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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a
卻說周洛逃出陰風谷,一口氣奔出數裡,來到一個嶺上,只見山下來了 個姑娘,頭上巧梳雲髻,翠綠鵝黃的衣裙飄飄,若舞霓裳,來得近了,更見美若仙姬,正驚訝問,忽聽那女子,撲嗤一聲,笑道:“周大哥,你不認識我啦!” 周洛驚喜之極,叫道:“小梅,是你!” 來的正是辛梅,不知她怎地這快,巳恢復了女妝。 辛梅笑靨如花,蓮步輕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搔首弄姿,說: “周大哥,你瞧我好不好看?” 周洛喜歡得很,辛梅既然無恙,陶丹鳳自也脫險了,忙問道: “小梅,陶姑娘現在何處,白無常沒截著你們麼?” 辛梅一撅嘴,說:“我問你的,你還沒答覆我啊?” 周洛知道她的脾氣,忙道:“好看得很,天仙也不及你。” 他這話實是不假,辛梅換了女裝,當真是人比花嬌。 辛梅蓮步輕移,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道: “你說:我和陶家那個丫頭,哪個更好看?” 當真兩人難分軒輊,只是陶丹鳳更覺溫柔,辛梅卻在美豔中稍嫌英氣逼人,當下說道: “你們兩人都好看。” 他嘴裡說著,目光卻在她來路上搜尋,哪知卻不見陶丹鳳的影子,忙道: “小梅,陶姑娘端的在何處?” 辛梅見周洛不瞧她,口口聲聲只問陶姑娘,嘴兒又撅了起來,說: “原來你心中只有她,你去找她便是。” 說著,掉頭就走,周洛忙不迭追去,那辛梅輕身功夫在他之上,只見她腳不沾塵,身似風飄,眨眨眼已落下山頭。 周洛叫道:“辛梅,你聽我說啊!” 辛梅卻毫不停步,只是不睬,追了有頓飯功夫,天色黎明,驀見前面現出城廓,竟巳回到了潼關,那大道之上已有早行人,恁地追趕一個姑娘,煞是不好看,忙道: “辛梅,你等等,我不問就是。” 小梅在大道上停下步來,忽地嫣然一笑,道:“我們也該回店啦!” 周洛擔心陶丹鳳,只是哪敢再問,他知道辛梅的刁蠻脾氣,你要追問得緊了,她必不肯說的,只好忍住,自我安慰,心想小梅既能平平安安地脫險,陶丹鳳武功也甚了得,想來也早出來了,而且小梅豈有不顧她的,何況陶姑娘在洞中還救過她。 這麼一想,心下稍安,兩人到了城門口,那城門不過剛剛打開,但等門的人巳然不少,一見辛梅這麼個美貌如花的姑娘,都向她看,看得辛梅老大不高興,兩眼一瞪,周洛忙道: “小梅,別生事,快回店去。” 辛梅若不是同他彆扭,聽話得很,便沒發作,周洛卻忽然想到昨晚入店,辛梅還是個翩翩公子,陡然間變成了個姑娘,那店夥必要驚奇,尤其昨晚兩人本在店中,現下大清早卻打店外回來,店家定然更要駭怪,但現下無法,只有快些上路。 到了店門口,大門還只開了一半,給早行的客人出入,周洛忽然有了主意,道: “小梅,你在街邊等等我,我去取包袱出來。” 辛梅說:“好,你去。” 周洛進店,店夥自是驚奇,他也不理,取了包袱,扔了一錠銀子給伙計,轉身就走。 辛梅遠遠地迎著他,兩人出得潼關,行不上五裡,便見路邊有個小店。 周洛說:“小梅,我們歇歇再走。”他們出潼關向西,走的是長安大道,自是五裡一個店,十裡一個集。 兩人忙了一夜,難免有些疲倦,辛梅說: “瞧你像個紙扎的人兒,喝點熱湯什麼的也好。” 饒是她聰明得很,這次卻沒猜透周洛的心意,皆因陶丹鳳下落不明,他絕不會不顧而去,若然去得遠了,而陶丹鳳是失陷在陰風谷中,再要回頭來救,豈不冤枉,他說歇歇是假,拖延時間是真。 兩人進店吩咐店家做了些早點,一邊吃,周洛一邊想,希望從辛梅口中探出陶丹鳳的下落,忽然計上心頭,道:“小梅,黑無常不是說多九公來了麼,怎生不見人,多半兩人碰到了,一齊去了。” 他想到多九公前去陰風谷尋找陶丹鳳,黑無常雖然將他騙過一時,但他必不死心,定然仍在那左右,陶丹鳳真個遇著了他,也說不定。 他不但這麼想,而且也盼望如此,他暗中留神,瞧辛梅是何言態。 只見辛梅撇了撇嘴,說:“你別擔心,老花子早晚被獲遭擒,他們就會在一起啦!” 周洛一怔,跳了起來,說:“原來陶姑娘並未脫身,小梅,你……” 辛梅發覺失言,後悔不迭,著急道:“周大哥……” 周洛卻早奔出店去,對她再不理睬,辛梅追了出來叫道:“周大哥,你等等啊!” 周洛知道陶丹鳳被困,哪還等待,一口氣奔了十來里,巳到了華山深處,才腳下略停,回頭一望,卻見辛梅並未追來。 他不由嘆了口氣,心道:“想來陶姑娘尚未出洞之頃,白無常巳然趕到,小梅輕身功夫神奇,是以能夠脫身,那大石必是白無常堵塞的。” 想到辛梅即使見面即告訴他,他也不能即刻助陶丹鳳脫險,適纔對辛梅的惱怒,登時減了不少。 他心平氣和了,也能冷靜思想,他絕非黑白二無常敵手,先前脫身已是僥倖,現下卻冒險不得,不然休說救不出陶丹鳳,只怕自己也要再度失陷。 想著想著,又不由嘆了口氣,心道: “小梅為何要一再同陶姑娘過不去,不然,若有她相助,將二無常誘開,或者還易救得陶丹鳳出來,現下唯有尋到多九公,若能與他會合,那就好了。” 想到這裡,他雖恨不得將陶丹鳳救出,但他怎能冒險,只得忍住一時,心想要尋多九公,只有趕回潼關,而且白天也難下手。 辛梅始終未見追來,也就不再理會,他怕多九公走了,忙趕回去,以前他千方百計躲避多九公,現下只擔心尋他不到。 一會到了潼關,周洛找遍了大街小巷,卻都沒多九公的影子,也未見辛梅跟來,這時還不到中午,周洛心急得很,若然白日前往陰風谷,他絕非二無常敵手,只有晚間暗入,伺機相救。 他心中一急,不由又對辛梅惱怒起來,不解她為何要一再難為陶姑娘,以往兩次三番,尚且罷了,今朝陶姑娘救了她,怎地倒丟下她獨自逃走。 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辛梅豈止對陶姑娘如此,對桑氏姊妹及那黃衣少女,不也如此麼?但他仍然猜不透是何緣故,想到和地同行了一個多月,竟不知她是個女子,想到那無名老人之托,實在令他迷惑。 這時他巳到了關上,只見那黃河之水天上來,滾滾滔滔,奔騰澎湃,一時出起神來,他心中兀自浮現出辛梅的影子,現下找不到多九公,倒盼望辛梅前來,回憶她行事雖然令人不解,但在他面前,卻溫婉的時候多,也聽話,要救陶丹鳳,唯有得她之助,再回想到這些日來,辛梅對他實在太好了,每日的飲食起居,莫不是她照顧,現下得知她是易釵而笄,更覺心裡甜甜的,心道:“今早我一急走了,正不知她有多難過,說不定她巳尋了來,我何不再入城尋去。” 哪知他已要返身,驀見關下來了兩個女子,周洛 見,心頭就是一震,原來竟是 女金燕和黃衣少女,兩人正上關而來。 周洛忙一縮身,若然這時被她見到,那可又是無窮盡的麻煩了。想來 女金燕巳將黃粱功練成,自己只有一人,絕非她的敵手。 幸好兩人都未向上望,周洛忙搶先下關,回到城中,若然容這兩母女先入關,那時何異她們在暗處,他在明處,而且也怕辛梅被她們撞見,是以搶先入城。 他急忙入城,走過兩條大街,那辛梅倒沒遇到,四顧間,卻見兩人巳在身後不遠,幸是街道上人多,未被兩人發現。 他心下一急,只見街右面有個酒樓,急忙躲入,他這裡才到了樓上,從窗口探頭一看,不料這兩母女竟也向這酒樓走來。 這一急非同小可,這不是弄巧成拙麼?恰好右壁廂有雅座,即刻掀簾而入。 哪知這雅座中已然有人,像是醉酒模樣,伏桌而眠,桌上杯盤狼藉,這人儒冠儒服,看不清他的面貌。 此時已近中午,樓上酒客上了半成座,他這麼閃奔進去,倒也未曾引人注意,大伙兒必定以為他是在找人,連店夥也未對他招呼。 周洛兀自心跳不巳,心想 女金燕母女別上樓才好。 卻聽樓梯上響起一陣細碎的步聲,他悄悄從門縫中往外一看,登時心中又一陣猛跳,那上樓來的,正是 女母女。 莫非她們早瞧見了他,是跟蹤而來,他正想從窗口躍下,忽聽金燕說道: “伙計,外間臨窗那雅座有人沒有?” 正是指周洛所在的一間,卻聽伙計道: “兩位女客要雅座,中間那間倒是空著,前後都有人了。” 又昕 女的聲音說:“就是中間那間吧。” 周洛本想跳下街心去的,忽想到若然 女上來,只是巧合,並未發現自己,那時他這一跳樓,必會將街上行人驚動,豈不是再又弄巧成拙麼,現下知 女並非是跟蹤他,才放下心來,一時卻又想道:“現下我與她們只得一扳之隔,說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們既未發現我,正好聽她談些什麼?” 主意已定,便沉著氣,在醉酒那人對面坐下,背朝著房門。 陡聽 女金燕吩咐伙計要酒菜,一會兒,那黃衣少女說,道: “師傅,我們是追那姓周的小子,遠是先找那華山二無常算帳。” 女冷冷哼了一聲,說道: “那個子早晚逃不出去,二無常可惡得很,莫若先收拾了這兩人,他們得知我返來秦中,必不甘心,那時倒礙手礙腳。” 只聽那黃衣少女道: “師傅說得雖是,但是你為了練黃樑功,我們擔誤了半月,不怕那姓周的小子逃得遠了麼?” 女冷笑一聲,道: “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我找二無常算賬,亦即為了探明那小子的下落。” 黃衣少女啊了一聲,顯然她大感驚訝! 周洛亦是愕然,心道:“她難道能未卜先知,知道昨日夜裡發生之事。” 卻聽 女金燕道:“孩兒,你有所不知,這華山二無常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暗地裡更覬覦那部武林寶典‘上天梯’嘿嘿,你知二無常怎會同我結怨麼?便是在大雪山中,當年我暗探那‘上天梯’,時,二無常竟也到了,而且撞到 處,他們怕我得去,我也怕他們得手,就此打了起來,二無常怎是我的敵手,又怕被妙化夫人發覺,忙忙逃出山去,就此隱居在陰風谷中,已有十多年不出。” 黃衣少女道:“師傅,華山二無常當年尚且不是師傅你的敵手,現下還怕他們怎的,待早晚遇到,再收拾他們不遲,卻是快些將他追上要緊。” 周洛知是指他,心下奇道:“那日我在茅山,身不由己打了她,怎麼她倒不記恨?”提起他來,聲調甚是柔和。 只聽 女又叫了聲孩兒,這一聲呼喚,也透露著慈愛,周洛聽得放心不少,可見 女金燕雖然惡毒陰狠,也還有母性,那怪老人重托過他,要他照顧這黃衣少女,現下自己之事未了,她雖留在 女身邊,亦是無妨,是以心中稍安。 女又道:“孩兒,你知道什麼,華山二無常自那日敗走之後,怎會甘心,我曾暗中一探,得知兩人下苦功夫,藉陰風谷那天然的陰寒,練那玄冥拳,這種武功練成,來去如風,有如幽靈隱現,而且掌著人體,任何武功以會被其破去。” 周洛心說:“當真不假,二無常來去如風,試想辛梅的須彌遁形何等神奇,竟也波他擒住,可知了得。”更奇怪既稱什麼玄冥掌,怎又和輕身功夫有關,能來去如風? 顯然那黃衣少女也感到奇怪,又道:“師傅,我這纔明白,為何師傅你要苦練那黃粱功了,原來是為了要對付華山二無常。” 女忽地聲音甚是冷肅,道:“孩兒,為師苦練武功,直到現下練成,才返秦中,可知我尚如此小心,今後你若遇到這兩個惡魔,可要千萬小心,要知若被他一掌拍中,你這十年來所練的武功,也就會化為烏有了,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 周洛聞言,不由打了個冷顫,心道: “好險,幸好我昨晚不曾蠻戰,不然必會毀在二無常手中。” 他看不見黃衣少女是何表情,但想來她必伸出長長的舌頭,不然怎會半天不言語,周洛卻在這時,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到:“這可巧得很,原以為今日被她趕得走頭無路,那料卻得到大好機緣,這 女既要去找二無常的晦氣,我何不暗裡跟去,伺機而動,待他們打得火起,那時我下手救人,豈不是好!” 他想得高興,倒巴不得 女母女即刻動身,他想聽下去,聽她們談些什麼,但 女母女已不再言語,惟聞杯盤響亮。 周洛見無甚可聽的,很想趁此時溜出去,試想輕輕離座,哪知他才半長身軀,忽見對面那醉臥的人動了一下。 周洛一驚,心說不好,他要醒來陡然發觀自己,必會驚詫出聲,若然驚動了 女金燕,那還得了,當下一按桌子,便想一掠出座,不料那人忽地站起身來,像是醉酒站立不穩,身子向前一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周洛一驚非同小可,要想掙脫飛身出窗,卻想他 個文弱書生,又喝醉了,若然用力稍重,他必要跌倒,那時驚動了 女金燕,今朝絕難脫身。 他這麼一遲疑,那個書生已一個踉蹌,從桌邊斜斜地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左臂。 也是他全神貫注在隔壁 女金燕身上,否則憑他現下的一身武功,豈是一個平常酒醉的人,所能抓得住的,更不要說將他抱住了,要知平常人陡遇意外,尚且本能地閃避,何況是周洛。 他心中一急,但又不能出聲,正想扶他回座,忽聽那人道: “閣下來啦,何必便走,來來來,幹一杯。” 不知他怎地伸手在周路肩頭 按,周洛不由自主已坐回原位,登對驚得目瞪口呆,才發覺這書生乃非常人,同時也立即警惕,右尖腳一點地,巳自長登上滑開一尺,同時亦巳看得明白,只見這書生唇紅齒白,不過二十四五歲,雙眉斜飛入鬢,並無半點酒醉模樣,且無惡意,面帶微笑。 周洛不敢出聲,瞪眼望著他,那書生道: “閣下飲一懷,如何便走?”說著,己為他滿滿斟了一杯酒。 當真他無半點醉態,且顯然也確無惡意,周洛苦於不敢出聲,怕金燕母女聽出他的聲音,可又不能走,當下一拱手,徒將手連擺,同時他對這位書生又生出了好奇心,心想他這是哪一派的人物,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深藏不露? 要知練武的人,普通一望可知,在行家眼裡,且能看出其人的武功深淺,除非已練到了造極登峰,反璞歸真的境界,才能深藏不露,這書生初時令周洛走了眼,即知他有大來頭,好奇心頓起。 那書生卻早回座,舉杯相向,周洛確實不會飲酒,但怕他再相強,引起隔壁的 女母女注意,只得也舉起杯來。 那書生說:“請啊!請啊!” 他當先 飲而盡,將懷向周洛一照,周洛只得硬著頭皮,也幹了杯,只覺喉裡火辣辣的肚裡象有烈火燒一般。 那書生笑道:“閣下好酒量,我倒失敬了,當真見面勝似聞名。”說著,早又替他斟滿了一杯。 周洛聞言心中一動:“聽他口氣,象是知道我的來歷。” 他連忙拱手,並將手連擺,表明他沒有酒量,卻又不便堅拒。 那書生朗朗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閣下酒上稱得知己,我若再以閣下相稱,倒顯得生分了,我比你癡長幾歲,就斗膽叫一聲周賢弟,哈哈,周賢弟,請!” 請字出口,早將酒杯舉了起來。 周洛霍地站起身來,再也忍耐不住,低聲疾道:“敢問兄台貴姓。”先前這書生似已知他來歷,尚不十分驚訝,現今連他的姓氏也呼得出,怎不驚愕!而且他這聲周賢弟出口,生怕 女聽到,已起疑心,是以忙加戒備,若然隔壁有何響動,他好即刻脫身。 卻聽隔壁門簾響動,是店夥的聲音說道:“兩位女客可還要什麼不要?”便聽黃衣少女道:“師傅,人說黃河春暖鯉魚肥,當真好吃得很,我們再要一尾好不好?” 女說:“反正時間早得很,好,伙計,再來一尾。”伙計連忙稱是,陡聽腳步聲響,顯然是轉身去了。 周洛心頭一塊大石下了地,卻知 女母女一時不走,又有些失望。 那書生在隔壁有話聲傳來之時,似也凝神靜聽,這才又朗朗一笑,道: “相逢何必曾相識?又何必定要知名,何況我不過一狂野之士,正是夫子呼來不上船,潼關市上酒家眠,何妨稱我酒中仙。”說罷狂佯大笑不巳。 周洛聽他狂言大笑,好不心急,忙低聲道: “原來兄台是酒仙,小弟失敬了。” 那書生道:“不敢不敢,請啊!請啊!”早又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周洛時時注意隔壁的響動,那 女母女像是並未對他這邊注意,略略放心,其實那雅座外邊,酒客巳越來越多,甚是喧嘩,聲音也大得很。 他漸漸定下心來,聽了一會, 女金燕母女不時交換一言半語,都和他無關,也不像對他這邊有半點疑心,膽量一大,對這書生好奇心也更強烈起來,自然他絕不是叫酒仙,那麼,他端的是誰? 當下也舉起杯來,他酒量淺得很,適纔一杯酒下肚,現今兀自火辣辣的,便淺淺喝了一口,即便放下,變著嗓音,說道:“兄台怎知在下名姓?” 那書生卻不回答他的問話,爽朗地大笑,道:“賢弟,酒逄知己乾杯少,你不飲酒,敢是不當我是知己麼?來來來,喝乾了這杯,我再告訴你。” 他這麼一說,周洛不飲也不行,只得將杯中酒一口喝幹。 他酒量本來就淺,何況烈酒餓肚子,這杯酒一下肚,登時天旋地轉,不料那書生早又替他斟上了一杯,隨即舉杯相邀,道:“周賢弟當真是爽快人,再喝了這懷,我即相告,請!”他又當先喝了。 周洛心想:“他豪爽得很,我豈可示弱,便陪他再飲一杯何妨?”當下咬一咬牙,將酒一口喝盡。 先前那兩杯酒喝下肚去,都是火辣辣的,不料這一杯,卻是清香無比,心中正感奇怪,卻巳覺四肢癱軟如綿。 只聽那書生大笑道:“倒也!倒也!” 周洛心下卻明白得很,大吃一驚,原來這杯中有蹊蹺!我著了他的道兒。 他驀可里站了起來,哪知他身子不動還可,才一移動,眼前已是一暗,只覺身子巳向旁邊倒了下去,但卻不是倒在地上,像是倒在一人的臂彎中。 他隨即失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周洛像自甜睡中醒來,他尚未睜開眼,巳覺渾身清涼舒爽無比,陣陣清涼的風,從他面上拂過。 “我這是身在何處?”他想。 隨著記起失去知覺前的事來,是遭了那書生的暗算麼? 他不敢馬上把眼睛睜開,生怕他身邊有人,若然他是落入敵人手中,知他醒了,只怕會對他下毒手,卻覺自己的手腳並未被人束縛,暗中一運勁,真氣卻倍常充沛,活潑流暢,不由暗叫了兩聲:“怪事!怪事!” 難道那一頓酒,會增他不少功力? 他哪還能再忍耐,慢慢睜眼一看,卻見身邊並無人影,竟是睡在一個山頭之上,但是天空如洗,繁星密布,原來已是晚間。 清風陣陣吹拂,吹得那尺許高的青草,在他臉上拂得暖暖的。 他看清身邊無人,也未聽到聲音,當下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看時,幾乎驚呼出口,原來他所在之處,乃是在陰風谷口的山頂之上! 一時間,無數疑問都湧上心頭!他飲酒之後,立即失了知覺,分明那酒中有蹊蹺,但怎生現下醒後,卻覺功力增進不少,若說那書生是有惡意。卻又怎麼身在此地?他本是想跟蹤 女母女前來陰風谷,怎會醒來身已在谷口? 女金燕母女和那書生,又何處去了? 忽然想到那書生知他姓名,必然也知他來歷,立即似有所悟,心想: “莫非他這一切一切,皆是好意,那酒中是他暗中加了什麼靈丹妙藥,而且知我要來此間,怕誤了時刻,才在我失去知覺之時,將我送來這裡?但他究竟是誰?” 現下他無暇去尋求答案,而且也猜不透,只心急 女金燕來了沒有? 他抬頭看了看,只見玉兔巳高高升上東邊山頭,該是二更巳過,三更天未到,尚不太晚,心想 女金燕即使來到,也該來了,忙躍下山去,閃身進了谷口。 他只略微聽了聽,即大膽往裡闖,一者知二無常不把武林中人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怕有人敢進他們這陰風谷,二者他心急得很。 周洛曾一進一出,道路已熟,而且山谷又無岔道,只是他不敢大意,除了二無常之外,尚怕撞著 女金燕,是以一路行來,都小心隱密著身形。 曲曲折折,走了頓飯功夫,才到了那岔道之處,只見兩谷之間,當中一山聳立,愁雲慘慘,暗霧沉沉,半山以上,即無所見。 周洛聽了聽,僅聞寒風淒厲悲嘯,放眼看時,但見崖邊魔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悚?原來那山谷狹才數丈,夜風遒勁,是以發出淒厲悲嘯之聲,那崖邊叢林,被夜風吹得搖曳不己,在悲雲慘霧之中,驀可里一見,自然恰似魔影幢幢,若然換了他人,怕不早被駭得三魄失了二魂,七魂少了六魄,周洛藝高人膽大,倒也不懼,尚有一事,他並未覺出,昨晚他入谷之後,立覺寒氣砭膚,今晚卻未覺出有絲毫寒意,也是他救陶丹鳳心切,心裡緊張。 他聽不出有何響聲,便知 女金燕未到,不然她與二無常仇人見面,哪會不即展開一場惡鬥,心想這倒好,我何不趁她來到,早些探明陶姑娘的下落。 想罷,即刻從昨晚上山之處,小心翼翼,才到了那山崔邊,微一探頭,陡見不遠處,有白影晃,一晃而逝。 他駭了一跳,只道那是白無常,不料那消逝的白影,忽又在前面出現,而且不動。 那人影甚是高大,身高在六尺以上,背影微駝。 周洛看得明白,心下大喜,原來是多九公,先前所見的白影,才知是他蒼髯飄動,果然他未為黑無常騙過,裡暗尋來。 他一見多九公,心中大喜,即想與他會合,但隨又想到多九公性如烈火,他不知我有天大苦衷,才逃離桃花塢,後來辛梅兩次三番戲弄他老人家,現下,也不明白,若然見了我,一時惱怒起來,豈不誤了大事,尤其是陶丹鳳被困在這陰風谷,也是為了他之故,多九公見了他怎地不惱。 這麼一想,便即忍住,但他仍高興得很,九公一到,更有了大幫手,要救陶丹鳳出來可就容易了。 只見多九公現出身形,似在凝神而聽,但只一霎眼間,身形已到了洞口。 周洛心想:“多九公與二無常曾相過從,自然到過洞內,而且必定比自己更熟,有他在前,我更可放心大膽。” 當下也忙飄身上崖,卻在這剎那間,只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笑道: “原來是你這老化子。” 周洛身形尚未站定,就勢一滾,巳到了一堆石後,早見多九公暴退出洞,而且扭轉身形,那笑聲分明自洞中發出,多九公暴退而出,即以背向洞口。 周格正覺驚訝,忽見一片黑煙由散而聚,多九公面前巳站定黑無常,說: “老化子,我算計你該來了。” 今日他聽 女金燕說到二無常所練的玄冥掌,掌成之後,便能輕如飛煙,現下注了意,果然神奇,忽然記起二女所說。玄冥掌若中人身,立將那人武功廢了,不由心下一急,心想不知多九公知也不知? 只聽多九公道:“黑無常,你給我說個明白,我那個女娃娃究竟是來沒來,趁早給我坦白點說。” 黑無常冷冷笑道:“老化子,你那女娃娃我便留下啦,你待要怎的?” 言下,簡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裡。 多九公性烈如火,早怒叱一聲,道:“黑無常,你兩個往日並無惡跡,是以我還敬你們三分,今晚好好將那女娃娃放出來便罷,不然,休怪我翻臉無情。” 黑無常陰冷冷一聲長笑,道: “老化子,你那兩手玩意,我黑無常那只眼角也看不上,想在我陰風谷發橫,那可是你自找苦吃,我訴告你,你那女娃娃我是留下啦,待取得了上天梯,我自放她,你趁早給我出去,我黑無常看在往日我們交往的一點情份上,不難為她。” 多九公性如烈火,他這時已知以往上了二無常的當,更是發怒,早呼地劈出一掌,其勢有若狂濤! 周洛心中大急,一者他知多九公就算能勝得過黑無常,也絕不是二無常的敵手,何況 女金燕眼看就到,心想,本想待 女金燕與二無常鬥個兩敗俱傷,那時趁機救人,豈不是好,不料多九公突然出現,我何不將二無常引走。 他心念才動,只見那多九公那一掌出手,黑無常早又如一縷黑煙般,飄然而散,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側。 多九公一擊不中,回掌疾掃,但兀自掃得崖上沙飛石走,但見塵頭起處,黑無常又失蹤跡! 周洛心道:“黑無常不敢與多九公正面為敵,他利用奇詭身法,時間一久,待九公真力耗散,那時必要著他道兒!”忽然想到 女金燕也該到了,我何不將他引至谷口,若能撞著那女魔,豈不是好! 當下不敢怠慢,手按卡簧,只見嗆啷一聲響亮,寶劍出鞘,腳向崖邊一點,疾向崖下翻落! 只聽黑無常冷冷一聲長笑,道:“你這娃娃也來啦,妙得很!” 當真黑無常有若幽靈一般,他話聲起時尚在退處,聲落之時,卻巳到了身後! 周洛哪敢停留,腳尖點地,巳又 躍數丈,向谷口狂奔,門時側耳而聽。 他昨晚對黑無常已有對敵的經驗,倒不怕被他趕上,只盼多九公不追他才好,幸喜未聽到多九公的聲音,暗暗心喜。 他不敢回頭,以耳代目,只覺得黑無常巳追離身後不到五尺,但卻未能再進一步,想到昨晚他未曾逃出谷口,巳三次被他追上,心下暗自奇怪,心想,莫非我飲了那酒之後,當真功力增了,若是當真增了功力,我還怕他怎的? 想到這裡,那谷口早巳在望,卻乃未見 女前來夕心想著將黑無常引得遠了,也許就會與 女錯過,豈不弄巧成拙,眼看離谷口只得三五丈了,當下霍地一停步,身形疾旋,劍尖一顫,那劍尖之上恰似湧出五朵銀花,驀地向黑無常迎擊過去! 黑無常反而喜得喋喋怪笑,說:“娃娃,好劍法。”陡然間,黑無常象黑煙般隨風飄散。 饒是他身法快極,周洛可看得真切,原來他是藉掌力之助,只見他兩掌一翻,便已移形換位。這才知 女金燕所說不假,由此也可見黑無常的玄冥掌,實是厲害,若非他這離門劍能在瞬息間變化萬千,確難抵敵! 黑無常昨晚曾被周洛鬧得手忙腳亂,像是有了戒心,只見晃動的黑影散而復聚,黑無常巳在兩丈以外,但周洛劍勢才盡,他早身隨劍進,向周洛欺進! 周洛向左斜踏一步,說道:“黑無常,你別狠,你的對頭找你來啦。”話未畢已圈劍點出,劍尖顫了兩顫,眨眼間巳推出五五二十五劍! 黑無常兩掌連連虛虛拍出,看來只是微微翻動,但身形已是變化無窮,兩人此退彼進,彼退我進,只瞬眼功夫,卻巳換了數次方位。 黑無常冷笑一聲,說:“那老化子麼?他是活得不耐煩啦,娃娃,我手下一再留情,你要聽話,好處多得很,要不然,嘿嘿!” 周洛心頭一震,驀地想起昨夜自己之能安然逃脫,原來是他要生擒自己之故,也明白華山二無常和 女金燕一般,都想獲得他以取那上天梯,若然不是恁地……突想起 女金燕尚忌這黑白二無常幾分,自己怎能是他對手? 但因此一來,周洛也放心了不少,知黑無常不會傷他,更不會對他施展玄冥掌,是以膽氣更壯,連番踏洪門,走中宮,離門劍威力更是大增,說道:“好,黑無常,你聽著,你不怕九公他老人家,要是連 女金燕也不怕,才稱得上英雄!” 黑無常聞言,果然一怔,周洛趁他身形略慢,剎那間連轉了三個方位,五劍三連環,但聞風雷驟發,七十五劍在瞬息間如山壓倒。 黑無常見他劍上威力大增,而現驚訝之色,迫得他連連後退,饒是他身法快如電閃,衣角袖尖之上,早巳穿了四五個窟窿,他簡直不信周洛小小年紀,手中劍竟會這般神妙,他一時輕敵,幾乎上了大當,但他聽周洛提起 女金燕,知他話出有因,更急於要知究竟,說:“嘿嘿,小娃娃,我要不給你嘗點厲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只見他兩掌疾翻,但卻都是虛虛拍出,說也奇怪,周洛立覺手中劍重有千鈞,招式登時緩滯。 心下驚道:“莫非這就是玄冥掌!”忙不迭將全身功力運聚右臂,雖稍好點,但運轉巳不如先前靈活。 說時遲,黑無常右掌拍出,看似毫不著力,但見他右手微往上揚,周洛腳下登時一飄浮,幾乎站立不穩,他明白黑無常掌上似有股強大的吸力,牽動了他的身形,二來他全身功力運集在劍身之上,成了上重下輕,是以容易被他掌力牽動。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卻聽黑無常陰惻惻一聲怪笑,道:“娃娃,還不撒手!”話聲出口,右手巳然暴出,但見五縷烏光,向他劍上疾射而來!是他烏黑的指甲,在月光之下,發出森森的烏光! 周洛知道厲害,趕緊將真氣一沉,腳尖猛可裡一蹬,同時左臂呼地一掌圈出,反打出手! 黑無常咦了一聲,他忘了周洛還有這種奇妙的武功,饒是他撒手得快,手臂之上巳重重著了一記! 其時周洛巳向後暴退,忙向左臂上看時,幸喜並無中毒跡象。 原來他圈臂反打,雖然打中了黑無常的手背,卻在這剎那間,巳覺寒氣砭膚,半截手臂頓覺麻木!現見手上未曾變色,知未中毒才放了心。 黑無常道:“娃娃,別怕,我不傷你,但可要實說實話,不然,嘿嘿,別以為我不取你這條小命。” 周洛知他之意,是要知 女消息,心想:“你果然怕啦,我就再嚇嚇你。”當下橫劍當胸,說道:“黑無常,你可站穩了, 女金燕找你這兩個無常的晦氣,今日午間已到了潼關,現下早巳進入了陰風谷,只怕你那老巢,早巳被她掃穴犁庭啦!” 黑無常怒吼一聲,作勢欲撲,但又立即收勢,道:“娃娃,你說的果真!” 周洛才要答言,忽聽身後一人說道:“他說的一點也不假,黑無常,你還認得我。” 周洛一聽是個女人的聲音,便知 女金燕到了,斜步旋身,滑開數尺,果見 女站在當地,衣服飄飄,神閒氣定,寒目籠紗,哪像是個厲害的魔頭! 黑無常陰惻惻笑道:“好,我們沒有找你,你倒送上門來。” 女蓮步輕移,走近了兩步,說:“哼,聽說你們練成了玄冥掌,原來不過如此。” 周洛見兩人都不對他注意,心中大喜,心道:“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聽 女之言,知她早巳到了,必然巳見過黑無常施展玄冥掌,這兩個魔頭不論誰勝誰敗,可都對他此行有利,當下悄悄也連退了兩步! 哪知 女雖然進了兩步,周洛又是在她身後,不知怎地,倏忽倒射回來! 這一著大出意外,周洛待驚覺閃身, 女右手巳向後拂來,周洛立覺肩井穴上一麻,栽倒在址,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饒是周洛巳非吳下阿蒙,也輕易著了道兒。 女連看也不看周洛一眼,順手一指,向黑無常說道:“我還給你一個便宜,黑無常,你不是想得到他麼,我就先領教領教你們那玄冥掌,若然勝得我,這小子就送你啦,那部上天梯也由你們取去,不然,哼!” 只見她又蓮步輕移,盈盈向黑無常走近前去,她聲音好聽得很,真個似黃鸝出谷,嬌啼流轉,偏是月光之下,她貌美若仙。 驀地她聲音陡然轉冷,冷酷得怕人,說道:“若然你們這玄冥掌不過如此,哼!” 她又哼了一聲,眼中似有寒光射出,道:“可得給我滾得遠遠的,不准在我秦中有半刻停留。” 黑無常費盡了力氣,尚且擒不得周洛, 女適纔露了這一手,不由他不心折,而且明白她是習練了黃梁功,不怕對方反擊,才敢這麼出手又辣又準,但玄冥掌厲害在以柔克剛,以陰勝陽,他不信使非 女對手。 當下陰惻惻冷笑一聲,道: “好得很,若然你敗在我手,嘿嘿,金燕,當年那筆帳,我們可得算算,而且要連本帶利!” 當年華山二無常被 女逐走雪山,含恨在心,是以才在陽風谷苦練玄冥掌,隱匿不出,多年之怨,其恨可知,現下仇人巳在面前,何況事關爭奪那一部武林寶典,黑無常雖有幾分心怯,哪會退縮。 只見 女一聲冷笑,說道:“好,我就不還手,你劈我三掌試試。” 她說話間,巳又走近了四步,相距黑無常只得四五步遠。 她此言一出,黑無常大大吃了 驚,心想:“那麼,那女娃娃所說一點不假了。”原來陶丹鳳巳將 女盜得黃粱功之事相告,他雖不知詳情,但二無常豈有不知黃梁道人的黃粱功,現見她有恃無恐,心下已寒了半截。 周洛被點倒地,幸是 女巳不管他,忙不迭運氣衝穴,哪知 女金燕豈是他人所比,她適纔一拂,雖是拂中他期門穴,但她真力卻透達巨闕,橫鎖任督二脈,是以他真氣無法凝聚。 周洛恨得咬牙,他才知她拂中他穴道之後,那麼放心了,這時見黑無常顯露了怯意,忙道:“黑無常,別怕,破她氣海俞穴,就能破她黃梁功力。” 他雖被點了穴道,卻能言語,記起辛梅那日在酒樓中戲耍金燕,便是出其不意,用蘭花拂穴手破她氣海俞穴,是以幾乎傷在多九公手中,他驀然記起,便喊了出來。 果見 女金燕飛快退了一步,顯然是因周洛揭了她的短處。 黑無常精神陡振,肩頭微幌,頓似黑煙般飄散,身形簡直不能捉摸,但他出掌卻看得真切,眨眼已連拍數掌! 女金燕陡地旋轉,始終正面背向,當真她言而有信,並不還手!只見黑無常左掌一引,右掌斜斜拍出,道:“打!”他左掌了引,一股奇猛的動力巳將 女吸住,右掌拍出,近身吐勁, 女身形果然右斜半轉,說時遲,黑無常巳閃到她身後,駢指向她氣海俞穴上點去!這一招險惡絕倫, 女金燕有黃粱功護身,但也被他掌力吸住,身不由己轉動,氣海俞穴便已暴露在他掌下,黑無常彎掌如指,更是快如閃電。 周洛大聲喝彩,只道 女金燕今番必敗,哪知 女聽得周洛出聲,這女魔頭何等狡獪,那日她著了辛梅的道兒,是因她黃粱功尚未練到火候,身後未能用真氣封閉,現下她的黃梁功已練成,還有何懼?她故意退了一步,正是將計就計,要黑無常上當,她身形轉動,便知他要攻自己的氣海俞穴,當下右掌一掄,閃電般一掌截去! 黑無常亦是了得,若不撤招,右臂登時被她截斷,但撤招如何還來得及,好個黑無常,剎那間指又變掌,向上微翻,硬接金燕這一掌,他臨危變招,力道自是只能用上幾成,怎及得 女金燕蓄勢而發,只聽黑無常一聲悶哼,身形微晃,連退了四五步。 這兩招看得周洛驚心動魄,高手過招,的是不凡,要知無論何人落敗,他都高興,只盼拖延時刻,好讓多九公有時間救出陶丹鳳,觀見黑無常敗退,患那 女金燕必不饒他,那 女卻不追迫,忽地欺近周洛身則說道:“你這小子可惡得很,我先宰了你。” 她話聲出口,只見她右袖一垂,袖巳卷起一股勁風,向他面門掃來,周洛動彈不得,登時感到一陣窒息,眼睜睜看著她那衣袖有如利刃,巳拂到面門,當真是生死須臾,命在頃刻! 忽聽一聲朗笑,那笑聲起時分明在數丈外,但眼前早現出個瀟瀟灑灑的書生,說:“小娘子,你忒心狠。” 這書生正是周洛今日在酒樓所遇之人,他像早巳算計得毫釐不差,站在 女袖尖眼看拂到周洛的剎那,他微一躬身,巳將 女的袖尖接住。 他那似趕來相救,倒像早已立身在側一般,笑得爽朗,接得更是瀟灑,其實接袖在先,笑語在後,只因太快,簡直令人難分先後,誰又有暇去分先後。 周洛大喜,叫道:“勞駕,快替我解開穴道?” 他已知道這書生是非常之人,那知書生看也不看他,說道: “小娘子,今天你我相見,大是有緣,你何不看在我的薄面,饒他這遭,哈哈,賢弟,還不起來謝過小娘子。” 周洛覺得他腳尖輕輕在他任督二脈上踢了下,登時血脈暢流無阻,真力匯聚丹田。 周洛一躍而起,但他卻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見那書生兀自握住了 女的袖尖, 女金燕卻功也不動,而且額角上已冒出了汗珠! 他一見之下,即已猜出幾分,心道: “原來兩人竟是在比拼內力。”他凝神一看,果見 女的衣袖波動不已,而且顯然這書生已勝了一籌,他在比拼內力的頃刻,不但淡笑如故,而且還曾替他解開穴道,輕鬆得很,而 女卻不言不動,額角已然見汗。 忽聽那書生一聲長笑,道:“領教了。”將 女的袖尖一拋, 女頓時連退兩步。 說來慢,在那時卻不過兩句話功夫,也不過是黑無常被 女震退,調元運氣才罷的瞬間。 黑無常看得明白,他苦練了十餘年的玄冥掌,不過報當年挫敗在 女金燕手中之辱,現見 女金燕一敗,他哪會放過這機會,早陰惻惻一聲短笑,身如黑煙飄散,冷不防欺近 女,連劈了兩掌。 黑無常發掌皆是虛飄飄的,像是完全不著力,是以也如真似幻,令人難以捉摸, 女金燕適纔與那書生比拼內力,真氣耗損,何況強敵當前,是以不同他硬接,閃身斜退,但見她衣袂飄飄,腳不沾塵,黑無常偷襲兩掌,皆告落空。 那書生道:“賢弟,好沒計較,你來救人,怎在此同人纏鬥。” 周洛哪有不想脫身的,而且心急得恨,忙拱手道:“多謝兄台。”他微一躬身,已疾射而去,心想黑無常有 女金燕絆住,再加有那書生在,一朝去了兩個強敵,再妙不過。 他如飛趕回,到了洞口,卻沒聞聲息,大是詫異,心頭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若然多九公巳然入內,自會與白無常有一場惡鬥,如今聲息全無,莫非多九公也已著了道兒。 他知白無常比黑無常更要了得,多九公就算能勝,也不會短時間得手,是以,他絕不相信多九公巳將人救走。 周洛惴惴不安,又是心急,大膽奔進,陡將劍拔在手中,小心戒備。 哪知到了昨日被困的那間石室,忽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叫道:“周大哥……” 周洛一聽便知是辛梅,不由一怔,低聲疾喚道:“小梅,你在哪裡?” 辛梅微弱的聲音,從左角上傳出,說:“周大哥,我在這裡。” 他雖對辛梅十分惱怒,但現下聞聲,即知辛梅受傷,心中的惱怒登時化為烏有,奔上前去,果見辛梅倒臥在地,上半身斜斜倚在石壁上,洞中昏黑,看不出她傷在何處?只見她面白如紙。 周洛忙將她扶起,道:“小梅,你怎地也來了,可見著多九公和陶姑娘麼?” 辛梅幽幽怨怨地嘆了口氣道:“周大哥,當真是我不好,不該丟下陶姑娘,今日你走後,思來想去,難怪你生氣。” 她說話的聲音不但微弱,而且斷斷續續,顯然內傷甚重,忙道:“小梅,你慢慢說。”一面打量四外,洞中半點聲響也無,白無常顯巳不在洞中,也放了心。 辛梅道:“我啊,思前想後,便決心等到晚間,前來將陶姑娘救出,那時再去找你。” 周洛道:“小梅,你總是這麼任性,你一人怎是二無常敵手。” 辛梅倚在他胸腔,仰面望著他,慘白的臉上露出笑容,說:“周大哥,那麼你呢?” 她這陣溫柔得像是小綿羊兒,周洛啞口無言,若說對敵的能耐,也許他強過辛梅,若論刁鑽和輕身之術,辛梅強過他何止一倍,但他武功高些又有何用,可不也難敵二無常麼,是以若說救人,辛梅卻是勝過他的。 他無言以對,只將接住她的手臂一緊,顯示了對她的又憐又愛。 不料辛梅突然吐出了一聲呻吟,周洛忙道:“小梅,你傷在何處,不要緊麼?”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辛梅大是安慰,說:“周大哥,我要不等你,早就走啦,你放心,這點內傷一半日就好的。” 周洛知她這話是安慰他的,以辛梅的刁蠻,若然傷得不重,她豈會如此模樣,辛梅嘴兒一張,要繼續往下說,周洛忙道:“小梅,我先抱你出去再說。”他想到白無常何往?黑無常會不會突然返來,只要任何一個無常前來,兩人休想再逃出去。 哪知辛梅卻道:“周大哥,聽我說完啦,我知你關心陶姑娘,現下你可放心,多九公巳將她救走了。” 周洛心中一喜,道:“當真麼?” 辛梅又語帶幽怨,說:“如何不真,我要不寧願傷在白無常手下,多九公和陶姑娘幾乎逃不出去呢。” 周洛好生感動,道:“小梅,你竟捨身救她。”不知不覺又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只是她雙眸微閉,額角滾出了汗珠,她分明咬牙在忍受痛苦,卻不出聲。 原來辛梅說得一點不假,她今晚前來之時,恰是周洛將黑無常引開的瞬間,多九公巳然入洞,她知周洛雖不是黑無常敵手,但一時不會有險,便決定先助多九公救人,幸是她進洞快了一步,多九公巳然同白無常鬥到了分際,堪堪就要落敗,幸好洞內狹仄,多九公掌力威狂,白無常的陰柔掌力無法盡展所長,辛梅一見機不可失,即刻下手救人,將陶丹鳳救出,並替下多九公來,叫兩人快走。 那多九公一時尚摸不住頭腦,辛梅已換了女裝,自然不識,但辛梅展開須彌遁形,白無常便掌掌落空,他卻放了心,即刻帶著陶丹鳳走了。 那白無常一見陶丹鳳與多九公逃走,惱怒可知,立即掌上加勁,辛梅原不是白無常敵手,何況他那玄冥掌施展開來,辛梅身法便立見緩滯,只為要讓多九公與陶丹鳳逃得遠些,拚命阻攔,才能勉強敵了一盞茶功夫,終於傷在白無常掌下。 周洛不知辛梅豈止內腑受傷,而且武功巳廢,被人動彈,便身如萬針刺身一般。 在周洛想來,華山二無常知辛梅乃是天帝之女,說什麼兩人也不敢與天帝辛璜作對,樹下這個強敵,只道辛梅就算受傷,必也不重,卻不知白無常在十分惱怒之下,竟然下了毒手。 周洛心中感動,深悔今日不該意氣用事,若然不與辛梅分手,獨自前來,她怎會受傷,當下不再言語,抱起辛梅,奔出洞去,幸喜未見白無常,自也不管 女與那書生,他一口氣奔出了十多里地,找了個隱密之處,將辛梅放下。 他還不放心,在左近探查一周,見無敵蹤,這才回到辛梅身邊,叫道:“小梅!小梅!” 哪知他連叫了兩遍,辛梅竟無聲息,而且動也不動,周洛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無,這一驚,非同小可。 周洛一時慌了手腳,大聲呼喚,並忙將真力運于掌上,替她推拿,半晌,辛梅渾身一顫,忽然慘聲叫道:“痛煞我也!” 周洛見她甦醒,忙住了手,道:“小梅!你沒事了麼?” 但她那一聲慘呼,入耳驚心動魄,周洛知必有緣故,只是看不出她傷在何處,若是內傷,卻不會痛成這樣。 辛梅張著嘴喘氣,剎時間,又巳滿頭大汗,一會兒,像巳痛得好些了,才道:“我全身像萬針刺體一樣,周大哥,千萬別再動我。”周洛才知適纔是他抱著辛梅奔走,必是她強忍痛楚,故爾痛暈了過去,急道:“小梅,你究竟傷在何處?怎會渾身像針刺一般?” 辛梅道:“周大哥,我也不知,那白無常一掌拍中我後心,我內臟好像並未受傷,不知怎的,只要一動彈,登時萬箭穿心。” |
第06章b
周洛聞言,心頭一震,馬上記起了今日在酒樓所聽得的 女之言,說二無常的玄冥掌練成,一著人體,那人的武功立被破去,又說: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現今我一觸她軀體,她痛如利箭穿心,這不是脆弱怎的,那麼說:辛梅的武功豈不是巳被白無常廢子! 他見辛梅尚還不知,怕她傷心難過,故爾忍住不說,但仍手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皆因辛梅動彈不得,怎能將她救出山去,若不快走,此間距離陰風谷又太近,早晚必被二無常發現,那來怎好,而且就算二元常皆巳敗在 女金燕和那書生手中, 女金燕今日已然發現了自己,必要尋找,被這女魔撞到,同樣不得了! 周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在辛梅旁亂轉,他歷練不夠,雖是幼遭慘變,魔難重重,到底年輕,而且他對辛梅相交甚厚,方寸一亂,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辛梅反而過意不去,說道:“周大哥,你別著急,我渾身雖是痛得奇怪,但只要不動彈,不是就沒事麼,我們慢慢打主意就是。” 周洛心下一聲長嘆,他是萬不能告知那玄冥掌的厲害,說道:“小梅,你說得不錯,想來一會便好,你且靜靜修養。” 此間雖然隱密,但這幾個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皆能聽出老遠,生怕被發覺,當下要辛梅別出聲,拔劍在手,不停地在前後探查眺望。 他忽然想到那書生,心中一動,那書生實是個非常之人, 女和他比拼內力,竟也敗在他手中,若然找到他,只怕辛梅有救,但他怎能離開辛梅! 他憂心如焚,看看天色巳明,黑白二無常與 女金燕倒沒尋來,稍覺放心,但也因天色巳明,可也不敢大意了,他奔至高處眺望,身形更要隱密。 他這時也巳看得明白,存身之處,是在一個崖下,亂草叢生,不遠處有一條小小溪流,婉蜒向西面流去,溪流寬不過兩丈,甚是澄澈,溪對岸山嶺綿延,極是高峻。 周洛覺得從未到過,顯然這不是往去潼關的方向,想來也不是陰風谷的西方,卻是在南面。 他看了一會兒,這一帶實是隱密得很,草深林密,絕無道路,而且是在低窪之處,便有人打從這方向經過,也絕不留意此間。 周洛看得明白,放心了不少,即返回辛梅身邊,只見辛梅雙眸緊閉竟巳沉沉睡去了,昨日她還是臉泛桃花,極其妍麗,今日卻巳慘白如紙,想是痛苦太以傷神,身上痛苦一減,即倦極睡去了。 他試了試辛梅的呼吸,倒也勻和,不由一聲浩歎。 他守候在她身邊,一會兒,旭日已升,心想太陽一升高,必然會照射到她面上,可憐她好不容易睡去,豈不將她驚醒,便提劍砍下幾根短樹,搭了個棚架,再割草搭了上蓋,忙了好半天才搭成了,剛好能遮住陽光,忽然想到辛梅不能移動,眼看出山是不能了,在此不知要住到幾時,何不索性建成一間茅屋,在此暫且棲身。 他見辛梅未醒,即刻動手,在四周密密樹起樹枝,編上藤蘿,好在這些東西多得很,他手中又有利劍,是以不到一個時辰,即已建成了一間茅屋。 正當他在編造屋門之頃,辛梅醒了,見到這茅屋,好不高興,她童心本重,一時忘了不能動彈,翻身就要坐起,哪知她用力太猛,早噯唷一聲,幾乎又痛暈過去。 周洛忙奔過來,扶她躺下,急得連叫小梅,辛梅喘了半晌,痛得好些了,也喘過一口氣來,她目中分明掠過一抹怨毒的閃光,但嘴邊卻突然浮現出微笑,說: “多謝周大哥,這茅屋當真好玩得很。” 周洛明白她心中恨極了白無常,但見他惶急關切之態,立即變了語調,心下好生感動,心道:“你身受這般痛苦,卻還怕我著急,小梅啊,小梅,現在我才知道你的心啦。” 他又是感動,又是憐愛,恨不得即刻抱著她撫慰,但他卻連碰也不敢碰她一下,心想小梅身受這大痛苦,尚且怕我擔心,強忍住了,我若現露出了憂急,豈不辜負了她。 當下也對她一笑,道:“小梅,你再靜靜躺個一兩日,想來就會好了,我們再想想醫治的法兒,只是你別心急。” 辛梅綻顏一笑,道:“周大哥,只要你陪著我,哪怕在這裡躺一年兩年,我也不急。” 她話中充滿了深情,周洛更是心惑,忙道:“小梅,我自是不離開你,而且永遠永遠伴著你。” 辛梅眼角陡然滾下了兩顆淚珠,她是歡喜得流下淚來了。 周洛輕輕地替她拭去,心想她巳受傷,激動不得,忙轉變話題,說:“小悔,你瞧我搭的這茅屋好不好。” 辛梅轉著眼珠兒,望了一眼,說:“真好,可惜我不能動彈,不能起來同你玩。” 周洛忙道:“我不是教你別急麼,一兩日你好了,再陪我玩就是。” 他嘴裡雖如此說,但知這樣的日子,今生不知有還是沒有,他急忙將臉掉過一邊,皆因他已噙了滿眶眼淚,生怕辛梅看見,即刻站起身來,一面向外走,一面說道: “小梅,我去替你取點泉水來。” 他走到屋外,用利劍挖成一支才碗,到溪中取了水,想到辛梅動彈不得,當下摘了一支蘆葦,做了個吸管,回到茅屋,先擦乾了眼角的淚痕,這才入內。 辛梅口渴得很,把木碗中的水喝得乾乾淨淨,周洛道:“小梅,你餓麼?” 辛梅道:“只是哪來東西吃。” 周洛亦是餓得心中發慌,想了想,道:“有了,這深山之中,豈無糜鹿獐兔,我去捉一只來。” 當下起身尋去,沿著崖下走不多遠,即巳驚起兩只野兔,他急忙施展輕身功夫,兩個起落,即被他捉到一只,再找時,那一只卻不知鑽入何處去了。 那野兔好生肥大,竟有四五斤重,即下到溪邊,將野兔剝皮洗淨,回到屋子,卻又作起難來,兩人身邊都無火折子,難不成生吃麼? 辛梅道:“我想到個法兒,何不學古人鑽木取火。” 一言將周洛提醒,便去找了根枯木,拾了些枯枝幹葉,果然鑽木得火,將兔兒燒熟了,兩人吃了個飽,雖是無鹽無作料,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飢不擇食。 現下有個茅屋可遮風雨太陽,山中野物多的是,也不愁餓渴,但這怎是長久之計,更怕黑白二無常和那 女金燕發現,周洛好不焦急,他自是想到天帝辛璜,乃是當今武林第一人,武學淵博,無出其右,只怕有解救的法兒,而且辛梅是他的愛女,便是他無法解救,必會盡心設法,只是現下一觸到辛梅的身體,即有如利箭刺心,他又怎能將她送去天山? 左思右想,實無善策,而且他又不能丟下她工人在此前,往報信。 他心中又難過,又焦急,太陽當頂,又落下西山,跟著玉兔又從東邊山頭升起,一直坐立不安,憂心如焚。 那辛梅何等聰明,知他是為了她的緣故,心中大是安慰,其實她經過了一天一夜,兀自不能動,又見周洛焦急之態,豈有不明白,知自己所受之傷,必然嚴重得很,但她卻一點不怕,心道:“若然因此之故,周大哥再不離開我,與我常相廝守,我倒寧願永遠永遠躺著不動彈。” 原來辛梅對周洛一見鍾情,而且她性情偏激之極,古怪透頂,女人家通常毛病兒,自也是少不了的,那就是嫉妒,她最是瞧不得周洛對別個姑娘有一點關心。 是以,她見周洛坐立不安,一下午,並曾見他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她反而高興得很,便安慰周洛道:“周大哥,這裡多好,我們又不愁吃喝,只有我們兩個,更無人打擾,這不是有趣得很麼?” 她轉身不得,眼角瞧了瞧那簡陋的茅屋,瞧了瞧放在旁邊的那只木碗。 周洛心下一聲長嘆,心道:“她不知武功巳廢,倒好玩得很。”當下掉過臉去,苦笑了一聲,說道:“小梅,你說的是。” 忽聽辛梅啊呀一聲,周洛駭了一跳,趨前問道:“小梅,怎麼啦?” 辛梅卻不出聲,滿臉脹紅,也不言語,像是又羞又急,她人本美極,周洛首次見拋露出羞態,在他看來,自是更美了。 但這美感只是在腦中一掠而過,原因是他心急得很。 他連問了兩聲,辛梅仍不言語,臉蛋兒脹得更紅了。 周洛想了又想忽地恍然大悟,道:“小梅,你可是要……要方便麼?” 辛梅羞得連看也不敢看他,當真這是個難題,她是個女兒家,卻又動彈不得! 周洛忽然面露肅容,道:“小梅,你我相處雖是不多時日,但已如兄妹,愚兄也不能避嫌了。” 當下輕輕地托著她,到了茅屋之外,饒是辛梅蠻橫刁鑽,也羞得來雙目緊閉,事畢又輕輕托她回屋,他雖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但辛梅仍是痛苦不堪。 這一晚,兩人在茅屋中過了一夜,那辛梅雖是不拘形跡,以往和周洛相處,都灑脫得很,但卻從來同床而眠,今晚可不同了,一者別無宿處,二來他非在她旁邊戒備不可。 第二天,亦無事故發生,周洛想盡了法兒,卻無法減除她的痛苦,只要她能移動,那可就好辦了,但她身體挨也不能挨一下,想試以他本身功夫為她療治,亦是無從下手。 幸喜過了三天,華由二無常都沒現身,但他心下盼望那書生前來,也失了望,此間本是極其荒僻之地,怎會有人尋來,那書生、絕不會想到他們留在山中,除非是華山二無常,他們知辛梅著了玄冥掌,定也知他們不會遠走。 周洛一想到這裡,更是憂心,心想華山二無常只怕現下正在山中搜尋,若然果真如此,早晚必會被他們發覺,那時兩人豈不是難逃毒手! 他越想越急,這第三日晚上,簡直就沒閉下眼,那辛梅卻睡得挺熟,這姑娘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她身受重傷,又在險地,但睡著了,嘴角仍帶著甜甜的微笑,她嘴兒微張,吐氣如蘭,露出了兩行編貝。 周洛望著她微張的嘴兒出神,陡然心中 動,他所練的內家真氣乃是上天梯中的絕學,乃是上乘內功,呼吸之間亦可發出,她渾身肌膚不能著掌,難道不能從她口中導入麼? 想到這裡,心中立即湧現了希望,一躍而起,心想我這幾日怎未想及此法。 那辛梅被他驚醒,睜開眼來,說:“周大哥,你為甚還不睡啊?” 周洛道:“小梅,我想到了一個法兒,只怕能醫得好你。” 辛梅喜道:“當真麼?”周洛忙將適纔想起的方法說出。 將真氣從她口中導入,周洛自是要和她嘴對嘴,但辛梅現下卻不羞赧了,皆因這幾日,比這更令她羞赧之事,不知每日有多少遍,何況聽說她有醫好之望。 辛梅忙道:“周大哥,那你就快點啊!”周洛立即伏下身去。 周洛命她將全身放鬆,張開嘴兒,辛梅這時也難免羞紅了臉,卻喜上眉梢,忙閉了眼兒,跟著覺得周洛唇如火熱。 辛梅芳心怦怦,但知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清心寡欲,將呼吸調勻,早覺一股圓團團的灼熱之氣,直透她丹田,隨即緩緩在體內運行,只覺那真氣流行過處,那裡即舒暢無比,不到半個時辰,即巳透達到了華蓋穴上,從此地降到尾尻,通達湧泉,再回覆到丹田,即可大功告成.哪知就在瞬間,忽聽茅屋外風聲颯颯,那山野之風,雖是無時無之,但或徐或疾,卻是自自然然,這風聲則奇異得很,人身巳倏熱而逝。 辛梅心知有異,一者她被周洛的嘴封住了,不能開口說話,二來顯然周洛這以真氣為她療治,分明已然奏效,而且在緊要關頭,若然終止,豈不前功盡棄。 她雖聽出了風聲有異,但周洛卻毫無所覺,那吐納導氣之頃,已是物我兩忘,有耳亦是無聞。 忽聽數丈外有人說道:“當真怪得很,白老大,她確是著了你的玄冥掌麼?” 一聽便知說話的人是黑無常,辛梅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明知二無常若然發現他們所在,發起難來,兩人必無倖免,但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只聽白無常說道:“此事實在奇怪,我們找了三天,竟找兩個娃娃不到。” 聽聲音,這白無常站得更遠,像在七八丈外,隨聽那黑無常道:“你瞧,面前這小溪,和那上下流,一望皆在眼底,若然有人,嘿嘿,憑你我兩人的目力,必然能發現,這裡已是華山最後一個所在,我們可是找遍了。” 兩個無常顯然是從崖上飛落,背向著他們,只留心前面開闊之處,是以沒發現這間茅屋。 其實辛梅不知,這茅屋所在四周,亂草比人還高,將茅屋遮去了大半,而且茅屋是周洛用新砍下來的樹枝搭成,那樹葉尚未枯萎,且崖下陰暗,是以二無常並未發覺。 兩個無常一時都沒言語,半晌,那黑無常又道:“別的不怕,只怕她逃回天山,辛璜那老兒可惹不起,我說,白老大,你究竟擊中她沒有?” 白無常道:“你這黑鬼好囉嗦,我巳說了好幾遍,在她背中拍了個正著。” 黑無常道:“我是說,要是沒以玄冥掌傷她,那倒好,也不用耽心和那老兒結仇,嘿,白老大,我不是說你,要是巳然拍中了她,就該將她立斃掌下,不該留下活口。” 白無常道:“黑鬼,難為你想得到,我倒想不及此,只因那時我要留下那個姓陶的女娃娃,她卻再三阻擾,多老化子又眼看要將那女娃救走,我迫不得已,方下殺手,只道將那女娃奪回,若能解救她,自是好,不然再殺她不遲,哪知偏巧遇到你被困,我那裡解了你的困,不料她卻被人暗中救走啦!” 黑無常道:“此事大是不妙,那晚來的書生,不知是什麼人,幸好他袖手旁觀,不然我們哪能將 女逐走,但那書生顯然和那姓周的娃娃大有關連,白老大,你說,她是不是姓周那娃娃救走的。” 白無常道:“黑鬼你說得不錯,除了他再無第二人。” 黑無常道:“那可不妙得很,不是說一句洩氣的話,那書生年紀不大,武功實是深不可測。” 說著,忽地猛拍了一下掌,道:“我猜,八九不離十,兩個娃娃必是得到那書生之助,將她救出山去啦。” 周洛導氣巳到尾尻,越是往下,那真氣運行也快得多了,辛梅聽兩個說話,暗罵道:“饒你兩個無常姦似鬼,也猜不到我們偏是在你身後。” 忽聽白無常嘿嘿一聲冷笑,道: “那書生便有通天的能耐,又豈能治得好她,便是辛璜那老兒也沒這本領,不然,你我還能持這玄冥掌稱雄武林麼?” 黑無常道: “不錯,除非是修練那上天梯中的武功,斬龍養丹,煉骨洗髓。不然,嘿嘿,別說回覆武功,便那渾身有若萬劍刺體之芒,也休想消除。” 一般灼熱的真氣,直透辛梅的湧泉穴,無巧不巧,周洛所練的氣功,恰是上天梯中的心法,眼看再有一盞茶功夫,那真氣即可歸元丹田,辛梅明知身上的痛苦即可解除,但她卻悚然而驚,心道:“果真我的武功廢了麼?”想起這幾日來周洛都在暗中流淚,這時方才明白,原來他早巳知道! 周洛有如無聞,像是仍在物我兩忘的境界,只聽那白無常道: “是了,若說將她救出山去,怎能令人相信。” 黑無常道: “不錯,我們再搜她一搜,眼前雖是開闊,但草深林密,掩藏容易得很。” 白無常道: “黑鬼,你瞧,這崖下的草最深,說不定就在左近,若然那一對娃娃仍在山中,必是藏在這 帶。” 二無常說著,即刻分向左右,那辛梅得知自己武功已廢,即使這萬箭穿心之苦能消除,又有何用,想到她今後成了個廢人,再不能跟周洛在一起了,登時心如刀割,哪知她心頭一緊,那周洛催動的真氣,眼看即要到歸元丹田的,陡然立即緩滯下來。 辛梅卻無所查覺,她又怒又傷心,竟忘了二無常巳在近處搜尋。 忽聽黑無常道:“白老大,你瞧,那裡有些蹊蹺。” 辛梅此時看不到兩人,但聞聲一驚:“莫非此處巳被發現!” 要知二無常別說搜尋,只要稍微留心,也會被發現的,同時已覺出周洛導入的真氣被阻,先前還是緩滯,此刻竟似在往回退縮,立即明白是對自己悲憤交加,渾身血脈賁張,阻礙了真氣運行,心知現下危機如發,若然黑無常發現了此處,她自是動彈不得,周洛有如入定,二無常只要有一個猝然發難,他兩人準無活命了,皆因她己聽得二無常之言,正在後悔沒殺她滅口! 她明白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按捺下怒火,將渾身再度放鬆。 說時遲,只聽風聲颯颯,顯然二人分左右撲到! 她將渾身放鬆,周洛導行的真氣頃又加速,眼看就可歸元丹田,但二無常已然到了跟前,哪還來得及,辛梅心道:“我巳無抵抗能力,與其武功盡失,形同廢人,死了倒好,但怎能讓周大哥也喪命在二無常手中。”心想反正我身上的痛苦消除了,也是無用,倒不如讓他趕緊逃走。 心念及此,哪知她想推開周洛,她兩臂之上的痛苦雖失,卻仍舉不起來,不料她心裡一著急,周洛那眼看巳然要導入她丹田的真氣,即刻被阻。 卻聽那黑無常巳然發話道: “白老大,且慢動手,那兩個娃娃若然真在裡面,可要小心那個小子!” 原來他幾番吃過周洛的苦頭,心中仍有顧忌。 只聽白無常陰惻惻冷笑,道: “黑鬼忒沒用,皎皎皓月,豈懼螢火之光。”一言未落,寒飆暴卷,辛梅頓覺眼前一亮,那茅屋頓被自無常掌風掀起,飛出丈餘! 辛梅大急,周洛卻仍導氣如故,伏在辛梅身上,竟似毫無所覺! 黑無常嘿嘿大笑,道:“白老大,果然你料得不錯。” 白無常一見兩人,卻陡然一怔,道: “黑鬼,我仍有未曾料及的,分明那姓陶的女娃告訴我,說這小子巳得上天梯中的武學心法,怎麼忘啦,這可更饒不得!” 只聽刷地一聲,他腳下斷草剛才飛起,白無常已飄前兩步,一掌從周洛背心拍下! 辛梅先前不敢出聲,此時一見他揚掌下落,忙叫道:“周大哥,快!快!”哪知周洛左手閃電般伸入她背下,往上一托,倏地往旁飄移數尺,竟堪堪躲過白無常這一掌,才知他左手托她那一剎那,他右手已然撐地,往橫裡飄移開去! 要知白無常一見兩人之狀,即已明白周洛是在為她療傷,嘿嘿,這一掌下去,那會不立斃兩人性命,是以他這一掌只用上三四成力,拍落之勢自也不疾。 辛梅透過一口氣來,也才明白周洛實是仍有感應,他之所以不能起身應敵,乃是為了她的緣故,不願前功盡棄,心下好生後悔,想到若不是她兩番阻擾,周洛巳早將真氣導入她的丹田了,他冒此奇險,可完全為了她,若然有個不測,豈不是她害了周洛。 心下感激萬分,這時哪敢再誤,忙不迭眼觀鼻,鼻觀心,頓覺那在丹田周圍,圓團光灼的真氣,流轉瞬已加速。 周洛和辛梅倏然滑開,白無常不由一怔,實不料這娃娃恁地了得。 黑無常身形飄動,悶聲不響,呼地一掌拍落,他身形晃動起來,有如幽靈,這一掌才落,右掌巳蓄勢而待,暗罵道:“好小子,今番你還逃得出手去麼?”專待周洛滑動,右掌即刻劈落! 哪知周洛面雖朝下,卻似長了後眼一般,實是他此刻定明之極,以耳代目,倒勝似有眼,辨出黑無常發掌方位,右手向地上一撐,反向黑無常這面滑出。 這一著大出黑無常意料之外,周洛若向任何一面滑移,也難逃毒手,惟有這一面,在他一虛一實兩掌所罩之下,堪堪又巳躲過! 白無常怒得哇哇怪叫,嘿!他兩個自命稱雄武林,倒掇拾不下這麼個心在二用的小子,早忽忽拍出兩掌! 黑無常亦是惱得性起,他見的無常掌封東南,即守著西南,四掌齊發,但覺陰風四起,地暗天愁。 哪知兩人四掌巳然出手,陡見 條人影疾射而出!竟會不懼掌風! 二無常何等了得,掌能發能收,齊 聲怒吼,四掌齊翻,向那人影劈去,哪知那人影分明巳然著掌,卻因被兩人自不同方向的掌力一激,倒把那人影飄出老遠,且疾如星丸飛馳。 二無常身形飄動,雙雙趕了過去,那白無常掌早到半步,猛一跺腳,說:“黑鬼,我們又上當啦!” 黑無常亦已有得明白,那躺在地上的,哪裡是個人,竟是半幅衣衫! 原來周洛雖是導氣施救,心裡卻明白得很,一聽二無常四掌齊發,臨危計出,他左手本巳托在辛梅背下,立即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撕,她身後的大半幅衣衫登時飛出!二無常驀地裡一見,恰似 條人影! 本來二無聲掌風何等了得,那幅衣衫擲出,卻怎會未被擊落,反而飛出老遠呢? 原來恰在那時,周洛恰好將真氣導入辛梅的丹田,巳然行功完畢,便就將真力透達左臂,抖手擲出,又因二無常掌力相衝擊,相互抵消了不少,是以才能射出數丈! 卻說二無常發覺上了當,立即翻身回撲,哪知回到當地,那周洛與辛梅卻巳蹤跡不見。 當真是三十老娘倒崩了孩兒,嘿嘿,兩個一等一的魔頭,倒折在兩個乳臭未幹的娃娃手中。 二無常更不發一言,只見兩人身形飄動,眨眨眼巳將方圓十丈之內搜了一遍,那周洛和辛梅卻仍是蹤跡全無。 忽聽黑無常怒叫道:“好小子,你往哪裡逃?”早撲到崖下,騰身而上,快得像一朵黑色的雲,貼壁飛昇。 白無常抬頭一看,那不是辛梅伏在周洛背上,巳快翻上山頂怎的? 白無常陰惻惻一聲長笑,入耳令人心悸,周洛回頭見二無常追來,咳了咬牙,若在崖上被兩人追及,那是萬難逃脫毒手,辛梅在他背上說道:“周大哥,放我下來。” 那黑無常相距已只七八丈遠,眼看就快追到了,辛梅話聲中卻無半點恐懼,溫柔裡充滿了情意。 周洛腳下加緊,一聲不響。 辛梅道:“周大哥,你自個兒逃罷,別管我。” 周洛仍下出聲,腳下猛可裡一點崖壁,堪堪躍上崖頭,身形往橫裡一倒,滾出數尺,一股勁風已擦身掃過!原來黑無常巳追到了!周洛險險沒傷在他掌下! 他一路逃上山來,巳然打好了應敵主意,是以毫不慌亂,身才滾出,巳在辛梅身邊說道:“小梅,快向左面山下逃,由我退敵!”左手放下辛梅,右手巳將寶劍撤出!黑無常早巳欺近,周洛四劍刺出,劍尖一顫,便是五朵寒星。 黑無常知他劍法神妙,身形才微挫斜閃,周洛巳然全身躍起,腳踏五行方位,劍勢如潮,眨眨眼巳運轉了三個方位,宛若閃電般,連攻一十五劍。 這是他和辛梅生死存亡關頭,若然不即刻將黑無常逼下崖去,待白無常一到,兩人休想逃得活命,是以形同拼命,只攻不守,簡直不理黑無常是否發招。 黑無常身如幽靈,飄飄晃晃,立被他迫到崖邊,周洛長劍指東刺西,左臂倏地從劍影中穿出,臂彎迴旋,只聽拍拍兩聲響,早打中了黑無常兩肩! 這一招若非他存著拼命之心,是萬難發出的,卻因有長劍掩護,那劍光倏分,左掌招早發生,黑無常竟是大出意外,心中一驚,未退出半步,腳巳踏空,直向崖下落去。 說時遲,那時實是只得一瞬之間,黑無常竟連還手也來不及,即巳被他迫下崖去,當真是一夫拼命,百夫莫敵! 只聽辛梅歡呼道:“周大哥,今日我才知你神勇無敵。” 周洛才發觀她並未遵他吩咐,眼見白無常相距崖頭巳近,急道:“小梅,你怎不聽話?” 辛梅笑得溫婉,說:“我逃怎的,你要是打不過無常鬼,逃也逃不了,要是你打贏啦,還逃怎的?” 她眼中流露出深情,顯然心中是在說:“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啊!” 周洛橫了心,她說得卻也不錯,忙不迭斜掠出一丈五尺,搶到白無常頭頂,這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要高一籌,若容他上了崖,那時絕不能像對付黑無常般容易! 哪知白無常相距尚有三丈多遠,陡地見他右袖往上一揚,左掌向,下一翻,一股勁風巳由下襲到!周洛上身往後微揚,避過勁風,卻不料他左掌下翻,力生反挫,驀見眼前白影晃動,就在周洛上身微揚的剎那,巳躍登崖頭,竟是身隨掌到! 周洛巳然失去居高臨下截擊的機會,迫地疾退一步,圈劍疾刺,劍尖顫動,一劍化五,搶入洪門,攻如狂濤,仍是拼命! 哪知白無常可不比黑無常,只聽陰惻惻冷笑聲中,白影才晃,身形巳杳,當真像幽靈一般,隨風飄散! 周洛忙不迭回劍倒趕千層浪,身隨劍轉,劍尖顫動,待敵而發,但見白影飄動,那身形快速得無法捉摸! 周洛登時心頭一涼,白無常身法太快,又被他一來即搶了機先,饒是離門劍神妙莫測,眼看只能阻他近身,卻是傷他不得! 他走劍如嬌龍,眨眨眼巳三五個盤旋,兀自看不清白無常真身所在,忽聽辛梅說: “守一抱元,是日太極,兩儀四象,八變六四,有若芥子,能納須彌。” 周洛手中劍不敢稍緩,一劍緊似一劍,聞言心中一動,心道: “我雖然始終看不清這白無常的身形,但他也始終不敢近身發招,可見他也懼這離門劍幾分,只是我身法遠不及他,是以離門劍一時無功,莫非辛梅是在傳我須彌遁形,當真若與神劍配合,那還怕白無常!” 當下將離門劍無窮變化施展開來,只守不攻,這一來更是風雨不透,但見白無常進退盤旋,雖是只見白影飄浮,但顯然更不敢欺近身來。 巳聽辛梅又在念道: “乾盡午中,坤盡子中,離盡卯中,坎盡西中,陽生子中,極於午中,陰生午中,極極于子,其陽在南,丙丁屬火,其陰在北,壬癸為水。” 周洛秘辛梅相處這些日,數次見她施展須彌遁形,知她亦是按五行方位變化,與離門劍走位相同,只是卻遠不及她那須彌遁形的神奇,心中曾暗暗納罕,要知武林中門派之分極嚴,覬覦別派武學乃是武林大忌,是以他心中雖納罕,卻從沒詢問,現下聽她一說,即知是須彌遁形的心法,也恍然大悟,原來那須彌遁形雖是位走五行,但卻暗含八卦變化,只聽辛梅繼續念道: “乾始於西北,坤盡盡于東,其陽在北,其陰在南!” 周洛聽得一怔,怎麼又互相顛倒了?哪知不知不覺間,手中劍略慢,白影陡地由散而聚,陰風陡卷,一支雪白有如骷髏的手掌,巳拍到胸前,相距巳不足五寸! 周洛大吃一驚,要回劍撩封,那萬萬來不及了,忙不迭身形往右一閃,左臂柔若無骨,拍地一聲響,反打在他手腕之上,他倉促發招,兩成勁道亦未使上,卻把白無常嚇了一跳,白影陡地由聚而分,退了開去! 周洛忙將手中長劍再緊,嚴嚴封閉著門戶! 只聽辛梅又在念道:“此二者,陰陽對待之數,圓於外者為陽。。方于者為陰,圓者動,而為天,方者靜,而為地。” 周洛自練了離門劍,那五行方位變化,已極熟練,又早明八卦變化之理,是以舉一而可反三,聞一而知十,登時澈然貫通,朗朗一聲長笑。 那辛梅念得更快:“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 周洛道:“多謝了,小梅,看我神劍斬無常!”身隨劍轉,步道身移,順反逆,五行八卦相互為用,倏忽間巳脫出身來,將白無常裹得風雨不透,但見劍影如山,劍林如牆!真個是風雷迸發,彌空劍氣騰騰!白無常的身法立即受製,再也不能飄灑自如,但這魔頭確也了得,只聽噹噹兩聲,周洛兩番堪堪刺中,盡被他彈指盪開! 要知周格雖是傳了須彌遁形,但臨敵初傳,那能盡展妙用,旋轉挪移之頃,心中同時要默記那正反變化,手中劍自難免滯緩,是以被他兩番彈中! 白無常功力何等深厚,周洛初會白無常那晚,長劍就幾乎被他彈出手去,幸好今晚身法太快,長劍雖被彈中,但巳早在變化,無形中卸了勁道,是以右臂未被震得酸麻! 辛梅瞧出周洛步法不夠熟練,雖已勝得白無常,叫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 周洛知她是在指點,是說其陽在南,忙轉丙丁,踏壬癸,出甲乙轉庚辛,眨眼間已圍繞白無常轉了匝,因是不用默計那八卦變化,手中劍威力登時大增,白無常兩指連番彈出,皆告落空! 辛梅早又叫道:“乾始西北,坤盡東南,”周洛忙圈劍逆行,頓成北陽南陰,待得辛梅叫出:“圓於外,,方于,天澤通氣,風雷相薄。”周洛身形已似有形而無實,離門劍恰似從四方八面向白無常壓到! 那晚辛梅夜入陰風谷,雖是施展項彌遁形,但不過才兩個照面,即已被獲遭擒,周洛初學乍練,怎會竟有這般威力呢?原來這是他以三種當今絕世武功,配合施為之故,那晚辛梅只是躲逃,今日周洛卻是用以助長功勢,他離門劍施展開來,白無常已是不能近身,但因他身法太快,確也奈何他不得,現下如虎添翼,自然大是不同! 只聽白無常厲嘯聲起,一條白影已沖天而起,辛梅叫道:“周大哥,別放過他。” 周洛知白無常雖被困住,但並未落敗,害怕他有什鬼計,尤其是辛梅現下無半點抵抗能力,若他要向辛梅下毒手,大是可慮,忙不迭撤劍後退,一掠到了白無常身邊! 果然他被料個正著,白無常脫出身來,本是向崖那邊飛縱出去,哪知他是聲東擊西,那白影莊空中倏地劃了個弧形,閃電般巳到了辛梅身前,身未到,掌巳劈落,說:“女娃娃,你還敢鬧鬼!” 原來白無常見周洛在辛梅指點之下,輕身功夫登時奇詭起來,白無常又驚又怒,若不趕緊掇拾了她,只怕真要敗在小子手裡,是以扣指連彈,趁周洛閃避之頃,脫出身來!卻哪料周洛對辛梅關心之極,無時無刻不在耽心,白無常身形雖是快極,周洛警覺亦快,他也堪堪遷到,同樣身來到,劍巳遞出,劍尖顫動,截擊白無常手腕,同時攻挑刺擊,將白無常上半身罩住! 白無常撲擊而來,周洛亦是飛騰進擊,一個是全然大出意外,一個卻是料敵機先,兩下里這麼一湊,都快逾電光石火,而周洛腳下著地,勁透劍尖,迎擊凌厲,白無常身在虛空,發覺偷襲辛梅不成,反而成了送上來挨打,待要閃避撤招,如何能夠!好個白無常,身形陡地往下一沉,左掌倏地往斜裡拍出,藉掌上反挫之力,硬往右面飄出!這一來右臂得以保全,上身要害巳躲過,但聽撲哧一聲,右腿上仍被周洛的長劍劃了一條五六寸長的口子,登時血染白裳! 若然是以武功見高低,周洛早遲必要落敗,想他怎能及得白無常功力之厚,卻不料白無常弄巧反拙,劍傷白無常,反而是周洛大出意料之外!倒不由一怔,像是還有些不信。 適纔辛梅實是危機一發,但她卻無半點害怕之色,說: “周大哥,你還不快追!” 只見白無常落地一個踉蹌,眨眼間,褲腳巳然紅透!周洛簡直不信會這麼輕易傷得了他,還怕白無常又有狡計,哪敢離開辛梅半步! 那白無常雖然受傷不輕,但身才站定,巳一聲厲笑,恰 似一縷白煙般,向崖下投去! 辛梅叫道:“可惜!可惜!” 周洛趕到崖邊一看,不由暗叫了聲僥倖,原來恰見黑無常自崖壁飛落,顯然是他眼看再又翻上崖頭的瞬間,見白無常受傷逃走,趕緊折回。 只見黑無常追上了白無常,他將扶住,兩人身法好快,瞬巳消失失于林。 周洛力退二無常,並將白無常傷在劍下,實是僥倖,若然不是白無常生心暗算辛梅,若然黑無常早翻上崖頭一步,那時形勢將會立變。 周洛怕黑無常會再折返,忙不迭扶起辛梅,道:“小梅,快走!” 辛梅渾身已不再覺得疼痛,但她武功已失,又且才好,竟連普通人也不如,只覺兩腿軟弱無力。 周洛心中大急,走了兩三丈遠,道:“小梅,我還是背你走吧!” 辛梅臉上一紅,心裡又感激,又害臊,這幾日來雖是便溺也是周洛侍候她,但那時她動彈不得,那是無可如何,現下可又不同了。 周洛不待她答言,即已將她背起,飛奔出山,幸好一路無阻,到了有人煙之處,向人一打聽,果然這已是華山南面,在路上不敢停留,趕到黃昏時候,巳到了藍田,這才放下辛梅,扶她入城。 辛梅眼中充滿了情意,道: “周大哥,這裡已近終南山,聽二無常說, 女金燕雖所謀不逞,但也未敗在二無常手中,只怕巳回到終南山來啦。” 辛梅可是從不把別人瞧在眼裡,在華山中幾番遇險,真個是死生一發之頃,也談笑自若,是以她此言一出,便知並非是她害怕,而是關心,他忙道: “小梅,那二無常何等了得,尚且傷在我手中,何懼那 女金燕,你別擔心。” 辛梅一笑,說:“那我們落店啦!” 其實周洛實是心驚,那 女金燕雖然千方百計想得到他,卻不一定會傷他,辛梅卻三番五次戲弄她, 女恨之入骨,若被她撞見,那時必不放過。 他嘴裡雖然說得硬,但心中甚是擔心,要知他劍傷白無常,那只是僥倖,當下找了間小客棧住下。 辛梅身上的女衫巳被周洛撕去一半,只勝下內衣,周洛早將外衣脫下,給她穿在身上,是以辛梅此時又復了男裝。他要了一間房,以往他不知辛梅是女兒身時,尚且分房而居,現今反而共居一室。 辛梅明白他的用意,是在保護她,輕輕一嘆,周洛忙笑道: “小梅,總算我們化險為夷,現下巳逃出華山,還嘆氣怎的?” 辛梅心道:“原來周大哥還不知我武功巳失。” 當下淒然道:“周大哥,今後我是再不能陪你在江湖上行走了,我……我武功現今一點也沒有啦!” 周洛強顏談笑,便是想不讓她知武功巳失,怕她傷心,不料她巳然曉得,一怔之後,戚然道:“小梅,原來你巳知道啦,別難過,我這就送你回天山,你爹爹武學淵深,還怕不能回覆你的武功麼。” 辛梅嘆道:“我爹爹武功雖好,只怕也是無能為力的,而且,以往他尚不願傳我武功,現下豈不正合他心意。” 周洛一想,果然不錯,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心裡難過之極。 辛梅忽地握住他的手,說道:“周大哥,你要是真同我好,我的武功不但可以回覆,而且還能無敵天下。” 周洛反手將她抓住,道:“小梅,你說,只要能回覆你的武功,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不辭。” 辛梅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只看這麼一句,即令他恁地興奮,她還有甚不相信的,忽地綻顏一笑,道:“當然啦,我說無敵天下,自是不能把你算在裡頭,那時,你才真正是無敵天下,我啊,只能算是天下第二。” 她說話時,目光深邃而且有愉快的閃光,顯然她巳極是嚮往。 周洛道:“小梅,那你快說。”辛梅這才將今日聽得二無常之言說出。 原來他今日在為辛梅以真火驅除她體內寒毒之時,二無常之言,他並未聽得。 周洛道:“當真麼,那我們即刻動身。” 辛梅忽然投到他懷裡,說:“周大哥,你真好,可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啊!” 周洛伸手摟著她,心下大是安慰,這幾日來不知暗裡流了多少眼淚,現下得知能助她回覆武功,如何不喜,他喜極忘了形,頓忘了辛梅是個姑娘。 那辛梅被他摟著,柔順得像只小綿羊兒,正不知是羞也?是喜? 忽聽錚琮一聲響,隔壁有人調弦,陡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唱道: “隔花陰,遠遠望見個人兒到,穿的衣行的步,委實苗條,與冤家模樣兒生得一般俏。巴不得到跟前,忙把衫袖兒抬,粉臉兒通紅,羞也,姐姐,你把人兒認錯了。” 那弦子琮地一聲停了,陡聽一人朗朗大笑,道: “姐兒,你還未送抱投懷,倒先羞啦。” 周洛一聽,心頭忽地一怔:這聲音可熟得緊,像是哪兒聽到過? 那女郎她“嗯”了一聲,說:“你壞,我不來啦。” 這裡,辛梅啐了一口,一把將周洛推開,周洛這才發覺在聽那曲完之時,兀自將辛梅抱在懷裡,一時也大是尷尬。 徒聽一個蒼老的口音,說道:“姐兒,難得這位爺歡喜,還不再孝敬一只?”跟著弦子錚錚琮琮彈了起來,那嬌滴滴的聲音又唱道: “慣了你,慣了你,偏生淘氣。慣了你,慣了你,倒把奴欺,慣了你,慣了你,反到別人家睡,幾番要打你,怎禁你笑臉兒陪,笑臉兒相迎也,乖!莫說打你,就罵也罵不起。” 那朗笑之聲又起,說:“心肝寶貝兒,有你相陪,誰還要到別人家睡,當真該打。” 忽聽當的一響,那蒼老的聲音說:“姐兒,還不快謝過大爺。” 便聽那姐兒道:“多謝大爺……噯唷,你擰痛人家啦。” 那人又朗朗大笑,顯然他在那賣唱的姐兒臉上擰了一把。 周洛兀自猜不出,這人到底是誰,那笑聲,話聲,都像在哪兒聽到過。辛梅早又啐了一口,說:“你想什麼,原來你也不正經。” 周洛知她錯會意了,以為他是聽曲兒聽得出神。忙一擺手,低聲說道: “小梅,隔壁這人的聲音熟得緊,我像在哪兒聽到過。” 辛梅說:“當真!” 周洛點點頭,再要聽時,那錚錚琮琮的弦子音響,巳自門外傳來,顯然是那賣唱的姐兒已走了。 弦子聲音去遠了!隔壁也再不聞聲,又想了半晌,仍然未曾想起,也就罷了。因知 女金燕的巢穴便在近處,怕露了形跡,是以連房門也不出,只喚來小二哥,將飲食送進房來,飯罷,要辛梅先睡,辛梅見房內只得一張床,知他是必不肯與自己同睡 床的,當下嘆了口氣說:“周大哥,我這條命都是你揀回來的了,而且這幾日來,你也不曾避嫌,現下何必又顧忌了,既是我們身在險地,你又不放心我獨宿一房,何不再縱權一些,我輩武林中人,原不應太拘泥世俗。” 她知周洛這些日來,可說沒一天好好睡過覺,感激得無以復加。 她似欲有言,而又復止,臉蛋兒跟著紅了,紅得嬌豔欲滴。 周洛道:“小梅,你別管我。” 他對辛梅連便溺也曾侍候過,原已脫略形跡,卻是隔壁孤熟悉的聲音令他不能釋然,而且想到 女金燕便在近處,要他安心睡覺,豈能得夠。 辛梅瞟了他一眼,道:“周大哥,若然你是為了防那 女金燕,更該睡一會兒,強敵近在咫尺,豈可不養精蓄銳。” 周洛心道:“這話說得不錯,好在時間還早,這陣店中人來人往,便是 女金燕發現了我兩人,亦不會在這時前來。”便道:“小梅,你說的是,我們都歇一會兒。” 那辛梅聽他這麼一說,高興得什麼似的,忙不迭鋪床展被。 平日她是個潑辣辣,刁鑽古怪的丫頭,今晚卻變得溫柔體貼異常,看著她嬌柔無比,周洛心中微微一盪,這可是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但他馬上心存警惕,暗道: “周洛啊,周洛,你一身血海冤仇未報,這小梅現下武功又巳盡失,你要稍存不潔之想,豈能立身於天地之間。” 忙鎮定心神,肅容道:“小梅,你睡你的,我只要運氣調元一會,疲勞即可恢復。” 辛梅聞言,像是大失所望,目中流露出幽怨之色,默默無言倒頭睡了。 周洛在她腳頭炕上,盤膝而坐,那知竟是不能入定,心頭翻翻騰騰,想到此番西來,原是為了遵從傳他離門劍的老人吩咐,尋訪黃粱道人,不料變生意外,辛梅著了白無常的玄冥掌,現下陰寒之毒雖除,但武功巳失,若不趕緊替她回覆武功,她與當今各派的高手都結了怨,現下這般人都在西北這一帶,隨時都會撞見,也可說隨時有險,自己的武功絕無法保護她,而且可說自身尚且難保。 想到這裡,不由為難起來,他不能不忠人之事,又非趕快回覆辛梅的武功不可。 其實那上天梯又豈是輕易取得到手的,試看這麼多武林高手,尚且無法取得,雖說他練了上天梯的武功,能運用本身的純陽真火,抵抗那冷窟的奇寒,但那多九公不是說過,僅憑真火亦是不能下去麼,要再以純陰相濟,才能全功,雖說他為了辛梅,赴湯蹈火,亦不敢辭,但若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又如何? 他想來想去,思潮翻騰不巳,不覺間,已是二更天后。 忽聽辛梅說道:“周大哥,你想什麼,不如睡吧?” 原來她並未睡著,兀自偷眼瞧他,周洛未曾運氣調元,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道:“小梅,原來你還未睡。”兩人一問一答,此時店中已靜,人客皆巳就寢,是以話聲雖低,卻可聽老遠。就在他話聲未落的剎那,忽聽院中有彈指的聲音。 周洛心中一驚,一躍下床,伸手已抓住劍柄,卻聽隔壁忽然響起 聲朗笑,說: “好個女魔,我算計你該來啦!”這次他聽得明白,原來是那日在潼關所遇到的書生,難怪聲音好熟!但心頭早又一震,他說的女魔,自是 女金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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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a
卻說周洛同辛梅到了藍田,知此間距離終南山甚近,終南山即是 女金燕的老巢,怎敢不小心?是以落店以後,即足不出戶。 哪知天才二更過後,卻聽得窗外有彈指之聲,周洛大驚!卻聽隔壁那人發了話,這次周洛卻忽然記起來了,原來住在隔壁的,是那書生。 只聽院中有人冷哼一聲,說: “不錯,是我,你不是來找我的麼?”正是 女金燕! 周洛心道:“原來不是為我而來的。”當下便不出屋,飄身到了窗前,辛梅亦已聽得明白,起身下床,到他身邊,周洛不能出聲阻止,只好示意她別出聲,待向外一看,只見 女金燕站在院子中央,窗前有一個人影向院中步出,正是那黃衣少女,說:“師傅,你不先擒住這兩個?” 周洛抽了口涼氣,心道:“誰說她不是為我們而來的!” 卻聽隔壁房門一聲響,那書生笑道:“別忙啊,我們這一段公案未了呢。”隨見他步下台階。 黃衣少女說:“師傅,這人是誰?”她見書生竟不把她師徒看在眼裡,心中有氣,刷地的一聲響,寒光閃處,她已將劍拔在手中。 女喝道:“還不給我退後,哼,今晚你既是再要出頭,我正好領教領教。” 原來那晚 女夜入陰風谷,黃衣少女未曾同行,是以不識這書生。 那書生哈哈大笑,道:“那晚你不是領教過了麼?何必又多此一舉。” 周洛登時想到,那晚在陰風谷,這書生陡然現身,從 女金燕手中,將自己救出,兩人對掌之下, 女顯然巳輸了一籌。 只聽 女哼了一聲,道:“你乘人不備,那算不得能耐。” 書生笑盈盈,在她面前相隔數尺站定,道:“好,那要怎樣你才認輸?” 女大怒,嘿嘿冷笑,道:“今晚給你佔點便宜,我讓你連劈三掌,且不還手。” 書生大笑道:“有這麼便宜事?” 女將頭微揚,道:“哼,你要傷得了我,不但認輸,而且聽憑你處置,要是你不能傷我,今晚可要留下你的命來。” 那書生呵呵笑道:“有這麼便宜事?啊呀,不行,我才不上你這女魔的當,你若不還手讓我打,一者怕人家說我欺負娘久們,二來麼,哈哈,你這般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兒,我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女聽出他出言輕薄,怒得咬牙切齒,道:“你找死。” 書生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倒不知你這美人兒成不成全我?” 那 女看來只得二十許人,而且美貌如花,周洛不由皺眉頭,連想到今晚他調戲那賣唱的姑娘,心想:“你若當真不正經,武功再高,也難令人佩服。” 月下,相隔又遠,雖是看不清,但想來那 女必巳氣得滿臉鐵青,似要出手,但又忍住了。 忽聽辛梅在耳邊說道:“周大哥,這書生在激她出手,這不是怪事麼?有便宜不沾,啊啊,其中定有緣故。” 周洛心道:“小梅武功雖失,卻聰明過人,果然她料得不錯。” 只見 女金燕厲聲喝道:“你要不敢出手,可別怨我手下無情。” 書生說:“不怨,不怨,哈哈,打是疼罵是愛,小生幾生修得?” 那 女金燕顯然巳忍無可忍,陡地衣決無風自擺。 卻聽那書生道:“且慢,雖則打是心疼罵是愛,但也得找個清靜的地方,這兒四外都有人,怎可你恩我愛?” 那金燕分明未聽到他最後一句,已道:“好,我成全你,走!”飛身上了房,黃衣少女隨後飄身而上。 那書生長笑聲起,饒是周洛盯著眼看,也未看清他是怎樣起步的?倏巳飄然追去。 辛梅急了,道:“周大哥,我們快跟去啊!” 周洛一見這書生現身,對 女巳不再懼怕,而且他此時好奇之心,不下于辛梅,道: “好!快走。”一掌將窗震開,翻身躍出。 只聽辛梅叫道:“周大哥……” 周洛回頭一看,辛梅仍在房內,才想起她武功巳失!此刻不暇思索,怕遲了追不上前面三人,當下將她背在背上,飛身上房。 前面三人巳出去不下二十多丈了,幸好房上可看得遠,現下他得辛梅傳了須彌遁形,輕功已是大進,才追到城邊,相隔巳近。 到了荒野之地,只見 女腳下一停,迴轉身來,書生先瀟瀟灑灑站定,周洛忙放緩腳步,繞身近前,和辛梅隱好身形。 那 女巳道:“我且問你,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何你老和我作對,你究竟是何人門下?趁早說明白。” 書生朗朗大笑,道:“我說,你還是不問也罷,我要是說明了,只怕你不敢再恨啦!” 女大怒,道:“嘿,你不打聽打聽,我金燕有生以來,怕過誰來?” 那書生嘻嘻一笑,道:“當真你不怕,那我可說啦,你可站穩了腳步。” 辛梅忽地在周洛耳邊說道:“是他!是他!” 周洛道:“是誰?小梅,你猜出他的來歷來啦?” 女巳喝道:“快說!” 那書生不忙不迫,道:“你要是連黃粱道人也不怕,那我可就服你啦!哈哈,我說如何?瞧!我要你站穩了,你偏不聽話。” 他此言一出, 女早驚得退了兩步,周洛頓時大喜過望,辛梅說:“周大哥,我一猜就是他,他也是黃梁道人的徒弟。” 想那怪老人失蹤已有二十年,必巳絕望,再收一個徒弟,那自是當然之事。這 女自練成了黃梁功,武林中巳少有敵手,只看黑、白二無常尚且奈何她不得,可知厲害,但這書生年紀輕輕,竟不將她放在眼裡,若不是他巳將黃梁功練成,豈敢這麼輕敵?周洛心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這一來可好啦,我巳不用遠去河套。” 只見那 女退了兩步,站定身形,突然冷笑道:“原來你是黃粱道人的徒弟!” 書生說:“不錯。” 忽地正正經經,昂然挺胸,道:“那你該是我師博的徒孫啦!” 他此言一出,那 女早驚得花容失色,周洛亦是愕然。 但金燕馬上鎮靜下來,說道:“你敢沾我便宜?” 書生搖頭晃腦,道:“不然,常言道有一字之師,我師兄既傳你黃梁功,我師傅自也,是你師祖啦!小生不才,也就是你的師叔了,我這話可說得不假。” 周洛聽他之言,頓時恍然大悟,便知是他奉師命,尋訪他師兄的下落,不但已然訪著了怪老人,而且,跟蹤追了來。 女金燕忽地斜跨一步,兩眼盯著書生,那書生忽地面容一肅,道: “你這女魔可知也有今天!現下還有何說?現下即隨我前往河套面師,我師傅他老人家也許慈悲為懷,饒你一命,不然,哼!” 那 女金燕哪會這麼聽話?顯然即有一場惡鬥。周洛喜得忘了形,不覺間自己站了起來,只聽辛梅拍手道: “好啊,你這女魔也有今日,餵!小心,這女魔狡猾得很!” 她是在招呼那書生,周洛忙道:“小梅快退!”拉著她手,向後飛退了兩步!堪堪避過一股勁風!但她仍啊呀一聲,往後便倒。 原來周洛在喜得忘形,站起身來的剎那, 女已然發覺了他,他一時間已有所悟,猜想那晚周洛逃出天月山,必是怪老人放走,也就認為這書生是周洛去找來的,登時恨得切齒咬牙,同時再見辛梅現身,她不知辛梅武功巳失,現下對付這書生尚無把握,若三人聯手,那可更無把握了。是以陡然間突下毒手,悄沒聲一掌劈出!幸是周洛聽辛梅出聲,想到她武功巳失,心生警覺,拉她後退,雖是堪堪躲過她這一擊突襲,但辛梅武功已失,被掌風邊緣掃中,仍是站立不穩! 那書生早巳收起了嘻笑之態,飄身攔在 女身前,說道:“你還想逞凶!” 女對他顯然畏懷三分,急速退後! 周路卻不知辛梅,一者是被 女掌風掃中,二來是被他陡然一拉之下,她失去了平衡,這才跌倒!當時駭了一跳,忙不迭抱起她飛縱出去,問道:“小梅,你受傷了麼?” 辛梅並末受傷,見周洛惶急之態,心下大是安慰,巴不得他多憐惜一會,假裝哎唷一聲,將雙目緊閉。 那知周洛以為她受了傷,登時大怒,放下辛梅,反手拔出劍來, 縱到了 女身側,切齒道:“看劍!”長劍如虹,身來到,劍巳刺出! 女哼了一聲,滑步讓過,周洛劍尖一顫,劍上抖出五朵寒星,如影隨形。 那書生驚詫道:“賢弟,你會離門劍?” 周洛無暇答言,他一劍推出,即巳連綿不絕,哪知他近身在她三尺之內,即覺面前有無形的阻力,休想能迫得近身,是以 女只輕輕挪移躲閃開,周洛便劍劍落空! 只聽那書生朗笑道:“難為你啦!將黃梁功竟也練到了這個境界。只是啊,可惜,我師父必定藏了私!” 周洛亦不明白,他欺不進 女的身去,原來是她施展黃粱功之故,饒是他劍法神奇,也奈何她不得,登時有些氣餒! 就在這瞬間,那 女似聽得書生之言,微微一怔,周洛身前那無形的阻力,頓覺不似先前的強勁,若然他全力疾刺,這一招便不能傷得 女,也必能搶了機先,迫使她的黃粱功不能發揮出全力,哪知一時氣餒,這一劍未用全功,而且才發即巳變招,隨之覺得阻力大增。 要知 女見他一陣搶攻之下,兀自不曾還手,他豈可不防?是以繞身遊走。只聽 女一聲冷笑,道:“原來那老不死的巳將離門劍傳了你?” 一言未落,陡地反而欺近,兩手交叉一拂,不知怎地,他兩手十指並未觸及劍身,周洛的長劍立被盪開!說時遲, 女兩手一翻,閃電般拍出兩掌! 周洛長劍被盪開,門戶大開,饒是他輕功神妙,亦萬難躲過! 當真是危極如發,辛梅早尖聲大叫,要知 女兩掌這一翻,是在離他前胸不及五寸之處,她就勢翻出,又快如閃電,是周洛施展出須彌遁形的身法,亦萬難躲過! 說時遲,就在這剎那間,周洛陡覺背後有 股奇大的吸力,霍地將他吸退了一尺,只聽身邊響起那書生的笑聲,道:“賢弟,你臨敵的功夫差一點,讓我來。” 周洛右肘被他一托,身形跟著飄出數尺!辛梅奔了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肐臂。 女在書生現身的剎那,巳疾退了兩步,適纔她兩番出手,第一次偷襲不成,這次她謀定後動,只道一招得手,哪知那書生早有預防,即時救周洛出險,她自是怒不可遇,喝道:“好,我就先結果了你。” 那黃衣少女一直在旁邊奇怪,她聽得那書生之言,似有所悟,卻又不懂,但見書手輕視她師傅,又見師傅對這書生似存有些顧忌,亦是有氣,霍地竄到跟前,劍在身先,向書生刺去!說:“師傅,不用你動手!” 書生呵呵大笑,道:“你也配!”左袖一拂,巳將她長劍卷住,右手跟著拍出! 周洛大驚,叫道:“手下留情,傷她不得!” 書生這一掌眼看劈落,想必 女先要來救,哪知只見 女連聲冷笑,竟是不動,書生心下大奇,未待周洛叫出口,他己留勁不吐! 辛梅說:“周大哥,你……” 周洛尚未搶到書生身側,只見那書生左袖一揚,一道寒光巳疾射而出,原來黃衣少女的長劍巳被他卷飛了。 他見書生未傷黃衣少女,才放了心,道:“她她,是……” 他想說出這黃衣少女即是他大師兄之女,但驀然想起現下不便說出,他豈能忘記那怪老人的囑託?若然這黃衣少女傷在他掌下,他還有何顏再見怪老人! 哪知這一瞬間, 女巳瞧得明白,當即冷笑 聲,道:“你不說,我說就是,嘿,這孽種就是你那老不死師兄之女!” 書生啊了一聲,說:“她是我師兄之女,當真?” 他掉頭看看周洛,周洛點點道:“是,正中令師兄的骨肉,並曾一再關照在下照拂。” 辛梅也啊了 聲,這纔明白過來,她一直在嫉妒這黃衣女郎,現在才明白周洛關心她,是為了這緣故。 那黃衣少女愕然而驚,知道是在說她,她一直不知她親生之父是誰?此時巳退到 女身前,說道:“師傅,當真我有爹爹,爹爹是誰啊?” 哪知言尚未了, 女伸手快如閃電,一聲狂笑,道:“你去問他!”一把抓住黃衣少女肩頭,向那書生擲去! 書生萬萬料不到她有此一招,忙不迭一閃身,伸手去接, 女巳厲聲喝道:“納命來!”勁風似狂飆,巳向他襲到! 那書生此時正伸手接住黃衣少女,而黃衣少女被擲出的勁道不小,他身形巳被微微牽動,不料 女故意說出她的身世,知他必救,以分其神,而突施襲擊!那書生這時尚未將黃衣少女放下,身形又被帶動,要閃躲招架,均巳來不及,就算他能躲過,黃衣少女亦必死在她掌下,卻不料她竟是這麼歹毒! 書生怒極,左掌猛翻,全力迎她一掌,右手抱著黃衣少女,就地一滾! 他知這一掌一定接不下 女一擊,是以一掌翻出,急忙滾開,以避其鋒! 周洛見書生遇險,亦忙不迭走劍疾剌,縱斜裡向她攻到! 卻不料 女何等狡猾?若然今天只得書生一人,她是絕不懼怕的,但是周洛和辛梅無一是弱者,她知今日難操勝算,是以只存偷襲之心,若然得手,她再一個個收拾,若然不逞,即刻脫身。 是以她見書生這掌迎出,勁道不小,立即撤掌,長笑一聲,絕塵而去! 幾人發現上了當, 女巳消逝黑夜之中,去得不見蹤影! 辛梅走近前來,說:“可惜!可惜讓她逃走啦!” 那黃衣少女掩面哭泣,一者是驚駭過度,二來不料她師傅恁地絕情,太以傷心。 女金燕身法快極,都知道追她不上,只得作罷。周洛將手一拱,道: “在下失敬了,原來令師即是黃粱仙長。” 書生再無嘻笑之容,也將手一拱,道, “賢弟恕罪,我托了個大,稱你賢弟,諒不見怪,哈哈,你我大有淵源。” 那辛梅對黃衣少女態度一改,頓時親切起來,掏出手絹替她擦眼淚,說: “你知你師傅是你什麼人啊?告讓你啦?她就是你親生之母。” 黃衣少女登時止了啼哭,說:“當真!” 這裡,周洛明白那書生之言所指,道:“原來兄台巳見過了令師兄。” 書生道:“正是,多謝賢弟萬里迢迢,前來送信,小兄這裡謝了。” 周洛道:“在下慚愧得很,有負那位老前輩之托,尚未拜謁得仙長。” 雖如此說,他此刻心下卻如釋重負,想到這一來即可前往取那上天梯,替辛梅回覆武功,心下甚喜,忽然想到這書生既巳見到了怪老人,為何卻未見與也同行?忙向書生詢問,哪知那書生一聲長嘆,道: “我師兄自認為愧對師傅,就在他將這些年來之事,向我訴說後,趁我不防,巳自盡而死了。” 周洛大驚,而且甚是難過!要知那怪老人不但傳了他離門劍,而且曾救他離開天目山,突聞死訊,自是難過,忽然想到怪老人所托三事,現僅去其一,這黃衣少女亦受老人重托,要他好好照顧,現在 女已去,只剩下她孤單單一個人,這便怎好? 只見辛梅在旁雖是溫言勸慰,那黃衣少女兀自悲痛不巳,原來辛梅在這時,已告訴她親生之父是誰,又聽得書生和周洛之言,說他已然自盡,想到平日爹爹雖在身邊,但未曾有過絲毫孝敬,而有母如此,其悲痛可知! 那書生見他之態,想已明白他的為難,道: “賢弟,你不用為難,我師兄臨終之時,已曾告訴我托你三事,現下我師兄這點骨肉,小兄自當盡力照拂,而且不瞞你說,哈哈,賢弟,你可知他也托了我麼?” 周洛聞言大喜,未留心到他的眼神與話語中,卻含有深意,忙道: “那太好了,小弟現在有急事在身,正自為難。” 書生道: “小兄現即帶她前往面師,以了這段公案,他日麼,日後再尋你便了。 說著,巳走到黃衣少女身前,說道:“姑娘,別難過了,想來你已聽得明白,且隨我前往謁見師尊,他老人家對你自有安排。” 黃衣少女已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淒淒楚楚地起立,可憐她眼圈兒已哭得紅腫了,當下別過兩人,即隨那書生走了。 周洛和辛梅目送兩人走了,周洛抓住她的手,道: “小梅,這可好了,現下我已無牽掛。我這就即與你前往雪山,取得那上天梯,現下急要之務,乃是先取得那部上天梯,替你回覆武功。” 辛梅感澈之極,含情脈脈望著他,道:“周大哥,你真好。” 周洛嘆道:“小梅,若不是為了救陶姑娘,怎會遭白無常毒手?” 辛梅忽地呆得一呆,說:“周大哥,不用啦,我不要回覆武功。”說著,低頭就走。 周洛愕然道:“小梅,這是為什麼?” 只見她走得甚快,兀自低著頭,好象還在擦眼淚,心想:“我沒得罪她啊!難道我這句話得罪她了?” 眼望著她走得遠了,忙隨後跟去。忽地恍然大悟,想來辛梅對他一片癡情,適纔必是提及陶姑娘,她又生氣了。 周洛不由一聲長嘆,心道: “小梅啊,小梅,你對我雖是有情,但怎不了解我?我身負仇海深仇,大仇未報,哪有兒女情懷?別說我對陶姑娘只有惑激,即是對你,又何嘗有過恩愛之想!” 那知辛梅聽他嘆氣,倒停下步來 他緊走兩步,到她身邊,說道: “小梅,我的話還沒說完啊,我是說,你這般捨身救人,令我甚為感佩,而且你不是還要助我尋訪仇人麼?要沒有武功怎行?” 辛梅停下步來,頓又高興了,笑道: “周大哥,我是同你要好,好,我們這就走。” 周洛卻心想:“你要動不動就這麼小性兒,以後不知有多少事故。”想到今番她雖是救了陶丹鳳,但陶丹鳳那日被困在陰風谷,又何嘗不是你造成的?陡記那無名老人之言,所說實是不假,她性情乖僻得很,若是違逆了她,當真什麼事也做得出的。心想:“我今後說話倒真要小心才好。” 當下兩人返回店房,周洛留心聽了聽,隔壁間巳無聲響,知那書生與黃衣少女多半未曾回來,就此走了,這一來他雖失去了一見黃梁道人這一代奇人的機緣,但無意間了了兩樁心事,倒也心喜。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身,便打聽雪山的路程,其實一者要助辛梅回覆武功,二者還有個心願。原來他想到雖是辜負了多九公與陶氏兄妹一番好意,若他能取得那部上天梯,那時暗中送去與三人,不是即可報答他們這番好意了麼!而且現今武林這多高手之所以爭鬥不休,不是為了奪這部上天梯麼?那時都巳失了望,只怕也即罷了紛爭。 他心下現還擔憂著一事,現下多九公與陶氏兄妹,可說在四面受敵之中, 女金燕自身尚且難保,眼前不會找多九公生事,但一旦遇上,必有一番惡鬥,只怕合三人之力,亦不是 女敵手,華山二無常與多九公已翻了臉,那是不用說丁,妙化夫人因桑氏姊妹之故亦絕不會與三人甘休,多九公與陶氏兄妹若有了這部上天梯,可就不用擔心了。 是以,有這多緣故,周洛急於想即早取得,當天便和辛梅上路,他更想到化名練成了上天梯武功,他雖無意與人爭強鬥勝,但那時他要訪尋仇家,報他殺父之仇,可說就輕易了,那時誰也不能再迫害他,更不怕再被人阻撓。 兩個兼程向西南而去,他心中雖急,卻因辛梅武功已失,在路上快不了,每日行走百里已感吃力。 這日到了紫陽縣,周洛心想,這般走法,何日能到?當下給辛梅買了一匹馬,他本是身無分文,幸好辛梅帶有不少銀子,倒不愁少了盤纏,從此往南,進入四川境界,再又折而往西,一路之上,周洛不但勤練離門劍和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神功,且得辛梅從旁指點,將那須彌遁形已練到了火候,且他曾聽多九公說過,這些一等一的高手之所以都想得到他,不過是因他曾練過上天梯中的氣功,能抵抗酷寒,是以每當夜靜,辛梅已睡去之時,即按那氣功口訣,斂息凝神,萬緣不著,他夜夜勤練,已是東方生 ,一氣歸元,正因為相輔相成,是以武功大進,單就須彌遁形的輕功,較之辛梅,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與周洛初離師門時相比,武功可說天淵之別。 因是他武功大進,反而更顯得純樸,恰是渾金璞玉一般。 兩人過了松潘,時常行了一日,皆無人煙,而且並無道路,馬匹穿林越嶺,甚是難行,走個兩頭見日,亦未能走出百里地去。每日周洛打些野味,烤熟了充饑,夜晚若然尋不到山洞,就草草結個蘆,遮蔽風露,一路之上,說不盡那跋涉之苦,這樣行了半個多月才到大雪山。 此時已是六月天氣,若在內地,早巳炎熱,但此間尚未上山,巳如寒冬,仰頭一望那山上的皚皚白雪,那寒意更增了幾分。周洛功力深厚,不怕寒冷,辛梅卻早叫起苦來,她先還忍住不說,但她臉上凍得紅一塊,白一塊,牙關直打顫,一不小心,她上下銀牙就捉對兒廝打。 周洛哪有看不出的,不敢再往上走,想了半天,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得找個避風所在,搭了一個屋子。 好在山下並非不毛之地,雪地較少,隨處皆有樹木,他這一路行來,每當找不到宿處,或是下雨天,都趕搭茅屋來遮風雨,是以熟練得很,何消 兩個時候,便已搭成了一間結結實實的屋子。 但凜冽的風,仍從縫隙中攻入,當下又在四外把土堆得高高的,幾齊到屋頂,這一來果然好得多了,隨又砍了些樹枝,生起火來。 辛梅嬌弱無力,沒法幫忙,好生過意不去,說:“周大哥,你該歇歇啦。” 周洛道:“好,你留心加緊撥火,我去去就來。” 哪知他一去就去了好半天,回來時提著兩只野兔,一只梅花鹿,而且都已剝好了皮,洗得乾乾淨淨。 辛梅已不覺冷了,活力巳復,忙接過來割片生烤,周洛卻將那幾塊獸皮在火上烤乾,替她鋪了個床。 兩人吃得飽了,周洛又去獵了兩只鹿來,辛梅說:“我們怎吃得了這多。” 周洛道:“一者先前獵得獸皮,有了墊的,沒有蓋的,二來呢,小梅,我這一上山,不知幾時才能返來,怎能不替你多準備些吃食的。” 辛梅說:“周大哥,你不要我上山去呀!”言下甚是失望。 周洛道:“小梅,你別難過,試想現今還在山下,尚且這般寒冷,你已禁受不起,若然上了山,你能忍受麼?而且妙化夫人和桑氏姊妹都在山上,此番去取上天梯,難免遇上,她們豈能不阻擾,勢必有一番惡鬥,你怎能去得?” 辛梅撅著嘴,當真她是不能上山的。 周洛又道:“小梅,你不但不能上山,而且便在這裡,也不能走動,一者怕桑氏姊妹發覺,二來要防有人前來。” 辛梅不用他說明,已知他所指的是什麼人,必是說防華山二無常, 女金燕等人,那 女金燕以為練成了黃梁功,即能勝得二無常,哪知仍然不能取勝,現下又知事已敗露,黃粱道人不會放過她,自是急欲想取得上天梯,說不定已到了此地。 辛梅並不害怕,說:“怕什麼?這裡隱祕得很,又不在上山的路上。” 周洛找了這個隱祕的所在,事前已然盤算過,若不是有意尋找,當然難以發現。 這日天色已晚,周洛在室中陪了她一晚,將野味替她全部烤好了,足夠她一人半月以上的食用。 第二天一早,兩人出屋一看,只見一夜功夫,巳鋪了厚厚一層雪,那茅屋更是被埋在雪中,別說這裡甚是僻靜,便是有人到了近處,亦難發現。 周洛好生高興,也更放了心,叮屬她珍重,若無必要,不可出屋,隨即別過辛梅,向山上而去。 他怕在雪地注下腳印,是以起步即以提氣而行,奔出了一里多遠,才停下步來,回頭一看,但見白茫茫一片,早巳失去了茅屋所在,再抬頭一望,但見雪山插天,高與天齊,而且雪嶺綿延,眼前成了個銀世界。 周洛本是一股勇氣,前來雪山,並不知那古洞所在,這時一見眼前景象,大是躊躇,觀下連東、西、南、北也難分辨,怎知那古洞是在何處? 當下回憶多九公那晚在桃花塢之言,他曾說那日在雪山與他師祖,曾遇雪封,下山不得,可見是在這雪山高處,心想,我何不向高處尋去! 他不知那古洞所在,亦不知妙化夫人是在何處,而且放眼是皚皚白雪,並無可隱蔽身形之處,是以,周洛把心一橫,明著就往山上走,此外實也再無他法,他時時戒備,想來桑氏姊妹現下早巳回到了雪山,妙化夫人自也知道現下有多少人想來爭奪那部上天梯,她豈有不提防的,而他在雪地上行走,目標又極是顯著,隨時都有可能與雪山派的人惡鬥。 他不敢將寶劍離手,那劍上寒光,映著雪光,必然也能在老遠看出,他也不顧了,直往山上走。 那知走了兩個時辰,翻過了一座雪嶺,並且沿那雪嶺搜索遍了,心下記住多了九公所敘述的情景,不但那古洞未曾發現,而且連相似的雪壁也未發現。 此時他已在雪嶺的南面,山勢更加陡峭,但積雪卻不多,隨處都露出黑色的岩石,山下更見到有疏落的樹木。 周洛心中忽地一動,要知現下是六月天氣,本來不應下雪的,只因這已是雪山的高處,昨日他和辛梅停留之處,巳該是在半山以上,只因下面山勢不甚陡峭,是以未覺得,這山上的雪,必是多年積下來的,那妙化夫人即以雪山為居處,昕居之地,必也在山之陽,而且不會在高處。 他越想越覺不錯,留心一看,見這面的積雪雖然不多,匣山勢卻更險惡,無雪之處,惡石嶙峋,對面一山,比這一苴嶺還要高峻,隱約見那山之後,更有高山,象是無窮無盡。 他一看便知妙化夫人不在這下面,且與多九公所敘述的情景不大相同,是以毫不遲疑,即奔過對山。 越是往上,那積雷也更加堅實,這時他輕身功夫巳大進,所過之處,地面並未留下腳印,真個是踏雪無痕.就在他到了對山山腰之際,偶然回頭一望,忽地發現下面現出三個人影! 周洛一怔,忙不迭一伏腰,要知雪地上雖然不能隱蔽身形,但凸凹不平,要不使下面的人發現他,卻是輕易之事.待他慢慢探頭下望,見下面三人來得甚快,相距巳在半裡之遙,只是仍然看不清是什麼人? 原來這面山坡滿是積雪,並無樹木,是以能看出老遠。 雖是看不出來的三人是誰,但見來人分散開來,而且隨走隨停,象是在小心戒備,一看來人不是雪山派的人,心想: “只看這三人輕功都不弱,莫非是為了上天梯而來的?” 他心念才動,三人上來得好快,漸漸能辨得清衣著,忽見當中一個,似是一身紅衣,果然是那人一身紅,眨眨眼間,又近了十數丈,只見那人的紅衣映著白雪,分外鮮明。 周洛心頭一震!莫非是她?那陶丹鳳不是一身紅衣麼?而且來人恰是三個。 不大功夫,三人來得更近了,那左面一個身形特別高大,不是多九公是誰? 周洛好生驚詫,怎麼他們三人也來了? 原來他看清是這三人,心下即作起難來,一者他知多九公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更怕二無常和 女金燕也在這時前來,那時三人豈不險極。再說,三人此番來,自是為了取那上天梯,他豈不是要與他們爭奪麼?若不,若是助他們取得上天梯,那多九公必不肯助辛梅回覆武功,豈不是大失此來本意! 他好生為難,只見三人已來到身下只有數丈了,更著急起來,這雪坡之上並無隱蔽之處,待三人一到,必會發現自己,而且此時要想走避,亦是萬萬來不及了。 人急生智,現下只有躲入雪中,幸好多九公與陶氏兄妹巳停下步,似在緩氣,當下急忙兩手並用,挖了個坑,再將雪蓋在身上,只留下個小孔透氣,隨聽沙沙之聲入耳,三人巳到左近。 只聽多九公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可要小心了,翻過山,即是那妙化夫人所居之處。” 陶丹鳳嬌喘之聲微聞,說道:“這妙化夫人忒怪,甚麼地方不好住,卻住到這冰天雪地里來。” 陶六如道:“既如此,我們多歇一會,說不定撞上,即有一場好鬥。” 周洛聞言大急,怕被他們發現,而且埋在雪中,太不是滋味,偏聽多九公嘆了口氣,道:“這也難怪你們,山勢陡峭,雪又浮滑,且要時時戒備,自然倍常吃力,六如倒也罷了,丹鳳輕功雖然不弱,總嫌內力不足,你從這上面,就該知道妙化夫人為何會居住在這雪山了。” 周洛在初到桃花塢之時,他的輕身功夫遠遠不及桑氏兄妹,這些日來雖然大進,卻並不知道自己的進境到了何種地步,此時聽多九公之言,倒反而心下吃驚,是無比驚喜,他今日上山,並不感到吃力,這時才想到雪山山陡雪浮,若然輕身功夫稍差,那浮雪不能著力,實是難以上來,可見他在這兩月之中,他的輕功由遠遠不及陶氏兄妹,成了遠遠超過兩人了,也更加感激辛梅。 只聽陶丹鳳道:“難怪那桑青、桑虹姊妹,小小年紀,輕功大是了得。”說話時兀自還在喘氣,隨聽雪地上微微一震,顯然是陶丹鳳坐了下來,而且是坐在近處,若不是相距一兩尺遠,他絕不會感到微微震動,這一來,周洛連大氣也不敢出。 陶六如象是也巳坐下,說道:“那妙化夫人當真不可輕視,她這兩個徒兒也恁地了得,其師可知,這些年來,她必也防人前來爭奪上天梯,想來武功也更了得。” 多九公說:“如何不是?這女魔當年已是厲害得很,這些年來,就我所知,不但未將武功放下,而且還練了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功,只是不知其詳。” 說著,多九公長長一聲浩歎,道:“老夫多年闖盪江湖,何嘗怕過人來?這次卻千萬叮嚀你們小心。若非迫不得巳,我也不帶你們來冒這奇險了。” 陶丹鳳說:“九公,你老人家何必長他人志氣?這妙化夫人武功雖然了得,你可也沒放下啊。” 多九公道:“丹鳳,這些日來,你難道不曾眼見?我不但未曾勝得 女金燕,亦非是華山二無常敵手,武功一道,是半點虛假不得的,一籌之差,你就得低頭服輸,妄自逞強,不過徒自取辱。” 周洛聽得暗自點頭,這老化子性烈加火,但卻並不妄自尊大,也更為可敬,一時不再聽到陶氏兄妹言語。不由著急起來,他們若再不走,他在雪堆中,可再也藏不住了!皆因那近身的雪,被他體內散發出來的熱氣,漸漸開始溶化,衣衫也斬漸濕了,不但覺得寒冷,最怕的是那雪溶化,那時他再也藏不住了。 一會,忽聽陶六如道:“九公,那冰窟還有多遠?” 多九公說:“近了,你沒瞧那座高高的雪山麼?就在那山陰一面。” 周洛精神 振,他正愁找不到地頭,現下得知那冰窟所在,那就好了。 隨聽多九公道:“只是我已多年未來,那洞口是否已被封,那就不得而知了。” 當真不妙得很,這雪山長年雪封,尤其是山陰之處,積雪更厚,難免沒有雪崩,只怕早又封閉了洞口。 只聽多九公又在說道:“若然洞被雪封,那就只有從山頂那通天口上進入了,現下你們該知為何要準備這條百丈長繩了。” 這一會功夫,周洛身上衣衫已被溶化的雪水濕透了。饒是他練成了純剛真火,亦覺冷不可當,這還罷了,那溶化的雪水,更灌了他滿耳滿鼻,不伸不敢呼吸,而且迫得他將從鼻孔中灌入的雪水,一口口地吞下肚去,若然是過片刻,他頭頂的雪便不化盡,露出形藏來,他也再忍耐不住了。 幸好這時,那陶丹鳳站起身來,道:“九公,既如此,我們該走了,這裡不能隱祕身形,別被她們發現才好。” 多九公說:“好,走罷,現刻開始,你們更要小心,而且不能從山頂越過,那一來目標更顯著了。” 陡聽沙沙之聲入耳,漸去漸近,也不再聞話聲。顯然他們走了。 周洛估量他們巳去得遠了,這才探出頭來,待看清已瞧不見三人的影子,即刻躍出雪坑,估此時已渾身濕透,被冷風一吹,更冷得不可當,忙將衣衫擰幹了,擦去頭臉上的雪水。 他忽然心中一動,心道:“我若連這點寒冷也禁受不起,如何能下得了冰窟,我何不運動真火試試。” 當下即盤膝坐在雪上,將真氣運行,登時一點純陽真火,自丹田升起,瞬已布滿全身,霎時間,他身上便見熱氣騰騰,不但不再感到寒冷,而且不到一盞熱茶功夫,身上衣衫也幹透了。 周洛實不知他本身功力已到了這一境界,心下大喜,難怪這多高手,都要爭奪他了,這麼看來,只怕他當真能下得冰窟。 他見雪上有四行腳印,明白是陶氏兄妹所留下的,多九公功力較高,也可見一般,忙隨那腳印走去,只見那淺淺的腳印,果然不是越過山頭,而向山腰那邊繞行過去,待他轉過山腰,那雪地上的腳印,卻忽然不再發現了,待仔細一看,才發現腳印不是沒有,而且比前更深,只是相隔有一兩丈遠。 周洛明白是三人到了此處,巳施展開飛騰之術。 再向四外一看,左面山下,隱糾見樹木甚多,半山以下,巳無雪跡,只是這面山勢更陡,而且比起山陰那面更高,估量山腳到山頂,怕不有兩裡地。 周洛凝視那山下樹木濃密之處,不由心中一動,心道:“莫非妙化夫人即是在下面,三人到了此處,怕敗露了身形,是以飛縱而過?” 他也不敢大意,忙一伏腰,一面尋找腳印,一邊飛縱,只見那腳印向右面山下而去,下到數十丈遠,已有一道雪嶺連接兩山,腳印便在山嶺那一面通過。 他雖小心翼翼,但毫無警兆,奔了一頓飯功夫,巳到了對山,再辨那腳印,已是繞向右面山陰。 周洛精神大振,知已到了地頭,那古洞便在這山陰之處,皆因這一座雪峰,已是雪山中最高的山峰,放眼四望,群山巳在腳底。 他繞過山陰,奇怪並無任何警兆,只見那腳印殷然,清晰在目,隨腳印走了三里多地,那腳印已到了盡頭,而且不再是兩人,而是三個人的腳印,顯然三人是在此停留了一些時候,故爾多九公也留下腳印來了。 周洛心道:“莫非那古洞便在此處?”看時,前面乃是一個斷岩,但沒被雪封,巳無可落腳之處,此外並無絲毫異狀,別說無甚洞門,便連個窪凹之處也無。 周洛大失所望,見腳印到此為止,前面已不能通過,下面亦無腳印,便知三人向上去了,當下拔起身形,騰起數丈高下,果然又發現了腳印,是奔上峰頂。 先前已聽多九公說過,洞被雪封,那乃是意料中事,而古洞通天,他三人必是奔峰頂無疑。 循著那足跡前進,果然一直到了山頂,周洛頓覺寒風刺骨,越是往前,也愈覺寒氣砭膚。 他心下甚是奇怪,皆因山上的風並不特別強勁,這山頂和山腰,實無大區別,冷得忒怪。 他正奇怪間,巳發覺前面數丈之外,似有霧氣蒸騰,沖天而起,但甚是稀薄,若非到了近處,不易覺察,待他走近,才發覺已到了個地洞邊緣。 周洛心神甚是振奮,只見這地洞約有數十丈,下面深不見底,四邊皆是冰壁,正與多九公所述的古洞通天口無二。 忽然想到多九公和陶氏兄妹,這洞口不見人,自是巳下去了!但怎會這麼快,他不過在運行真火乾衣之時,耽擱不到一頓飯功夫,只看下面冰壁如鏡,多好的輕功,也是下不去的? 隨想起多九公說過,他帶有百丈長繩,登時心中一動,即沿這通天口邊尋找,果然給他發現,在對面冰壁之上,垂著一條長繩,那繩之細如指,色作青黑,是以若非到了跟前,他又是仔細尋找,幾乎發現不出。 那繩子的頭上一端,更是深深埋在雪中,想是系在崖邊石上,上面的雪上,未留下半點痕跡,可見多九公在事前早巳算計到了,留下長繩在此,亦即是留下退路。 周洛瞧那繩子,見未晃動,就知三人巳到了洞內,更不怠慢,即刻躍下,抓住繩子,向下滑落。 越往下落,也越覺寒冷,只是他雖未將真火運行,也還能忍受得住,估量下落已有三四十丈,忽然發現下面冰壁四外中空,就知已到古洞了。忙穩住身形,凝神聽了聽,聽得下面並無聲息,這才躍落。只見洞中與多九公以前敘述的一般無二,到處垂著鐘乳,那長的直連地面,與冰柱一般無二。 周洛大放寬心,有這多鐘乳,可就容易隱身了,當下忙隱住身形,忽聽右前面有話聲傳來,是多九公的聲音,說道:“六如,可有警兆嗎?” 陶六如的聲音也低得很,說道:“九公,這右面一帶我巳搜遍了,奇怪得很,並無絲毫警兆。” 便聽多九公沉吟了半晌,說道:“這原也不奇,我不過加多一分小心而已,那妙化夫人守在近處,想盡了方法也下不去,自然也想不到會有人來取這部武林寶典,便有人來,她也會故示大方。” 多九公的話聲未了,忽聽遠遠有人冷哼一聲,那聲音微弱得很,周洛一怔,但聳耳而聽,卻唯聞風聲迴旋呼嘯,宛若淒厲哭嚎,入耳令人心悸。 原來這時風勢陡然增強,從那通天口中灌入,故爾發出淒厲的嘯聲。 周洛只道自己聽差了,也就不在意,隨聽多九公道: “丹鳳,你身上的火龍珠可要小心,今番我們取這上天梯,可全靠此珠,前些時桑氏姊妹前去桃花塢,亦即為了盜取此珠。” 說著,忽然嘆了一口氣,道: “只怨周洛那小子太不知好歹,若然有了他,由他和丹鳳同下冰窟,那時取這上天梯,可就易如反掌了。” 周洛不由也是一聲長嘆,只是他在心裡嘆息,未曾出聲,忽聽陶丹鳳道: “九公,這也是難怪他的,那日白頭翁若是早到一步,我們早點知道他受的冤屈,那時他就不會疑心我們了,後來,欸……” 周洛聞言,甚是激動,原來他師伯巳知他是受了冤屈的,而且多九公亦已知道了原因,那他們為何不早說明? 想到那晚他返回桃花塢,曾偷聽師伯白頭翁的談話,並未聽全,即已逃走,這時好生後悔,這不是陰差陽錯嗎?後來若不是被辛梅搗亂,扮成自己戲弄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也可有說明的機會,現下卻晚了,現今他冒險前來取這上天梯,乃是要助辛梅回覆武功,別說不能與他們見面,而且還處於爭奪的地位。 那陶丹鳳一言未了,多九公已怨道: “若不是辛梅那丫頭搗鬼,本來能有挽救,辛璜那老兒養女不教,的是可惡。” 顯然多九公巳原諒了他,但周洛心中卻不喜,皆因多九公提起辛梅來,便十分惱怒。 剎那間,他巳在心裡想了幾遍,想到他若現身與三人見面,合力取那上天梯,只求允許能助辛梅回覆武功,好是不好?想來陶丹鳳感辛梅相救之德,自不阻止,陶六如謙謙君子,亦無不允之理,但決定可在多九公,那多九公對辛梅惱怒尚在罷了,有他和陶氏兄妹苦求,也許還能息他之怒,但多九公曾說過,他之所以苦心要取上天梯,乃是怕此書落入當今這批魔頭手中,是則豈容辛梅習那書中武功。 周洛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他們早知他蒙冤,而且師伯白頭翁竟也相信他不是殺師的兇手,這數月來積壓在心頭的悒鬱,一掃而空,其喜可知,但現下他實是作難,為了辛梅,他又不能現身與三人相見,而且如何能將這都武林寶典取到手? 本來他巳立志在取得這部上天梯後,決心待辛梅武功回覆,即獻與多九公,是以倒不以爭奪為意。 隨聽陶六如道:“九公,我們此番前來,未被妙化夫人發覺,還以早早下手為是,現下還提那周洛作甚?即使他也前來,誤會巳釋,那純陽純明相配合,亦非一朝一夕之事。” 多九公道:“你知什麼?這些年來,我督促丹鳳所練的武功,即是從純陰著手,那陰陽交感而達至剛之境,又如兩儀渾圓而為太極,實是簡單之極。” 說著,又是一聲長嘆,道:“六如所說不錯,現下還提他則甚?只是此刻卻須忍耐一時,要知雪山派的人來撞見 個,倒更要小心,我看大有蹊蹺,還以晚間動手為是,而且也得準備準備。” 陶六如便沒言語,忽聽陶丹鳳道:“九公,當真就我一人下去麼?” 多九公說:“我與六如要守護戒備,自是以你下去為是,丹鳳,你別怕,我們此來,原是盡人事,聽天命,若你不能忍受那酷寒,可要趕快上來,那時再想他法。” 周洛心中一動,不自覺猛跳起來,心想:“若然只得陶姑娘一人下去,我何不先她而下,守候在冰壁之上,那時與她合力取得上天梯,想來陶姑娘必好說話,我若求她暫借一用,待辛梅武功回覆,即刻送還,她必會允許。” 想到這裡,心下甚喜,只聽陶丹鳳道:“九公,我才不怕呢?不過是冷些罷了,我倒恨不得即刻下去。” 周洛生怕多九公會答應,忙一長身,若她果真即刻下冰窟去,他便搶先而下。 卻聽多九公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不用急在這一時,一者我們守候半日,且瞧瞧妙化夫人是否真未發覺我們前來,二來你也要費老大功夫裝束。” 陶丹鳳道:“裝束那不簡單得很,用火龍珠護心,穿上貂裘就是,至於雪山派的人,更不用管他,便是被她們知道了,難道我們就這麼空手而退?” 忽聽陶六如道:“妹子怎不聽話?九公的安排自有道理。” 隨聽多九公道:“丹鳳,你還有不明白的,冰窟之下,要真如你所說的簡單,這部上天梯怕不早被人取去啦!老夫早年亦曾試過,但下去還不到三四十丈,四肢即巳被凍得僵木,試想這冰壁如鏡,再高的輕身功夫,也休想能上下,全靠兩臂兩腳用力,未下而四肢已僵,還能談取那上天梯嗎?” 陶丹鳳道:“我明白了,今番九公必是將我用繩墜下,是以上面需要兩人守護。” 多九公道:“不錯,正是如此,試想白天怎行?而且我前次來此,已試出在子時陰陽交泰那一刻功夫,冰窟中的奇寒稍減,欸,別看你有火龍珠護體,但是否能忍耐得了冰窟下面的奇寒,實難斷定,只好到時再瞧了。” 周洛聽多九公設想得如此周密,而且十分小心,但仍無把握,不由暗叫了聲漸愧,自己只憑一股勇氣,便大膽前來,別說下不去冰窟,若不是遇到多九公,只怕連這古洞也找不到了。 他暗自在這裡慶幸,只聽陶六如道:“現下不過申時光景,時候還早得很,我們何不進些飲食。” 周洛心想:“不錯,我也該吃些東西了。”他隨身攜帶有不少烤肉,當下吃了些,一面注意三人的動向,盤算如何下去冰窟,皆因他已聽得明白,知陶丹鳳不再是垂繩而下,而是由多九公用繩子將她系住墜下,這一來,他想再藉他們的繩子下到冰窟底去,那是萬萬不能的了,而且還得趕緊想法兒。 當下他遠遠繞過洞的那邊,找了個最近冰窟口的鐘乳隱住身形,向那冰壁一看,登時抽了口涼氣,只見下面的冰壁,和他下來的上面一段,一般無二,皆是壁陡而又平滑如鏡,要想下去,當真是難如登天! 他此時好生後悔,悔不該不帶一根長繩來,這可是他的疏忽之處,因他在桃花塢時,即曾聽多九公說過這冰窟的情形,他早該知道帶根長繩來才對。 他想及多九公懸在上面冰壁上的繩子,但若取下連用,那時連他在內,洞中四人休想再能出去。 想到此處,他忽然心中又是一動:多九公曾說別有洞口,若然僅是雪封,那麼只要找到了洞口,設法清除掉封洞的冰雪,想來也不甚難。 當下即返身搜尋,他小心翼翼地在鐘乳中穿行,哪知那鐘乳似無窮無盡,不但未找到洞口,而且連石壁也未有發現。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就知自己已迷了路了,而且也可見這古洞實是大極。 他找不到洞口還則罷了,最怕的是回不到冰窟口邊,且這時已是申未時候,洞中本來就暗,天色漸漸黑下來,內裡也黑得更早。 周洛此已失了方位,忙尋路想回到冰窟口邊,只急得他在鐘乳之間亂竄亂闖。 正行之間,忽然瞥見前面鐘乳中,似有物晃動。 他不由一怔,急忙止步,待他凝神一看,才發覺晃動的不是鐘乳,面是鐘乳那面似有人在移動,原來那鐘乳有些透明,可看出模糊的人影。 周洛暗叫了聲好險,心想這多半是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幸好自己適纔腳步放得甚輕,不然怕不早被他們發現了。 |
第07章b
但他心裡倒定了下來,這一來可就不怕迷路了。 哪知他心下方在慶幸,忽聽鐘乳那邊有人說道:“我猜如何?就算定老化子必來,白老大,今番我們可要搶個便宜啦。” 竟是黑、白二無常來了,說話的自是那黑無常,顯然他劍傷愈後,即隨後趕了來的。 周洛大驚,現下尚不知如何與多九公暗爭,華山二無常這一到,眼看這古洞即有一場惡鬥! 只聽白無常道:“未必,未必,老化子要有本事,還不早來,只怕十九白費勁。” 黑無常道:“若無幾分把握?多化子怎會來此,我們瞧著辦就是了!小心點,別讓他們發現了,讓他們好放心去取,只要他們能取到手,哈哈,我們不就是半點氣力也不費麼?” 周洛聽得明白,原來二人隱藏在此,是想待多九公等取得上天梯後,才下手爭奪,當真狡猾得很,試想二無常任何一人,巳夠多九公斗的,一個將多九公絆住,另一個自是手到奪來,心道:“多九公尚在夢裡,我得沒法知會他們才是。” 當下悄悄退回,繞過十數根巨大鐘乳,果見前面鐘乳之後,又有人影晃動,就知是多九公等三人了。 他略一思索,騰身而上,將身形貼在洞頂,運動捏下一塊崖石,同時看清退身之處,然後驀可里向二無常隱身之處打出! 那石塊一出手,他也飛身退後兩丈,仍是將身形貼在洞頂,而且隱在一根鐘乳之後。 他現下輕身功夫早巳極高絕,當真是快如電閃。 說時遲,那石塊打在二無常隱身的那鐘乳上,拍地一聲暴響,只見二無常人影一分,登時無影無蹤,一者天色巳然昏黑,二來鐘乳如林,二無常有似幽靈一般,一閃而沒。 哪知多九公等三人未見現身,卻聽連珠響亮,霎時間,碎石紛飛,宛若雨點般打在二無常適纔隱身之處,陡見陶六如折扇搖搖,斜斜縱出! 周洛才知是他施展藉力打力的獨門功夫,碎石打出! 陶六如這手武功實是武林一絕,在這般武林奇人之前,他雖然相形見絀,若在江湖武林,實難有敵手。 陶六如這裡斜斜縱出,卻仍未見多九公與陶丹鳳現身,只聽他朗聲說道: “在下陶六如候教。” 他連叫了兩聲,卻未聞有人應聽,他微微一愕,折扇針刺裡一拂,左手立掌當胸,縱身到了鐘乳前面,咦了一聲,說道:“九公,這不是怪事嗎?” 這才見多九公與陶丹鳳閃身出來,陶丹鳳道: “哥啊!多半是洞頂石塊風化,自行落下的!” 陶六如道: “不對,妹妹你聽到那聲音嗎?自行落下的石塊,怎會發出暴響之聲?” 多九公早尋著地上的碎石,道: “六如見識不錯,若不是被人打出的,這石塊也不會碎裂成這多小塊。” 多九公說著,忽地一怔,像陡然間想起了什麼,忽地大聲說道: “既然好意示警,何不現身相見?” 陶丹鳳見多九公目光炯炯,向左右疾掃,道:“九公,你在同說話啊?” 遠誰處,周洛聽得明白,倒駭了一跳!難道多九公發觀了我? 多九公連叫了兩聲,周洛心下雖在打鼓,但那敢答話?隨聽多九公道:“六如,你發現了什麼?” 陶六如說:“九公,果然是有人示警,鐘乳上痕跡在右,可是這人是自左面打出的石塊!” 陶丹鳳啊了一聲,周洛卻駭然,若然他們搜尋過來,必會發現他,卻聽多九公道:“罷了,六如,何必徒勞,這人乃是一番好意,既然不願現身,又豈能找到他?” 陶六如道:“九公,那麼你猜這人究竟是誰?” 陶丹鳳道:“九公,那麼這洞中除了我們,至少尚有兩起人。” 多九公哼一聲,說道:“不料還有人來湊熱鬧,哈哈。”他狂笑一聲,他們先前盤算的,顯然已不能如願,是以多九公十分惱怒。 周洛卻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但盼九公就此罷手,那時倒免得作難,也免他們與二無常衝突。” 哪知陶六如道:“九公,既是此間有高人!我們又何必湊這熱鬧,何不作壁上之觀?” 多九公卻未待說罷,已怒喝一聲,道:“我老化子從來不知退縮,不管這些人是誰,這番我老化子是潑出去了。丹鳳,來來來,我們即刻動手,倒要瞧瞧誰行誰不行。” 多九公已被激怒,立失沉著,這也難怪,他一生未遇敵手,近來被辛梅戲弄在先,挫敗於 女金燕和二無常手中於後,難怪他要惱怒。 周洛暗中示警,原是要他們小心,免被二無常所乘,哪知倒適得其反,心下大急。陡聽腳步聲響,顧然是多九公大踏步向外走去,陶六如與陶丹鳳齊聲喚道:“九公……”但聽腳步聲雜沓,兩人亦已隨後跟出。 周洛見事已如此,忽想到二無常已然隱去身形,觀今只有釜底抽薪,暗裡製住二無常,此外別無善法。 他明知不是二無常的敵手,但他寧可自己冒險,也不願多九公與陶姑娘栽在二人手中,心想:“在華山之中,我也曾創傷黑無常,敗走白無常,現下我劍術武功,巳精進不少,何況須彌遁形亦已練到火候,又何懼此二人?就算勝不得人,也可自保,其實我,只要能牽住二人,容陶姑娘得手後退出山去,目的已達。” 心下想到這裡,精神也為之一振,並不下地,即在洞頂之上滑行開去。 他氣功輕功都極精純,這般全憑丹田一口氣,用背脊貼在頂上洞滑行,實非常人能及,若在兩月之前,他是萬萬不及的,但現下他不但能貼壁滑行,而且身形如魚在水,自如快捷,眨眨眼間,巳滑穿過數根鐘乳。 他耳目並用,一面搜索二無常所在,一面耳聽多九公和陶氏兄妹的行動。三人相距雖已漸遠,但因是在洞中,只要有一點音響,便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那陶丹鳳道:“九公,當真這時就動手麼?不怕……” 多九公道:“丹鳳,你附耳過來。” 隨即聽得一陣耳語,已是聽不出說得什麼,一會,才聽多九公道:“這貂裘需折緊了,丹鳳,你只管下去,上面有六如與我。” 陶丹鳳道:“是,那我可下去啦!” 周洛心下大急,原來這幾句話的功夫,他巳在洞頂之上滑行了十數丈遠,始終未發現二無常的蹤跡,他原想暗隨陶丹鳳下入冰窟的,現下已是萬萬不能了,一者多九公與陶六如必然守在冰窟口邊,二來他便能進入也擔心多九公與陶六如,現下只有趕快找尋二無常,若能將那個魔頭製住,那時再作計較。 忽然他心中一動,忖道: “二無常志在巧取豪奪,是則必不會離開多九公等太遠。” 當下向多九公那邊搜了過去,卻始終未發現二無常,他知二無常就是神出鬼沒,但只要他在左近,絕不會逃過他的眼去,而且他實也把每一根鐘乳都搜遍了,又是身在高處。 至此,周洛知二無常必已遠遠躲開去了,洞中鐘乳如林,地方又寬,而且這 來成了二無常在暗處,他倒在明處了,只怕他暗算二無常不成,倒會被二無常暗算。 心想至此,大是躊躇,忽然陶六如道:“妹子小心!” 多九公道:“別忘了我吩咐言語。” 陶丹鳳道:“九公和哥哥放心,我省得,這就下去啦。” 周洛忙一點腳前鐘乳,滑出一丈有奇,只見陶丹鳳自頭至腳,一身重裘裹體,站在多九公與陶六如之間,兩人則斜身向外,在旁戒備,冰窟口上,系著一根繩子,一頭系在近處的鐘乳之上。 陶丹鳳說罷,手抓住繩子,即刻滑落,周洛也心情緊張之極,也在暗中戒備,但了無異狀,心想二無常既是想搶現成,自不會在此刻出面打擾,別說不會即刻現身,只怕還會擔心被三人發現。 他想到此處,心下忽地一動,心道:“我何不在此時下去,相助陶姑娘,或者搶先取到手中,那二無常知是我巳取得,自然不再與三人過不去。” 但他怎能下去?那多九公與陶六如守侯在系繩之旁,要想利用那根繩子,豈能得夠? 他遠遠滑開,繞到那冰窟口邊,巳可看清那繩子貼著冰壁下垂,兀自在抖功,顯然陶丹鳳仍未著地。 他望著那繩子,忽然有了主意,這冰壁雖然滑不留足,但著在上滑行五七丈遠,自忖還不太難,只要能將兩人視線引開,他即躍下,從冰壁上滑行過去,趁那繩子仍在顫動之時,想來能將多九公與陶六如瞞過,而且兩人在那繩子上頭,不能俯身下視。也絕想不到會有人敢下冰窟。 他想到即動手,立即捏裂一塊石頭,抖手向兩人身後打出,而且接連打出三塊! 果然那石頭發出暴音,多九公已怒吼一聲,錯掌回顧,陶六如折扇倏張,疾撲過去,那多九公卻只回頭,並未移步! 周洛那敢怠慢,就在多九公才掉頭的剎那,閃電般已落下冰窟,他是縱前丈來遠,即垂直下落,到了五六丈處,猛可裡一提丹田真氣,背脊往後一貼,即巳牢牢地貼在冰壁之上。 他身形才穩,聽得多九公在上發話道:“六如回來,休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陶六如隔了一會,答道:“當真這是什麼人,若說是敵意,怎又未現身。” 周洛已無心再聽下去,在確知他未被猜疑發覺,忙滑過去,抓住那繩子,小心翼翼往下溜。 他不敢落得太快,為的是怕那繩子動得太顯著,引起上面人疑心。 這時他已心定下來,一面溜下,一面向下探望,他雖在這瞬間巳滑下一二十丈,但這冰窟仍然深不見底,而且更有個奇怪的景象,浮動著藍色的光影,越是往下,也更見蔚藍,那深不見底的下面,更藍得像海水一般。 周洛下到四五十丈處,覺出手中繩子已不顫動了,顯然陶丹鳳巳然到了底,但他此時已冷不可當,只覺兩手都巳僵硬,似乎抓不牢繩子,兩腳也不聽使喚了。 先前他在雪地上行走,以及後來到了冰窟口邊,亦未覺得寒冷,滿以為他下了冰窟必也能抵寒抗酷,哪知果然厲害。 他趕緊將繩抓牢了,停下不動,立即催動真火,頓覺一股暖氣流遍全身,待過了一兩盞茶功夫,才覺手腳凍得好些了,忙又繼續往下溜。但越是往下,越覺寒冷難當,只是倒不覺得如上面所見的藍得發黑,還幸能強視物,仍和上面一樣,空蕩蕩,唯見冰壁陡立。 他估量此時未溜下百丈,也至少有七八十丈了,奇怪下面仍不見底,手中繩索竟也不知還有多長,兩手腳又漸漸僵木起來,饒是真火在丹田之中,有似燈火,純陽真火在骨內運轉儘量加速,竟也冷不可當,只覺肌肉如割,十指比在上面之時,還要僵硬。 陡然間,他瞥見從手中溜出去的繩索,巳成了黑色,他心下 動,一手抓得牢了,待要鬆開一手看時,那手的五指竟然不能伸開,而且眨眼之間,手上已掛了幾條黑色的東西,像幾根短短的黑繩抓在手中一般。 他知手已凍殭,若然大力遂然張開,只怕五根手指立即折斷,忙將骨內真氣運聚於這雙手掌之上,待流轉了五七遍,這才慢慢伸展開來,卻見那黑色仍垂在掌緣之上。 待他看得明白,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那黑色之物,竟是手掌已被那繩索勒破了,血液流出,立即凝固成了冰條,試向冰壁上一碰,那血液凝結成的冰條立斷,而且發出清脆的聲音。 周洛這一驚,非同小可,知是自己手上的皮膚已凍結成了冰,不然不會被繩索勒破,也不致破了也毫無知覺。 這一來可糟了,下面更是藍得發黑,數尺之外,卻巳不能視物,不知道有多深,若然再往下溜,他這兩雙手掌哪還會再有肉在?那時血流更多,不但手掌從此廢了,只怕自己瞬即斃命。 周洛此來實是太過冒險孟浪,沒想想當今多少武林高手,全都不敢下來,那妙化夫人長年居住雪山之上,自是更能抗拒嚴寒,內家功力之深,也是武林有數人物,尚且不能下這冰窟,他怎敢貿然前來。 但若說他太以大膽冒險,卻也不盡然,要知他也曾再四思忖,若然他不能下入這冰窟,這些武林高手,又何必群起爭奪他,不是為了他曾得那上天梯中的練氣口訣,純陽真火巳練到了火候麼!雖說多九公曾言:純陽有如純剛,剛而易折,非要以純陰相配才行,但他卻想:無論如何,他想比別人強得多,只怕拼著吃些苦頭,勉強能下得去,而且辛梅武功已失,非往下不可。 哪知現下知道厲害。這時他大驚之下,更發覺身子竟然穩不住了,慢慢往下滑,一看抓住繩子的左手,手心貼著繩索,似有一根黑繩在往下滑,越滑越長,這麼眨眨眼功夫,巳長有 尺! 他知右手現下支持體重,必然破得更加厲害,血流也增多了。 這時他哪還顧右手亦巳破裂,忙不迭合力抓住繩子。 他手指張開不易,合攏極難,好不容易抓牢了,卻巳又滑下一兩丈! 周洛這時心下涼透了,現下尚來到底,已是如此厲害,想來到了底下,更不知還會如何冷法了,若然再有個三數十丈,就算還能有命,他這兩手必然廢了。 他這般心下驚駭,純陽真火運時登時緩了,立覺冷氣從四方八面,向心中襲入,感覺像無數條毒蛇,從血管中向心臟爬去一般。 周洛初還對這感覺奇怪,隨即醒悟,竟是血管中的血液也凝結了,且知何時凝結到了心房,也即是他斃命之時。 心道:“完了,我命休矣!” 那知就在這瞬間,陡覺心頭一震,他一陣暈昏,身軀已往下倒去,跟著後腦上也劇烈震憾。 周洛雖不知所以然,但知現下已到了生死關頭,若然他不保持清醒,他將就此再不能復生了,忙不迭守心護神,加速真氣循流。 一會兒,他才發覺自己竟是橫躺著,身軀並未再下滑,才知已到冰窟之底,不由松了口氣,暗叫了聲慚愧。 想坐起身來,竟是不能,待想用手撐地,才發現兩手兀自抓住繩索,原來十指僵如鐵箍,而且巳麻木得失了知覺,竟也不能張開。 他又費了半天功夫,將真火運行了十數遍,方能將手指微微張開,勉強松出繩子來,但巳力竭精疲,喘了半天。 這時地底更黑了,饒是他現今內功深厚,竟也看不出兩尺遠去,而且還模糊不清。 他慢慢調勻了呼吸,漸覺那襲向心房般蠕動的毒蛇,微微向後退縮開去,這才心定了不少,只是那體內的純陽真火,竟是微弱之極,始終不能到達腿部,更不能達到湧泉了,是以他不能活動,試舉了舉手腳,他兩條腿竟是知覺全無,休想動得分毫! 周洛知道不能這般躺得過久,心知身下乃是萬年玄冰,時間一久,更無法抵抗得了酷寒。 他好在兩臂因一直在活動之故,倒還能用得上些勁,便用兩臂之力,費了好半天勁,才爬起來。 就在他爬起身來的剎那,聽得有似瓷器碎裂之聲,一時響個不停。 他心下大奇,以為地底有人,必是陶丹鳳在近處碎裂了什麼!哪知待他凝神一看,才知不是什麼瓷瓦琉璃,而是自己的衣衫已凍凝成塊,他這一撐起身形,衣衫立即碎裂落下,冰窟中不大,是以發出音響入耳,竟然音響有如碎瓷落地一般! 周落再向身上一看,身上衣衫已是片片碎落,僅貼身小衣尚在,想是貼體尚有微溫,未被冰凍碎裂。 他這時之驚駭,簡直無以復加,難怪妙化夫人在此守候了這多年,也不敢下來了,現下他雖下到了冰窟之底,即使能尋得那部上天梯,他也能保得命在,可是也無法出得這冰窟了!試想他下來之時,只是從繩上滑落,尚且那麼難,現下兩手皆巳受傷,且巳僵直,一點勁力也使不出,別說上去了,便再想向下滑落,也萬萬不能了,而且他現下兩腿巳完全凍殭,別說動彈不得了,且巳毫無感覺,像是兩腿早巳不存在了一般。 他心下明白,這還是他練成了純陽真火,若然換了別人,只怕早沒命在了。 他想到這裡,心下登時寒透了,那麼陶丹鳳下來,只怕早沒命了。 他想呼喚,但費了老大的勁,將口張開,卻只是吸氣,將一口口冷氣吸入,竟不能發聲,原來他舌頭在嘴唇張開的剎那,亦巳立即僵硬。 周洛到了此時,已是萬念皆灰了,知自己的性命也不能長久了,皆因他體內運行的真火,已然越縮越小,只心口還有暖氣,才能保持得知覺,知他的真火巳漸漸微弱下來了。 他心下不由一聲浩歎,想到自己大仇未報,想到師父沉冤未白,想到辛梅武功巳失,她盼望自己還在罷了,想這多高手巳到了雪山,妙化夫人又近在咫尺,早晚必被發覺,那時哪會將她放過?自是性命也難保了!他此來本是想助她回覆武功,不料倒送了她的性命。 現今是什麼都完了!周洛心想:“我且尋著陶丹鳳,多半她已死了,能將她屍體掩埋,也稍稍報答她對我的一番恩德。” 他想來這繩下既無陶丹鳳的屍體,顯然是她必在繩上之時,巳凍得失去知覺,跌落下來了,是以不在這繩索下面。 他兩腿已不能動彈,當下靠兩肘之力,開始爬行,原來他兩雙手掌己被勒破,雖不覺得疼痛,但卻用不上力。 這冰窟深有百丈,所以上下壁立,乃上面溢雪落下,立即結冰,有似那冰柱一般,由滴水慢慢凝結而成,這冰窟何止千萬年,是以冰壁直達地底,上下壁立,成了個冰桶一般,自然上面有多大,下面也有多大,他雖爬行也極艱難,但也不到兩頓飯的功夫,已將地底找遍了,卻奇怪不見陶丹鳳的屍體。 周洛心下大奇,心想:即便她是從高處跌落,成了肉泥,也該找得到些殘肢碎骨,再說她衣衫也不會消滅於無形! 那陶丹鳳乃是從繩上下來的,這冰窟別無出路,而且想來她連命也不保,哪還會上得去,他實在想不出是何原故,若說她跌落下來,己成肉泥,立即凍結成冰,也不致一些痕跡也無,而且他在一兩尺距離內,也能看得清楚。 他這時雖未找到陶丹鳳,但因爬行了這一會,體內熱度倒增了不少,兩腿雖仍不能動彈,但兩臂巳更靈活了,而且脣舌也不那麼僵硬。心想: “既然不見陶丹鳳的屍體,莫非她還活著,像我一般?” 因他未曾找到屍體,希望也大增,陡想到多九公準備得周密,她身穿重裘,又有什麼火龍珠護心,只怕當真沒有一般,手指早巳凍硬,控制不住那下落之勢,下落比他更疾,其勢也更大,是以撞破了冰壁。 他伸手一摸那冰壁,果然厚才數寸,更知所料不錯,而冰壁之後中空,更是意料之事,忙叫道:“陶姑娘,原來你在這裡,你能動彈麼?” 邊說,邊向洞內爬進,冰壁被撞破的洞口,竟是不小,到了他頭前,巳聽陶丹鳳幽幽一嘆,道:“周大哥,沒想我在這裡能見到你,我……我是不行了。” 冰壁之中更加黑暗,周洛幾乎和她肌膚相親,才看得清楚,只見陶丹鳳在黑暗中,兩眼凝視著他,不用她回答,巳知她不能動彈,忙道: “陶姑娘,我是暗中隨你下來的,欸,沒料這冰窟中果然厲害。” 陶丹鳳只能勉強發得出聲,她話聲不但斷斷續續,而且嘴唇動了半天,才能發得出聲來,他先還存了一點希望,希望陶丹鳳比他強些,那麼也許還能出得了這冰窟,現下一見陶丹鳳比他更加不如,不但大失所望,而且眼看陶丹鳳這個情形,心裡更加難過。 他撐起身來,想將陶丹鳳扶起,那知伸手才觸著她的衣服,驀聽冰窟中像下了暴雨一般,響個不停。 周洛一怔,待他看明白,才知是他手觸著陶丹鳳的皮裘,登時簌簌下落,皮裘已成冰,落在冰上,自會發出聲響,因是回音不絕,是以有如暴雨。 這麼一來,周洛哪敢再扶她,只聽陶丹鳳幽幽一嘆,道: “周大哥,你不用扶我了,我……我能在這時見到你,死在……在你身邊,我也心滿意足了。” 周洛心下甚是激動,他這時如夢方醒,才知陶丹鳳果真對他一往情深,那日在陰風谷中被困之時,陶丹鳳雖流露出無限情意,但他仍不十分相信,這時她巳知必死,再也沒甚顧忌了,才坦白說出。 周洛看她,昏黑中,但見她兩眼深情脈脈,望著他瞬也不瞬,心下激動之極,心道: “我為何早沒發覺?不早點知道她的心意,若然知她這般愛我,我還躲避他們作甚?而且他們若信我是殺師的凶徒,她又豈會愛我?” 但現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不但陶丹鳳命巳不保,自己就算多挨得一時,早晚也是一個死。 周洛再不顧甚麼嫌疑,伸手將她的手握著,道:“你……為何不早說?” 兩人四目相視,陶丹鳳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說出話來,只嘆了一口氣。顯然她要說的已說了,她不是說:能死在他身邊,也心滿意足了麼?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忽然她嘴唇又微微在動,但聲音低得很,周洛把耳朵湊近她唇邊,只聽她斷斷續續說道:“你聽我說,果然九公說得不錯,你能抵抗這嚴寒,我……反正是沒命啦,快把我胸前的火龍珠取去,束在你胸口,那時你定能行動了,趕快找到上天梯,只要你拉動那繩,再將那繩子系在你腰上,他們就會拉你上去的。” 她的聲音微弱的很,費了好大的勁,才斷斷續續說完,周洛心下難過之極,想道: “你既然這麼多情,難道我就這般無義,舍下你一人,獨自逃生。” 但他卻被她一言提醒,心想: “我怎會想不及此,現下她還有一口氣在,而我兩手也能活動,為何不趕快將繩子系在她腰上,讓多九公和陶六如拉她上去?” 他想到這裡,忙縮身往後退回,那知他向前爬時,倒容易得多,倒退可難了,皆因他兩趴僵硬之極,饒是他把能使的力氣儘量使出來,費了好半晌勁,還未退出一尺去。 他知陶丹鳳的性命已保持不了多久?若不趕快,便救她不得,忽然想到倒退不易,何不縱著爬行掉過身來。 但那冰壁的裂口不大,只能容得下兩人,他要橫著爬行掉身過來,那就非從她身上爬過去不可。 當這生死緊要關頭,那自然不會顧忌許多,即刻伸左臂,想越過陶丹鳳的身軀,哪知他手臂已然半僵,連伸直也不能,哪還能越得過她的身軀?他左臂一抬,半途即已落下,恰好按在陶丹鳳的前心!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皆因陶丹鳳已是氣如遊絲,那能禁受得起?但他適纔用上了全力,這時要想縮回,已是不能夠了。 說時遲,只聽沙沙一陣響,她胸前的皮裘已然碎裂,但見冰屑四濺。 周洛心道:“完啦,我想救她,不料倒送了她的命!” 哪知他一看,卻見陶丹鳳的兩眼仍望著他,竟然未曾喪命,而且這剎那間,只覺左掌一股暖氣升起。 他啊了一聲,陡然明白過來!陶丹鳳之所以能不死,是因有火龍珠護心之故,是則她前心並未完全凍殭,而他適纔雖然用了全力,但能使出的力氣,卻微弱得很,她自然能受得住。 他松了一口氣,但想立即把手移開,竟是不能。 原來他這番所用的力道雖是不大,但已是他所能使出的全力了,氣力巳竭,要想將手移開,哪能得夠! 卻不料這頃間,忽覺陶丹鳳微微一動,眼珠也突地靈活起來,而他手掌心的熱力也增大了,且已覺出,陶丹鳳心口的熱力在擴張。 他此時雖末將掌撤回,但卻已將身軀的重力移到右掌之上,這一發現便不想立即撤出。 周洛陡然間心中一動,忽記起多九公之言,說他純陽真火至剛,若與陶丹鳳純陰至柔的陰火相調和,陰陽交泰,剛柔相濟,那時一氣渾元,寒熱便能不侵。 他試著將真氣在體內運行加強,並由掌心中傳入陶丹鳳體內。立覺陶丹鳳體內亦有一股柔和的力道,逆行流入他體中,兩股真氣一沖和,登時感到無比舒適。 忽聽陶丹鳳開口說道:“周大哥,你扶我起來。” 說著,兩手忽地移動,向冰上撐去! 周洛這一喜,非同小可,不料無意間陰陽相感而交泰,兩人不但得救了,而且要尋那上天梯,還不容易? 他本是偶然間掌觸陶丹鳳的酥胸,得此神奇的效果,生怕手掌一但移開,會又前功盡棄,忙道:“陶姑娘,別動,且待我們體力全復了再說,快將你的真力傳過來。” 忽見陶丹鳳本是蒼白的臉上,忽然升起兩朵紅雲,將目光避了開去,不敢看他,登時回覆了她的嬌媚豔麗。 周洛全神注意在她面上,一見她臉色紅潤起來,更是歡喜,眼看著她的嬌美,他手掌下的酥胸,此時冰凍巳解,早覺滑如凝脂,不覺心頭微微一燙。 一會功夫,陶丹鳳臉上已是紅霞滿布,道:“周大哥,你拿開手啊!” 周洛才知她臉上之紅,一半是她體內熱力增強,一半兒是害羞之故,也才想到先前掌落她胸上,她身上的皮裘巳然碎裂,酥胸已然盡裸,她知覺已復,怎會不羞恥!陡想到自己的衣衫也是早巳碎裂了,現下赤身露體,半橫壓在她身上,若然,她誤會自己是輕薄。 其實他想及此,不由自主回眼一看,更見自己和她已是肌膚相親,心下早猛眺起來,忙不迭鎮懾心神,道: “陶姑娘,若非如此,用你我之陰陽真火相感相濟,我們怎能復原?現下已是在緊要關頭,手掌撤不得的!” 陶丹鳳忽然回眸瞟了他一眼,低低地叫了聲周大哥,馬上又把頭低了。 周洛在她這一瞟之下,得見她神采依舊,好不歡喜,同時自覺渾身也暖洋洋,他試著一伸腿,忽覺膝蓋疼痛難當,忙看時,才知自己爬行之時,兩條腿的膝蓋已擦破了,先前兩腿知覺已失,故未發現,現下一伸退,才覺出痛來,而且疼痛難當,他渾身血脈巳活,那血更流個不止。 他不由啊唷一聲,若然不即時將血止住,流血過多,可不得了。 陶丹鳳突地翻身坐起,說“周大哥,你怎麼啦?”周洛腿上長褲早巳片褸無存,她一瞧見他兩腿滿是血,急道:“你……你受傷啦!” 周洛忙道:“你別著急,這點擦傷,是不要緊的。”其實他並不知膝蓋傷得如何,若然嚴重,而又不趕緊醫治,這裡可比不得他處,嚴重時兩腿會成殘廢,說不定兩腿從此以後就斷了。 陶丹鳳見他兩腿已被血染,知傷得甚重,道:“周大哥,你別騙我。” 周洛道:“但是……” 陶丹鳳突地坐起身來,周洛也未將手掌撤回,兀自按在她的胸上,這一句話功夫,陶丹鳳身上皮裘巳片片下落,鏘然有聲,早是裸體袒裎。 她在一見周洛兩腿傷恁般嚴重之下,一時竟未覺察,待見周洛將目光避開,才知自己身上衣衫已片片落盡了,只羞得她無地自容,急忙退了兩步。 周洛大驚,說道:“使不得,現下若然分開,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你我都不是世俗兒女,實在也避不得嫌了。” 陶丹鳳已退入暗處,說道:“我聽九公說,只要我們攜著手,掌心對著掌心,互以陰陽真火輸入對方體內,相互交流就行了,若然象適纔一樣,我們豈不是不能動彈了麼?” 這冰窟中何等厲害,兩人不過才分開這麼一瞬間,陶丹鳳話聲又打起抖來,只聽她兩排銀牙又捉起對兒在廝打。 周洛也早打了個寒顫,渾身抖索起來,急道:“那就快伸出手來。”他忙上前一步,將手伸了過去,而且轉過身軀,覺出陶丹鳳的手伸過來了,忙和她相握。 兩人立即將各自真陰真陽源源自掌心中吐出,待得兩人體溫再增,周洛才松了一口氣,那知他體溫一增,膝蓋上的血卻也又源源流出。 陶丹鳳道:“這這……這來怎好?我們連一塊布片也沒有啦。” 周洛說:“怎麼?” 陶丹鳳道:“你的傷啊!周大哥,要止住流血!” 周洛本可自行閉住穴道,但那一來可就動不得了,忽聽陶丹鳳道:“周大哥,你別回頭。” 這還用她說麼?別說陶丹鳳已是身無寸縷,他何嘗又不是赤身露體,隨聽她咬斷了什麼,跟著撤回手去! 原來陶丹鳳咬斷了一綹頭髮,急忙將他兩腿纏住,這般雖是不能將血流全止,但好了許多,真虧她想得出。 周洛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心中感激,待覺她又伸手與他相握,兩人體溫再又增高,才道:“陶姑娘,現下我們該尋找那部上天梯了。” 陶丹鳳輕輕嘆了口氣,隨他走出冰壁,周洛兩腿雖然仍是很痛,幸好還能忍耐,兩人一前一後,握著手,在冰窟底上找了好久,卻並未發現有甚書籍! 周洛先前在爬行尋找陶丹鳳時,無異已找了一遍,現下已是第二遍了,那上天梯卻蹤跡全無。 陶丹鳳發起急來,道:“莫非鑽進地裡去了麼?” 一句話將周洛提醒,想多九公將上天梯擲入這冰窟之中,已有二十餘年,這雪山極高之處,長年降雪,雪落入冰窟立即結了冰,這二十多年來,至少也有數丈厚了,那上天梯哪會不深深埋在冰底去了。 他怔了好半晌,不由一聲長嘆,道:“陶姑娘,你說得不錯,我們這是徒勞了。” 要知若那上天梯埋在冰下去了,那時便有通天本領,也不能將冰層溶化,當下將想的向陶丹鳳說了。 陶丹鳳幽幽一嘆,道:“若真如此,那也罷了,周大哥,你知多九公與我們原無貪心,只是們這部武林寶典落入當今這般魔頭手中,照你這麼說,雖然我們空手而回,但能確知他們也無法取得,那麼此行也非為徒勞。” 若在先前,周洛本無得失之心,但現下他之所以冒險前來,乃是為了助辛梅回覆武功,找不到上天梯,辛梅將比常人還不如了。 他怔了半晌,也只有深深一嘆,道:“雖說如此,但我們豈可就此放棄,何不再尋兩遍。” 陶丹鳳又哪會死心,道:“好,我們再仔細搜搜。” 兩人雖是赤身露體,但現下卻已不覺寒冷了,手攜著手,正要繼續搜尋,忽聽一聲極輕微的嘆息,跟著 個微弱的聲音說道:“你們不用找了。” 兩人都聽得明白,但那聲音太以輕微,倒像是從兩人自己心底說出來的,他們不是心下正這般想麼?明知再找也是徒勞。 周洛是在左前方,心想:“我明明聽得很真切,絕不是我心下在想。”便道:“陶姑娘,是你說話麼?” 陶丹鳳亦是正在奇怪,道:“周大哥,我沒說話啊?” 周洛一怔,正在這瞬間,忽聽那微弱的聲音又在說道:“我說,你們別找了。” 這次兩人可更聽得明白了,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這冰窟之中會有人? 誰能在這冰窟中生存?除非是鬼魂! 這思想閃電般掠過兩人腦際,陶丹鳳駭得叫了一聲,不自主靠近一步,登時兩人肌膚相親,周洛也在頃刻間,想到這部武林寶典落入這冰窟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只怕是早年有人冒險下來尋找,在這裡喪了性命,剛魂不散。 他覺出陶丹鳳靠近身來,也不自覺地伸出手擘,將她摟住,道:“陶姑娘別怕!” 哪知陶丹鳳和他肌膚相親,才想起兩人同時赤身露體,羞得她又啊呀一聲,待要退後,周洛的手臂卻早圍了攏來,那周洛的右手本是攜往她的左手,這 摟抱,哪會不面對面抱了個滿懷,滿懷的軟玉溫香。 但他立即覺出,心下一陣猛眺,忙不迭放開手,訥訥地說: “我……不是有意。” 陶丹鳳巳退回到他身後,哪還說得出話來,卻聽那聲音又傳了來,說;“你們都到我跟前來。” 陶丹鳳將才羞得無以復加,饒是她有一身武功,但女人總是女人,駭得她又撲到周洛懷裡。 周洛其實亦驚駭之極,但見陶丹鳳巳駭得連羞也忘了,只得大著膽,喝問道: “你是人是鬼!” 他不好意思再摟著她,只得抓住她的另一隻手,幸好冰窟中甚是昏暗,兩人又將目光避了開去。 只聽那聲音傳來處,又幽幽長嘆,隨說:“你們別怕,欸……” 又是一聲嘆,幽幽長長,聽得兩人毛骨悚然! 那人又在說道:“我雖是人,但也和鬼差不多了。” 周洛聽得明白,膽也壯了許多,忙道:“那你在何處?” 那人道:“你們從那冰壁的破洞進來,一直走就會來到我這裡。” 駭怕才去,驚奇又來,兩人巳知他果然是人,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那冰壁之後是空的。 陶丹鳳道:“周大哥,別去!” 周洛悄聲說道:“他既是人,而又能生存在這冰窟之下,只怕從他那兒可以尋到武林寶典一一上天梯,別怕。” 陶丹鳳道:“我……我這樣怎見得人。”她的話聲低得很,哪知仍被那人聽去了,說:“你這丫頭在一個人男人面前赤身露體,倒不怕羞,卻不見我,難道你們聽不出我的聲音麼?” 當真這人的聲音細細柔柔像個女子的口音。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聽,她也是個女子,倒是我有些不便見她。” 一言未了,那人已呸了一聲,說:“我七老八十,有什麼不便的。”她顯然已有些不快,周洛忙道:“既如此,我們即來拜見。”當下放開左手,在前帶路,鑽入那冰壁之中。 冰壁之後更加黑暗,即遵照那人的吩咐,向前走去,因是看不見地下,不敢邁開大步,兩腳交互滑行而進。 那人又道:“你們只管大膽走,地上平坦得很。” 兩人巳走出了數丈,果然腳下如鏡,想來也和外面一般,全是結的冰,自然平坦了,兩人當下加快了腳步,哪知又向前直走了十多丈,竟然仍未走到,不料冰壁之下竟如此寬廣。 這一陣那人未再出聲,周洛不知走錯了沒有,便問道:“我們走的方向對麼?” 那人道:“沒錯,快到了,你們和我相隔只有八丈遠了。” 果然她話聲入耳,比前大了些,周洛附耳向陶丹鳳道: “陶姑娘,這人武功必是高得出奇,不然怎能看出二十多丈遠去。” 他們兩人在進入冰壁之時,先還能看出一兩尺遠,現下走的遠了,已是伸手不見五指,可見她能在暗中視物。 他說得極輕,用意是想叫陶丹鳳小心,這人是位武林前輩,那知他話聲雖如蠅鳴,竟仍被那人聽了去,說: “虧你武功已有這般根底,除非是神仙,人豈能在暗中看出這遠,我是以耳代目。” 周洛不敢再言語,心中卻想: “這人能在冰窟中生存,只怕當真是神仙。” 陶丹鳳道:“周大哥,快走呢!” 她不怕了,好奇之心卻更甚,兩人走出了六七丈,估量該到了,生怕撞著她,忙放緩腳步,忽聽那人的聲音巳在面前,說道: “好,你再走兩步,將石門推開,就可出來了。” 兩人聽得又驚又奇,簡直難以相信,那麼?這人是在石門之後了,石門之外,卻又是什麼所在?難道這冰壁後的山腹,竟是空的!而且聽她這麼一說,才知有人能在這冰窟之下居住之故。 剎那間,一個念頭閃電般從他腦中掠過: “莫非石門之外,與山外相通?” 想想這冰窟深有百多丈恰好相當於這座山的高下,若從冰窟中心計算起來,到此已有三四十丈遠了,並不及這雪峰底部之半,也相差不了多遠。 他急於要知石門之外是何情景,更想知道說話的女子是什麼樣人,忙緊走兩步,手觸石門,猛一推。 哪知這一下卻未推開,但觸手卻巳辨出面前竟是石壁,而非冰壁,不由又想道: “只怕此間巳不似在冰窟中寒冷了。” 原來兩人始終攜著手,掌心貼著掌心,讓兩人真火相互交流。 忽聽石壁之外,那女子聲音又道: “不行,再推重一點,這石門重的很。” 周洛應道:“是。”當下馬步一沉,換出左手與陶丹鳳相握,右手伸出,貼莊壁上,不料加了兩次勁,那石門仍是紋絲不動。 那邊,女子又道:“我以你敢入冰窟,定然武功了得,原來這麼不濟,你還能加些勁麼?若無千斤之力,這石門是推不開的。” 周洛聽得一怔:“這是什麼石門,要用這麼大的力才能推開?” 他從未計算過掌上力道有多大,想來也不會有千斤之力,不由心下有些失望,忙道: “讓我試試看。” 他馬步再沉,猛吸一口氣,陶丹鳳忽道: “周大哥,你放開我的手,全力一推,只怕能行。” 周洛心想不錯,就算此間仍和冰窟中一樣奇寒,一刻功夫也不要緊。 當下放開陶丹鳳的手,左手握拳齊腰,右掌平齊,猛可裡吐氣開聲,一掌推出,手掌觸到石壁,再又驀地加了兩成勁道! 這一下果然行了,只聽嚓嚓連聲,石壁巳在移動,但卻像是整個石壁在向前滑移開去,而且巳推出了一尺多遠,仍未見到光亮。 他不知道那面是否有光,但這石門並未推開,卻是不假。 現下兩臂已伸得筆直,再也不能使勁了,只得撤掌。 忽聽外面那女子道:“果然料得不錯,再推啦,再推前數寸,這石門就開了。” 周洛忙移馬步向前,這次當真推前了五六寸,一縷光亮巳自左邊射出。 周洛大喜,道:“陶姑娘,果然這裡與外面通。” 說著,移掌到光亮之處,猛丈一推,那石門登時露出尺來寬一條縫來,立即側身鑽出! 哪知道才踏出一步,啊呀一聲驚呼,又急速退了回來! 陶丹鳳急道:“周大哥,你見到了什麼?” 她一言未了,忽聽外面一聲嬌笑,笑得甚是嬌媚。 |
第08章a
卻說周洛探頭一看,急忙縮身回來,倒把陶丹鳳嚇了一跳,周洛定了定心,才道: “沒什麼,陶姑娘,你出去。” 那知陶丹鳳這時已掙出手去,聲音自丈餘外傳來,說:“周大哥,我不!” 周洛道:“別伯,陶姑娘,你怎麼走開了?”說著,便向她話聲傳來處走去,卻聽陶丹鳳急道;“你你……別過來!” 顯然她是一面說,一面在向後退。 周洛一怔,道:“這是為何?”猜不出她為何躲開。 外面那女子顯然有些不耐,說:“都給我出來。”陡笑了一聲,道:“你這傻蛋,她赤身露體,自然怕見光。” 周洛才知是這原故,好在現下兩人雖然放開了手,卻不再冷得難受,心道:“她見不得光,我何嘗不也為了赤身露體之故,不敢出去。” 原來他適纔出去之頃,一眼便見外面坐著個容光煥發的絕美女子,若然真如她先前所說,是七老八十,他倒也無多大顧忌,今見她是個妙齡女子,可就難為情了,忽然有了主意,忙道:“陶姑娘,你先出去,我讓開便是。” 說著,向右邊暗處走去。走過一兩丈多遠,但那出口處因有光亮射入之故,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並非是一個輕薄之徒,但外面那女子端的是什麼人?是好意還是歹意,陶丹鳳一人出去,會不會危險,他豈能不關心,自然要留心那出口之處。 陡見一點暗紅色光亮,在對面暗處,向那石門移近,那暗紅色的光亮越來越紅,陡現出個白影。 周洛知那一點紅光,是陶丹鳳胸前擊的火龍珠,先前在暗處,自然看不出,現下在光亮之處,便發出了紅色的光亮,那白影,自然是陶丹鳳裸露的嬌軀了。 他雖然擔心,這時卻也不敢正視,忙將目光掉過一邊,但暗中戒備,心下卻想那火龍珠,不知此珠何來,怎會能發出熱力? 他雖是看不見,卻聽得出輕微的腳步聲,像是已到了門口,只聽她說道:“老前輩,你能藉我一件衣衫麼?” 周洛不用看,想來陶丹鳳必是將身子藏在石後,探頭向外說話。 陡聽外面那女子道:“有什麼怕羞的,這裡再沒第二個人啦!我在這洞裡困了數十年,那來衣衫給你。” 周洛心下大奇,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怎會被困在些! 忽然想到適纔一眼瞥見他身穿白衣,想雪山派的桑氏姊妹,亦是同樣裝束,莫非她是雪山派人? 他想到此處,心下不由著急起來,若然那上天梯已由這女子取得,那是萬難到手了。但隨又想起這女子說是被困在此,她若得到了上天梯,誰又困她得住? 只聽陶丹鳳又在說道:“老前輩,給我一點兒布片也行,不然我……” 那女子嘆了口氣,顯然她性情溫和得很,這一陣全未聽到過她用冷厲之聲說話,道: “女孩兒家就是這樣靦腆,想當年……欸……接著啦” 周洛忍不住要回頭望,忽聽陶丹鳳欸了一聲,他可再也忍不住了,才一回頭,只見一團白影,斜斜地飄了進來,陶丹鳳閃身接住,便往身上圍去,說道: “老前輩,你這是什麼功夫啊,怎麼這般奇妙。” 周洛見陶丹鳳已將身子圍好,他才敢正視了,同時也明白了她適纔一聲驚呼之故,必是那女子用一種奇妙的勁道,將陶丹鳳圍身之物擲來,竟然在空中轉了個彎,落在陶丹鳳手中。 她心下也暗暗吃驚,這女子果然有非常武功! 那陶丹鳳已遲遲疑疑,向外走去,走近了那門縫之處,光亮巳強,是以周洛相隔雖遠,也看得明白,只見陶丹鳳裹身之物,原來只是一幅白色的薄紗,裹在身上,仍竟玉體隱現,真個是欲蓋彌彰。 但陶丹鳳似無所覺,在門口略一停腳,即走了出去。 周洛也即走近石門邊,才看清那石門竟是在厚達五六尺的石壁上闢成的,象是一塊千斤巨石,嵌在洞口一般,難怪適纔費了那麼大的勁了。 只聽外面陶丹鳳道:“拜見老前輩。” 那女子隔了好半晌才出聲,說:“嘖嘖!真是個美人兒,那男娃娃呢?” 周洛心想:“她這般老氣橫秋,但她年紀看來卻不大呀!” 陶丹鳳已在說道:“老前輩,他身上也沒衣服,不敢出來相見,老前輩可還有什麼衣物麼?” 那女子嘆道:“你身上這塊紗,還是我當年隨身之物,巳然給你,那裡還有,啊,有了,這洞中當年竄進幾頭熊來,我曾獵得兩頭,將皮剝下在此,就給他圍身吧。” 陶丹鳳道:“多謝老前輩。” 一會,石縫中白影晃動,陶丹鳳轉了進來,周洛忙不迭飛退回去。 陶丹鳳不料周洛會在門邊,急忙縮步,臉蛋兒又羞得紅透說: “周大哥,給你啦。” 周洛接過熊皮,忙不迭往身上一圍,說: “多謝你,我這就出來啦。”陡轉了出來,陶丹鳳驀可里一見,不由一怔,原來她想到了初見到周洛之時,亦是這般血污,蓬頭垢面,一時之間,倒更覺出親切之感。 周洛那知她會想到兩人初見面時的情景,忙道:“陶姑娘快走。”陡向她使了使眼色。 陶丹鳳會意,即當先退出,周洛上前拜見了那白衣女子,退過一邊。 那女子看了看兩人,道:“你們也不想想,事隔數十年,還想尋得到那上天梯麼,即使沒人得了去,也早埋在冰下了。” 這正是周洛意料中事,當下躬身道:“這麼說:那部武林寶典,巳為前輩所得了。” 那女子嘆了口氣,道:“寶典寶典!不知以往有多少人為它喪了性命,往後又會有多少人為它而死,只那冰窟之下,已有七八具屍體埋葬在那裡了,這種不祥之物,要它何用。” 周洛一驚,道:“老前輩,外面冰窟之下,已埋葬了七八人?” 其實他不用問,心下也可想得到,這部武林寶典落在這冰窟之中,知道的人已是不少,武林中人誰不想據為已有,想到今日若不是與陶丹鳳無意間陰陽真火交流,自己何嘗不早成了冰下鬼。 他心下在想,此時已早看得明白,外面這石洞很深,那女子坐處,相距洞口不過五六丈,而且洞口甚是高大,是以光亮很強,不由又想到她所說被困在此數十年,姦生教人費解?而且洞中別無一物。 那陶丹鳳顯然巳發覺圍身的白紗,不能遮蔽她的嬌軀,羞得她躲到那女子身後,忍不住問道:“老前輩貴姓啊,怎麼住到這地方來。” 那女子嘆道:“我在此住了數十年了,你們既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有雪山派,我麼?就是雪山派的人。” 兩人本來已猜到幾分,但聽她親口說出,仍大吃一驚! 正在這剎那間,那女子突然面容一肅,道: “快將那石門關上,不要露出痕跡來。” 周洛知有緣故,忙運掌將石門推回原處,那石門開得果然巧妙,回覆原狀,即無半點痕跡。 周洛才將石門推還原,那女子已向洞頂上一指,道: “你們趕快隱好身形,有人來了,快!” 兩人抬頭一看,只見洞頂之上,有如蜂巢一般,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窟窿,黑黑地看不出深淺。 兩人雖然未聽到有何聲響,但這女子對他兩人始終並無惡意,又見她面色凝重,那敢不聽話,當下騰身而上。 他兩人才隱好身形,早聽洞口那面風聲颯然,似有人縱落,跟著腳步聲響,有人從裡走進,而且還象是兩人的腳步聲。 一會,白影晃動,只見那女子身前,現出兩人,周洛和陶丹鳳看得明白,都大吃一驚,原來來的竟是桑氏姊妹! 只見桑氏姊妹手中都捧著個漆盒,向那女子屈了屈膝,道: “師伯,我們給你老人家送午飯來了。” 周洛忽覺右手被陶丹鳳緊緊抓住,他心下也是一緊,心想: “完了,我倆雖是出了冰窟,但現下落在雪山派手中,早晚也是個死!” 他一面打量打量這洞頂密如蜂巢般的小洞,一面留心下面,只見那女子一擺手,道: “放下就是。” 桑氏姊妹兩個把盒子放在她身側,那桑青即刻退回,桑虹卻有依戀之態,說: “師伯,有甚吩咐麼?” 那女子伸手撫著她的秀髮,含笑點頭,道:“你去吧,師伯從不需要什麼的。” 那桑青一臉繃得緊緊的,不耐道:“快走,師傅快開關啦。”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當真今日是你師傅開關之期,虹兒,你去吧,師伯要什麼,會向你說。” 桑虹依依不舍道:“師伯,那我走啦。” 桑氏姊妹瞬巳退出視線之外,周洛卻被桑青一言提醒,才知他們入山之後,難怪一路無阻了,原來妙化夫人仍在閉關練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功,此事他早在桃花塢時,即曾聽桑氏姊妹說過。 桑氏姊妹一走,那女子向上招手道: “你們下來,現下不要緊了,不到天晚,不會再有人來。” 周洛與丹鳳躍下地來,見她毫無敵意,適纔雖然驚訝她是雪山派的人,但想到她命二人躲避,不讓桑氏姊妹發覺,顯然這又是好意,這女子實在令人費解? 那女子待兩人下地,已向那兩個漆盒一指,道: “裡面有飲食,你兩人想來餓了,拿去吃罷。” 周洛忙道: “這是桑氏姊妹送與前輩食用之物,晚輩等那敢享用。” 那女子微微一愕,說:“你們認識這兩個丫頭?” 周洛知失言了,但已不能改口,道:“晚輩曾見過數面。” 他現下已知這女子是妙化夫人的師姊,但對她卻反而少了懼怕,一者她始終溫言善語:二來在桑氏姊妹前來之時,命他二人躲避,顯然是不願被她們發現,再想到她所說被困在此數十年之語,這不是她雖系雪山派之人,但已與妙化夫人反目了怎的。 想到適纔桑青說:她師傅既要開關,現今既然已無法取得上天梯,還有何留戀的,當下躬身說道: “晚輩等蒙前輩接引出險。此恩不敢或忘,因師長現在山上,不敢久留,就此拜別。” 說著,巳向陶丹鳳便了個眼色,雙雙向她拜倒。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 “我那師妹現已出關,你們這一出去,不怕被她截個正著麼?你們要是不信,可去洞口看來。” 分明桑氏姊妹才走,適纔也只說即要開關,那會在這麼一句話功夫,即已出來了。 周洛與陶丹鳳實難相信,聽她這麼一說,也想瞧瞧洞外是何情景,當下兩人去到洞口,那知才望得一眼,忙不迭往旁一閃身,將背脊貼在壁上。 原來這洞口之下,竟是青蔥一片,林中有一座高樓,樓頂幾與洞口平齊,而且相距不過數丈,若然有人站在樓頂之上,可將洞中看得清清楚楚。 兩人定了定心,才又移近洞口,探頭下望,看出下面是個小小山谷,奇怪的是四外冰天雪地,谷中卻是長滿了綠樹奇花,在花樹掩映中,露出亭臺樓閣,不問而知,這是雪山派的重地,但靜悄悄不聞人聲。 兩人才對望了一眼,忽聽一聲鐘響,鐘聲不大,但甚清越,陡見那高樓頂上一層,窗戶齊開,每面窗前,都現出個白衣女子,年齡皆在二十上下。 那樓上有八面窗戶,共有八個少女,陡見從樓下又走上幾個白衣女子來,但冰魄寒光閃閃,當中一個更見寶像莊嚴。 陶丹鳳咦了一聲,說:“那後面兩個不是桑氏姊妹嗎?” 周洛忙道:“快低聲,中間那個必是妙化夫人了。”心下卻想:“果然險極,適纔若是出去,必被她們發覺無疑。” 這一來更知洞中這女子,對他兩人實是善意。 兩人駭了一跳,只道她發現了他們的行藏,忙不迭往後縮身。 洞中那女子忽然低呼道:“進來啦,你們真想被她發現才好麼?” 兩人不敢出聲,忙回到那女子身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笑道:“你們不用焦急,我且問你們,此番為何而來?” 周洛心想:想來瞞她不過,當下說了,那女子道:“那麼,上天梯未曾到手,你們就這麼走了?”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鳳心中都是一動,登時又生出希望,陶丹鳳搶著說道:“莫非老前輩……” 那女子含笑點頭,說道:“不錯,早在數十年前,我已取得了。” 周洛大喜,急道:“老前輩,當真麼?”但他此話一出,卻心頭又涼了,心想她就算與妙化夫人反了目,但仍是雪山派中人,且這武林寶典誰不想據為已有,雖是落在她手中,又有何用?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觀在我身下地底,你們可想要麼?” 她此點一出,更令兩人驚疑,陶丹鳳卻純真得多,已搶步向前,向她跪倒,道:“若蒙前輩賞賜,我們感激不盡。” 那女子道:“起來,要我將這武典給你們,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們替我辦一件事,我即以上天梯作為酬勞。” 周洛忙躬身說道:“老前輩若有差遣,便請吩附。” 他心下卻反倒不喜了,因知她既是妙化夫人的師姊,其武功可知,要他們辦的事,必也是極難之事。 那女子道:“我要你們替我辦的事,其實簡單得很。”她目光落到陶丹鳳胸前,隨向她一指,道:“你這可是火龍珠麼?” 那輕紗薄如蟬翼,胸前酥胸隱現,羞得陶丹鳳滿面通紅,直往後退,道:“老前輩,這正是火龍珠,你要麼?” 那女子卻不答她,掉頭向周洛道:“你年紀輕輕,功力卻深厚,若非得高人傳授,何能如此,想來你知道有天帝辛璜其人?” 周洛忙躬身答道:“天帝辛璜,武林第一人,晚輩久仰之極。”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現在我耒說出要你們替我辦的事之前,先把我的來歷告訴你們,你們不是奇怪我為何住在這洞中麼?”說著,她身形陡地拔起,但僅將兩腿伸出仍然坐在石上。 這時兩人才看得明白,先前她身下圍著白布衣裙是以來見雙腿,此時她雙腿伸出,才知她兩腿已然殘廢,細如枯竹,而且只有小酒杯粗細。 那女子忽然一嘆,說道:“你們已知我是那妙化夫人的師姊了,但尚不知我在數十年前,原是雪山派的掌門呢!”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鳳立即明白了多半,想來是妙化夫人為了爭奪這掌門之位,不知用甚麼法兒,將他兩腿廢了,她動彈不得,自然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妙化夫人。 果然,那女子將兩人喚至近前,命兩人坐在她身邊,說出當年被她暗害的經過。道: “當時我一點不知,只覺我雙腿漸漸枯乾,再也行動不得,我那師妹卻愈加恭敬,每日在我身邊侍侯,寸步不離,當時我不但不疑心是她害的,還心中感激,只道是自己練功走火入魔,既然雙腿已廢,怎能再執掌門戶,是以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她。” 說到此處,她卻仍無一些憤恨之色,只是一聲嘆息。續道: “那知她接掌了門戶之後對我態度大變,並將我移居於此,從此再未和我見過面,每日只派人送來兩餐飲食,就這樣,我在洞中住了數十年。” 周洛道:“老前輩,後來你怎麼發覺是她害了你的?” 那女子道: “我那師妹將我移居在這洞中之後,態度立變,那會不令我疑心。欸?這是我門戶中的醜事,不說也罷,後來我知她是以冰硝化膚丹,下在我飲食之中,幸虧我功力深厚,不自覺間,將毒逼入雙腿,這才保得性命,她見我成了廢人,也才不再加害我。” 陶丹鳳對她大是同情,道: “老前輩,你這雙腿還能復原麼?” 那女子道: “我要你們替我辦事,正是為此,那冰硝乃是雪山特產之物,服後能令人肌膚乾縮,要去除這寒毒,唯有外用火龍珠吸去寒毒,但要復原,卻還要天帝辛璜相助不可。” 陶丹鳳忙道:“老前輩若要,只管取去,只是你怎知我有火龍珠呢?” 那女子道:“我不但知你胸前是火龍珠,並還知你姓陶,是也不是?” 陶丹鳳與周洛大奇,一時做聲不得,那女子已含笑道: “本來先前我也不知,乃是從你們說認識桑氏姊妹這兩個丫頭,我才猜出你們的來歷。” 待她說明,兩人才知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塢盜取火龍珠,原來是她所授意,她知唯有火龍珠才能四出她腿上的寒毒,故意透露給這姊妹兩人,說得火龍珠護體,即能進入冰窟,其實她別有用心,想待她們盜得後,用以除毒,便是不能取得,與事必也會傳揚開去,那持火龍珠之人,早晚必會前來,那時她再想法取得手中。 陡道:“她二入前往桃花塢之經過,在日前返來後,桑虹向我說知,昨夜你們進入冰窟,所有的言語,我巳聽得明白,我這麼一說,你們也就不奇怪了。” 陶丹鳳未待她說罷,早將火龍珠取下,兩手奉上。 那女子接過,道: “姑娘,多謝你,我絕不失言,這部武林寶典,早晚我必送給你是,現在你們即刻動身,前往天山,待請來了天帝辛璜,我即以此書作為酬勞。” 周洛和陶丹鳳大失所望,面面相覷。那女子看得明白,微笑道: “你們放心,倒不是我們現下不即刻給你們,而是你們現今強敵環伺,我那師妹巳知你們入了山,她提前出關,即是為了要攔截你們,再加黑白二無常 直守候在側,你們身邊若無寶典,也許還能出得山去,不然,只怕要寸步難行了。” 周洛聽得心中一凜,她兩腿巳廢,但她卻象一切都眼見一般。 那女子巳繼續說道: “你們不用驚疑,我兩腿雖廢,但數十年來,我早巳練到行動自如了,不然我怎能進入冰窟,取得那上天梯,但你們入山的經過情形,卻非我眼見,而是得桑虹稟報,欸,多九公這老花子越老越糊塗了,怎不想想,這是我雪山派根本重地,何況早知有人覬覦這部武林寶典,豈會不防的,我那師妹之所以不阻止你們入山,不過是和華山二無常一樣心思,想揀便宜罷了,你們這一出去,就知不是那麼輕易了。” 她說罷,兩人好不心驚,才知初入山時,連半個人影也未見到之故,心想華山二無常已是難鬥,若再加上雪山派傾巢而出,要想出山,實是千難萬難。 那女子繼道:“但你們若身無寶典,那卻不同了,他們知你等必不死心,早晚還要再來,仍想檢便宜,我那師妹也許不會留難你們,卻不會放過華山二無常,你們只要隨機應變,待他們鬥到難解難分之時,出山豈不是毫無阻擋了麼,就是有我門下弟子攔截,想來也阻止你們不住。” 她這麼一說,兩人都巳釋然,果然她想得周到。 陶丹鳳此時心急他哥哥和多九公安危,周洛得知他等入山,雪山派早巳在暗中瞧得明白,心想辛梅藏身之處,她們自也知道,想到她武功已失,身在險地,心下也更急,便急忙躬身說道:“老前輩既如此吩附,晚輩那就趕快出山。” 那女子道:“好,你們也該走了,多九公那老花子必巳等得心焦了,再說,你們在此也不妥當,若被我那師妹發現,得知此間與冰窟相通,那會不疑心我已取得上天梯,那時不但你們出山不得,只怕連我也難保性命,你們即刻從原路出去,這石門乃是我雪山派一大秘密,幸好我在發現我那師妹害我之前,未曾告知,你們進入之後,須將石門關好,不可留下絲毫痕跡。” 周洛尚有一事,心下甚是疑惑,忍不住又問道: “老前輩,你既巳取得上天梯,難道這多年來,都未曾修練那寶典中的武功麼?” 想到她對妙化夫人似乎始終懼怕,若已修練了寶典中的武功,怎會如此。 卻聽那女子一嘆,道: “心如一片玉壺冰,未許纖塵半點浸,多年來,我已泯除了貪嗔之念,武功練來有何用處,你們趕快去罷。” 周洛與陶丹鳳即向她拜別,那女子又道: “為了不著痕跡,你們的遮身之物,可都得留下。” 兩人好生為難,陶丹鳳身上的薄紗,雖然不能遮體,但也聊勝於無,周洛因陶丹鳳結伴之故,也大是為難。 那女子道: “一者,我這裡失去兩物,怕引起我那師妹疑心,二來你們若不光著身子出去,他們怎能相信你們未取得上天梯。還不快放下,我這裡每隔一個時辰,即有人前來,快去快去。” 周洛見無可如何,當下去到石門之前,運掌推開石門,才看出那石門巧妙得很,上面青苔密布,關合之時,半點痕跡亦無,然後向陶丹鳳道:“陶姑娘,你先進去。” 陶丹鳳明白他的意思,閃身進入,陡伸出一支手來,將輕紗遞給他,待周洛入內,陶丹鳳早躲入暗處去了。 周洛將圍身熊皮裹著輕紗,亦是伸出一隻手,拋到那女子座前,說道: “多謝前輩,我們走啦。” 陡將那石門關上,登時伸手不貝五指,周洛連叫了幾聲陶姑娘,只聽數丈之外傳來顫抖的聲音,說道:“周大哥,我在這裡。” 周洛知她胸前巳無火龍珠,不能拒抗嚴寒,忙循聲趕去,陶丹鳳早伸手和他相握,兩人都舒了口長氣,周洛道: “陶姑娘,總算此行不虛,我們快從原路出去。” 兩人雖是擔心的各自不同,但一般心急,當下陶丹鳳略辨了下方向,即向冰窟中走去,走出十數丈遠,漸覺有微風拂面,知是山風從冰窟口上灌入,再從那冰壁破洞吹進來的,是以很容易便找到了那破口。 此時已漸有微光,可以看出一兩尺遠,陶丹鳳早又躲到周洛身後,說道: “周大哥,我們怎麼上去啊?” 周洛知她是指渾身裸露,他是個男子漢,倒無所謂,此事實是為難,想了想,道: “陶姑娘,現今只有一法,待快要出冰窟時,請令兄拋一件衣衫下來。” 陶丹鳳想了想,除此之外,實無他法,嘆了口氣,當下兩人抓住繩索,周洛立覺手上劇痛,才想起他兩手都已破了,使不上力,只得說道: “陶姑娘還是一人先上罷,用繩系在腰間,讓他們先拉你上去,然後再放下繩來接我。” 陶丹鳳道: “這怎麼行,一者我現下已無火龍珠,我們倆的手放開不得,而且就等我上去了,你豈能忍耐到那個時候,那時繩索放下,只怕你已上不去了。” 周洛道:“陶姑娘,你說的如何不是,但除非……” 陶丹鳳臉蛋兒又早紅透了,她如何不明白,除非是將兩人拴在一起,當下輕輕一嘆,掉開頭,說道: “現今巳說不得了,周大哥,我知你是個正人君子。” 即刻兩人背靠背,用繩子拴在一起,陶丹鳳然後拉動繩索,繩子立即繃直了,兩人離地上升,漸往上,也漸光亮,只見那冰窟口有如一輪明月一般,漸漸大了,估量巳升到一半,兩人也更加焦急,赤身露體巳見不得人,何況還是拴在一起,但現今已在半空,便想解開繩子也不行了。 那陶丹鳳心中卻有異樣感覺,多一半是羞,小一半兒是喜,她對周洛一往情深,現下和他共了患難,又巳肌膚相親,還怕兩人不結合麼?她索性閉住眼睛,心想上面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尊長,讓他們親見我倆的情形,還怕不即時成全我們麼? 正想間,巳又上升了二三十丈,他們看不見上面的情形,但上面卻已看清他們了,忽覺那繩索突然停了,聽得陶六如的聲音說: “咦,九公,你瞧,怎麼繩上是兩個人?” 想來是多九公臂力更加深厚,是他在拉繩,陶六如在旁,是以首先發覺。 隨見那冰崖上又探出一個頭來,兩人只看那蒼蒼須發,就知是多九公了。 多九公目光如炬,一眼即巳認出周洛,愕然道:“怎麼這小子也在下面!” 他們千方百計追尋周洛,就為的是要他和陶丹鳳同下冰窟,不料在失望之餘,現下卻見他和陶丹鳳同出冰窟,怎不令他倆驚愕。 但多九公在一愕之下,卻已呵呵大笑起來,說道:“這叫做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六如,這部武林寶典他們必已取得了。” 卻聽陶六如道:“九公,你瞧,只怕未必,咦!怎麼兩人都是一絲不掛!” 那多九公在陡然一見之下,先是驚愕,繼之是聲,竟忽略了兩人都赤身露體,他一怔之下,道:“罷了,六如,我們這多年來都徒勞了。” 陶丹鳳在下面又羞又急,叫道:“九公,快拉我們上去啊!” 多九公道:“正是,且拉他們上來再講。” 陶六如卻心下不解,道:“九公,妹子同他既能好好出來,怎說徒勞呢?” 九公一面不停拉繩,一面說道: “六如,枉你一世聰明,他們身上既已絲縷無存,那上天梯乃是薄薄的紙張,豈不是早巳毀滅了麼?而且你瞧,他兩人手中可有物件。” 周洛聽得明白,心想那華山二無常必在左近,心下一動,即大聲說道: “九公,你老人家猜得不錯,陶姑娘身上的皮裘亦巳冰凍破碎,何況紙張。” 兩句話工夫,兩人巳又被拉上了十數丈,相距那崖洞只得數丈了,陶丹鳳急叫道: “哥啊,快拋件衣衫下來。” 陶六如忙不迭脫下外衣,說道: “妹子接好了。”將衣衫挽成一束,向陶丹鳳拋去,跟著再又脫下一件,拋給周洛。 多九全也停下手來,容兩人將衣衫披好,才再往上拉,到了那口邊,周洛道: “陶姑娘,你快拉著上面的繩子。”說著,巳將繩索用內,力捏斷,一躍而上。 陶丹鳳腰間繩索巳斷,那披在上身的衣衫垂了下來,將她身軀裹住了,也跟著躍了上來。 周洛上得崖邊,目光一掃,雖未發現二無常,但知兩人必隱身在近處,當下向多九公拜到,說道: “晚輩往日苦衷太多,身負血海冤仇,不敢不惜命,有負九公好意,望祈恕宥。” 多九公撫髯一聲浩歎,道:“我都明白了,現在還有何說,你起來。” 陶丹鳳羞赧不已,站得遠遠的,他見多九公失望之態,幾乎忍不住要說出。那周洛巳搶先說道:“九公,那冰窟之中,唯見冰平如鏡,任甚麼也沒有,晚輩與陶姑娘巳找了兩三遍,據晚輩想來,那上天梯拋下冰窟已有數十年,這數十年中,冰雪不斷積壓,就算還在,當也在數丈玄冰之下了。 他提高聲音,又是面向洞中,只聽回音不絕於耳,若然洞中有人,無論任何地方,也能聽到。 多九公頹然說道:“這原也在我意料之中,這多年來,我也只不過盡人事罷了。” 陶六如道:“九公,寶典雖已埋在冰底,但我們本無貪婪之心,只要確知不會落入當今這些魔頭手中,我們此行也不虛了。” 多九公點頭道: “六如說得是,現下天巳近午,我們還能趕一程,走吧。” 周洛松了一口氣,這一陣功夫,他都在留神四處,那華山二無常與雪山派的人,都未觀身,想道:“果然不出那位老前輩所料,若然他將上天梯給了我們,不但保不住,恐怕還有殺身之禍,就算我等四人能與二無常鬥個平手,也敵不過妙化夫人。” 陶六如這時已又解了根腰帶給陶丹鳳,她將那寬大的長袍系在腰上,才不致拖曳在地,當下多九公帶頭,從懸在壁上的繩子向上攀。 陶丹鳳忽然想到周洛手掌已破,從這裡到頂上出口,雖然只得三四十丈,但也無法上去,忙喚住陶六如,道: “哥啊,他手掌破了,待會你上去,還是將我們拉上去吧。” 陶六如掀眉大笑,道: “妹子愛惜他,卻不愛惜我這哥哥,多早晚成了你們啊。” 他實是高興,一瞧兩人上來的情形,再聽她這麼稱呼,只道妹子從此有了歸宿,而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其高興可知。 陶丹鳳登時臉又羞紅了,多九公被他一言提醒,當下回過頭來,呵呵笑道: “六如,這才真是此行不虛了。” 卻聽周洛一聲驚呼,說:“不好!”跟著縱身一掠,竟從三人頭上飛縱過去! 當前三人無一弱者,他這一聲驚呼,三人巳就勢回身,早見那懸在壁上的繩子下面,立著黑白二無常。 黑無常陰惻惻說道: “老化子,你冤苦了我們,害我們跟你在山上喝了一天冰風。” 多九公愕然道: “原來是你們兩位。”忽然回頭道:“那麼,昨日示警的自然是你了。” 要知多九公和黑白二無常不但有個相識,而且無冤無仇,現下上天梯又未取到,是以彼此皆無敵意。 周洛卻知不好,他此刻趕到前頭,相距二無常最近,心想這繩索乃是唯一的出路,二無常陰險得很,兩人突地搶到前頭,若容兩人先上去將繩索取掉,四人豈不要被困洞中,但他此刻又不便說明,忙道: “九公,這二人陰險得很,昨日我在暗中聽到他兩人的計謀,要在陶姑娘取得上天梯時,即下手搶奪,我怕九公一時大意,著了他們的道兒,是以暗中示警。” 黑無常早怒喝一聲,道: “原來是你這小子!好小子,那日被你劍傷,這筆帳尚未算清,現下更饒你不得!” 多九公與陶氏兄妹都是一怔,簡直不能相信周洛會傷得二無常,但既是黑無常親口所說,又豈能不信。 黑無常這一聲怒喝,倒把周洛提醒了,他巳將寶劍失落在冰窟之中,走時又忘了取回,現下強敵當前,手中無劍,絕難是二無常敵手。 卻聽白無常喋喋一聲冷笑,道: “黑鬼,你何必發怒,連老化子和這妞兒,都活不了幾日啦,我們走。” 一聲走字出口,身形陡地直竄上去,竄上了兩三丈高,才伸手抓住那繩子。 周洛急叫道:“多九公,若容他們上去,必會毀了這繩索!” 話出口,搶先撲出!他是心急,有如拼命! 黑無常冷冷一笑,道:“娃娃,你找死呀!”右掌一翻,巳向他拍出,同時左掌也疾如狂飆!猛翻狂掃! 原來多九公亦巳明白過來,早怒吼一聲,從另一邊向他撲去! 周洛手中無劍,論掌上功夫,他可和黑無常差得太遠,當下施展須彌遁形,晃身讓過,叫道:“九公,小心他的玄冥掌!” 那須彌遁形實是神妙得很,周洛雖是手中無劍,但怕多九公被他玄冥掌劈中,是以仍然搶攻,倏地轉到黑無常左後方,駢指點他期門穴! 其實多九公豈是這麼不濟事,論掌上工夫,除了不及黑無常陰毒之外,渾厚只有過之,黑無常豈能輕易近得了他的身去。 說時遲,多九公一掌拍去,其勢有如狂飆,與黑無常迎個正著,兩掌未交,多九公的掌風已將他的掌風震回。 就在這剎那間,周洛亦巳駢指點到! 黑無常吃過周洛的苦頭,知道這小子不但武功奇詭,而且動上手就死拼,倒真怕了他三分,未待與多九公兩掌相交,霍地一擰腰,巳撤出兩人夾攻,同時右掌藉餘勢橫掃,猛可裡向周洛劈去! 周洛原知這一招不能得手,只不過為了助多九公一臂,是以在他撤掌的同一剎那,早巳連轉了兩個方位,黑無常這掌那不掃空! 多九公卻在那面虎吼一聲,連連劈出兩掌,黑無常喋喋一笑,說: “老化子,你也敢和我動手!” 身形一晃,似黑煙由聚而散,竟從多九公掌隙中突閃而過,直欺近前! 周洛暗道不好!猛一跺腳,霎時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如影隨形,指掌齊施,向黑無常三面搶攻! 他可不是又施展出了拚死的招兒,若然黑無常對他反擊,他絕難逃出手,卻因多九公亦是當今武林有數人物,一見黑無常欺近,巳然挫腕交互掃出! 原來他知黑無常身法奇幻,是以這才留勁未曾吐,故而變招得快,周時巳跨大步,半旋身,正是以靜製動,馬步不亂,黑無常這一下可成了四面被攻了,若然招架多九公,必被周洛所傷,迫得他似黑煙,直衝而上。 但那洞頂高不過兩丈多,若然多九公發掌掃擊,他必定吃虧,偏是多九公兩掌勁已盡吐,變招不及。 黑無常卻巳腳下一點洞頂,斜縱上翻,眼看即要抓住那懸垂的繩子!黑無常只要抓住了,以他高絕的輕身功夫,可說脫身便易如翻掌,四人眼看就要被困洞中! 就在這瞬間,多九公急得吹鬍子瞪眼,周洛亦束手無策,卻聽陶六如喝道: “周老弟退開!” 話聲才入耳,一股疾風已自周洛頭頂掃過,這也恰是黑無常眼看要抓住繩索的剎那,只見那繩索忽地盪開了數尺! 黑無常一手抓了個空,若然換了別人,那還收得住勢子,怕不直衝下冰窟去了,但他輕身功夫高絕,陡地見他兩腿一飄,上身巳然貼在冰壁之上。 原來陶六如這陣功夫守候在旁,正為了伺機出手,只為是在冰窟門邊,若然他也動手,倒妨礙了多九公與周洛,且他自知武功不及二人,是以在旁伺機而動。 卻聽黑無常冷冷 笑,道: “老化子,別瞧你們人多,又豈能奈何我?我黑無常瞧在和你多年相識,發個善心,一月後來給你們收埋屍骨。” 原來那繩索被陶六如扇起勁風盪開,但其勢一盡,便又往回盪了過來,眼看黑無常即可抓住,而且只要他冒一下險,飛掠過去,不用待繩索盪回來,便可在空中接住了,便是陶六如再用折扇扇開,亦是沒用,他在冰壁之上,下面又將他無可如何。 周洛忽然人急智生,搶到冰窟邊上,咬緊牙關,驀地一跺腳,竟向那在空中盪回的繩索撲去! 他身後三人不料他有此一招,都大吃一驚。陶丹鳳更花容變色,那知在她尖叫聲中,只見周洛已抓住了那盪回來的繩索,因是勢子太猛,巳斜刺裡向邊上盪去! 陶六如喝了聲彩,道:“周老弟智勇俱全,恭喜妹子。” 陶丹鳳早已歡呼起來,道:“這一來可不怕二無常了。” 原來周洛巳盪到了那冰窟口的斜邊之上,那繩索甚長,是以腳巳著地,仍握在他手中,再也不怕盪回去了,而且黑無常貼身在冰壁之上,又那能持久。 多九公兩掌在胸前交錯,專等他下落!陶六如忽然心中一動,叫道: “周老弟,快用大力抖繩,把白無常抖下冰窟去!” 周洛抬眼一瞧,恰見白無常巳快到頂了,只見他手腳並用,捷如猿猴,心想: “不錯,這二無常沒一個是好人,殺他正是除害。” 他這裡才勁貫右臂,卻見黑無常已在冰壁之上遊行起來,他背脊貼著冰壁,只用手腳游移,不料竟快得出奇!正向他這面而來! 他在上面移動,多九公也陡隨移轉,周洛不敢怠慢,那知他才要抖繩,忽聽頂上有人冷笑道:“哼,你們把我雪山當作無人之境,便想走麼!” 那聲音尖細冷厲!分明是個女子的口音,陡見頂上口邊有白影晃動。 周洛凝神看得明白,竟是妙化夫人,他心中登時冷了半截! 只見白無常已然快到頂上了,最多只差三五丈遠,斷然是妙化夫人早巳守候在上面,要知妙化夫人一派掌門,又是居高臨下,白無常再是了得,也不敢輕敵,而且妙化夫人突然現身,令他一時手腳無措,是以妙化夫人陡地現身的剎那,他也霍地下落了兩丈。 先前周洛要想將白無常置於死地,現下卻生怕他被妙化夫人暗算了,皆因白無常若然不敵,那妙化夫人豈有不會斷了繩索的,那時二無常自是出不了,他們四人也將被困在洞中。 他這一剎那間,面色有異,陶六如見他瞪著上面,並不動手,就知有緣故,忙抬頭一看,也吃了一驚,道:“是雪山的人!” 周洛道:“不錯,是妙化夫人!”他在冰窟底和她見過一面,是以認得。 他兩人這一出聲,多九公亦忙抬頭一看,也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下卻在罵道: “是我該死,此乃雪山派重地,入山之時未見一人,怎麼未生警覺。” 現下他才知他們入山之時,必是早被發覺,現今再要出去,當真是比登天還難!而且也明白山腰上那洞口,必也是妙化夫人填塞的了。 他垂下雙臂,自是不再對黑無常戒備,黑無常又何嘗聽不明白,罵道: “老化子,好哇,這一下大伙兒都別想上去啦。” 說著,已滑了下來,多九公怒吼一聲,道: “黑無常,你們想算計人,可知有今天,你們算計人不成,卻也饒上了性命。” 黑無常道:“老化子,你別響,現下沒得說了,我們只有全力對付妙化夫人再說。” 大伙兒這時都仰頭在望,也都明白妙化夫人的厲害,若然她以漫天花雨手法打出冰蠶,白無常武功再好,也難逃毒手! 好個白無常,身在冰壁之上,竟然臨危不亂,只聽他冷冷笑道: “我們正大光明而來,是你這婆娘藏著不敢見人,倒桿臉說話,嘿嘿!雪山派原來沒一點真實功夫,只配偷偷摸摸暗算,當真是聞名不如眼見。” 要知雪山派的人,為了要保留真陰,從不婚配,白無常一聲婆娘出口,妙化夫人早惱怒起來,再聽他敢輕視雪山派,出言諷刺,立即厲聲喝道: “白無常,你死到臨頭,還敢出言不遜。”隨後冷笑地道: “我要取你性命,乃是舉手之勞,但那倒便宜了你,給我滾下去!” 白無常喋喋一笑,說: “你要不養漢子,怎會稱起夫人來,嘿嘿多半你養漢也和今朝一般,也是偷偷摸摸。” 這時下面五人都全神貫注,又因那山風自冰窟上灌入,是以都聽得明白,全都著急起來,心想: “現今他身在險地,怎倒激怒起她來,這不真成了自己找死麼?” 因是相隔太高,看不清面貌,但想來那妙化夫人早巳氣得臉紅了,一個未出嫁的女子,罵她偷人養漢,哪會下氣極!其實這夫人乃是雪山派掌門人的尊稱,當年雪山派創派的祖師,原本是一位夫人,皆因她曾婚配之故,是以武功不能練到化境,這才立下這 戒條,後來便相沿成習,對掌門人以夫人相稱。那白無常並非不知,乃是存心激怒她,原來他自信武功和妙化夫人不相上下,只是現下吃虧在身懸半空,冰壁滑不能著足,若然妙化夫人被激怒,不能凝於神,武功上便要打個折扣,那時便可兩下拉直。 白無常自是瞧得清清楚楚,當即又嘿嘿冷笑,道: “你這婆娘若然有膽,若能在我白爺爺手下走到十招,我從此認敗服輸,從此不入你雪山半步。” 下面幾人這時才明白過來,多九公搖頭道: “你白無常雖狡猾十分,妙化夫人又豈是輕易上你當的,黑鬼小心,趕快準備接應。” 說著,巳然搶到周洛身邊,從他手中拾過繩子來,兩眼卻注視著上面! 周洛和陶氏兄妹也都知道多九公的心意,若然白無常當其上去了,便應趕在黑無常前頭,若是白無常有個失著,也好趕快救援,現下身在險地,多一人也多一份方量。 果然,他這裡才搶過繩子,陡見妙化夫人右袖飄起,怒叱聲中,數十點寒星巳疾射出手! 那妙化夫人豈有不知厲害的,豈容白無常上去,下面這些人那還不相繼而上,而且無一弱者,是以一聲怒叱,冰蠶便巳出手!妙化夫人的功力何等了得,那冰蠶出手,下面相隔那遠,也能聽到絲絲破空之聲! 白無常卻也早防她這一著,猛地一點冰壁,正如先前周洛 股,斜刺裡盪出五七丈去!卻見妙化夫人左手早又揚起,向他身形盪去之處,又打出數十顆冰蠶! 白無常嘿嘿冷笑,道: “妙化婆娘,你這點小玩意豈能奈何我,有多少蠶兒,只管打來。” |
第08章b
他話才出口,早又盪到左方數丈遠去,那數十顆冰蠶便又打空!待得妙化夫人三番打出,白無常卻已盪又了回去,而且這次更快得出奇,不但是他用勁點冰壁。而且那繩子已然繃緊了,本身亦有回盪之力! 說時遲,白無常這次才盪到半途,陡見白影飛昇,竟能在半空中藉那繩子之助,身形騰起四丈有餘,直向口上撲去! 本來白無常距離崖邊有六七丈遠,但他計算得準極,要知他雖是藉繩索之力騰身,但那繩索本身仍有拉力,且他盪回之勢也不小,是以他身形騰起,卻非是筆直往上,而是斜斜上飛,只要腳尖能點中冰壁,憑他輕功之高,自能在妙化夫人意料之外,僥倖成功! 那知白無常眼看腳尖已點到冰壁,妙化夫人忽地一聲冷笑,陡然一片寒光,向他當頭罩下! 下面數人惟見寒光一閃,那白無常卻瞧得明白,竟是一只廣有十數丈的大網,向他當頭罩下! 白無常知道厲害,若這網是普通繩索製成,豈能困他得住,而且那網線白如銀絲,其細如發,必是異常堅剛之物,而且網大十數丈,向任何方向,都難躲過,唯有向下。 那知白無常滑落了三數丈,那網仍然向他罩了下來,原來那網有一條長繩,連在妙化夫人手中,亦是銀光閃閃,而且象是無窮無盡。 白無常一看大驚,他倒不是怕這網,要知她手中繩索最多十丈八丈,他只要往下落,便不怕那網了,但心知他相隔那口邊一遠,妙化夫人即可輕易將冰壁上的懸繩弄斷,別說他落下冰壁有死無生,而且就算能保得活命,那懸繩巳斷,困在澗中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當下一咬牙,雖知妙化夫人這網必非等閒,但現下也顧不得了,立即腳尖一點冰壁,止住下落之勢,呼地一掌上劈! 這時那網早巳向他當頭罩下,他掌力雖是了得,掌發狂飆陡卷,但那網絲怎能著力,只飄高了不到一尺,又落將下來。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妙化夫人一聲冷笑,說:“我本想留你個全屍,偏你要找死!” 話聲中,但聽絲絲破空之聲,百十點寒星已自網孔中疾射而下!這一來白無常那還能招架,使他能破得那網,也逃不出那漫天花雨的冰蠶! 好個白無常,就在危機如發之頃,陰惻惻一聲長笑,只聽嘩啦 聲響,他早抓住衣衫一撕,繞身卷掃! 白無常功力何等渾厚,而且是在這生處關頭,是以不但將那百十顆冰蠶卷落,而且那網也被震得飄起。 他那敢急慢,忙不迭左手一軟,登時又滑落數丈! 但他雖是僥倖逃過,不料妙化夫人早又一聲冷叱,那網陡然間疾落下來,但見寒光一閃,就在白無常驚魂甫定,喘口氣的功夫,網邊快如電閃,自外兜卷下去! 原來妙化夫人已被激怒,在那網眼看到了白無常頭頂之時,她卻突地往上一收,四邊便立即垂落下來,成了個鐘形向他罩下! 白無常再是往下疾落,也躲不過了,登時心生一計,把心一橫,心想便讓她擒住,那時她必要把我拉上去,一者不信掙不斷這細細的網線,二來只要到了上面,腳能著地,那時勁使得上了,再想脫身的法兒。 心下一橫,當即束手就網,說時遲,那網竟是奇妙之極,四邊陡地上卷,將他網兜在內。 白無常兩手一抱,頓覺身子一緊,巳向外盪了出去!晃晃悠悠,好半晌才停住了,心想妙化夫人必已將他拉上去了,那知待網不再飄盪,妙化夫人已冷笑道: “白無常,你死期到啦,你不是要想下冰窟麼,我今天成全了你。” 話聲才住,白無常陡覺身子向外疾盪,跟著一松,竟是那網陡然張開了,他身子也直往下落!直向冰窟中落去!他張眼一看,但見窟下深不見底,他本身便有通天本領,也是絕難活命的了。 那知就在瞬間,忽聽上面有人說道:“晚輩見過夫人。” 白無常雖是魂飛魄散,但也能聽出是周洛的聲音,但此時他自知命巳不保,只有等死,那還管他是怎麼上去的,而且眨眨眼功夫,他已落下了二三十丈,耳畔惟有疾風貫耳,自也不聞聲息了! 白無常聽得他的聲音確實不假,正是周洛,原來多九公從他手中將繩子搶過之頃,他自知危機頃刻,忽地心中一動,他昨日在下冰窟之時,亦曾在冰窟之上游行了幾近十丈,現下黑無常全神貫注在上面,何不趁機遊行上去,再抓住那懸在冰壁上的繩子,更趁上面白無常與妙化夫人都鬥得火熱之時,我只要藉那繩索之助,猱升二十丈,即可從冰壁上滑行到他們不注意的方向,偷上崖頭。 他心念一動,腳下也移動,暗暗向陶丹鳳打了個手勢,要她別出聲,陡向上一指,即刻溜到陰暗的一面,向上遊行。 要知冰窟中已是陰暗之極,更加冰色深藍,又在大家都全神貫注之時,是以都沒發覺他,只陶丹鳳芳心怦怦,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待見他抓住了繩索,才放了心。 周洛本來兩手巳破,但在生死關頭,那還顧疼痛,即刻往上猱升,到了距離崖頭,只得寸餘丈時,恰是白無常停止下落,妙化夫人再又隔網打出那冰蠶之時!是故他只向旁滑行了數丈,即大膽向上遊行,白無常落下冰窟的剎那,他巳著了實地,只可惜遲了一步。 周洛在這剎那間,想道:“以我現下一人,絕非妙化夫人的敵手,就算能逃得性命,我豈能丟下幾人不管?”而且他上崖之頃,早見冰窟口邊,白影飄飄晃晃,至少有十數個女子圍在崖口周圍。 想是這些人萬想不到周洛能上得來,周洛趁他們都在一愕之頃,乾脆硬著頭皮,搶上前去,向妙化夫人恭身施禮。 妙化夫人一怔,道:“你是誰?”原來她適纔全神貫注對付白無常,周洛上來,她竟絲毫不覺,還道他是自山外而來的。 周洛這時才看清妙化夫人,竟是面白如雪,白中微微透青,目射冷芒,裝束倒和桑氏姊妹一般無二。 就在妙化夫人喝問的同一剎那間,只聽她身旁一個女子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另一個道:“師博,就是他,我適纔說的就是這小子!” 原來是桑氏姊妹。妙化夫人一直在閉關練功,今日方才出關,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塢盜火龍珠,以及爭奪周洛的經過,不過在半個時辰前方才稟明,故爾如此言語。 要知這乃雪山極高之處,長年積雪,這些人全穿白衣,是以陡然間一見,只是晃動的白影,周洛雖然到了面前,亦未認出兩人來。 妙化夫人竟然一怔說:“竟然是你,好,那麼,上天梯你已取到手了。” 她目光如冷電,在周洛身上上下掃動。 周洛忙道:“好教夫人失望,晚輩雖巳下落到窟底,但只見玄冰鋪地,那上天梯已深埋在玄冰之下了。” 妙化夫人道:“是麼!”她這一句話說得溫和之極,那知她身形並末動彈,周洛陡見面前冰魄寒光閃動,隨聽撲哧 聲響,寒風砭膚,前幅衣衫巳被她撕去,出手竟是比閃電更快! 周洛大驚之下,閃身躍開,忙不迭抓起後幅衣衫向腰間一圍! 只見峰上那十多個女子,一齊驚呼了一聲,個個掉頭埋面,妙化夫人也退了一步,原來周洛僅得陶六如一件衣衫罩體,妙化夫人是想撕破他的衣衫,若然那上天梯在他懷中,自會落下,不料周洛曾是亦身露體。 雪山派的人不論年紀大小,都是不出嫁的姑娘,平日更不與男子接近,陡然間見周洛赤身露體,怎不變色。 妙化夫人大怒,喝道:“將他擒下!”她是何等身份,豈願同周洛過招,而且適纔抓破了他的衣衫,生怕逼他太甚,他圍身的半幅衣衫再又脫落。 那桑青早仗劍而出,四面八方,更有六七個女子圍了上來! 妙化夫人又道:“別傷他性命,擒回去拷問。” 桑青應了聲:“是!”冷冷哼一聲,巳又逼前兩步! 她心裡恨透了周洛,那日晚在茅山,周洛打她的那幾個耳括子,至今心中還在冒火,現下仇人見面,怎不分外眼紅,嘿!今天有她師傅撐腰,她豈能將他放討! 那知桑青巳然靠近周洛,卻突然回顧道:“你這丫頭站著做甚,哼!”她是向桑虹說話,這桑青乃是妙化夫人得寵的弟子,是以敢恁地放肆。 不料妙化夫人將臉一沉,喝道: “呸!你們這多人難道還擒不住這臭小子,還不給我趕快動手!” 桑青討了個沒趣,卻倒更遷怒于周洛了,只見她眉兒一挑,狠狠地瞪了桑虹一眼,那桑虹卻仍不覺,實則她這時心急之極,心想周洛這 來那還逃得了,被師傅擒住,她豈不知師傅的性子,今番便能留得活命,不知要受多少酷刑。 她眼巴巴望著周洛,那周洛卻在這瞬間,有了計較,心想: “這可好,若然是她親自動手,我手中無劍,萬難是她的敵手,而且她是想擒我,而不想傷我,那何不把他們誘離這冰窟口旁,只要能拖延一刻功夫,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可就上來了。 他心下在打主意,卻是眼觀四面,桑青早一聲嬌叱,斜刺裡一劍刺到! 周洛早將那半幅衣衫緊緊圍在身上,此時巳空出手來,心知雪山派的人劍術雖不怎麼神妙,但輕身功夫卻妙得很,現下被她們團團圍住,若不能奪得一把寶劍,今後絕難脫身,他一見桑青這劍斜刺裡刺來,陡然間想起那晚在茅山之上,桑青打罵桑虹的情景,心下也是有氣,更兼這陣桑虹對他關切之色,便道: “可惡得很,今天我非叫你出醜不可!” 說時遲,她寶劍堪堪刺到,周洛立即施展須彌遁形,以退為進,霍地欺身近去,左臂一翻,喝道:“打!”右手倏伸,卻去奪她手中寶劍! 要知他雖被七八個白衣女子圍住,一者不知他武功深淺,又見適纔她們的師傅伸手就撕下了他的衣衫,是以把他看輕了,一見桑青動了手,便都按劍不動,只是防周洛逃走而巳。 那周洛這一聲打,可把桑青駭了一跳,那晚她在茅山吃了苦頭,周洛還是坐在地上,現下他欺近身來,那有不怕,待要撤劍後退,只聽啪地一聲響,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神奇武功,端的神妙,桑青臉上早著了一掌,那音響清脆得很! 只聽得四外的白衣女子,同是一聲驚呼!挺劍疾上,只可惜周洛右手奪劍,卻沒成功,那桑青在周洛那聲喝打之時,已生警覺,雖然仍未躲過,但手中劍卻已撤了回去,兩下里堪堪錯過! 這一來桑青那不氣極!陡見冰魄寒光閃動,向周洛搶攻過來! 周洛心道:“妙得很!”身形疾旋,穩著下盤,上身卻故意作出搖晃之態,他將須彌遁形施展開來,桑青那能製他得住,周洛叫道:“啊喲!”向右面山邊疾衝過去! 左邊那個白衣女子,那容他逃走,劍起寒濤陡卷,刷刷刷連刺三劍! 那知周洛左晃右晃,一下子便巳從她劍影中閃過,就在錯身而過之頃,右臂一彎,反打出手! 登時一聲脆響,那女子的脖子後已著了一掌,周洛這還是對她手下留情,不打她的臉蛋兒,而且若是要奪她手中劍,可說輕而易舉,皆因她一動手,便看出她武功不及桑青,他是存心誘敵,若然將劍奪過,只怕激怒妙化夫人動手! 周洛閃過他身後,拔腿就跑,卻見外圍的兩個白衣女子又圍了上來,分劍疾刺,他身後的這七八個白衣女子,在嬌叱聲中,又撲了過來,剎時間,又已被圍住!十數只劍上下翻飛! 桑青怒氣攻心,攻得更是凌厲,周洛倒抽了一口涼氣,適纔他不過才衝出三四丈,饒是那須彌遁形再神奇,這十多個白衣女子又豈是弱者,何況他初學乍練,現下才只得一半火候。 說時遲,周洛幾番衝突,竟然衝不出重圍,還幸這些白衣女子都不傷他,劍下都有分寸,眼看刺中,便已撤劍! 周洛心中一動,想道:“她們想生擒我,我怎麼這般傻,想來我硬衝出去,她們也自不敢傷我。” 他心念一動,立即大喝一聲,說:“打!打!”身形晃動,在劍林中幾個穿閃,霍地向右面兩個白衣女子間,直衝過去! 那兩個人果然不敢傷他,迫得後退,周洛一聲長笑,向山邊一縱數丈!那知腳才點地,待要再縱起身來,陡見面前冰魄寒光閃動,竟是妙化夫人將他截住了。 妙化夫人喝道:“你還不束手就縛,當真要我動手!” 她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青虛虛的一張臉,令人一見生寒,而且當真象有一股寒氣,自她身上逼來! 周洛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心下大驚! 但他已在快速間,看得明白,這陣雖只離開冰窟只得八九丈遠,卻因山勢傾斜,立身之處,已不能再看到冰窟口邊,心想: “這倒好,若能絆住妙化夫人,下面的人就可以來了。” 他當下即刻真真假假,作驚駭慌亂之態,霍地倒縱出去! 他身後那些白衣少女早又齊聲嬌叱,挺劍攔阻! 周洛一聲啊喲,斜刺裡急竄,從十幾支劍中,穿閃而過,竟如入無人之境,忽聽妙化夫人叫道:“桑青小心!”但她話聲才出口,周洛卻早欺近! 桑青圈劍疾轉,眨眼間刺出五劍! 周洛大喝一聲!“打”腳下是須彌遁形,饒是桑青劍術了得,竟巳劍劍落空,周洛左臂向外一彎,反臂早打了她一背,趁她驚惶失措的剎那,巳將她寶劍奪過! 桑青在前面才倒縱出去,身後 股勁風卻早襲到! 周洛不用回顧,巳知是妙化夫人,他奪劍也正為了對付她! 他不敢回身,腳踏八卦方位,眨眨眼間,正逆反側,身形似虛如幻,一下子轉到了妙化夫人身側,手中劍一顫,五點寒星恰似從劍尖之上飛出,直取妙化夫人! 妙化夫人一怔,她實不料周洛能逃出她那一掌,而且寶劍出手就不凡,但她此刻惱怒之極,她門下這多弟子,竟然連一個空手的少年也擒不住,而桑青更是她心愛的弟子,武功上巳得她真傳,竟連劍也保不住,令她怎不著惱,一見周洛出劍神奇!當下哼了一聲,竟不閃避!待得周洛的劍尖眼看巳然近身不到三寸,只見她上身陡然往後一揚,喝道:“撒手!”一條白練陡地伸入他劍影之中,原來是她右臂倏伸,白色長袖橫卷,向他手腕纏去! 周洛駭了一跳,他這一招式巳用老,毫釐之差,卻巳刺她不著,若不趕快撤劍,便要被她奪出手去,而且知道不能變招,皆因她袖管特長,且尚未纏到,他巳覺出她袖管之上,有一種奇妙的勁道,倒象她手腕如磁引鐵一般。 他忙不迭一挫腕,劍尖猛可裡向上一挑,腳下施展須彌遁形,巳然撤回了一點,那知妙化夫人那袖管也從他後撤的劍飛揚,呼的一聲,直卷過來!眼前是冰魄寒光令人炫目,而且一股奇寒之氣,撲面砭膚!手中劍更似被她袖管吸住了一般,雖然撤了回來,但緩了許多。 說時遲,那時卻快如一瞬,也不過是妙化夫人喝撒手之聲才落,周洛劍方撤得一半,但見匹練天嬌,呼地一聲,頓覺右手一震,虎口酸麻欲裂! 周洛倒抽了口涼氣,趕緊撒手,腳下一盤旋,幸是那須彌遁形輕功神妙得很,劍雖出手,倒撤出了身來。 只聽妙化夫人喝道:“接著了。”那劍直飛入數丈處的桑青手中。 原來妙化夫人一出手,她門下弟子自然都退得遠遠的,周洛萬不料妙化夫人這袖管竟是這麼神妙厲害,只道手中有了寶劍,再不濟也可在她手下走過十招八招,那知竟連一招也未走到。 妙化夫人巳冷冷地說:“你這小子是束手就縛,還是定要等我動手。” 周洛心下大急,自知和她武功相差太遠,尤其她這袖管太以厲害,適纔他巳拖延了好一會功夫,卻仍不見冰窟中的人上來,說不得,只好再想法拖延。 當下說道:“晚輩與你無冤無仇,你怎麼這狠。” 妙化夫人道:“哼,我要放你走,那也容易得很,趕快獻出上天梯。” 周洛道:“晚輩適纔已然說了,並無一句虛言,那冰窟下面,實在無有。” 妙化夫人逼近了兩步,周洛也連忙退了兩步,忽然想到若往後退,豈不又退到冰窟口邊去了,忙躬身道: “夫人容稟,試想晚輩下得冰窟,連身上衣衫也片片冰裂,那上天梯就算在下面,豈不也成了冰屑。” 妙化夫人略一沉吟,眼中又見冰芒射出,道: “你這小子還敢騙我,你身上衣衫雖然凍裂,那是你在下面活動之故,我生長在這冰天雪地,豈有不知,若然你在下面不動,衣衫自然不會脫裂的,那上天梯下冰窟,自然也完整。” 周洛心想:“不錯,下面那位老前輩說巳將上天梯取存,我還在心中懷疑,不解那上天梯怎麼仍然完好,現下經她這麼一說,我才明白了。 他心下在想,卻忙答道:“夫人所說便是實情,但晚輩先前也說過了,就算那上天梯仍完整,可是事隔十年,冰窟之底,已不知又結了多少丈厚的玄冰。” 他口中在說,心中卻急得很,盼望下面的人早些上來,因知妙化夫人若然動手,他必然要被獲遭擒。那知他心中著急,不自覺地,目光就向那冰窟上掃視。 妙化夫人瞧得明白,陡地冷笑道: “原來你這小子在拖延時間,想將我絆住,好讓他們上來麼!” 她一警覺,話出口,陡見一片冰魄寒光閃動,身形早杳。 周洛暗叫不好,她的身形也看不出,遑論對敵了,而妙化夫人身施展開來,自比桑氏姊妹大不相同,簡直象一片冰魄寒光當頭壓來! 他霍地一咬牙,兩臂倏彎,腳下一錯,向三面疾打而出!但覺著手滑膩軟綿,面前寒光閃得一閃,登時斂去,只見妙化夫人面有驚奇之色,瞪眼望他! 周洛心道:“慚愧,這無名老人的神功端的奇妙,顯然適纔雖未打中她,但巳觸著了她的衣袖。” 妙化夫人冷笑一聲,說:“果然你有點門道,哼!”冷哼之聲才出口,只見她右袖霍地一揚,袖管中已飛出了 片寒光,眨眼已有十數丈遠。 周洛一見寒光飛出,就知是她那神奇的大網,忙不迭晃身暴退,那知身才縱起,頭頂與四外巳被那網色沒! 要知那網任妙化夫人投出之時,有如一線,是以疾如電閃,待周洛發覺,早到了頭頂,而瞬間伸展開來,廣有十丈,周洛的須彌遁形再神奇,也脫不出身去。 說時遲,周洛不但眼見那網罩了下來,而且四外暗勁激盪,象自四面八方逼來,身法立見緩滯。 妙化夫人冷笑道:“你還逃得了麼。”那知一言未了,一人叫道:“那不見得。”那網近冰窟口那面,下落之勢突止,一人叫道:“周老弟快出來!” 周洛在聞聲之時,巳看得明白,竟是陶六如以折扇將網撐了起來,周洛一見,就知下面的人都上來了,心下大喜,飛身從網口一鑽而出。 他出來得快如一瞬,那知陶六如才將折扇垂下,妙化夫人已然趕了過來,人未到,左手袖已飛出! 陶六如不知她這飛袖厲害,竟不躲開,霍地張扇一拂!他這扇上功夫何等了得,一兩丈之外,能碎石變成石矢,落葉而成箭雨,想妙化夫人這飛袖再是了得,亦必被他盪開,不料他這扇揚出,妙化夫人的飛袖非但未被盪開,而且來得更疾,呼地一聲,反向他扇上纏來! 周洛出網之頃,急於要知陶丹鳳與多九公是否巳上來,就這麼錯眼間,那飛袖已向陶六如纏到! 周洛待得發現,才叫:“那袖上有古怪,小心!” 卻聽妙化夫人厲聲叱道:“撒手!” 陶六如的折扇立即脫手飛出,虎口堪堪不曾震裂! 原來妙化夫人的袖上,密密麻麻嵌滿了磁片,是以對方只要用兵刃,便被吸引,休想能夠躲過,而且反會被那飛袖吸引前來,她只要略施巧勁,當即將對方兵刃纏住,以她內家功力之渾厚,那會不將兵刃奪出手法,而陶六如的折扇又是以鑌鐵做的扇骨。 卻說陶六如折扇出手,大驚之下,右手袖猛拂,身形往後暴退! 卻聽冰窟口邊,一人呵呵大笑,道:“妙化夫人,你我可是久違了!” 上來的正是多九公,身後跟著陶丹鳳! 妙化夫人只道不用費吹灰之力,即將下面的四人困死冰窟之中,那知一時疏忽,竟巳上來了四個,此時之怒可知!切齒道: “老化子,我本想慈悲你們,留你們 個完屍,不想你們倒不知好歹,偏要血涵雪山,這倒便宜白無常啦!” 想那白無常落下百丈冰窟,自是早沒活命了,那知妙化夫人一言未了,冰窟口有人冷冷長笑,說:“我白無常死得好苦哇,你這婆娘納命來!” 話聲入耳,冰窟口邊忽地跑上個白衣人來,正是白無常,而且連跳了兩跳! 分明白無常落下冰窟,巳無活命了,這除非是他的鬼魂!如何不是!他又陰冷冷,又尖又短的連叫了兩聲,當真象鬼叫,而且要不是鬼,怎會蹦著跳著走! 妙化夫人門下的那十幾個女子,都眼見白無常是不會有活命的了,早尖聲大叫,齊往後退。 便妙化夫人亦是一怔,周洛同樣也毛骨悚然,陶六如拉他一把,道:“周老弟快退。”兩人趁妙化夫人分神的瞬間,忙退後與多九公會齊,陶丹鳳顯然見到周洛,巳芳心大慰,只顧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強敵當前,她倒不放在心上。 陡見一條黑影,自冰窟中 冒而出,落地現出黑無常,幹哭了兩聲,說:“白老大,你死得好慘啊!” 白無常也鬼哭道:“黑鬼,今兒只剩下你孤鬼一個了。” 黑無常說:“既是你陰魂不敢,可要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說著,又嗚嗚的幹哭了兩聲! 雪山極頂,天氣本巳奇寒,冷風又凜冽,兩人陰聲陰氣,又覺陰風颯颯,令人毛髮為之齊豎! 周洛道:“陶大哥,當真這是白無常的冤魂麼?” 陶丹鳳忍不住,嗤的一聲笑,悄悄的說:“光天化日之下,那來鬼魂,你這人……” 陶六如道:“噤聲,就有好戲看了。” 只見白無常又再蹦了兩蹦,已到了妙化夫人面前,那妙化夫人驚疑參半,不自主也連退了兩步。 白無常使又邁進兩步,說:“妙化婆娘,還我命來!” 周洛卻被陶丹鳳一言提醒,再加此刻凝神一看,那白無常那是甚麼鬼魂,實是個活生生的人,卻不知他怎會落下不死?只聽陶丹鳳在身邊說道:“你想想九公手中有繩,還不明白麼? ” 周洛恍然大悟,略一想他上來時的情景,九公手中抓住繩子,而且繃得緊緊的,便明白過來。 那多九公之所以當時從他手中將繩搶過,原是為了助白無常一臂之力,將繩繃緊,好令他在繩上使得出力,那時大伙兒都在生死關頭,成了同仇敵愾,唯有助白無常上了崖頭,下面的人才有活命,那白無常落下之時,必是多九公早有準備,拋繩將他接住,以白無常的輕功高絕,多九公內力之雄厚,相隔十丈八丈,自是能將他接下。 其實這最簡單不過,周洛被她一言提醒,立即明白。 那妙化夫人也不過陡然見白無常現身,一時間的驚疑,此刻地連退了兩步,已看得明白,白無常有形有體,那是甚麼鬼魂,只氣得她更是面如雪白,白中透青,當下哼了一聲,說:“白無常,你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白無常冷聲長笑,說:“有你在,我怎捨得死!” 妙化夫人怒不可遏,踏上一步,那雪地上本已鬆軟,她踏前 步,立即深深陷入雪中,多九公一看,心說不好,現下我等既巳出了冰窟,能化干戈為玉帛,自然是好,便搶上一步,向妙化夫人一拱手,道: “我等進入雪山,未曾登門拜渴,當真有所不是,老朽這裡謝過了。” 他想得卻好,就這般若能免了一場惡鬥,自是最好,再不然先禮後兵,也不輸理,現下自己這面人多,也不怕妙化夫人。 那妙化夫人巳然怒極,那肯甘休,叱道: “今天你們休想走脫一個!”陡向她那門下的女弟子喝道: “你們還看著做甚麼!” 喝聲未了,那十多個白衣女子,悟似十數朵飄浮的白色雲朵一般,瞬間已散開,將這面的四人圍住。 大伙兒那將這十多個女子看在眼裡,全都不在意。 多九公呵呵一笑,道: “妙化夫人,可知我等不是怕了你們,既然上得了冰窟,還出不了山去麼?只是我等與你無冤無仇,先前你雖想害我們,但我們入山而未拜山,確也有不是,彼此就拉了個直,何不聽我一言,就此罷了干戈。” 妙化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們要我饒了你們性命,那也容易,拿來。” 多九公一怔,道:“甚麼?” 妙化夫人說:“上天梯,只要你們獻出了上天梯,我就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 白無常冷聲冷氣地打了個哈哈,說;“黑鬼,你聽聽,這婆娘竟也想揀便宜,哈哈,連我們都落了空,她倒還做夢。” 妙化夫人一怔,心想:“難道這小子所說是真的沒騙我,”想到黑白二無常暗隨多九公等進入冰窟,自是為了那上天梯,若多九公等已然取得,二無常那有不奪取的,若然到了手,多九公等又豈會與二人罷休。 她瞬間溜了當前各人一眼,見他等彼此並無敵意,這才相信周洛所說不錯。但她立即又有了主意,道: “你們既是獻不出上天梯,那也容易,只要將這小子留下。” 說著,向周洛一指,原來她今日得桑氏姊妹稟報,說周洛巳然練得上天梯中武功,能進入冰窟,先前她還有些不信,現下見周洛果然能出入冰窟,希望之心也油然而生,心想那上天梯只要仍在下面,不論那冰窟有多厚,能進得去,自然也有法可想。 那多九公一聽也怒了說道: “你當真不知好歹,那可怨我們不得。”他雙掌一錯,就要出去! 卻聽白無常冷冷笑道: “老化子,就憑你那一點能耐,也想收拾她麼,再說,也得讓我先見識見識這婆娘那面網兒,嘿嘿,我白無常甚麼陣仗沒見過,她這網兒當真奇妙得很,要不好好見識早識,豈不是一大憾事。” 他本是站在妙比夫人面前,此刻相距不到一丈,說著,巳大踏步走近。 白無常先前在冰壁之上,吃了那網的大虧,幾乎喪了性命,心下惱恨之極,那會甘休。 多九公氣得吹鬍子瞪眼,陶六如忙一拉九公衣袖,道: “九公,此刻我等分則力弱,她既然有備,可知厲害,落得讓他去探虛實,瞧瞧她武功端的如何了得。” 他等四人站得遠遠地,陶六如話聲甚低,只讓三人聽到。 周洛忙道: “六如先生說得不錯,我瞧白無常絕非妙化夫人的敵手。”他在華山之上,能輕易逃出二無常手去,但在妙化夫人手中,卻出手便巳受製,可見她武功實在二無常之上,他心下明白,是以忙出言勸阻。 多九公一想也是,便忍住怒火,只見那妙化夫人巳冷笑道: “好,你要見識,我怎不成全你!” 話出手出,左手倏地一揚,一片寒光飛灑開來,眨眼已有十丈方圓。 周洛忙道:“快退!”四人縱身後退了三四丈,才脫出了那巨網的範圍。 眼見那巨網已向白無常當頭罩下,他竟絲毫不懼,說: “黑鬼,這網兒好玩得很,你怎不也來玩玩。” 黑無常說:“妙極!妙極!”黑煙飄散,巳飛入網邊,但那網巳然罩了下來,黑無常說:“白老大,我進不來啦。”一伸手,即已抓住了網邊。 白無常卻向前竄,但見白影一晃,巳抓住妙化夫人那面的網口。 這一來,大眾都明白了,知道二無常是想扯破那網,顯然兩人在下面之時,巳然商量好了的,存心毀去妙化夫人這網。 那知妙化夫人眼看兩人一邊一個將網抓住,竟然只是冷笑。 說時遲,兩人不過手才觸著那網邊,忽地跳了起來,說:“啊喲!”待要放手,妙化夫人巳用勁一抖,喝了聲“起!”二無常身子便巳懸空!呼地一聲,巳兜入網內。 原來那網邊有密密的倒鉤,別說用手去拉,便是那網觸著人身,立被它將全身鉤著,那倒鉤更是百煉的精鋼製成,製造得甚是巧妙,她著不用巧勁,那鉤針也不會彈出,先前在冰壁之上,妙化夫人只想將白無常拋入冰窟,並未彈出鉤針,是以白無常大意了。 妙化夫人一抖那網,一放一收,立將兩人裹在網中,向身後兩個女弟子面前一拋,喝道:“綁了!” 那兩個女弟子顯然早有準備,各人手中都拿著一條長繩,便要上前捆綁,但二無常何等武功,兩人不過一時大意,著了道兒,要知網上倒鉤雖然刺,兩人渾身肌膚,但卻刺入不深,只是疼痛難當,傷得卻不重,是以兩人身子才一著地,在地上一蹦,巳跳了起來,氣得兩人哇哇怪叫! 才叫得一聲,卻又啊唷連天,原來兩人這一動彈,那網上倒鉤卻已刺得更深,當真象萬箭鑽身一般! 妙化夫人哼了一聲,說:“你們要不束手就擒,那是你們自找苫吃。” 竟是頭也不回,向這面四人道, “二無常就是你們的榜樣,是束手就擒,還是要先吃苦頭才甘心。” 二無常這一被擒,多九公等四人大吃一驚,萬不料她這網如此厲害。陶六如更抽了口涼氣,先前幸好他是用折扇將網邊撐住,不然早吃盡苦頭了。 這麼一句話功夫,只見那拿繩索的兩個白衣女子,又向二無常撲了過去,但兩人怎會這麼甘心被縛,兩人腿彎一蹦,已又跳開,黑無常更破口大罵。 多九公心中一動,忙低聲道: “她這網厲害得很,趁二無常尚未被擒,那網一時不會用來對付我們,我這就去同她一拚,你們快走!”當下哈哈一笑,說道: “我老化子偏不知好歹,你要我們也束手就擒麼,可也得對我露兩手才行,來來來,我老化子領教領教。” 他雙掌一錯,大踏步向她走了過去! 要知多九公亦非弱者,若論正宗武功,他雙掌上的威力,絕不輸輸于妙夫人。 那知妙化夫人一聲冷笑,說道: “我知你這老化子的心意,你以為我沒有網了麼,你且看來。”說著,向四外一指! 多九公停步一看,只見她門下那十多個女弟子,每人手中都拿著一面網,妙化夫人話聲才落,巳各自將手中網抖了開來。 陶丹鳳一見,登時花容變了色,叫道:“九公,快回來!”陶六如一時也打不定主意,周洛更是著急,若然兩人手中有兵刀,這十多個白衣女子自然遠不及妙化夫人功力深厚,破網想來不難,現下兩人都亦手空拳,這些白衣女子又巳將四人困在當中,那網又能攻遠,只要一觸身軀,便要被倒鉤鉤住! 那多九公看得明白,暴怒道:“聽說你閉關好些年,我還道練成了甚麼超群絕世的武功,原來只是這點邪魔外道。” 陡向三人喝道:“過來,隨定我身後。”三人立即明白多九公之意,他是想纏住妙化夫人,只要和她動上了手,可就不怕那網,這十多個白衣女子必然投鼠忌器。 三人忙縱身一躍,到了多九公身後,多九公怒喝道:“看掌!”一掌劈出,狂飆陡卷!且右掌才發,左掌亦巳同時翻出! 妙化夫人冷冷說道:“好,我要不讓你見識見識,你也不知雪山派的厲害!” 但見冰魄寒光閃動,象是被多九公的掌風震了出去,那知多九公才覺掌未著力,陡然間寒光耀眼,妙化夫人巳欺近身來。只見兩袖飛舞,宛若出水蛟龍,左袖纏他雙腿,右袖自右纏他頭頸,袖起風聲獵獵,強勁之極! 多九公吼道:“好!”兩腿一飄,左手翻掌將他飛袖盪開,吐氣開聲,右掌一探,猛可裡挫腕吐勁! 他雙腿巳然飄起,右掌發出,已和身撲去,十成勁力,又加了二成。 卻不料妙化夫人身如浮雲飛絮一般,又隨掌飄了出去,多九公這裡腳才著地,她卻已又欺身近來,兩袖似靈蛇飛舞,她兩袖竟然長有一丈,左袖纏卷崩掛在前,右袖攻後,點他五處大穴!而且認穴奇準! 多九公右腳一點地,斜飄數尺,左掌斜翻,盪開兩袖,右手疾吐,向妙化夫人拍出,這一招掌已遞出一半,方才吐勁,嘿地一聲,又是掌出身隨! 他掌上威力奇大,掌風廣及一丈方圓,是以倒不怕妙化夫人的兩袖近身,只是妙化夫人身法奇妙,虛飄飄似不著力,兩人一動上手,周洛和陶氏兄妹都看出不妙來,要知多九公用勁愈大,所耗精力愈多,數十招一過,必然不敵。 三人心急之極,此時巴不得二無常能脫出困去,因知二無常掌上是練的陰柔功夫,若與妙化夫人對敵,比多九公要佔便宜得多,且二無常身法施展開來,有似幽靈,和妙化夫人正是半斤八兩。 趁多九公與她鬥得難解難分之頃,三人忙看那二無常時,只見二人兀自仍在掙扎,而且已掙扎到了一處,在網中並肩站著,這一來可好得多了,兩人只要步法一致,便能一躍丈餘,是以那兩個白衣女子仍未將二無常擒住,且巳躍出了七八丈去,到了雪坡之下。 周洛忽然心中一動,他與陶六如雖然沒有兵刃,其實有亦無用,只要妙化夫人一飛袖,就會被奪出手去,但陶丹鳳的飛綢卻大是不同,而且飛舞起來,能攻出一丈五尺有奇,比妙化夫人的袖子還要遠得多,她不及妙化夫人的功力深厚,難道還不及她門下的這些女弟子麼? 他心中在想,卻留神多九公與妙化夫人的惡鬥,只見一個掌風虎虎,一個飛袖獵獵,冰魄冷光飛灑之中,多九公怒吼連天,不時吐氣開聲,他雖勝不得妙化夫人,但一時不會落敗,便向陶丹鳳道:“陶姑娘,你的紅綢呢,可還在麼?” 一言將陶丹鳳提醒,從懷中取出紅綢,道: “幸喜我下冰窟之時,將此綢交給了哥哥,才得保全。” 說著,反身一掠,向最近的一個白衣少女撲去,陶六如與周洛忙緊隨身後。 三人這一行動,較近的三個白衣女子齊一退步,同時右手一抖,飛出三面網來,緊緊地連接在一起,向三人自三面當頭罩了下來!這三面網雖然小得多,但合起來仍然十分巨大,廣有十餘丈,又是分自三麵包圍罩下,陶丹鳳要憑她一人之力,以手中一條紅綢破這三面怪網,那能得夠。 三人大驚之下,陶六如早喝道:“妹子快後退!” 當下三人撲出得快,退得更快,那三個白衣女子也不進9迫,只見三人挫腕一抖,齊將三面網收了回去! 顯然這些白衣女子只奉命圍住他等,見三人退後,便也即刻退回原位,而這三人以外的其他白衣女子,始終未曾離開原位。 陶丹鳳急道:“哥啊,這來怎好?” 陶六如一時沒了主意,周洛略一沉吟,道: “有了,不如我拚著被她們網住,那時你們就可衝出去了,只要解救出了二無常,與多九公三人合力,製住了妙化夫人,那時再來救我不遲。” 陶丹鳳霍地一旋,將周洛抓住,說:“你你……這怎可以了。” 陶六如卻想:“誰有這一個法兒,不然今天大家都是死路一條,但卻不能讓周老弟去,他現今武功在我之上,留下他來更有用。” 他心念才動,那知周洛急道:“陶姑娘快放手,你沒瞧事在緊急麼,我現下已是遍體鱗傷,再多加一點皮肉之傷,有何緊要!” 他話出口,已猛可裡一掙,偏是陶丹鳳雖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但知周洛兩手已然破裂,那會用勁,是以周洛輕易便己掙脫,待得陶丹鳳急叫道:“你!等等啊!”周洛卻已縱身一躍,竟有三四丈遠,向正西面一個白衣女撲了過去! 陶六如見已阻止不及,忙道: “妹子小心,他捨身救我們,不可負了他的好意,而且機會瞬眼即失!” 說時遲,周洛一人撲出,那當面的白衣女亦只得一人迎了來,右臂一揚,網已撒出,只見五文方圓的一面大網,已向他當頭罩下! 周洛既是存心受網,自然不懼,當下大喝一聲,猛撲了過去!與那網迎了個正著,他巳打定了主意,這一下撲出,勁道甚大,那網剛將他網個正著,他巳連人帶網衝了過去,撲向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見他巳被網住,那會防他會帶網衝來,一時竟驚得手足無措,且周洛自空中衝下,其勢何等巨大,白衣女啊呀一聲,往後便倒! 周洛咬緊牙關,強忍那渾身痛楚,不待那白衣女子躍起,早就地一滾,而且迴旋從那白衣女子身上滾過那網上的倒鉤,立即有好些刺入白衣少女的身上,痛得她噯唷連天,也更加慌亂,待要掙扎躍起,那知那網因是十分巨大,除了裹著周洛之處,足有餘裕,她不掙扎還好,她亂掙亂蹬,餘網立即將她也網住了。 周洛早叫道:“六如先生和陶姑娘還不快走!” 何須待他出聲,陶氏兄妹在周洛才撲倒那白衣女子的剎那,早巳從兩人身上飛身而過,那左右兩個白衣女子,萬不料周洛會有這一招,見同伴被撲倒地,一時也慌了手腳,不知該立即解救同泮,還是守定方位,就在這遲疑的瞬間,陶氏兄妹巳飛身出了困,待得發現,那還阻截得及。 陶六如知時機一瞬間便失,若容那些白衣女子再又圍來,可就前功盡棄了,忙道: “妹子,快和我保持三丈距離,我去救二無常,你要防她們圍攻!” 陶丹鳳見周洛被網困住,而且渾身被倒鉤刺體,心痛之極,急得她淚流滿面,還幸見那個白衣女子亦被網在一起,才稍稍放心,因知只要她們解救那白衣女子,周洛即能出困,且此時見事巳,如此,唯有早一時救出二無常,大家才能被救。 忙道:“哥哥快去!”陶六如那還等她答話,早撲到了二無常被困之處,兩掌一翻,身未落下,巳分向兩個白衣女子劈去。 陶六如平日雖靠手中折扇成名,藉力打力才是他的絕技,但雪山門下全是小巧武功,陶六如這一飛身撲來,恰如飛將軍從天而臨!兩個白衣女擒二無常不得,正無計可施,那敢攖陶六如之鋒,忙不迭向左右縱開避過! 陶六如舍了右面那白衣女,霍地左掌截出,同時身如疾風,斜刺裡向左面那白衣女撲去!右手五指箕張,抓她芳肩! 那女子手中只有一條繩子,並無兵刃,這一下變故又快得出奇,更加心慌意亂,忙不迭身形一矮,待要盤旋讓過,那知陶六如其志不在抓她,正要她矮身盤旋,驀聽 瑯一聲響亮,陶六如巳從她背上拔出劍來!腳尖著地,立即縱身退回! 這一下兔起鶻落,當真比閃電還快,一者那白衣女驚惶失措,二來陶六如謀定後動,是以輕易便將寶劍奪過,只三五下,早挑斷了幾根網線。 陶六如明白那網線雖是其細如發,但必然極是難斷,是以早將全身功力貫注在劍刃之上,這才能逐根挑斷。 要知那網只要斷得一線,立即能破一大洞,二無常當即用力一掙,巳破網而出,忙不迭拔出身上的鉤刺,但一時之間,如何拔之得盡! 那十幾個持網的白衣女子,在驚駭甫定之下,巳飛撲圍來。 陶丹鳳早一聲嬌叱,飛綢如神龍矢嬌遠攻近掃,纏卷崩掛,立即阻住了三個白衣女子,陶六如舞動手中劍,挑開了兩面飛罩而來的巨網,急道: “二位快助了九公,我兄妹給你們掩護!” 二無常身上的鉤針巳取下了多半,適纔吃足了那網的苦頭,現下見這十多個女子每人手中都有一面網,而兩人雖未重傷,但卻巳遍體是傷,身上兀自疼痛難當,怎不心驚! 黑無常早陰惻惻說道: “白老大,這婆娘邪得很,錯過今日有明日,不趁他們將這些娘兒們絆住,不走更待何時!” 陶六如一聽大驚,急道:“我們好心救你,你你……” 白無常說:“黑鬼說得不錯,走!嘿嘿,多謝了,今日你要不死,他日我白無常必有一分人心!” 黑無常笑說:“要我們謝你,今日可要留下命來,對不住,我們可先走一步啦!” 陶六如大怒,他才挑開二面網,立即回劍疾掃!斜肩向黑無常劈去! 黑無常冷聲長笑,道:“小心網兒!”陡地人影一晃,只見一黑一白兩團輕煙,巳向山下滾滾而去,而一面大網,卻已當頭罩了下來! 陶六如迫得回劍疾挑,閃身躲過,待他再又一連挑開兩面罩來的巨網,黑白二無常巳去得無影無蹤了。 那妙化夫人如何看不明白,只是被多九公纏住,撤不出身來,多九公施展開一生所學,掌發虎虎風生,一掌更比一掌威猛,妙化夫人的詭譎巧招,竟無所施其技,兩只長袖未近身,便已盪開,手中又無巨網,眼看二無常逃走,只恨得她切齒咬牙,當即厲聲喝道: “老化子,我本倒沒傷你之意,這可是你迫我下毒手!”霍地左袖飄出,一帶傍引,多九公右掌翻出,才將她左袖盪開,猛覺一股寒氣直逼前來,令人窒息。 多九公不由急退半步,卻在這剎那間,卻聞絲絲之聲入耳,眼前似有萬點銀星浮動,飛繞盤旋! 多九公知是妙化夫人打出了冰蠶,若然是迎面勁襲,他倒也能掃蕩躲避,不料她手法竟是這般奇妙,暗道: “不好!”閃電般抓住前後幅衣襟,嘩地一聲響,旋身疾拂猛掃! 陶丹鳳此時與多九公相距甚近,一見多九公遇險,早疾撲趕到,右手疾抖,但聽嘩啦聲中,長虹夭嬌,綢端吞吐卷掛,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蠶一半巳如石沉大海,一半被多九公掃落! 多九公趁勢一掌疾劈勁吐,吼道:“你也嘗嘗我老化子的厲害!”其勢有如狂飆! 妙化夫人卻也不敢攖鋒,飄身後退,多九公喝道:“六如丹鳳快退,我斷後!”原來他這掌竟是以進為退! 陶六如此時亦巳險急,只因那些白衣女子的巨網,綿綿不斷的罩來,他卻不能近得那些女子的身去,手中劍挑開一面,另一面卻又攻到,實是防不勝防,知時間一長,便要被網擒住,聞言立即暴退,一連閃過三面巨網。 陶丹鳳卻急道:“九公,他被擒住了啊!”多九公早抓住她左臂一帶,說:“咳!難道都要失陷才好,且再想法救他。” 兩人一掠三丈有餘,左掌連番劈出,將攔截而來的白衣女子,震得東倒西歪,三人就向山下逃了下去! 妙比夫人竟是不再追趕,反而喝住門下弟子,原來她那面大網已破,再要想擒生多九公,自知太難,且她志在擒獲周洛,而他既已自投羅網,還追他們則甚。 妙化夫人抬起網,止不住心頭恨起,喝命將周洛綁了。 周洛渾身被網緊緊束著,不但動彈不得,而且只要稍一掙扎,那倒鉤刺入體內倒更深了,痛得也更厲害,只得束手就縛。 早有個白衣女子上前,要將他兩手縛住,卻見桑青飛身趕到,說:“且慢!”駢指點了他左右期門穴。 桑青是知他武功了得,生怕他拚命逃走,那知周洛原本是束手就縛的,這一來卻有了生機,心下暗喜。 要知這麼一來,她們必然當他已失抵抗主力,對他不再防備,那麼,只要束身之網 撤,以他須彌遁形輕功之神妙,何愁逃不出去。 原來周洛得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無名神功,最是神妙,試想運行起來,兩臂尚且能柔若無骨,要衝開閉著的穴道,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周洛心下暗喜,卻不露於形色,將雙目一閉,聽任她們將他兩手縛在胸前,陡覺渾身痛入骨髓,原來是她們在替他拔除身上的鉤剌。 周洛咬牙強忍,連哼也不哼一聲,卻暗運真氣衝開穴道,同時心下暗暗納罕,他能強忍住痛苦,怎麼和他同被網住的白衣女子,卻也不呼痛? 他心下奇怪,不由將眼微睜開一線,看時,登時恨得他怒火上撞,原來那網上的鉤刺,製造得極其精巧,每根之上皆有卡簧,只要松簧拔針,便無痛苦,那白衣女子早已被拔除乾淨,脫出網去,而他身上的鉤刺,卻是桑青在替他拔除,她不但不松卡簧,而且倒側逆拔,是以每拔出一根,便帶下一小塊肉來,他僅瞧得一眼,巳見兩腿之上鮮血淋淋!難怪會痛入骨髓了,若然她這般將他全身鉤刺拔光,他豈不是強留得活命,也要失了人形麼? 忽聽桑虹的聲音,顫聲叫道: “師傅,我們不是還要用他取上天梯麼?” 聲才入耳,那桑青早一聲冷哼,只是輕得僅周洛才聽得出,跟著大腿之上一陣劇痛,周洛幾乎忍不住叫喝出聲,隨聽妙化夫人說道: “不錯,桑青,別折磨他了。” 桑青道:“師傅,這小子可惡得很。”妙化夫人道:“你不聽話。” 桑青停了手,道:“徒兒不敢。”妙化夫人隨叱退桑青,命桑虹替他拔除,周洛才松了口氣,隨覺身上鉤的針一根根被拔除了,不但不感疼痛了,而且每拔除一根,立覺舒適無比,心下對桑虹也更加感激。 但他心下卻反而為難起來,心想:“待我渾身束縛一除,若然即刻逃走,桑青那丫頭心如蛇蠍,豈不說是桑虹暗中做了手腳,放我逃走,那時桑虹必受重罰,那麼一來,我豈不是恩將仇報麼?” 他心中著急,倒巴不得仍由桑青來替他拔除,雖然受些痛苦,但皮肉之傷,卻無礙性命。 卻聽那桑虹一面替他拔除鉤針,一聲聲在輕聲嘆息,象是她也心痛一般。 周洛心中也是一聲嘆,暗道:“你雖是好心,卻害苦了我。” 一會他身上的鉤刺已被拔盡,只聽妙化夫人道:“將他抬下山去。”那知卻沒人應聲,周洛此時已不打算逃走,率性睜開眼來,只見身邊的白衣女子一個都在往後退,心下大是奇怪,心道:“這般女子一身潔白無瑕,想來都是愛潔的,只怕是嫌我一身血污骯髒,大家都畏縮不前,想來必受斥責。” 周洛這卻猜錯了,這般白衣女子之所以不敢應命,其實是因從來未與男子相處,更不要說觸及男子的身體了,何況周洛一身赤裸,僅腰間圍著一塊布片。 那知妙化夫人不但不斥責她們,反而點了點頭,說: “我倒忘了,爾等怎能去抬這臭小子,桑青何在?” 桑青轉了出來,說:“徒兒在。” 妙化夫人道:“將他閉著的穴道拍開。” 桑青遲疑道:“師傅,這臭小子的武功怪得出奇,又狡猾得很,動起手來,更是拚命一般,不怕他逃走麼?” 妙比夫人哼了一聲,說道:“有我在,還怕他逃出手去,只管解了。” 桑青不敢不聽話,周洛心下大喜,他正愁怕她賴上桑虹,他一逃走,會害桑虹受罪,這一來可妙得很。 他眼珠亂轉,暗地裡打定主意! 那桑青走到跟前,狠狠瞪了周洛一眼,卻不即刻解他穴道,先察看綁他兩手的繩索,用手摸了摸,待見他兩手綁得牢牢地,才放了心,說道: “臭小子,你若想逃走,那是你自找苦吃。” 說著,用腳一勾,想將周洛的身子翻過來,周洛便在這剎那間,想道: “不趁她們認為我穴道未解,疏於防範之時逃走,更待何時?” 這想法閃電般從他腦際掠過,他已故意啊唷一聲大叫,就勢一滾,同時大聲說道: “多謝姑娘放我逃走,他日必有以報。”一展身形如弓,一蹦而起,再一掠,已是身在數丈之外,拼命往山下逃去。 |
第09章a
周洛這一突然躍起身形,確是大出意外,饒是妙化夫人亦不相信他能運氣衝穴,略一錯愕之下,周洛的話她巳聽得明白,不及辨真假,巳飛身追出,冷笑聲中,只見她左袖一拂,桑青已被她扔出數丈,登時無影無蹤,原來她聽信周洛所言,只道真個是桑青放了她,是以出手甚重,桑青落地,即巳深深陷入雪中。 妙化夫人端的了得,她身形飛起,右手將桑青扔出,速度卻不減分毫,只兩個起落,巳追及周洛,且腳未著地,右袖又巳飛出! 周洛聽得身後風生,那敢回頭,奮力往前一衝。 那知他被困了好些時候,又曾被桑青點了穴道,再加遍體鱗傷,腳下自是不免飄浮,偏那雪地鬆軟,又不著力,他奮力一衝,腳下反而向下陷,是以身形雖然衝出,腳上卻被積雪一帶,登時成了頭前腳後,扔下了雪坡。 不料這麼一來,倒因禍得福,原來妙化夫人見他往前衝出,即刻一點雪地,往前飛掠而出,周洛不過扔出一丈多遠,她卻一掠三丈有餘,若然這番被她趕上,以她袖長又有一丈,且那袖上功夫何等神妙,那時周洛絕逃不出手去,哪知這一來她反搶到了前頭,卻與周洛倒相隔得遠了,便飛袖也攻他不到。 周洛暗叫了聲慚愧,一滾躍起,往回便跑。 本來妙比夫人身後,那十幾個白衣女子已仗劍追來的,但周洛這叫巳無他路可逃,迫得迎上前去,那知他才一轉身,那十多個女子竟是一齊驚呼,各各掩面,四下奔逃,倒替他讓出了路來。 周洛大是奇怪,但他那敢怠慢,更因這一陣奔躍,脈絡巳活,輕身功夫亦巳復原,將須彌遁形展開,但聞耳畔風聲貫耳,眨眨眼,巳將那些奔逃的白衣女子丟在身後老遠,更不回頭,向山下狂奔而去! 初時他還聽到妙化夫人厲聲怒斥,漸漸也不聽聞了,不到兩盞茶功夫,巳越過了兩個山頭,也不再聞妙化夫人的聲音,這才腳下略停,回頭一看,果然竟無人追來。 周洛心下大奇,不由也站住了,想不透是何原故?忽覺寒風砭膚,待他低頭一看,登時滿面通紅,連叫了兩聲慚愧。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早先是赤身露體,想那雪山派全是黃花閨女,怎敢見他這般形狀。 他略一回想,立即明白,他先前圍身的,只得半幅衣衫,而且是匆匆圍上,那能系得牢,當他衝落雪坡之時,曾經幾個翻滾,那又怎能不脫落?那時又是他性急選命之頃,故爾絲毫無覺。 他現下雖是絕處逢生,但卻甚是尷尬,也不敢再停留,因知雪山門下那些女弟子雖然怕羞,妙化夫人可不會怕的,適纔必是趁她陡然間一怔之頃,僥倖逃走,再者須彌遁形神妙,若她追來,那可人事不好。 他在略一停頓之下,便忙又向山下奔去,一面打量方向,想想適纔是反方向奔逃,此刻必在西北,便繞向東北。 多九公與陶氏兄妹乃是從來路而去的,他倒不急於追趕他們,去與他們會合,而是急著要找辛梅。 他上山已有一天多了,辛梅不見他回去,不知怎生著急了,而且更令他擔心的是,現下已知他等入山,沒一個曾瞞過雪山派的人,生怕辛梅亦巳被她們發現,她現今武功一失,若被發現,別說不是敵手,只怕逃也逃不了。 幸好他一路繞道往東,妙化夫人並未追來,那雪山到處是皚皚白雪,山勢都大同小異,周洛這一不從原路而面,一時哪能尋得著辛梅所在,他好幾次以為到了昨日上山之處,哪知在附近尋了好久,始終未發觀他所搭蓋的那問茅屋,而且雪地上連腳印也未發現一個。 他漸漸焦急起來,可又不能出聲呼喚,忽然記起他搭蓋的屋子,是在山陰一面,而且有疏落的樹木,心想: “雪地上的足跡就算被雪填平了,發覺不出,我搭蓋屋子,可是折了不少樹木,那目標可顯著得很。”當即在有樹木之處尋找。 他在雪山腳下找遍了三四個山陰,忽聽有人聲傳來,登時心中一喜。 那聲音小得很,像從地下傳來一般,聽不清楚,周洛即刻循聲尋去,約莫走出了十多丈,忽然發現有幾根折斷的樹木,而且折痕甚新,他馬上認出是他折來建屋的,終於給他尋到地頭了,喜得幾乎要高聲喚辛梅,縱身便往那屋子之處撲去。 那知他在搭成房屋的晚間,大雪巳將房屋隱密了,這又隔了幾近兩日,那房屋更是一點也看不出了,只能記得方位。 正當他趕了過去,忽聽有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甚低,但聽出絕不是辛梅的。 周洛一怔,忙不迭止步,皆因聽出那聲音,正是從屋子的方向傳來,而且是在雪堆下面,跟著那聲音又入耳,這次周洛聽清了,卻駭了一大跳,原來竟是華山二無常的聲音! 只聽黑無常的聲音說道: “怎麼這點耐心都沒有,白老大,我算計的準沒有錯,一半日那小子準會回來,嘻嘻,要是我啊,我也是捨不得這個標致的妞兒。” 便聽白無常說道: “若他們能全身而退,那小子自會回到此處來,只怕……” 黑無常忽地冷笑哈哈,說道: “白老大,今天別瞧我兩個灰頭土臉,但若憑武功高低,嘿嘿,不是誇口,那婆娘絕非我倆敵手,乃是一上去就輕敵,再者,白老大,不怪我怨你,若然你不因吃了那婆娘的虧,氣上來就沉不住氣,怎會著那婆娘的道兒。” 周洛聽得是二無常,兩人既在屋中,那辛梅必是被兩人擒住了,別說是二無常,就是雪山派任何 個門下弟子,也能將她擒獲,這還用懷疑麼? 他心下大急,恨不得即刻衝進屋去,但想到自己實非二無常敵手,若然自己亦被擒獲,那可完了。 遲疑間,只聽白無常道:“黑鬼,你別怨我,要說妙化夫人的武功不及我兩個,我瞧你才有些輕敵,不是我長那婆娘志氣,黑鬼,我倒要問你一句,武功最高的境界是甚麼!” 黑無常道:“嘿嘿,難道這個我也不明白,那是以意克敵。” 白無常道:“著哇,那你想想,就憑著我兩個的能耐,那婆娘的網兒再是神妙,豈能輕易網得著我兩人,若淪內力之渾厚,那婆娘也許不及我們,但運氣行功,卻巳達到了以意克敵的地步,是以那網兒才能在幾近十丈之遙,亦能收發由心。” 周洛聽得明白,也才恍然大悟,其實他在白無常說時,也在暗中作了個比較!他在二無常中,雖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還能逃出手去,但在妙化夫人面前,他卻連兩招也未走到,雖說一者是她網兒厲害,袖上有古怪,但那不過是以偏補正,這妙化夫人的武功,實在二無常之上。 卻聽黑無常道:“白老人,你說的怕沒有道理,就算那婆娘厲害,但我們的玄冥掌又豈弱於她,若不是尚未出手即巳著了道兒,今天怎會鬧得個灰頭土臉!” 一言未了,忽聽有人嘻嘻一聲笑,說道:“饒你兩個無常姦似鬼,今兒可上當啦!” 周洛聽得那嘻笑之聲入耳,幾乎喜得要奔上前去,那聲音他便再隔數十年也聽得出,正是辛梅的聲音,她既然嘻嘻笑,可見是好好兒的,是以大大放了心。 便聽黑無常道:“你這妞兒說甚麼?怎的上了當?” 辛梅說:“你們這叫當局者迷,當時若不是一出手就抓住那網口邊兒,被那網上的倒鉤刺中,妙化夫人再了得,又豈是你們兩個的敵手,黑無常,虧你還怨人家,你沒想想,那時你要不心慌意亂,拼著手掌受點傷,豈不就脫出網來了麼!就算你兩個不是她的敵手,至少也不會吃那苦頭兒,差點兒被人家擒住了。” 周洛聽得一怔,辛梅所說,倒象她親眼所見一般。 但心念才動,卻幾乎失笑起來,心想她武功全失,那能上得去,而且就算上去了,那雪山之上遍地是皚皚白雪,寸草不生,一望便可望出老遠,她豈能隱祕得了身形,想來是從二無常談話中,想見到當時的情景。 哪知二無常竟也會奇詫,只聽那黑無常說道: “怪事怪事,你這妞兒怎會知道?” 辛悔卻喀喀一聲笑,像笑得甚是開心,說道: “我啊,你兩個無常鬼信不信,我長著千里眼,呸!以往我只道你兩個無常鬼只是心腸狠毒,現下更知你倆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黑無常竟然不惱,說道: “哈哈,小姐兒,我倒要聽聽你的高論,狠毒和忘恩負義,可還有何區別?” 辛梅道: “好,你聽著,常言道無毒不丈夫,大丈夫意志堅強,行事之時難免心狠手辣,倒也情有可原,但卻也得光明磊落。” 周洛聽得不由皺起眉頭,此話他聽得甚不入耳,更不願聽到自辛梅口中說出,其實他忘了辛梅雖是女孩子,但行事卻正是這般,常常心狠之極,只是對周洛一人特別。 隨聽那辛梅繼續說道: “只要光明磊落,心狠一點,倒也不失為人丈夫,呸!象你兩個無常鬼今兒一般,我周大哥好心好意,第一次救你出了冰窟,再捨身受那網刺的活罪,你們一出了困,即刻逃走,呸!說你們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那還是抬舉了你們,依我說啊,你兩個簡直不是人。” 黑無常陰惻惻笑道: “我兩個人稱二無常,自然是鬼了,還用你說。”卻是那白無常冷厲的聲音喝道: “你這小妞兒找死。” 周洛大驚,生怕白無常下毒手,那知辛梅竟會一點不怕,說道: “你兇怎的,別以為我怕了你。” 跟著黑無常嘿嘿一聲,道: “好,你這個小姐兒,倒是裝得真像!” 周洛一愣,辛梅若非親眼所見,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黑無常必是說她假裝失去了武功,心想:“她騙得我好。”但他卻是喜極。 忽聽那辛梅嚷道:“呸呸呸!不要臉,兩個打 個!” 卻聽黑無常冷笑道:“小妞兒,你今天乖乖受縛,還能少喫點苦頭,嘿嘿!” 說話之聲斷斷續續,顯然二無常巳在動手擒她。 周洛那敢怠慢,正要撲過去,卻聽辛梅說道: “有本事,你們擒著我再說,呸!以前我故意讓著你們,你兩個無常倒得意了。” 白無常的喝聲陡傳,顯然二無常當真擒她不住,惱怒起來,周洛卻倒停下步來,忖想: “怎麼她以往讓著二無常,難道那日在華山,她被白無常擒獲,也是假的?” 他幾乎不能相信,就在這瞬間,忽聽 聲響亮,那雪堆塌了下去,同時飛起三條人影,當先一人微微一怔,巳向周洛撲過來,叫道:“周大哥救我!” 飛出的三人身法都快得出奇,周洛才認出是辛梅當先,她巳繞到周洛身後,說:“噯呀,你怎麼?” 二無常陡見周洛在面前,也是一怔,陡即一分, 個在左, 個在右,分明是要截住二人。 周洛赤身露體,那辛梅雖巳轉到了身後,但也窘得他滿臉通紅,只是強敵當前,不得不沉著氣,說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 忽覺一陣衣衫自身後披來,辛梅叫道: “周大哥,快將衣衫穿上,好打發這兩個無常鬼。” 黑無常嘿嘿一聲笑,說道: “白老大,我說如何,這小子準能脫身,這不是回來啦。” 周洛兩眼盯著二無常,左手穿袖,右手戒備,右手穿袖,左手戒備,掩好衣襟,才道: “在下救了兩位前輩,不遠走高飛,不知在此等侯在下怎的?” 黑無常哈哈一笑,說道: “小子,你這是明知故問,今日好好將上天梯獻出,我二無常使不難為你這倆娃娃,要不然,嘿嘿!” 周洛身後轉出辛梅,說道: “呸!不識羞,你們兩個也奈何不得我,還敢大言不愧。” 周洛心道: “真要動起手來,現下我手中無劍,只怕誰是二無常敵手。”忙道:“兩位明知我等空勞往返,並未取得上天梯,上那冰窟之時,兩位又是親目所睹,難道還不相信。” 白無常冷哼一聲,說道: “小娃娃,你兩個 上來就擠眉弄眼,休想瞞得過我。”黑無常道: “嘿!小子,我兩個人稱無常鬼,你想姦過我兩人去,真是做夢。” 周洛聞言一楞,當他自冰窟中上來時,怕陶丹鳳失言,是以在說話之時,曾不斷向陶丹鳳遞眼色,不料竟會被二無常瞧了去。 他本來巳不慣說假話,這一被黑無常說破,一時竟啞口無言。 辛梅忽地撲哧一聲笑,說道:“周大哥,我這個計兒妙是不妙?” 周洛奇道:“甚麼計幾?” 辛梅狠狠地擰了他一把,卻嘻嘻笑道:“你這個老實頭,我要不教你上去之時擠眉弄眼,怎能騙得了這個無常鬼。” 周洛雖已明白辛梅在替他圓謊,但他心下太以驚奇,心想:“只怕她真會也下冰窟了。”忍不住說道:“你真在……” 辛梅不待他說出,忽地向山上一指,說道:“不好,妙化夫人追來啦!” 騙得二無常才一回頭,辛梅拉著周洛就跑,那雪地鬆軟,風又大,兩人施展開須彌遁形的輕功,半點聲響也沒有,待得二無常見山上沒人,知道上了當,兩人巳奔出十多丈多遠去了。 辛梅當真淘氣得很,叫道:“無常鬼有膽量只管追來,給你見見更厲害的人物。” 二無常那會放過兩人,他二人聽辛梅說也在冰窟之中,可就以為那上天梯是在辛梅手中,白無常身形一晃,如飛追去,黑無常氣得哇哇怪叫道: “白老大,再擒住這女妞,先給她吃點苦頭!” 兩人身法施展開來,像是一黑一白兩縷淡淡的輕煙,才追出一個小小的山頭,巳然相距只得五六丈了。 原來那須彌遁形的輕功,只有方圓數丈之內移位換形,才神妙得不可思議,若論長途奔跑,卻非所長,那辛梅見無常巳然追近,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低聲道: “周大哥,你只管打前頭走,別管我。” 說著,啊喲 聲,身軀往前一撲,周洛知她鬼計多端,這次倒聽話,一掠三丈,扭頭一看,只見二無常飛撲向她抓去,那知辛梅霍地向前一竄,嘻嘻笑道: “瞧暗器!”身才竄起,兩手揚處,兩團白影巳向二無常打到! 這時她與二無常相距不過丈餘,二無常分明見她跌倒,那會防她有這一招,但二無常又豈是等閒之輩,二人一翻掌,向那兩團白影劈去! 卻聽辛梅嘻嘻笑道:“無常鬼,這可是粉頭粉臉啦!” 周洛聞聲回頭,那二無常當真成了粉頭粉臉啦!” 原來辛梅假裝跌倒,早抓了兩把雪在手中,覷定二無常追近,即抖手打出,她膽大包天,那二無常身巳撲到,又是伸手向她抓來,是以二無常非撤掌掃劈不可,這一來辛梅不但趁機又前竄了數丈,二無常掌劈雪團,立將那雪團震軟,而兩人前衝之勢未減,故爾滿頭滿面雪! 二無常氣得哇哇怪叫,更是奮力窮追,那知辛梅身法快得出奇,二無常未追上她,她倒追上了周洛。 周洛這一陣功夫,雖是腳下未停,但卻一直暗暗在留心,那辛梅的武功那像是廢過了的,只見她奔跑起來,那份快捷俐落,和她以前相比,實是半絲沒減,要知辛梅若是在這一兩日間回覆了武功,也不能一下子復原,回覆到以前一般無二。心想:“好你個丫頭,這些日來騙得我好苦。” 說時遲,辛梅巳到了身後,周洛的輕身功夫自比辛梅要遜一籌,她追及周洛,不得不將身法慢下來,二無常眨眨眼便巳趕到,說:“我先宰了你這個丫頭!”兩人左右一分,白無常左掌劈出去,右掌卻是留勁不吐,黑無常快得像一縷黑煙,斜刺裡搶到她右側,同時右掌閃電般劈去,用掌風攔截她身前! 這一著實是厲害之極,辛梅眼看萬難躲過,那知她精靈得很,見二無常一錯身,巳然科敵機先,霍地向周洛背後一推,周洛身形正好竄起,得她這一推之力,縱身竟有五丈遠近,那那辛梅卻也藉這一推之力,向後退縱三丈,兩人登時脫出險來! 辛梅早高聲叫道:“周大哥,你去你的,別管我。” 兩人雖然脫險,但卻分了開來,只聽黑無常叫道: “白老大,你去收拾那丫頭,這小子交給我。” 他才要向周洛追去,卻聽辛梅一聲打,竟是不理向她撲來的白無常,揚手打出兩個雪球!黑無常聽得腦後風聲,知是雪球,打在身上,也是無礙,是以理也不理,只是上身微晃,仍向周洛追了過去。 那時驀見眼前白影一晃,一聲炸響過處,兩個雪球陡地在他眼前一撞,飛灑開來,黑無常去勢何等之急,登時迎個正著,不但口鼻之內立即塞滿了雪花,兩眼更是睜不開來,就在這剎那向,只聽一聲打,黑無常的左臉和前胸,早被周洛狠狠打中。 原來周洛一見與辛梅分開,他那會獨自一人逃走,是以反而退回身來,偏是辛梅詭計多端,知那雪球便打中黑無常,也傷他不得,故爾將兩個雪球打在他身前,周洛恰也反迎了回來,左手臂一彎,施展出無名老人的奇詭功夫,狠狠打了他左臉一巴掌,右掌卻使出了十二成勁力,一掌擊中了他的前胸! 這原來是剎那間事,黑無常不但左臉登時腫起老高,鼻血流了滿面,胸前那一掌更傷了內臟,接連兩個踉蹌。 那一邊,辛梅兩個雪球打出的瞬間,白無常也撲到,他恨極了這個丫頭,玄冥掌起,陰風起處,隨著身形移動,連環劈出三掌! 那玄冥掌比起一般掌上功夫,大是不同,掌勁不見威猛,但暗勁激盪,方圓兩丈之內,立覺寒氣砭膚! 幸是辛梅輕身功夫神奇絕倫,連連晃動,始終貼在白無常身後,但躲過三掌,白無常那還會便宜她,右掌猛可裡回掃,身形卻是不動,算計辛梅必會轉到身前,才見人影一晃,左掌早迎拍而出。 那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又高了一籌,掌出有如電閃。 那身形實是辛梅,但須彌遁形施展開來,進退之間,能瞬息移轉八個方位,進有四變,退有四幻,辛梅一見白無常玄冥掌凌厲,腳未著地,只一扭腰肢,巳自西南飄到東南,劃弧形往後退回。 但白無常這一掌雖是拍出,卻是留勁半吐,立即掌緣一側,捉影捕風,將那留下一半勁道向她拍出,捉影捕風,變化極快!這一來辛梅便再轉換方位,亦脫不出他掌風範圍。 周洛恰在這時一掌將黑無常擊退,見辛梅遭險,立即大喝一聲,趕了過來!要知白無常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那黑無常被周洛打中,他如何不會瞧見,心下也是微微一驚,想道: “這小子不過月餘未見,難道武功又神速精進了?” 一者怕周洛再向黑無常進逼,二者他也不敢輕敵,立即舍了辛梅,撤掌回撲。 周洛空著雙手,怎敢與白無常對敵,他這番搶來,不過為了相助辛梅,現下見白無常舍了辛梅,早身形疾旋,一下子便到了辛梅身側。 白無常關心黑無常,不理周洛,徑奔黑無常身邊,道:“黑鬼,傷得可重。” 黑無常一跺腳,道:“今天陰溝裡翻了船,罷了,白老大,你還不快追。” 白無常回頭一看,周洛和辛梅早已逃得遠了,卻聽黑無常這麼兩句話,倒換了三口氣,知他傷得委實不輕,即陰惻惻說道: “其實這兩個小娃娃狡獪得很,便是捉住兩人,想來也問不出上天梯的下落,倒不如欲擒故縱,你我暗地探查,只要知道上天梯的下落,嘿嘿,那時豈不手到取來。” 黑無常道:“不錯,這法兒最妙,那小子骨頭硬得很,小妞兒的輕功又太神奇,你我要擒她,實是不易。” 白無常道:“雖說如此,我們也得遠遠跟住了,黑鬼,你走得動麼?” 黑無常道:“呸!那小子于能有多大點勁道,走!”他呼吸調勻,胸上隱痛即逝,二無常立即跟蹤追去。 卻說周洛和辛梅一口氣奔了十數裡,見二無常仍未追來,這才放了心,周洛道:“小梅,我們歇歇再走。” 小梅嫣然一笑,說:“周大哥,孰知你是惦念那陶姑娘,是不是?”她雖是笑得嫣然,但嘴兒卻撅了起來。 周洛道:“正是,還有多九公和六如先生,他們不知我巳脫困,今晚必要深入雪山派重地去救我,是以天黑之前,我們必須找著他們。” 辛梅道:“你怕那陶姑娘失陷倒真,別擔心啦,我早巳知會他們了。” 周洛一怔,但立即明白過來,他脫困下山,繞行了老遠的路,辛梅若果然也上山去了,她便在我脫困之後下山,自也會趕到我前頭,想多九公等必不會舍我去得太遠,那時必也在遠遠等著,辛梅尋找他們,以我脫困相告,自也可信。 當下便說:“這麼說,小梅,這些日來,你當真騙了我。”不由將臉一沉。 辛梅嘻嘻笑,說:“周大哥,你別生氣,我要不假裝失去了武功,你會到雪山來取得上天梯麼?” 說著,早像扭鼓兒糖一般,挨近周洛身上,抱著他肐臂,真似個玩皮的小女孩兒。 周洛拿她沒法幾,嘆了口氣,說道:“你要我來,明說罷了,何苦要騙我,我們這一路行來,登山涉水,吃了多少苦頭。” 辛梅道:“還說呢,你以為假裝是好玩兒的麼,雖說我們未曾取得上天梯,但我這番心思卻沒白費,吃點苦,也值得。” 周洛一怔,說:“此話怎講!” 辛梅登時臉兒通紅,一頭鑽到周洛懷裡,不敢把頭抬起,說道:“其實那上天梯有甚了不起,取不到,我也不希罕,但這一來卻試出了你的心。” 周洛心下奇道:“上天梯雖未取得,但已有了下落,怎麼她倒不知?”繼而一想:“是,她必是未曾進冰窟。” 他心中在想,卻順口問道:“你說甚麼,試出了我甚麼心啊?” 辛梅跺跺腳道:“你啊,真是個老實頭。”周洛見她神采飛揚,卻又笑裡含羞,登時便明白了,才知辛梅是為了要試他是否真心對她好。 那辛梅本巳美極,現下更是不勝嬌羞,那美態更又添了幾分,何況她依偎胸前,周洛心中怎不怦怦而跳,不自由摟住她的芳肩,說道:“那你試出來了麼?” 辛梅瞅著他笑得更嫣然,臉兒更紅,她平時本無些許女兒態,此刻卻大是不同,正是又喜又羞,無言更勝有言。 周洛這幾句話本是多此一問,但心下好生感動要知他自華山一路行來,雖說吃了不少辛苦,但辛梅假裝失了武功,數千里行來,餐風宿露,受的罪更是數倍於他,由此可見辛梅的癡情。 因是他心下感動,便想:“她要是得知上天梯已有下落,不知會多高興。”巳脫口說道:“小梅,那你當真沒下冰窟。” 辛梅說:“你啊,就是粗心大意,我遠遠跟在你後面,一發現雪山派的人,在必經的路上,都設了暗卡,那還敢下去,要不在上接應,你上不來怎辦?周大哥,難怪黑無常說你們上來擠眉弄眼,那麼是真的了。” 周洛點頭道:“這就是了,那上天梯並未被冰雪埋沒。” 辛梅大喜,道:“那麼你巳取得了?” 周洛道:“這卻沒有,原來當年那上天梯被多九公擲入冰窟之時,巳被下面的一位老前輩得了去。” 辛梅奇道:“那是誰?”才說出口,忽地叫道:“噤聲!”身形跟著飛起,眨眼在身後十丈之內,飛繞了一匝。 周洛 怔之下,亦跟踵撲出,那知並未見有半個人影。 辛梅咦了一聲,說:“怪事!怪事!” 再又仔仔細細地查看,那辛梅每見雪地上有凸凹不平之處,都端詳得極是仔細,周洛突然明白了,說道: “小梅,難怪我在山上沒見你,我說呢,那雪地之上無法隱祕身形,原來你是藏在雪下。” 辛梅未尋出人來,只得罷了,聞言笑道: “正為了你們以為雪地可以一覽無遺,才全然無防,卻不知你們在上山之時,雪山派的人潛伏在你們的腳邊也不知,我啊,也是向她們學了這一手兒。” 其實說來並無奇妙之處,先前在山上之時,妙化夫人將桑青擲出,不是立即沒入雪中去了麼,要知那雪地鬆軟,尤其是山上高處,只要腳上用勁稍大,立即會陷入,而那雪花有似流沙,一旦陷入,四外的雪花立刻將人滅頂,是以那雪地之上,除了微微下陷之外,便是留下腳印,亦會消滅於無形,而那雪花既然鬆軟,要弄出個小孔來呼吸眺望,自是容易之事,而且那雪花極是乾燥,一時也不會被體溫溶化。 當下兩人搜查了一遍,每見有下陷之處,都用腳跺了跺,並未見有人隱藏。辛梅這才問道:“周大哥,那上天梯現在何人手中?” 周洛道:“便在雪山派掌門人手中。” 辛梅一怔,說:“周大哥,你騙我。” 周洛道:“小梅,我幾時騙過你。” 當下即將在冰窟之下,得見那白衣女了的經過說出,辛梅喜道:“她即命你去找我爹爹,想來她和我爹爹可識,周大哥,我們這就回天山。” 她高興得抓住周洛的手說道:“周大哥,我爹爹要見了你,他準是高興得很。” 周洛道:“去自是要去的,但我們也得先尋到九公他們。” 辛梅嘴兒撅了起來,說道:“你還捨不得那位陶姑娘,是不是?” 周洛暗裡尋思:“她始終心裡記恨陶丹鳳,這來怎好?” 要知以往周洛對辛梅雖然喜歡,但因陶丹鳳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至深,而陶丹鳳那份溫柔嫻靜,辛梅那能及得,何況陶丹鳳對他尚有護衛療傷之恩,已往他把陶丹鳳在心坎上當作天人供奉,不敢存半點遐想,現今連連得到曠世奇緣,武功一日千里。 一旦駕凌她之上,那自卑之心一祛除,愛念自是熾烈,何況有冰窟中那般肌膚之親,而且乾脆說,他要不娶陶丹鳳也不行,陶丹鳳也非嫁他不可了,而今見辛梅對她恁地癡情,嘴裡時時都提起丹鳳,可見她嫉妒之深,心想:“她刁鑽狠辣,來日方長,這來怎好?” 他嘆了口氣,說道:“小梅你別多心,那位老前輩囑託找我之時,說她要想復原,非你爹爹相助不可,但又說那火龍珠即能吸取她兩腿上的寒毒,就我猜想,必是她復原之後,要想出困,定有一番惡鬥,我兩人前往天山之前,怎能不知會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且得約定時日地頭,好在我們返來之時相會。” 辛梅撇撇嘴,說道: “你不過想把上天梯送給她就真,別瞞我。” 周洛道: “小梅,你說得不錯,陶姑娘此番亦冒萬險,且她若不以火龍珠相藉,那位老前輩豈會以上天梯相賜,她原該有份。” 辛梅忽然冷笑,這可是周洛和她相處以來,首次見她如此冷冷而笑,只聽她說道: “周大哥你忘了身負血海深仇啦!” 周洛只道她是說得到了上天梯,那時武功即可天下無敵,報仇便易如反掌。他不但身負血海深仇,而且師傅的慘死,迄今兇手是誰,尚且不知,豈會忘得了的,而且每當深夜之時,想到血仇奇冤,莫不心如刀割。當下淒然一嘆,道: “小梅,我豈會一時或忘,但無信無義,還能做人麼?若不是這事故遲延,我早巳返回南去了,只待此番對那位老前輩的承諾辦到了,我再不會留連片刻,那時便得到了上天梯,我也無暇練那寶典中的武功了。” 他所說的並無半句虛假,近些日來,他時常想到,以他現下的武功,雖說尚不能勝得當今這般一等一的高手,但若是聲江湖武林之中,那會不出人頭地?他雖尚不知家父之仇,弒師之兇是何人?但想來仇人的武功絕不會強過去,那麼,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豈不是浪費時日。 卻見辛梅又撇嘴一聲冷哼,說道: “你沒忘記就好,那你找你的陶姑娘啦。” 周洛暗暗納罕,心想: “辛梅往日可不是這般言態,怎麼她變了個人似的?”忙道: “小梅,瞧你又生氣啦,待找著他們,我們即刻就上路,你,那去啊?” 原來辛梅話聲出口,巳掉頭走了。 周洛忙追了上去,說道:“小梅,你去何處?” 辛梅說:“我自有去處,別管我,而且天山我是不回去的。” 她話聲未落,腳下已然加快,竟是施出她那絕世輕功,饒是周洛在身後喊得聲嘶力竭,她也象充耳不聞,才轉過一個山頭,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周洛停下步來,一聲浩歎,知她脾氣古怪得很,倒不知她怎會突然生起氣來,要說是為了陶丹鳳,而今日可又不是首次提到她?知是追她不上的了,心想: “她說不回天山,倒也不假,她原是偷下天山來的,怎敢回去見她爹爹,好在她知我會返來此間,待她氣平,那時自會前來尋我,現下倒別耽誤了尋找陶姑娘。” 原來他見辛梅是向東南奔去,只怕越追越遠,那時倒無法再尋多九公等三人了,而且還想到只怕這也是辛梅的計謀,故意將他引得遠遠的,那時便要再尋三人,可就不易了。 想到這裡,便不再追,等了一會,見辛梅仍來迴轉,只好回身尋去,心想: “多九公等得知我巳脫困,必然放心走了,他們知我要往天山,必然也在北去的道上等我。” 當下往北走去,那知他一路皆在高處行走,雪山之下雖然雪已漸少,但也能望得甚遠,且多九公三人必也會留心的,若然三人是在他所行道上附近,也沒有發現不了他的,不料趕到天黑,仍未發現三人。估量自雪山北行,巳走了百十裡了,這才絕瞭望。若然再返回去,能不能尋到三人,尚且難說,這一來一往,倒又耽延了時日,只得獨自一人繼續趕路。 這時地勢巳低,但到處仍是高山峻嶺,他這一路北來,就未曾見有人煙,只得仍然野居獵食。 這般行了幾日,才漸有人煙,一問,知巳到了青海境界。 那青海乃是高原地帶,氣候甚是寒冷,周洛只得辛梅脫下的一件外衫遮體,時日長久,如何支持得住,且一路在從無人煙之地行走,穿荊拂棘,那衣衫那能完好,早巳是破爛不堪,更有甚的,他兩腿漸覺軟弱無力。原來這些日來,雖然日日獵食,但卻缺少食鹽。 周洛心想: “我得先找套衣衫才行,不然在人煙較多之處,我怎麼行走?”但他身無分文,衣衫從何處得來,待得腹中飢餓之時,更無次食,倒不如在荒山野嶺中無憂無慮。還好這時雖有人煙,但到處仍是峻嶺叢山,餓了便獵些小獸充饑。 這樣又走了五天,到了個城池,周洛心下躊躇,有心要入城,怎奈衣衫十分襤褸,走到水邊一照,更見蓬頭垢面,簡直連個乞兒也不如。不由想起數月前逃下括蒼之時,在錢塘江邊,亦是這般情景,只是那日尚有那黃衣少女慧眼識英雄,今日卻流落西域。想到這裡,不由也一聲浩歎,遙望著江邊的城池,發了好一陣楞。 一會,有個老人路過,周洛見是個漢人,忙上前施禮,請問這是何處。 那老人亦是衣衫襤褸,對周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說道: “哥兒,瞧你象是新來此地的,欸!你年紀輕輕,怎麼也流落到西羌來?” 原來今之青海,乃是古之西羌,自漢而後,時有徵戰,漢人落籍在此不少,從青海往北,出五門關,大漠之北,便是天山,故唐詩有:“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之句,其時,青海已是漢羌雜處。周洛一見老人,從他服式之上,一眼便知是漢人,是以上前相問。 那老人向周洛反問,周洛怎能說出真相,便是直言相告,老人亦不解武林之事,便道: “老人家,小子是路過此間,乃是要往天山尋人。” 那老人愕然,搖頭道: “哥兒,此間我們漢人稱為貴德,羌人稱曲喀沙甲,此河名瑪楚河,乃是黃河上流,此去天山,要走西寧,出祁連山,經張掖,過玉門關,迢迢數千里,你如何去得!” 說著,那老人嘆了口氣,說道: “哥兒,你不說,我也明白,必是尊大人也和老漢一般,當年也在軍旅之中,流落西羌,你來尋找,是也不是?” 周洛含糊以應,老人道: “難得你一番孝心,老漢指你一條明路,你瞧,那邊不是有個道觀麼,觀中有個老道,每日倒有大半天臥地不醒,但卻時有神跡,你去求他,也許他見你孝心虔誠,會助你一臂。 想是當年流落西羌的漢人,只有 個緣故,那就是征戰之故,而萬里尋父的佳話,又時有所聞,故爾老人硬說周洛也是尋父的。周洛並不在意,卻聽說道觀有如此這般一個老道,不由心中一動,登時連想到是黃梁道人,何況此間又是黃河上流。 忙道:“老人家,這位道爺不知如何稱呼?” 老人道:“大伙兒都叫他睡道人,老漢適纔從觀前路過,尚見他高臥未起,你趕快去吧。” 說罷,即轉身去了。周洛好生失望,若是黃梁道人,他豈能錯過這一機會,雖說如此,卻不自覺地向城門走去。 他走不多遠,忽聽身後蹄聲得得,來得甚疾,早到身後。 周洛忙向道旁一閃身,一騎馬巳擦身而過,連馬上人的面貌也未看清,待那騎馬巳然過去,才看出是個女子,頭上梳著兩個小辮兒,身穿黃緞襖兒,腳上是半長靴子。 周洛只看出是個年輕的姑娘,羌人姑娘打扮,那西羌之人,不論男女,都會騎馬,是以毫不覺得奇異。 那姑娘瞬巳去遠了,到了城門口,恰有十數匹馬奔來,錯眼間,便巳不見。 那十數騎馬眨眼便到了跟前,只見馬上人全是羌人裝束,當先一個忽地兜轉馬頭,後面的人也全都將馬勒住,登時圈成一團。 周洛暗喝彩,這些人騎術之精,關內實是少見。 忽聽那當先兒轉馬頭的那人說道:“今兒巧得很,又碰上妞兒了。”這人衣服鮮明,一看便知是個頭兒。他一開口,周洛便知是漢人。 隨見他旁邊一個矮小的漢子將馬一帶,近前說道: “莊主要是喜歡,何不把她擒回莊去。” 這漢子三角眼,朝天鼻,一看就知是個猥瑣的小人,那言態令人甚是噁心。他此言一出,餘外的漢子個個隨和。卻聽那個甚麼莊主道: “枉你們也是在江湖闖盪了這些年,怎看不出這妞兒有一身武功,單是她那馬上功夫,就不在你我之下。” 卻聽那矮小的漢子一聲謅笑,遭: “這黃河上游,提起莊主你飛天玉狐的名頭,誰敢說半個不字,莊主你跺跺腳,西羌也會亂顫,諒這妞兒便有武功,能有多大點道行。” 周洛心想:“這莊主名叫飛天玉狐,從這名號聽來,就知不是好東西。是了,這班人必是西北一帶黑道上的人物,多半是在中原存身不得,被人趕了出來,在此間安窯立寨。” 再一看那十多個漢子,果然都是高一頭,低一臂,個個粗眉橫眼。 這些人自是不把周洛看在眼裡,大概全當他是個乞兒,是以毫不避諱。那飛天玉狐敞聲大笑,道: “自從來到西羌,這些年就沒見到個順眼些的妞兒,我倒不是怕這妞兒,怕只怕擒了小的,會引出老的來,這妞兒既有一身功夫,老的必然了得,要知你我這份基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實是大意不得。 卻聽一個黑漢嚷道:“莊主忒長他人志氣,嘿嘿,這些年來我等苦練武功,所為何來,早晚返回中原,大秤分金銀,不強似此間。” 那矮小的漢子道:“黑面虎說的不錯,不管老的少的,難道還強得過莊主去。” 那飛天玉狐略一沉吟,便道:“你們既如此說,好,我們回去。” 登時塵頭大起,向城中奔去。 周洛心道:“我既遇上了,豈容你們橫行。” 當下跟蹤而去,到了城門口,那十數騎馬巳不見了影子,要知馬可奔跑,這近城之地,人來人往,他可不能施展輕身功夫。 他正要入城,忽見左面便是那老人所說的道觀,不由向裡望了一眼,原來是個破廟,只得一個小殿,殿門口地上躺著個老道,發如銀絲,身上一件破爛的道袍,骯髒之極。 那老道鼾聲微聞,睡得正香。周洛不由失笑,心想那老人家少見多怪,這麼個窮老道,會有甚麼神跡。 心下在想,忽然一眼瞥見殿旁拴著一匹馬,一看便認出是那個姑娘所騎的。心道: “原來那姑娘在這裡,飛天玉狐等人必是不曾料到,故爾向城中找去了。” 他正擔心,怕飛天玉狐等人多勢大,欺負那姑娘,這一來可放了心,那姑娘既在此間,正可以逸待勞。 當即步入廟去,那知這廟除了個小殿之外,就是園牆圍著個小院落,殿門大開,殿內可一覽無遺,通沒見有那姑娘的影子。 周洛心道:“不好,她必是將馬匹寄存在此,人卻進城去了。”忙不迭返身出廟,向城內追去。 那貴德乃是西羌的一個小小城池,街道兩旁不過是些土屋,連兩層的樓房也少見,不過只得幾條街道,周洛才轉過了一個街角,便見那十數騎馬往回奔了來,但行得不快,馬上人都在向兩邊搜索。顯然並來找到那姑娘。 周洛也不由一怔,心想:“這姑娘那去了,若然她有投奔之處,不會將馬留在廟中。”原來羌人習慣騎馬,街道上的店舖門口,多有馬匹拴著。 他在微微一怔之頃,那十數騎早又打他面前奔過去了。周洛因是站在街中,幾乎被一個漢子劈了一鞭。 但周洛何等身手,不過他此刻不願顯露出來,故意象是駭得一踉蹌,便已躲過。 那十數騎馬從他身邊風馳電掣而過,徑奔門口。周洛忙回身趕去,只聽一聲馬嘶,那夥人巳在城門口將馬圈住了。 周洛一看正是廟門口,就知那般人都發現了那姑娘的坐騎,但知那姑娘不在,倒放了心。一會走近,只聽一個說道:“馬既在此,還怕她不回來。” 一個說:“對,我們下馬等她。” 周洛到了跟前,那夥人巳紛紛下了馬,將馬拴在路旁樹上,城門口有三株比碗口大些的樹木,每根樹上都拴了四五匹。 周洛那把這些人看在跟裡,徑朝廟中走去,只見老道仍然睡得很甜,那姑娘的馬匹仍在,便去到殿廊角上坐地。 那夥人只當他是個乞兒,瞧也不瞧他一眼,跟著那飛天玉狐走了進來,大刺刺揮著手中馬鞭,那個猥瑣的漢子跟在身後,一會黑面虎也進來了。 飛天玉狐走到馬跟前,仔細打量了一陣,說道:“我說如何,這妞兒要沒點來頭,那會有這般好的馬。”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恭喜莊主,這番可是人馬兩得了。” 黑面虎走到馬屁股後,一巴掌拍下,力道竟是不小,只聽那馬一聲嘶,但卻紋風不動。 黑面虎道:“端的是匹好馬,若走個兩頭見日,怕不能走個五七百里。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莊主這番返中原,正可用得著。” 三人言語之間,直把那馬視作已物,周洛心中惱怒,更料定這班人必是中原大盜無疑,心想:“他等便沒劫人之事,我也絕不放過。” 正想間,忽見那馬一個盤旋,嘶鳴聲中,後蹄霍地蹋去! 已聽那猥瑣漢子啊喲一聲,往後跳開,彎下了腰去。黑面虎獷聲大笑,道: “瞧你這份德性,這叫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那知一言未罷,那馬又一聲長嘶,霍地打了橫,後蹄早向黑面虎踢出。 黑面虎那會防到,腿上早又被踢個正著,一個虎跳,跳了開去。 飛天玉狐咦了一聲,連退了兩步,說:“這馬有些邪門!” 要知這三人個個都有一身武功,那猥瑣的漢子正是當年中原一個大盜,人稱白日鼠,在黑道上,輕功稱得起一絕,試想再是駿馬豈能踢他得中。 那周洛在白日鼠被馬踢了一腳之時,也是一怔,便留了意,忽然想起先前那老人說,這終日酣睡的老道有神跡,不料他才一回頭,黑面虎巳又被馬踢中,但巳看得明白,竟是那老頭向馬吹了一口氣。 周洛目光何等銳利,心下雪亮,馬沒邪門,老道也不是邪門,而是一種高絕的氣功,他這一口氣,必是比大力打出石子還要厲害,那馬負痛,是以踢出後蹄,只是難解的,是那馬怎會踢得那麼準? 那飛天玉狐才一跳開,忽聽廟外有人嚷道:“這不是來啦!” 白日鼠一瘸一拐,搶到門口,飛天玉狐也似精神一振,掉頭向外看,周洛卻放心了,心知這老道是非常人,有他在,那姑娘還怕甚麼?但見那老道仍然酣睡如故,鼾聲不絕於耳。 不大功夫,果見那姑娘向廟內走來,才在門口中一現身周洛幾乎啊了一聲,原來這頭上梳著兩條小辮子,身穿黃緞襖兒,腳著半長皮靴的姑娘,不是別人,竟是 女金燕之女,是那黃衣少女。 周洛心下好不痛快,心想這夥入今天必要大大吃她的苦頭。同時也知道這酣睡的老道,必是黃梁道人了。 那黃衣少女像沒發現周洛,在門口略略一停,環掃了這夥人一眼,哼了一聲,便向睡在地上的老道走去!她手上提著個大葫蘆,黃澄澄,光閃閃。 白日鼠忽地斜身一跨步,橫在她身前,咧嘴一笑,說:“姑娘大喜。” 黃衣少女霍地止步,一怔之下,說道:“你說甚麼?” 白日鼠一拐到了她跟前,嘻嘻笑道:“我替姑娘你作個媒,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這第二句還未住口,那姑娘眉兒早挑,嬌叱聲中,人影一閃,白日鼠說:“慢來慢來。”當真他輕功不弱,黃衣少女一掌向他左臉打去,他竟閃身讓過。 原來白日鼠早有提防,那黃衣少女卻怎會把他放在眼裡,她左手中又提著個大葫蘆,是以這一掌打空了。 白日鼠退開七八尺遠,說:“這是甚麼話,你怎麼打起媒人來啦,姑娘,瞧你也有一身功夫,那你自也知道五槐樹、塔兒莊,莊主飛天玉狐,哈哈,那莊主要不是個風流人物,怎配稱玉孤,那個姐兒不愛俊俏風流,啊喲!” 黃衣少女早氣得倒豎柳眉,圓睜杏眼,身形倏地欺近!那知她纖掌這才翻出,白日鼠卻早躲了開去,周洛看處明白,他身形往後一倒,卻是斜刺裡滾了開去,就知道白日鼠地趟功不弱。 嘴裡兀自不停,說道:“再說武功,嘿嘿,別跺跺腳說他,西羌就得亂顫,便是大河南北,提起飛天玉狐,那個也得翹起大拇指兒,說句不怕駭壞你的話,當今的皇帝老宮兒,也是劍底遊魂,嘿……” 黃衣少女兩番未曾打中他,見他嘴裡兀自不干不淨,越說倒越得意,更是有氣,左手將葫蘆放下,嗆瑯一聲響,拔出劍來,那劍長才兩尺,先前隱在黃緞襖兒裡面,是以都沒瞧出,那劍才一出鞘,便見劍氣如虹! 她劍術何等了得,周洛心道:“不好,要出人命,這白日鼠有幾個腦袋!” 那知白日鼠倒說得興起,嘿了一聲,道:“你要不信,便去打聽打聽,當年他那九門提督……” 周洛聽得心頭一震,卻聽得那黑面虎獷聲粗氣大笑道:“好劍!” 飛天王狐卻早喝道:“還不閉嘴!” 說時遲,黃衣少女身劍合一,斜斜一劍向白日鼠左方刺去! |
第09章b
這一劍是刺向白日鼠與飛天玉狐之間,正是離門劍的起手招式,周洛心下一急,心道: “這白日鼠提到我爹爹,莫非他知我家的仇人是誰,離門劍何等神妙,他要是死在她的劍下……” 說時遲,那飛天玉狐早巳大喝道:“決退!”右手一揚,便見白日鼠身形飛出!原來飛天玉狐見她出手不凡,就知厲害,一劈空掌將他迫退! 白日鼠就地一滾之頃,已拔出了兩柄彎刀,飛天玉狐卻呵呵笑道: “小妞兒,你出手這一劍當真不錯,是誰門下,快跟大爺說了。” 那黃衣少女哼了一聲,說: “你連我這劍法也認不出,還有臉問,餵!你們究竟是做什麼的?” 周洛看出她手雖是離門劍,但顯然是初學乍練,不然那白日鼠早沒命了,心下盤算道:“我怎生擒住他,問個明白?我正踏破鐵鞋無覓處,別被她殺了。” 那白日鼠卻不知厲害,嘻嘻笑道: “美人兒,怎你倒還聽不明白,你要是嫁給了我們大爺,你這 生便享福不盡!” 那黃衣少女杏眼圓睜,白日鼠話聲未落,身形一晃,尚未撲到,已是劍氣如虹,眨眼已將白日鼠圈住! 白日鼠往旁邊一倒,立即滾動起來,兩柄彎刀盤旋飛舞,封得風雨不透,周洛瞧得一怔,離門劍雖然了得,但厲害的乃是指東打西,攻前刺後,變化萬千,這白日鼠施展地趟刀,背脊貼地,身後和左右不受攻擊,離門劍無形中減少了 半威力,她初學乍練,必然一時勝他不得。 果見黃衣少女雖然劍似梨花朵朵,花雨繽紛,卻劍劍皆被白日鼠擋開,而且肘腿盤屈滾進,還能向她攻擊,厲害的是他刀刀攻下盤,迫得她不時回劍對守,但雖說如此,白日鼠卻不能近得她身去,五七招後,立即有些手忙腿亂。 那黑面虎一見不好,便要上前,卻見飛天玉狐一擺手,說道: “且慢,多瞧她幾手,咦,她這劍法怪得很,竟看不出是何門派?” 哪知飛天玉狐這一阻止黑面虎相助,一時間託大,那黃衣少女早看出白日鼠的弱點,一劍向腳頭疾刺! 白日鼠彎刀盤旋,右手刀架開劍,左手刀斜砍腳踝,卻怕傷了這美人兒,刀巳砍出,倏地 翻腕,變砍為勾,只道黃衣少女這一下非倒地被擒不可。 那知他這一刀砍出,即便不變招,也傷不得她。 變招慢得一慢,只聽黃衣少女一聲嬌叱,劍尖之上陡然吐出五朵劍花,聲聲龍吟,那五朵劍花像陡然炸開來一般。一又化五,立時將白日鼠全身罩住。 說時遲,周洛一見她將離門劍的威力發揮出來,就知不好,正要搶出相救,卻早聽白日鼠一聲慘呼,左腳齊筋巳斷,飛天玉狐和黑面虎巳自左右搶到,黑面虎一拳搗出,虎虎風生!飛天玉狐左手一引,右手擒拿,便奪寶劍!兩人竟是空手入白刃,顯然武功都在白日鼠之上! 黃衣少女一縮身,短劍顫動,退而復進,分取兩人,只見一遭銀虹自她頭上由左而右快如電閃,左挑飛天玉狐,右刺黑面虎! 兩人也端的了得,左腳點地,齊一滑步挫腰,便已讓過,但都吃了一驚!眨眨眼間,三人巳走了兩個照面。 周洛見白日鼠僅是斷腿,留得性命,這才放心,若在平時,他豈有不助黃衣少女的,但現下知要尋仇人,便在這幾人身上,自不願露出形藏,且知黃衣少女以前武功巳極是了得,何況現又得黃粱道人傳授,這些人絕非她的敵手,是以便不動彈! 這三人一動手,那黃粱道人卻仍酣睡不醒,廟外的十多個漢子巳奔了進來,把白日鼠抬過一邊。 忽聽黑面虎大吼 聲,拳出如風,遙遙一拳搗出,相隔黃衣少女有七八尺,那知拳風竟是凌厲之極,黃衣少女身形一晃,她短劍正刺向飛天玉狐,一時便失卻準頭,飛天玉狐呵呵大笑,道:“撒手,小妞兒,大爺我不傷你!”倏地欺身,右手五指箕張,向她右腕拿到! 周洛驚得霍地站了起來,但他卻末上前,只見黃衣少女一聲冷哼,右腕縮得快,吐得更快,劍尖上早吐出五朵劍花,立將飛天玉狐的一條右臂圈住,眼看他這條右臂登時便要廢了,卻聽黑面虎早又虎吼一聲,左手拳巳連環搗出,勢如狂飆! 那黃衣少女巳知他拳風威不可當,迫得撒劍躍退,三人身形一錯,便巳各在一方,那飛天玉狐卻早驚出一身冷汗! 但周洛卻驚得發呆!原來他知黃衣少女絕不會落敗,驚的是他看出黑面虎使的竟是他師門的十二神拳! 要知那十二神拳,乃是他師門的護法神拳,唯有掌門人始能得傳,這黑面虎從何得到傳授,這不是怪事麼? 他正驚訝間,忽然短牆上飛落一人,也便是院中三人錯身分開的剎那,那人長衫飄飄,儒服儒巾,周洛早看出是藍田所見的那書生,亦即是黃梁道人的傳人。 那書生飛身而下,似向周洛微微 笑,正想他這一來,飛天玉狐等人那是敵手,不料他卻向飛天玉狐等人一拱手,朗朗笑道: “原來是胡莊主,在下這姪女不知,多有得罪。” 那飛天玉狐雖然不認識這書生,但見他飄身而下的輕身功夫了得,又聽他稱黃衣少女是師姪,可見武功更高,那十多個漢子都驚得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飛天玉狐不愧是個頭兒,面上絲毫不露驚慌之色,也一曲拳,道: “好說,尊駕貴姓,怎識得在下?” 黃衣少女氣得跺腳,道: “師叔,這般人欺負我,嘴裡不干不淨。” 書生朗朗一笑,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說不干不淨,去罷,師叔我自會替你做主。” 黃衣少女氣得臉也紅了,說: “師叔,你……”忽地一跺腳,轉身在牆邊解下馬匹,立即躍馬衝出廟去! 書生朗朗大笑,道: “女孩兒家總是靦腆,各位見笑了。” 廟中各人都驚奇萬分,周洛更是驚愕:顯然那白日鼠的話他己聽得,怎麼他非但不惱,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飛天玉狐本來心中正七上八下,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卻見那書生笑盈盈,向飛天玉狐說道: “西羌之地,提起你胡莊主,便三尺孩童也認得,在下如何不識,只可惜無緣識荊,今日幸會,在下黃奇有禮了。”說著,又一拱手。 飛天玉狐一抱拳,道: “原來是黃兄,過獎了。” 周洛這時,方知書生的姓名,心想:“他明知這飛天玉狐不是好人,怎倒以禮相待?” 正奇怪間,卻聽書生道: “胡莊主,不瞞你說,適纔這位兄台之言,在下已聽得明白,我這位姪女自幼喪父,在下又是飄泊江湖,帶在身邊,大是個累贅,胡莊主英雄了得,又是一表人材,既本嫌我這姪女醜陋,願結秦晉之好,在下求之不得。” 他此言 出,周洛不由氣往上撞,心想他師兄臨終以這黃衣少女相托,若怕累贅,不管她也罷了,怎麼將她嫁給匪人,豈不誤她終身? 周洛心下大是不平,暗道: “那老前輩也曾托我照顧,放著我在,豈容你這般斷送她終身。” 那飛天玉狐早是大喜過望,又聽書生贊他,更是得意忘了形,驚疑之心去得乾乾淨淨,大笑呵呵,道:“既承黃兄不棄,今後你我多多親近。” 那黃奇竟像迫不及待,又道:“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便今晚成親如何?” 周洛氣破了膽,暗裡哼了一聲,卻聽那飛天玉狐道:“黃兄吩咐,敢不遵命。” 那黃奇笑盈盈,道:“如此,今晚在下便送我那姪女前來,事不宜遲,便請莊主返莊準備一切,不過麼……” 那飛天玉狐已是喜得口也合不攏來,像是怕那書生變卦,忙上前道: “黃兄但有吩咐,我無有不遵。” 書生點點頭,道: “一者敝師兄臨終之時,托孤於我,他只有這點骨血,若不風光風光,難慰敝師兄在天之靈,二來莊主是個響噹噹,有頭有臉的人物,若然草率了,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飛天玉狐呵呵笑道: “應該應該,我這就回去安排,專等黃兄送親前來。” 書生一拱手,道: “莊主請,這半日時光,可緊迫得很,你我是一言為定。” 飛天玉孤身後那十多個漢子,早上前一陣恭喜,那知飛天玉狐卻喝道: “你等還在此做甚,還不趕快辦事。” 隨分派各人,除命兩人趕緊回莊準備酒筵,拾掇洞房之外,餘外諸人立即快馬加鞭,分頭遍請數十里內有頭有臉的人前來,然後才向黃奇告別,喜滋滋上馬而去。 那黃奇待這些人出廟去了,忽地朗朗長笑,轉過身來,向周洛道: “周老弟,今天你可來得巧啦。” 周洛一怔,原來他早認出了,他心裡氣憤之極,哼了一聲,道: “不錯,是我,當真是巧得很。” 那黃奇大笑道: “怎麼著,周老弟,你不高興?今天是我那師姪女于歸之期,大喜之日,想我那師兄也曾托你三事,是以不但我了了心願,便周老弟你,不也一朝都了了麼?” 這黃奇不提老人所托三事還則罷了,他一提起,周洛心中怒火又升,哼了一聲,道: “在下雖是武林末學,年紀又輕,但老人家所托三事,卻也不敢忘記一件。” 那黃奇朗朗大笑,道: “周老弟一諾千金,可敬得很,可見我那死去的師兄,眼光倒是不錯。” 周洛道:“在下倒也知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書生道:“好得很,周老弟,且同我到舍下一行。”說著就來攜周洛的手。 周洛本待不去,忽然想道:“我豈能眼看那黃衣少女下嫁匪人,既要設法阻止,自該與那黃衣少女一見。” 想到那黃衣少女巳知飛天玉狐等人皆是匪類,這才更是氣極而去,今要設法阻止,唯有從她身上著手,教她遠走高飛,要知這書生的武功已是他親目所見,要想反對,明著休想能夠。他心中想罷,便道:“好,在下正要向她道賀。” 黃奇看著他,大笑道:“這就是了,周老弟,這就跟我走。” 周洛忽然想到地上酣睡的老道,看時,仍然鼾聲不絕,心想,這黃奇可惡,但這老道若當真是黃梁道人,我怎可失之交臂。” 便道:“不敢請問,這位道爺可是令師黃梁老前輩麼?” 黃奇微笑點頭,道:“不錯,正是他老人家,周老弟,你放心,今晚便由他老人家主持婚禮,還怕見不到麼?” 周洛聞言又是一怔,這黃粱道人分明一直酣睡未醒,怎說由他主婚,難道是他老糊塗了。 任事都由他這徒弟做主。又想:“哼,便是黃梁道人做主,今天說什麼也要阻止,絕不能斷送了那黃衣姑娘。” 周洛更不言語,隨在黃奇身後,出得廟來,那知黃奇向城內走去,而先前那黃衣少女躍馬去時,卻分明是向城外去的? 心下疑惑,心想:“且看他帶我去何處?”一直走過了兩條街,巳到貴德城熱鬧的處所,商家店舖鱗次櫛比,黃奇直向一家估衣店走去,周洛暗想:“莫非他在這裡落腳。” 只見店主迎了出來,說:“客人請進,小店羌漢衣裝,無所不備。” 黃奇道:“正要買套漢裝衣衫。”回頭向周洛招手道:“周老弟快來。” 原來周洛因是衣不蔽體,又破爛又骯髒,簡直連個乞兒也不如,是以遠遠便站定了,且聽兩人談話,知此間不是黃奇所居,便不願走近,待聽黃奇出聲呼喚,只得上前。 黃奇指著周洛,向那店主說道: “便是我這位兄弟穿用,店家,只管取最好的來,顏色且要鮮明些。” 店家道:“莫非是要吉服麼?” 黃奇道:“正是吉服。” 周洛心下正不齒其為人,怎肯接受他買的衣衫,忙道: “且慢,在下無功不受祿,萍水相逢,怎敢便領重賜。” 黃奇呵呵笑道: “周老弟武林俊傑,怎倒這般不爽快。”周洛始終沉著臉,道: “哼,我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重的是仁義,可不重衣衫。” 黃奇被他出言譏諷,竟無半點惱意,反而哈哈大笑道: “周老弟說得雖是,但今晚可是吉日良辰,人有不同,再說麼,周老弟,你這般衣衫襤褸,又怎能入莊。” 一言將周洛提醒,心想: “不錯,我雖可助那黃衣少女事前遠走高飛,但白日鼠等人分明與我血海深仇有關,我仍要入莊一探,當真這般模樣,實不便前往,現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端倪,我豈能放過,倒不必為小節而壞了大事。” 想罷,便道:“既如此,在下多謝,只是粗布衣裳便罷。 黃奇道:“這卻不可,粗布衣裳,對我那姪女面上,卻不好。” 周洛不願再說,這時店主早捧了一套衣物,大概他巳看清,周洛赤著一雙泥腳,是以連鞋襪具全。黃奇算了銀兩,取過那一包衣物,這才帶周洛出城。 行了兩里多地,來到一條小河邊,周洛老遠便瞧見河邊有數間茅屋,黃衣少女所騎的那匹馬,正拴在屋邊樹上。便知到了地頭。一會到了門前,周洛正盤算向那黃衣少女如何言語,那黃奇已在叫道: “莊蓉姪女,你瞧這是誰來啦,貴客臨門,還不快出迎接。” 那知連叫了數聲,也未聞黃衣少女應聲,周洛這時才知那黃衣少女名叫莊蓉,心道: “你這般誤她終身,她還會睬你麼?” 黃奇已含笑轉身,道: “周老弟請稍待,我這姪女多半是害臊,待我命她前來迎接。” 說著,巳推門進室去了。 約過了一盞熱茶功夫,黃奇才再出來,果然身後跟定莊蓉,她目光與周洛一接觸,立即垂下頭去,而且臉蛋兒紅了,當真像是不勝羞澀。 黃奇哈哈大笑,道: “這有什麼好害臊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況你爹爹有命,而今是千里有緣。” 那莊蓉兀自不抬頭,半晌才叫了聲:“周大哥,請進。” 周洛察聲觀色,大是詫異!怎麼她只是羞,沒半點惱,難道這黃奇入內一會功夫,竟已將她說服了? 當下也不言語,昂然而入。只見那幾間茅屋雖甚簡陋,但甚整潔,那黃奇一指桌上衣包,向莊蓉說道: “他的衣物全在這裡了,你非世俗女兒,這裡又無庸僕,說不得,只得由你侍候他沐浴更衣。”隨轉向周洛道: “周老弟,今晚便是良辰吉期,要辦的事多得很,我要失陪了。” 周洛巴不得他走,忙冷冷地道:“請便”。 黃奇微微含笑,即刻作別而去,屋中只剩下周洛和莊蓉兩人,她兀自低著頭抓弄著衣角,遠遠站在屋角。 周洛聽了聽,確知那黃奇已去遠了,心想:“現下事不宜遲,我不要說,怎對得起她死去的爹爹對我的一番恩德。” 但她固是羞赧不勝,周洛卻也不好意思啟齒,兩人沉默了半響,周洛忍不住了,才鼓起勇氣說道:“莊姑娘,你當真答應了婚事。” 那莊蓉像是不自覺地望了他一眼,兩人四目相對,她臉兒早又飛紅,轉身向裡,說道: “師叔之命,我敢不遵?” 周洛心中怒火陡升,道: “那飛天玉狐等人一看便知不是好人,乃是匪類,分明是在中原立腳不住,才投到西羌,你師叔雖然有命,但他只為了一已之私,又負了令尊重托,此事關係莊姑娘你的終身,怎可唯命是聽?” 那莊蓉忽地轉身過來,睜大了眼晴,望著他,道: “你說什麼?飛天玉狐?啊!原來爾還不知……” 周洛在怒火頭上,見她提到飛天玉狐,竟也無半點惱意,更是怒上加怒,心道: “原來竟是她心甘情願,她既然自甘墮落,我不事多是嗎?當下冷冷笑道: “在下雖然年輕,閱人不多,嘿嘿,但也知道賢愚,罷了,姑娘既然是心甘情願,就當我適纔的話沒說也罷。” 那莊蓉咦了一聲,兀自瞪眼望著他,周洛卻已抓起桌上衣包,道: “你師叔說得不錯,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要不沐浴更衣,豈不丟了你們的臉。” 莊蓉滿面疑惑之色,欲言又止,顯然她有話說,但又不好意思啟齒,見他提著衣包走來,忙道:“周大哥要沐浴,請隨我來。” 隨帶他到後屋後,莊蓉要提桶替他打水,周洛早一把奪過桶來,道: “不敢勞動姑娘,在下自有手腳。” 他從來對人都是謙謙有禮,不知怎地今朝變了個人似的,他看也不看莊蓉一眼,提桶自往河裡打水去了。 周洛到得河邊,心想: “我何必再費事提水返去沐浴,不如我在河邊隱蔽之處沐浴更衣。” 心念及此,即棄桶沿上流走去,走出了約有半裡之遙,三把兩把扯去破衣,躍入河中。他前些時所受之傷,只傷及皮肉,這些日來早巳不醫自愈,待他洗去塵垢血污,身上竟連一個疤痕都找不到了。上岸穿好衣衫,頓見容光煥發,又是個翩翩佳公子。 周洛心想,此時時光尚早,返去沒的找氣,不如在此睡他一覺,好在晚間行事。 原來他在洗澡這陣功夫,巳打定主意,想莊蓉的爹爹傳他離門劍之時,便曾言道:他只有這點骨肉,重托周洛好生看顧。現在他在離門劍上才到火候,老人之言,言尚在耳,今日雖說是她心甘情願,自甘墮落,但怎能負了死者。 是以,周洛前思後想,便想到釜底抽薪之法,心想在婚禮之前,先手刃了飛天玉狐,那豈不乾脆。 他打定了主意,本想早早趕去的,只可惜不知飛天玉狐的莊子在何處?只好按捺下性子,待晚間與他們一道前往。 周洛在草地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時候。 他一躍而起,心說:“糟,要是他們巳走了,豈不誤了大事。”急忙奔回茅屋。那江邊全是一叢叢比人還高的荊棘,隱藏在內,實難彼人發現,那黃奇與莊蓉便想尋他,亦是不易,是以心下甚急。 眨眨眼間,他已見到那茅屋,忽聽黃奇的聲音朗朗笑道: “你急什麼,這不是來啦,周老弟快來,我們該走啦。” 周洛已到了屋前,只見莊蓉站在門前,見他奔來,立即露出欣喜之狀,身上巳換過了漢裝,遍身羅綺,真是明艷照人。 周洛心下惡感又生,心道:“先前還只怪黃奇自私背信,不料她也這般無恥。”原來那莊蓉欣喜露於顏色,周洛更增反感。 那黃奇上上下下打量周洛,道:“當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裳,好個俊俏郎君。” 忒是作怪,莊蓉瞟了他一眼,登時臉上紅透,唇邊笑意更濃。 黃奇接著說道:“我們也該動身啦。” 莊蓉不抬頭,道:“師叔,師祖呢?” 黃奇道:“難道你還不知他老人家的性情,哈哈,我知道啦,你是怕他老人家誤了時刻,是也不是,你放心,他老人家說什麼也替你主婚的。” 莊蓉啐了一口,跺了跺腳兒,腰枝兒一扭,巳轉過身去,說:“師叔,你……” 黃奇哈哈大笑,道:“師叔我為老不尊,是麼?走啦,我們倒是別誤了時刻是真,人家早替我們準備酒筵了。周老弟,請。” 他嘴裡雖說請,卻當先走了出去,奔的是正南。 周洛沒好氣,也不理莊蓉,跟著追了上去,似聽莊蓉微微嘆了一口氣,隨定他身後。三人展開飛行功夫,自是快得很,那黃奇暗暗留心周洛腳下,見他遠非以往所見時的輕功夫,暗自點頭贊嘆,更想一試,道: “周老弟,你瞧,時候可真不早了,來來來,你我趕他一程。” 周洛倒巴不得早點到達,好伺機下手。他心中不快,只說了個請字,只見黃奇一撩衣衫,身形快如離弦疾拏。那西羌之地,甚是荒涼,天色雖未黑盡,路上卻早無人影,周洛也將須彌遁形的輕身功夫施展開來,恰似腳不沾塵。 黃奇一口氣奔出了五七裡地,回頭一看,見周洛行的瀟灑,連衣角也未撩起,只在身後相距不過三五步,倒把莊蓉丟得遠遠地,忽地腳下一停,朗朗笑道: “久仰須彌遁形輕功無儔,今日我可開眼了。” 周洛聞言一怔,心道:“辛梅傳我這神妙的輕功,他怎知道?”繼而一想:“是了,他知辛梅的出身來歷,自然也識得這神妙的輕功。”便道: “過獎了,先生不是說要趕路麼?怎又停步不前。” 黃奇向左前面一指,道: “那燈光之處,便是飛天玉狐所在,只在眼前便是,周老弟,現下我有一言請教。” 周洛道:“請講。” “黃奇微微一笑,道: “周老弟,看來今日你對找大是不滿,是不是?” 周洛哼了一聲道: “先生與莊姑娘的令尊,有師兄弟之親,今由先生做主,在下怎敢不滿?” 黃奇呵呵一笑,道: “你叫我先生,只怕心裡卻正罵我自私背信,受人之託,不能忠人之事是真。” 周洛側目而視,他今日實是忍無可忍,被他說出心思,那還能再掩飾,不由哼了一聲。 黃奇兀自笑道:“好,可見周老弟是個信人,受人之託,便無反悔。” 周洛道:“在下雖人微言輕,卻還不敢失信。” 黃奇再又朗朗而笑,道: “好,我那師兄果然眼光不錯,但不知周老弟可還能記得他所托的三件事。” 周洛道:“休說才三五月,便是十年八載,在下也記得清楚。” 黃奇道:“妙極妙極,那一二兩件,周老弟可說都巳辦到了,只是那第三件?” 周洛道:“老前輩只有這點骨血,便他老人家不囑託我,在下也應照顧莊姑娘,但教我有一口氣在,也不能眼見誤她終生。” 黃奇呵呵一笑,道:“周老弟,你錯啦,我那師兄將莊姑娘託付與你,乃是托她終身,他非僅是要你照顧她終生。” 周洛一怔,道:“你說怎的?” 只見莊蓉喘吁吁奔近了來,黃奇笑呵呵,道: “便是我這姪女,今日終身有托了,走啦。” 說著,掉頭又奔了下去,周洛聽他話中有因,卻又似解非解,見他眨眼己走出十數丈遠去了,忙與莊蓉隨後趕去。 夜幕漸垂,那燈光之處更近了,也更明亮,一會到了個莊園,只見大門口張燈結綵,內裡燈火更是明如白晝,但奇怪的是不見一人。 黃奇當先入內,了無半點驚訝,周洛跟進一看,不料門內亦不見一人,院子那面,廳門大開,內裡兩排彩燈,更見璀燦,亦是闃無人跡。 周洛正奇詫間,抬頭驀見廳中供著神位,香煙繚繞,紅燭高燒,上面寫著:“周氏堂上歷代高曾祖考之神位”,紅紙仍新。 他心下奇道:“若非那飛天玉狐也是姓周?”但繼而想記起今日在廟中之時,分明聽黃奇稱他姓胡,這卻不是怪事麼? 忽聽黃奇向廳中說道:“師傅,嬌客來啦,你老人家該醒了。” 一言甫落,便聽廳中有人大大打了個哈欠,說道:“睡覺乾坤大,夢中日月長,好睡,好睡。” 隨見那神臺上的繡簾一掀,鑽出一人,正是今日周洛在廟中所見的老道。 周洛知道是黃粱道人,此刻他雖對這三人都不快,但黃梁道人乃當今武林尊長,世外奇人,他豈敢失禮,忙躬身施禮道:“小子拜見仙長。” 他口中雖然拜見,但只恭恭敬敬作了一個揖。 那黃梁粱人坐在地上,將頭搖了兩搖,立將披面的白髮拋到腦後,現出一張紅噴噴的臉來,說:“怎麼,良辰到了,好好好,好一個嬌客,倒也配得上我這蓉兒。” 周洛先在黃奇說嬌客之時,尚未留心,這時聽黃粱道人又再口稱嬌客,而且目光炯炯地盯在他面上,便怔住了,不由回頭一看,只道是身後有人,那知身後除了莊蓉在門外害羞低頭之外,並無他人。 陡聽黃奇朗朗笑道:“周老弟,你便是嬌客,還望怎的?” 此言一出,周洛大吃一驚說:“我!” 黃奇道:“除了周老弟你,誰還能配我這姪女兒,當真你以為會把她嫁給飛天玉狐這賊子麼?” 周洛睜大了眼,一時目瞪口呆,望望黃奇,目光才落到莊蓉身上,只見莊蓉正眼巴巴地望著他,面有惶急之色,像是生怕他不答應一般,待一與周洛目光接觸,便又低下頭去。 周洛心道:“難道這是真的?我沒聽錯麼?”剎那間,今日自黃奇在廟中現身時起的情景,都上了心頭,果覺有甚多令人懷疑之處,尤其是適纔在途中的一番言語,分明話中有因,但他今日又為何要允婚于飛天玉狐呢?” 卻聽黃奇呵呵一笑,道: “周老弟,我要不說,你也不會明白,這婚姻大事,實是草率不得的,但是我師父世外之人,我亦四海為家,更是身無長物,但要不風光風光,又怎能對得起我那死去的師兄,豈不委屈了我這姪女兒,是以今引飛天玉狐賊性不改,我便將計就計。” 周洛此時才明白過來,胸中腦怒頓消,但惶恐又生,忙道: “先生既知婚姻人事草率不得,晚輩事前毫不知曉,此事萬不可行。” 這瞬間,他心頭早浮現了兩個倩影,想到辛梅對他何等癡情,往日凡與自己相識的女子,她都視如仇敵,別說這一兩月的相處,他兩人巳生情愫,而她人雖古怪刁辣,卻也有可愛之處,何況兩人共了那多患難,若然今日與莊蓉婚配了,她不知要怎麼悲傷失意,最怕是她惱怒起來,這莊蓉早晚必要命喪在她手中。 這也罷了,偏生他這番下冰窟與那陶丹鳳相遇,兩人裸身相處了一日,人家是個清白女兒身,若不娶她,她豈不羞忿,就算她從此不嫁人,只怕也無顏再活在世上,那時豈不是我殺了她,更何況以她之德,以她之容,以及性情的溫柔嫻靜,無人能及。 周洛立即想到二人,但如何能說得出口。那黃梁道人坐在地上,兀自未站起身來,忽地一瞪眼,喝道:“好小子,你竟不知好歹,我這蓉兒難道配不上你。” 周洛忙道:“老前輩息怒,莊姑娘天人,只有小子配不上的,但小子有不得已的苦衷。” 黃奇道:“師傅息怒,讓我來問他。” 黃梁道人說:“你問他,你問他,若然有半個不字,先教訓他一頓。” 黃奇說:“是,你若人家且飲酒,周老弟必會聽話,你請放心。” 黃梁道人忽又打了個哈欠,道: “是,我忙了半天,竟連酒也忘了喝啦,蓉兒拿酒來。” 莊蓉低著頭,淒淒楚楚地說道: “祖師爺,酒早給你老人家準備好啦,那廳角不是?” 黃梁道人打了個呵呵,說: “還是蓉兒最有孝心。”回頭又向周洛喝道: “小子,我蓉兒嫁了你,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便宜了你,你敢還不知好歹。” 莊蓉正緩步走向屋角,屋角擺著一張八仙桌子,七盤八碗,熱氣騰騰,像是擺好沒多一會,上座之傍,放著個酒葫蘆,正是今日周洛見莊蓉所攜的。 周洛雖在惶急之時,心下也不由忖道: “忒是作怪,這倒像黃奇與莊蓉早來佈置的一般,黃梁道人又說忙了半日,他忙些什麼,莫非與那飛天玉狐等一個不見有關?” 他心下在想,不由又向廳外瞧了瞧,天巳黑盡了,燈火也更明亮,那院中仍是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 黃梁道人巳然入座,莊蓉在旁替他斟酒,黃奇這才說道: “好,周老弟,你有什麼苦衷,且說來聽聽。” 周洛欲言又止者再,只是陶丹鳳與辛梅兩人和他的關係,實無法啟齒,而且他與兩人又無婚約,便是說出,也難說服他們。當下一聲浩歎,道: “先生有所不知,在下尚在幼年之時,即家遭慘變,父母兄弟,全被殺死,後蒙恩師將我救回括蒼,傳與一身武功,但迄今仇人是誰尚且不知,常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豈有大仇未報,即婚配之理。” 黃奇點頭道:“周老弟,就只這一件事麼?” 周洛淒然道:“再有,我恩師將我救回括蒼,不但傳與一身武功,且為了助我能報這血海深仇,竟以掌門傳我,授我護法十二神拳,不料在傳位之日,恩師竟被人暗殺而亡,在下更蒙不白之冤,恩師對我恩重如山,在下蒙冤不足惜,但這殺師之仇,在下若不報得,何能生於天地之間。” 黃奇再又點頭,道:“可見老弟忠義,心性仁厚,令人好生佩服。” 周洛多時未曾提到師仇家恨,是以越說越是悲憤,早是熱淚盈眶,道:“先生請想,弟之師仇未報,家恨未雪,弟若婚配,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為武林所不容麼?” 黃奇微微嘆了口氣,更有一聲嘆息,倍常淒惋,原來是莊容聽得也垂下淚來,只黃梁道人不住價喝酒,似是充耳不聞。 那黃奇一聲嘆之後,說道: “老弟原來有這般苦衷,這可是怪你不得。” 周洛雖是悲憤填膺,但聽黃奇恁地言語,不由也心裡一寬,想道: “你等也是俠義道中人,難道還會道我做不孝不義之事麼?” 卻聽黃奇接著說道:“老弟,現下我問你一句,要是你報了仇,雪了冤……” 周洛不待他說下去,忙道:“那時我稟過師伯,必有以報。” 黃奇忽地哈哈大笑,道: “你這是說雪冤報仇之後,老弟你父母雖巳作古,不能承命,師父又巳去世,有你師伯在,故爾稟命而後,方能完婚?” 周洛道: “正是,在下生也不辰,現今的尊長,唯有師伯一人。自該稟明。” 他心中卻想:“我家仇人是誰,尚且不得而知,恩師冤情,又豈能一時即白,就算兩件血仇都了,師伯他老人家俠蹤無定,何處尋去,現下當著莊姑娘的面前,我若拒婚,未免給她太難堪了,且黃梁道長和這黃奇,也不會答應。” 三件皆是難題,要都辦到,不知要待何年何月。他想到此處,更是放寬了心。 那知黃奇又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師伯可便是白頭翁麼?” 周洛道:“正是敝師伯。” 黃奇忽地一拍掌,道:“那可巧極啦,令師伯恰好待會便到。” 周洛一怔,不由退了一步,道:“先生怎講,敝師伯也在西羌。” 黃奇掀眉長笑,道: “老弟,這可是再巧也沒有啦。你說的這三件事,竟能一個時辰之內,盡皆辦到!” 周洛聽得心頭一震,急道:“你說什麼?” 黃奇道: “不瞞你說:老弟,你家的仇人便在此處,更巧的是,令師伯追蹤殺你恩師之人,也快到了,那時你雪了冤,報了仇,又有了令師伯前來做主,這不是巧得很麼?” 周洛簡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但見黃奇說得慎重,絕非戲言,登時血脈賁張,道: “先生所說果真!” 黃奇忽地左手一擺,右袖霍地拂出,廳中四盞大彩燈,立時都滅。隨聽他壓低聲音說道:“老弟噤聲,你瞧這是誰來了。” 一言甫落,只見一團白影越牆而入,快得出奇,卻又是輕飄飄落在院中。 來人渾身皆白,白髮白髯,連面皮也是雪白,身穿一件齊膝的白衣,下面白襪齊膝,白色萬字靴,他飛身而入,恰似一團飛絮一般。 來的正是白頭翁,那周洛的師伯。 周洛哪敢出聲,要知他雖已從陶丹鳳處,得知師伯亦懷疑他有冤情,但現下真象莫白,且在數月之前,他逃難括蒼的時,他師伯不也會將他擒回麼?這時白頭翁若知他在此,哪還能有自由之身,是以他一見師伯前來,哪敢出聲。 黃奇巳在他耳邊說道: “老弟,你在廳中等侯,待會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白頭翁飛落院中,大概見燈火通明,卻闃無一人,心下有些驚疑,隨高聲說道: “黃兄何在,白頭翁已遵命前來。” 周洛才知師伯是黃奇約來的,好生狐疑,心中忐忑,忖道: “他這是搗什麼鬼,莫非他早有安排?” 黃奇大笑而出,道:“你這老兒嚷什麼,我巳等侯多時了。” 白頭翁一見黃奇,便將手一拱,道: “黃兄仗義相助,我白頭翁銘感不已,不知孽徒何在?” 周洛大吃一驚,原來白頭翁這“孽徒”兩字出口,目光頓射精芒,可見他心頭之恨,心想:“這不是指我?還能有誰?”不自覺回頭去望,他是想瞧清楚廳後門窗何在,若然師伯真個是為他而來,好趕快逃走。 卻聽黃奇呵呵笑道:“別急別急,人便在此。” 說著,向身後一指,正是指定廳中,周洛登時一身冷汗,心道:“這……這黃奇端的是打甚主意,莫非這些皆是在作弄我?” 他眼角不由掃過廳角,昏暗中,只見黃梁道人兀自喝個不停,莊蓉也仍站在他身邊,只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早聽白頭翁怒道:“讓我先宰了這孽徒,再向黃兄致謝。” 周洛聽得心下更驚,忙看時,只見他師伯白頭翁巳向廳中搶來!周洛那敢怠慢,慌忙縱身後退,那知他身後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背上立被托住,竟是退不得半步,隨聽有人說道:“小子,你不做虧心事,驚怎地,乖乖地看個明白。” 這剎那間,只見院中的黃奇,已伸手一攔,道: “白頭翁,且慢,我們可得先說個明白,那筆交易,事後你可不能反悔。” 白頭翁忙道: “黃兄說那裡話,別說令師黃梁道長有命,我敢不遵從,何況這是他天大的造化,我白頭翁只有惑激不盡的,何勞再三叮嚀。” 黃奇卻道:“好,其實我倒不是擔心你變卦,而是怕那女娃娃出頭,聽說你那師弟在日,已有婚約,是不是?” 周洛心下大奇,想道:“他們這是說什麼?” 只見白頭翁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黃兄還提她則甚,我門戶不幸,出了這個孽徒,她已失身與他,還提甚麼。” 黃奇道:“白翁既如此說,今後我們是親家啦,可要多親多近。” 白頭翁道:“黃兄,我數千里追蹤至此,便為清理門戶,還請即將孽徒交與我。” 黃奇點頭道:“好。”隨回頭叫道:“蓉兒何在?” 一條人影自周洛身前飛出,正是莊蓉,趨前向白頭翁行下禮去。 白頭翁道:“姑娘請起。”他左手一拂髯,右手一擺,以長輩自居,受了她一禮。 黃奇道:“蓉兒,時候不早了,快去將他帶來,你師伯也等得不耐了。” 莊蓉道:“是。”躬身退了一步,即返身入廳。 周洛心中惴惴,適纔他想逃走,明白是黃粱道人阻止了他,這位道長已是神仙中人,若他不讓自己出廳,要想逃走,可比登天還難,且聽他師伯與黃奇的言語,又有些不像是指他,是以見莊蓉奔進廳來,便硬著頭皮不動。 說時遲,莊蓉在屋簷下一點,飛身而入,幾乎和他撞個滿懷,原來院內燈光通明,由裡看外面,明如白晝,由外看裡,卻只是漆黑一片。 周洛閃身斜退半步。心想:“你若真個是來拿我,便由你拿吧。”是以退了半步,便不再退,反而將胸一挺。 哪知那莊蓉竟是睨著他一笑,一笑低頭,邁步徑往廳後走去。 周洛才知果然不是指他,心下大定,回頭目送她轉入廳後,他心下又迷惑,又驚疑,心想: “師伯口口聲聲叫孽徒,但除了他之外,只有大師兄樊榮,莫非是他!” 才想到這裡,忽地恍然大悟,驀地記起今日在廟中之時,分明見黑面虎使的是師門的護法神拳,現下天下,除他而外,只有大師兄樊榮會這神拳,不是他傳給黑面虎,還能有誰? 周洛登時打了個冷顫,想到適纔師伯之言,莫非殺師的便是…… 忽聽房瓦一聲輕響,莊蓉的聲音在上喝道:“下去!” 陡見 條人影飛墜,人落地便是一個踉蹌,正是周洛的大師兄樊榮,只見他雙手反纏在背後,且不像是躍下,而是被人擲下來的。 就在這剎那間,莊蓉又在上面叫道:“你也下去啦,好教你明白明白。” 跟著是兩個人影飛落,而且是手攜著手,周洛一見幾乎驚呼出聲,原來莊蓉攜著的是個女子,竟然是他的師妹丁蕙蘭。 周洛還來不及思想,只聽白頭翁已怒喝道: “你這孽徒還能逃麼,我師弟辛辛苦苦,十年傳藝,不料你竟人面獸心!” 白頭翁怒得渾身打顫,忽地踏上一步,呼地一事向他劈去! 黃奇霍地左掌一揚,袖管直飄出去,楞將白頭翁那一掌的勁道卸去,說道: “白翁,且慢,你這一掌下去,他哪還有命在?” 白頭翁切齒道: “這孽徒萬死尚有餘幸,豈容他再活世上?” 黃奇道: “白翁,你怎忘了,這時便取他性命,令師弟豈不是仍然死不明不白。” 周洛腦裡轟地一聲響,這不是說他大師兄殺師怎的! 那白翁怒道: “這還用問麼?這孽徒貪慕我這師姪女之色,見我師弟將她許配周洛,心中不忿,又見我師弟將掌門之位傳給洛兒,立起毒念,暗下毒手,這孽徒萬死尚有餘辜,豈容他多活一刻!” 那丁蕙蘭落下院中之時,本是低著頭,此時早是梨花帶雨,顫聲說道: “師伯,原來殺我爹爹的是他!他他……”忽地反手一掌,只聽一聲脆響,樊榮右邊臉立即腫起老高,嘴角也淌出血來,但他竟仰面獰笑,道: “不錯,那老鬼便是我殺的,今天我已落在你們手裡,要殺便殺,樊大爺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那邊,莊蓉早將丁蕙蘭拉過一邊,白頭翁氣得眼都紅了了,只叫: “你這孽徒,你這孽徒!” 黃奇卻道: “白翁何不忍一時之怒,雖是巳知令師弟早他所殺,但有甚多小節,不早還不清楚麼?譬如你師弟致命的那雙銀梭何來,而銀梭又是令師弟僅傳與周老弟一人,若不問個明白,周老弟的冤嫌,仍不能盡釋。” 那白頭翁尚未答言,樊榮已又獰笑道: “不用你們問,大爺我說了就是,嘿嘿,怪只怪我那老鬼師傅老得糊塗,試想我這個花朵兒一般的師妹,從小就與我耳鬢廝磨,大爺我怎不動心,偏那老鬼竟在半中腰收了那姓周的小子作徒,並要我這個花朵兒般的師妹許配予他,這也.罷了,從來掌門人立長,大爺我第一人,老鬼竟將掌門之位傳與姓周的小子,嘿嘿,大爺我忍無可忍,才將他殺了,至於那銀梭麼,不瞞你們說,大爺老早就計謀好了,事先騙那姓周的小子,將打銀梭之法傳了我,那日那小子喜氣洋洋,那會對我提防,盜他 雙銀梭,那還不是輕而易舉,我乾脆都說了罷,大爺我恨這小子,遠在老鬼之上,本來殺他可是易如反掌,但那一來豈不便宜了他,心想讓他去擔當殺師的罪名,那時他便能逃走,亦為武林所不容,這一生一世的活罪有他受的,若被拿住,怕不將他凌遲處死,那才能出我心中這口烏氣,現下沒得說了,我既巳被你們拿住了,要殺就快動手,嘿,白頭老兒,就只怕你沒這膽!” 他這裡一言甫落,只聽莊蓉叫道, “丁姑娘,丁姑娘,你……” 原來在數月之前,那日周洛逃走以舌,樊榮陪伴丁蕙蘭回山,不久即被樊榮姦污,丁蕙蘭見情郎變心,爹爹又巳慘死,伶仃一人,生米又成熟飯,哭鬧了幾日,也就跟了樊榮,卻不料白頭翁早巳疑心是樊榮殺師,只為來獲證據,故爾遲不下手,他那日之所以將周洛擒回,而命丁蕙蘭不准傷他,就是為了好安樊榮之心,以便暗中偵查,待他與甘棠老英雄會晤,本巳明白了多半,回山之後,暗中一探,見他己對丁蕙蘭先姦後婚,更明白一切了,那料那樊榮狡獪得很,時時提防,那白頭翁在探尋他的殺師證據之時,已為他所覺察,即刻帶著丁蕙蘭遠走高飛。 白頭翁立即追趕,樊榮東逃西躲,對丁蕙蘭則騙說是追蹤周洛,丁蕙蘭自是相信,數月之後,才逃來西羌。原來樊榮與黑面虎交厚,故爾逃來此間相依。 是以,丁蕙蘭一聽樊榮親口說出他殺死她爹爹的經過,更兼又失身於他,怎不氣得發昏,登時暈了過去。 黃奇道:“蓉兒,她一時氣暈,一會便沒事的,白翁,現下你是一切都明白了。” 白頭翁道:“黃兄,有勞藉劍一用,我要瞧瞧他是何心肝。”他氣得渾身顫抖,黃奇卻道:“白翁,還要請你忍耐一時,再見一人。”隨返身一招手,說道: “周老弟,出來啦,快見過你師伯。” 周洛在廳中早巳忍耐不住,聞聲立即撲出,向白頭翁跪倒行禮,淚流滿面,哭道: “徒兒拜見師伯。” 白頭翁一見周洛,止不住也流下兩行熱淚,一把將他拉起來,道: “委屈你了,師伯早知不是你所為,你且站過一邊,讓我收拾這孽徒。” 那樊榮自知必死,唯求死得痛快,卻也沒料到周洛也在此地,一怔之後,狂笑道: “原來這小子也在此地,我悔不該先下手殺了他。” 周洛陡然記起那日在苧蘿山中,樊榮將他劈落那百丈懸崖,原來竟是有意要他的命,但他現在想起來,卻沒恨,只是傷心。 白頭翁怒上加怒,道: “黃兄,若容這孽徒多活一刻,實無天理。” 黃奇道:“好,白翁,我把他交給你了,只是,這裡怕不方便。” 白頭翁道:“黃兄放心,我自省得。”身形一錯,巳抓住樊榮。那樊榮半點也沒掙扎,不但他束了兩手,而且似乎武功巳失,眨眼巳越牆而出。 丁蕙蘭恰在這時醒來,見白頭翁抓走樊榮,立即一躍而起,周洛在她身邊不遠,她似視如不見,叫道: “師伯,等等我。”發狂一般衝出大門。 周洛亦要跟出,黃奇道: “周老弟,令師伯自有裁處,你不用去了,這是一件,現今你不白之冤已雪,該是報你家仇的時候啦。” 周洛心頭一震,這黃奇實是莫測高深,經過適纔一事,他那還敢不信,心想: “難道他已知我家仇人是誰?” 只見黃奇已向莊蓉吩咐道: “快去將那幾個賊子帶來。” 莊蓉應了聲是,再又奔進廳去, 會功夫,便聽鐵索當啷,莊蓉在前,牽出兩個人來。 兩個人都低著頭,但周洛老遠便已認出,為首一個即是飛天玉狐,後面跟著黑面虎,周洛登時血液沸騰,道:“便是他!”忽見莊蓉一掌劈向飛天玉狐後心,喝道:“下去!”飛天玉狐立即從台階之上滾下院來,那黑面虎同他是一根鐵練拴著的,飛天玉狐一倒下,黑面虎也跟著滾落。 卻見莊蓉巳返身入廳,隨見一團黑影飛出,落地一聲叭噠,跟著是一聲噯唷,原來竟是一個人。 周洛看得明白,這被擲出的,乃是白日鼠,他今日被莊蓉斷了兩腿,是以行走不得。 白日鼠才落地,莊蓉巳飛身而出,一腳將白日鼠踢到周洛身邊。說道: “你問他啦。” 周洛今日聽白日鼠之言,已有些疑心,現下更不懷疑,但他激動過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黃奇道: “周老弟,我先說給你聽,今晚之事,實是早有安排,而且不瞞你說,我這姪女在奉她娘 女金燕之命,暗入桃花塢時,己知你蒙不白之冤,身負血海深仇了。而且她聽到你師伯那晚與多九公之言,從他言談中,巳懷疑是你大師兄殺師,那日我等在藍田分手之後,說來也巧得很,恰與樊榮相遇,身邊帶著你師妹,我見二人掩掩藏藏,心下生疑,便想摸清他的底細,當晚落在同一個店中,也是這般人惡有惡報,該當老弟你雪冤報仇,那晚我暗中一探,卻不料黑面虎自西羌赴中原,兩人在那裡遇個正著,見樊榮閃入黑面虎房中,聽時,才知兩人不但早巳相識,而且曾狼狽為姦,相見之下互說這些年來的經過,才知道黑面虎正是你家的殺父仇人之一,那樊榮也說出殺師西逃,兩人一般罪大惡極,我即想收拾二人,卻不料被我姪女阻止。” 說著,向莊蓉一指,道: “老弟,我這姪女心思不但細密得多,而且處處都為你著想,原來她阻止我,是要留給你手刃親仇,若然那晚即取了樊榮的性命,老弟你的冤情,豈不是永難昭雪。” 那莊蓉含羞低頭,周洛心下好生感激。 黃奇繼道: “原來我暗探二人之時,我這姪女也暗中隨定了我,當時聽得那黑面虎說道:‘這可是巧得很,你不是沒處投奔麼,我這就回西羌,你那師伯絕不會尋去,而且便他找了去,說句不怕你不高興的話,有飛天玉狐和我等在,也不怕他難為你’。” 黃奇說到這裡,自是什麼都明白了,周洛恨得目皆欲裂,道: “那黑面虎便早我家的仇人麼?” 黃奇道:“他麼,只是幫兇,罪魁禍首,卻是飛天玉狐。” 周洛不持他說罷,巳一步步向飛天玉狐走近,今晚這幾人被莊蓉帶出,竟是個個都俯首貼耳,沒半點反抗,顯然巳被黃奇製得服服貼。 莊蓉忽然說道貼:“你……等等。” 黃奇說:“不錯,我竟忘了,老弟,你瞧我這姪女替你想得多周到。蓉兒,就在屋裡最好,別拿出來了。” 那莊蓉已奔入一間耳房,應了聲“是”,陡見火光一閃,像是亮了燈。 |
第10章a
黃奇隨命周洛提起白日鼠,由他拉著鐵練向那耳房走去,入內一看,原來那耳房中早設著他父母的靈位,周洛即知是莊蓉替他準備的,靈前高燒紅燭,香煙繚繞,他心中對莊蓉的感激,又增了兩分。 黃奇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說道: “周老弟,這樣的媳婦,可是打著燈籠火把都難找的。” 周洛卻早脆在靈前,哭拜起身,莊蓉已拔劍出鞘,遞了過去。 周洛接劍在手,眼中噴火,切齒道:“賊子們還有何可說?” 那白日鼠躺在地上,面如白紙,飛天玉狐與黑面虎自知難逃一死,竟是不懼,飛天玉狐狂笑道:“不錯,你全家數十口,便是被我等刀刀斬絕,只可惜當年漏網了你這娃娃,斬草未得除根。” 周洛目中流出了血淚,切齒道: “我爹爹與你們有何冤仇?你……你要下這般毒手!”黑面虎忽地怒吼一聲,道: “我等已落在你手中,還有何可說的,要殺便殺,休得囉嗦!” 周洛那還忍耐得住,劍尖一顫,撲哧 聲,已刺入黑面虎心窩,未撤劍先斜身,他一步邁出,劍亦撤出,橫劍一抹,飛天玉狐人頭巳落地,左腳飛起踢倒他身軀的剎那,這次更快如電閃,回劍一掃,白日鼠也巳了帳! 這三人命喪劍下,都未掙扎,除了白日鼠已成殘廢了之外。顯然那飛天玉狐同黑面虎兩人,都和樊榮一般,已失了抗力,不知黃奇用了甚麼手法。 周洛殺了三人,將劍一放,撲倒靈前,說道: “爹爹媽媽,孩兒今日替你報了大仇了。”隨即放聲大哭,覺得身邊亦跪著一人,淚眼看時,竟是莊蓉。 周洛一抹眼淚,轉身向莊蓉一拜,說道: “多謝姑娘成令,我周洛有生之日,不忘大德。” 只聽黃奇呵呵笑道: “白翁你瞧,他兩個未拜天地,倒先交拜起來了。” 周洛聞言,起身看時,才發現他師伯白頭翁,不知何時巳返來。正站在黃奇身側,忙上前先向黃奇拜謝,再又見過師伯。 白頭翁一聲浩歎,說道:“黃兄對我等這番大恩大德,真個是存歿均感。” 黃奇道:“好說了,你我親家,白翁你的事,還不同我的一般,稍效微勞,何足掛齒,我這姪女兒已是周家媳婦,替公婆報仇,理所應該。” 白頭翁道:“正是,現下時已不早,你我也該替他們完婚了。” 黃奇道:“白翁果是信人,家師現在廳中,已等侯多時了。” 白頭翁一怔,道:“便早黃粱仙長,黃兄為何不早說,老朽理當早早拜見。” 黃奇道:“家師視世事如黃粱,從不重世俗禮儀,他自飲酒睡覺,若非今晚是我姪女于歸之期,他還不來呢,蓉兒,別躲在旁邊害羞了,我們的嬌客也請啊!” 那莊蓉在向周洛回拜之後,已退到屋角,周洛心下早又著急起來,現下才知黃奇早有安排,他先前只道以這三件事來難倒黃奇,推脫婚姻,那知竟會這麼湊巧,一切都早落入他的計算之中。 現下又有師伯出頭,他那還敢說半個不字,而且莊蓉替他報了這血海深仇,此恩此德,何止天高地厚,他又豈能說出半個不字,當即隨著白頭翁身後,步入大廳。 黃奇已搶先入內,點燃了燈火,只見那黃梁道人已倒在桌前,又已鼾聲知雷。 白頭翁上前一步,向黃樑道人躬身一揖,道:“白頭翁參見仙長。” 黃梁道人鼾聲立止,忽地一躍而起,道:“罷了。” 原來他竟是在假寐,白頭翁道:“久仰仙長大名,何期今日得能拜見。” 黃梁道人說:“你別囉嗦,老兒,現下便是吉日良辰,快替他兩個完了婚,我自做我的黃梁夢,你也該去重振你的門威。” 那知他一言未了,忽聽長笑之聲入耳,那笑聲入耳之時,似在老遠,但笑聲未落人已到了門口,出現一個身高八尺的人來,身穿一件寬大的黃袍,其聲如洪鐘,說道: “你要想作黃梁夢,怕沒那麼容易呢?” 這人一現身,別說後輩周洛同莊蓉不識,便是黃奇和白頭翁,亦是不知是何人?都是愕然! 黃梁道人卻呵呵笑道: “我自作我的黃梁夢,不問是與非,你要想教我淌那渾水,休想得夠。” 那人笑道: “你要想不管也不行,可知此事關係你這位嬌婿麼?你要不管,那我更可置身事外了。” 黃粱道人吹了一口鬍子,那白髯登時飄起老高,頹然坐下,道: “罷了,這都是我那孽徒惹來的麻煩。” 那人大踏步走進,黃奇雖不認這黃袍客,但見他和師傅笑談,心中一動,巳猜料了幾分,上前躬身施禮,道:“前輩光臨,請坐。” 黃袍客逕往席上坐下,黃粱道人說道:“小子們, 還不過來見禮。” 黃奇道:“師傅,這位前輩貴姓啊?” 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連天帝辛璜,你們也不識,還有臉問!” 黃奇忙不送行下禮去,白頭翁心道:“當真見面勝似聞名。”也上前躬身施禮。 周洛萬萬料不到此人便是天帝辛璜。其喜可知,即趨前跪倒行禮,莊蓉恰自那邊轉過來,向他斂衽下拜,兩人竟是不先不後。 天帝辛璜老氣橫秋,說道: “小子們,給我起來啦,怎麼未拜天地,率先向我跪拜起來,我這‘天帝’可不是那‘天帝人’別攪錯了。” 黃梁道人笑道:“辛璜,人家可是新婚夫婦,這個頭不能白受的。” 天帝辛璜呵呵一笑,道:“我還以為你這老道只會做夢,無嗔無爭,原來胳膊也會向裡彎,好教你得知,你這位嬌客,我早有賞賜了。” 他此言一出,各各都好生奇怪。 黃粱道 人呵呵笑道:“你捨不得也罷了,這小子從未見過你,何來賞賜。” 那天帝辛璜道:“老道,你要不信,只管問這小子。” 周洛也是茫然。兩跟望著他,瞬也不瞬,黃梁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這還用問麼?我說怎麼著。” 那天帝呵呵笑道:“我且問你,大概我有些什麼看家本領,也瞞你不過。” 黃梁道人說:“別的麼,我老道瞧著也不過如此,唯有你那須彌遁形,實是奇妙得緊。” 要知黃梁道人的黃梁功,實是氣功之造極,內家功夫。當世無能出其右。 天帝辛璜道:“著哇,你問問這小子,他所練的須彌遁形何來?” 周洛才知他是指的這神奇輕功,忙躬身說道: “晚輩月前力敵華山二無常之時,多承令媛在臨敵之際,授我須彌遁形,方能脫險,晚輩感恩不盡。” 他雖然這麼說,心下卻想:“這不是怪事麼?他怎知道?” 黃梁道人正拿眼來望他,也才明白,那天帝辛璜已接口說道: “老道,我可沒騙你罷,這喜酒可不是白喝你的。” 卻聽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 “原來是這麼著,虧你還好意思說,那日他若不是救你那女兒,怎會力敵華山二無常。說什麼傳他須彌遁形,其實是救你的女兒是真,我老道才不領你的情呢!” 周洛聞言又是一怔,那日之事,不知道黃梁仙長怎會知曉?卻聽那天帝辛璜大笑呵呵道:“這要還不算數,雜毛,那你要怎麼賞他呢?難道要我將女兒賞他?” 黃梁道人說: “那又有何不可,今晚我且不逼你,他日再說啦。”隨向黃奇道: “小子,你還等甚麼,白頭翁男家主婚,我就算女家啦,來來來,辛璜,你便是客人,現今萬事俱備。正是宜室宜家,娃娃們,拜堂啦!” 老道一推桌子,站了起來,堂前已燒紅燭,那黃奇司儀,即為周洛莊蓉兩人完婚。 周洛這時那不能說半個不字,不但有他師伯出頭主婚,而且今晚得報大仇,可說全是莊蓉之助,此恩此德,山高水深,雖說那陶丹鳳與辛梅兩人,今後不知如何才能安排,現下也顧不得許多了。 這般武林中人,那會重那世俗禮教,兩人拜天地祖先,拜過長輩,夫妻交拜,就送入洞房。 那飛天玉狐真個大事鋪張,不但洞房拾掇得花團錦簇,酒筵更是豐美,洞房之中,自是說不盡旖旎風光,廳上四位武林奇人,亦是飯飽酒醉。 卻說第二天早晨,兩人起身,那黃梁道人同天帝辛璜都巳蹤跡不見,便連白頭翁和黃奇,亦不知去向。 周洛心中大急,道:“誤了大事,這來怎好?” 莊蓉新婚,難免有些羞答答,說道:“誤了甚事啊?” 周洛這才將他此來之故說出,道: “我乃是為了要去天山,才路經此地,偏巧天帝辛璜來了,不但免了長途跋涉,而且救人如救火,正可早早趕到,不料他老人家卻走了,這一來豈不糟透,以前天山雖遠,還有地方可尋,現在不知他老人家去了何處?” 莊蓉撲哧一笑,說: “瞧你,急成這個樣兒,我還道什麼人事呢?你瞧。” 說著,將一張紙遞給他。周洛接過一看,原來是黃奇所留,說四人天沒亮,已前往雪山去了。 周洛才要看那後面數句,莊蓉忽起伸手來奪,說:“別看啦,師叔老沒正經。” 周洛一揚手,將紙高舉過頭,差點兒沒被她奪去。她這一搶奪,周洛倒更要看個明白。 莊蓉臉蛋徒然緋紅,腳兒一跺,轉過身去,周洛看時,原來那後面幾句寫道: “舂宵苦短,一刻千金,若然喚醒你們,豈不是一樁風流罪過,盼即隨後前來。” 周洛也不禁面上一紅,心道:“黃師叔真個風雅俠士,毫不拘小節。”同時心下大喜,他們前往雪山,還有何說,自是和那武學聖典有關了。 但忽心中一動,說: “咦,倒像近兩月來,我的一舉一動,他們兩位老人家知道得清清楚楚?” 莊蓉嫣然一笑,說道: “不但清楚,黃師叔而且同時和你離開雪山,還陪你走了好幾天呢!只是你絲毫不覺罷了。” 周洛啊了一聲,大是慚愧,莊蓉忙接著說道: “現下沒功夫,待會到路上慢慢告訴你。” 周洛道:“好,那我們趕快上路。” 莊蓉攜著他的手,說:“此間還有未了之事呢?你隨我來。” 隨帶他到了後院,只見每間房內地上,都七橫八順躺得有人,各各衣履鮮明,周洛奇道:“這是些什麼兒怎麼睡在地上?” 莊蓉抿嘴一笑,說: 這些都是西羌之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昨兒來作賓客。師叔和我都給他們點了睡穴。” 周洛心道: “不錯,黃師叔昨天吩咐飛天玉狐,原命他要風光,那飛天玉狐確是當即命那十來個人快馬加鞭請人,我說暱,怎麼昨晚 個人也沒見。原來都著了道兒?”隨道:“這般人何罪,打發他們回去罷了,何必如此,雖說點的是睡穴,時候久了,也會受傷的。” 莊蓉唷了一聲,說: “瞧不出你還是菩薩心腸,你也不想想,飛天玉狐結識的人,那會有好人,非寇即霸,這還是師叔有好生之德,不願傷他們,只是將他們的武功散了,教他們從此不能為惡。 說著,逐個為他們拍開了穴道,周洛也幫助動手,待那些人醒轉,莊蓉又申斥了幾句,這才和周洛上路。走出不遠,忽且一條個溪上邊,躺著一具死屍,老遠便認出是樊榮。 周洛黯然,一聲浩歎,道: “他雖罪有應得,但算是我的師兄,怎忍心讓他露屍荒野,你等等,我將她埋了再走。” 莊蓉見夫婿仁厚,心中甚喜,那有不允許,待到屍首之前,卻見不遠處有一堆新土,土堆前插著一把寶劍。 周洛心中一動,昨晚他師伯白頭翁將樊榮帶走之時,他師妹丁蕙蘭即隨後追出,後來白頭翁返來,丁蕙蘭卻不知去向,那時他不便詢問,現下一見這堆黃土,即想到他師妹頭上,縱身面前,伸手拔起劍來一看,果然是他師妹丁蕙蘭平日所用之劍,乃是緬鐵精英所鑄,雖非切金斷玉的寶刀,但也非凡器。 周洛確知這黃土堆中,便是師妹芳魂,想到三年來他和丁蕙蘭耳鬢廝磨,從兩小無猜,到情心互許,數不清多少個花前月下,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淚來。 那白頭翁既然將她葬於此間,自也不會是他所殺,且她又有何罪,顯然是她失身於殺父仇人,再又一見周洛,必是羞憤自盡的。他再回身一看,那樊榮乃是被利劍所殺,他師伯白頭翁從來不用兵刃的,可見殺這樊榮,亦是丁蕙蘭所為。 周洛在丁蕙蘭墳前再拜,然後掘土掩埋了樊榮的屍體,這才和莊蓉上路,奔雪山而去。 路上,那莊蓉才說出自與他在藍田分手後之事。 原來周洛和辛梅在華山被困之時,那黃奇一直隱身在側,其實周洛在潼關酒樓上和他相遇之後,黃奇並未曾離開他,不過周洛未發覺罷了。 那黃奇早瞧出辛梅是假裝廢了武功,是以周洛力敵二無常之時,並不出手相助。 這些事莊蓉還不過只聽黃奇說過兩句,尚不十分清楚,那晚他帶此莊蓉,即刻上路,奔西羌而來,將莊蓉交給了黃粱道人,即刻趕往雪山。那黃奇身在暗處,當日周洛下冰窟,以及出冰窟後的情形,他都瞧得明明白白,只是後面的情形,他卻一點不知,但周洛和辛梅在雪地上的談話,他卻聽得真切,那時李梅也曾似沒有人,不過來曾尋他來罷了,是以周洛北來,黃奇陪他走了幾日,見他所走的方向不差,這才趕到前頭,將所見所聞,稟知黃粱道人,暗裡做了安排。 那日黃奇返回西羌之時,恰巧無名叟來訪黃粱道人,那無名叟便道:“既然如此,這事可慢不得,我便走一趟天山,將辛璜找來。”立即象一股風般去了。 莊蓉說到此處,才嫣然一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我們等了你好些日子,才等到你前來,其實說明白了,一點不稀奇。” 周洛道:“這也罷了,只有一事不明,黃師叔輕功再好,也比我快不到那裡去,怎麼他卻早到那麼些日?” 莊蓉小聲地一笑,睨著他一撇嘴,道:“傻蛋,黃師叔乃是熟路,沿途之上,並無耽擱,再加日夜兼程,自比你快上好幾倍。” 說著,忽他臉蛋一紅,道:“前日我覺得心焦,忍不住問他,黃師叔道:你一路之上要獵食,未晚先要找宿處,再加時時把路走岔,那裡快得了。” 周洛道:“不錯,若然晚間行走,我是不會差了方向,有幾次是陰天,那風又下定,當真我走差了好幾次,直到晚間見到天上的星辰,才知錯了,真的走了好多日冤枉路。” 莊蓉笑道:“有這幾日,黃師叔那還不趕到前頭,將一切佈置得妥當。” 周洛忽然又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那天山相隔何止數千里,天帝怎會在數日間即趕了來,而且又知辛梅傳了我的須彌遁形。” 莊蓉道:“此則我不知了,想來必是那無名叟在半途遇到了天帝,不然也不會來的這麼快的,你沒瞧昨夜我們都沒猜出是他麼?” 說著,似有些醒悟,道:“至於辛梅傳你的須彌遁形,我倒知曉一些,你們入華山之時,聽黃師叔說,無名叟那時也在潼關左近,想來那日他也入了華山,不過你們未發現罷了。” 周洛暗想:“也只有這般解釋,也希望如此才好。” 皆因周洛最擔心的,最怕辛梅暗中跟隨在他身後,將一切稟明暸她的爹爹。那辛梅一直是神出鬼沒,古怪刁鑽,自昨夜起,他便一直懸心,若然辛梅知他已婚了莊蓉,不知會有何後果? 莊蓉那知他的心事,一路之上,只覺周洛心神恍忽,越近雪山,陡然間有些風吹草動,亦令他心驚。 那莊蓉還以為他怕了雪山派的人,心想:“他往常不是這般膽小的啊?”想來想去,忽地對周洛生出萬縷柔情,忖道: “他必是關心我,現下距雪山巳近,怕我被人暗算,這些日來他都神不守舍,我還道他不喜歡我,原來他是恁般多情的夫婿。”當即嫣然一笑,道: “你以為我這般不濟麼,當日在天目山中,我還能力敵桑家那兩個丫頭,今日我又練成了離門劍,豈會怕了他們,你放心吧!” 周洛生怕她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雖說如此,我們還以小心為是,而且你不知雪山派那網兒有多厲害古怪,非是一般武功劍術能破的。” 莊蓉一撇嘴,說道:“我才不信呢,再說,我師叔和天帝辛磺都打前面回來了,難道妙化夫人還強得過他們去?” 周洛道:“你說的雖是,但仍以小心為是,咦,你瞧,那不是雪山麼?不覺間,我們巳到了。” 莊蓉抬頭一看,只見遠處雪嶺綿延,皚皚雪峰,高聳入雲。 此時已是申時光景,估計還有數十裡路之遙,便道: “那我們快趕一程,天黑前趕到才好,不然怕找不著幾位老人家了。” 周洛心想: “雪山派那位老前輩,顯然與天帝辛璜大有淵源,不然他也不會火急趕來,若然巳早到達,只怕早入山去了,那還會還在山下等我們。” 當下與莊蓉腳下加勁,數十裡地,何消半個時辰,早巳到了山下,雖是天色巳暗了下來,但四處皆是皚皚白雪,景物仍可見,周洛帶著她向他與辛梅所搭茅屋之處尋去,那日辛梅從茅屋中逃出,那茅屋本巳倒塌,想來早被冰雪掩埋,半點痕跡也沒有了,他之尋來,乃是不自覺的,當其他是怕見辛梅麼,還是時時刻刻不能忘懷,想念她。 若然他當真怕見她,怎又尋來?啊,這雪坡熟悉得很,這不是疏落落的林子麼?咦!這樹樁斷痕猶新,他記得,是他折斷了這樹,用來搭蓋那茅屋的,一根,兩根…… 他撫摸著刀口些猶新的樹樁,眼前浮觀出了當日的情景……辛梅坐在雪地上,她假裝武功散了,那時他可不知道,被那小妞兒鬧得緊騰騰的,是以看來辛梅那麼安詳。那時,他心裡想,當真是這般想的,現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她要是永遠恁地安詳,那多好呀,我保護著她,陪伴她,她安詳地坐在一邊,看我替她做活兒。” 那時,曾有一個念頭從心中掠過:她失了武功,才更加溫柔可愛,那又何必定要回覆武功,何必去取那上天梯。 他手摸著樹樁,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他目光移動起來。移向雪坡,那日,辛梅就是坐在那坡之上的,那皚皚的白雪,襯托出她瑩肌生暈,凍得紅紅的臉兒,更加豔麗如花…… 他目光在雪坡上移動,忽地一怔:只見那雪坡之上,正有個女子在緩緩移動腳步! 莫非是他花了眼麼,是他想念辛梅之故,眼前出現了幻像麼? 但那不是幻像,而且真真實實是個女子,那女子而且向他一招手! 周洛揉了揉眼睛,再凝視一看,心下慚愧陡生,那女子哪是辛梅,原來是莊蓉,不知何時已轉到那雪坡之上,他竟也不覺。 只見莊蓉向他招手之後,又向山陰之處一指!那山陰之處,正是他前些時搭茅屋所在。 周洛就知那山陰之處有人,心中一動,縱身到了山坡之上,看時,他登時驚得呆了!原來他先前所搭茅屋之處,茅屋依然存在,而且有燈光漏出,顯然是誰將倒塌的茅屋,又撐架起來,在內居住,莫非……莫非當真是辛梅? 周洛向上一指,低聲在莊蓉耳邊說道:“你去山頂眺望,我去探來。” 莊蓉點頭道:“小心!”即奔上山去。他看莊蓉去得遠了,這才向那茅屋走去,將腳步放輕,不讓雪地上發生絲毫音響。同時留心看那茅屋,只見房頂和四周,都被雪厚厚地掩蓋了,顯然不是在三五日中搭成的,若非有微弱的燈光露出,幾乎難於發現。 周洛走近茅屋,忽聽屋中有話聲傳來,但那聲音不大,夜風勁疾,未曾聽清,只是卻聽出是個女子的聲音,但巳令他心神一震,本來他巳疑心是辛梅回來重建了茅屋,而裡面又是個女子的聲音,這不是她還有誰? 那知他再走近兩步,屋中又有話聲傳出,只聽有人幽幽嘆了口氣,說道: “多謝你,妹妹,不用了。” 這聲音微弱得很,似乎像是病重一樣,他雖巳近在咫尺,也聽不出是誰來,這麼說,屋中至少有兩人了? 隨又聽一人嘆道: “你養傷要緊,別擔心你哥哥和九公,他兩個現下雖然被困,但不會送命,待你傷好了,我們才能救他們。” 周洛渾身一震,先前說話那人,自是陶丹風了,她她……受傷了,但另 個是誰? 這雖是雪山之下,但地勢仍然甚高,雪夜風勁,那話聽來斷斷續續,是以聽來仍不真切。 他實在想知另 個女子是誰,但得知陶丹鳳受了傷,陶六如與多九公又巳被困,心下如何不急,正要轉過面前,忽聽陶丹鳳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怕不行了,妹妹,多謝你這些日來照顧我,今生我是不能報答你了,欸!你不是說他就快返來麼,怎麼到今天還未見迴轉?” 他!這是指誰,是指我麼,周洛不由停下步來.便聽另 個女子的聲音說道: “欸,此去天山,萬里迢迢,一時是返不回來的,至少還得 個月左右才行。” 陶丹鳳又幽幽一聲長嘆,道:“那麼,我是見不到他了,我……” 忽聽另一個女子連呼了兩聲“姊姊!”這次聲音大得多,是辛梅,竟是辛梅! 周洛那還能再忍耐,縱身到了茅屋門口,他才要發掌推門,顯然屋中巳聽出風聲有異,那茅屋的門巳霍她打開了,隨著,燈火瀑射而出,寒光一閃,一只長劍巳當胸向他刺到! 周洛疾退半步,早看清是辛梅,急叫道:“小梅,是我!” “是你!”開門的果是辛梅,手中劍垂了下來,一愕之下,又驚又喜! 周洛急道:“小梅,陶姑娘怎麼了?” 卻見她眼圈一紅,道:“你還不去看她。” 周洛心中雖急,卻大感詫異!這辛梅往日與陶丹鳳如向水火,又是個潑辣辣的姑娘,怎生變了個人似的? 他心中雖是疑惑,但這疑問只是閃電般從他心頭掠過,忙奔進屋去,只見陶丹鳳躺在地上,那地上仍厚厚地舖著獸皮,地身上亦厚厚地蓋著獸皮,只頭露在外面。 這會是陶丹鳳麼,陶丹鳳瑩肌似雪,臉泛桃花,而躺在獸皮中之人,卻面色慘綠,面頰瘦消,目光渙散,周洛到了面前,不由一怔! 她待要撐起身來,那知只是兩臂微微動了一下,即張著嘴喘氣,辛梅早奔過來按住她說:“姊姊,你別動啊!” 周洛待她叫了聲周大哥,才知果是陶丹鳳,急道:“陶姑娘,你……” 陶丹鳳嘴邊有一絲苦笑,但顯然找到了周洛,甚是歡喜,只是,適纔她那一聲周大哥,像已是盡了極大的力才叫出,這時又太激動了,是以說不出話來。 辛梅眼圈仍是紅紅的,說道: “你別問她了,我告訴你啦,姊姊為了我,中了冰蠶寒毒,你快瞧瞧,還有救麼?” 周洛一聽,才明白辛梅為何象變了個人似的。對陶丹鳳姊姊叫不住口,她性情雖然刁辣些兒,豈有不知好歹的。同時,他也松了口氣,忙道:“你們別急,那上天梯的內功,正能軀除寒毒。” 辛梅跳了起來,喜道:“當真麼?” 周洛道:“如何不真,那日我正桃花塢,即中了桑氏姊妹的冷蠶,陶姑娘便是親眼所見,不消半個時辰,我即能化解了那奇寒之毒。” 辛梅喜道:“那你快動手,姊姊,他說的果真麼?” 陶丹鳳在周洛來到的這瞬間,精神也振作了許多,微微點了點頭,說: “妹妹,我不是說,他只要返來,就沒事了麼,如何不真。” 周洛卻大是躊躇,心想: “我這要替她驅除體內寒毒,自是又要親及肌膚,這這……” 那日在冰窟之中,他雖與陶丹鳳裸體相對,相處了一日,但現下他已是有婦之夫,怎不躊躇。 辛梅跺腳道:“你還等什麼?” 周洛嘆了一口氣,道:“你把燈火熄了,去至外面眺望。” 他自西羌回來,一路之上,一直擔心,不知今後如何對待陶丹鳳和辛梅才好,他怕遇到兩人,那知才到雪山之下,不但一齊遇到了,而且陶丹鳳偏又中了冰蠶,現下非替她驅除那寒毒不可,這不是造化弄人麼?但現今救人要緊,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卻聽辛梅說道:“你是怕妙化夫人那賊婆麼,放心,她要能下雪山半步,我們也不會在這裡住到現在了。” 當真這事奇怪得很,辛梅那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何況陶丹鳳身中冰蠶,她倆不遠走高飛倒在此結廬而居。 但現下顧不得詢問,道:“你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別問。” 他反手一掌,將燈火熄滅,辛梅呆得一呆,巳明白過來,低頭走出茅屋,忽聽風聲颯然,一人如飛奔至! 辛梅神不守舍,對來人竟是視如無睹,卻見那人巳奔至面前,忽地退了一步,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 辛梅也已看清了來人,怔得一怔,說道:“你怎麼也來啦?” 原來來的是莊蓉,她不見了周洛,又見茅屋中燈火突然熄滅,怕他一人遇險,忙奔了來,卻與辛梅撞個正著。 莊蓉道:“你見到他麼,他在何處?” 辛梅道:“他是誰?誰是他?”同時上上下下打量莊蓉,只見她穿紅著綠,甚是豔麗,象個新嫁娘一般,心中一動,馬上連想到周洛亦是衣履鮮明,大非她同他分手時可比,巳猜出了幾分,心頭嫉妒陡生。 莊蓉本來心中焦急,現下一見辛梅,可就不急了,辛梅這般安詳,她夫婿自然不會遇敵。當下得意地一笑,說道:“我說是他啊,他他……”她一陣羞澀,到底仍來說出。 辛梅道:“我替你說了罷,他姓周名洛,只是我要問你,周洛是你的甚麼人?” 莊蓉忽地嫣然一笑,說道:“他是我夫君!你可見他了麼?” 辛梅本已猜出幾分,但聽她親口說出,腦裡轟地一聲,渾身登時冰冷,道:“原來你便是新娘子,我倒失敬了。” 莊蓉心想:這必是他己先向她說了,當下低頭一笑。 辛梅卻也一笑,但是冷得怕人,她眼珠轉了兩轉,說道:“你來遲一步了。” 莊蓉一怔,說:“他分明在此,怎麼說來遲一步!” 辛梅道:“咦!怎麼你沒瞧見,他一聽說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失陷在雪山之中,片刻沒停,巳去了好一會了。” 莊蓉一怔,搖了搖頭,說道:“當真?”她凝視著辛梅瞬也不瞬,說:“我在高處盼望,他奔雪中,我沒有瞧不見的。” 辛梅淡淡地一笑,說道:“枉你聰明一世,你們是恩愛夫妻啊,是不是?” 莊蓉低下頭,又居得意,又是害羞,辛梅巳又說道: “那雪山可不是個好去處,大慨你聽說過,那妙化夫人如何好生了得,多半是他不願你跟去涉險,是以繞道上山去了。” 她兩人在此一問一答,立處相距茅屋甚近,那周洛如何聽不到,只是現在他正以內功為陶丹鳳驅除寒毒,出聲不得,一時也未明白辛梅為何要騙她? 只聽莊蓉道:“我不信,我在高處,四面八方都瞧得清清楚楚,無論他繞道何處,我沒有看不見的?” 辛梅嗤地一聲笑,笑得甚是輕蔑,說道: “大概你也知道須彌遁形,輕功蓋世無雙,我可不是小看你,月前我施展這神奇輕功時,你娘也奈何我不得,想來你還不會忘記,他已習了須彌遁形,顧名思義,以須彌山之大,尚能遁於無形,何況是人。” 原來須彌山乃是佛家指喜馬拉雅山而言,佛言須彌納芥子,即是說佛法無邊,須彌遁形,亦不過以此形容輕功之快。 那莊蓉雖然不是個老實姑娘,但她關心周洛太甚,正是關心則亂,竟信以為真,急道:“噯唷,那我趕緊追去。” 辛梅道: “是啊,你們是恩愛夫妻,難道忍心瞧他前去涉險麼?” 莊蓉不言語,轉身就走,飛一般向雪山上奔去,只急壞了周洛,這時才明白是辛梅得知他巳與莊蓉結成夫婦,由妒生恨,周洛此時不能出聲,又不能在行功之際半途中止,故爾大聲說話,這可不由那莊蓉不信了,若說她所言有假,周洛是在茅屋之中,他會不出聲麼? 辛梅見莊蓉去了,在雪地上站了好半晌,又氣又恨,又是傷心,轉身回到茅屋,依在門邊不言不吾。 周洛心下好生焦急,心想:“莊蓉這一上山,她必會身入雪山派的重地,她哪是妙化夫人的敵手,被獲遭擒,那還是好的,若然有個不測……” 但繼而又想:“她師祖師叔都已來了,想來早巳到了,何況還有天帝辛璜同行,以他們三人的輕身功夫,那會不比他兩人快得多,只怕巳與那妙化夫人惡鬥起來了,是則莊蓉此去,又有何擔心的?” 卻因他這麼一想,他心下倒又生出懷疑來,皆因這三位前輩高人,腳程比他兩人快得多,那麼自會早到一兩日,若然雪山,已有事故,這辛梅沒有不知的,她未提起,那雪山上自是安靜如常,也可見三人並未前來? 周洛想到這裡,心裡急得不得了,但陶丹鳳所中冰蠶寒毒,已有十來日,渾身青色亦巳變成黑色,可見寒毒之深,那比得那日他在桃花塢身中冰蠶之時,不但他立即行功驅毒且有多九公在旁相助,才能好得那快,此刻陶丹鳳膚黑如墨,著手冰冷,渾身巳然僵硬,別說一兩日好不了,便是十天半月,能否復原尚且難說。他這一陣用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她體內的陰寒之毒,他功力雖是在數月中巳精進了不少,但陶丹鳳卻仍無半點溫暖,不由暗暗吃驚。 他繼而一想:“是了,我雖然在行功,但適纔一陣聽辛梅和莊蓉淡話,難免分心,功力自是小了甚多,而且我時時驚心,純陽真火自也閃爍斷續。” 想到這裡,忙不迭擯除思想,只當那辛梅不在身邊一般,一會,便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他盤膝坐在陶丹鳳身邊,陶丹鳳上衣已除,不過身上蓋著幾塊獸皮,周洛是伸手在獸皮之內,用掌心貼著她的前心,瞑目而坐。夜更深。北風在茅屋之外呼嘯,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說道:“怪事,怪事,這地方不錯,怎麼沒見茅屋,也不見人了?” 周洛行功恰是一百個周天,要知他雖在渾然忘我的境界,但身外有些風吹草動,倒比平常人的耳目更加聰敏。 他聞人聲,心下一動,忙睜眼一看,才知這時已有白濛濛的光亮,原來此刻天已大明,只因茅屋中天光不能射入。只透過雪層,透入了點微光。 周洛看時,那辛梅已不在屋中,茅屋的門也關得緊緊的,心下大是詫異,倒非因辛梅不在之故,而是那茅屋之門,不過是樹枝編成,怎會透不入光亮,這也罷了,這才聽得外面人聲,怎又說連茅屋也不見了? 他心下在想,同時瞧了瞧陶丹鳳,只見她象熟睡一般,雙目緊閉,但面上那黑色雖未減退,卻甚安詳。就知他以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寒毒,巳然見效,略放寬心。 這不過是他瞬眼間事,早聽外面又有人說道: “此事忒怪,昨日天黑之前,我們還見到那妞兒向這裡走來,怎麼不見了?” 周洛聽這兩人談話的聲音甚遠,至少在二十丈外,就知道兩人口中所說的妞兒,必是指辛梅無疑,心下甚奇,若然說話的女子,倒不奇怪,心想:“這邊除了雪山派的人外,那還有男子在此,而且那話聲雖低,但絕不是多九公和陶六如,也不是黃梁道人和天帝辛璜,不但口氣不象,而且他們說話,不會放低聲音?” 他即刻伸出手來,那陶丹鳳睡得好熟,他也要歇一口氣。當下站了起來,向門邊走去,生怕這兩人是懷敵意而來的。 他尚未走到門邊,即已聽得先前說話那人,又在說道:“是了是了。”另一個說:“你見到甚麼?” 便聽那人說道:“這雪山一帶,到處是雪坡,每一個雪坡看來都相同,本來巳不易分辨得出,昨晚後半夜和今晨,又下了一場大雪,怕不增厚了一兩尺,那茅屋本來巳快被雪掩埋盡了,這一來那還能有痕跡可尋。” 另一個便道:“不錯,若果然如此,除非我們將這一帶山坡都挖盡了,不然難以尋找。” 周洛巳走到了門邊,向外看時,果見門口巳被雪花阻塞了,想來是茅屋頂和雪坡上的雪,滑落下來之故,不然也堆不了這麼高。這茅屋建築之時,周洛本來先挖成了個雪坑,是以等於巳埋了一半在雪中,現今被積雪掩蓋了,自然不奇。 他本想向外瞧瞧說話的是甚麼人的,現下巳不能夠了,卻聽那兩人似乎走近了一些,一個且邊走邊說,道:“何必費那麼大的勁,怕那妞兒不出來麼,我們只在遠處等侯就是了,而且要是被她發現了我們,豈不是打草驚蛇麼?” 周洛忽地聽清話聲,心下大驚,原來說話的這兩人,竟是華山二無常。 二無常漸行漸近,他們說到遠處去等,那知卻來得近了,周洛心下著急,生怕他們走近前來,要知他一人本不懼,但現下陶丹風身中劇毒,二無常又心狠手辣,若然被他們發現了,他絕護不了陶丹鳳,再者,這茅屋雖然被雷掩蓋了,但頂上是茅草搭成,不過是幾根粗如兒臂的樹枝,若然二無常走到上面,塌了下來了,陶丹鳳比非受傷不可! 隨聽二無常的腳步聲走近了,真真象是向茅屋頂走過來了,他心裡大急,便想奔到陶丹鳳的跟前,若然茅屋塌了下來,他好趕緊護救,但繼而一想:“我怎麼這樣笨,何不衝出屋去,將二無常引走。” 他心念才動,正要衝出屋去,忽聽兩人腳步停了下來,是白無常聲音說道:“都是你的主意,說別動這小妞兒,那小子必會回來的,那知一等就等了這些日,總沒見那小子回來。” 周洛聽兩人並不再向這面走近,便也不再出屋去,也明白兩人口中所說的小子,便是指他。 恍然大悟,才知為何辛梅與陶丹鳳在此居住,那妙化夫人和二無常竟視若無睹,原來他們都是守株待兔。 周洛心道:“好險,昨晚幸喜未撞見他們,不然陶姑娘可就險極了。” 他明白了二無常的心意,哪還敢再衝出星去,幸喜二無常並未再走近來。黑無常卻又嘿嘿一聲笑,說道: “你急甚麼,那小子早晚必來的,你沒瞧見他和那個受傷的妞兒,親熱的象小兩口一般,他會捨得不回來麼,而且你我要小心些,別讓那小子被那婆娘截去了。” 周洛知他所說的婆娘,便是指妙化夫人,愈相信自己想得不差。 隨又聽白無常道:“好,就依你啦,且再等兩日,現今, 女金燕也來了,她和妙化女人連起手來,你我又多了勁敵,別落在她們後面才好。” 兩人說著,巳走遠去,聽腳步聲,知是打茅屋下方,向對面走去的。周洛聽得 女金燕也來了,不由皺起了眉頭,要知那 女金燕乃是莊蓉之母,便也是他的岳母,想那黃梁道人如何會將她饒過,偏是她又與妙化夫人勾結起來,這一來是敵對的了,到時教他怎來處,而且若然黃梁道人不放過她,莊蓉豈不傷心? 他越想越是為難,不由嘆了口氣,轉身走近陶丹鳳身邊,見她仍然睡得沉沉的,只是茅屋中太黑,看不出她的面容,但她既然睡得很熟,可見替他驅除寒毒,巳然見效,想起這才黑無常之言,心中又慚愧起來,心想:“她要得知我與莊蓉巳行之婚禮,不知她會有多傷心。” 現下更令他傷心的是:莊蓉昨晚被辛梅騙走,辛梅又隨即失了蹤,想來她也跟隨上山去了,又不知兩位老前輩與黃奇到了沒有,多九公與陶六如不知安危如何,昨晚忙著替陶丹鳳驅除寒毒,又未曾問得。 他真恨不得即刻上山,但陶丹鳳又非要連續行功不可,豈能離開,不然前功盡棄不說,只怕還有危險,是以,他雖心亂得很,但也儘量忍耐,坐到她身邊,擯除了雜念,為她驅毒哪知他才伸手進入獸皮之下,手心不過才觸到陶丹鳳的肌膚,她身軀忽地一顫,向里一縮,驚呼道:“你是誰?” 周洛一驚,昨晚見她分明中毒巳深,不信會好得這麼快,陶丹鳳卻已翻身爬起,象是立即覺出上半身沒穿衣衫,早又是一聲尖叫,忙不迭抓起獸皮來遮在身前。 周洛喜道:“陶姑娘,別怕,是我。” 哪知陶丹鳳聽出是周洛的聲音,松了口氣,忽地向後倒去! 周洛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肐臂,扶她躺下,才知適纔是她受了驚,並非是大好了,但也可見她體內之毒必巳除去,只是身體太虛弱了,忙道:“我再以內功助你,好得必快,快躺下了。” 那茅屋之中,雖然昏暗得很,但他內功精湛,現下和陶丹鳳面對著面,自然也看得甚清,只見她淚光瑩瑩,說道:“周大哥,我幾乎見不著你了。” 周洛道:“你別難過,現在不是快好了麼?”一時間他大費躊躇,昨晚在事急之時,適纔在她熟睡之下,掌貼她的前心,還沒什麼,現下她人巳清醒,可就作難起來了,而且現下他是有婦之夫,對陶丹鳳已是愧對,怎能再作肌膚之親?更怕的是,因此一來,兩人間又將增了情愫。 他心下遲疑,陶丹鳳似巳明白,說道: “周大哥,我們之間,難道還要顧甚嫌疑麼,何祝我早晚是你的人了。” 周洛心頭一震,以往還只是心照不宣,不料她竟會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 陶丹鳳巳又說道: “多九公和我哥哥被困了好些日,雖聽辛妹妹說,那妙化夫人並未傷他兩人的性命,但也該趕快去救,周大哥,趁這日間,你快些助我復原。” 周洛道:“那得罪了,陶姑娘,你躺下來。” 陶丹鳳嫣然一笑,說道: “周大哥,你怎這麼客氣啊?”她躺下之際,向屋中掃丁一眼,忽地又笑起來,說道: “咦!辛妹妹怎不見啊?” 周洛道: “我也奇怪得很,昨晚我替你行功驅毒,入於忘我境界,她何時離去,竟也不知。” 陶丹鳳想了想,忽然點了點頭,說道: “是了,辛妹妹這些日來,時以救出九公和我哥哥為念,必是她見有你陪著我,故爾放心去了,但這時天巳大明,也該回來了。” 周洛道: “陶姑娘,我正要問你,小梅怎麼象變了個人似的,昨晚雖然知個大概,但你們都語焉不詳,到底你是怎生著了冰蠶,九公和令兄又怎生失陷的?” 陶丹鳳道:“說來話長得很。”她躺了這麼些天,體內寒毒又未盡除,是以坐了一陣,巳感不支,話說得也有氣無力。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躺下,我一面用內功助你復原,一面聽你說。” 陶丹鳳躺下,這才說出他離開此門後,發生的一切事故。 原來那日辛梅獨自走了,卻並未走遠,見周洛巳奔天山而去,便於當天晚上,偷偷進入雪山,她想:“那上天梯既已經知道所在,又何必徒勞往返,卻往天山去請我爹爹。” 她也和周洛一般忖思,心想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必與我爹爹大有淵源,不然她不能請得動我爹爹下山,我去見她,她必會將上天梯給我。 她在聽周洛述說下冰窟的經過之時,巳打定了主意,卻不言語,怕的是周洛會阻止她,再者若待她爹爹前來,上天梯到了她爹爹手中,那時她別想再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試想她爹爹連他本門的武功,尚且不傳她,怕她惹是生非,何況這上天梯中的武功更加厲害。她爹爹更不會準她練的。 她想得甚好,心想周洛此去天山,往來至少也得一兩月,有這麼久的時間,她足可將上天梯中的武功記熟了,是以待天色才黑,即刻奔雪山而去。 那日她隨在周洛身後上山,已知路徑,而且仗恃她輕功神妙,雖知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但是暗入暗出,不信會被她們發現,那知妙化夫人豈是等閒之輩,那雪山入口處,設有暗卡,辛梅一入山,即巳被發現了,而且不單是雪山派的人發現了她,無巧不巧,多九公等三人在白天逃出後,以為周洛巳被獲遭擒,三人知周洛雖然被擒,妙化夫人絕不會傷害他,是以也待天色一晚,即刻也向山上走來,想去將周洛救出,恰好撞見了辛梅。 那陶丹鳳只道她也是去救周洛的,心中甚喜,即要趕上前去打招呼,那知忽見雪地裡冒出一個人來,多九公忙不迭向陶丹鳳一打手式,三人一伏身,只見那人是個白衣女子,待辛梅去遠,即抖刺裡向山上奔去。 多九公道:“糟了,她這一被雪山派的人發覺,山上必然巳作戒備,我等今晚要想救人,只怕不能了。” 但陶丹鳳怎肯甘休,想了想,說道:“九公,只怕對我們更加有利呢,試想她這一去,豈不是成了誘敵麼,以她輕功的神妙,妙化夫人想來也奈何她不得,我們卻可趁機救人,這不是該當周大哥有救麼?” 陶六如道:“妹子說得是。” 多九公卻 聲浩歎,道:“你們既然都如此說,我就拼了這幾根老骨頭,只是大家要多加小心。” 要知多九公雖也佩服辛梅的須彌遁形端的神妙,但這神妙只是在方位變化之上,幻化萬端,若在妙化夫人的網下,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試想那網撒開,方圓廣被十丈,便是飛鳥也不能逸脫。 當下三人尾隨辛梅之後,遠遠跟著,還未上到半山,巳有兩個暗卡現出身來。 多九公亦是心驚,暗叫了聲慚愧,這時辛梅走在前頭,否則他們也早巳被發現了,而那些女子皆是身穿白衣,又是隱身在雪裡,憑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休想不被發覺的,而且你休想能發現她,黑夜裡,只要相隔七八丈遠,若是她站著不動,簡直分不出是人還是雪地。 待得辛梅轉過山腰,雪地上已先後冒出六個女子來,除了當先那個已去得無影無跡,餘下的五個白衣女子,卻扇形跟定她身後,辛悔走得快,五個女子也快,相距仍有七八丈遠。 那雪山乃是她們生長之地,日日住雪地上行走,正是熟能生巧,帶不出半點聲音,是以辛梅在前,竟然毫無所覺。 轉過那山腰,下面便是雪山派的重地,忽見那五個女子互相一打手式,多九公道: “不好,這女娃娃要被獲遭擒。”話聲才出,巳飛縱趕上。 說時遲,那五個女子早巳一揚右手,同時掠出,雖是無所見,但想來必是撒出了五張網,在黑夜雪地之上,身穿白衣,尚且不易發現,何況是那白如銀絲的網兒。 多九公尚未趕到,見五個白衣女子巳然出手,立即喝道:“還不向前竄!” 辛梅聞聲知警,點地疾竄,一掠幾近四丈,且腳下不停,再又連續縱出,才回頭一望,她白天已曾親見那網的神妙,聽得多九公喝聲之時,已知是那話兒了。回見五張大有數丈的網,自三面向她罩來,堪堪落在她身後,亦是驚心! 哪知她這一回,忽聽一聲嬌叱,已有三四面網向她罩下!恰似地羅天網,而身後那五個女子已經在剎那間,將網收了回去,而且飛快發出! 辛梅這瞬間只有身後可以逃走,但五個女子的網兒又巳發出,登時逃無可逃,饒是她平日鬼討多端,絕頂聰明,一時也慌了手腳,這也是她在白天親見華山二無常尚且被圍住,那二無常是何等人物,尚且英雄無用武之地,何況是她! 就在這危機如發之頃,那多九公恰好趕到,呼地一掌劈出,五個白衣女當中的一個,立即被震出 丈有餘,慘哼一聲,內臟已被老花子的掌力震裂,那網也自然半途落下,辛梅那敢怠慢,飛身急掠,從那白衣女死屍之上脫出困來。 |
第10章b
卻見這面餘下的四個白衣女將手一抖,嬌叱聲中,那網竟然不待收回,突自上空閃電般向多九公和辛梅當頭罩下!而最近的兩個白衣女,亦相隔在數丈之外,多九公要想發掌防人,那能得夠,還幸也因相隔得遠,這幾個白衣女子手中之網也不大,是以多九公與辛梅能夠撤出來身。 不料這瞬間,從山那邊截來的幾個白衣女子已然自左右搶近前來,幾乎是身在空中,網已撒出! 這面陶六如與陶丹鳳卻也奔到了,只聽撲哧一聲響,陶丹鳳紅綢飛出,將多九公這面的一張網托了起來。陶六如折扇巳失,山野之中,想攏一件兵刃也不能,幸好他上山之時,就地折了根木杖在手,也為的是這些網太神奇太厲害,作了準備,此時恰好派了用場,搶上向落下的網邊一點,叫道:“姑娘快退!” 辛梅身形一晃,須彌遁形的是神妙,晃眼已身在數丈之外。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一聲清嘯,有人喝道:“老花子,你還要來送死!” 多九公聽出是妙化夫人的聲音,叫道:“快退。” 他卻以進為退,趁陶氏兄妹將近身的兩面網托起瞬間,兩掌疾速翻出,左右兩個白衣女子身才落下,恰當其鋒,早又身形飛起,被震出一丈有餘,跌在雪地之上,動也不動,顯然是沒命了! 原來多九公一聽是妙化夫人來了,白天的餘悸猶存,生怕對敵之頃,再被這些白衣女子團團圍住,是以殺一個少一個,若論多九公平日為人,對這些後生小輩,豈會搶近身去,待她以網遠攻,那時實非敵手,下毒手,這早形勢所迫。 這兩個白衣女子才被震出,妙化夫人已然趕到,一見地下躺了三個女弟子,那還不大怒,多九公卻早打定了主意,心知若不搶先出手,勢必有失,是以未待妙化夫人落下,縱身撲出,眨眼間已連發三掌! 這三掌實是快捷威猛無倫,妙化夫人身形飄移幻化,但見冰魂寒光流轉,在瞬間連避了三掌! 陶氏兄妹早在未上山之時,已得多九公指點,雪山派的網太以厲害,目前遠未想出破它之法,現今唯有對敵之時,製敵機先,搶近身去,不容她們將網發出。二人記起多九公之言,見多九公未待妙化夫人出手,則以近身搶攻,亦不怠慢,此時本是同一剎間,二人將那兩面網托高,早縱身疾掠,搶近那兩個女子身前,近身發招! 一時間,六個人鬥成了三對,餘外的四個白衣女子手中雖然有網,卻也不敢發出來了,那兩個白衣女子迫得拔出劍來,與二人對敵,這兩人怎是陶氏兄妹敵手,走不到三五招,立即相形見絀! 辛梅一見,心中大喜,一想:“這不是天賜的大好機緣麼,他們將妙化夫人絆住,我豈不輕易進入。”當下身形晃動,即要繞過山腰,向山下落去。 就在這瞬間,忽聽陶丹鳳喝道:“滾回去!”原來她手中綢,已經將那白衣女子兩腿卷仃,隨一兜一抖,立即將那白衣女子遠遠拋出! 那知陶丹鳳若不將那女子拋出,倒可無事,這一來可將全身都暴露出來了,只聽兩聲嬌叱,早見流星數十點,巳向她四面八方射來,原來那四個在邊的白衣少女,見手中網不能施展,巳將網交入左手,右手扣了一把冰蠶,一見同伴被陶丹鳳拋出,四人立即打出冰蠶! 陶丹鳳此刻飛綢尚未收回,如何破得這漫天花雨!饒是她以身就網,一面猛收,以身縱入矢矯飛舞紅綢之中,巳來不及了,腿臂之上,早中了三五顆,幾股寒氣立即攻心,身子一顫,立即跌落下來! 陶丹鳳這裡中了冰蠶,陶六如和多九公都巳看見,心中大驚,忙不迭撤身搶來,多九公怒嘯連天,兩掌翻飛,立即又震出了三個白衣女子,那知陶六如尚未搶到陶丹鳳身邊,一條人影已貼著雪地飛掠到了,一下子將陶丹鳳抱起,如飛而去,待陶六如看清是辛梅,她身法太快了,眨眼巳在十丈之外。 原來辛梅見陶丹鳳中了暗器,要知她雖刁蠻潑辣,又豈是忘思負義之人,適纔不過是三人才佔了上風,才想趁機進入雪山派的重地。現在見陶丹鳳已然受傷,人家可是為了救她,才著了暗算,她怎能不管,是以搶回,後發而先至,將陶丹鳳抱起就跑。 她知冰蠶寒毒甚是厲害,若不即刻施救,待寒毒 攻心,那就完了。幸喜陶丹鳳內功也深厚,也知冰蠶的厲害,在中了暗算的剎那,已運氣護住丹田,且知覺未失,那辛梅雖然頭也不敢回,陶丹鳳卻看得明白,就在她們奔出十數丈時,多九公與陶六如,巳被妙化夫人的巨網雙雙兜住了,陶丹鳳心中一急,那口真氣便護不住丹田,立被寒氣侵入,登時失了知覺。 且說陶丹鳳將以往之事一說,道: “周大哥,那冰蠶寒毒何等了得,不知辛妹妹怎麼能將我救活回來?” 周洛想了想,說道: “是了,數月前她在華山被白無常的玄冥掌擊中,我只道她廢了武功,是以曾將上天梯中的內功傳她,若不是這緣故,雪山派的冰蠶寒毒何等了得,你那能支持到現在?” 陶丹鳳道: “這麼說,我這條命是辛妹妹救回來的了,其實她是個好人,只是刁鑽一些罷了。” 她隨又將之後的事說出,辛梅將她救回之後,曾入雪山數次,她有了幾次經驗,倒是進入了雪山派的重地,探知多九公與陶六如都已失手被擒,只是無法救出。 周洛一面聽她述說往事,一面替她運功療毒,不到中午時候,陶丹鳳竟巳好了大半,巳可起身行走。這時,他恨不得天快點黑下來,又想起那辛梅卻始終來見迴轉,莊蓉也無資訊,急得他象熱鍋螞蟻一樣,本來他可不用等到天晚的,但想到華山二無常現在近處守候,他若出去,必被他們阻截,但雖不怕二無常,但陶丹鳳大是可慮。 周洛就在這般焦急的情形下,一直守到天黑,幸好茅屋中吃食之物不少,但天已黑了,那莊蓉與辛梅一個也未見迴轉,周洛就知雪山中必有事故了,哪還能再忍耐,當即向陶丹鳳說道:“陶姑娘,你在此不可出外,我去一探便回。” 他不敢將二無常在外之事相告,陶丹鳳道:“周大哥別管我,此去若能將多九公和家兄救出,感激不盡。” 周洛道:“陶姑娘放心,我必盡力而為。” 他不敢開門,即在門旁挖一地道。那雪地鬆軟,並不費力,何消頓飯功夫,即已挖通一丈多長的一條雪道,迴轉向陶丹鳳說道: “陶姑娘,我走之後,若然有警,你即躲入這雪道中來,但千萬不可出去。” 然後他才鑽進雪地,他先出頭來,看清沒人,正要出去,忽聽風聲颯然,他辨風知道是有人來了,忙不迭一縮頭,向外偷瞧,只見一個白衣女子站在數丈之外,面向坡下,說道:“小女子奉命,特請白老前輩入山。” 那白衣女子說著,巳躬身襝衽。 周格一怔,皆因那白衣女子身前,並沒有人,同時覺得這女子聲音好熟。忽聽她身前一人冷冷地說道: “嘿嘿,難道我怕你那師傅,小妖女,無常爺這兩天有事,說華山二無常日內準到。” 周洛聞言,凝神一看,才發現那女子身前不遠處,站著白無常,因為他一身白衣,是以周洛驀然間來曾發現,心道:“好險,若不是這白衣女子前來,我出去豈不撞個正著!” 卻見那白衣女子又躬身說道: “相請老前輩的,是敝師伯,並非家師,且尚有天山天帝辛璜、黃梁仙長,無名叟老前輩也巳到了,此外尚有多九公,小女子奉命相請,乃是善意,請兩位老前輩入山一行。” 她此言一出,不但白無常大出意外,周洛亦是一怔,但隨即明白過來,心中大喜,這麼說,洞中的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必是已出來了,必是天帝辛璜同黃梁道長早到的這些日中,巳助她復了原。 他先前著急,是擔心辛梅和莊蓉兩人有失,現下他不擔心,倒是更著急了,這白衣女子既說是奉她師伯之命,可見妙化夫人已被制服了。 他即想折回去告訴陶丹鳳,多九公既然無恙,那陶六如當然也沒事了,卻聽那白無常愕然道:“你說什麼?” 白衣女子始終很恭敬,說道:“家師妙化夫人巳退讓掌門之位,現今由師伯主持,大宴各位前輩,並將上天梯公諸武林同好。” 白無常更是愕然,道:“你你你……你說怎的,上天梯在你師伯手中?” 那白衣女子道:“是,敝師伯已保存數十年了,不敢據為已有,特地公諸各位武林前輩。” 白無常引吭 呼,便見一縷黑煙由遠而近,眨眨眼,黑無常巳到身前,說道:“我巳聽明白了,這女娃說的多半不假,我們即去走一遭。” 白無常道: “嘿嘿,便有甚鬼計,我二無常也不是怕人的,走!” 二無常即刻向山上奔去。那白衣女子轉過身來,難怪聲音熟得很,竟是桑虹。 周洛即時從雪裡躍出,喚了聲桑姑娘,深深一揖,道: “那日多承姑娘相助,在下未曾謝得,至今仍耿耿在懷。” 那桑虹一見周洛,忽然低下頭,嘆了口氣,說道: “你原來在此,那太好了,想來我適纔的話你也聽得明白了,此來亦是奉命相請。” 周洛忙道: “桑姑娘請先行一步,我這就去拜謁令師伯。” 桑虹望了他一眼,默默無言,轉身向山上去了。 周洛即刻回身進屋,卻見陶丹鳳已站在門旁,面有喜色,說道: “不料一場大劫,竟會逢凶化吉,這麼說,那位老前輩巳又出掌門戶了,周大哥,你還不快去。” 周洛道:“先前怕得是你武功未復,二無常又在近處,現下不用擔心了,陶姑娘,我陪你上山。” 陶丹鳳得知她哥哥與九公無恙,心下如何不喜,當下周洛推開門,撥開積雪,卻見陶丹鳳走了一步,身軀一斜,幾乎跌倒。 周洛忙將她扶住,一時躊躇起來,他急於想知道雪山中的情形,但現下陶丹鳳行走不得,這來怎好? 陶丹鳳看出他的為難來,吸了口氣,說道:“周大哥,你一人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周洛道:“那如何行,現下情勢巳然變易了,我兩人同受那位前輩之托,現今既然大事都了,我兩人也該前去覆命。” 陶丹鳳道:“只是我走不得啊!” 周洛沉吟了一會,道:“現今山下無人,不如我背你一段。” 陶丹鳳巳當他是未來的夫婿,是以無半點忸怩,周洛背上她,即向雪山奔去。一路無阻,翻過兩座山頭,只見山下有燈火閃爍,他未去過,但知那燈火之處,便是雪山派的重地,才落得半山,便見雪已稀少,而樹木已漸多,越是往下,樹木越更濃密,且有陣陣花香,雪也絕跡了,而且也不再覺得寒冷。 那陶丹鳳亦是未曾下來過,奇道:“怎麼雪山中,會有這等所在?”周洛也是不解,再往下,更覺陣陣幽香撲鼻,樹木漸少,蒔花遍地,氣候也溫暖如春。 兩人都覺奇怪,陶丹鳳突然心中一動,道: “我想起來了,周大哥,你到我們那桃花塢時,不是在春寒料峭之夜麼,但我們那桃花塢何嘗又不是溫暖有如初夏。” 周洛道:“這當真奇怪得很,那時我無暇問,又不便問,一直存疑迄今。” 陶丹鳳道:“此間必也和我們桃花塢一般,乃是地脈所在。” 周洛也不知何以地脈所在便會溫暖如春,此時已快下到山腳,大片房屋裡在面前不遠,便將陶丹鳳放下,道:“這就到了,陶姑娘,我扶你走這一箭之路。”他是怕被人撞見,大是不雅。 這時已快到山腳,路也平坦多了,尤其是這下面溫暖如春,陶丹鳳立覺混身舒服多了,四肢也靈活起來,更兼幽香陣陣,精神也振奮起來,不用周洛攙扶,亦能行走。 那前面房屋相距只有十數丈遠了,到處花木疏扶,那房屋之處,燈火雖有,卻奇怪不見人影,山下簡直靜得怕人。 兩人又走了數丈,陶丹鳳忽地腳下一停,拉著周洛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出聲。 周洛回頭望她,陶丹鳳搖了搖頭,向他耳語道:“周大哥,只怕屋裡有蹊蹺。” 周洛被她一言提醒,心中也懷疑起來,當真這裡靜得怕人,就算這裡已化干戈為玉帛,裡面既然有那麼多人,豈有不聞聲息的? 兩人都停下步來,靜靜地,只見前面房屋何止百十間,右面山腳之處,便是那高高的閣樓,只是不見有燈光,且除了這大片房屋當中的數間之外,亦無燈光。 周洛越瞧越覺有異,忙向陶丹鳳耳語道: “陶姑娘,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探他一探,若無事故,即回來接你。” 陶丹鳳點了點頭,周洛欲行又止,仰面四顧,見右後面有一侏大樹,高有數丈,上面枝葉甚是濃密,即向上一指,然後抱著她,飛身而上,找了個樹椏之處,將她放下,道: “你在這裡等我,我也放心些。” 陶丹鳳對他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其實她此刻武功雖然未完全復原,經過這一陣行動,再加山下溫暖,早巳復了多半了,她不言語,是教周洛對她多溫柔體貼些。 周洛又再靜靜查看了一會,確知沒被人發現,這才溜下樹來,藉那扶疏的花木隱祕身形,向房屋之處奔去。 他知此間若無事故便罷,若有,那也必然十分凶險,不過他始終不信,那天帝辛璜,黃梁道人。是何等人物,且聽無名叟也到了,就憑這三位任何一人,也不會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而且那桑虹在眾目睽睽之下,尚且暗助自己,她也說她師伯巳然復掌門,命他前去,怎會還有危險。 只是,這裡靜得實在怕人? 他已翻過了幾重房屋,那須彌遁形的輕身功夫,當真奇妙得很,尤其在這有房屋之處,隱祕之處甚多,他繞行斜掠,便是近處有人,也難以發現他。 但他也越來越奇,他巳翻過了幾重房屋,但不未見下面屋中有燈光,而且始終未發現有人影,現下相距那有燈光之處更近了,也未聞人聲。 周洛心下一橫,想道:“我在屋面之上,下面便有蹊蹺,也不易發覺,何不落下地去。”心念一動,即刻從房角溜下屋來,果然未閃過兩間房屋,即發現前面屋角之處,有人影閃動,只是一閃而逝。 周洛不相信是他眼花,再留神向四處一看,果然左右前後,都潛伏有人,而且都是身穿白衣。 周洛至此,心中不由大駭,立知桑虯所言有假,這必是妙化夫人安排的什麼毒計。隨即。心頭 震,心想:“若非那幾位老前輩都著了道兒不成?” 周洛愣在屋角,幾乎移動不得,混身涼透了,要是這幾位老前輩都著了道兒,他能有多大本領,此來還不是送死。 但他毫無退意,再說也只是這般想罷了,不一定就真個如此,當下沉著氣,繼續前行,這一來,自然更加小心,將須彌遁形的輕功儘量施展開來,當到了屋角之處,即從簷下盪了過去,幸喜到了那有燈光之處,並未被人發覺,但越過那有燈光之處,似覺暗處潛伏的人也更多了。 他心情甚是緊張,恨不得立刻瞧個究竟,轉了一個大圈子,才找到一個空隙,盪到對面簷下,那處燈光甚暗,何況他輕功了得。 他心定下來,待見未被發覺,才向下溜,雙腳掛在簷上,頭下腳上,哪料他從窗隙小向內 看,登時打了個冷顫! 原來那屋是個大廳,廳上設有三桌筵席,地上躺著十來人,當中,一桌旁躺著天帝辛璜、無名叟,黃粱道人,而且桌椅皆已翻倒,這面卻是多九公、黃奇,和陶六如,再那面才是莊蓉和辛梅,卻沒見有二無常,果然被妙化夫人一網打盡了! 周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忙不迭一縮身,將身子隱在簷下,他一看情形便已明白,妙化夫人必是在酒菜之中下了毒,不然那席上三位老前輩,任誰一位她也不是敵手。 現下他更要加倍小心了,如今要救這些人,可全在他一人身上,只是奇怪得很,這房中亮著燈,怎麼卻不見那妙化夫人,聽說 女金燕也在此地,與妙化夫人勾結起來,怎麼也不見人呢?還有就是華山二無常,已在他兩人之前來此,以兩人腳下功夫,早該到了,怎麼也不見呢? 他現下自然管不了二無常了,唯有趕快探出妙化夫人在酒菜中下了什麼毒物,要下的是毒性劇烈,遲了無法救活諸人! 他這時雖知得趕快想法,但巳心慌意亂,要知他武功本巳不及妙化夫人。何況還有 女金燕在,四處又有那麼多人潛伏,別的不說,那些女人每人手中必有一張網,他只要身形一敗露,立即就得被獲遭擒,如今廳中這多人的性命,都系於他一身,那敢大意,是以雖知事在緊急,卻好半晌乃躲在簷下,不敢動彈,憂心如焚。 就在這功夫,忽聽有腳步聲傳來,似乎有四五個人,一會到了門口,只見妙化夫人當先走入,緊跟著是 女金燕,隨後兩人卻是桑氏姊妹。 周洛忽然心中一動,心想:“莊蓉乃是 女金燕之女,她再毒狠,也不會眼看她女兒毒死,只怕從她身上,能救活這些人。” 心念一動,心裡稍安了一些,隨聽妙化夫人哼了一聲,顯然她掃了地上躺著的各人一眼,轉身向 女金燕道:“這次若不是你前來相助,我真要一敗塗地了。” 女金燕道:“你不用謝我,這裡面我的仇人就不少,難得的是華山二無常也一網打盡,恭喜夫人,這下你可以高枕無憂了。” 周洛忍不住又慢慢滑下了一些,仍是腳上頭下,向窗隙中看去,那知金燕竟對她躺在地上的女兒,連瞧也不瞧一眼。 隨見妙比夫人在廳上轉了一匝,逐個查看了一會,想來她還不放心,怕其中有人中毒不深,然後說道: “此事幸好發覺得早,也是活該你我成功。那日我若不是追蹤那小子,從他口中得知上天梯早巳被那賤人得去,待這些人前來,我那時哪是敵手,那賤人竟也厲害得很,將這武林寶典藏了這多年,我竟半點不知。” 周洛聞言,心下好生後悔,原來那日他在雪地之上,只是四外無人,將見過雪山老前輩之事說出,不料被她聽了去,只奇怪那雪地之上,並無可隱身之處,除非雪裡,但她怎會事先埋伏在雪裡? 他雖然猜不透,但那日他若不是大意,這些人怎會著她的道兒,當真,就憑這三位老前輩,多九公亦非弱者,怎會輕易地著了她的道兒? 只見 女金燕道: “這也罷了,那日幸好你聽我的話,不然,若是即刻就迫她交出,早晚這般人會來,那時仍然不得安穩。” 女金燕言下,大有醜表功之意,甚是得意。 妙化夫人道: “現今我們得想個法兒,而且還得趕快。”說著掃了地上諸人一眼。 只見 女金燕,冷冷一哼,說道: “你也太小心了,怕毒性太劇,被他們發覺出來,不然何必多費手腳。” 妙化夫人道: “要知那劇毒之物,難免有色有素,這幾個豈同他人可比,是以不敢使用劇毒之物。” 周洛松了一口氣,只要毒性不烈,這些人未曾喪命,總可想法相救。 那 女金燕目光陡然射出冷電,說道: “其實也簡單得很,命你的徒兒們拖出去,一刀 個不也就完畢?” 周洛暗暗歡喜,她們若然只命幾個女弟子下手,他已是易於對付。 只聽妙化夫人向桑氏姊妹說道:“現今都一網打盡了,還戒備什麼?命她們都給我出來,先把網兒收庫,再喚八個人來。” 那妙化夫人說是一網打盡了,顯然不知周洛已然返回雪山,不由拿眼來望桑虹,心下好生感激,這分明是她入山之後,發觀這些人已然中毒倒地,便沒說出他來,再聽妙化夫人命桑氏姊妹收網入庫,膽氣也更壯了,他怕的就是那些網兒,便是妙化夫人手中無網,他也不懼。 桑氏姊妹應了聲是,那桑虹頭也不抬,兩人退出廳去。 周洛心想:“我得想法弄一雙劍在手才行,只要手中一劍!哼!” 忽見白森森寒光一閃,剎那間照得明如白晝,周洛忙不迭一縮身,愕然間,那白光瞬已熄滅,走出不少白衣女子來,而且都向前面一個廣場走去,才知那白光乃是一個信號,幸喜那白光太強,在那陡然一亮之頃,那些白衣女子必然也會跟前一黑,一時睜眼不得,不然,怕不敗露了行藏。 耳聽腳步之聲雖杳,聽來似乎有百十人自四面八方,向廳前那個廣場走去。 廳中,那妙化夫人又在說道:“請坐請坐,忙了這半日,當真簡慢得很。” 女金燕說道:“怎麼你同我客氣起來,你我是同仇敵愾。” 妙化夫人道:“雖然如此,但你來者是客,請坐請坐。” 便聽有桌椅移動的聲音,隨聞妙化夫人喚道:“取酒來。”似乎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這席上雖然有酒,卻是飲不得的。” 隨聽 女金燕說道:“酒免了罷,這些人還沒料理呢?” 那妙化夫人笑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將當今這麼多高手一網打盡,自今而後,天下武林,便為我兩人獨尊了,自該慶祝慶祝,我兩人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他們一個個拖出去,豈不是一大樂事。” 女金燕道:“如此,多謝了。” 周洛又懸下半截身子,看時,只見兩人巳然坐在右面一張桌上,那妙化夫人在客位相陪,正從一個才進來的白衣女子手中,接過一把酒壺,隨給 女金燕的門杯滿滿斟上,道: “請滿飲此杯,一者慶賀,二來聊表謝意。” 隨也將她自己的門杯斟滿了,舉杯道:“請!”當先一飲而盡。 本來那 女金燕還有些遲疑,現下自是毫不懷疑了,隨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知杯才離口, 女金燕巳變了顏色,右手一顫,酒杯巳落地粉碎,只說得一聲: “你好……”已直挺挺倒地,口鼻中巳流出血來,顯然那酒中下了奇劇無比之毒! 妙化夫人推桌而起,嘿嘿一聲冷笑,說道:“上天梯是武林至寶,豈容你來分享,看在你助我一場,留給你一個全屍。”隨叫道:“來人了!” 十數個白衣女子隨聲奔入,不待她吩咐,當先把 女金燕的屍首抬了出來,餘外亦是兩個服侍一個,動手抬那倒在地上的八人。 這妙化夫人當真狠毒之極,周洛心裡寒透了,要知那 女金燕雖然也狡獪,但也不及她這般毒狠,而且 女金燕乃是莊蓉之母,現今是他的岳母,感覺又自不同,當下兩腳一松,落下地來,那 女金燕已是死了,生怕廳中八人又遭毒手。 適纔進入廳中的那十幾個白衣女子,手中網皆巳不見了,顯然已被桑氏姊妹收去存庫,膽也就壯了許多,而且事已到了危機關頭,那八個人的性命皆懸於頃刻,便是再怕,也非要一拼不可。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身後風聲微動,一旋身,不料來的竟是陶丹鳳,這才放了心,見落地之頃,身法甚是俐便靈活,顯然武功已回覆了多半,心道:“你來得好,可以幫手。”忙不迭一打手式,命她隨在身後。 忽聽廳中一個白衣女子說道:“師傅,怎麼……”這人一言未了,跟著又有幾人在喚師傅。 那妙化夫人的聲音喝道:“你們恁地不中用,怎連這幾根老骨頭也抬不動。” 周洛心中一動,忙伏在窗戶上,向里一看,恰見黃梁道人身旁的一個白衣女子跳了起來! 忒心也作怪,那黃粱道人竟會一齜牙!待得妙化夫人走到跟前,卻又回覆了昏迷之狀。同時得見天帝辛璜,無名叟,兩人身旁,都站著兩個白衣女子,似有無可如何之狀,那面抬起莊蓉與辛梅的四個白衣女子,見這面發生了事,都停下步來,這面屋角,多九公,黃奇,陶六如身邊,幾個白衣女也垂手而立。 妙化夫人走到黃粱道人跟前,她是瞧不出異狀,向那跳開的白衣少女斥道: “怎麼這般沒用,他巳中毒昏迷,還怕他作甚?” 那白衣女子吶吶地叫了聲師傅,妙化夫人巳橫目向諸白衣女子一掃,喝道: “還不快拖出結果了。” 那些白衣女子不敢遲延,兩個服侍 個,那知竟抬不起三人來,只那面抬著莊蓉和辛梅的四個人,在往外走。 周洛趕緊一打手勢,要和陶丹鳳兩人轉過前面,忽聽妙化夫人喝聲:“滾開!” 周洛忙又伏在窗縫上看時,只見天帝辛璜身邊的一個白衣少女,巳被妙化夫人扔了出去,摔在地下,哼也不敢哼一聲。 妙化夫人一彎腰,伸臂抓住天帝辛璜的左臂,往起一提,像是她用力過猛似的,那天帝辛璜真挺挺向她懷裡倒了過去,妙化夫人雖疾一閃身,不知怎的竟未躲開! 忽聽屋角有人說道:“我不欲見之矣!”隨聽一聲“無量佛,善哉善哉,辛璜,你調戲婦人女子,該當何罪?” 是那黃梁道人陡然大大打了個呵欠,直是大夢初覺,笑了起來! 同一剎那,無名叟呵呵開眼大笑,道:“人家艷福不淺,你這雜毛吃醋啦!”從地上直挺挺蹦了起來,那天帝辛璜向妙化夫人懷中撲去的瞬間,她巳然察覺,忙不迭掌心吐勁,向後躍退,廳中登時大亂,那些白衣少女齊聲啊呀,亂竄暴退! 只見廳角已轉出兩人來,一般兒瀟瀟灑灑,前面一個乃黃奇,後面跟著陶六如,暗角裡一人斜掠而出,多九公虯須戟張,兩手揚處,莊蓉與辛梅身旁的四個白衣少女,巳被掃倒在地,同時一手一個將兩個姑娘放落地上,兩人卻是昏迷如故。 這本是在同一剎那間事,妙化夫人大驚之下,倒也能沉住了氣冷冷一笑,說道: “別以為我怕了你們。”她眼珠卻在亂轉。 那天帝辛璜呵呵笑道:“好妖婦,你這點螢火之光,也敢暗算人。” 妙化夫人厲聲喝道:“我不過省些手腳,哼!你們裝死也逃不過一死!” 陡地右手一揚,但見冰魄寒光閃動,竟是滿天灑金錢的手法,打出一把冰蠶,只聽連連慘呼聲中,一人朗朗大笑道:“此路不通,滾回去!” 那面多九公的聲音喝道:“那裡逃,看掌!”疾勁的狂飆疾盪,冰魄寒光驟斂,真令窗外的周洛和陶丹鳳驚心動魄,要知妙化夫人何等身手,她打出的冰蠶自是威力奇大,而且那廳中能有多大,何況那幾聲驚呼,令人身心為之一悸! 那知那寒光一斂,巳看得明白,這面的幾人幾乎是站在原位,並未移動,廳壁四周,那十數個白衣少女卻都倒在地上,一大半已不動彈,少數兀自在嬌啼慘呼,滿地滾動!便明白適纔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蠶,不但未能傷敵,卻把她門下的徒兒,全都傷在那冰蠶之下了! 原來妙化夫人雖然嘴硬,怎不知憑她一人,絕非廳中六人的敵手,是以暗中扣了一把冰蠶在手,驀可里打出!同時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知陶六如在幾人中武功最弱,更見黃奇年輕,想來武功也高不到那裡去!是以手中冰蠶打出,立即向兩人這面撲來! 那知黃奇的黃粱功巳成,便是拳掌之力,也傷他不得,何況是冰蠶,但他怕陶六如受傷,忙移步擋在他身前,恰好妙化夫人向他這面衝來,便喝了聲: “此路不通,滾回去!”一掌迎面劈出! 妙化夫人立被震退,就勢一斜身,改向多九公這面衝來,但多九公又豈是等閒之輩,更恨透了她,發掌更加威猛無儔! 若在平時,妙化夫人豈有接不下他一掌的,只因適纔她是向黃奇猛衝過去,遇阻而倉促之間變換方向,其勢巳緩得多,應變也慢了,她才將右掌翻出要想接下多九公這掌來,卻早被多九公強勁的掌力震退了回去。 那天帝辛璜呵呵大笑,道:“你這想作困獸之鬥,當真你要自找苦吃。” 黃梁道人說:“無量佛,妙化夫人,我也不為難你,你這些弟子何罪,還不趕快救治。” 那廳壁下四周地上,中了冰蠶寒毒的白衣女子,躺在滿地亂滾,呻吟之聲,慘不忍聞。 那妙化夫人眼看四面被圍,自知不是這般人的敵手,而今狡計又不售,那還有心思管她徒兒死活,但聞言心中卻是一動,面上不露半點怯意,道:“好,待我解救了她們,再同你們見過高下。” 無名叟道:“妖婦,你別想打主意逃走,便讓你先逃出一里地方去,你也逃不過我老人家的掌心,我說,大伙兒怎麼啦,別站著啊,請啊!請啊!” 那當中一張桌子巳然翻倒,廳中尚餘兩席卻完整,邊說,巳走去坐定,斟酒就飲。 黃粱道人說:“不錯,不錯,有酒不飲,有餚不吃,那是暴殄天物。” 辛璜哈哈大笑,道:“有酒先生飲,妙得狠,老花子,你還望著則甚?” 三人竟是不再感召妙化夫人 眼,多九公呸了一聲,說道:“我老花子也沒你們嘴饞,雖然,酒肉我所欲也。” 當下四人各坐一方,飲起酒來,黃奇也向陶六如說道:“陶兄請。” 陶六如朗朗一笑,道:“黃兄請。”兩人也在另一張桌邊坐下。 他們不瞧那妙化夫人,她的眼卻始終掃著六人,心中又喜又氣,當真是解鈴還須系鈴人,不知她用什麼法兒,一摸一拍之間,那白衣女的痛苦便爽若逝,看看挨到了周洛和陶六如這面窗前,陡地見她倏忽一挺身,右掌霍地向窗上拍出,身形也跟著縱起。 那木隔窗自是應手而折,不料卻是向廳內粉飛,妙化夫人縱起的身形,巳陡然落下大驚後退,只見那窗上白影晃動,眨跟間,妙化夫人面前巳站定 個白衣女子,身旁侍立著兩人,一個是周洛,一個是陶丹鳳。 來的乃是妙化夫人的師姐,當年雪山派的掌門人,原來周洛在見廳中諸人其實並未著那妙化夫人的道兒,便放了心,而且準知她逃不了,忙一拉陶丹鳳,在她耳邊說道:“隨我來。” 皆因他想到這廳中八人雖未著她道兒,但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卻大是可慮,想來又已被妙化夫人拘囚到洞中去了,即刻帶著陶丹鳳向後尋去。 那高樓目標顯著得很,自是容易找到,到了洞中一看,果然那位老前輩仍坐在那堆大石之上,笑道:“我算計你們該來了。”說著,站了起來。 兩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見她之時,分明兩腿已廢,怎麼相別不過一月,卻巳復了原?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們走近前來,我有話說。” 兩人拜見之後,侍立兩旁,忽見她手中紅霞閃動,托著陶丹鳳那顆火龍珠,說道: “姑娘,老身多虧這寶珠之助,在十日之內即巳拔除了寒毒,日前又得辛璜之助,現巳復原,如今該物歸原主,姑娘收好了。” 陶丹鳳恭恭敬敬地接過,那女子巳回身推開大石,從石下取出一個錦囊來,向周洛說道: “這部上天梯我保存了這些年,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只待此間事了,你五人便可覓地修練,行見你五人為武林放一異彩,光大我國武術,也不枉我保存了這些年。” 周洛一怔之下,心中大喜,她口中所說五人,自是兼指辛梅和陶丹鳳而言,雖然這些位老前輩已是早有安排,卻不知另一個是誰?同時拜道: “老前輩,這上天梯並非晚輩之物,怎說是物歸原主,且晚輩武學淺薄,無法承受。” 那女子點點頭,說道: “難得你心無貪念,可見心性空靈,我幾人果然老眼不花,要知我們都老朽了,便是練成上天梯中武功,又有何用。難道將它帶進墳墓裡去麼,我們去日巳無多,新舊交替,天道循環,理所當然,這部武林寶典,正是你等之物,而且我們尚有一個宏願,江花白藕,本來武術同源,卻因後來大家標新立異,分門立派,門戶一分,成見隨也加深,互爭雄長,鬥狠爭強,致今天下武林攘擾,血腥滿地,遠的不用說了,是我幾人中,天帝辛璜威驚大漠,我雪山派領袖西南,黃粱道人遊戲中原,多九公遊俠直魯,江浙成了你括蒼派的天下,我等雖然與事無爭,但任何門派之中有良有莠,我師妹妙化夫人若不妄圖領袖天下武林,何致生出這多事故,華山二無常若不陰謀崛起,何致今日命喪與此。” 說著一聲浩歎,道: “那 女金燕本是武林難得的人材,卻因貪念一生,害人害己,想來這時已命喪我那師妹手中了,難得我等感慨相同,發下宏願,從你們身上,合萬流歸源,也是天道循環,分久必合,武林該由亂而治,這一部上天梯此時出世,豈是偶然巧合,故而這兩日來,我已然商議停當,天帝辛璜的女兒辛梅、黃粱道人的從孫莊蓉,我們中的桑虹,姑娘你……” 說著向陶丹鳳點頭微笑,繼道:“雖然未曾拜師,其實已傳了多九公的衣缽,你四人今後共事一夫,同研究上天梯的上乘妙諦。” 她向周洛說道:“你的福像不淺,這四個女孩兒一個個是出類拔萃,萬不得一的,你卻一朝得四人為妻,盼你以後好自為之,善待她們。” 周洛又驚又喜,那陶丹鳳羞的低了頭,只聽她又說道: “這件事雖是便宜了你,但我等也有深意在,我一併說給你們吧,乃是你五人結為夫婦後,不但同習上天梯,而且因成了恩愛夫婦之後,自今而後,自然不會再分門立派,再加上你們融會貫通,汝等五人或是家學,或是師門之長,那時能令我國武術,更加光大發揚。”周洛喜滋滋,躬身接過武林寶典。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又說道: “我們該出去了,他等於假手我那師妹,除去 女金燕和華山二無常,不願血腥沾手,幾位又喜遊戲三昧,要小懲我那師妹,這才假裝中毒昏迷,她雖有不是處,但總是我的師妹,太令她難堪了,我也過意不去,你們隨我來吧!” 三人到得恰是時侯,那妙化夫人陡見她師姐現身,而且阻住了去路,大吃一驚,但身居幾人的武功,無一不在她師姐之上,是以不但驚慌,而且魂飛魄散,說道: “你怎麼能脫身?” 她師姐嘆了口,說道: “師妹,你到這般時侯,還執迷不悟麼?你那毒藥既不能令他們上當,我豈又真個昏迷,師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你能知悔改,我必求他們恕你的罪過。” 妙化夫人一聲長嘆,道: “師姐,我知錯了,不料你竟不記怨,令我慚愧無地。” 要知妙化夫人亦有一份人心,她害了她師蛆,在洞中椿坐了二十餘年,對她不但不記恨,而且還願救她,那能不感動,不由自主向她雙膝跪下。 卻見她師姐淚光瑩瑩,說道: “師傅她老人家仙去之時,你太年輕,未曾多聆教誨,是我無德無能,未能負起長姐之責,致令你幾乎走入歧途,是我也有不是。” 說著陡向天帝辛璜等長一輩的四人道: “今日我向四位討一個請,饒她一命,不知四位能看我薄面麼?” 黃梁道人呵呵笑道: "洗心革面,如鏡磨垢,萬緣甚寂,還我本來,恭喜恭喜。” 妙化夫人早起身,轉向四人行下禮去,道: “我本罪孽深重,再蒙四位恕宥,革面洗心。” 無帝辛璜也呵呵大笑,道:“起來起來,其實你非但無罪,還功德無量呢?” 無名叟點點頭道:“正是,若非妙化夫人生此事端,我等何能有今日雪山之會,不但從此武林萬流歸源,單是這息紛爭,開太平,夫人之功亦是不小。” 那多九公更是高興,這數十年來,他念念不忘上天梯,乃是悲天憫心,怕這武林寶典落入不肖之徒手中,造成武林浩劫,現今不但遂了心願,更且而今而後,武林一統,其喜可知了,忙道:“夫人快起來,無名叟之言是了,夫人不但無過,且功在武林。” 妙化夫人尚不知幾人商量之事,雖然不解,但巳大放寬心。 她這裡才站了起來,忽見桑虹奔入,向妙化夫人跪下,道: “徒兒今日有違師令,特向師傅請罪。” 妙化夫人一怔,說道:“何罪之有,違了甚命?” 天帝辛璜呵呵笑道:“怎麼你還不明白,我等並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你這酒中要是真個下了毒藥,我等竟能無事。就算毒非劇毒,我四人這幾根骨頭挺得住,這四個年輕人豈會也無事麼?” 妙化夫人這纔明白過來,原來她今日命桑虹在酒中下毒獻酒,不料桑虹非但未曾下毒,而且暗中稟明暸師伯。 桑虹叩頭道:“便請師傅責罰。” 妙化夫人一把拖了起來,而且緊緊摟著她,激動之極,說道: “難得你深明大義,為師今日能棄邪歸正,皆出於你之勸了,師傅我好慚愧。” 那周洛自返廳中之後,見莊蓉與辛梅兩人兀自躺在地上,仍未醒轉,心下好生著急,卻不敢言語,待聽酒中並未下毒,雖不擔心了,卻奇怪起來!為何她兩人仍未醒轉?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他這裡心中奇怪,妙化夫人亦已發現了她兩人,道: “既是如此,這兩位姑娘為何還昏迷不起呢?” 多九公笑道: “夫人不用擔心,我等既然無事,她兩人自然也沒事,這是天帝辛璜給兩人服了大還丹,替她倆個伐毛洗髓,哪是昏迷。” 天帝辛璜笑道: “孫女性情頸劣,自幼我不敢授她武功,現今我可放心了,而且她著根基不固,又怎能練那上天梯中武功,是以趁此機會,給他服了丹丸。” 無名叟呸了一聲,說道: “你別說得好聽,甚麼是趁此機會,你不過怕兩人在假裝中毒之後,沉不住氣罷了。” 黃梁道人說道: “辛璜,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才說萬流歸源,從此武林為公,哪知你就先起了私心。” 天帝辛璜大笑呵呵,說道: “你這雜毛好沒道理,別人這麼說也還罷了,你這徒孫亦曾服得我的大還丹,我又何私之有。” 黃粱道人說: “這不過是順帶公文一角,她兩人在一起,你怎好意思不給,她雖得了便宜,我老道卻不領你的情,今天要不給這三個娃娃每人一顆,我可不依你。” 卻不料天帝辛璜敞聲大笑,道: “這大還丹雖然費了我數十年功夫,才能採齊藥料,煉丹亦費了不少功夫,得來不易,但我既不能用它返老還童,留來何用,你這雜毛看來。” 說著,將懷中一小小瓷瓶兒取出,將藥丸倒在手掌中,恰是三顆,道: “不瞞你說,我早巳準備下了。” 隨抬手喚周洛、陶丹鳳,桑虹三人近前,陶丹鳳與周洛巳知幾位老人家的安排,還有何客氣的,即遵命上前,桑虹卻是愕然,那妙化夫人躬身道: “我罪孽深重,承蒙不究,已是感激不巳,小徒怎敢承受厚賜?” 無名叟笑道: “呸!又不是給你的,要你推辭作甚,告訴你,你這徒兒早人家的人了。” 黃粱道人點了點頭道:“原來你尚不知,聽你師姊說啦!” 妙化夫人疑惑地望著她師姊,桑虹見各人笑得有異,象有預感一般,臉兒早紅了。 她師姊這才微微一笑,將幾個人商量之事告之,妙化夫人也才明白過來,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愧,喜的愛徒福緣不淺,愧的是這些人皆大公無私,沒一個將那上天梯擄為已有,忙命桑虹上前叩謝。 那桑虹真羞得抬不起頭來,卻又是一半見羞也,一半見喜,臉兒紅紅,上前叩謝。 天帝辛璜當即每人給了他一顆大還丹,說道: “現下你們不用即刻服下,先將她兩人送去內室,你們再閉戶服用,要知一服了我這大還丹,三日之內不能醒轉。” 桑虹忙應了聲是,妙化夫人道, “虹兒,我那寢室寬大,足夠你五人共處。” 她一直在慚愧而又不安,恨不得獻出她所有的一切,並道: “你們抱起她兩個,隨我來。” 陶丹鳳與桑虹忙抱起二人,隨定妙化夫人,入室去。 到了她的寢室,妙化夫人眼看三人都服下了大還丹,這才為五人閉戶而去,果然那大還丹非同等閒,才吞肚內,立覺渾身大熱,漸次昏昏迷迷。 三日之後,周洛第一個先醒轉過來,睜眼一看,身旁躺著陶丹鳳與桑虹,兀自未醒,辛悔和莊蓉卻巳蹤跡不見。 他翻身坐了起來,不料渾身骨骼一陣連珠輕響,他微一動彈,真力巳充沛全身,他內功巳極精湛,自然明白這是服了大還丹之故,別說是他了,便是一個從來未習武之人,服了此丹,亦有神效。 他心中大喜,也明白因他功力較深,陶丹鳳與桑虹都厚之故,是以醒來較早。 但辛梅和莊蓉哪裡去了呢?他也急於想知道外間的情形,更該去向天帝辛璜拜謝,就在他在開門出來之頃,忽聽有腳步聲行來,房門陡在他面前打開,門外站定兩人,正是辛梅和莊蓉。 莊蓉說:“你醒啦,兩位姊姊呢?” 那辛梅竟然在周洛面前害起羞來,低頭不語,其實眼角兒直向他瞧。 周洛道:“她們想來也快醒了,見到幾位老前輩麼?” 莊容道:“我兩人也是才醒不久,真奇怪,怎麼我們五人睡在一間房裡,適纔我兩個出去,轉了轉,別說那幾位老前輩了,這裡現下除了我們五個之外,再無他人了。” 周洛心中大奇,那幾位前輩走了還有可說,怎麼雪山派的人也去得一個不剩了! 辛梅忽地噗嗤一聲笑,道: “這有甚奇怪的,幾位老人家既然決心消除門戶之見,而那門戶之見最深的,就是這雪山派,自要以身作則,這必是已遣散了徒眾,至於這幾位老人家麼,別人我不敢說,對我爹爹卻清楚得很,他老人家 直以我為累贅,現今見有歸宿,自是遨遊天下名山去了。” 說道歸宿兩字,辛梅竟已若不勝情,周洛卻是喜得心頭痒痒,只望著她傻笑,那辛梅被他望得來七分兒羞也,三分兒惱,狠狠地啐了一口,說: “便宜你啦,你還笑,別得意在前頭。” 莊蓉咯咯咯笑彎了腰,說:“他望望你就害羞,明兒更有教你羞的哩!” 辛梅跺腳道:“你敢欺負我,瞧我饒你才怪。”撲上前去,便要撕她的嘴。 莊蓉一閃身,巳躲在周洛身後,說:“洛哥哥,快幫我。” 那辛梅往日善妒刁怪,此時竟巳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想到未來畫眉之樂,四美融融,喜得周洛心裡開了花,忙伸手一攔,說道: “辛妹妹,饒她這一遭兒。” 那辛梅撲去之勢甚急,驀可里被周洛一攔,便撞在他的臂彎裡,象是收勢不住,嬌軀半斜,巳滾入他的懷裡了,周洛左臂一圈,早將她摟個正著。 辛梅跺著腳,說:“好啊,你也欺負我。” 忽聽一笑道:“辛妹妹,誰欺負你了,跟我說,姊姊不依他。” 原來陶丹鳳巳然醒了,而且坐在床上,望著辛梅笑,顯然她巳早醒了過來。 辛梅嚷道:“你笑我,原來你也不是好人。”掙扎出了周洛的懷抱,就要向陶丹鳳撲過去。 陶丹鳳忙道:“小心,虹妹妹還沒醒呢。” 辛梅竟會突然一縮身,吐了吐舌頭,卻見桑虹眼兒霎了兩霎,忽地露出兩排編貝,翻身坐了起來,她在幾人中,最年幼,也最溫婉,是以只笑不言。 辛梅說:“好啊!你們都欺負我。” 幾人嘻笑了一陣,這才商量正經事,周洛道: “此間巳無人了,這雪山荒闢苦寒,乃是練武功絕佳之所,我們何不就在此共研上天梯中的絕學。” 四個姑娘自無異議,自此便在雪山住了下來,三年而後,五人都已盡得上天梯中的武學秘奧,這才共結鸞倚,而且不敢負尊長厚望,即刻連決返中原,闖揚正統,光大武學。 正是,昔日苦中苦,今朝人上人。 (全書完) |
第01章 江水流屍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長江。 浪濤滾滾。 萬古恆流。 源出青海巴顏喀喇山南麓。蜿蜒萬里東奔入海,沿途開創出無數奇景和險灘,從古至今,長流不竭,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人事有代謝,江山永不改。 它,歷經千朝百代,看人世間多少悲歡離合,而景色依舊。 就中以三峽的景色最美,若論江流最險之處,當推流經蜀境的不語灘、剪刀峽和鬼門關了。 這些地方江狹流急,怒濤澎湃。行船經此,險象環生,真如進了鬼門關一般。 過鬼門關,江面漸闊,岸山重疊,風景如畫,使人頓釋重負,心胸為之豁然開朗。 順流而下,又六十裡是涪陵縣。 坡在南岸,倚山面江,城北江中有歇神灘。 歇神灘並不美,但它有個悲愴的典故,傳說三國猛將張飛被部下殺害後,他的首級曾飄流至此。 這裡,四周的景色也不壞,夾岸全是巍峨怪石,也有上摩雲漢的大岩壁,飛湍落瀑,白雲綠樹點綴其間,江中經常有漁船舢板出現,唐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頗可為這裡寫照。 在歇嬸灘附近的兩岸上,綠林蓊蔥間,有一間離群而建的茅屋。 它,中間是廳堂,左右各有一耳房,像名山隱士般屹立在江畔上。 江邊,停泊著一艘小漁船,在粼粼波浪上輕輕搖盪著…… 這是七月一日的清晨。 七月一日,俗稱開鬼門,許多遊魂孤鬼,都要在這一天出來覓食。 但這一天的天氣很好,晨霧氤氳中,朝陽探了頭,射出萬道金光,宛如在江面上潑了一層水銀,成筆直一線,看去又像一把劍。 一位老漁夫,嘴上咬著一支煙桿,負手由茅屋裡踱了出來。 他的歲數並不很大,約只五十六七歲,臉上也還有中年人的餘韻,但頭髮卻已斑白,看起來是個飽經憂患的人。 身上雖作漁人裝束,步履卻甚沉穩,神態亦極灑脫,一對眼睛更充滿光輝,好像體內仍有一股不可熄滅的火焰。 一句話,他絕不是個普通漁人! 他踱到江邊,佇望良久,才折身沿江畔而行,走入一片竹林中。 竹林中,有三座墳墓並排著。 由左而右: 第一座墳墓刻的是“神州一劍涂嘯天之墓”! 第二座是“玉簫書生丘清泉之墓”! 第三座“武林豪客歸揚銘之墓”! 那三座墳墓大小相同,而且排列整齊,就好像他們生前是好友,死後便定居一地似的。 但從墓碑的新舊上看,卻可看出他們不是同一天死去的;神州一劍涂嘯天的墓碑石座已生滿青苔,可見逝世已久,玉蕭書生丘清泉的墓碑較前者為新。 而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墓碑更新,葬下的時間似僅一年…… 老漁人在三座墳墓前站住,面向大江,靜靜的望著,他嘴上的煙桿已熄,卻還在輕輕抽吸著似正陷入沉思遐想之中。 他雙目發直,目光呈現一片迷惘,臉上的神情,也呈現一片迷茫。 過了好一會,他才徐徐轉身,視線投向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旁邊的空地,臉上的神情變得很複雜,但可以看出他心中似乎在想:“這塊空地仍可再埋下一人……” “爹!爹!您在哪裡?” 忽然,從茅屋那邊,傳來了一個少年的呼喚聲! 老漁人答應道:“翔兒,爹在此地。” 一個黑衣少年聞聲而至。 他年約十八九歲,身高五尺,長得很結實,也很英俊,頭戴一頂竹笠,層上掛著一襲漁網。 雖是漁家子弟,但和他父親一樣,有一種與一般漁人不同的高貴氣質! 他看見父親站在邪三座墳墓前,神色微微一怔,說道:“爹,孩兒要下江了。” 說畢,掉頭欲去。 老漁人道:“等一下,翔兒!” 少年剎住腳,他感覺出父親的語氣和往日不同,因之在轉回身子時,面上現出了驚訝之色,問道:“甚麼事?爹。” 老漁人道:“你過來,爹有話跟你講。” 少年走到他眼前,瞥了那那三座墳墓一眼,訝然道:“爹,甚麼事呀?” 老漁人神情一片嚴肅,緩緩道:“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少年有點恍然,道:“對了,今天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凝視著三座墳墓,輕輕頷首道:“嗯,今天是他們三人的忌辰,咱們應該為他們燒些冥幣才是,屋中籃子裡有香和冥紙,你去拿來。” 少年應是而去。 不久,取來了一束香和三疊冥紙。 老漁人先點燃了九支香,分別向三座墳墓拜了幾拜,在每座墳前插上三支香,然後說道: “來,把冥紙燒了。” 少年在第一座墳墓前蹲下,拆開一疊冥紙,點上了火。 火焰熊熊而起,在冥紙堆上搖晃著,把少年帶回三年前的一天早晨…… 三年前。 七月一日的早晨。 他和父親下江捕魚,地點是在歇神灘右方附近,一切情形和平日並無不同,可是到了晌午時分,他們正要開船回家時,瞥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屍體! “翔兒,咱們積點陰德,把他撈上岸掩埋了吧!” 屍體撈上船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那不是一具尋常的死屍 死者胸口被刀剖開,一顆心不見了! 另外,他們在死者的頸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著七個字:“神州一劍涂嘯天!” 不錯,死者確是名揚天下的大劍客神州一剝涂嘯天! 他們父子都知道這個人,老漁人還曾見過這個人,指出死者確是涂嘯天不錯。 涂嘯天為何被殺害了呢? 他倆不知道。 他們把屍體帶上岸,埋在竹林中。 兩年前。 仍是七月一日的早上。 他們已不記得這一天是涂嘯天的忌辰 他們從不把今天是幾月幾日放在心上 照往常一樣,又下江去捕魚。 地點,仍是歇神灘的右方江面,因為這一帶的魚最多,每天都能滿載而歸。 到了快近中午之時,又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尸身。 他們又將屍體撈起,又發現屍體的不尋常。 屍體的心口上,深深插著十三支箭。 那真所謂亂箭穿心。 隨後,他們又在死者的頭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的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一年前。 依然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因患風濕已不下江捕魚,由少年單獨下江,他仍在老地方捕魚,將近午時,他又撈到了一具死屍。 死屍的雙目被挖掉了。 頸上的竹牌,刻的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也是一位名滿江湖的武林高手! 今天。 又是七月一日。 少年已經忘記了。 而老漁人卻沒有忘記,他等待今天已經等待了三百六十五天! 冥紙已成灰。 少年從回憶中醒來,慢慢拾起頭,望著父親,道:“爹……” 老漁人喟然道:“是的,今天是七月一日,可能又有一具屍體會漂流到歇神灘,你多留意就是了。” 少年站立起來,揚揚劍眉道:“我們為甚麼不能把那殺人惡魔找出來?” 老漁人苦笑道:“又不知他是誰,到那裡去找他呢?” 少年道:“他一連三年都在這一天殺人,而且把屍體拋入江中,孩兒猜想他必是住在江邊,我們沿江尋去,也許能找到他!” 老漁人搖搖頭,又苦笑道:“沿江尋去?你知道他住在哪地方的江邊?你知道這條長江有多長?而且,縱然找到他,我們爺兒倆又能把他怎樣?” 少年道:“爹是說他武功很高?” 老漁人點點頭道:“是的,涂嘯天、丘清泉和歸楊銘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他能夠殺死他們三個人,就表示他的武功已高到十分可怕的地步,絕不是我們爺兒倆所能制服的。” 少年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他叫華雲翔。 他父親叫華玄圃,十幾年前,“大儒俠華玄圃”六個字在武林中是個響噹噹的字號,名氣絕不在“神州一劍涂嘯天”等人之下,但不知為了何故,他突然退出了武林,帶著兒子遷居到此,成了一個默默無聞的老漁人。 華雲翔開始懂事的時候,就對父親的歸隱感到不解,雖熊老人有著合理的解釋:“你娘死了,爹為了照顧你,不得不退出武林。” 但是他覺得父親的隱退另有原因,因此這些年來,他對父親始終不大了解,就像現在老人的不過問塗、丘、歸三人被殺害之事,使他很感奇怪和失望,他很希望父親不是一個意志消沉的人物。 “翔兒。” “嗯。” “你是否覺得爹太缺少義俠心腸?” “不……” “爹知道你心裡一定有這種想法,但是你該知道武林中的是非是說不清的,你認為這三位武林高人死得太慘,但也許他們確有該死之罪呢!” “但爹不是說過他們都是聲譽卓著的大俠客麼?” “是的,但每個人的品行是不可能自始至終完美無瑕的,有時一個正直的人也會乾出傷天害理之事,爹曾說過,人是靈性與獸性的混合,雖然靈性經常能壓制獸性,但有時候獸性也能戰勝人性。” “………………” “爹還有一種心意想告訴你,這些年來,爹雖然傳授你武功,可不希望你恃技去闖盪江湖,爹的用意,只要你健身防身而已!” “………………” “武林,是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殺!殺! 以殺來保護自己,然而任何人都無法每戰必勝,於是總有一天,殺人的也將被人所殺,結束了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 “爹,孩兒並無闖盪江湖的打算!” “很好,你去吧!” “是!” “還有,多留意一下江上,如發現又有屍體飄來,仍應將他撈上岸來,我們爺兒倆雖不能替他們報仇,但為他們掩埋遺體卻是應該的。” “是的。” 華雲翔乘上漁船,操槳向江上駛去。 每天早上,他都要下江捕魚,然後到了晌午時分,收網回家,在家裡吃過飯後,再桃著鮮魚入城販賣,換取父子倆的生活所需……… 這一天的天氣的確很好,太陽雖已升到山頭上,江上卻很涼爽,清風拂面,沁人心脾。 他仍然把船駛到歇神灘右方的江面上落碇,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他把漁網張掛起來,再慢慢的讓它沉入江中。 他們父子在這裡捕魚已有數年之久,因為這是一塊鯉魚繼集之處,每次把網拉上來時,網裡總有幾尾蹦蹦跳跳的鯉魚。 但是這一天,他已無法專心注意捕魚,他頻頻的向上流望去,明知前三具屍體都是在晌午時分才流到歇神灘的,今天如果仍有一具屍體流來,也必定是在晌午時候,但他仍頻頻向上流搜望。 今天會有第四個被害者的屍體流來麼? 如有,他會是誰? 那個殺人的惡者,他為何而殺人? 又為何選定七月一日這一天殺人? 七月一日鬼開門,莫非那殺人惡魔真是個鬼魂不成? 最先的一個鬼魂找上“神州一劍塗嘯天”來代替,第二年塗嘯天的鬼魂再找上“玉簫書生丘清泉”去代替,第三年丘清泉再找上“武林豪客歸揚銘”來代替? 不!不!這是無稽之談! 塗、丘、歸三人一定是被人殺害的! 因為“玉蕭書生丘清泉”是被十三支利煎射死的,鬼魂絕不會使用人世間的武器,也不會挖去人的心肝和眼睛……… 魚網拉上來,網裡蹦跳著幾尾鯉魚。 華雲翔把鯉魚一一捉入魚簍,然暖又將魚網沉下去。 太陽還在東方天邊,但他仍情小自禁的頻頻瞭望上流的江面。 這一帶水勢不疾,波浪起伏不大,如有甚麼東西浮在江面上,是很容易發現的。 這時,江面上甚麼也沒有,只有兩艘貨船遠遠面來。 華雲翔又將魚網拉起,把捕獲的魚捉出,塞入魚簍中……… 終於,太陽已升到頭上了。 這已是該回家的時候。 而江上仍無流屍出現。 華雲翔感到一絲欣慰,他收起魚網,一面自言自語道:“也許殘殺已經結束,那殺人惡魔只要殺害塗嘯天、丘清泉、歸揚銘三人而已,因此今年小會再有第四具屍體出現了。” 但是,他沒有接著收起船碇,覺得他應該再多等一會兒,因為他想到那殺人惡魔雖可在同一天的同一時候殺人,但屍體卻不一定能在同一時候飄流到歇神灘。 他在船尾上坐下,一眼不瞬的注視著江面,心頭不免有些緊張。 忽然,他跳了起來。 來了麼? 是的,他看見一截很像屍體的東西,正由上流載浮載沉飄流過來。 他確信那是屍體不錯,因之立即入艙取出一只鐵鉤,裝上一支長竹桿,準備撈取那具屍體。 那具屍體,正朝他的船飄來。 轉眼間,已飄流到近處。 他正要伸出竹桿,卻突然怔住了。原來,漂流而來的不是屍體,而是一截木頭,由於它在江上載澤載沉,因此看去很像一具屍體。 他不禁失笑的透了一口氣,把竹桿放下,喃喃說道:“嘿,真是開玩笑!” 一語方畢,他突又俯身抓起竹桿,疾速的向江上伸去 向一具真正的屍體鉤去。 一點不錯,是一具屍體。 屍體是隨在木頭後面飄來的,由於木頭的目標較大,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因此沒有發現隨在木頭旁面的屍體。 還好他眼明手快,總算鉤住了屍體。 他把屍體鉤到船邊,定睛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叫道:“老天,竟是一具無頭屍!” 不錯,屍體的頭已不見,那是被人用刀斬下的,頸口很平,還有一些血絲由頸口溢出,頗見剛被殺害不久! 屍體身上穿的是一襲華貴的文士衫,瞧年紀很不滿六十,似是一位儒者。 華雲翔去年已單獨撈過一具水流屍,故今天已不象去年那樣激動慌亂,他熟練的探出右臂,一把抓住死者的腰帶,將他提上船。 果然又是一個被害者! 一連四年,都在七月一日這一天! 所不同的是每一個被害者的死狀,第一個塗嘯天被挖了心肝,第二個丘清泉被十二支利箭射中心房,第三個歸揚銘被挖了雙目,而今天的第四個被斬去了首級! 這意味著甚麼? 這人是誰? 華雲翔一想到“這人是誰”的時候,立刻動手搜索尸身上必然有的一塊竹牌,前三個被害者的頸上都掛著一塊刻有死者姓名綽號的竹牌,而今天這個被害者的頭沒有了,竹牌自然不能掛在頸上,但一定改系在身上的某一處。 果然不錯,他在屍體的右腕上找到了竹牌。 而當他一雙眼看清竹牌上的刻字時,他頓時面色大變,駭叫了起來。 原來,竹牌上刻的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父親的名號! “不!不!不!不可能,這不是我爹!我爹今早不是穿這樣的服裝……” 他一邊叫喊,一邊用發抖的雙手摸著屍體的四肢,一顆心漸慚住下沉,渾身陣陣發著寒顫。 他父親的身上雖無特徵,但兒子辨認父親,是一眼就能認出的,正如父親一眼就能認出兒子一樣。 他一見那竹牌上的六個字,便一眼認出屍體是自己的父親不錯! 他直直的瞪著父親的無頭屍,面上肌肉痙攣不止…… 良久良久,他才發狂似的拉起船碇,抓起漿板,運漿如飛,向家裡駛去。 一路上,他感到腦門暈眩,天地在眼前旋轉,但他終於把船駛回到岸邊。 他扔下漿板,抱起無頭屍體跳上岸,拔步向家門奔去,一邊奔路一邊大叫道:“爹! 爹!” 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父親還在屋中,像往日一樣,正在廚房裡燒午板。 “爹!爹!” 他嘶聲呼叫,疾衝入屋。 廳堂上沒有人! “爹!爹!您在那裡?” 他衝入房中,沒有人,再衝入廚房,也沒父親的一點影子! 而且,廚房的爐灶沒生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父子只在決定一起入城的那一天,他們才不生火,而且他父親很少單獨入城,更不會不告而去! “爹!您在哪裡?您在那裡啊?” 他飛奔出屋,四下找尋著,呼喚著,然後腳步漸渤慢下來,最後在廳堂門口癱瘓的跌坐下去,心死了! 他抱著父親的無頭屍,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太陽西沉了。 他仍然不動。 夜色降臨了。 他依然不動。 他希望這是惡夢,他經常做惡夢,但每次醒來發覺自己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而眼前的一切情景依舊時,他會感到欣慰無比,現在他就想等待那種情形,等待一眨眼間發覺自己是躺在床上…… |
第02章 磨刀老人
又一天的曙光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才輕輕的把父親的無頭屍放落地上,慢慢的站立起來。 他由屋裡取出一把鋤頭,走入竹林中,在“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邊,一鋤一鋤的掘下去…… 他們父子沒有親友,他們父子也沒有積蓄,因此他現在所能做到的,就是用一張草蓆包裹父親的遺體埋下去。 不久,他已將父親埋好,再找來一塊石板,在石板上刻下“先父大儒俠華玄圃之墓”十個字,把它安置於墳前。 一切都弄妥了,他跪下拜了幾拜,隨即起身走到江邊,跳上船,把船上的魚網扔上岸,把魚簍裡的魚倒入江中,便操槳溯江駛去。 直到現在,他都不感覺飢餓,不感覺疲倦,也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 他的心神一直處在麻木的,恍惚的情況中。 他只有一股堅定的意志,這股堅定的意志使他有力氣駛船,即使迎面而來的是一道瀑布,他也有勇氣把船開上去 他要去找那個殺人的惡魔! 他確信那殺人惡魔就在上游不遠的地方,因為他撈到父親的遺體時,父親的遺體還有血絲淌出,也許父親被害的地點就在前面不遠的鬼門關上。 江水迎面奔騰而來,似乎可以一口把他的漁船吞掉,但他毫不氣餒,前進的速度雖慢,他卻不在乎,不停不歇的逆水駛去! 駛上七八里,駛出了一大片千仞峭壁,他才把船靠上南岸,徒步沿著起伏如浪的山巒走去。 他們的家在長江南岸,因此他斷定父親是在南岸的某一處山上被殺的,他認為只要沿著江岸向前搜索,必可找到父親被害之處。 唯一使他擔心的是:那殺人惡魔可能已經逃了! 行行復行行,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十鄉里路,沒有任何發現,而天色又漸漸黑下來了。 他的腳步已呈蹌踉,但他仍然不停止,仍然一直向前走,一步不停的向前走。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一間草屋前。 這間草屋和他們的家一樣臨江而建,有燈光由屋中射出,看上去也是一戶捕魚為生的人家。 華雲翔站住了腳步,身形搖晃著,無力的開口賦道:“屋裡有人麼?” “誰呀?”話聲中,走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這個中年婦人穿的是粗布衣裙,但姿色不惡,氣質也比一般打魚的婦女人家要脫俗得多! 她看見華雲翔一副疲累不堪之狀,很驚訝的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到這兒來幹什麼?” 華雲翔強打精神的拱手道:“這位大嫂,小可向您打聽一件事……” 中年婦人道:“甚麼事?” 華雲翔道:“昨天早上,大嫂可曾看見有人由你們這兒經過?” 中年婦人道:“沒有呀!我們這兒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一個生人,你在找誰?” 華雲翔沒有會答,他擺頭四下望瞭望,又問道:“請問,大嫂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中年婦人道:“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我丈夫去世了,我兒子出外謀生,只留我一人在家……” 語畢,臉上露出淒涼之色。 華雲翔沉默有頃,道:“大嫂可否讓小可在簷下坐一坐?” 中年婦人道:“你可以到屋里來坐。” 華雲翔道:“不,小可就在簷下坐坐,馬上就要走了。” 說著,走去簷下坐下,背部靠上牆壁。 中年婦人道:“還是到屋里來歇歇吧!坐在這外面是不行的,會招涼!” 華雲翔搖搖頭。 中年婦人帶著憐憫的眼光打量著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華雲翔道:“華雲翔。” 中年婦人又問道:“你家在何處?” 華雲翔道:“在歇神灘附近。” 中年婦人吃驚道:“歇神灘?那距此好像有五十多里遠吧?” 華雲翔道:“是。” 他很想不回答,很想靜靜的歇息一會兒。 但是中年婦人卻對他生起很大的好奇心,再追問道:“你們是幹甚麼的? ” “捕魚,”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找人。” “找誰?” “一個殺害我爹的惡魔。” “嗄!你爹被人殺死了?是怎麼回事呀?” “……” “你……你看樣子又累又餓,我去弄一碗粥給你喝喝。” 她說畢,走入屋裡去了。 但等她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粥時,華雲翔已經睡著了,頭歪在一旁,睡得很酣。 她張口想喊醒他,但看他睡得那樣酣,便不忍吵醒他,把熱粥端回屋裡,拿出一床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他原打算坐一會便繼續上路,豈知竟一覺睡到天亮! 晨鳥悅耳的啼聲,把他吵醒了。 他徐徐睜開眼皮,一眼瞥見身上蓋著棉被,剎那間以為是在自家床上,以為前此的一切全是一場惡夢,心中一喜脫口喊道:“爹!爹!” 中年婦人由屋裡轉出,臉含淺笑道:“你醒來了,你爹在那裡呀?” 華雲翔頭上像挨了一棒,心頭一陣絞痛,這才情不自禁的掉下了眼淚。 一切都是真的,是血淋淋的事實,父親是死了,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他努力想抑制悲痛,仍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中年婦人面上也流露出同情的悲傷,說道:“別哭了,你能告訴我你爹是怎麼被人殺害的麼?” 華雲翔低頭痛哭不已。 中年婦人嘆息一聲,緩緩道:“也好,你若想哭個痛快,就盡情的哭吧,積壓在心裡是很不好受的……” 華雲翔突然站起,道:“我要走了!” 中年婦人道:“等一下。” 她急急入屋再端出一碗熱粥,遞給他道:“前面不遠就是鬼門關,很難行走,你最好先喝下這個再去。” 華雲翔接過熱粥,一口喝下,把空碗遞還給地,拱手道:“謝謝,容後圖報!” 語畢,拔步便走。 他仍沿著江岸一路向前搜索,走了三四裡路,已到鬼門關。 鬼門關是長江最險的一段水路,江狹流急,兩岸是高聳入雲的峭壁,普通人是絕對爬不上去的。 他看到那巍峨高聳的峭壁,心中便有一種預感,相信父親被害之處,必是在那鬼門關的峭壁之上,因此立刻加快腳步奔去,向上攀登。 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置身於鬼門關最高的一座峭壁上,他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腳,仔細的四下搜索著…… 突然,他發現了 發現了幾滴血! 是在一塊瀕臨大江的岩石上,血已幹了! 他面上又起痙攣,神情激動地道:“這一定是爹的血!爹一定在這裡被殺害的!” 但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又自言自語道:“不,爹的遺體是在這裡被拋下的不錯,但不是在這裡被害的!” 理由是:岩石上只有幾滴血,假如是在岩石上被殺害的,石上必有大量的血! 那麼,爹是在何處被殺的呢? 他轉頭向南望去,立刻又發現了幾滴血,當即折身向南走去。 峭壁上是崎嶇不平亂石雜陳的峰巔,他才走到第二處血跡,接著又看見前面有血跡,原來血是從南方峰巔上一路滴過來的。 他便循著血跡向前走,走了數十丈,陡地剎住了腳步,面上露出震駭之色! 原來,他看見了四個人 四個石頭人! 是四具翁仲麼?不是! 石翁仲是肅立的,而那四個石頭人卻是跪著的,而且每一個的相貌和姿式都不相同! 那是四具用石頭雕刻出來的人像! 再定睛細觀,華雲翔的面色更是陣陣發白,目瞪口呆的怔住了。 因為,他已認出了四個石頭人的面貌。 由右而左,第一個石頭人是“神州一劍涂嘯天”! 他雙腿並攏跪著,抬頭向天,雙手緊抓著洞開的胸口,好像他的胸口是被自己的雙手撕裂的。 第二個石頭人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他也是雙腿並攏跪在地上,抬頭向天,所不同的是他雙臂張開,心中上揮著十三支鐵箭! 第三個石頭人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他一樣跪在地上,雙手按在膝上,頭略低垂,目中無珠,雕刻出被挖去雙目之狀。 第四個石頭人正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跪著,頸上無頭,頭托在他伸向前的雙掌上,那樣子就像他自己砍了了頭,心甘情願的要把自己的首級奉獻給人! 總之,和真人的死狀一樣,一個被挖去心肝,一個亂箭穿心,一個被挖去雙目,一個被斬了頭! 華雲翔驚愕萬分,呆立良久,才想起要找那個殺人惡魔,當即一個箭步跳過去,在四具石雕像的周圍搜索起來。 但找了一遍又一遍,卻未見到那個殺人惡魔的一點蹤影,分明殺人惡魔不是住在峰巔上,他殺了人安放了石雕像後,早已離去了。 華雲翔雙目發赤,似要射出火來,一邊搜索一邊大叫道:“魔頭!你在哪裡?你給我滾出來!” 沒有! 除了四具石雕像之外,甚麼也沒有! 華雲翔悲憤已極,頹然在父親的石雕像前坐下來。 他低頭默默的流著眼淚,一會之後,才抬頭望著蒼天,喃喃道:“老天,他是誰?他為甚麼殺了人,還要雕刻出被害者的身像放在這裡?” 蒼天無語! 他又垂下了頭,心中充滿了悲痛和困惑,他有許多死結解不開,首先他想到了父親被害時身上所穿的那襲衣服,他記得父親的衣箱裡確有那襲衣服,那是以前他父親行道江湖所穿的,後來歸隱江邊之後就不見他穿了,他為甚麼突然又穿上那件舊衣呢? 如果那是父親自動穿上的,便表示父親已預知將被殺害,既然如此,他必知殺人惡魔的姓名來歷,他為甚麼始終隱而不宣? 爹是打不過殺人惡魔而被害的? 抑是像石雕像那樣,心甘情願獻出首級? 為甚麼? 為甚麼啊? 蜀東萬縣東南兩百四十裡處,有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名叫“磨刀溪”。 磨刀溪上住著一位磨刀老人,他每天外出為人磨菜刀磨剪刀,經他磨過的刀,鋒利無比,因此遠近聞名,但人們只知道他“磨刀老人”,知道他的姓名的人很少。 華雲翔是少數知道“磨刀老人”的姓名的一個。 他非但知道“磨刀老人”姓芮名斌,且知他是一位武林高人,因為“磨刀老人”是他父親唯一有連系有來往的朋友。 他現在來到了磨刀溪。 磨刀溪是個大鎮,除了鎮上之外,鎮外也還住著不少人家。 華雲翔只知“磨刀老人”住在磨刀溪,卻不知他住在磨刀溪的何處,他問過了許多人,人人都知道“磨刀老人”這個人,卻沒有一人知道“磨刀老人”的住址。 磨刀老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來平凡庸俗,其實神祕莫測! 華雲翔只好到處尋找,希望能在街上碰上他,可是走遍了整個鎮上,卻沒見到他的影子。 他改向鎮外尋找,走到一片村莊上,終於聽到“磨刀老人”的聲音了! “磨菜刀磨剪刀!磨菜刀磨剪刀……” 多麼好聽的聲音! 華雲翔循聲趕過去。 磨刀老人背著他的磨刀工具,正迎面走來。 他年已八旬開外,滿頭白髮,滿臉皺紋,身穿一件破棉襖,腰上束著一條黑帶,腳系草鞋,小腿肌肉很豐滿,可以看出他是個體格健壯的老人。 華雲翔急迎上去,如見親人般的喊道:“芮老伯!” 磨刀老人腳下一剎,雙目精芒隱透,等到認出了華雲翔后,臉上才升起驚喜之色,叫道: “啊呀!你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呀!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華雲翔苦笑了一下,沒有立刻作答,他在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不使它流下來。 磨刀老人似已看出華雲翔神色有異,不禁訝然道:“你怎麼啦?” 華雲翔仍未回答,他怕自己一開口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磨刀老人更為詫異了,注目問道:“你是來找老朽的麼?” 華雲翔點了點頭。 磨刀老人欣然道:“很好,你跟老朽來,咱們回家去說話!” 說著,領路前行。 華雲翔隨後跟上,乘機抹掉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磨刀老人一邊走一邊說道:“好久沒去你家了,令尊還好吧?” 華雲翔道:“好。” 磨刀老人很高興,笑道:“前幾天老朽還想到你們爺兒倆,正想過幾天去找你們爺兒倆要鯉魚吃呢!” 華雲翔又沒有回答。 磨刀老人掉頭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孩子,你受了甚麼委屈?” 華雲翔道:“老伯,等到了家,再容小姪詳細奉告吧!” 磨刀老人說了聲“好”,便不再開腔,默默的在前領路。 走出村莊,轉南行約半裡,到了一座破祠堂外。 磨刀老人笑道:“這就是老朽的窩,一間斷了香煙的破祠堂,你一定感到很奇怪吧?” 祠堂雖然破舊,仍可避風雨,裡面有一張竹床,壁上掛看幾件舊衣,地上擺看一些炊具,此外別無他物。 磨刀老人進入堂內,把工具卸下,笑道:“坐!坐!待老朽生火煮一壺茶來喝喝……” 說畢,立刻在爐邊蹲下,動手生火。 華雲翔道:“老伯,小姪不渴,您別忙了。” 磨刀老人道:“不喝茶,也要吃飯,老朽今早買了半斤豬肉,一顆大白菜,咱們來吃豬肉燉細粉 怎麼樣?你受了甚麼委屈?告訴老朽,老朽可以替你解決,不過下次去歇神灘,你可得捉幾尾大鯉魚讓老朽打打牙祭,老朽已好久沒吃過紅燒鯉魚啦!” 華雲翔道:“老伯,我爹死了!” 磨刀老人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爐邊,隔了好半響,才慢慢掉頭望他,不勝驚愕地道: “怎麼死的?” 華雲翔泣然淚下,道:“被人殺死的,日期是七月一日,像神州一劍涂嘯天三人一樣,屍體被拋入江中,流到了歇神灘……” 把經過及所發現的情形說完,他又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磨刀老人曾不止一次去過歇神灘,故對塗、丘、歸三人之死都知道,但他年紀太大了,和華雲翔的父親一樣不願再過問武林是非,因此未去追查兇手,現在一聽“大儒俠華玄圃” 也遭到了與塗、丘、歸三人同樣的命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他神情嚴肅的沉默良久,才開聲道:“你除了發現鬼門關上那四具石雕像之外,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華雲翔搖頭道:“沒有。” 磨刀老人凝目又問道:“沒有那兇手的一點蹤跡?” 華雲翔道:“沒有,小姪在那上面搜索了一天,連兇手的一個腳印也未發現。” 磨刀老人精眸閃動著,再問道:“那四具石雕像,是在山上雕刻的?或是從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 華雲翔道:“好像是在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因為山上沒有一點雕刻的碎石。” 磨刀老人起身負手踱來踱去,沉吟道:“哼,兇手每年七月一日殺害一人,又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這算甚麼名堂?” 華雲翔面含悲憤道:“那惡魔選定在七月一日殺人,也許沒有甚麼特別的意義,他可能是花一年的時間雕刻好一具人像,把它搬上鬼門關,然後再殺害那個人!” 磨刀老人道:“他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用意何在呢?” 華雲翔咬牙切齒道:“是對死者的一種凌辱!” 磨刀老人道:“如是凌辱,那便是仇殺。” 華雲翔道:“不錯,是仇殺!” 磨刀老人停止踱步,注目問道:“你從何斷定是仇殺?” 華雲翔道:“因為我爹知道那惡魔是誰!” “哦?” “那天早上,我爹特別勸告小姪不要去闖盪江湖,他說武林像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戳,以殺來保護自己,但殺人的總有一天也會被殺,結束了他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的養育之恩 這分明是臨別贈言! 後來,小姪撈獲他老人家的遺體時,發現他身上穿著一件十幾年前的舊衣,那應該是他自己穿上的,由此可知他老人家已知那惡魔要下手殺害他,既知那惡魔將下手殺害他,自然知道那惡魔是誰!” “令尊從來不曾告訴你他結了甚麼仇家麼?” “是的,有關他以前的一切,他從不肯告訴小姪,這就是小姪今天來找您老人家的原因,您老人家是我爹退隱後唯一有來往的朋友,小姪想您老人家對我爹以前的一切必甚清楚。” 磨刀老人面上露出了苦笑,搖頭道:“不,老朽對令尊以前的一切並不清楚!” 華雲翔失望地道:“可是,您老人家和我爹相交多年,怎會不知道我爹過去的一切呢?” |
第03章 福記鐵鋪
磨刀老人道:“不錯,老朽與令尊相識已有十多年之久,老朽大令尊二十多歲,我們可說是忘年之交,十多年前,我們在一個偶然的情形下結識,那時我們都已不在江湖上走動,由於趣味相投,就成了好朋友,但是令尊從不問老朽的過去,老朽也從不問他的過去,我們只交現在,不交以往,我們就是這樣‘推心置腹’的一對好朋友。” 華雲翔嘆道:“但是,您老人家總該知道有關我爹以前的一些傳聞吧?” 磨刀老人頷首道:“是的,在與令尊結識之前,老朽就聽過令尊‘大儒俠華玄圃’的大名,大家對令尊的為人都很稱讚、因為令尊文學武功均有超人的成就,而且秉性耿直,古道熱腸,經常在江湖上鋤姦扶危,因此贏得‘大儒俠’三個字的美號。” 華雲翔道:“我爹既然經常行俠仗義,勢必也得罪了不少人?” 磨刀老人道:“那是當然,不過你要知道,令尊‘大儒俠’三個字並非指他文學好,乃指他行事有儒者之風,他對歹徒從不趕盡殺絕,因此你所說的仇殺,老朽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因為不可能有人如此痛恨令尊,而對他下此殘暴的手段!” 華雲翔道:“但是,從我爹對我的勸告以及換穿舊友這兩件事上看,分明我爹是認識那惡魔的啊!” 磨刀老人點點頭,長嘆不語,顯然他對“大儒俠華玄圃”之死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來。 華雲翔道:“那天早上,我爹還說了一句話,他對塗、丘、歸三人之死,竟說他們可能有該死之罪,他還說一個人的品行是不可能自始至終完美無瑕的,有時一個正直的人也會乾出傷天害理之事,從這些話看,難道說塗、丘、歸三人和我爹早年曾經……” 磨刀老人擺手打斷他的話,面呈嚴肅道:“孩子,你不該懷疑令尊,雖說善惡只隔一層薄紙,雖說老朽對令尊過去的一切不了解,但是老朽敢說令尊絕對不是一個曾經乾過傷天害理之事的人!” 華雲翔默默有頃,又道:“我對我爹的隱退也不大了解,他老人家雖曾解釋是為了照顧我,但我總覺得他的隱退另有原因……” 磨刀老人注目道:“你是說:令尊的隱退可能與今天的被殺有關?” 華雲翔點了點頭。 磨刀老人注目道:“老朽覺得不會有甚麼關係,令尊隱退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你想令堂死了,令尊怎能帶著你一個小孩子在江湖上行走?” 華雲翔道:“但是這幾年小姪已經長大了,而我爹今年也不過五十六歲,他為何甘願在歇神灘長住下去呢?” 磨刀老人道:“一個人若過慣了平靜安適的日子,是不想再動的,就如老朽,老朽以前也是飄泊無定到處為家的,後來到了這磨刀溪後,由於日子過得平靜安適,便不想再動了。” 說到這裡,他又蹲到火邊繼續生火。 華雲翔查不出父親被害的一點原因,內心痛苦萬分,道:“看這情形,小姪如想找到那殺人惡魔,只好回家等待明年七月一日的來臨了!” 磨刀老人一面洗米下鍋,一面說道:“你以為那人明年七月一日還會殺害一人?” 華雲翔道:“是的,他總不會只殺到我爹為止吧!” 磨刀老人道:“要在家裡等待一年之久,那是一件痛苦之事,老朽覺得你現在有三條路可以走,第一條路是去找尋塗嘯天、丘清泉和歸揚銘三人的後人,他們三人的親人也許對你的追查兇手有很大的幫助……” 華雲翔插口問道:“塗、丘、歸三人有後人麼?” 磨刀老人道:“沒有妻兒,也有兄弟!” 華雲翔道:“老伯可知他們三人家在何處?” 磨刀老人搖頭道:“老朽不知,不過他們三人都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想來不難打聽出來。” 華雲翔道:“第二條路呢?” 磨刀老人道:“第二條路,去找‘鬼斧神工陰懷仁’!” 華雲翔一怔道:“鬼斧神工陰懷仁是誰?” 磨刀老人道:“中原最著名的一位雕刻師傅,他擅長雕刻人像,龍柱、石獅等物,許多著名的廟宇的雕刻物、都是他的傑作,照你所說,那兇手既能把石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真,其人必是一位雕刻師傅,如果‘鬼舞神工陰懷仁’肯同你去鬼門關,說不定可從石像雕的手法上指出兇手為誰。” 華雲翔聞言色喜道:“他住在那地方!” 磨刀老人道:“據說住在重慶府,你若到了重慶府,隨便向寺廟的人一打聽,大概很容易找到。” 華雲翔道:“他是不是練家子?” 磨刀老人道:“這個老朽倒不大清楚。” 華雲翔道:“第三條路呢?” 磨刀老人道:“找‘七劍堡’的大堡主成鳳儀請教請教,他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據說早年跟令尊及塗、丘、歸三人均有交情,後來不知何故而疏遠,也許他能提供一些線索給你。” 華雲翔道:“奇怪,小姪怎麼從未聽我爹提起成鳳儀這位人物?” 磨刀老人道:“令尊不希望你涉足武林,自然不會把武林中一些知名人物說給你聽。” 華雲翔道:“成鳳儀又住在何地?” 磨刀老人道:“劍閣。” 華雲翔道:“為人如何?” 磨刀老人道:“不壞,就是人高傲了一些,他們‘七劍堡’以劍法飲譽天下,共有七個兄弟在撐門戶,這些年來頗有領袖武林之勢。” 華雲翔想了想,道:“那麼,小姪就先去‘七劍堡’請教成鳳儀,順便向他打聽塗、丘、歸三人的親人住在那裡,如無所獲,再折返重慶府找‘鬼斧神工陰懷仁’,老伯以為如何?” 磨刀老人道:“可以。” 華雲翔有了主張,心情開朗不少。 磨刀老人問道:“令尊的武功都在一對判官筆上,他的‘七十二判’有沒有傳授給你?” 華雲翔道:“有的。” “那你把那對判官筆帶在身上了?” 華雲翔道:“小姪沒有想到。” 磨刀老人道:“這表示你全無江湖經驗,出門不帶武器是不行的。” 華雲翔赧然道:“小姪回家去取如何?” 磨刀老人道:“那太麻煩了,還是在路上買一對暫用……” 老少交談之間。一頓飯菜燒成了。 磨刀老人拿出碗筷,笑道:“來,咱們吃飯,吃過飯再說 你喝不喝酒?” 華雲翔道:“小姪可以喝一些,不過小姪現在不想喝,小姪要等報了父仇之後再喝!” 磨刀老人道:“酒,有時可以使人暫時忘掉痛苦,不過你的想法也對,咱們就來吃飯吧!” 他的豬肉燉細粉雖不見得怎樣高明,卻是華雲翔數日來吃得最落胃的一頓飯。 華雲翔一邊扒飯一邊問道:“老伯,您為人磨刀,一天可賺幾文?” 磨刀老人笑道:“不多,勉強可以吃飽就是了。” 華雲翔道:“聽我爹說,您老武功很高,為何甘願隱跡於此?” 磨刀老人哈哈一笑道:“傻孩子,一個人武功很高,難道就可去偷去搶?一樣要規規矩矩的賺錢生活呀!” 華雲翔道:“小姪是說,您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天天外出為人磨刀賺取蠅頭小利為活,未免太辛苦了。” 磨刀老人搖頭笑道:“並不,老朽喜歡這種平凡無憂的生活,雖然賺錢不多,但從未挨餓,一個人活在世上,能夠吃得飽穿得暖就夠了,最要緊的是不要欠債,不要與人結仇,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安安適適的過一輩子,便是神仙生活!” 華雲翔道:“您老所說不要與人結仇,只怕不易做到,你不害人,人卻害你,就如我爹……” 語至此,又不禁哽咽起來。 磨刀老人嘆道:“是的,這世上要潔身自好實在不容易,但佛家有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語,一個人只要不為非作歹,遭遇不幸的機會也就較少,當然,老朽這話並非指令尊而言。” 華雲翔道:“您老認為小姪應不應該為父報仇?” 磨刀老人點頭道:“父仇不報,豈為人子?當然該報!不過你若能先把兇手殺人的動機查明白,就更好了……” 華雲翔道:“萬一……萬一小姪將來查明我爹確有取死之罪,那小姪該怎麼辦?” 磨刀老人道:“這要看你自己了,冤冤相報總非善策,不過從兇手殺人棄屍及雕像凌辱的情形來看,其人必非良善之輩,所以你現在不必擔心這些。” 說到這裡,浩歎一聲,又道:“怕的是像老朽一樣,雖有報仇的正當理由,卻無力去報仇!” 華雲翔聽得心頭一動,問道:“您有仇未報?” 磨刀老人點點頭道:“是的。” 華雲翔道:“是因對方武功很高?” 磨刀老人又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磨刀老人擺手道:“這個你別問,還不是你知道的時候。” 華雲翔迷惑道:“等您的刀磨利了的時候?” 磨刀老人苦笑道:“是的,老朽有一把刀磨了二十多年還磨不利,恐怕這一生是無法磨利它了。” 華雲翔聽懂了。 並非刀磨不利,而是時機未到! 華雲翔道:“小姪可以幫您的忙麼?” 磨刀老人搖頭道:“如果老朽要人幫忙,二十多年前就可以把事情解決了!” 話聲微頓,繼之面泛爽朗笑容道:“提到這件事,老朽倒想勸勸你不要躁急,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看老朽已等了二十多年,到現在還在等,老朽並不急,希望你也不要躁急。” 華雲翔點點頭。 聽了老人的話,他的心情變得寬爽冷靜多了。 老少倆吃飽飯後,磨刀老人衝了兩杯茶,把一杯遞給華雲翔,問道:“你何時動身去‘七劍堡’?” 華雲翔道:“小姪打算等下就走。” 磨刀老人笑道:“看來你還是躁急!” 華雲翔道:“小姪總得走啊。” 磨刀老人道:“假如你願意可以在老朽這兒住上半個月,老朽打算把一套蒙古摔角功夫教給你,也算是老朽對故人之子盡點心意,我想你這一生想不涉足江湖已不可能,多學點功夫充實自己,就可以少吃一點虧,怎麼樣?” 華雲翔道:“好的,小姪遵命。” 半月之後 華雲翔離別了磨刀老人,取道北上。 目的地,是劍閣七劍堡。 這算是他初次下江湖,但是他已無一點恐慌之感,他感到自己已變了另一個人,這不僅是他從磨刀老人那裡,學得了一套對防身極有用處的蒙古摔角術,而且還學了許多行走江湖的經驗。 走了一天,在大溪口渡過長江,使轉向西北而行,他決定徒步走到劍閣,因為他身上的盤川不多,買不起馬,也乘不起車。 曉行夜宿,走了八九天,來到一處地名蓬安的大縣城。 這個城他沒來過,卻聽磨刀老人說過,磨刀老人告訴他可在城中一家名叫“福記鐵鋪” 買到判官筆,店東劉三福是他的朋友。 劉三福專為武林人打造各種武器,他打造的武器和磨刀老人磨過的刀一樣有名,有人認為買劉三福的刀讓磨刀老人去磨,便可成為一把寶刀,但磨刀老人從不肯替人磨“殺人的刀”,他只替人磨菜刀和剪刀。 華雲翔在城中一家小飯館吃過了飯,就往“福記鐵鋪”而來。 福記鐵鋪在東大街上,鋪裡掛滿菜刀、鐮刀、斧頭、鋤頭之類的東西,正在打造的也都是一些耕田的器具,沒有一件是武林人使用的武器。 劉三福是在另一個地方為人打造武器,他不願彼人時常指責他在賺黑心錢。 華雲翔走入福記鐵鋪時,便有一名伙計迎上來,問他買甚麼東西,華雲翔冷冷道:“我找劉老爹買家夥!” 這種冷峻的語氣,是磨刀老人教他的,磨刀老人告訴他對某些人講話必須如此,才不會被人瞧不起,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伙計沒有料到一個作漁家少年打扮人竟要買武器,但一聽華雲翔語氣冷峻,就知怠慢不得,連忙陪下笑臉道:“是,您請進來!”說畢,領華雲翔入屋。 走入後進院中,伙計開聲喊道:“劉老爹,有顧客上門啦!”一位老人應聲出現。 他有七十歲的高齡,面貌瘦削,雙目卻像老鼠一般靈活,是個精明人物。 他向華雲翔拱手,笑嘻嘻道:“這位老弟要買甚麼傢伙?” 華雲翔道:“小可要一對判官筆。” 劉三福點頭道:“好的,請進來看看。”他領著華雲翔走人一間兵器庫房。 庫房中擺著各種傢伙,除了十八般武器之外,還有許多外門兵器,都打造得很精良。此刻,庫房中正有一個紅衣少女在選購武器,她站在一排長劍之前,拿下每一柄長劍掄動著,似乎都不稱手,又把它們掛回去…… 劉三福領著華雲翔走到一排掛滿判官筆的兵器架前,親切的笑道:“老弟請看看,這些判官筆都是精鋼打造的,很堅固耐用。” 華雲翔打量一番,伸手取下一支長約三尺的判官筆,拿在手上掂了掂,道:“重量好像還不夠,有沒有比這更重的?” 劉三福道:“有,老弟試試這一支看,這一支有十斤重……” 一面說,一面由兵器架上取下另一支判官筆。華雲翔一看就搖頭,道:“不,它不夠長,小可要一長一短,長的要三尺,重十斤,短的要一尺半,重六斤。”劉三福輕“噢”一聲,面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注目打量著他,問道:“老弟是說長的要三尺,重十斤,短的要一尺半,重六斤?” 華雲翔道:“不錯。” 劉三福驚訝道:“敢問老弟貴姓?” 華雲翔扯謊道:“小可姓雲。” 劉三福道:“大儒俠華玄圃是老弟何人?” 華雲翔搖頭道:“小可與大儒俠華玄圃毫無關係!” 這也是磨刀老人教他的,磨刀老人告訴他對一些不相干的人不必據實說出自己的姓名來歷。劉三福皺了皺眉,道:“奇怪,就老漢所知,當今武林,使用一長一短陰陽判官筆的,只有大儒俠華玄圃一人。” 華雲翔岔開話題道:“老先生可認識磨刀老人?” 劉三福立刻點頭笑道:“認識!認識!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華雲翔道:“是他介紹小可來的。” 劉三福注目一看,態度更加親切,笑道:“很好,很好!既是磨刀老人介紹來的人,價錢可以算便宜一些!” 華雲翔道:“可是這上面好像沒有小可需要的判官筆……” 劉三福撚鬚沉吟道:“有是有一對,不過……” 華雲翔問道:“不過甚麼?” 劉三福道:“二十年前,老漢精心打這了一對判官筆,尺寸和重量都和老弟要的相同。 不過,那是老漢準備賣給大儒俠華玄圃的,誰知等了二十年了,他都不來買,使老漢很是失望。” 話聲微頓,又道:“老漢希望有一天能做到他的生意呢!” 華雲翔不動聲色的問道:“老先生為何希望大儒俠來買那對判官筆?” |
第04章 紅衣少女
劉三福道:“當今武林高手,凡是使用武器的,十之八九都是老漢打造的,所以老漢希望大儒俠華玄圃也能使用老漢打造的兵器,這將是我們‘福記鐵鋪’的光榮!” 華雲翔聽了很是感動,正想告訴他自己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之際,忽聽身後有個悅耳的聲音笑道:“劉三福,你別指望大儒俠華玄圃來買你打造的武器了!” 說話的,竟是原在選購長劍的紅衣少女! 華雲翔心頭一動,掉頭脫口問道:“為甚麼?” 紅衣少女一噘櫻桃般的小紅唇,發小嬌美的笑聲道:“不告訴你!” 她年約十七歲,長得嬌小玲瓏,模樣兒十分活潑可愛。 華雲翔好像碰了一鼻子灰,面上微微發熱,但仍追問道:“為甚麼不肯告訴我?” 紅太少女兩道柳眉一挺,道:“因為我不認識你,我不跟陌生人說話!” 華雲翔很窘,轉頭望著劉三福,希望他發問。 劉三福笑了笑道:“這位小姑娘,你可以告訴老漢為甚麼大儒俠華玄圃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麼?” 紅衣少女道:“好,我可以告訴你,不過……” 她舉起拿在手上的一柄長劍,又撇嘴一笑道:“你這把劍要賣幾田銀子?” 劉三福笑道:“姑娘真好眼光,那是老漢選用上好精鋼,費時半年才鑄成的一把新劍,取名‘流星’,可以斷金切玉,吹發立斷……” 紅衣少女打岔道:“少嚕嗦,你直戴了當的說出價錢吧!” 劉三福道:“要五十兩銀子。” 紅衣少女搖首道:“太貴了,你少算一些,我就告訴你大儒俠華玄圃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 劉三福道:“不能少,老漢要的價錢已很公道。” 紅友少女一撇嘴道:“那就算了!” 華雲翔心想她可能知道父親已死,甚至知道父親死於何人之手,故急想聽聽她說明父親“不買判官筆的原因”,這時聽見他們談僵了,心中好是著急,便向劉三福勸道:“老丈就少算一些何妨?所謂琴贈知音,這伎姑娘既是識貨之人,你就少算幾兩賣給地,也算不糟蹋你的名劍啊!” 劉三福沉吟有頃,道:“也罷,就少算二兩好了,四十八兩賣給你!” 紅衣少女又撇嘴道:“哼,人說你劉三福小氣得緊,果然不錯!” 劉三福笑道:“言重言重,老漢辛辛苦苦的,打造出這麼名貴的武器,不賺幾文怎麼行啊!” 紅衣少女冷笑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以為你打造的長劍都是價值連城的寶劍麼? 告訴你,我買劍是要送人的,我自己才不用你這些廢鐵爛銅!” 劉三福還是滿面掛著笑容,道:“好說,好說……” 紅農少女道:“三十兩賣不賣?” 劉三福搖頭道:“這不成,差得太多了。” 紅農少女道:“三十五兩呢?” 劉三福仍搖頭道:“不成,最少要四十五兩!” 紅衣少女把長劍往他手上一塞,掉頭便向庫房外走去。 華雲翔心中一急,叫道:“姑娘且慢!” 紅友少女剎住腳步,回頭嘆聲道:“幹甚麼?” 華雲翔吶吶地道:“這樣好了,要是姑娘不嫌棄,小可願意……願意替姑娘出十兩銀子,姑娘可以把它買回去,如何?” 紅太少女覺得有意思,轉回頭道:“你真要替我出十兩銀子?” 華雲翔點頭道:“真的!” 紅衣少女道:“為甚麼?” 華雲翔道:“姑娘很喜愛它,不是麼?” 紅衣少女道:“我喜不喜愛它,那是我的事,我是問你為甚麼要替我出十兩銀子?” 華雲翔道:“小可對大儒俠華玄圃這位武林高人一向很敬仰,很想聽聽有關他的消息。” 紅衣少女顯然很愛貪小便宜,聽了很高興,笑道:“好,你把十兩銀子拿出來!” 說畢,便由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三十五兩銀子,遞給劉三福。 華雲翔也掏出十兩銀子遞給他,心中卻有些擔憂剩下的錢不夠買判官筆,他離家時身上僅帶著二十幾兩銀子,一路省吃儉用到了磨刀溪,也只剩下十多兩,後來磨刀老人送他二十兩,現在替紅衣少女付了十兩,他自己只剩下二十多兩了,假如劉三福的判官筆索價超過二十五兩,他便買不起。 不過,他並不心疼,花十兩銀子如能獲得有關父親被殺害的真相,是十分值得的。 紅衣少女由劉三福手上取過長劍,笑道:“現在我告訴你,大儒俠華玄圃所以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他已於十多年前歸隱,蟄居於長江某地,早已用不著再買判官筆了!” 語畢,擺擺手,轉身揚長而去。 華雲翔怔在原地。 他沒想到花十兩銀子“買”到的竟是這樣一個消息 父親在十多年前歸隱于長江之畔,有誰比做為他兒子的自己更清楚呢! 目送紅衣少女走出庫房,他的臉上不禁升起一片苦笑,暗罵道:“我真傻……” 劉三福卻對大儒俠華玄圃的歸隱很感驚奇,自言自語道:“奇怪,華玄圃今年也不過五十多歲而已,為何在十多年前就退隱了呢?” 華雲翔暗嘆一聲,開口道:“老先生,請把你準備賣給大儒俠華玄圃的那對判官筆取出讓小可看看如何?” 劉三福道:“好的,請在此稍候,老漢這就去取來!” 他似乎很高興自己特為華玄圃打造的一判官筆有了出路,快步而去。 不久,雙手捧著一對判官筆回到庫房來了。 那對判官筆一長一短,果然打造得比一般判官筆精美得多。 華雲翔接過掂了掂分量,覺得好稱手,就像父親那對判官筆一樣,心中不期然湧起一股感傷之情,心想一個打造武器的人都對父親加此崇敬,希望父親能使用他打造的武器,足見父親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如何的崇高,然而父親卻已經死了,被人莫名其妙的殺害了! 望著手中的一對判官筆,腦海裡浮現出父親被殺害的慘景,他的眼睛濕了。 劉三福笑問道:“怎麼樣?這對絕無僅有的長短判官筆,長的正好三尺,短的也正好一尺半,而且重量和老弟要求的相同,老弟願意買去麼?” 華雲翔強忍悲傷,點點頭道:“很好,就怕小可買不起,不知老先生要多少銀子?” 劉三福道:“老弟是磨刀老人介紹來的,老漢也不敢多要,就算十兩好了。” 華雲翔即由懷中取出銀子,如數付與,把判官筆插好,便拱手而別。 出了福記鐵鋪,他在街上買了一些乾糧,隨即離開蓬安縣城,繼續向前趕路。 他已走了一半路程,只要再走八九天,就可抵達劍閣七劍堡了。 正踽踽獨行之間,忽聞身後道上傳來一片馬蹄聲。 蹄聲甚急,顯見騎者正在全力奔馳,他怕被撞上,連忙靠向道旁走著。 俄頃,蹄聲加驟雨而至! 就在這時,一聲嬌叱傳人他耳朵:“看劍!” 隨著喝聲,一股劍風已襲到他腦後! 華雲翔滑步傾身,雙手上翻,撒下判官筆,再進身發招,長短判官筆交叉遞出,只聽“錚!”的一聲,正好架住了襲臨頭上的一柄長劍。 出招快捷,姿式更是美妙! 定睛一瞧,華雲翔不禁驚詫道:“是你?” 原來,發劍突襲的,正是剛才在福記鐵鋪買劍的紅衣少女! 她由一匹棗紅駿馬躍落,一劍攻到華雲翔的頭上,一見被華雲翔的判官筆架住,立即抽劍再攻,又一劍疾刺而出,嬌笑道:“再接我這一劍試試!” 華雲翔大為惱怒,長短判官筆就勢一沉,猶如一把剪刀,一下剪住來劍,壓向地面,喝道:“住手!你這是甚麼意思?” 紅衣少女只笑不答,嬌軀一伏,又抽回長劍,三度攻出,劍尖幻化數點寒星,分點華雲翔璇璣、中庭、氣海三處大穴。 出劍較前更快! 華雲翔右長左短兩支判官筆上下翻飛,將她的劍招二化解,然後身形暴起,反攻而上,長短判官筆右撇左捺,如揮毫寫書,很灑脫的攻出兩招筆法。 紅衣少女似乎破解不了,連忙撤回長劍,身子倒縱而起,輕飄美妙的飛回馬鞍上坐下,吃吃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到底是大儒俠華玄圃的甚麼人?” 華雲翔雙目凝視她足有一盞茶之久,才慢慢收式站直,冷冷道:“你為何攻擊我?” 紅衣少女笑道:“當今天下,使用陰陽判官筆的只有大儒俠華玄圃一人,你要買長短判官筆,卻說與華玄圃無關,所以我要試探試探!” 她笑的時候,右頰現出一個梨渦,煞是可愛。 華雲翔神色冷峻地道:“如今你試探出什麼來了?” 紅夾少女笑道:“你自己知道!” 華雲翔劍眉一揚道:“你是誰?” 紅衣少女道:“你先告訴我你是華玄圃的兒子或徒弟,我才告訴你我的姓名!” 華雲翔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乃答道:“他是家父,我叫華雲翔。” 紅衣少女驚喜地道:“原來你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 華雲翔道:“現在可以說出你的尊姓芳名了吧?” 紅衣少女道:“我姓成,名幼慧。” 華雲翔一聽地姓成,不由心頭一動道:“七劍堡主成鳳儀是你何人?” 成幼慧道:“他是我爹!” 華雲翔“啊!”了一聲,連忙抱拳,道:“原來是成姑娘,失敬了。” 成幼慧道:“你不會生氣吧?” 華雲翔道:“不會。” 成幼慧把長劍納回鞘,道:“過幾天是我三哥的生日,我要買一把劍給他,沒想到竟在福記鐵鋪見到你。” 華雲翔道:“真巧!” 成幼慧道:“可不是。” 華雲翔道:“但還有更巧的事呢!” 成幼慧一怔道:“甚麼更巧的事?” 華雲翔道:“我正要前往貴堡拜訪令尊。” 成幼慧喜道:“真的?” 華雲翔頷首道:“真的。” 成幼慧輕動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瞼上流盼著,笑問道:“你找我爹有甚麼事?” 華雲翔道:“說來話長………” 兩人一個騎馬,一個步行,慢慢向前走去。 聽了華雲翔的一番敘述,成幼慧對於他父親之死,寄以無限同情,道:“常聽我爹提到令尊,深知令尊是一位叱吒風雲的大俠客,不意竟遭此不幸,太叫人難過了!” 華雲翔黯然道:“這件事,令尊還不知道吧?” 成幼慧道:“不知道,甚至連神州一劍涂嘯天,玉簫書生丘清泉,武林豪客歸揚銘三人之死,我爹都不知道,要是他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告訴我們,也會趕去瞧瞧。” 華雲翔道:“磨刀老人說令尊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他與家父及塗、丘、歸三人均有交情,或許令尊知道他們三人的家屬住在那裡,好讓我去通知他們三人的家屬。” 成幼慧點點頭道:“是的,我相信我爹一定樂於幫助你追查兇手。” 華雲翔吐了一口積壓在胸口的鬱氣,接著問道:“成姑娘這次離開貴堡,令尊知道麼?” 成幼慧道:“知道,我告訴我爹要替三哥買一把好劍,他答應了。” 華雲翔道:“你單獨出遠門,不怕遇險?” 戎幼慧笑道:“不怕,在這蜀境一地,還沒有人膽敢欺負我!” 華雲翔苦笑道:“跟家父跟了十多年的日子,對武林中的一切卻無所知,此次如非磨刀老人提起,我還不知道甚麼是七劍堡,更不知家父交了令尊這樣一位朋友呢!” 成幼慧道:“令尊不告訴你武林中的事情,想必是不要你行道江湖。” 華雲翔道:“是的。” 成幼慧道:“這與令尊的退出武林必有關係,他一定是遭遇的某種傷心事,對武林心生厭倦,因此也不想讓你涉足江湖。” 華雲翔點頭道:“對,家父的退出武林,也可能與今日的被殺有關 令尊可曾說過家父因何退出武林麼?” 成幼慧搖頭道:“沒有。” 華雲翔道:“令尊既知家父隱居長江之畔,想必也知道家父退出武林的原因。” 成幼慧道:“正是,要是我爹知道,他一定會告訴你,好讓你抽絲剝繭,查明兇手為父報仇。” 華雲翔道:“姑娘有幾位兄弟姊妹?” 成幼慧道:“我有三個哥哥,再來就是我了。” 華雲翔道:“那麼,令尊一定很疼愛你。” 成幼慧道:“不錯,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我要甚麼,他都給我。” 華雲翔道:“你那三位哥哥,想必都是家學淵源名動武林的劍士了。” 成幼慧道:“我大哥叫成智雄,我二哥叫成守仁,我三哥叫成大勇,他們也經常外出行道,江湖人稱‘成氏三雄’,不過我比較喜歡三哥,我三哥人最好,不像大哥二哥那樣常常呵斥我。” 華雲翔道:“聽說七劍堡是令尊等七位弟兄創立的?” “是的,二堡主石志雲、三堡主管承義、四堡主史天華、五堡主溫兆祺、六堡主程哲彥、七堡主林笛歌,他們都是我爹的結義兄弟,大家共撐七劍堡門戶……” 夕陽西沉。 夜色降臨大地。 他們走到一處名叫盤龍場的大鎮上,成幼慧說道:“我們今夜在此投宿,明早我替你買一匹馬,我們一道趕回敝堡,如何?” 華雲翔自然不反對。 於是,他們投入鎮上一家名叫“興隆”的客棧,開了兩間相連的上房,在客棧吃過晚飯,又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能夠在這路上邂逅成鳳儀的女兒,華雲翔感到很高興,他從成幼慧的言談上已知其父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劍客,門下眾多,這樣一位人物,對武林各方情況必甚了解,他可能知道殺害塗、丘、歸三人的兇手是誰,最少也可替自己鋪下一條追查兇手之路…… 所以,他感到很快慰,這一夜睡得很酣熟。 一覺醒來,天已亮了。 他立刻起床盥洗,穿好衣服後,還聽不見隔房成幼慧起床的聲音,乃走出房間,來到成幼慧的房門外,舉手敲門,喊道:“成姑娘,你醒了沒有?” 房中無人答應。 華雲翔心中暗笑,忖道:“畢竟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脫不了嬌生慣養的習性,到現在還不起來。” 當下,又舉手敲門道:“成姑娘,天亮啦!” 房中的成幼慧仍無聲響。 他不禁感到奇怪,又忖道:“她是練武之人,怎麼睡得這樣死?” 思忖中,不覺用力一推房門。 房門竟未閂著,應手而開。 一眼望人,只見房中床帳深垂,床上無一點動靜! 華雲翔微感不妙,大聲道:“成姑娘,你……在不在?” 床上沒一點響動! 華雲翔遲疑了一下,慢慢舉步跨入房中,又喊道:“成姑娘,你還沒有醒麼?” 仍無聲音! 華雲翔走到床前,伸手撩開床帳一看,但見被褥紊亂,而成幼慧卻不在床上! 咦!那裡去了? 華雲翔心頭微微一震,再仔細一看,只見她的包袱和買來的“流星劍”還好好的放在床頭上,而她的一雙長統繡花鞋,也還放在床下。 奇怪,鞋子還在,人卻到那裡去了? 她會赤腳走出房外不成? 華雲翔愈想愈覺蹊蹺,連忙轉身奔出,高聲喊道:“小二!小二!” “來啦!” 一名店小二應聲疾奔過來,哈腰拱手笑道:“大爺早,您有何吩咐嗎?” 華雲翔一指房中道:“睡在這房中的成姑娘哪裡去了?” 店小二神色一楞道:“小的沒有看見她出房呀!” 這家興隆客棧並不大,總共不過十幾間客房,假如成幼慧出房,店小二絕無沒有看見之理! 華雲翔感到事態嚴重,沉聲道:“她的那匹馬呢?” 店小二道:“還在馬廄裡,小的正在餵它飼料哩!” 華雲翔道:“你們有幾個店小二?” 店小二道:“三個。” 華雲翔道:“快去問問!” 店小二發楞楞地道:“問甚麼啊?” 華雲翔道:“問他們有沒有看見成姑娘出去!” 店小二探頭向房中瞧了瞧,惑然道:“那位成姑娘不在房中麼?” |
第05章 七劍堡主
華雲翔怒道:“如果她在房中,我何必找你,快去問問!” 店小二應了一聲,掉頭疾步而去。 華雲翔舉目四望著,暗忖道:“昨天她說要買一匹馬給我,是不是一大早就到馬場去了? 可是,她為何沒穿鞋子?莫非她另換了一雙?” 想到這裡,立即又轉入成幼慧的房間,翻出她放在床頭的包袱,打開來看。 包袱中有幾件衣裳,幾十兩銀子,還有一些女人梳妝用的東西,和一雙繡花鞋! 這表示成幼慧是赤腳離開房間的! 她為甚麼赤腳離開房間呢? 是發現了敵人,來不及穿鞋就追出去了? 不,如是追敵,一定會帶長劍去,而她買的長劍還好好放在床上! 老天,難道她被人劫走了? 華雲翔登時心亂了,轉身出房,提高嗓門喊叫道:“成姑娘!成姑娘!你在哪裡?” 這時,店小二由前面快步回來,說道:“大爺,小的問過了,他們都說沒看見成姑娘離開客棧,她會不會是……會不會是……” 華雲翔急道:“怎麼樣?” 店小二指了指客房後面,笑道:“她會不會是如廁去了?” 華雲翔暗忖道:“不錯,她是個姑娘,若在如廁,自然不便回答。” 一想到這點,便拔步往客房後面走來。 客房後面有一間廁所。 華雲翔進入察看,見裡面右兩間小房,是供人如廁的,此刻一間敞開,一間關著,他上前敲打關著的一間。 “唔……” 是個沉濁的聲音。 華雲翔一聽不是成幼慧,連忙轉出,心中更亂了。 店小二迎上問道:“有沒有?” 華雲翔搖頭道:“沒有。” 店小二驚訝道:“奇怪,她哪裡去了呢?” 華雲翔沉容不語,開始在客棧的里里外外搜尋起來,找了一遍又一遍,結果是毫無所獲,成幼慧的的確確是神秘失蹤了。 店小二也很著急,說道:“大爺,您看會不會是被採花淫賊劫去了?” 華雲翔目光一凝,問道:“你們這地方曾出現過採花淫賊?” 店小二道:“沒有,不過,要不是被採花淫賊劫去,怎麼會無緣無故丟了人的?” 華雲翔回到成幼慧的房間坐下,皺眉沉默良久,才道:“你能不能和另外兩個小二到鎮上去找找看?” 店小二道:“好的,小的這就去。” 說罷,走了。 華雲翔便在房中等候。 他不相信成幼慧是被採花淫賊劫去的,因為在蜀境一地的黑白兩道,不會有人不認識成鳳儀的女兒,也不致有人敢打成幼慧的主意,除非是外來的武林高手,故意要和成鳳儀過不去…… 對了,劫走成幼慧之人,必是成鳳儀的仇家,他也許因鬥不過成鳳儀,便從他女兒身上下手,意欲利用成幼慧為人質,迫使成鳳儀屈服。 但是,事情為甚麼偏偏發生在自己與她同行的時候? 這樣一來的自己對她的被擄豈不要負上一些責任? 見到成鳳儀時,自己如何向他交代呢? 自己可以一走了之麼? 不,這件事非得趕快通知成鳳儀不可,不管成鳳儀將如何對待自己,自己萬萬不能逃避不管! 三個外出尋找成幼慧的店小二先後回到了客棧,都道沒找著成幼慧。 華雲翔動手把成幼慧的包袱包好,說道:“備馬,我要走了!” 一名店小二道:“大爺,您可以去報官,請求官府追查。” 華雲翔道:“那沒用!” 店小二道:“不然,你打算怎樣?” 華雲翔道:“她家就在劍閣,其父是七劍堡大堡主成鳳儀,我打算去通知她父親。” 店小二大吃一驚道:“甚麼?原來她是成大堡主的千金!我的媽呀,這下成大堡主若怪罪下來,小店如何吃得消?” 華雲翔道:“此事我會向成大堡主解釋!我走了後,萬一成姑娘回來,你就告訴她我已動身去他們七劍堡,懂不懂?” 店小二一疊聲道:“是是,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華雲翔付了店帳,出門登上成幼慧的坐騎,先到鎮外四處搜尋一遍,不見成幼慧一點蹤影,這才放馬朝西北道上直馳。 連程疾趕,第四天午後,已趕到了蜀北劍閣。 劍閣劍門關,是蜀北的門戶,是兵家必爭的西蜀咽喉要地,與秦嶺下的西秦第一關遙遙相對,它不僅地勢險要,而且具備了成為名山的一切條件:磅礡、雄奇、莊嚴、峻秀! 大劍山連山絕險,鑿石架空,飛閣通衢,人置身其間,莫不為其雄奇而瑰麗的景色迷惑,所震驚。 七劍堡就建築在在劍門關一塊古戰場的附近。 劍門關的關口,就像一只張開巨嘴的虎口,虎口前有一座獨立無二的小山丘,形如虎口的門牙,這就是進入劍門的唯一道路,這絛路峰巒極多,形勢險惡,峰巒上叢林郁郁,蒼翠欲滴,它直達關口,別無捷徑可循,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回首北望,山巒雲煙盡在腳底,如眾星環拱,如子孫伏侍,令人有置身天界之感。 華雲翔來到七劍堡的堡門外時,已是入暮時分。 七劍堡看來有一個小村落之大,屋宇如雲,四周圍著高高的木柵,堡門前還有一座牌樓,上有“七劍堡”三字,氣勢磅礡! 一名勁衣漢子看見華雲翔到來,立刻迎上前問道:“尊駕何人?前來敝堡有何貴幹?” 華雲翔連忙下馬,抱拳答道:“小可華雲翔,華玄圃是家父,小可有要事晉謁貴堡大堡主,煩請老兄通報一聲如何?” 勁衣漢子道:“好,請稍候!” 說畢,轉身入堡。 不久,一個白衣青年走了出來。 這個白衣青年約有三十歲,相貌英俊,氣宇軒昂,但顯然不是大堡主成鳳儀。 他向華雲翔一拱手,態度不冷不熱的問道:“適聞堡人報告,尊駕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 華雲翔抱拳道:“是的,兄台是……” 白衣青年道:“在下成智雄。” 華雲翔道:“原來是成大公子,失敬。” 成智雄淡淡一笑道:“不敢,華兄光臨敝堡,未悉有何貴幹?” 華雲翔見他態度和語氣很冷淡,心中頗感意外,但並不介意,立刻答道:“小可有要事稟告令尊,不知令尊在不在?” 成智雄道:“在,但家父這幾天不見客,華兄有話向在下說也一樣。” 華雲翔恍如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原以為父親和成鳳儀既是朋友,當成鳳儀聽到自己來訪時,一定會很高興的接見自己,想都沒想到會嘗到閉門羹的滋味。 為甚麼對方會對自己如此冷淡呢? 他想不通。 他忍住心中的不快,再抱拳道:“成兄,小弟此來,是要向令尊報告令妹失蹤的消息,絕非無故前來打擾的,尚請成兄轉告令尊,容小弟拜見,稟告一切經過。” 成智雄聽到妹妹失蹤,居然毫無驚駭之色,只輕“噢”一聲道:“舍妹失蹤了?” 華雲翔一指坐騎道:“是的,成兄該認得這匹馬,還有令妹的包袱,小弟把它們帶來了。” 成智雄淡淡道:“謝謝。” 華雲翔簡直想不通他為何對妹妹的失蹤如此淡然處之,當下又道:“成兄,令妹很可能是被人劫走了,貴堡須立刻進行追查解救才行。” 成智雄仍無驚急之色,很淡漠的問道:“舍妹是怎麼失蹤的?” 華雲翔道:“小弟當真不能拜見舍尊麼?” 成智雄道:“很抱歉,家父確實因故不願見客。” 華雲翔眉頭一皺道:“好,救人要緊,小弟先把令妹失蹤的經過奉告……” 當下,將邂逅成幼慧的經過,以及後來在盤龍場興隆客棧失蹤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成智雄靜靜聽完後,雙手抱拳道:“承蒙華兄遠道來告,無任感激,就此致謝,因故未能招待華兄入堡,至感抱歉。” 說罷,上前牽起馬韁,便要轉入堡中。 華雲翔道:“成兄請等一下!” 他已經感覺到對方的冷漠態度必有緣故,故打定主意不見到成鳳儀絕不走路。 成智雄住足道:“華兄還有何指教?” 華雲翔道:“敢問成兄,令尊何時方肯見客?” 成智雄道:“不知道。” 華雲翔道:“那麼,小弟在這外面等候好了,等到令尊願意見客時,再入堡拜見。” 說著,就在門側的地上坐下來。 成智雄面色一變道:“華兄這是甚麼意思?” 華雲翔微微一笑道:“沒有別意,家父與令尊是朋友,令尊便是小弟的世伯,此番小弟遠道而來,若不向他老人家請安問好,未免有失子姪之禮,所以小弟不敢就此回去。” 成智雄冷冷道:“華兄盛意,在下可代轉家父,請即下山去吧!” 華雲翔道:“小弟幼承庭訓,深知做人的道理,若不能拜見令尊,小弟絕不敢返家。” 語聲微頓,繼又笑道:“小弟是坐在貴堡門外等候,貴堡應無權下逐客令吧?” 成智雄眉毛一揚道:“家父若一直不願見客、你便打算一直等下去麼?” 華雲翔道:“是的,等個幾天幾夜,小可是不在平的。” 成智維冷笑一下道:“好,你等下去好了!” 話落,牽馬入堡而去。 華雲翔果然就在堡門外靜坐等侯。 他臉上雖然掛著一絲微笑,其實心中充滿憤怒和疑惑,他想不通對方為何這樣不近情理,聽到妹妹失蹤竟無動於衷,而且對自己充滿敵意,不把自己當作客人看待。 磨刀老人說七劍堡的人都很高傲,難道這就是他們所要表現的一種“高傲”麼? 不,他們如此對待自己,那樣不把成幼慧的失蹤放在心上,一定另有原因! 但甚麼原因呢? 磨刀老人曾說父親與成鳳儀原是一對好友,後來因故疏遠,莫非父親“因故”已和成鳳儀絕交,因此成鳳儀才不肯接見自己! 不,別說已經絕交,就算是翻臉成仇,今天自己來到他們七劍堡,按照江湖規矩,他也應該出來與自己相見,把話說清楚才對! 是不是成鳳儀身染重疾,他們不願外人知道? 不,他們七劍堡有的是人,根本不懼任何外敵的侵犯,又何必隱瞞大堡主生病之事? 是不是他們七劍堡有著甚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怕人入堡發現它? 也不,七劍堡規模如此之大,佔地如此之廣,總不致於每間房屋都有“秘密”吧? 然而,他們對自己妹妹的失蹤,又為何不表一些驚奇呢? 難道成幼慧並非被歹人所擄,而是他們自己把她帶回堡來了? 原因是不願讓成幼慧和自己接近? 不對,若然如此,他們實在用不著將成幼慧秘密帶走,而且也不會丟下馬匹包袱不要。 莫非劫走成幼慧的歹人已送信給成鳳儀,因此他們才對自己的奔告不表驚奇? 可是,這是構成他不肯接見自己的原因麼? 不!不!不!…… 華雲翔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衝入七劍堡向成鳳儀追問一個清楚。 但他知道這是辦不到的事情,因為七劍堡中高手如雲,自己若硬闖入,必將遭遇強烈的攔擊,且將因此與七劍堡化友為敵。 為今之計,只有在堡外枯坐等候,來一次消極的抗議,成鳳儀若知自己逗留不走,遲早總會出來相見。 天,漸漸黑了。 遠處峰巒,已消失於暗淡的暮色之中,天上飛鳥已一只不見,都投入樹林裡去了。 七劍堡中開始點起了燈火,堡中的劍士雖知門外坐著一人,卻都不理睬,偶爾有一二人由堡門經過,卻看也不看華雲翔一眼,顯然他們都已得了指示,有心把華雲翔氣走。 華雲翔卻像一尊不動菩薩,始終閉日端坐不動,決定“對抗”到底。 轉眼間,天已大黑,而且忽然下起毛毛雨來了! 華雲翔依然靜坐不動。 天亮了。 華雲翔取出乾糧來吃。 成智雄突然出現了,冷冷問道:“你到底要在這裡坐多久?” 華雲翔不答,繼續吃著乾糧。 成智雄冷笑道:“我老實告訴你,你就是在此坐一輩子,也別想見到家父!” 華雲翔還是吃他的乾糧。 成智雄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華雲翔吃罷乾糧,起身在附近找到一窪雨水,喝了幾口,仍回原地坐下…… 又一天過去了。 當第三天的早晨來臨時,天上突然下起傾盆大雨。 華雲翔仍然坐在原地,渾身被淋得像一只落湯雞…… 這場大兩,好像有心與他過不去,一直下到晌午時分,仍無停歇之勢! 他的包袱也盡被雨水打濕,裡面的一包干糧變成了一堆“糟”糧。 他已沒有等候下去的“本錢”,但他依然靜坐不動,宛如一尊木雕泥塑之人! 午後,大雨方止,天氣轉晴。 陽光,晒乾了他的濕發和濕衣,他感到好像由冰天雪地轉移到了火焰山…… 第四天的朝陽升起時,他已感支持不住,肚子餓得很難過,全身乏力,腦門發暈。 但他仍不願認輸,他已經等了三天之久,不願放棄辛苦得來的“戰果”! 他慢慢側身倒下,躺著等候。 他自認還可躺上一兩天,心中盤算再等一兩天如不見成鳳儀出來,只好認輸下山,而且打定主意今世不親手摧毀七劍堡絕不罷休! 不知不覺,他在飢餓和疲倦的侵襲之下,睡著了。 也就在他入睡不久,一位青衣老者在成智雄及另外兩個青年的陪同下,走出堡外來了! 青衣老者年約六旬,身材碩健,相貌威嚴,兩道臥蠶眉下嵌著一對懾人心魄的精眸,神光湛湛,不怒而威! 他在華雲翔身邊住足,凝目打量華雲翔好半天,才掉頭問道:“就是他?” 成智雄微一躬身答道:“是的。” 青衣老者道:“把他喊醒!” 成智雄聞聲上前,伸手搖撼華雲翔的身子,喊道:“華兄請醒醒!” 華雲翔正在做夢,夢見身在雲端之中,飄飄蕩蕩,載浮載沉,忽然被人拉了一把,身子直墮而下,霍然驚醒了。 他立刻坐起身子,抬頭打量著眼前的青衣老者,面上一片錯愕。 青衣老者輕輕一嘆,緩緩道:“老夫便是成鳳儀,華世兄苦苦欲見老夫,現在老夫出來了,有話便請說出來吧!” 他的目光變得很溫和,以憐憫的神情注視著華雲翔,使人覺得他之所以遲遲不接見華雲翔,乃是另有隱衷,並非是個絕情的人。 華雲翔雙手支膝,慢慢站起,身形晃了晃,然後舉手指著成鳳儀笑道:“你……就是七劍堡大堡主成鳳儀麼?” 成鳳儀點了點頭。 華雲翔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一番,面上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笑色,又道:“你真是成鳳儀不錯麼?” 看樣子,他已有些神智不清,連僅有的禮貌都忘了。 成鳳儀又頷首道:“不錯!” 華雲翔身形搖搖欲墜,笑道:“你知道我在這裡已經等了四天之久麼?” 成鳳儀道:“知道。” 華雲翔道:“你知道我為甚麼要見你麼?” 成鳳儀搖搖頭。 華雲翔吞了一口唾沫,藉以潤滑喉嚨,然後又笑道:“你不知?好,我可以告訴你,我想見你,絕不是要向你借錢,也不是要求你幫忙甚麼,我只想看看你的嘴臉 看看你這位俠名遠播的七劍堡大堡主是長著一張甚麼樣的嘴臉!如此而已,現在我已看見了,我此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不止。 成智雄和另外那兩個青年勃然變色,一齊把手握上劍柄,似乎打算一劍將華雲翔宰了。 成鳳儀擺手阻止他們的舉動,以低沉的聲音道:“華世兄,我看你是太累了,且入老夫堡中歇歇吧。” 華雲翔搖搖頭,彎身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對判官筆和包袱,朗聲一笑道:“不,我要看的已經看到了,要說的也已經說完了,現在已是下山的時候!” 把包袱往眉上一掛,邁步便走,也不回頭。 他前來七劍堡的目的,當然不是如他自己所說“要看看成鳳儀的嘴臉”,他除了要通知成鳳儀火速尋救其女成幼慧之外,還要向成鳳儀請教一些事情,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線索,以便追究殺父兇手,此外還想探問塗、丘、歸三人的家屬的住址,但是現在,他甚麼也不想了,他只想趕快離開七劍堡,離得越遠越好! 成鳳儀見他掉頭而去,覺得好像被人刮下一層臉皮,不禁微慍道:“華世兄請留步!” |
第06章 跋腳丐仙
他自以為華雲翔聽了這話一定會轉回來,因為數十年他還沒見過一個敢不聽他“命令” 的武林人,還沒有一個武林人敢對他這樣無禮。 但他料錯了,華雲翔對他的話聽若未聞,連頭也沒回一下,好像在逃避一場可怕的瘟疫,更加快腳步向山下衝去 一陣令人饞涎欲滴的香氣撲入華雲翔的鼻孔,刺激他的神經,鼓動了他的飢腸,使他突然從昏迷中甦醒過來。 他睜開眼皮,一眼看見面前有一只蒸氣逼人香氣四溢的叫化雞。 第二眼,他看見了拿著叫化雞的是個老叫化,年紀在七旬左右,發須均已灰白,一襲百結鶉衣包著瘦骨如柴的身子,拿著叫化雞的手也是瘦巴巴的,但一對眼睛卻精光炯炯,威儀逼人,好像他的精神不在肌肉上,而在骨子裡。 但整個看來,他是個和藹可親,而又帶著一點狡黠的老叫化。 他看見華雲翔睜開了眼睛,立刻發出一聲怪笑道:“好呀!你這小子敢情也是饞蟲一條,一聞到雞味,居然就復活過來了!” 華雲翔撐起上身坐起來,擺頭四下望望,發現置身於山麓林間,不禁大為吃驚,脫口道: “我怎麼在這裡?” 老叫化笑道:“你小子從山上奔下來,剛奔到此處就咕咚一聲倒下來了。老叫化知道只有叫化雞才能救你一命,所以立刻去偷來一只雞……” 他說到此處,便撕下一只雞腿,遞給華雲翔,接著道:“快吃吧!” 華雲翔確實已餓得腦門發暈,當下也不客氣,接過雞腿狼吞虎嚥起來。 老叫化另撕下一只翅膀自己吃著,一面笑問道:“你是從七劍堡下來的吧?” 華雲翔答道:“是……” 老叫化道:“你一定不是七劍堡的人。” 華雲翔點點頭。 老叫化見他已吃完一只腿,再撕只腿給他,道:“再吃這一只。” 華雲翔有點不好意思,笑道:“你老留著自己吃吧!” 老叫化道:“別客氣,老叫化喜歡吃骨頭多的肉,沒骨頭的肉老叫化不喜歡吃。” 華雲翔一笑,接過雞腿又吃了起來。 老叫化把一只翅膀連骨吃下,笑瞇瞇道:“大儒俠華玄圃是你甚麼人?” 華雲翔呆住。 老叫化似知他心中的疑惑,一指他身邊的判官筆笑道:“武林中使用‘陰陽雙判’的只有大儒俠華玄圃一人!” 華雲翔一哦,釋然一笑道:“他是先父,晚輩賤名雲翔。” 老叫化一怔道:“令尊幾時過世的?” 華雲翔一想到父親的死,悲傷立湧心頭,低頭黯然道:“逝世一個多月了……” 老叫化很驚訝,問道:“是怎麼死的?” 華雲翔道:“被人殺害的。” 老叫化面色一變道:“是七劍堡的人?” 華雲翔搖搖頭。 老叫化追問道:“不然,是誰?” 華雲翔抬起頭,一抱拳道:“還沒請教您老的尊姓大名?” 老叫化微笑道:“老叫化無名無姓,只有個匪號叫‘跛腳仙’!” 華雲翔道:“你老是丐幫之人?” 跛腳仙搖頭道:“不是,老叫化不喜歡受管束,沒加入丐幫,不過……” 他頓了一頓,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只葫蘆,撥開塞子,喝了一口酒,才又笑道:“不過,老叫化和丐幫多少有些關係就是了 丐幫幫主是我的徒兒!” 華雲翔雖然閱歷不多,也知丐幫幫主“乾坤一丐龍正宗”是一位名震武林的大人物,但是現在一聽眼前這位跛腳仙竟是“乾坤一丐”的師父,心中不禁大為震驚,失聲道:“啊,您老是‘乾坤一丐’的師父?” 跛腳仙笑道:“你不相信也沒關係,反正老叫化並不以有他這麼一位徒弟為榮,他太熱衷名利,竟不聽老叫化的勸告而當上了叫化頭子,老叫化早就不喜歡他了。” 華雲翔連忙起身行禮,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失敬之至!” 跛腳仙眉頭一皺,很不高興地道:“坐下來!” 華雲翔微愕道:“怎麼了?” 跛腳仙道:“老叫化最不喜歡多禮的人,咱們坐著好好談話不好麼?” 華雲翔心知對方性情坦率豪爽,不喜俗禮,趕忙應聲坐下,笑道:“你老在武林中必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是不是?” 跛腳仙道:“不是,武林中知道我這號人物的,可說少得可憐!” 華雲翔訝異道:“為甚麼?” 跛腳仙不屑地道:“哼,老叫化為甚麼要讓大家知道我這個人呢?我只是個跛腳的叫化子,有甚麼值得誇耀的呢?” 他一直盤膝而坐,故看不出他是個跛腳的人。 華雲翔笑道:“您老不求聞達,令人敬佩。” 跛腳仙咧嘴一笑道:“老叫化只喜歡喝酒、吃雞、游山玩水!” 他再把沒吃完的半只雞遞出,道:“你大概還沒吃飽,再吃一些吧?” 華雲翔搖頭道:“不,晚輩吃不下了。” 跛腳仙再遞出葫蘆,道:“那麼,喝些酒?” 華雲翔又擺頭道:“謝謝,晚輩不喝酒。” 跛腳仙道:“沒出息,年輕力壯,居然不會喝酒,你父親的酒量可不小呀!” 華雲翔笑笑道:“晚輩不是不會暍,而是不想喝 您老認識先父麼?” 陂腳仙點點頭道:“不錯,老叫化不但認識你父親,而且認識你叔叔。” 華雲翔一呆道:“我叔叔叔?” 跛腳仙道:“正是,你叔叔的酒量也不錯,可以跟老叫化拼一拼。” 華雲翔迷惑道:“您老說的是晚輩哪一位叔叔?” 跛腳仙道:“就是你父親的親弟弟,大醉俠華玄農呀!” 華雲翔從來不知自己還有一位叔叔叫“大醉俠華玄農”,聞言雙目大睜,驚詫道:“您老說……晚輩有一位叔叔叫‘大醉俠華玄農’?” 跛腳仙也感奇怪,凝目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怎麼,你竟不知有這麼一位叔叔?” 華雲翔心弦震蕩著,答道:“是呀!先父從未說過他有一個弟弟,您老不是開玩笑的吧?” 跛腳仙皺皺眉頭道:“老叫化喜歡開人玩笑,但這並不是一個開玩笑的好材料!” 華雲翔滿面驚奇,也滿腹疑惑,道:“這就怪了,先父為何從不肯說出他有這麼一位弟弟呢?” 跛腳仙冷冷望著他,問道:“你當真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 華雲翔聽他對自己的身世表示懷疑,不禁苦笑起來,道:“我若不是華玄圃的兒子,誰才是他的兒子啊!” 跛腳仙溢:“那麼,令尊有何理由不告訴你他有一個弟弟?” 華雲翔搖搖頭道:“晚輩也不明白……” 這又是一個謎,又增加了他一份痛苦,父親的退隱和被害,他不知其原故,還可解釋是父親有難言之苦,但有一個弟弟竟也不肯說,這就使他百思不解了。 難道父親因故和他斷絕了兄弟之情? 但縱然如此,也沒有對自己兒子守口如瓶的必要呀! 他感覺這個“謎”所帶來的痛苦,遠比父親的遇害更為深切,眼淚不禁奪眶而下。 跛腳仙沉吟道:“也許你父親和你叔叔因故鬧翻,所以你父親不願提起你叔叔這個人……” 華雲翔沒作聲,只是流淚。 跛腳仙輕嘆一聲道:“你可願把你父親遇害的經過說給老叫化聽聽?” 華雲翔點點頭,便把塗、丘、歸三人的遇害情形,以及父親成了第四個被害者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出來。 跛腳仙聽得滿面驚疑,發呆良久之後,才倒吸一口冷氣道:“竟有這等事情麼?” 華雲翔道:“你老若是不信,不妨去鬼門關上一看便知,那四具石雕人像還在那裡!” 跛腳仙不是不信他說的一切,而是驚于武林中竟會發生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當下追問道:“那麼你這次前來七劍堡,為的何事?” 華雲翔道:“晚輩想起先父一位好友磨刀老人,忖度磨刀老人或許能提供晚輩一些追查兇手的線索,便去磨刀溪找他,那知他對先父以前的一切所知也有限,但他指導晚輩三條路徑,一是找尋塗、丘、歸三他的後人,因為說不定他們三位的親人中有人知道他們被殺害的原因;二是找‘鬼斧神工陰懷仁’,他是一位著名的雕刻師,也許他能看出那四具石雕人像出自何人之手;三是來找七劍堡大堡主成鳳儀請教,磨刀老人說他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相識滿天下,而且早年與先父及塗、丘、歸三位也有交情,也許他知道一些內情……於是晚輩決意先來請教成大堡主指點迷津,因為他即使不知先父等人被害的原因,也必知塗、丘、歸三位的親人住在那裡……” 接下來,他便把途遇成幼慧,第二天成幼慧神秘失蹤,以及自己到達七劍堡嘗到閉門羹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跛腳仙訝然道:“怪事,成鳳儀何其不近人情至此?” 華雲翔道:“也許他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故不願接見晚輩。” 跛腳仙道:“後來他既已出堡和你相見,你又為何不願與他交談?” 華雲翔冷笑道:“晚輩已看他不順眼,所以不願再向他那種人請教了。” 跛腳仙站起道:“走,老見化帶你去見他,問一個明白!” 他立起來時,左腳板微微挺起,可以看出他的左腳短了一些,那是天生的殘廢。 華雲翔搖搖頭道:“不,晚輩不去了,今後晚輩即使沒有他們七劍堡的人就不能活命,晚輩也不去求他們幫助了!” 跛腳仙道:“成鳳儀與老叫化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他的為人老叫化很清楚,如無重大的原因,他是不會這樣對待你的,也就是說他極可能知道令尊等人被殺害的原因,因某種原故不敢說出來,你隨老叫化上山,老叫化可以逼他說出來!” 華雲翔又搖頭道:“不,你老盛情,晚輩心領,晚輩不想再見到他們了。” 跛腳仙笑道:“哼,你和令尊一樣,骨頭硬得很啊!” 華雲翔道:“晚輩自知不該如此固執,但晚輩個性如此,不願交不夠義氣之輩。” 跛腳仙重新坐下,問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華雲翔道:“你老可知晚輩那位叔叔住在那裡?” 跛腳仙道:“你想去找他?” 華雲翔道:“是的,他和先父老死不相往來,必有原因,說不定正與家父之被害有關,故晚輩想去找他老人家問問。” 跛腳仙點點頭道:“不錯,至少也可從他口裡探聽出另尊退出武林的原因。” 語聲微頓,接著道:“你叔叔住在東海普陀山的一座燈塔之中,距此甚遠呢。” 華雲翔問道:“大約有多遠?” 跛腳仙道:“有數千里之遙,恐怕要走兩個月才能到達。” 華雲翔道:“那沒關係,您老可否詳細說明前往東海的路徑?” 跛腳仙道:“你一路向東走,走到看見大海,那便是東海了,到了那裡,向當地人一問,便知普陀山的所在。” 華雲翔道:“您老說我叔叔住在一座燈塔之中?” 跛腳仙道:“是的,他受聘為當地漁民看守燈塔,並鎮壓當地的海盜。” 華雲翔道:“我叔叔的武功是不是很高強?” 跛腳仙點頭道:“不錯,不過他脾氣很怪,你見到他時,要小心一些。” 華雲翔道:“怎麼個怪法?” 跛腳仙微笑道:“老叫化也說不上來,總之他很怪就是了。” 華雲翔認為叔叔再怪也不致於不認自己的姪兒,故未放在心上,轉問道:“您老可知塗、丘、歸三位家住何地?” 跛腳仙道:“這三人中,老叫化僅知‘神州一劍涂嘯天’家住恆山北麓,不過你若要去找令叔,就不能去找涂嘯天的親人了,因為路線不同,一個在東,一個在北。” 華雲翔道:“那麼,晚輩就往東海找叔叔,如有必要,再轉赴恆山。” 跛腳仙道:“這樣也好。” 華雲翔起身一揖道:“晚輩就此拜別,救命之恩,容後圖報。” 跛腳仙笑道:“你我能夠在此相遇,也算有緣,老叫化贈你一件禮物吧!” 說著,探手入懷,摸出一塊烙有圖形和文字的竹牌。 竹牌長四寸,寬二寸,皮面四周烙著奇怪的花紋,中間烙著兩行八個篆字,右邊是“遊遍天下”,左邊是“食盡四海”。 他把竹牌遞給華雲翔,笑道:“這是我那不成材的徒弟送給我的丐幫令符,全丐幫只有七塊,持有這東西,可以找各地丐幫弟子解決各種困難,要吃有吃,要住有住,要幫手有幫手,十分的靈光,你拿去!” 華雲翔心知丐幫令符是非同小可的寶物,凡持有它的人,可使丐幫七分之一的人聽命於自己故不敢接受,推辭道:“不,您老請收回,晚輩幸蒙您老救命已是感激不盡,豈能再接受這麼貴重的贈予。” 跛腳仙道:“你不要,老叫化只好把它扔掉,老叫化說要給人的東西,決不收回!” 說罷,竟當真把令符扔入林中去! 華雲翔吃了一驚,連忙跳去檢回,說道:“您老既這麼說,晚輩……” 視線瞥處,陡地呆住。 原來,只這一眨眼工夫,跛腳仙業已失去蹤影! 華雲翔吸了一口氣,暗忖道:“好快!好高明的輕功提縱術!” 是的,陂腳仙只不過把丐幫令符扔出一丈開外,在他跳去檢及轉身走回,不過是瞬息間的事,而跛腳仙竟已走得無影無蹤,無聲無息!跛腳仙這種功力,確夠他瞠目結舌的了。 發怔良久,他才收下丐幫令符,再拿起包袱和判官筆,舉步出林而來。 吃了兩只雞腿,已使他的飢餓和疲困完全清失,他走出山區,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踏上擺在眼前的一段遙遠的路途。 他遵照跛腳仙的指點一路望東前進,路上不敢投宿客棧,也不敢進入飯館吃飯,餓了就買一些便宜的東西吃,入夜便找寺廟或人家借宿,一路省吃儉用,不敢浪費分文,因為他身上已沒有幾兩銀子了。 走了一個月,來到鄂東漢口。 這時,他已身無分文,而且由於甚少梳洗,衣衫不整,看來形同叫化子。 |
第07章 意外中毒
進入鎮上,剛好是華燈初上的夜晚,鎮上很繁華熱鬧,街上行人如織,他突然感受到一種威脅。 因為如果這時是在野外,他可以找野果或野味充饑,也可以隨便找個地方睡覺,但現在入了城,他除了使用銀子之外,已無法發揮求生的本領了。 他必須花錢才能有東西吃,也必須花錢才能有地方睡,但他已囊空如洗! 怎麼辦呢? 他沿街慢慢走著,心頭一片茫然,不知如何解決今夜的食住問題。 一邊走一邊想,不覺來到一座大廟前。 廟前很熱鬧,有賣吃的,有賣玩的,也有耍把戲的,原來是鎮上一處遊樂場所。 華雲翔一看到廟,心中一喜,暗忖道:“對了,今夜就在這廟中蹲臥一夜,明早再出城去解決吃的問題。” 主意一定,於是混入人群,進入廟中。 這是城隍廟,廟中香火鼎盛,有許多善男信女在燒香膜拜,殿側一間廟舍有人在說書,熱鬧非凡。 華雲翔在殿內殿外走了一遍,便在一處殿廊邊席地坐下來。 各種香味陣陣撲鼻而入,頓使他飢腸咕咕作響,他嘆了口氣,暗付道:“想不到我華雲翔竟然落魄至此,距離東海尚有一半路程,今後怎麼辦呢?” 正思忖間,忽見一個中年叫化子從面前踱過,他立刻想起了身上的丐幫令符,忙的起身道:“餵,老兄!” 耶中年叫化子聞聲駐足,打量他一眼,面透疑色問道:“你在喊我?” 華雲翔拱手道:“正是。” 那中年叫化子見他一身窮困潦倒之象,不信他能給錢,故冷冷淡淡的問道:“甚麼事?” 華雲翔掏出丐幫令符,送到他面前道:“老兄認識這東西?” 那中年叫化子接過令符反覆細視,皺皺眉道:“這東西能上當麼?” 華雲翔一怔道:“上當?” 那中年叫化子道:“若能進當舖,我就替你跑一趟無妨,我知道那家當舖出價最公道。” 華雲翔微愕道:“老兄不是丐幫中人?” 那中年叫化子道:“我要了十多年的飯,自然是丐幫中人了,你問這話是甚麼意思?” 華雲翔道:“老兄若是丐幫弟子,應識得此物才是。” 那中年叫化子搖搖頭道:“對不起,我不識得這東西,我只識得銀子!” 說著,把令符遞還給華雲翔,聳聳肩走了。 華雲翔俊面發熱,暗忖道:“那位跛腳仙莫非是哄我的?這東西若真是丐幫令符,怎麼丐幫之人會不識貨呢?” 他感到洩氣,又在原地坐下,低頭思量著…… “好呀!” “這一手真要得!” 忽然,廟前空地上傳來了一片喝采和鼓掌的聲音! 原來,廟前正有一班打拳賣膏藥的在表演功夫,大概功夫不俗,因此贏得一片讚賞。 華雲翔覺得坐著挨餓莫如去看熱鬧好過一些,於是起身出廟而來。 在廟門口駐足一望,只見那班賣膏藥的,打的是“祖傳祕方,專治跌打損傷”的旗幟,班中三男一女,其中一個是彪形大漢,身材健壯異常,光著的上身肌肉豐滿結實,望之令人生畏,他正在用一把鐵鞭槌打胸膛,打得“乒乓”響,分明練就一身不俗的硬功! 華雲翔低頭看看卷在包袱中的兩支判官筆,忖度不致被人看出,乃舉步走了過去。 他雖然身懷絕技,但畢竟是個沒出過門的青年,故對一般走江湖賣藥獻藝之輩,仍充滿好奇心。 這時,彪形大漢已停止鞭打胸膛,偌大的身軀往場上一站,雙手插腰,神氣活現的大聲道:“諸位,你們中誰要不信這是真功夫,在下願讓朋友上來試試,誰能一拳打得在下腳步移動,贈銀一兩,打得在下倒地,再加一倍!” 這個挑戰,頓使圍觀眾人大感興趣,有人慫恿道:“好呀!誰願下去試試?反正有贏無輸,打不動他也無須賠錢!” “我來試試!” 一個好事之徒排眾而出,走到了彪形大漢面前。 彪形大漢馬步微沉,笑道:“請!” 那好事之徒揚揚拳頭,不懷好意的笑道:“你仔細,我可是真打的呀!” 彪形大汗把頭一點,發出雄渾的聲音道:“朋友儘管施為,莫要客氣!” 那好事之徒敢情也練過一些手腳,當即拉開架式,大喝一聲,一拳擊上彪形大漢的肚子。 “蓬”的一聲,彪形大漢的肚子只微微下陷,兩腳分毫未動! “好呀!” “好俊的功夫!” 圍觀眾人又熱烈的喝采起來。 那好事之徒臉紅了,大叫道:“再來一拳試試!” 喝聲中,又一拳擊上彪形大漢的肚子。 但彪形大漢仍然紋風不動,哈哈大笑道:“這位朋友,你還是太客氣了!” 那好事之徒很狼狽,趕忙轉身溜了。 彪形大漢得意洋洋,環望眾人一遍,拍拍肚皮笑道:“還有哪位朋友願意下來試試?” “我來!” 又一青年跳入場中。 這青年較為狡猾,一跳上前,不容彪形大漢行功運氣,劈面就是一拳打了過去。 那知彪形大漢一點也不含糊,被對方猛力一擊,身形依然沒搖動一下。 “好厲害!” 那青年月中說著,突然拳如兩下,一連在彪形大漢的肚子上擊了七八拳。 彪形大漢含笑接受,竟似不覺痛癢。 那青年吐吐舌頭,也抱頭鼠竄而去。 彪形大漢仰天大笑,道:“還有哪位朋友要下來玩玩麼?” 華雲翔忍不住擠身入場,放下包袱,抱拳道:“小弟來領教一下如何?” 他絕無好勝之心,而是想贏取一兩銀子,因為他已餓得發慌,很希望賺些銀子來買東西吃。 他有把握一拳打倒對方,但他決定手下留情,因為他不想砸了人家的招牌。 彪形大漢一眼就看出他是行家,心中暗怒,乾笑一聲道:“尊駕真要試試麼?” 華雲翔根本不懂江湖規律,沒有領會出對方的話意,點頭答道:“是的!” 彪形大漢無法下台,只得把心一橫,一沉馬步道:“好,在下交你這位朋友,請進招吧!” 華雲翔道:“老兄方才說只要一拳打得你腳步移動,便有一兩銀子可得,這是真的吧?” 彪形大漢道:“不錯!” 華雲翔道:“不後悔?” 彪形大漢冷笑道:“在下若輸了,頂多奉上一二兩銀子,沒甚麼不得了,會後悔的絕非在下!” 華雲翔還是沒聽懂,只覺有些不好意思,當下一抱拳道:“那就請準備,小弟要出拳了。” 彪形大漢一提真氣二址穩腳步道:“請!” 華雲翔跨前一步,一招平凡的馬襠衝拳,呼的一聲,擊上對方的肚子。 彪形大漢如中巨杵,登登退出了兩步。 “好!” “好!” “哈哈,這下遇上對手了!” 彪形大漢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也哈哈強笑道:“尊駕果然高明,果然高明……” 華雲翔拱手一揖道:“得罪。” 彪形大漢掉頭向在場邊敲鑼的那垃姑娘道:“三妹,給這位朋友一兩銀子!” 那姑娘放下銅鑼,默默的掏出一兩銀子,遞了過去。 華雲翔接過銀子,道聲謝謝,提起放在場邊的包袱,轉身便欲離去。 “這位朋友請等一下!” 班中負責打鼓的一個中年人,含笑站立起來。 華雲翔聞言駐足,間道:“有何指教?” 中年人移步走到場中,向四下抱拳一禮,含笑緩緩說道:“諸位,我們兄弟賣藥濟世,隨場耍些雕蟲小技,意在博取諸位一笑,說到真實本領,自非武林高手可比,今晚來了這位武林高手光顧我們兄弟,倒使我們兄弟受寵若驚了,不過……” 他話鋒一頓,看了華雲翔一眼,又道:“這位朋友的技藝高明,我們兄弟一向是抱著虛心討教的態度行走江湖,如今難得遇上高人,豈可失之交臂,因此在下斗膽要向這位朋友討教一兩手!” 觀眾唯恐天下不亂,一聽他要和華雲翔動手,自是大感興趣,立時紛紛鼓掌道:“好呀! 你們較量較量,看誰的本領大!” 中年人便向華雲翔抱拳道:“這位朋友,您請指點指點如何?” 華雲翔已感覺到自己惹上了麻煩,心中頗為後悔,當下放下包袱,抱拳答道:“對不起,小弟只不過有些蠻力,其實未練得真功夫,還是免了吧!” 中年人嘿嘿冷笑道:“朋友莫客氣,你若不動手,便是瞧不起在下,請賜招吧!” 說罷,馬步一沉,錯掌護胸,擺出了迎戰的姿態! “上呀!” “上呀!” 觀眾鼓譟起來。 華雲翔騎虎難下,只得一抱拳道:“小弟技藝平平,還望兄台手下留情。” 中年人沉笑道:“請!” 華雲翔道:“您請。” 中年人急欲擊敗華雲翔挽回面子,故不多謙讓,口中說聲“有僭”,立時進步欺身,一拳擊出。 他的身材不若彪形大漢之雄壯,但出拳強堅異常,虎然有聲! 華雲翔自隨父親練武迄今,這是頭一次與人動手,故心情頗為緊張,一看對方拳到,趕忙側身閃避。 而正要出手反擊之際,中年人的第二拳竟已襲臨他的胸前,敢情中年人的第一拳是虛招,第二拳才是真正的攻擊,華雲翔未察其詐,一時閃避不及,左胸登時被他的拳頭擊中,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還好他的根基扎得很好,並未因此後倒或倒退,他立時反擊出一拳,打中了中年人的右頰,反而把對方打得身形搖搖晃晃。 中年人面色一變,厲叱一聲,再度猛撲而上,發動搶攻,拳打腳踢起來。 每一拳每一腳,都含蓄著極強的勁道,似乎不把華雲翔打倒絕不甘休! 華雲翔心神卻已漸漸鎮定,見招破招,將對方的攻勢一一化解。 兩人打了數十招,竟未分出高下。 華雲翔見觀眾愈聚愈多,心中甚不自在,忽然一步跳開,抱拳道:“這位兄台,你我到此為止吧!” 中年人神情凌烈,大喝道:“勝負未分,豈能就此擺平!” 喝聲中,搶步一拳打出! 華雲翔又跳開一旁,道:“小弟非兄台之敵,請容小弟認輸如何?” 中年人喝道:“不成!尊駕不必認輸,咱們真正分個高下!” 搶前一步,再度發拳猛攻! 華雲翔感到不勝其煩,身形半轉,讓過對方的拳頭,右手忽然一把扣住對方的手腕,順勢一扯一旋。 中年人雙腳登時離地而起,在空中翻了一跟鬥,被摔倒在場邊。 這是一手很高明的摔角功夫,是從磨刀老人學來的。 觀眾見他勝得漂亮。不禁大聲喝采起來! 中年人坐地不起,面色變得很難看。 華雲翔抱拳一禮道:“承讓!” 轉身走去提起包袱,低頭擠出人群,走到一個食攤前坐下,說道:“老闆,來一碗牛肉面。” 他開始吃牛肉面的時候,那打拳賣膏藥的三男一女已匆匆收場,離開了城隍廟。 觀眾也一哄而散。 食攤老闆見那三男一女走了後,才向華雲翔低聲道:“老弟吃過面後,最好快些離開!” 華雲翔一怔道:“為甚麼?” 食攤老闆道:“人家是拜過碼頭纔來擺場的,你老弟砸了人家的招牌,等於刮了趙麻子的臉皮,只怕趙麻子不肯放過你哩!” 華雲翔道:“趙麻於是誰?” 食攤老闆道:“此地的地頭蛇!” 華雲翔道:“哦……” 他感到不安了。 食攤老闆左右看看,又低聲道:“他是個心黑手辣之人,把持這地盤已有十多年之久,凡是犯上他的人,不死也將落得殘廢!” 華雲翔心慌道:“可是我沒甚麼不對呀!方才那賣藥的大漢自己講得明明白白,誰能一拳打動他便給一兩銀子,我……” 食攤老闆截口笑道:“老弟功夫不錯,但似是頭一次下江湖的,是吧?” 華雲翔點頭道:“是。” 食攤老闆道:“這就難怪你不懂江湖規律了,人家那樣說不過是向一般老百姓擺擺噱頭,用以招徠觀眾,你是練過功夫的人,豈可拆了人家的台啊!” 華雲翔漸漸懂了,不安地道:“如今我怎麼辦?” 食攤老闆道:“在趙麻子未到之前,趕快逃命!” 華雲翔很怕再鬧事,連忙唏哩呼嚕的吃完剩下的面。付了錢,急步便走,急急的往城外走去。 他決定出城去找個地方過夜,以免被趙麻子尋上,惹出更多的麻煩。 夜未深,城門尚開著,他由東門出城,立即邁開大步,向前疾行。 忽然,他聽到身後道上有腳步聲! 掉頭一望,赫然發現有三個人正在追趕過來! 不好,難道是趙麻子率人追來了? 他心中一急,慌忙飛步疾奔。 “嘿嘿,前面那位朋友,你還想跑麼!” 倏忽之間,已有一人追上來了! 這人是個五旬老者,豹頭環目,一臉麻子,身上穿著一襲怪異的長衫。 長衫質料很好,也很乾淨,但卻東補一塊西補一塊,很像是叫化子穿的百補鶉衣! 他腳力不弱,幾個起落便已追到華雲翔身後,探掌抓出,怪笑道:“站住!” 華雲翔一彎身避開對方的一抓,再旋身飄開數尺,喝道:“幹甚麼?” 來人一抓未中,似感意外,神色微微一怔,繼之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不知為甚麼嗎?” 華雲翔挫腰沉步,問道:“你是趙麻子?” 來人點頭道:“不錯!既知我趙麻子之名,還敢在廟前撒野,我看你小子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說話間,另二人也已追上來。 他們穿的衣服也和趙麻子一樣,很是不倫不類。 華雲翔心知無法善了,把心一橫,道:“你待怎的?” 趙麻子陰惻惻地道:“十多年來,還沒有人敢在我趙麻子的地盤內生事,你小子吃了一兩銀子,我要割下你一斤肉!” 華雲翔聽了心中大怒,道:“在下一時無知,拆了那賣藥的台,自知不對,但你是甚麼東西,敢來指責我?” 趙麻子臉上殺氣升起,冷冷道:“我是甚麼東西,等下你就明白!” 他掉頭向那兩個手下一揮手,喝道:“上!給我把這不知好歹的小子擒下來!” 那兩個手下應了一聲,立即展動身形,分左右圍上了華雲翔,立掌如刀,準備攻擊。 華雲翔扔下包袱,嚴陣以待。雙方靜靜對峙一會,兩個手下首先出手,暴喝一聲,揮掌攻上。 華雲翔身形一扭,閃步讓開,巧妙的轉列其中一個的身後,大喝一聲:“看掌……”,一掌對準他的後頸劈下。 那人返身舉掌相迎,只聽“拍!”的一聲,架住了華雲翔的手掌,但是擋不住華雲翔強猛的勁道,登身仰身倒下,摔了個四腳朝天! 另一個一看同伴落敗,疾忙飛身躍起,雙腳一蹬,飛蹴華雲翔背心。 華雲翔聞風知招右腳一滑,斜身避開,左手順水推舟,在對方的小腿下一托一送。 那人頗如斷線的紙鳶,平飛出一丈開外,也摔個四腳朝天,差一點爬不起來。 趙麻子面色大變,悄悄探手入懷摸出一樣東西,捏在掌心,才厲聲道:“你們退下,讓我來!” 那兩個手下一出手就被打得人仰馬翻,自知遠非華雲翔之敵,故不敢再上,聞言連忙退了下去。 華雲翔經過兩次動手,對自己的身手已漸有信心,但他仍不希望把事情鬧大,當下拱手一揖道:“趙朋友,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我不要再打了,小弟情願把得來的銀子……” “放屁!” 趙麻子厲叱一聲,掌出如電,向他面門抓了過去。 華雲翔心頭火起,不避不讓,舉掌迎出。 他這一掌凝聚了七成功力,打算硬碰硬,壓下對方的氣燄。 “拍!”雙掌接上了! 趙麻子的功力果然略遜一籌,當場被震退三步。 但華雲翔正想乘機進擊之際,忽覺掌心微微刺痛,舉起一看,只見掌心溢出三滴鮮血,似是被某種細小的暗器刺傷的。 他心中一驚,抬頭怒喝道:“鼠輩!你用何種暗器傷我?” 趙麻子嘿嘿大笑,道:“小子,你若有遺言,趕快說出,我趙麻子的‘鑽心毒螯’見血封喉,一刻時之內,你就要死了!” 華雲翔一聽自己中毒,心中大驚,同時也激起一股怒火,厲聲道:“那我就先宰了你!” 搶步欺了上去。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頭部一陣暈眩,天地像在旋轉,再也站立不住,一頭栽倒。 敢情“鑽心毒整”的毒性極強,很快就攻入他的體內,他神智雖在,但心房已起劇跳,渾身乏力,一倒下去就爬不起來了! 趙麻子面含獰笑,上前問道:“小子,我不殺無名之輩,你快報上名兒來!” 華雲翔是個個性倔強的青年,在此情形之下,豈肯報出自己的姓名,雖然明知報出姓名身世之後,對方可能震於父親的威名而不敢殺害自己,但這種“求饒”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因此他只咬牙切齒而不發一語。 趙麻子冷哼一聲,向那兩個手下邊:“搜他身上!” 那兩個手下立即趨前,一個搜他身上,一個解開他的包袱察看。 搜查包袱的那一個從包袱裡抽出陰陽雙判,捧到趙麻子面前道:“大哥您看,這小子使的是一對判官筆。” 趙麻子瞥了那一對判官筆一眼,似未認出是“大儒俠華玄圃”的獨門武器,冷冷道: “再搜,看有沒有別的東西!” 這時,搜身子的一個忽然驚叫起來,道:“大哥,您看這是甚麼東西?” 原來,他搜出了丐幫令符! 趙麻子接過丐幫令符一看,頓時面色大變,疾忙蹲下問道:“餵,這面丐幫令符你是那裡得來的?” 華雲翔沒有回答,他的神智已漸喪失,臉上泛起一片紫黑色。 |
第08章 丐幫令符
趙麻子叫聲“糟糕”,急由懷中掏出一口小磁瓶,倒出一顆藥丸塞入華雲翔口裡,道: “快吞下去!” 華雲翔還有一點神智,心知對方給的是一顆解毒藥丸,當下合著口水將解藥吞下。 趙麻子神色緊張的等著,注視著華雲翔臉色的變化。 那搜出丐幫令符的手下吃驚的問道:“大哥,這小……這人怎麼有本幫的令符?” 趙麻子搖頭道:“誰知道,本幫這種令符一共只有七塊,大都在地位崇高的長老們手裡,這人身上既有此物,必有很大的來頭……” 另一手下見華雲翔服下解藥後,臉上的紫黑未褪,心中緊張,問道:“大哥,您的解藥有效麼?” 趙麻子沆吟道:“應該有效,只要不超過一刻時,一定有效。” 那手下道:“萬一救不活,這可怎麼辦?” 趙麻子面呈嚴肅道:“是我不好,不該在未問清楚之前就用‘攢心毒螯’傷他,要是救不活,我趙麻子只好去向幫主領罪了!” 那手下拉他走到一旁,低聲道:“大哥,您該知道向幫主領罪時,會受到甚麼處罰吧?” 趙麻子點頭道:“我知道。” 那手下道:“那麼,現在還只有咱們三人知道他身懷本幫令符,一不做二不休,大哥何不這樣……” 說著,舉掌做了一個“砍”的手勢。 趙麻子眼睛一瞪道:“別胡說!” 他走向華雲翔身邊蹲下,看見華雲翔臉上的紫黑已漸消失,大喜道:“你們看,他體內的毒已在解了!” 那兩個手下看了亦感欣慰,其中一個說道:“真奇怪,這人身懷本幫至高無上的令符,要甚麼有甚麼,何以競貪圖賣藥的一兩銀子?” 趙麻子道:“此事必有原故,等他甦醒再問個明白。” 另一個道:“這人身手十分不凡,但言語舉止頗見幼稚,可能剛出道不久。” 趙麻子點點頭。 須臾,華雲翔徐徐睜開眼睛,清醒過來了。 趙麻子立刻把丐幫令符拿到他眼前,問道:“尊駕這面丐幫令符是哪裡得來的?” 華雲翔答道:“是跛腳仙送給我的。” 趙麻子一聽竟是丐幫的“太上皇”所送,嚇得連忙跪下道:“小的無知,冒犯神威,實在該死,望尊駕赦罪!” 華雲翔撐身坐起,微愕道:“你們是丐幫之人?” 趙麻子恭聲答道:“是的,小的是此地的分舵主,這兩個是小的部下。” 華雲翔道:“你請起來。” 趙麻子磕了個頭,才起身肅立。 華雲翔略作調息,感覺體內已無大礙,當即站起道:“多謝你給的解藥。” 趙麻子躬身道:“不敢,請問尊駕貴姓大名?因何來到此處?” 華雲翔拱手答道:“敝姓華,賤名雲翔,大儒俠華玄圃是小弟的父親。” 趙麻子啊一聲驚,再躬身道:“原來是華少俠,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真是該死!” 華雲翔笑笑道:“趙舵主不要這麼說,方才的事是小弟自己不好……” 趙麻子陪笑問道:“華少俠可是與那賣藥的有過節,因此存心拆他的台?” 華雲翔搖頭道:“不是,小弟與他們並不相識……” 趙麻子迷惑道:“那麼,華少俠是看他們不順眼,所以才故意找他們麻煩的了?” 華雲翔又搖頭道:“不,是因為……是因為……” 他俊臉一陣發紅,很難為情的笑道:“實不相瞞,小弟因事欲赴東海,今日來到此地,身上盤川已罄,無錢解決食宿,肚子餓得難過,因此一時控制不住,才下場去賺他一兩銀子。” 趙麻子聽了恍然大悟,失笑道:“原來如此,華少俠也太客氣了,為何不來找小的呢?” 華雲翔道:“小弟在城隍廟中見到一位貴幫兄弟,曾取出令符給他看,可是他不識令符為何物。” 趙麻子道:“他是本地的叫化子,未受敝幫管轄,是以不識得敝幫令符。” 他說到此處,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如今請華少俠隨小的入城,容小的賠罪!” 華雲翔看看自己的掌心,問道:“小弟的傷是否已無大礙?” 趙麻子道:“是的,毒已解了。” 華雲翔道:“既如此,小弟也不打算再入城,就此別過。” 趙麻子忙道:“不,華少俠無論如何請賞光隨小的入城,小的願為華少俠解決困難。” 華雲翔窘笑道:“小弟賺來的一兩銀子還沒花完,可以再維持幾天,不必……” 趙麻子又急忙接口道:“華少俠若不肯賞光,便表示不肯原諒小的過失,敝幫主若怪罪下來,小的如何吃得消?還請隨小的回城,容小的一盡地主之誼吧!” 華雲翔見他態度誠懇,只得說道:“既如此,小弟恭敬不如從命。” 於是,四人一起轉回城中。 這晚,華雲翔受到了貴賓的禮遇,趙麻子請他上城中最大的灑樓飲食,然後又領他投宿城中最豪華的客棧…… 次日早晨,趙麻子又親到客棧問安,臨別之際,復贈三百兩銀子及一匹駿馬,殷勤的送他出城。 華雲翔這才領略到丐幫令符的價值,心中十分高興,也頗感受之有愧,因為他覺得自己和丐幫並無任何關係,實不該接受這麼大的恩惠。 不過,他仍然收下趙麻子的贈賜,因為目前他正需要別人的幫助,他決定以後報答。 離開了漢口,他一路乘騎東行,由於已無須為食宿發愁,他走得很快,走了二十三天,就到了東海之濱 一處漁港上。 他自小在長江長大,但大海還是首次看到,看那無邊無際的浪濤,如青峰百尺,加萬馬奔騰,心胸不禁大為開朗,同時也感到了人的渺小,仇恨的可笑! 心想人在天地之間真如滄海一粟,為甚麼有那麼多的仇恨? 那麼多的罪惡? 那麼多無法消失的人欲橫流? 他接著想到了叔叔“大醉俠華玄農”,心中很敬佩叔叔能遠離紅塵,隱居於看不見罪惡的大海之上,那樣的生活真夠寫意呀! 這是響午時分,他策騎在海邊上逛了一會,看見迎面走來一個老漁人,連忙下馬拱手道: “這位老丈請了!” 老漁夫還禮道:“請,老弟台有何指教?” 他身邊背著一只大魚簍,裡面有螃蟹騷動的聲音。 華雲翔道:“請問老丈,這附近可有一處名叫‘普陀山’的地方?” 老漁人點頭一指海上道:“有的,由此乘船出海,大約半天可到。” 華雲翔道:“據說普陀山上有一位看守燈塔的人,他的名號叫‘大醉俠華玄農’,老丈知道麼?” 老漁人道:“知道,他在此看守燈塔已有十多年了,老弟台要找他?” 華雲翔道:“是的,他是小可的叔叔。” 老漁人一哦道:“他就住在燈塔裡面,一到普陀山下,很容易找到。” 華雲翔道:“不知何處有船可乘?” 老漁人道:“此地漁船甚多,老弟台若是現在要去,老漢可帶你去找人商量商量。” 華雲翔喜道:“好的,有勞老丈了。” 老漁人道:“不客氣,老弟台請隨老漢來吧!” 於是,他牽馬隨著老漁人來到一處漁船密集的漁村上,老漁人找到一個中年漁夫,把華雲翔的來意告訴他,中年漁夫欣然首肯,道:“好的,小人這就送華公子前去,但華公子的馬怎麼辦?” 華雲翔道:“就寄存在府上如何?” 中年漁夫看看那匹馬,面有難色道:“公子此去普陀山,預定何時回來?” 華雲翔道:“不一定,也許有一兩天的停留。” 中年漁夫道:“小人只怕養不起這匹馬……” 華雲翔連忙掏出十兩銀子塞入他手裡,說道:“這十兩銀子就算買馬飼料用的,老兄請收下,改日當再厚謝。” 中年漁夫似乎從未一次拿過十兩銀子,不由手足無措地道:“不,太多了,一……一兩銀子足夠了!” 華雲翔很欣賞他的老實淳樸,笑道:“老兄別客氣,只管收下不妨!” 中年漁夫緊張道:“小人不能接受公子這麼多銀子,這麼多銀子放在小人家中,只怕不安穩呢!” 華雲翔道:“不要緊,老兄放心好了。” 中年漁夫道:“萬一丟了怎麼辦啊?” 華雲翔笑道:“那是小可給你的,你可以妥善處理。” 老漁人接口笑道:“三義,我看你真是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得了十兩銀子就這麼緊張兮兮,放心好了,沒人敢搶你的!” 中年漁夫羞笑一下,便把銀子納入懷裡,接過華雲翔的韁繩道:“那麼,小人這就牽去交給我家小照顧,公子請在此等一等,小人馬上回來開船。” 說畢,牽馬而去。 老漁人和華雲翔客氣了幾句,也隨後走了。 不久,中年漁夫已匆匆趕間來,他領華雲翔登上自己的漁船,解開纜繩,把船推離岸邊,便操槳朝海上劃去。 華雲翔在船頭上坐下,望著遠近島嶼和起伏巨浪,感到十分新奇,問道:“貴地之人每天都下海捕魚嗎?” 中年漁夫答道:“是的,風浪大的時候才不出來。” 華雲翔道:“小可在家鄉也是以捕魚為生的。” 中年漁夫輕噢一聲道:“是麼?寶籍何處?” 華雲翔道:“長江涪陵。” 中年漁夫點點頭道:“長江小人聽過,那是一條很長很大的河流,是不是?” 華雲翔道:“不錯。” 中年漁夫道:“公子捕的都是些甚麼魚?” 華雲翔道:“鯉魚居多。” 中年漁夫道:“收穫加何?” 華雲翔道:“不壞,有時一天可賣一二兩銀子。” 中年漁夫道:“那真不壞……” 華雲翔道:“老兄聽過我叔叔這個人麼?” 中年漁夫道:“聽過,只是不曾見過面,聽說令叔單獨一人在普陀山上看守燈塔已有十多年了,他不大喜歡有人去打擾……” 華雲翔道:“脾氣很壞麼?” 中年漁夫笑笑道:“嗯,令叔人很不錯,只是和任何人都相處不來。” 華雲翔道:“這麼說,他是不大受人歡迎了?” 中年漁夫搖頭道:“也不是,普陀山以前為海盜所盤踞,自從令叔來了後,海盜便銷聲匿跡,所以我們大家都很尊敬他,只是他個性孤僻,不肯與人交往……” 華雲翔暗暗納罕,問道:“這是為甚麼?” 中年漁夫道:“不知道……” 漁船在海上慢慢駛進,也許附近的島嶼太多之故,海面頗不平靜,巨浪起伏如山,波濤像一群激怒的野馬,在每座島邊上奔騰撲擊,卷起一蓬蓬雪白的浪花,送來一陣陣腥滷的氣味。 華雲翔思潮亦如海浪起伏不定,一直在腦海中構想著叔權是個甚麼樣子的人…… 叔叔為何不娶妻生子? 他為何喜歡獨自一人住在孤島上看守燈塔? 他為何不喜歡與人交往? 跛腳仙說他脾氣很怪,怎麼個怪法? 思忖中,許多島嶼在他面前出現,然後又在他面前滑失…… 約摸一個多時辰後,中年漁夫忽然舉手一指海上一座山島道:“公子請看,那就是普陀山!” 那是一座孤立的小島,矗立在茫茫的大海上,遠看似一只臥牛,島上樹林茂盛,聳翠湧螺。 在翠林掩映間,可以看到一座灰色的燈塔建立在島的尖端上,它像一個哨兵,嚴肅的挺立著,獨自擔負鎮守疆域的重任。 華雲翔很興奮,道:“那座燈塔好大啊!” 中年漁夫道:“是的,有十幾丈高,據說由於連年遭受颱風的襲擊,已經不太牢固了。” 華雲翔道:“你們出海捕魚,都靠它指引歸路?” 中年漁夫道:“正是,我們每三個月要繳半斤油,由村長送去交給令叔。” 華雲翔道:“白天點不點燈?” 中年漁夫道:“不,黃昏後才開始點燃。” 華雲翔道:“我叔叔單獨住在島上,如何解決伙食的問題?” 中年漁夫道:“由村長按時送去,大概是每月送一次吧!” 華雲翔道:“他從不離開那座小島麼?” 中年漁夫道:“從不。” 華雲翔道:“奇怪……” 中年漁夫道:“他自己從不離島一步,也不讓閒人上島,有一次一個小傢伙子想上島拜他為師,結果反而被他打腫了臉。” 華雲翔暗忖道:“這一定有原因,絕不是個性孤僻之故……” 中年漁夫道:“等下小人送公子上島後,小人就要開船回去,公子若要離開,可乘令叔的船,令叔有一艘帆船很漂亮。” 華雲翔一哦道:“我叔叔也捕魚麼?” 中年漁夫道:“沒人見過他在捕魚,但他經常駕著帆船在島邊四周巡視,不知在幹甚麼。” 華雲翔道:“你是不是很怕他?” 中年漁夫露出一個“承認”的笑容,道:“不只小人怕他,大家都怕他的……” 華雲翔道:“你送我上島,他是不會責怪你的,不過你既然害怕,立刻回去亦可。” 說話間,船已駛近普陀山的島邊。 中年漁夫把船駛到一處淺灘,說道:“好了,公子由此上去吧!” 華雲翔拿起包袱,道了謝,一跳下船,涉水向島上走去。 中年漁夫好像怕被“大醉俠華玄農”看到,急忙掉轉船頭,開船走了。 華雲翔走過淺灘,看見地上伏著幾只大海龜,覺得好玩,上前撫摸一番,才繼續往島中走去。 全島是一座孤立的山,怪石嶙峋,樹林濃密,有如一處人跡未至的原始森林。 華雲翔尋徑而上,走了一程,才看見矗立在山頭上的那座燈塔。 燈塔高約十三丈,是用巨石堆砌建成的,形若一支巨大的圓柱,上面有幾個窗口,顯然塔腹中有螺旋梯,可以登上塔頂的燈臺。 華雲翔懷著一顆興奮,驚奇,而又忐忑不安的心,加快腳步向上奔去。 人在世上,最痛苦莫過於舉目無親,他自父親遇害之後,就如大海中的一片樹葉,感到徬徨無主,痛苦不堪,而自從得知自己還有一位叔叔後,他就不再感到徬徨痛苦了,他心中充滿了希望,希望趕快見到叔叔,與親人團聚,並解開一切謎團。 他相信叔叔必能為自己解開不少謎團,至少一定知道父親退出武林的真正原因,知道了父親隱退的原因後,就可能知道兇手為誰,因為父親的被害,極可能與隱退的原因有關! 轉眼間,他來到了燈塔之前。 燈塔下,建有一間石屋,木門緊閉著。 華雲翔認定叔叔是住在石屋之中,當即上前敲門,開聲道:“有人在家麼?” 屋中卻無人應! 華雲翔提高嗓門又喊道:“有人在麼?” |
第09章 怪人怪行
還是無人回答! 華雲翔擺頭四下望望,亦不見附近有人,於是用力一推木門,木門應手而開,一眼望入,只見屋中陳設簡陋,只有一些必需的床榻桌椅,和一些炊事用具,而屋中無人,大醉俠華玄農不在屋中。 不在屋中,那必是在燈塔中了。 華雲翔把木門關好,便折身往燈塔走來。 燈塔下也有一個門,門已腐朽,敞開著,裡面擺著幾桶油,此外別無他物。 華雲翔走人塔中,果見塔中有一道螺旋梯,直通塔頂,他仰頭望去,看不見甚麼,於是又大聲喊道:“餵!有人在麼?” 聲音在塔中回響,如繞樑之音,聽來令人不由產生一種恐怖之感! 而餘音落後,仍未聽見“大醉俠華玄農”回答! 華雲翔暗忖道:“嗯,那中年漁夫說叔叔經常駕著帆船在島邊巡視,莫非叔叔又巡視去了?” 思忖一過,不覺舉步登上石梯,一級一級向上登去。 塔上很靜,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華雲翔不禁打了個寒噤,但仍繼續拾級而上,走上五六丈高,見有一個窗口,乃探身出窗,向塔外搜望。 塔外,也是靜悄悄的,不見一點人影! 華雲翔於是又循著螺旋石梯向上登去,又走上五六丈高,又見一個窗口,乃又趨前向外張望。 就在這時,驀然一道掌風由身後疾襲而至,同時聽得一聲嗓門暗啞的怪笑道:“下去!” 華雲翔悚然一驚,連忙閃開一大步,大叫道:“不要動手!” “蓬!”然一聲巨響,凌厲的掌風撞上窗口,底下的兩塊巨石登時應聲掉向塔外! 而華雲翔也被掌風邊沿撞中,身形一晃,竟由缺口向外跌去! 離地十多丈,這一跌出去,非摔個稀爛不可! 華雲翔震驚欲絕,大叫一聲,右臂疾探,在間不容髮之下,扳住了缺口下的一塊巨石,整個人就虛懸在塔外的石壁上。 石塊鬆動著,似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馬上就要跌下去了! 華雲翔嚇得魂飛魄敵,不敢用力攀上去,急叫道:“快拉我上去!” 一顆蓬發垢面的頭,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這人年約五十出頭,長得一張扁平的面孔,細細的眉,細細的眼,鼻是蒜頭,嘴巴甚大,散發披肩,乍見之下,足可嚇死膽小的人! 他站在缺口邊上,咧嘴“桀桀”怪笑道:“小子,老子現在只要輕輕一推,就叫你跌個粉身碎骨!” 說著,果然把手按上華雲翔扳住的那塊鬆動的巨石,做勢要將它推下。 華雲翔大驚道:“不,快拉我上去!” 怪人仰頭大笑,道:“拉你上來?哈哈哈,別做夢了,我為甚麼要拉你上來?” 華雲翔急道:“您是不是‘大醉俠華玄農’?” 怪人摸了一把瞼,又怪笑道:“哼!你小子不用拍馬屁,你口裡稱呼我為‘大醉俠’,其實心裡卻罵我‘大醉鬼’、‘大混蛋’,對不對?” 華雲翔冷汗直冒,道:“不,你老若是華玄農,我便是您老的姪兒!” 怪人面色一變道:“你說甚麼?” 華雲翔道:“小姪是華雲翔,華玄圃的兒子呀!” 怪人驚訝道:“你是玄圃的兒子?” 華雲翔道:“是啊!” 怪人臉上沒有一絲喜色,表情變得很複雜,目露精光道:“你來幹甚麼?” 華雲翔道:“叔叔請先拉小姪上去,再容小姪詳細稟告吧!” 怪人冷哼一聲道:“你自己上來!” 說罷,後退兩步。 華雲翔要跳回塔中並不難,怕的是雙手用力之下,石塊要松落掉下,故不敢嘗試,這時一看他不肯拉自己上去,毫無叔姪之情,心中大是不滿,但因初見面不便發怒,只好懇求道: “叔叔,您拉小姪一把吧?這塊石頭已經鬆動,不能再用力了!” 怪人道:“放心,你只管用力,它不會掉下去!” 華雲翔心中又驚又怒,但他天生一副倔強個性,當下也不再相求,慢慢移動雙手,小心翼翼的靠向右邊,然後一手扳上缺口的另一塊巨石,覺得巨石還很牢固,這才用力一扳,飛身跳入塔中。 怪人笑道:“這才像是華玄圃的兒子!” 華雲翔努力平息心中的惱火,拱手一禮道:“你老是不是我叔叔華玄農?” 怪人點頭笑道:“不錯!” 華雲翔聽了仍然有一份喜悅,再拜道:“小姪拜見叔叔。” 華玄農冷笑道:“不用多禮!” 華雲翔很尷尬,也很困惑,問道:“叔叔,您老人家不喜小姪來訪嗎?” 華玄農道:“哼哼,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著好心腸,別以為我不知道!” 華雲翔大詫道:“叔叔,此話怎講?” 華玄農眼望著他,冷冷道:“你自己心中明白!” 華雲翔心中不明白,而且還十分困惑和苦惱,如果面對的是一個外人,他早就掉頭離開,但現在他不得不強忍憤懣,低聲下氣的懇求道:“叔叔,請您說清楚一些好麼?小姪直到一個多月前,才知道有您這位叔叔,因此關於您老人家與家父的一切,小姪都不知道。” 華玄農冷哼一聲道:“那麼,你爹命你來這兒幹甚麼呢?” 華雲翔道:“不是家父命小姪來的,小姪是從跛腳仙的口中獲悉叔叔隱居於此,故此專程趕來向您老請安問好。” 華玄農眼皮一抬,驚訝道:“哦,如此說來,你爹並不知道你來此找我了?” 華雲翔道:“家父已于月前遇害身死,他老人家生前一直未說起您老。” 華玄農似乎吃了一驚,問道:“你爹死了?” 華雲翔點點頭。 華玄農面上忽然現出一絲詭笑,道:“他怎麼會死?哼哼,你別想欺騙我!” 華雲翔努力壓抑心中的不滿,道:“叔叔,您甚麼都以懷疑,但不該懷疑小姪詛咒家父!” 華玄農一聽此言,面上陡露狂喜之色,轉身往塔下飛奔下去。 華雲翔呆了呆,才拔步跟下,叫道:“叔權!叔叔!您老怎麼啦?” 華玄農不答,旋風也似的奔下旋轉梯,奔出燈塔,衝入石屋,取出一個酒甕,倒了一大碗酒,一口喝了下去,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華雲翔跟入石屋睜,正見他喝完了那一碗酒,又見他縱聲大笑,其情其景,正如在歡愉一個仇家的亡,不禁怒從心上起,大聲道:“叔叔!你老這是什麼意思?” 華玄農道:“別叫,叔叔我在傷心或在高興的時候,都忍不住要喝一杯!” 華雲翔念然道:“家父的死,令您老感到愉快麼?” 華玄農道:“不,我在傷心。” 說到此,忽然伏在桌上大哭起來。 華雲翔不覺呆住,他開始覺得叔叔果然是個怪人,喜怒無常,忽笑忽哭,真像一個瘋子,不由暗忖道:“他真是我的叔叔麼?我的叔叔為甚麼竟是這樣一位人物?他的臉型一點不像,脾氣更加不像,父親怎有這樣一個弟弟……” 華玄農嚎啕大哭一陣後,突然一下停止,又到了一碗酒喝下,破涕為笑道:“痛快!痛快!” 華雲翔哭笑不得,只好默默的在他對面坐下,默默的望著他。 華玄農望望酒甕,強笑道:“你要不要喝一些?” 華雲翔搖頭道:“不要!” 華玄農道:“不要最好,你年紀輕輕,不該喝酒,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滴酒不進。”說罷,寶貝一般,把酒甕捧去床下放好。 華雲翔不在乎他的吝嗇作風,說道:“叔叔,我們來談談好麼?” 華玄農道:“你餓不餓?” 華雲翔道:“不餓。” 華玄農笑道:“不餓最好,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一天也只吃一頓飯。” 他回到桌前坐下,道:“好了,現在你可以把你爹遇害的經過說給我聽聽……” 天色漸黑,屋外風聲漸大。 華玄農走去關上木門,點了一盞油燈放在桌上,然後才又坐下聽取華雲翔的敘述。 當聽完了華雲翔所說一切之後,他陷入沉思之中,過了好半天,才突然抬頭發問道: “你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麼?” 華雲翔點頭道:“是的!” 華玄農面有狐疑之色,凝望他半響,又問道:“你沒有騙我?” 華雲翔苦澀一笑道:“叔叔,這世上您還有甚麼親戚?” 華玄農搖頭道:“沒有,只你一個。” 華雲翔道:“那麼,小姪的話如不能使您相信,還有誰能使您相信呢?” 華玄農道:“外人說的話,我比較肯信,至於你嘛………嘿嘿嘿,只能相信一半!” 華雲翔愕然問道:“這是為甚麼?” 華玄農冷笑不語。 華雲翔嘆了口氣道:“叔叔,您和我爹感情不睦的原因是甚麼?” 華玄農好像對他的每一句話都懷疑,反問道:“你怎知我和你爹感情不睦?” 華雲翔道:“不然,你們何以老死不相往來?” 華玄農又反問道:“你真不明白麼?” 華雲翔道:“是的,不明白!” 華玄農笑道:“不明白最好,明白了對你我都無好處……” 他說到這裡,起身走去壁間取下一盞氣死風燈,把燈蕊點上火。 華雲翔站起間道:“叔叔何處去?” 華玄農道:“我要去塔上點火,你坐著別動,我馬上回來。” 說著,提起氣死風燈走去開門,開了木門後,又掉頭叮嚀道:“記住我的話,不要出來!” 咧嘴一笑,關門而去。 華雲翔為之滿腹疑惑。 在來此之前,他雖曾聽跛腳仙和中年漁夫說過,得知叔叔性情怪異,但總認為不致“怪” 到把姪兒視為外人:可是現在他發覺自己的猜想錯了! 叔叔的確是個怪人! 他對自己哥哥的慘死似乎並不傷心,而且反有一種快慰之情! 此外,他看來還是個多疑善忌,吝嗇刻薄之人! 為甚麼他會是這樣一個人? 難道父親不與他往來就是這個緣故? 華雲翔愈想愈覺失望,如果不是希望從對方口中獲得一些父親被害的線索,他真想立刻離開這個毫無溫情的地方。 他在石屋中負手踱步,忽然想到叔叔鄭重“警告”自己不可出屋很不合情理,當下走到門前,伸爭一拉木門,但一拉之下,立刻發覺木門已在外面下了鎖,心中不禁一震,暗忖道: “噫!這是甚麼意思?他為甚麼要把我關在這屋子裡?” 一種不祥的感覺立時閃入他腦際,他連忙用力拉門,同時喊叫道:“叔叔!叔叔!您怎麼把門鎖住了?” 燈塔就在數尺之外,照說華玄農不致聽不到他的叫喊,但他沒有回答華雲翔的話。 華雲翔更感不安,大叫道:“叔叔,小姪要破門出去了!” 驀然,華玄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冷冷說道:“你要出來幹甚麼?” 聽聲晉,竟似他一直躲在屋外守候,還沒上燈塔去點燈呢! 華雲翔不禁吸了一口冷氣,問道:“叔叔,您老為甚麼要把小姪鎖在這裡面?” 華玄農冷笑道:“因為怕你喪命!” 華雲翔一驚道:“怎麼說?” 華玄農道:“這島上夜間毒蛇到處竄行,你若出來,準會被咬死!” 華雲翔半信半疑,道:“哦,真的麼?” 華玄農嘿嘿冷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不願見你橫死,所以暫時把你關禁著,現在你給我乖乖的呆在屋中,再叫一聲,我立刻攆你回去!” 說到未了,人似已經遠去。 華雲翔感到沮喪,退回桌前的凳子下,發悶起來。 他現在愈發覺得叔叔古怪得可怕了,他感覺叔叔把自己視為敵人,正在時時刻刻提防自己,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的一件事,難道叔叔還不相信自己是他的姪兒? 不,要是他不相信,一定不肯讓自己留下來。 而既然肯讓自己留下來,又為甚麼以這種滿懷敵意的態度來對待自己呢? 他仍是想不通,只好悶坐著等待。 足足等待了半個時辰之久,才聽到開鎖的聲音,然後木門被推開,華玄農提著那盞氣死風燈走進來了。 他反手掩上木門,把燈吹熄,掛回壁上,這才開口道:“你打算在此住多久。” 語氣冷冰冰,毫無真情! 華雲翔真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心中更感不快,答道:“叔叔若不喜歡小姪留下,小姪明早離開便了。” 華玄農道:“我不是要趕你走,只是我生活困難,無力供養你,你若要多住幾天的話,須得一天付給我一兩銀子。” 華雲翔不禁笑道:“這簡單,小姪給您就是了!” 說罷,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放到桌上。 華玄農取出銀子仔細看了看,掂了掂重量,道:“這是幾兩?” 華雲翔道:“五兩。” 華玄農搖頭道:“我看只有四兩呢!” 華雲翔道:“那就算四兩好了。” 華玄農面上才有了笑容,他謹慎的收下銀子、然後由菜櫥裡取出幾個饃饃,一小碟鹹魚,一壺白開水,笑道:“來,咱們來吃飯!” 華雲翔見食物不好,倒替他難過,問道:“叔叔在此看守燈塔,每月可得多少銀子?” 華玄農道:“三兩,外加伙食,苦得很!” 華雲翔道:“那為何不離開?” 華玄農聳聳肩,笑道:“離開?嘿嘿,我為甚麼要離開?我才不傻呢!” 華雲翔道:“甚麼意思?” 華玄農咬了一口饃饃,道:“吃吧!不要說話……” 華雲翔也拿起一個饃饃來吃,覺得淡而無味,便舉箸挾了一塊鹹魚,合著饃饃吃起來。 華玄農看他兩三口便吃下一塊鹹魚,似甚心痛,皺眉道:“那鹹魚咸得要命,你不能多吃!” |
第10章 海盜藏寶
華雲翔很尷尬,道:“好,小姪不吃了。” 華玄農道:“你吃一個饃饃,喝一碗開水,這就差不多了,吃得太飽對身體有害無益。” 華雲翔道:“叔叔,咱們來談談我爹!您老可知我爹是被誰所殺的麼?” 華玄農搖頭道:“不知道!” 華雲翔道:“那麼,您老可知我爹有什麼仇家?” 華玄農又搖頭道:“不知道,我和你爹已經十多年沒見面,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華雲翔聽了很失望,又問道:“無論如何,您老總該知道我爹為甚麼退出武林的吧?” 華玄農道:“不知道!” 華雲翔咦然道:“您老甚麼都不知道麼?” 華玄農點頭道:“正是,我甚麼都不知道,所以你這次來找我可說找錯了。” 華雲翔不信他甚麼都不知道,忍不住衝口道:“有一件事情,您老一定知道!” 華玄農淡淡道:“不一定,你說說看。” 華雲翔迢:“就是您老和我爹不相往來的原因!” 華玄農神色冷了冷,道:“不錯,我和你爹不睦,我們早已斷絕了兄弟之情,但原因我不能告訴你!” 華雲翔痛苦地道:“為甚麼呢?我爹已經死了,還有甚麼不可說的呢?” 華玄農冷冷的道:“你爹都不肯告訴你,我為甚要告訴你!” 華雲翔感到渾身發冷,扔下半個饃饃,長嘆一聲道:“小姪明早就走!” 華玄農並不挽留,道:“最好如此!” 他起身走去床前,拿了一床破棉被,遞給華雲翔道:“今晚你去塔中睡覺。” 華雲翔道:“多謝叔叔好意,小姪不需要棉被。” 他提起自己的包袱,轉身開門而出。 石屋外面,燈光如畫,塔上的燈火正在熊熊燃燒,望之令人頭昏目眩。 華雲翔佇立仰望片刻,輕嘆一聲道:“燈塔!你是迷航者的救星,但你能指引我甚麼呢?” 懷著一顆悲傷淒涼的心,他舉步走入塔中,把包袱扔下,然後拾級登塔,靠上一個窗口,憑窗遠眺遠處的茫茫大海。 他望著大海,看白浪粼粼,一波逐著一波,忽然想起古詞有:“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渺,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之句,更覺萬種哀愁齊上心頭,泫然欲淚! 父親因何與叔叔斷絕兄弟關係? 叔叔當真不知父親的退隱及被害的原因麼? 欸…… 他憑窗倚立良久,才轉回塔下,見塔下有一堆乾草鋪開,躺了下來。 在胡思亂想中,神智漸漸進入朦朧狀態。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覺眼前晃過一片人影,心知是叔叔來了,本想睜眼坐起來,但轉而一想,決定假裝睡熟,看看他有何舉動。 華玄農真的來到了塔中,來得無聲無息,有如腳不沾地的鬼魅! 他臉上帶著一種陰森詭譎的表情,悄然走到華雲翔身邊,俯身注視一番,確定華雲翔已入夢鄉,才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轉身走了出去。 華雲翔聽出他已走出塔外,才微睜雙目,望著他已走出數步的背影,暗忖道:“哼,他這是幹甚麼?為何這樣鬼鬼祟祟?” 只見華玄農走回石屋,輕輕掩上木門,便再也沒有一點動靜了。 華雲翔愈想愈疑,決定探明究竟,於是慢慢翻身爬起,提輕腳步,向石屋走過去。 趨到石屋門前,蹲身上下一看,見木門沒有一條縫隙可作窺視,乃又輕移腳步,沿屋下尋找起來。 轉到石屋後面,發現其中一塊石磚下透出一絲燈光,和石磚下有空隙,於是趨前向內窺望。 縫隙雖小,一眼望入,卻可看見石屋中大半的情景! 但見華玄農此刻正由床下搬出一只大酒甕,那酒甕似乎很重,他費力的將酒甕捧到另一邊的石壁下,然後打開甕口,探手入內,取出一件東西來。 黃澄澄的,竟是一個金元寶! 看份量,約在兩斤左右,而且灑甕中顯然顯然藏著幾十個那樣大的黃金元寶,他拿出來的只是當中的一個而已! 華雲翔看得驚奇不置,暗忖道:“嘿!他並不窮,他藏著許多黃金,但他這些黃金是哪裡來的呢?看守燈塔賺來的麼?不……” 思忖間,只見華玄農拿起那個黃金元寶在嘴上親了親,臉上笑瞇瞇的,好像在親著親生兒子,然後把黃金元寶放回甕內,封上甕口,接著轉去移開壁下的一口大米缸…… 那口大米缸下墊著一塊木板,他移開米缸,再翻越那塊木板,便見地下有個洞口。 他把那一甕裝滿黃金元寶的酒甕捧入地洞內,蓋上木板,再將米缸移回原處,看看沒有甚麼破綻,這才挺身起立,透出了一口氣。 華雲翔心中暗笑,忖道:“原來他是怕我發現那一甕黃金,因此將它藏入地下心哼!真是可笑……” 他繼續窺視,看見華玄農已準備上床就寢,於是輕移腳步離開屋後,走回燈塔。 不,就在他即將跨人燈塔之際,突聽石屋木門“呀!”的一響,旋聞華玄農怒吼道: “雲翔,你起來幹甚麼?” 聲色俱厲,顯見其心中至為驚駭憤怒。 華雲翔嚇了一跳,轉身一禮道:“叔叔,小姪剛起來小解,可是吵了您麼?” 華玄農怒沖沖走到他面前,戟指他叱道:“你看見了,是不是?” 華雲翔見他目中殺氣隱透,心頭一懍,忙的佯作迷惘道:“您老說甚麼呀?” 華玄農瞠目暴戾地道:“你剛才躲在屋外偷看我,對不對?” 華雲翔驚愕道:“偷看您?偷看您甚麼呀?” 華玄農目射銳芒道:“你沒有偷看?” 華雲翔搖頭道:“沒有,小姪內急,去樹林中小解,並未走近石屋一步。” 華玄農打量他好半天,疑色漸去,道:“你當真沒有偷看我?” 華雲翔笑道:“叔叔,你老是怎麼啦?小姪為何要偷看您老?是不是您老在屋子裡做甚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華玄農怒道:“胡說?我沒有甚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我只是不喜歡被人暗中窺視!” 華雲翔含笑道:“小姪說一句話,您老不要生氣,您老的嘴臉小姪已看夠了?何必再偷看呢?” 華玄農竟不在乎冷嘲熱諷,只一瞪眼道:“好,你睡覺吧!” 語畢,掉頭入屋而去。 華雲翔轉回草堆躺下,暗嘆道:“欸,原以為見到他便可解開一些謎,那知恰恰相反,他給我的只是更多的謎,更多的困惑……現在我該怎麼辦?明日一早離開此地?或者留下來?” 他想了半天,決定留下來。 因為,他確信叔叔華玄農一定知道父親退隱的原因,他要迫他說出來! 天亮了。 海島上的清晨,空氣清新,景色美麗,遠處的海濤聲配上近處的鳥叫,聽來令人沉醉。 華雲翔卻無心情領略,他舉步走出燈塔,見叔叔也已出來,便上前施禮道:“叔叔您早。” 華玄農冷冷淡淡地道:“桌上有一個饃饃,你拿去吃吧!” 華雲翔走入屋中,一瞥壁下那個米缸,說道:“叔叔:你老不燒飯吃麼?” 華玄農道:“偶爾吃一兩頓米飯。” 華雲翔一指米缸道:“這裡盛的是不是白米?” 華玄農面色微微一變,立刻走入屋中,卻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答道:“是啊!” 華雲翔走近米缸,手摸上缸口道:“咱們來煮一鍋飯吃如何?” 華玄農登時緊張起來,沉沉臉道:“不成,我每月在初一和十五才吃白米飯,現在還不到時候!” 華雲翔道:“叔叔太刻苦了,一個人活在世上,雖不該奢侈浪費,但更不該虐待自己,您說是不是啊?” 華玄農輕哼了一聲道:“我才沒有虐待自己,我天天有鹹魚鹹肉可吃!” 華雲翔道:“你老難道只能吃鹹魚鹹肉?吃鮮魚鮮肉不更好麼?” 華玄農冷笑道:“聽你這話,就知你也是個不長進的敗家子,你也不想想看,這世上沒飯吃的人多得很,我有鹹魚鹹肉可吃,還有甚麼可抱怨的?” 華雲翔道:“但常言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是你老吃得起鮮魚鮮肉,為甚麼不吃呢?” 華玄農道:“我才不吃鮮魚鮮肉!” 華雲翔道:“甚麼原因?” 華玄農道:“告訴你,同樣一塊肉,若是咸的,可以佐餐一頓,但若是鮮肉,一日就吃下去了,這相差有多大,你小子自己算算看吧!” 華雲翔尖笑道:“所以我說您老太刻苦了,您老這樣省吃儉用,要把一生的積蓄留給誰呢?” 華支農似乎心慌,兩眼一瞪道:“積蓄?你胡說甚麼?我一日三餐都吃不飽,哪會有積蓄?” 華雲翔故意把身子倚上大米缸,微微一笑道:“小姪是說,假如您老有積蓄的話……” 華玄農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我生吃的都沒有,哪還有晒乾的!” 他見華雲翔身子靠在米缸邊,心中很是不安,揮揮手道:“你快把那個饃饃吃下,然後我送你回陸上去!” 華雲翔走去拿起饃饃咬了一口,嘴嚼著道:“不,小姪已改變主意,決定在此多住幾天,陪陪您老人家。” 華玄農一搖頭道:“不必,我孤獨慣了,不需要人陪伴,你回去吧!” 華雲翔道:“小姪至少要住四天。” 華玄農神色一變道:“甚麼意思?” 華雲翔道:“因為您老已收下小姪四兩銀子,您老說過小姪須付一兩銀子,昨晚小姪已付了四兩銀子,因此有權在此居住四天。” 華玄農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說道:“我把四兩銀子還給你如何?” 華雲翔搖搖頭,在凳子上坐下來。 華玄農是憤怒,吼道:“小子,你這是甚麼意思?要耍無賴不成?” 華雲翔平靜一笑道:“您老這樣說就不對了,您是小姪的叔叔,小姪是您的姪兒,這次小姪跋涉數千里來此探望你老,難道不該多住幾天?” 華玄農一指外面叫道:“我不歡迎你,你馬上給我滾回去!” 華雲翔坐著不動,笑道:“要走,至少也得您老把事情解釋清楚之後。” 華玄農怒道:“解釋甚麼?” 華雲翔道:“關於您老與家父鬧翻的原因。” 華玄農跳腳道:“那沒甚麼可說的!” 華雲翔道:“您老不說,小姪死也不走!” 華玄農氣極,戟指他一字一字道:“你不走,我把你扔下海餵魚!” 華雲翔面無懼色,笑笑道:“跛腳仙知道小姪將來此探望您老,小姪若死了,您老如何向他解釋?” 華玄農似被“跛腳仙”三個字震慴住了,呆了半響,才重重“哼!”了一聲,道:“好,你就在這裡住四天,四天之後,我不再收受你的銀子,你得給我滾!” 華雲翔情知他怕自己發現他的藏金,內心十分緊張,心想自己只要在這四天之內纏住他不放鬆,他在不勝煩惱之下,也許肯吐露與父親翻臉的原因,當下點頭一笑道:“一言為定,小姪當在第五天早上離開這裡。” 華玄農取了一頂草笠戴上,向屋外走去,說道:“你出來,我要鎖門了!” 華雲翔提起茶壺倒了一碗開水喝下,才舉步走出,問道:“您老欲去何處?” 華玄農把木門鎖好,便朝島邊走去,道:“我每天早上都要駕船在島邊巡視一番,你跟我來吧!” 華雲翔於是跟他走去。 來到一處島邊,只見一面峭壁下停泊著一艘帆船,華玄農跳上船,扯起風帆,解開纜繩,見華雲翔上船坐定之後,即開船沿著島邊駛去。 華雲翔道:“叔叔,聽說這一帶海上經常出現海盜?” 華玄農愛理不理地道:“嗯……” 華雲翔道:“您老和海盜交過手沒有?” 華玄農道:“有。” 華雲翔道:“您老能降服他們麼?” 華玄農道:“能。” 華雲翔見他不大理睬自己,也就閉口不再發問,開始欣賞著海上的景色。 帆船沿著小島駛了半圈,華玄農忽然把船停在一處礁石遍布的海面上,坐下道:“雲翔,你說你們爺兒倆在長江捕魚,那麼你的水性如何?” 華雲翔道:“還過得去。” 華玄農道:“你能潛水多久?” 華雲翔道:“一刻時。” 華玄農面露喜色道:“哦,這倒難得……” 華雲翔道:“您老問這幹麼?” 華玄農不答,閉目沉思起來。 他似在考慮一件事情,足足沉思了頓飯工夫,才睜目笑道:“雲翔,你想不想發財?” 華雲翔一笑道:“只要取之有道,誰不想發財呢!” 華玄農道:“那麼,咱們來合作一下,尋獲之後,我分你兩成。” 華雲翔聽不懂,問道:“何處有財寶可尋?” 華玄農一指海底道:“就在下面,十幾丈深的礁石洞內!” 華雲翔不信,笑道:“哦?” 華玄農正色道:“真的,這座普陀山以前原是海盜盤踞之地,他們在海底礁石洞中藏有大批金銀珠寶,以前被我在較淺的礁石洞中找到了一些,我知道十幾丈深的地方藏著更多的財寶,可惜我潛水的本領不高,無力起出。” 華雲翔道:“十幾丈深,並不需要花費很多時間。” 華玄農道:“問題是下面有上百個礁石洞,而且錯綜複雜,我不知道財寶在哪一個洞中,而且那麼多的財寶我一人之力也無法拿上來,必須有一人援助才行。” 華雲翔想起昨晚見到的那一甕黃金元寶,心中有些相信了,問道:“這就是你老一直蟄居於此,以及每天駕船巡視的原因?” 華玄農點頭道:“不錯,十多年前我行道至此,見這一帶海盜猖獗,便孤身上島將他們打跑,他們因在海底藏著許多財寶,不甘損失,經常偷偷上島企圖殺害我,但每次都反被我擊潰,最近他們很少來了,不過偶爾也來一兩次,想乘我不備將財寶打撈起來,因此我天天駕船巡視……” 話聲微頓,又道:“我知道你爹必會向你提起此事,所以你今天找來我心裡有數,現在咱們把話說開,你我合作打撈,我分給你兩成,如何?” 華雲翔道:“您老想左了,我爹從未提到您老,更未說些您老在此看守財寶之事。” 華玄農笑了笑道:“不論你爹說了沒有,現在我已將秘密說出來了,你到底肯不肯幫助我打撈?” 華雲翔道:“可以,不過小姪有個條件。” 華玄農扳起麵孔道:“你別不知足,我分給你兩成,已夠你一輩子受用不盡了,你知道那下面藏著多少財寶麼?告訴你,折算白銀少說也在五百萬兩之數,我分你兩成,你就有一百萬兩可得了!” 華雲翔微笑道:“小姪一文不取!” 華玄農一呆道:“不然,你要甚麼?” 華雲翔道:“您老只要把與我爹翻臉的原因,以及有關我爹生前的一切盡您所知告訴小姪就夠了。” 華玄農色喜道:“你不後侮?” 華雲翔道:“決不!” 華玄農欣然道:“好,等你幫我將所有財寶撈起,後來我便把一切告訴你!” 華雲翔道:“一定?” 華玄農點頭道:“一定!” 華雲翔道:“好,現在請將藏寶詳細地點告訴小姪,小姪立刻下去。” 華玄農指著附近一帶海面道:“就在這一帶,你潛下十幾丈後,使可見到一大堆礁石,它像一個蜂巢,有數不清的大小礁洞,你慢慢的尋找,一定能夠找到那批財寶。” 說畢,取出一捆長繩,把繩子的一端縛上桅杆,再將另一端遞給華雲翔,道:“你帶著這條長繩潛下去,若發現蔽寶,使用繩子捆好,由我拉上來。” 華雲翔笑道:“小姪下去之後,您老可不能把船開走啊!” |
第11章 火烤野味
華玄農不悅道:“你說的甚麼話?我若打算騙你,豈會選擇這近島的海面上?你看此處距離島邊不過二三十丈遠,我要是把船開走,你難道遊不上去麼?” 華雲翔一想不錯,再無疑懼,當即脫下衣褲鞋子,只穿一條內褲,拿起繩子縋在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縱身“撲通!”一聲,跳入海中,往下潛去。 他在江邊長大,水底功夫的確不凡,雖然海水和江水不同,眼睛睜開時,感到一陣刺痛,但也很快就習慣了。 海面上波濤洶湧,海底下卻很平靜,他頭下腳上,劃動雙臂一直往下潛,不久就已潛下十幾丈深。 這是麗日高懸的上午,海水又極清澈,因此十幾丈深的海底景物,仍然清晰可見。 他果然看到了一大堆礁岩! 瞧岩有如一座崢嶸的山,層層疊疊,上面長滿海藻和珊瑚,礁洞確如蜂巢,海魚成群結隊的穿梭其間,情景美極了! 但藏寶在哪裡呢? 他四下潛遊一陣,看見一個較大的瞧洞,於是低頭鑽了進去。 洞中很黑暗,他摸索潛入,尋覓良久,發覺都是嶙峋怪石,乃折身轉出,又進入另一個礁洞搜索…… 一連找了五六個礁洞,均無所獲,這時他感到閉氣不住了,正想潛上海面換氣呼吸,忽然瞥見近處有一顆巨大的岩石有些異樣,便向那處潛遊過去。 那顆岩石自成一塊,而且是壓在一個礁洞上,很像是人把它移上去的,因此他認為那礁洞中極可能藏著叔叔所要尋找的財寶! 他遊到岩石旁邊,估計岩石重達五百斤,但他雙手用力一扳,居然一下就扳開了。 岩石下,果然有個礁洞! 他原想上去換氣呼吸,但一看可能已找對了地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於是雙足一蹬,往洞中潛進去。 這個瞧洞一樣很黑,他雙手一邊劃一邊摸索,竟摸不著東西,心知是個大礁洞,也曾斷定財寶必然藏在裡面,當下繼續往洞中潛入。 他打算找到了藏寶,再上去換氣呼吸,然後再下來取出藏寶。 摸索,摸索…… 漸漸的,他的信心動搖了,因為他幾乎已尋遍了整個礁洞,卻沒摸到一件像“樣”的東西! “唔,看來又找錯了,且回海面上歇一會,再下來繼續尋找吧!” 主意一定,立即轉回身子,向洞口潛去。 潛回數丈,竟不見洞口的蹤影,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不禁吃驚起來了。 他記得入洞不過七八丈深,現在已潛回七八丈,而且方向並無錯誤,怎麼洞口會“不翼而飛”呢? “糟了,若找不到出口,我就要蹩死在這洞中了!” 他愈想愈驚,立時加緊摸索起來。 洞口在上方,所以他一路舉手摸索洞頂,尋覓一會之後,終於摸著了洞口! 但洞口已被巨石堵住! “噫!這是怎麼回事?” 他用力一推了幾下,竟推不開壓在上面的巨石,心中更是大驚,暗叫道:“不好,這不是有死無生了!” 他不知道巨石何以會回到洞口上,他無暇細想,只是拼命用力推,但因雙腳不能踏地,無法使力,始終推不開分毫。 這時,他已閉氣不住,張嘴喝下了一口海水,才感到好過一些,他忽然想起綁在腰上的繩子,連忙用力急拉,希望船上的叔叔知道自己遇險而下來搭救,但拉了幾下後,他就知道無濟於事,因為繩子已被上面的巨石壓住了。 “怎麼辦?難道我真死在這裡麼?不,這洞中可能另有出口,我且再尋尋看……” 他解開綁在腰上的繩子,強忍窒息的痛苦,沿著洞壁搜索起來。 一路尋到洞後,終於摸到了一個小洞道,這個小洞道是圓的,僅可容納一個人的身子鑽入。 “這是不是出口?不管他,且進入再說!” 於是,他雙手向前平伸,像水蛇鑽洞,扭著身子鑽了進去。 小洞道彎彎曲曲,但越入越寬大,鑽入約摸三丈深,眼前的黑暗突然消失,水色變為碧青,而且見到海底景物,原來已脫出黑暗的瞧洞了! 他心中大喜,立時雙腳連蹬,向上疾潛。 不消盞茶工夫,就已到了海面上。 他大大的透了一口氣,如死裡逃生的囚犯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頗有隔世為人之感! 擺頭四望,只見帆船停泊在原來的地方,但華玄農卻已不在船上。 “咦,叔叔那裡去了?” 他劃動雙臂遊近船邊,雙手扳上船沿,一躍登上船,疲乏的躺了下去。 剛才的一番求生奮鬥,已使他精疲力竭,他一面閉目歇息,一面想著剛才遇險的經過。 那顆巨石,何以會回到洞口上? 是海水把它撞上去的麼? 不,海底水流平靜,哪會帶動巨石? 而且剛好把它撞回原處,堵住了洞中? 莫非是…… 他剛想到這裡,忽聽船邊“嘩啦”一響,起身探頭一望,正見華玄農由海裡冒出來。 華玄農舉手掠開披在面上的頭髮,一見華雲翔已在船上,面色一變,尖聲道:“咦,你是怎麼上來的?” 華雲翔察言辨色,不禁疑心大起,暗忖道:“這是真的麼?他竟要害我性命?” 華玄農伸手一按船沿,飛身上船,嚷道:“嘿!你這小子真會開我玩笑,我還以為你遇了意外呢!” 華雲翔凝望著他,不言不動。 華玄農愕然道:“你怎麼啦?” 華雲翔又逼視他良久,才開口道:“叔叔,海底礁洞中真有藏寶麼?” 華玄農道:“是呀!你沒找到麼?” 華雲翔冷笑道:“沒有,我看那裡面並無藏寶,你要的不是藏寶!” 華玄農眉頭一皺道:“哼,你怎麼還不相信我的話?那下面有許多礁洞,你都找過了不成?” 華雲翔不答,問道:“你下去幹甚麼?” 華玄農道:“我見你下去甚久還不上來,怕你遭遇意外,因此下去察看 你到底怎麼啦?” 華雲翔又間道:“你看到了甚麼?” 華玄農搖頭道:“我甚麼都沒看到,我水底功夫不濟,潛下八九丈深就感到支持不住,只好中途折返。” 華雲翔冷冷一笑道:“真是這樣麼?” 華玄農抹下臉孔道:“不錯,你到底在懷疑甚麼?” 華雲翔道:“我差點死在一個礁洞內,不過那顯然不是意外事故……” 華玄農訝然道:“怎麼回事?” 華雲翔緩緩道:“我發現一個礁洞,那個口上壓著一顆巨石,我把那顆巨石移開,潛了進去,後來發現洞中沒有東西,要出洞時,洞口卻被人用那顆巨石堵住了!” 華玄農吃驚道:“啊,有這等事?難道也有海盜潛下水了?” 華雲翔道:“這附近無船隻,哪來的海盜!” 華玄農道:“不然,誰會用巨石堵住洞口呢?” 華雲翔冷笑道:“也許是水鬼吧!” 華玄農神色一怔道:“水鬼?唔……不錯不錯,這一帶經常有船隻觸礁石沉沒,死了不少人,只怕真有水鬼作祟呢!” 華雲翔冷笑不語。 華玄農接著急問道:“後來你是怎麼出來的?” 華雲翔道:“人害人不死,所幸那礁洞中另有一條出口,小姪因而得以不死!” 華玄農輕籲一聲道:“好險!好險!我見你遲遲不上來,就知你必是遭到意外,但只想到你可能被巨蟹夾住了,可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回事……” 他搖搖頭,又道:“不過,我天天由此經過,從未見到水鬼,怎麼頭一次下去就碰上水鬼?會不會是海水把那巨石撞上去的?” 華雲翔雖然已斷定八成是他幹的,但因未親眼見到,不便揭穿他的假面具,當下淡淡答道:“嗯,也有可能……” 華玄農道:“你多歇一會兒,等下再下去繼續尋找,咱們無論如何非把那批財寶撈上來不可。” 華雲翔搖頭道:“不,小姪不下去了!” 華玄農一呆道:“你怕什麼?” 華雲翔道:“怕再生意外。” 華玄農笑道:“你放心,不會有那麼多的意外,你下次只要小心一些,就不會再出事了。” 華雲翔道:“不來了,小姪殺父之仇未報,不願死得不明不白!” 華玄農不悅道:“你好沒膽量,不過出了一點小意外就嚇破膽子了?” 華雲翔道:“是。” 華玄農面色一冷道:“你不想知道我和你爹翻臉的原因麼?” 華雲翔道:“您是我的叔叔,假如一定要小姪付出代價才肯說出,那也隨您了!” 華玄農似甚惱怒,轉去拉那沉在海底的長繩,用力拉了幾下才將被巨石壓住的繩子拉出,收回長繩後,他立即開船向島邊靠去?這才開口道:“你不幫我尋找藏寶,我決不告訴你!” 華雲翔把衣服穿上,沒接腔,華玄農掉頭冷冷瞥了他一眼,又道:“我告訴你,我和你爹既已斷絕兄弟之情,你也不再是我的姪兒了,所以在留島期間,你若敢耍甚麼鬼計,我可容不得你!” 華雲翔微微一笑道:“小姪並未把您視為敵人,您怕甚麼呢?難道您在島上藏著大批財寶,怕小姪搶了您麼?” 華玄農渾身一震,再掉頭怒目而視,沉聲道:“你說甚麼?誰說我在島上藏著大批財寶?” 華雲翔含笑道:“今早您說以前在較淺的海底尋獲了一些財寶,不是麼?” 華玄農吼道:“那不過是幾十兩銀子,早就花光了!” 華雲翔道:“既然如此,您就不必擔心甚麼了。” 華玄農不再開口,把船駛回峭壁下停好,下了船帆,把纜提上岸,系在一支木樁上,即往島上走去。 華雲翔隨後跟去。 華玄農一路都不理睬他,回到石屋外,才住足冷冷道:“從現在起,我每天供給你兩個饃饃兩碗開水,我會按時送出來給你,你可不準踏入我的石屋一步,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 華雲翔道:“不勞費神,您的食物我都不要了。” 華玄農似感意外,回頭道:“你要走了?” 華雲翔道:“不,我要留下來。” 華玄農冷笑道:“吃甚麼?” 華雲翔道:“吃鮮魚鮮肉,這島上好像有不少野雞野兔,在海邊還可釣到鮮魚。” 華玄農道:“好,但住滿四天后,你須得給我回去!” 華雲翔道:“這座普陀山是您的私有土地麼?” 華玄農道:“我在看守燈塔,有權驅逐任何人!” 華雲翔道:“我沒有犯法,誰也別想驅逐我離去。” 華玄農向他欺上一步,獰容一字一字道:“你是說要一直留下來?” 華雲翔點頭道:“不錯,我不吃您的食物,就不必受您管束,我決定在此住一輩子!” 華玄農大怒道:“你敢!” 華雲翔鎮靜一笑道:“叔叔,不管您和我爹的怨恨如何深,我還是願意承認您這位叔叔,希望您別逼我做犯上的行為!” 華玄農重重一哼,轉身入屋而去。 華雲翔也轉身離開,進入一片樹林中,開始尋找可以充饑的獵物。 找了半天,果然獵得一只野雞。 他將野雞捉回燈塔下,去毛開膛,洗淨之後,便生起一堆火,烤起野雞來了。 不久,野雞泛起一層油光,可以聞到一股香味了。 華玄農聞香而出,看見他在烤野雞,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訕訕地道:“你沒有鹽巴,看你怎麼吃?” 華雲翔笑道:“您給我一些如何?” 華玄農一掀嘴唇道:“哼,我為甚麼要給你?” 華雲翔道:“您給我一些鹽巴,我分一半給您吃。” 華玄農心動了,貪婪的吞了吞口水,問道:“你是說真的?” 華雲翔道:“當然!” 華玄農道:“好,我給你。” 他轉間屋中取出一小匙鹽巴,遞給華雲翔道:“等下你若食言不給,我一掌劈了你!” 華雲翔接過鹽巴,仔細察看一番,又沾了一點到嘴裡嘗嘗,笑道:“這鹽巴沒有滲著毒藥吧?” 華玄農怒道:“胡說八道,你打諒我是甚麼樣的人?” 華雲翔微笑道:“別生氣,您既然不敢信任我,我又怎敢儒任您呢!” 說罷,把鹽巴塗在野雞身上。 華玄農目不轉睛的瞪著野雞,直吞口水道:“快熟了吧?” 華雲翔點頭道:“嗯。” 華玄農道:“我去拿菜刀來!” 他奔回屋中取出一把菜刀和一個砧板,放在火堆旁邊等待著。 華雲翔看他一副猴急之狀,心中暗暗發笑,同時也感慨不已,暗嘆道:“欸,想不到我的叔叔竟是一個陰險、多疑、刻薄、貪婪的小人……” 看看野雞已經烤熟,將貫穿雞腹的竹桿取下,把烤熟的野雞放到砧板上。 “我來分開!” 他一刀切下,野雞頓成兩半,但切得實在不高明,一半很大,一半很小。 他拿起小的一半遞給華雲翔,好像怕華雲翔不同意,連忙捧起砧板,捧著那大的半只野雞跑入屋裡去了。 華雲翔微微一笑,並不抱怨分得不公平,拿著半只野雞退到一邊坐下,吃了起來。 一會之後,屋子裡的華玄農和屋外的華雲翔各將半只野雞吃完了。 華玄農似乎心情十分愉快,走到華雲翔面前坐下,笑道:“雲翔,你這孩子還算不錯,所以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華雲翔心中一喜,問道:“甚麼事?” 華玄農道:“關於你爹的被害,有一個人知道原因,那個人就隱居在附近的一座小島上。” 華雲翔大喜道:“真的?他是誰?” 華玄農道:“他叫‘活閻羅甘宏道’,是你爹的八拜之交。” 華雲翔一怔道:“八拜之交?小姪從未聽先父說起他有這麼一位八拜之交呀?” 華玄農冷笑道:“哼,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華雲翔間道:“您說那位‘活閻羅甘宏道’就隱居在附近的小島上?” 華玄農道:“正是,距此約僅三裡遠。” 華雲翔道:“他為何隱居在那島上?” 華玄農面現怨恨道:“他在監視我!” 華雲翔詫異道:“監視您?” 華玄農道:“不錯,他已經監視我十多年了!” 華雲翔道:“他在監視您作甚?” 華玄農道:“我也不明白。” 華雲翔驚詫不置,道:“既不明其意,您又怎知他是在監視你?” 華玄農恨恨地道:“如果不是在監視我,他怎會在那無名小島上一住十多年!” 華雲翔問道:“他經常來這普陀山找您麼?” 華玄農道:“每月總要來一次,鬼鬼祟祟的,我看了就厭煩。” 華雲翔道:“您說他知道先父被害的原因?” 華玄農道:“他是你爹的八拜之交,據說你爹經常有信給他,所以他一定知道你爹被何人所害。” 華雲翔道:“您為何到現在才告訴小姪?” 華玄農冷冷淡淡地道:“現在告訴你,也並不太遲。” 華雲翔沉思半響,抬目凝望他,微笑道:“叔叔,您沒有騙我吧?” 華玄農道:“信不信由你!” 華雲翔問道:“那座小島坐落何處?” 華玄農道:“在東方海上,你若想去見他,我可以開船送你去,只是有個條件……” 華雲翔道:“您說說看。” 華玄農道:“第一,你得付我船資;第二,從今以後不得再來煩我!” 華雲翔對他的貪婪無情已不感驚奇,笑問道:“您要多少船資?” |
第12章 一正一邪
華玄農道:“十兩銀子。” 華雲翔失笑道:“啊,距此不過三裡水路,居然要十兩銀子的船資麼?” 華玄農道:“要不要隨你。” 華雲翔點頭道:“好,我給您。” 華玄農伸手道:“拿來啊!” 華雲翔道:“別急,等見到那位‘活閻羅甘宏道’時,再給您不遲。” 華玄農很不痛快,一哼道:“那麼,第二個條件你也答應了?” 華雲翔道:“可以,不過您不是很希望小姪幫您打撈海底的財寶麼?” 華玄農搖頭道:“你小子太多疑,我不要你幫忙了。” 華雲翔笑道:“您不怕小姪把海底藏寶的消息洩漏出去?” 華玄農雙目一睜,露出一副兇惡殘酷之色道:“你敢洩漏出去,我必殺你!” 華雲翔聳聳肩道:“欸,可惜我爹已死了,否則我一定要追問清楚……” 華玄農道:“追問甚麼?” 華雲翔道:“問他老人家到底有沒有您這樣一位弟弟。” 華玄農站立起來,道:“少廢話,你把東西收拾一下,我立刻帶你去見他!” 華雲翔很快便把衣物收拾停當,背在身上,道:“好了,可以走了。” 於是,老少倆又來到島邊峭壁下,解纜上船,鼓帆朝東方海上駛去。 華雲翔對叔叔所說一切仍不敢完全相信,頗懷疑他又要耍甚麼詭計,故站在船上時,一直暗中戒備著,提防他猝起發難。 船行不多久,華玄農舉手一指遠處海上的一座島嶼,說道:“看,就是那座小島。” 遠遠望去,小島像一只青蛙,所見盡是岩石,不見一棵樹,似是一塊不毛之地。 華雲翔問道:“那座小島,好像不及普陀山的一半大吧?” 華玄農道:“嗯,它長一里,寬半裡。” 華雲翔道:“島上除‘活閻羅甘宏道’之外,還有甚麼人?” 華玄農道:“沒有別人,只他一個人住在島上。” 華雲翔道:“那麼,他以何為生?” 華玄農道:“捕魚。” 華雲翔不大肯信,笑道:“叔叔,小姪有個要求。” 華玄農冷冷道:“你說說看,但我不一定會答應的。” 華雲翔道:“等下到了那島上時,叔叔一定要帶我去見到那位甘老前輩之後,才可開船回去。” 華玄農冷笑道:“你怕我欺騙你?把你丟在那島上?” 華雲翔笑笑不答,表示承認。 華玄農冷哼一聲道:“可以,不過我不喜歡跟他見面,我領到你到他居住的洞外,遠遠看見他時,我就要走了。” 華雲翔點頭道:“好,只要讓小姪見到他,叔叔即可開船回去。” 說話之間,島嶼已近在跟前。 華雲翔接著問道:“這位‘活閻羅甘宏道’有多大年紀?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華玄農道:“八十多歲,人很粗壯,長年不梳發,樣子就像一個怪人,難看死了。” 華雲翔道:“為人如何?” 華玄農道:“有人說他是個喜歡打抱不平的人間大俠客,其實……哼哼,我看他不過是個愛管閒事的老無賴罷了!” 華雲翔一聽此言,心中暗喜,因為他現在幾乎已敢肯定,凡是被叔叔視為不好的人,一定都是好人。 此外,他還相信島上必有“活閻羅甘宏道”其人,因為華玄農已答允等帶他去見到“活閣羅甘宏道”時,才開船離去,這就是說:在他未見到“活閻羅甘宏道”之前,華玄農是不可能有機會丟下他而開船逃去時,因此可斷定華玄農所言屬實,不是在耍甚麼詭計。 片刻工夫,船已駛抵島邊。 華玄農把船停靠妥當,便道:“走,他就在島上一座山洞中,你跟我來吧!” 說罷,停船走去,華雲翔隨後跟上,但不敢跟得太近,怕他猝然轉身對自己下毒手。 中座小島,的確可說是一塊不毛之地,舉目所見盡是怪石巉岩和奇形怪狀的礁石,地上只長著一些野花野草,沒有一株樹木! 華雲翔不禁說道:“奇怪,這種地方怎能住人?” 華玄農回頭瞪他一眼,低聲道:“不要說話!” 華雲翔惑然道:“為甚麼?” 華玄農道:“我不喜歡被他看見。” 華雲翔道:“甚麼原因?” 華玄農不肯解釋,繼續領路走去。 登上一座大巉岩,迤邐往下走了一程,來到了一處形若山谷的地帶。 華玄農停止蹲下,輕聲道:“就在那邊,看見沒有?” 華雲翔舉目四望,問道:“在哪裡?” 華玄農舉手一指“山谷”下面,道:“就在那下面,你看他正坐在洞口!” 華雲翔看見了。 一點不錯,那“山谷”下面有一個洞口,而此刻洞口外面果然端坐著一個長髮老人! 距離還有二十多丈遠,看不清那老人的面貌,但可以看出那的確是個活人不錯,因為他的兩手正在活動,不知在做甚麼事? 華支農笑道:“我沒有騙你吧?” 華雲翔一笑道:“是的,小姪十分感激。” 華玄農道:“那麼,我要回去了,你把船資付給我吧!” 華雲翔便掏出十兩銀子給他,問道:“這位甘老前輩有自己的漁船吧?” 華玄農收下銀子,笑了笑道:“當然有,否則他如何出入!” 他擺擺手,轉身揚長而去。 華雲翔也立刻拔步向那“山谷”飛奔下去。 他確信,這次見到這位“活閻羅甘宏道”之後,定能知道父親被害的原因,以及行兇之人為誰,因為甘宏道既是父親的結義兄弟,他一定知道父親的一切,而且他也一定知道父親與叔叔翻臉的原因,因為他居住在這小島上既是在監視叔叔的行動,很可能正是出自父親之意! 幾個起落,他已奔到長髮老人的面前。 長髮老人身材很高,但並不如華玄農所說的粗壯,相反的瘦得一身皮包骨,身上的衣衫也破爛不堪,好像一個長久被困禁在荒島上的囚犯。 他的面貌看上去很可怕,眼眶深陷,顴骨凸出,又長著一只鷹鉤鼻,而且滿面虯髯,長髮垂腰,真可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他正在編織一只草鞋,猛見奔到一個青年,臉上升起一片震驚疑惑之色,手上的那只草鞋不覺脫手掉下,瞪望華雲翔良久,才開口問道:“你是誰?” 聲音像鴨子叫,十分難聽! 華雲翔現在看清了對方的形態,心中疑竇頓生,不敢相信一個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的武林人物會像個老囚犯,當下拱手一揖道:“請問,您老可是‘活閻羅甘宏道’甘老前輩?” 長髮老人面色一喜,點頭答道:“我是啊!” 華雲翔一聽之下,再拜道:“小姪華雲翔,拜見甘老伯!” 活閻羅甘宏道面上的喜色倏然消失,眨眨眼皮,驚疑的問道:“你是誰的兒子?” 華雲翔道:“華玄圃便是家父。” 活閻羅甘宏道一哦道:“原來你是華玄圃的兒子,我還以為是華玄農派你來殺我呢!” 華雲翔道:“小姪是昨日來到普陀山的,今日才聽家叔提到您老隱居於此,故立即趕來問候。” 活閻羅甘宏道忽然冷笑了一下,道:“隱居?哼哼,你小子別挖苦我了,我這個樣子還像是隱居麼?” 華雲翔微微一怔道:“不然,您老是……” 活閻羅甘宏道目中露出敵意之色,冷冷道:“我問你,你小子當真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 華雲翔點頭道:“小姪正是。” 活閻羅甘宏道又問道:“那麼,你來此之前,已經見過你叔叔華玄農了?” 華雲翔又點頭道:“正是。” 活閻羅甘宏道面色一沉,敵意更濃,道:“令尊知不知你將來此?” 華雲翔搖頭道:“不知,家父已於數月前遇害身亡了。” 活閻羅雙眉一聳,似感意外的“哦”了一聲道:“那真不幸,令尊與令叔的為人有天淵雲泥之別,為甚麼先死的不是華玄農那老賊?” 華雲翔見他聽到父親的死訊竟無一絲悲傷之色,心中暗暗詫異,當下苦笑道:“這世上總是好人先死,惡人往往能夠長命百歲。” 活閻羅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只不知我甘宏道和華玄農之間誰將先死?” 他大笑了一陣後,才問道:“好了,你小子今日來見老夫,是要救老夫出去?還是要幫著華玄農折磨老夫?” 華雲翔詫然道:“救您出去,您老有甚麼困難?” 活閻羅冷笑道:“不然,你是想幫著華玄農來折磨老夫了?” 華雲翔滿頭霧水,道:“小姪是專程前來拜望您老的,您老請勿多疑。” 活閻羅嘿然道:“老夫與令尊並無甚麼交情,你小子用不著如此多禮!” 華雲翔神色一呆道:“甚麼?您老與家父無交情?” 活閻羅道:“不錯。” 華雲翔吃驚道:“您老與家父不是結義兄弟麼?” 活閻羅也是一呆道:“老夫與令尊是結義兄弟?這是誰說的?” 華雲翔道:“是我叔叔呀!他說您老與家父是八拜之交,因此小姪才立刻前來拜望您老,難道……” 活閻羅好像聽到天下最滑稽的笑話,突然張口哈哈大笑起來。 華雲翔立知受騙,暗罵一聲“可惡!”,連忙轉身向來路疾追。 一口氣趕回到停船的島邊,只見帆船已然不見,縱目向海上望去,才看見帆船已在百丈之外,正快速的朝普陀山駛回去。 他又驚又怒,大叫道:“叔叔!叔權!你為何要哄騙小姪?” 華玄農不知是聽不見還是故意不理睬,略不回頭,一直把船駛去。 轉眼工夫,已消失不見! 華雲翔悲憤已極,破口大罵了一陣,才黯然神傷的垂下頭,喃喃自語道:“怪不得爹一直不肯說出他有這個弟弟,這樣的人根本不像我叔叔!” 他知道自己將被困在這座小島上,想到父仇未報竟陷入這種絕境,心中悲痛萬分,忍不住泫然淚下。 呆立良久,他才轉身移步,回到島中的“山谷”下,活閻羅仍然坐在原來的地方,他似知華雲翔一定會回來,笑了笑道:“他走了?” 華雲翔點點頭。 活閻羅笑道:“好極了,如今老夫總算有個伴兒啦!” 華雲翔望著他,惘然道:“您老並不是家父的結拜兄弟,是不是?” 活閻羅道:“當然不是,令尊怎麼會跟老夫這種人結拜兄弟呢!” 華雲翔道:“那麼,您老是被他困禁在這島上的人?” 活閻羅點頭道:“對了!” 華雲翔問道:“他為何困禁您老?” 活閻羅道:“他要老夫供出藏寶的地點,老夫不肯,因此他就把老夫的右腳砍斷,再把老夫困禁在這孤島上,已經有十多年之久了。” 華雲翔定睛仔細一瞧,才發現他盤著膝的右腳只剩下一截膝蓋,膝蓋下的腳已沒有了,不禁心中一慘,道:“您是……” 活閻羅笑道:“海盜頭兒!十多年前橫行于東海上的海盜頭兒!” 華雲翔嘆息道:“您的部下呢?” 活閻羅道:“都被你叔叔華玄農殺光了。” 華雲翔道:“你有沒有船?” 活閻羅道:“如果有,老夫怎麼會一直呆在這裡?” 華雲翔軟癱的在一旁坐下,又問道:“你一直想不出能夠逃離此島的方法麼?” 活閻羅道:“老夫想飛,可惜少了一雙翅膀,想泅水逃生,可惜少了一只腳,想造船,可惜島上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木!” 華雲翔道:“從來沒有漁人到過此島?” 活閻羅道:“所有的漁人都受到你叔叔的警告,知道老夫被困禁於此,有誰敢來?” 華雲翔道:“那麼,您老吃甚麼?” 活閻羅道:“吃魚,吃鳥蛋。” 華雲翔恨聲道:“真可惡!他竟哄騙小可您老是家父的結拜兄弟……” 活閻羅拿起那只未完成的草鞋,繼續編織起來,一面笑道:“你在去普陀山找他之前,就該仔細打聽一下他的為人。” 華雲翔嘆道:“家父生前根本未說他有這個弟弟,小可是聽‘跛腳仙’說起,才趕來拜望他的。” 活閻羅微笑道:“令尊很早以前就與他斷絕兄弟情份了,他當然不願向你提起他有一個人神共憤的弟弟,但是‘跛腳仙’沒詳細告訴你麼?” 華雲翔搖頭道:“沒有,他只說我叔叔脾氣很怪。” 活閻羅哈哈笑道:“他太客氣了。” 華雲翔問道:“您說我叔叔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活閻羅道:“說起你這位叔叔,一只船也載不完,總之與令尊的正直無私光明磊落恰恰相反。” 語聲微頓,又道:“所以有人說武林中有一正一邪,正的是令尊,邪的是令叔,一個好得不得了,一個壞得不得了,哈哈……” 華雲翔嘆道:“真想不到我有這樣一位叔叔!” 活閻羅將編織好的草鞋穿到左腳上,站起來一步一步跳入洞中。 那巖洞很淺,只有尋丈寬大,裡面只放著兩樣東西,一樣是鋪在地上的乾草,另一樣是一個破去上半部的酒甕,他捧起破酒甕喝了幾口水,然後轉對華雲翔笑問道:“你要不要喝水?” 華雲翔搖頭道:“謝謝,小可不喝。” 活閻羅又跳回原來的地方坐下,笑道:“老夫很歡迎你來此同住,因為你是老夫十多年來所見到的唯一的人!” 華雲翔道:“您老為何不找一支枴杖?” 活閻羅道:“老夫剛才已說過了,這島上沒有一棵樹,你叔叔留給老夫的,就只洞中那個破酒甕,那也是這島上唯一的一件東西。” 華雲翔道:“他常常來看您麼?” “通常每月來一次,來時都帶著一些好吃的食物……” 華雲翔奇怪道:“噢,他還肯送食物給您?” 活閻羅笑道:“老夫還沒說完呢!他把食物帶到老夫面前,就獨自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引誘得老夫直流口水,每次他總是說:‘老甘,把藏寶的地點說出來吧!說出來之後,你立刻有好東西可吃,而且可以馬上離開這鬼地方!’哈哈!他奶奶的!老夫才不上他的當,老夫若將藏寶的地點告訴他,他就不肯再讓老夫活下去了!” |
第13章 草船波海
華雲翔劍眉一揚道:“可惡!” 活閻羅道:“今後他大概不會來了。” 華雲翔注目問道:“為什麼?” 活閻羅道:“因為你和老夫的情形不同,老夫缺了一只腳,打不過他,而你是個身手健全的青年人,你會跟他拼命,或者乘他上島時偷偷將他的船開走,所以在你還沒有餓死之前,他一定不敢來。” 華雲翔感慨萬分道:“小可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他即使不要我這個姪兒,也不該視我為仇敵而非製我於死地不可!” 活閻羅問道:“你去普陀山找他,是否有所求於他?” 華雲翔點頭道:“是的,家父被不明身份的人所害,小可認為他可能知道家父的仇人為誰,因此求他相告,但他回稱不知……” 活閻羅詫異道:“此外沒有別的麼?譬如說你向他索取令尊的一份財產。” 華雲翔一怔道:“家父有一份財產在他手上?” 活閻羅道:“不錯,很久以前,老夫聽說他偷偷將令尊的一份產業賣掉,卷款而逃,此事你不知道?” 華雲翔搖頭道:“不知道,小可剛才說了,家父從未說起小可有他這個叔叔,其他的事情就更不知道了。” 活閻羅道:“我想他必是害怕你向他索討令尊的財產,因此才決定把你囚禁在這島上。” 華雲翔點點頭道:“這可能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大概是小可發現他的藏金之故。” 當下,便將自己到達普陀山後的一切經過和遭遇說了一遍。 活閻羅笑道:“這就是了,他的疑心病很重,你既然發現他的藏金,他自然不肯放過你了。” 華雲翔問道:“他那些藏金是從何得來的?” 活閻羅道:“那是老夫早年搶劫得來的一小部份黃金,當時就儲放在普陀山上,被他得去的。” 華雲翔又問道:“您真有大批財寶藏在海底麼?” 活閻羅點頭笑道:“不錯,藏在一處極隱密的海底,他根本找不到!” 華雲翔道:“這樣說來,他要小可幫他尋找藏寶竟是真的?” 活閻羅搖頭道:“不,他絕不肯讓你分取藏寶,他的目的是要將你困死在礁洞之中。” 華雲翔越想越憤慨,道:“哼,如果他不是我的叔叔,我非殺了他不可!” 活閻羅道:“他的武功十分厲害,你想殺他也不可能得手。” 華雲翔站立起來,間道:“距離這座小島最近的是什麼地方?” 活閻羅道:“普陀山最近,距此只有三裡,你問這幹麼?” 華雲翔道:“小可自小在長江長大,對泅水頗有把握,曾連續遊了半個時辰之久,不知能否由此一直遊到普陀山?” 活閻羅笑道:“恐怕辦不到,江水與海水不同,而且這一帶的海水特別洶湧,老夫幹了幾十年的海盜,對泅水也自信不弱,但即使沒有失去一腳,老夫也不敢嘗試。” 華雲翔也沒有把握能遊到普陀山,皺皺眉道:“這怎麼辦?小可父仇未報,豈能在此坐以待斃?” 活閻羅苦笑道:“認命吧!老弟,今生今世,你想離開此島是萬不可能了,你若想活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島邊捕魚,或去島上檢鳥蛋,這島上別的沒有,鳥蛋倒有不少。” 華雲翔問道:“您老怎麼吃?” 活閻羅道:“自然是生吃,老夫也想鑽木取火,但這島上沒有一塊木頭。” 華雲翔道:“小可身上帶有火折子,咱們可以收集乾草,作為柴薪……” 活閻羅單腳一挺,蹦跳起來,大喜道:“那好極了!這些年來老夫一直在祈求有個火折子,你快拿出來,咱們快來生一堆火!” 華雲翔嘴裡雖說可用乾草當柴薪,卻還沒有心情顧到飲食,他掏出火折子扔給活閻羅,說道:“小可想去島邊四周瞧瞧,您老生火吧。” 他拔步走出“山谷”,來到一處島邊,舉目遠眺,但見大海連天,看不見一個島嶼,當下沿著島邊行去,一路上盡是巉岩與礁右,果然找不到一棵樹,就連一塊破木板都沒有! 環繞全島走了一遍,他知道除非有外來的救援,否則要想回到大陸是萬無可能之事了。 而外來的救援,這也是萬難實現的事情,因為除了漁人之外、不會有其他人會來到此處,而所有的漁人卻已受到玄農的警告,他們絕不敢把船靠近島邊…… 他神情沮喪的回到“山谷”,又在原地坐下來。 活閻羅已生了一堆火,正把幾十個鳥蛋丟人火堆中,看見華雲翔回來,笑嘻嘻道:“老夫一直在想,烤熟的鳥蛋不知是什麼滋味,今天總算可以嘗到了!” 華雲翔苦澀一笑,沒有開腔。 活閻羅繼續把乾草扔入火堆中,道:“你已走了一圈,是不是?” 華雲翔輕嗯一聲。 活閻羅道:“還想逃出去麼?” 華雲翔道:“想。” 活閻羅笑道:“最好不要想,那會使你痛苦。” 華雲翔檢起一根枯草,在手指上卷來卷去,道:“您從來不想麼?” 活閭羅道:“不,所以老夫才能活到今天!” 華雲翔道:“如果您妄想插翼而飛,那當然不好,但是咱們可以想一些可行的辦法。” 活閻羅搖頭道:“老夫已想了十多年,沒有甚麼辦法是可行的!” 華雲翔微笑道:“也許咱們可以造一只船。” 活閻羅失笑道:“用石頭?” 華雲翔道:“不,用乾草,造一只草船!” 活閻羅一怔,突然口吃起來,道:“你……你開玩笑……” 濟南府北城門外,瀕臨黃河的地方,有一座聞名武林的“五刀莊”。 這座“五刀莊”建造得異乎尋常,周圍有護庄河,前後有四道莊牆,牆墉高峻,莊內屋宇軒昂,共有百餘間房子,宅後還有一個花園,園中樓臺亭閣,假山荷池,樹木花草,樣樣俱全。 凡是常走江湖的武林人物,都知道這座“五刀莊”,因為“五刀莊”和劍閣的“七劍閣” 一樣有名,“七劍堡”的堡主是七個異姓兄弟,而“五刀莊”的莊主是五個同胞兄弟,他們以刀法稱霸武林,老來便在此處建蓋這座“五刀莊”,廣收門徒,因此聲勢之壯不在“七劍堡”之下。 這天,五刀莊顯得很不平靜,莊中戒備森嚴,克臨大敵,五位莊主個個神情嚴肅,一齊圍坐於大廳上。 這五位莊主,老大廣壽,年高七十,老二廣福,六十八歲,老三廣富,六十六歲,老四廣寧,六十四歲,老五廣德,六十二歲。 他們圍坐於大廳上,人人眉頭打結,似乎有著某種重大的困難無法解決。 大廳上一片沉靜。 過了好一會之後,老大廣壽才開聲道:“現在是甚麼時候了?” 老五廣德答道:“辰末。” 老大廣壽輕輕嘆了口氣,道:“快來了!” 老二廣福輕咳一聲道:“是的,咱們須得趕快定下一個應付之策才好!” 老大廣壽搖搖頭道:“無論如何不能打。” 老二廣福道:“是的,一旦動武,等於承認其指控……” 老三廣富接口道:“不然該怎麼解決?人家已欺上門來了,難道要讓對方血洗咱們五刀莊?” 老大廣壽擺擺手,道:“不要激動,事情不會這麼嚴重的……” 老四廣寧冷笑道:“她這次下戰書,一定邀請不少幫手,事情只怕已不是靠嘴頭所能解決的了!” 老大廣壽道:“她若邀請幫手來,說不定更容易解決,因為她邀請的幫手必然都是很有名望的人物,也許他們肯聽咱們的解釋。” 老三廣富道:“萬一他們不聽咱們解釋呢?” 老大廣壽又嘆了口氣,緩緩道:“那只好……欸,總之你們記住,非到萬不得巳時,決不可動手。” 一個全身勁裝的青年就在這時走入廳中,向老大廣壽稟告道:“伯父,他們來了!” 老大廣壽目光一抬,凝容問道:“來了幾個?” 青年答道:“連她一共是五個。” 老大廣壽又問道:“那四人是誰?” 青年道:“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怪駝。” 老大廣壽麵色一變,虎地站起道:“嘿!她居然邀請到這四個黑道巨魔!” 老三廣富冷冷一笑道:“這倒好辦多了!” 老大廣壽轉望他,楞然道:“好辦多了?” 老三廣富點頭道:“不錯,咱們怕的是她邀請白道人物,既然是黑道人物,足證她是個心術不正的姑娘,這就用不著顧慮甚麼了!” 老大廣壽眉峰緊縐道:“可是,你該知道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怪駝四人是黑道上頂尖兒的人物,這一仗只怕……” 老三廣富微微一笑道:“大哥莫擔心,咱們兄弟縱橫湖海幾十年,可曾敗在誰的手裡? 這金頭陀四人雖然名氣很大,但小弟相信咱們兄弟照樣可以擺平他們!” 老大廣壽神情仍極嚴肅,回望青年問道:“他們此刻在何處?” 青年答道:“已到橋頭。” 老大廣壽環望四兄弟間道:“咱們是請他們入莊?抑是在莊外跟他們解決?” 老二廣輻道:“最好在莊外解決,那金頭陀四人都是凶殘無比的魔頭,若讓他們入莊,傷了婦孺可不好。” 老大廣壽想了想,頷首道:“好,咱們出去!” 於是,五兄弟一齊出廳,大步朝莊門而來。 轉眼來到莊門口,只見莊橋對面,一排站立著一女一媼一童一僧一駝五個人。 那姑娘年紀似不到二十歲,柳眉杏目,小巧櫻唇,長得十分嬌美,背上斜掛一柄紅穗寶劍,一身俠女打扮,站在其餘四人當中,好像生長在淤泥中的一朵花兒。 那老媼,年約六旬,滿頭灰發,深目高顴,下巴尖尖的,穿一身黑布衣裙,懷抱琵琶,看上去很像賣唱的婆子,但神態陰沉,十分可怕。 這老媼非別,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鬼婆阿花! 站在鬼婆阿花身右的是一個“長不大”的人,他的年紀已在三十開外,卻穿著一身童裝,面色無髭,身高不及四尺,陰陽怪氣,看了令人打心底生起一般嫌惡之感。 他手上提著一把飛爪,那飛爪有五個鋒利的鉤子,五鉤查開如一只蒲扇大的手掌,爪上系著一條細鐮,長有三丈,卷在手腕上。 這是武林個獨一無二的武器,任何人一看這把飛爪,就知來人是“九命妖童”單于奇 一個長不大的怪物! 而站在鬼婆阿花身左的,是個頭陀,生得豹頭環眼,相貌猙獰,身穿一襲衲裰,足登多耳麻鞋,手握一柄月牙鏟,乃是惡名遠播的佛門敗類金頭陀! 站在最左邊的是個駝背老人,年在六十七八之間,三角眼,蒜頭鼻,嘴巴奇大,面上始終掛著一種曖昧的笑容,由於駝背,故身子比“九命妖童”更矮小,看了也叫人渾身不舒服。 這人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叫“怪駝尉遲不直”! 他們五人一排立在莊橋之前,面上表情各異,有的冷峻,有的強悍,有的陰陽怪氣,就像一群準備興風作浪的牛頭馬面! 這時,五刀莊的五位兄弟已走過了莊橋,為首的老大廣壽在橋端上立定腳步,抱拳一禮,不亢不卑地道:“廣某不知五位駕臨,有失迎迓,恕罪!” 那姑娘櫻唇一掀,冷笑一聲道:“廣莊主,你接到我下的戰書了吧?” 廣壽點頭道:“接到了。” 那姑娘道:“既如此,貴莊想已作了準備,咱們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廣壽道:“塗姑娘還請三思,廣某實未謀害令尊……” 那塗姑娘柳眉一豎,面露悲憤清叱道:“你不用再強辯,姑娘今天不是跟你辯論來的!” 廣壽神色微微一沉,道:“塗姑娘出身名門,應知明辨正那是非,你指控廣某謀害令尊,請先提出證據才可興師問罪!” 那塗姑娘道:“家父離開家門之前,曾明白說出要來你們五刀莊解決一椿爭端,這就是!” 廣壽道:“廣某已再三說明,令尊未到過敝莊,你一定要說令尊來過,那也可以,但請問有誰看見了?” 那塗姑娘道:“有一個人看見!” 廣壽冷笑道:“誰?” 那塗姑娘道:“我忘了請教他的姓名,但我相信他所說絕非虛假,因為他沒有對我說謊的必要!” 廣壽道:“塗姑娘不信那是一種借刀殺人的手段?” 那塗姑娘“哼!”的一笑道:“是不是借刀殺人,本姑娘看得出來?” 廣壽道:“姑娘年齡尚輕,涉世未深,豈知人心奸詐,你若認為那不是借刀殺人的未免太武斷了。” 那金頭陀一頓手中的月牙鏟,突然開口獰笑道:“廣大莊主,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五位兄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以殺了人竟不認帳?” 廣壽冷冷道:“大師曾親眼看見廣某謀害涂大俠麼?” 金頭陀道:“洒家未親眼看見,但是……” 廣壽揮揮手,截口道:“大師既未親眼看見,那就不要置喙!” 金頭陀面色一紅,頓時老羞成怒,轉對那塗姑娘說道:“塗姑娘,人家抵死不認,你也不用再多費脣舌了,洒家等今天協助你報取父仇,你跟他們劃下道兒吧!” 塗姑娘點點玉首,翻腕撒出寶劍,舉劍一指廣壽罵道:“老賊,本姑娘今天要你的狗頭,你要怎麼打,快些說明白!” 廣壽走了幾十年的江湖,今天是頭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老賊,不禁大為光火,喝道: “無知丫頭,你要死老夫便成全你!” 語至此,掉頭喝道:“海峰何在?” 在他們五兄弟之後,早已趕到一批門下,這時便有一個身穿藍綢勁衣的青年應聲而出,過橋走來。 廣壽道:“上去會會人家塗姑娘!” 藍衣青年恭聲應是,向那塗姑娘走上三步,抱刀行了一禮,道:“請發招!” 語畢,抽刀出鞘,一手拿刀一手拿鞘,擺出迎戰的姿式。 那塗姑娘冷笑道:“好,本姑娘先宰了你這小賊,再同老的算帳!” 話聲甫落,劍已出手,一式金蟾吐虹,倏忽攻到了藍衣青年的面門之前? 藍衣青年不慌不忙,移步換位,左手刀鞘一抬,截住來劍,右手的單刀以順水推舟之勢,橫砍對方腰部。 攻守皆妙,確不愧是名家子弟! 原來,這個藍衣青年叫廣海峰,是歷壽的第三子,其刀法已得父親真傳,是五刀莊中年輕一輩的翹楚,曾有三年的江湖經驗,對敵經驗極為豐富,因此廣壽才命他出戰塗姑娘。 但塗姑娘更不是弱者,她家傳絕學絕不在廣海峰之下,一見廣海峰肩頭聳動,已知他要以甚麼招式攻擊自己,故立即變招,嬌軀一側,拖劍一旋,巧妙的避開了廣海峰欄腕的一劍,寶劍順勢挑向廣海峰的右臂膀。 廣海峰喝釆一聲,身形疾往左傾,再收右足,一招風卷殘雪,反擊她雙足…… 兩人越打越快,到後來只見人影飛轉,刀光劍影料纏一團,竟分不清誰是塗姑娘誰是廣海峰了! 那金頭陀觀戰片刻,已知塗姑娘不致敗給廣海峰,於是又把月牙鏟一頓,舉步而出,向廣壽笑道:“廣大莊主,洒家等是打抱不平而來的,可不能閒著,咱們倆也來切磋切磋吧!” 老二廣福舉步勉出,道:“在下奉陪。” 他舉起一柄九環金刀平橫胸前,準備接受挑戰。 金頭陀嘿嘿一笑道:“洒家久聞二莊主刀快加電,正想領教!” 月牙鏟一抬,進步平刺而出! 他這把月牙鏟重達五十斤,但在他手上使來卻輕若無物,招穩力猛,顯見其有一身驚人的膂力。 老二廣福是老江湖,一看就知不宜力鬥,當下右腳橫跨出去,左腳抬起橫踢對方月牙鏟的柄身,同時九環紫金刀一吐,疾若奔電砍向對方左肩。 避實擊虛,刀勢加電,確是名副其實的刀法名家! 金頭陀卻毫無懼色,大笑一聲,猛得倒抬月牙鏟,“當!”的一聲磕開來刀,再招海匠撈月,由下而上直攻廣福陰部,出手猛烈而潑辣! 廣福面色一變,九環紫金刀疾沉,截擊他的月牙鏟,只聽又是“當!”然一響,他的刀截住了金頭陀的月牙,但卻擋不住金頭陀驚人的力道,整個人竟被震得向上飛去。 金頭陀得勢不饒人,大喝一聲,退步一掄月牙鏟,再度以柄端倒撞廣福的腹部。 這一撞若叫他得手,廣福非得腹破腸流不可! |
第14章 九環金刀
好廣福,只見他臨危不亂,百忙中左手暴探,以柔功一按對方的月牙鏟,藉力憑空再飄起一丈多高,然後一式鷂子翻身,頭上腳下凌空下擊,飛將軍一般,執刀直向對方瀉去。 金頭陀見他來勢凌厲,銳不可當,不敢出招搶攻,雙足一頓,倒縱出數丈。 廣福大笑道:“禿驢,你別走!” 雙足甫一著地,立即欺身跟進,揮刀疾劈而出。 金頭陀赤不肯再示弱,揮動月牙鏟,又與他展開第二間合的拼鬥…… 這時,老三廣富,老四廣寧、老五廣德也分別和九命妖童、鬼婆阿花,怪駝尉遲不直交上手,六人也是勢均力敵,難分軒輊。 雙方交戰了頓飯工夫,塗姑娘首先露出敗象,她的劍法辛辣詭奇,本來比五刀莊的“風雷刀”要稍勝一籌,可惜的是她畢竟是女兒身,力氣終不及男人,拼鬥一陣之後,已感後繼無力,漸漸的招架不住廣海峰的攻勢了。 廣壽一看自己的兒子已穩操勝券,怕兒子傷了塗姑娘的性命!便開聲道:“海峰,不要傷她,只將她制服就是了。” 廣海峰聞言立時改變招法,不敢再往她要害招呼,全力震磕她的寶劍,打算將她寶劍震飛出手,然後再逼她屈服。 但這個如意算盤卻打錯了,這位塗姑娘一聽廣壽對兒子所下的命令,知道廣海峰已不敢傷害自己,便再無所顧忌,棄守反攻,拼命的向廣海峰連施殺手,沒頭沒臉的猛攻上去。 廣海峰反而有些招架不住,迫得連連後退。 “著!” 塗姑娘尖叫一聲,突然發出一招怪異絕倫的劍法,居然一劍刺中了廣海峰的左大腿。 廣海峰大叫一聲,頓時仰身跌倒。 塗姑娘乘機飛踢中廣海峰的腹部,緊接著吐出一劍,直向廣海峰的心口刺落。 廣壽大驚失色,喝道:“住手!” 身形一騰,如電撲出。 但他速度再快,那及她近距離出手之快,他身子才撲到中途,她的劍尖已刺落到距離廣海峰心門不及三寸之處!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聞“當卜”的一聲,塗姑娘的劍不知為何物所擊中,準頭立失,一劍刺落在廣海峰身邊的地上! 廣海峰死裡逃生,那敢怠慢,連忙翻身一滾,再一跳退出數丈開外。 塗姑娘氣極,尖叱道:“是那個不要臉的東西發的暗器?滾出來讓本姑娘瞧瞧!” “來啦!” 聲落人到,一條黑影從天而降,飄落在地面前! 來者非別,正是丐幫太上皇,跛腳仙! 塗姑娘不認識這位風塵異人,一見是個老叫化,不由一怔道:“你是誰?” 跛腳仙笑道:“跛腳仙!” 他的聲昔並不大,可是聽入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怪駝及廣壽等五兄弟的耳中,卻不啻是驚雷,交戰的八人立時身形一分,停止了戰鬥。 塗姑娘立刻明白這個老叫化來頭一定不小,回頭對金頭陀問道:“大師父,這老叫化是何許人?” 金頭陀很尷尬,囁囁嚅嚅的答不出來。 跛腳仙嘿嘿一笑道:“金頭陀,你告訴她呀!” 金頭陀好像洩了氣的皮球,忽然雙膝一屈,向跛腳仙跪下磕頭道:“好久不見你老,金頭陀這裡有禮了。” 九命妖童、鬼婆、怪駝三人也似遇見了要命克星,一齊跪下叩拜。 塗姑娘面色大變。 廣壽等五兄弟也驚詫不已,他們對這位跛腳仙亦有所聞,卻不知他何以有這麼大的威力,竟使四個武林巨魔一見喪膽,跪地裝孫子。 陂腳仙哈哈一笑道:“不錯,已經十多年了,你們大概以為老叫化已死了吧。” 金頭陀惶聲道:“不敢。” 跛腳仙道:“若是不敢,又何以敢出來生事?” 金頭陀道:“小的們是因見塗姑娘的父親‘神州一劍涂嘯天’為五刀莊所害,孤身弱女境況堪憐,因此激於義憤,挺身出來助她報仇的。” 跛腳仙罵道:“胡說八道!” 金頭陀磕頭道:“實情如此,望您老明鑑。” 跛腳仙道:“依我看你們是在借題發揮,無中生有,誘騙一個無知少女前來鬧事的,該打!” 金頭陀道:“是。” 跛腳仙道:“是甚麼?” 金頭陀道:“小的們不明真相就答應協助塗姑娘報仇,確實有些糊塗,實在……該打。” 跛腳仙道:“那就每人先自打一百個耳光!” 金頭陀應了一聲,立時舉手自動左右開弓,劈劈拍拍的打起嘴巴來了。 九命妖童、鬼婆阿花和怪駝尉遲不直也不敢違抗,自打嘴巴起來。 跛腳仙這才回對塗姑娘,正色道:“你是涂嘯天的女兒涂香香?” 涂香香沒有回答,她驚楞的呆望著金頭陀四人的自打嘴巴,心中驚奇萬分,在她的心目中,金頭陀四人乃是當今武林的頂尖人物,誰知今天見了一個老叫化,竟如老鼠遇著貓,全無反抗的勇氣,這實在是地萬萬想不通的一件怪事。 跛腳仙微微一笑,又開聲道:“女娃兒,你是涂嘯天的女兒?” 涂香香這才聽見,點頭答道:“是。” 跛腳仙道:“老叫化曾去恆山見過你母親,聽她說你要來五刀莊報仇,因此連程趕來。” 涂香香發呆道:“哦,你見過我娘?” 跛腳仙點頭道:“不錯。” 涂香香道:“你要阻止我報仇?” 跛腳仙道:“正是。” 涂香香冷笑道:“為甚麼?” 跛腳仙道:“因為令尊並非死於五刀莊之手,你完全弄錯了。” 涂香香又發呆,道:“你怎知我爹不是死於五刀莊之手?” 跛腳仙道:“因為老叫化知道令尊的埋骨之處。” 涂香香渾身一震,又驚又喜,急問道:“快說,我爹被何人所殺?他被埋在何處?” 跛腳仙道:“此非說話之處,待離開此地之後,老叫化再詳細告訴你,現在老叫化要先弄明白一件事……” 廣壽聽他要離去,連忙上前抱拳行禮道:“廣某很感謝老兄出手搶救小兒一命,老兄如不嫌棄,請與塗姑娘一同入莊奉茶。” 跛腳仙搖頭道:“不,老叫化最怕進入大房人家作客,廣大莊主的好意,老叫化心領就是了。” 廣壽心知風塵異人個性都很古怪,故也不再堅邀,道:“廣某久仰老兄大名,今日有緣識荊,實為幸甚,不知老兄在丐幫中身居何位?” 跛腳仙笑道:“老叫化雖是以叫化為生,卻不是丐幫中人。” 廣壽迷惑道:“哦……” 跛腳仙道:“廣大莊主一定要知道老叫化的來歷的話,老叫化可以這樣奉告:如今的丐幫幫主乾坤一丐‘丐幫龍正宗’是老叫化的傳人。” 廣壽心中暗驚,論輩份,他和“乾坤一丐龍正宗”是同輩人物,而“乾坤一丐龍正宗” 的本領是知道的,現在一聽眼前這位跛腳仙竟是名震天下的丐幫幫主的師父,自是大感意外和驚奇,同時不由得肅然起敬,連忙再施一禮道:“原來是武林前輩,在下失敬了。” 跛腳仙笑笑道:“不用客氣。” 廣壽道:“前輩真不想入敝莊坐坐麼?” 跛腳仙道:“不了。” 他接著又轉對涂香香道:“女娃兒,老叫化要間你一件事,你須得據實回答。” 涂香香現在已知他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故也對他生起崇敬之心,當下一福道:“是,你老請說” 跛腳仙一指金頭陀四人,問道:“這四人是怎麼和你認識的?” 涂香香道:“數日前,小女子曾來五刀莊尋仇,因覺孤身一人力量單薄,只好暫時罷手,意欲到各處請求幾位父執協助,三天前到達濟陽,就在一家飯館中認識了他們四位。” 跛腳仙道:“是怎麼個情形?” 涂香香道:“小女子因父仇未報,一直悶悶不樂,那位鬼婆老前輩看見了就上來問小女子有何困難,小女子便將情形告訴她,他們四位聽了均表憤慨,一致表示願協助我報仇。” 跛腳仙點點頭,沉思半響,轉對還在自打嘴巴的金頭陀道:“野和尚,那是你們計劃好的吧?” 金頭陀的兩邊嘴巴已打得紅紅腫腫,聞言才停摑打,怔怔的問道:“甚麼?” 跛腳仙寒臉道:“你們為了要來五刀莊鬧事,就派個人告訴這女娃兒說曾看見涂嘯天來過五刀莊,使這女娃兒誤信其父為五刀莊所害,然後故意在這女娃兒面前出現,假心假意的同情她的境遇,要協助她報仇,是也不是?” 金頭陀面露冤枉之色,連連磕頭道:“不是,不是!你老明鑑,小的們確是見塗姑娘可憐,一時動了俠義之心。所以才決定拔刀相助的!” 跛腳仙罵道:“去你娘的蛋,你們這四個跳梁小醜也會有俠義心腸麼?” 金頭陀道:“小的不敢說謊。” 跛腳仙道:“好,老叫化會把一切查明白,若證實你們是有計劃的要利用這女娃兒鬧事,老叫化非抽你的筋不可!” 金頭陀道:“是!是。” 跛腳仙叱道:“滾蛋吧!” 金頭陀四人齊聲道:“謝你老開恩!” 四人又重重磕了個輯頭,才爬起身子,掉頭鼠竄而去。 跛腳仙目送他們去遠之後,便向涂香香一招手道:“女娃兒,你跟老叫化來吧!” 身形一動,已在數丈之外。 涂香香連忙拔足追趕上去。 跛腳仙快步朝東而行,走出一二裡路,來到一處山麓,才進入樹林中坐下來。 涂香香隨後跟入,嬌喘吁吁地道:“老前輩,您的縮地飛行術好高明呀!” 跛腳仙笑道:“你能跟得上,也算不錯,且坐下來歇歇吧。” 涂香香便在他對面坐下,掏出香絹拭汗,一面笑道:“你老的功夫一定很厲害,是不?” 跛腳仙道:“還過得去就是了。” 涂香香道:“那金頭陀四人的武功也很不錯,他們為何那樣怕您?” 跛腳仙微微一笑道:“他們以前曾聯手攻擊老叫化,結果輸得很慘,從那次以後,他們就學乖了,知道遇見老叫化時,只有裝孫子磕頭求饒才能無事。” 涂香香興奮地道:“你老的武功一定到了超凡入聖天下無敵的境界,是不?” 跛腳仙搖頭笑道:“不見得,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老叫化更高明的還大有人在呢!” 涂香香道:“我不信!” 跛腳仙道:“也許有一天你會相信。” 涂香香挪身向前,道:“您老剛才說要把我爹被害的經過告訴我,現在就說好麼?” 跛腳仙道:“老叫化要先聽聽你向五刀莊尋仇的經過,你先說吧!” 涂香香這:“好,事情是這樣的,四年前的一天,我爹離家外出,說要來五刀莊解決一件小過節,誰知那一去便未再返家,最近我年紀大了,覺得應該出來尋尋我爹的生死下落,我娘不肯,說我年紀還小,但我忍耐不住,便留字偷偷離家跑了出來。” 跛腳仙問道:“你說令尊與五刀莊有一件小過節,那是甚麼事情?” 涂香香道:“這是我娘告訴我的,她說五刀莊的三莊主廣富有個徒弟谷吉,經常在江湖上恃技凌人,有一次被我爹撞見,便把他教訓了一番,我爹怕五刀莊的五位莊主懷恨,便決定赴五刀莊解釋清楚,以釋對方的怨尤,但我爹竟一去不返,內此我認為我爹很可能被五刀莊的人所害,故決定前來探究明白。” 跛腳仙道:“後來你在路上遇見了一個人?” 涂香香道:“是的,那一天走到故城,在一家客棧過夜,遇見了一個年約五十開外的老者,他一見我就說:‘咦,你不是涂大俠的女兒香香姑娘麼?’,我卻不認得他,問他貴姓大名,他僅稱姓劉,說五年前曾在七劍堡成大堡主的壽宴上見到我們父女,故認得我是神州一劍的女兒……” 跛腳仙插口問道:“五年前你們父女曾去七劍堡向成鳳儀祝壽?” 涂香香道:“是的。” 跛腳仙道:“好,說下去。” 涂香香道:“我聽他那樣說,很是高興,就和他攀談起來,把尋找我爹的事告訴他,他立刻就說曾見我爹去過五刀莊,當時我也不敢斷定我爹一定是死在五刀莊內,因為我爹若不幸遇害,也可能是在離開五刀莊後,所以並不重視那劉姓老者的指認,只確定我爹曾去過五刀莊而已。” 跛腳仙點點頭道:“你的想法很對,後來呢?” 涂香香道:“數日前,我來到了五刀莊,求見大莊主廣壽,誰知一問之下,他竟堅決否認我爹曾去過他們五刀莊,這就使我疑心大起,認為他們必是殺害了我爹,因此不敢承認。” 跛腳仙道:“之後呢?” 涂香香道:“我和廣壽大吵了一陣,因見他們人多勢眾,自忖打不過,決定暫時離開,邀請幫手去找他們算帳,不期便在濟陽城中遇上了金頭陀他們四人,這就是全般經過。” 跛腳仙道:“那劉姓老者欺騙你了,令尊若去過五刀莊,廣壽兄弟絕不會否認。” 涂香香道:“那麼,我爹是被誰所害的?” 跛腳仙道:“被誰所害,目前老叫化也還不知道,只知令尊埋骨的地點……” 涂香香急問道:“我爹被埋葬在何處?” 跛腳仙道:“在長江靠近涪陵的一處江岸上,令尊是在四年前的七月一日被人所殺,被剖腹挖去一顆心,棄屍江中,流到歇神灘附近,碰巧給大儒俠華玄圃父子發現,將令尊屍體撈起,掩埋于江岸上。” 塗香香一聽父親死得慘,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跛腳仙也不勸她節哀,讓她一直哭,等她哭到“尾聲”之時,才開口道:“你如果哭夠了,就聽老叫化繼續說下去如何?” 塗香香擦了一把眼淚,點頭道:“是,你老請說下去吧。” 跛腳仙道:“這件事情,老叫化是聽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說的,他說他們父子一向住在歇神灘附近的江邊捕魚為生,四年前撈獲令尊的屍體時,發現屍體上掛著一塊竹牌,上面刻著‘神州一劍塗嘯天’七個字,方知死者為誰,他們父子便將令尊的屍體掩埋江邊的竹林內。” 塗香香又哭道:“大儒俠華玄圃為何不派個人去通知我們一聲呢?” 跛腳仙道:“華玄圃因故退出江湖,不再過問江湖是非,因此未派人通知你們母女。” 塗香香道:“派個人去通知我們一聲,難道就會惹上麻煩不成?他們父子也太怕事了!” 跛腳仙道:“你聽老叫化說下去吧,這件事十分古怪,過了一年,也是七月一日那天,他們父子又在歇神灘撈獲一具水流屍,死者心口被插著十三支利箭,身上也有一塊竹牌,刻的名號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塗香香愕然道:“那是怎麼回事?” 跛腳仙道:“可想而知,兇手是同一人,至於是怎麼回事,老叫化至今還想不通,但事情還沒完呢!又一年後,仍舊是七月一日,華玄圃的兒子又在老地方撈獲第三具水流屍,死者雙目被挖下,竹牌上所刻的名牌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塗香香驚駭困惑的叫道:“天哪?” 跛腳仙道:“最妙的是今年的七月一日,華雲翔仍在老地方撈到一具屍體,那是一具無頭屍,竹牌上的名號是‘大儒俠華玄圃’!” 塗香香睜大一對黑亮的眼睛叫道:“甚麼?” 跛腳仙緩緩道:“死者是大儒俠華玄圃。” 塗香香駭然道:“華雲翔的父親?” 跛腳仙頷首道:“正是!” |
第15章 細說從頭
涂香香不勝駭異地道:“我的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跛腳仙道:“現在只知那個不知其姓名的神秘兇手每年的七月一日都要殺人,而且殺了人之後,就塑造那人的石像立於鬼門關上,如此而已!” 涂香香道:“您老怎知他塑造死者的石像立於鬼門關上?” 跛腳仙道:“這是華雲翔發現的,他掩埋了其父的遺體之後,便溯江尋仇,終於在上游的鬼門關上發現了四個石像………” 當下,將華雲翔說的一切轉述給她聽。 涂香香當色蒼白,淚如雨下道:“那兇手是誰?他的手段為何那樣殘酷?他選擇每年七月一日那天殺人,又是甚麼意思?” 跛腳仙道:“七月一日,俗稱‘開鬼門’,許多遊魂孤鬼都要在這一天出來覓食,所以……” 涂香香大愕道:“你老認為那兇手是個鬼?” 跛腳仙一笑道:“即使不是真鬼,也跟真鬼差不多了,因為他好像有一種使人無法抗拒的魅力,迷迷糊糊的就自動去鬼門關送死!” 涂香香迷惑道:“怎麼說?” 跛腳仙道:“據華雲翔說,他父親似知自己將成為第四個被害者,七月一日那天早上,曾向華雲翔說了一些‘遺言’,叮囑他不要涉足江湖,並要他注意第四具水流屍等等。” 涂香香神色一振道:“如此說來,華雲翔應知兇手是誰了?” 跛腳仙搖頭道:“他不知道,因為他父親沒有留下一點線索給他。” 話聲一頓,又道:“大儒俠華玄圃對他兒子似乎隱瞞了很多事情,他從未將其一生行走江湖的事蹟告訴他兒子,甚至因何退出武林也不說。” 涂香香問道:“如今華雲翔人在何處?” 跛腳仙道:“他正在普陀山找他叔叔華玄農,這是老叫化告訴他的,他竟不知還有一位叔叔,聽了老叫化的透露之後,他便決定去普陀山找他叔叔華玄農問一問,他認為其父之死可能與退出武林的原因有關,而要知其父退出武林的原因,大概只有他叔叔一人知道。” 涂香香喜道:“那我可以去找他麼?” 跛腳仙道:“老叫化正是希望你去找他,不論是偵查兇手或為父報仇,你們這些被害者的後人都應該聯合起來一起行動。” 涂香香問道:“玉簫書生丘清泉和武林豪客歸揚銘有沒有後人?” 跛腳仙道:“有的,最近老叫化已打聽出來,玉簫書生丘清泉有個像你一樣大的女兒,叫‘千金女俠丘惠珠’,武林豪客歸揚銘也有個兒子叫‘小豪客歸志彪’,他們兩人也正在四處尋找失蹤的父親。” 涂香香道:“不知能否找到他們?” 跛腳仙道:“老叫化對這樁奇特的凶殺案件已產生了興趣,決定協助你們弄個水落石出,如今你先去普陀山找華雲翔,至於找‘千金女俠丘惠珠’及‘小豪客歸志彪’兩人,就由老叫化來吧。” 涂香香欣喜地道:“那好,但我見到華雲翔之後,如何再與您老見面呢?” 跛腳仙道:“今天是十月二十日,你此去普陀山來回大約需要一個多月,這樣好了,不論有沒有找到華雲翔,咱們明年元月十五日在鬼門關見面。” 涂香香道:“好,我也想去鬼門關上看看那些石人像,明年元月十五日大家在鬼門關見面,不見不散!” 跛腳仙道:“此去普陀山路途甚遠,你一個姑娘家可要小心一些。” 涂香香道:“我知道,我不會再受騙了。” 跛腳仙道:“還有,那華玄農為人不大正派,你到了普陀山時,若不見華雲翔,問明他的行蹤便須立刻離開,不要在那邊多停留。” 涂香香道:“是的,謝謝你老的指教。” 跛腳仙笑道:“不用客氣,現在你可以去了!” 夜很黑。 海上的風浪很大,怒濤起伏,卷起層層浪花,衝擊著普陀山的岸壁…… 一葉扁舟,竟在這時候靠上普陀山的一處沙灘,從舟上跳下一個人來。 這人渾身黑服,頭上包著一塊黑巾,整個臉部都掩在黑巾之中,下了扁舟之後,即低頭向島上緩緩行去。 雖然海風吹得他全身衣衫簌簌飄舞,但他全身上下卻籠罩著一股陰森森的鬼氣! 走路的姿態輕飄飄的,好像兩腳沒踏著地面,一直向前移動,有如鬼魅一般! 他一路走過沙灘,穿過樹林,再順著一條山徑冉冉而上,轉眼間便到了燈塔之下。 他沒有抬頭向燈塔望上一眼,就一直走到華玄農的石屋們前,舉手叩門。 “篤,篤,篤。”三聲門響,驚醒了屋中的華玄農。 他一骨碌由床上翻起,顫聲道:“甚麼人?” 十多年來,前來普陀山找他的人,華雲翔可說是頭一個,現在突然有人在三更半夜在屋外叩門,難怪他會大吃一驚了。 屋外的黑農人似乎有意使他心生恐懼,沒有回答他的話,只又舉手輕輕的,慢慢的敲了三下門。 華玄農更加驚疑,立刻由榻下抽出一柄鋼刀,大聲間道:“甚麼人啊?” 屋外的黑衣人答道:“我!” 聲音很冷。 華玄農喝道:“你是誰?” 黑衣人道:“你開門!” 華玄農道:“你先報上名來!” “砰!”一聲巨響,門倒下了。 黑衣人踏著倒下的門板走了進來。 華玄農面色遽變,忙的挫腰沉步,蓄式備戰,又驚又怒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停住腳步,略略揭開包在頭上的黑巾,冰冰地道:“不認得我了麼?” 華玄農一見之下,渾身猛然一震,駭然倒退兩步,失聲道:“是你 你沒死?” 黑友人道:“我已死了!” 華玄農面色陣陣蒼白,抖動嘴唇道:“甚麼……甚麼意思?” 黑衣人道:“現在的我已非以前的我,現在的我名叫‘死神’!” 華玄農顫慄道:“死神?” 黑友人微微點頭道:“不錯,死神找上誰,誰就得死 ” 他把“死”字拉得很長,令人聽了不寒而慄! 華玄農好像被人扼住咽喉,窒息地道:“你………找我幹麼?” 黑衣人道:“第一:要你的錢:第二:要你的命。” 華玄農發起抖來,道:“別……別開玩笑!我是個窮得一文不名的人,而且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要我的命幹麼?” 黑衣人冷冷道:“我聽說你找到了不少海盜的寶藏,眼下我需要用錢,至於要你的老命的理由,是因為你非死不可!” 華玄農連連搖頭道:“不!不!我沒有找到海盜的寶藏,你也沒理由殺我……” 黑友人冷笑道:“我知道你華玄農一向把金錢看得比性命更重要,不過你反正非死不可,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我也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華玄農叫道:“這是甚麼話!又要錢又要命,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黑衣人道:“你不給?” 華玄農道:“你先說明要殺我的理由,然後咱們再來個商量商量。” 黑衣人道:“也罷,我要殺你的理由,是因為我不願華雲翔從你口中獲得線索!” 華玄農道:“這一點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非但沒有向他透露甚麼,而且已將他困在一座孤島上,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黑衣人道:“不用看,你所幹的一切我都知道。” 華玄農道:“那麼你為何還要殺我?” 黑衣人道:“要使一個人永遠不洩漏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他。” 華玄農道:“我可以發誓,今後我若要洩漏你的秘密 ” 黑衣人截口道:“不要發誓,我不信那一套!” 華玄農頭上冒出了冷汗,道:“你……你不能講點道理麼?” 黑衣人道:“把你的藏金獻出,我讓你落個全屍,這是我所能給你的一點道理!” 華玄農慘笑一聲道:“大家都說我華玄農心黑手辣吃人不吐骨頭,沒想到你閣下倒更勝我一籌。” 黑衣人道:“我沒工夫跟你閒扯,快把你的藏金拿來吧!” 華玄農道:“我沒有藏金,我只知道普陀山的海底下藏著許多財寶,但一直找不到。” 黑衣人道:“真的麼?” 華玄農道:“真的。” 黑衣人道:“那好,你接招吧!” 華玄農面色一陣蒼白,搖頭道:“我怎麼能跟你動手?再來三個華玄農也不是你的對手,你饒了我吧!” 黑衣人道:“死神到處,無人能活,給你機會你不要,那就納命來吧!” “吧”字一落,倏地欺上一大步,右掌暴探,向他面門抓了過去! 華玄農對這個黑衣人似極畏懼,見他一掌抓到,慌忙滑步斜身閃避,同時一揚鋼刀,奮力削出。 黑衣人冷冷一笑,抓出的右掌原式不變,只略往下一沉竟以肉掌一下攫住華玄農鋼刀的刀口,喝道:“撤手!” 華玄農只覺鋼刀被他攫住之旁,就像在他手上生了根一般,使盡全身功力也奪不回來,不禁心頭大懍,趕忙撒手放開,向左掠開。 黑衣人並不乘勢追擊,口中發出懾人心魄的嘿嘿冷笑,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捏住刀尖,也不見他用力,便聽“拍!”的一聲,厚厚的一柄鋼刀竟被他折斷了! 華玄農面如土色,身形一晃,欲奪門逃出。 但黑衣人比他更快,一閃便擋住去路,嘿嘿笑道:“你自以為跑得掉麼?” 華玄農好像被困住的一只老鼠,神色十分驚恐,退縮到角落下發抖起來。 黑友人道:“我再說一次,把藏金交出來,我給你一個全屍!” 華玄農嚷道:“你弄錯了,要我的命容易,要我的藏金難!” 話聲中,突然反手一掌掃去。 “轟!”的一聲,他身後的石壁竟被他擊破一個洞口,幾塊石碑應聲進飛出去! 那些石磚,每一塊都有一尺之厚,他一掌掃出,竟能擊飛三四塊,也可見他的掌力之不凡。 但是,他還來不及由破洞鑽出之際,黑衣人卻已如旋風般撲到。右手五指一抓,一把抓住他背上的皮肉! 五指如鉤,抓入他的肉中,再將他舉了起來! 看樣子,黑衣人是要將他活活摜死。 華玄農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且慢!” 黑衣人將他舉在空中,冷冷問道:“有何話說?” 華玄農道:“放下我,我給你就是了!” 黑衣人道:“好,你將藏金獻出,我便讓你少受一些痛苦!” 說畢,將華玄農拋落地上。 華玄農哭喪著臉道:“我把藏金全部給你,你饒我一條老命,如何?” 黑友人道:“不!” 華玄農悲嘆一聲道:“罷了,我老實告訴你,我由海底取出的藏金並不多,只有四十斤,但是我已找到海盜們另一處寶藏,那裡不但藏有數十缸黃金,而且奇珍異寶不計其數,你饒我一命,我便帶你去取出那些寶藏,怎麼樣?” 黑衣人道:“在哪裡?” 華玄農道:“在海底一個礁洞之中。” 黑友人冷笑道:“我不要!” 華玄農驚慌道:“你不要?” 黑衣人道:“不錯,我來此的最大目的是取你性命,有四十斤黃金也就夠了,多了我帶不了。” 華玄農道:“我有船,你可以用我的船將全部寶藏載回去。” 黑友人道:“不要,你把那四十斤黃金拿出來就行了。” 華玄農道:“你太傻了,放著垂手可得的大批寶藏不要,卻要我這條不中用的老命 ” 黑友人厲聲道:“少嚕囌,快取出來!” 華玄農搓搓手,嘆道:“好,我拿給你,我拿給你……” 他慢騰騰的走近放在壁角下的那個米缸前,動手移開米缸,再揭開下面的一塊木板,然後蹲下去,伸手探入地洞中掏摸。 摸了幾下,驀然雙手一揚,兩雙黃金元寶電奔出手,向黑友人打去,大喝一聲道:“拿去吧!” 對他來說,這是孤注一擲,是生是死,就看這兩只黃金元寶能否打中黑農人而定了。 他運出畢生修為,是以兩只黃金元脫手飛出時,簡直就像流星一般,分上下兩路向黑衣人身上奔去! 但黑衣人的一身武功,實在高得出奇,只見他雙手一抬,竟將勢如雷霆萬鈞的兩只黃金元寶接在手中! 華玄農面色大變,厲吼一聲,雙手齊揚,又打出兩只黃金元寶,緊接著身形一縱而起,箭也似的一向屋外竄去。 黑衣人冷笑一聲,身子往左一側,避開他打到的兩只黃金元寶。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華玄農飛竄到門口之際,黑衣人發出的一只黃金元寶已追到他身後,只聽“蓬!”的一聲,那只黃金元寶已深深嵌入他的背心! “啊……” 華玄農身子一仰,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站著掙扎了片刻,旋即雙膝一屈,跪倒下去,死了! 黑衣人“哼!”的笑了笑,俯身拾起地上的兩只黃金元寶,然後走去地洞前,將裡面的一甕藏金捧出,看了看甕裡的藏金,自言自語笑道:“真可憐,他有這麼多的藏金,卻過著窮困潦倒的日子……” 他挺直腰幹,舉目四下一望,看見壁上掛著一只布袋,便走去取下布袋,把甕裡的藏金取出放入布袋中。 一共是十九個黃金元寶! 他將袋口打了個結,接著由懷中取出一只瓶子,拔去瓶塞,在華玄農的身上倒了一些水,然後收起瓶子,背起那一袋黃金元寶,舉步出屋,揚長而去。 響午時分,又一艘船開到普陀山。 這次來的是涂香香,送他來的是個老漁夫,他把船駛近一處峭壁下,說道:“姑娘,你可以由此上去了。” 涂香香望望島上形勢,問道:“那座燈塔在哪裡?” 老漁夫道:“在島上最高處,很容易找到。” 涂香香道:“我若找不到華玄農,就要立刻回去,您老一定得等我啊。” 老漁夫點頭道:“好的,老漢把船駛開,姑娘回來時,喊老漢一聲,老漢便來接你,不過若到天黑還不見姑娘回來,老漢就要回去了。” 涂香香道:“就這麼辦,我去了。” 她雙足一頓,跳上一座岩石,轉身向老漁夫揮揮手,便展動身形,快捷的向島上登去。 翻上峭壁,便已看見遠處突出樹梢的那座燈塔,於是朝著燈塔方向一路飛縱,不稍頓飯工夫,已來到燈塔之下。 她對燈塔這東西很感新奇,駐足仰望一會,才轉到石屋之前。 正想開聲呼喚,一眼瞥見石屋裡的情景,登時嚇得失聲驚叫起來。 她看到的就是華玄農的屍體。 但那已不是屍體,而是一具骷髏! 骷髏之下,還殘留著一些黃水。 她雖是個初出茅薩的姑娘,但對江湖上的一切。也曾聽父親說過,是以一看就知死者是被人用化屍水化掉的,而且死亡的時間絕不會超過一天。 這就是使她吃驚的原因,她不知道死者是誰,也萬料不到自己一到普陀山就碰上這件恐怖之事。 她震駭欲絕的倒退了數步,瞪望骷髏好半天,狂跳的一顆心才漸漸鎮定下來。 當下再走上兩步,惴惴然高聲道:“餵,裡面有人麼?” 石屋中當然不會有人回答。 她又走上一步,探頭向屋中張望,道:“華老前輩,您在不在?” 一看沒人答話,她還是不敢貿然進入,轉向四周堅瞭望,大聲道:“華雲翔,你在不在這兒?” 空山寂寂,無人回答! 她不由得長眉大皺,自言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發怔良久,她才撤下寶劍,一步一步的走到石屋門口,舉目向屋中一望,看清屋中無人,視線回到地上的骷髏,這才發現骷髏下面的一個黃金元寶。 她用劍挑動黃金元寶,暗忖道:“這人到底是誰?是被誰殺害的?他身上怎麼有這個黃金元寶?那殺害他的人為何不拿走他這個黃金元寶?” |
第16章 殺人元兇
她移步繞過骷髏,走入屋中察看一遍,最後停在石壁破洞口之前,又忖道:“是了,這屋中必曾發生一場惡鬥,後來此人不敵而被殺……而這人極可能是華玄農,因為他一向住在這普陀山上,如果他殺了人,絕不會跑掉,但是誰殺了他呢?華雲翔又哪裡去了呢?莫非是華雲翔殺了他的?不不,華玄農是他的叔叔,他絕不會殺害自己的叔叔……” 正思忖間,驀見有兩條人影映入屋中,心頭大大一震,倏地轉身嬌叱道:“甚麼人?” 一望之下,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老人和一個青年。 而看到老人那副模樣,她又嚇得驚叫起來。 老人長髮垂腰,滿面虯髯,身上的衣衫比老叫化子更破爛,全身瘦巴巴的,而且只有一條腿,右腳齊膝斷去,看上去極是可怕! 原來,這斷足老人非別,正是活閻羅甘宏道! 青年正是華雲翔! 涂香香只道他們便是殺害華玄農的歹徒,心中十分驚懼,趕忙一橫長劍,準備迎戰,又叱道:“你們是甚麼人?” 活閻羅甘宏道沒有開腔,他的一對深陷的環目正盯在那具骷髏下的那一錠黃金元寶。 華雲翔則盯著涂香香望了半天,才開口冷冷道:“你是誰?” 涂香香道:“我叫涂香香。” 華雲翔一指地上的叔叔,問道:“這人是你殺的?” 涂香香道:“不是!” 華雲翔目中露出嚴厲的光芒,道:“不然,是誰?” 涂香香道:“我也不知道,不是你們殺的麼?” 活閻羅甘宏道忽然桀桀怪笑起來,道:“姑娘,這人是不是華玄農?” 涂香香搖頭道:“我不知道。” 活閻羅笑道:“如果是華玄農,你就用不著否認,因為即使你沒殺他,我們兩個也要他的命!” 涂香香又搖頭道:“真的不是我殺的,我也不知他是誰,剛才我一到這兒,就看見這些情景……” 華雲翔似不信她的解釋,神色冷峻地道:“你來此何為?” 涂香香道:“我是來找華老前輩的。” 華雲翔道:“找到了沒有?” 涂香香道:“沒有。” 華雲翔嘴唇一掀,進出一聲冷笑道:“姑娘,你真會扯謊!” 涂香香驚恐的搖搖頭,道:“真的我沒有說謊,你們不信,我可以舉出一個證人,眼下有位老漁夫還在海上等我,他可以為我做證,我確確實實是剛到這兒的,這兒發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華雲翔道:“那麼,你來此找華玄農有何貴事?” 涂香香道:“我來此找他,其實是要見另外一人……” 華雲翔道:“此地除華玄農之外,並無第二人!” 涂香香道:“有的,我聽說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來到此處,因此特地趕來會合他。” 華雲翔面色一動,注目問道:“你要找的是華雲翔麼?” 涂香香點頭道:“不錯。” 華雲翔道:“姑娘找他幹麼?” 涂香香一披嘴道:“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活閻羅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認不認識華雲翔?” 涂香香道:“我和他還沒見過面。” 活閻羅舉手一拍華雲翔的肩頭,笑道:“這位便是你要找的華雲翔!” 涂香香一愕,繼而驚喜地道:“真的?你真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 華雲翔點點頭,神色仍極冷峻,道:“不錯,姑娘怎知我在此?找我有何指教?” 涂香香立刻把寶劍納入鞘中,興奮地道:“好極了!我還以為空跑了一趟呢……” 華雲翔冷冷道:“請答覆我的問題!” 涂香香笑道:“我知道你在此,是聽一位武林異人‘跛腳仙’說的,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是‘神州一劍涂嘯天’的女兒!” 華雲翔心頭一震,欣然道:“啊!你是‘神州一劍涂嘯天’涂大俠的女兒?” 涂香香點頭道:“不錯,如今你明白我來找你的原因了吧?” 華雲翔抱拳道:“方才在下語多冒犯,塗姑娘請多原諒。” 涂香香道:“彼此不識,難怪你誤會,別提了。” 華雲翔蹲下細視地上的叔叔,道:“塗姑娘當真不知此人是誰麼?” 涂香香道:“不知道,這人是被人用化屍水化掉的,看地上那灘黃水,被害的時間似未超過一天。” 她看了活閻羅一眼,又道:“你們叔姪是住在這兒的人,怎麼反不知家中發生的事情?” 活閻羅笑道:“姑娘弄錯了,老夫不是他的叔叔華玄農。” 涂香香一呆道:“您不是?” 活閻羅道:“老夫甘宏道,匪號‘活閻羅’,是以前橫行這東海一帶的海盜頭兒。” 涂香香驚詫的回望地上那具骷髏,道:“這麼說,難道這死者是華老前輩?” 華雲翔道:“不錯,這人是我叔叔!” 涂香香驚問道:“您怎知道?” 華雲翔一指叔叔下面那錠黃金元寶,說道:“因為這下面有一錠黃金元寶,如果這人是別人,我叔叔絕不會讓這錠黃金元寶留在地上。” 他站起身子,走去米缸下的地洞望瞭望,然後向活閻羅問道:“您老猜得出這是怎麼一回事麼?” 活閻羅笑道:“來了一位武功很高的人,他殺死了你叔叔,搶走了你叔叔的藏金!” 華雲翔點頭道:“不錯。” 活閻羅道:“老夫只有一點想不通……” 華雲翔目光一注道:“嗯?” 活閣羅道:“令叔的武功,老夫最清楚,老夫想不出黑道上還有誰能殺得了他。” 華雲翔道:“也許來者不止一人。” 活閻羅道:“除非一下來了四五個武林高手,否則令叔必能逃脫!” 華雲翔道:“知道我叔叔有藏金的人,似乎不太多呢?” 活閻羅道:“是大概只有老夫昔日那些部下知道,但老夫部下已被令叔殺光。” 華雲翔道:“沒逃掉一個小嘍囉?” 活閻羅道:“小嘍囉也許逃掉幾個,但他們身手不高,而且不一定知道令叔找到一些寶藏。” 涂香香接口問道:“華雲翔,令叔遇害之前,你不在這普陀山上麼?” 華雲翔道:“是的,在下被家叔困禁在距此三裡外的一座小島上,今天才脫困回來。” 涂香香聽了詫異道:“令叔因何把你困在一座小島上?” 華雲翔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且容在下把家叔的骨骸掩埋之後,再詳細奉告便了。” 他在屋角下找到一把鐵鋤,將骨骸一一檢入原來盛放黃金元寶的酒甕,蓋上蓋子,便一手抱酒甕一手提鐵鋤,向外走了出去。 涂香香和活閻羅隨後跟出。 華雲翔走入樹林中揀了一塊地方,用鐵鋤挖了個四尺深的坑,將叔叔的骨骸埋入,忙了兩刻時之久,才掩埋完畢。 於是,三人又回到石屋中,坐了下來。 涂香香迫不及待地道:“華雲翔,你把撈獲我爹的屍體的經過說一遍給我聽好麼?” 華雲翔道:“跛腳仙是否已將大概情形告訴你了?” 涂香香道:“是的,不過我還想聽你說一次,我要知道詳細經過。” 華雲翔點點頭,便將四年前的七月一日在歇神灘發現其父屍體的詳細情形,不厭其煩的說了一遍。 涂香香流淚道:“天啊!我爹為何死得這樣慘?那惡魔到底是誰?他為何要殺害我爹?” 華雲翔安慰道:“塗姑娘不要太傷心了,咱們現在應化悲哀為力量,尋找兇手為父報仇。” 涂香香掏出香絹拭去淚水,一面問道:“你叔叔知不知道兇手是誰?” 華雲翔道:“我只能說他沒有告訴我,我這位叔叔不是個正派人物,他多疑善嫉,貪婪卑鄙,根本不把我當作姪兒看待……” 當下,又把自己來到普陀山的經過說了出來。 涂香香聽得驚疑不置,問道:“那麼,今天你們是怎麼逃離那座小島的?” 華雲翔道:“我們造了一只草船,乘草船回來的。” 涂香香惑然道:“草能造船麼?” 華雲翔微笑道:“可以,那島上雖無一棵樹木,卻有許多野草葛藤,我們割了一大堆,將它晒乾,然後扎成一條一條,再編造成一只船,前後費了十天工夫才編造完成。” 涂香香也將自己尋父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問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華雲翔道:“在未獲得線索之前,只好依跛腳仙的意見,先去鬼門開會見‘千金女俠丘惠珠’及‘小豪客歸志彪’再說了。” 涂香香道:“那麼,咱們這就動身如何?” 華雲翔道:“好的。” 活閻羅道:“老弟別急著走,也許令叔這裡就有線索可尋哩。” 華雲翔轉望他問道:“您老有何高見?” 活閻羅道:“老夫對令叔之被殺,還有一點感到不解,令叔在此屋住了十多年,為何劫寶者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你來了之後纔來?所以老夫在想:那殺害令叔之人,目的可能不在藏金,而在殺人滅口!” 華雲翔沉思有頃,道:“您老的意思是說:家叔知道那兇手是誰麼?” 活閻羅點頭道:“是的,令叔可能知道,但因某種原因而不告訴你。” 華雲翔道:“果真如此,您老認為可在這兒找到甚麼線索呢?” 活閻羅道:“假定這次殺害令叔之人便是在鬼門關殺害令尊等人的兇手,那麼你仔細找找這石屋,也許能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華雲翔立即搜索起來,道:“家叔似曾與來人在這屋中動手,壁上那個破洞,也許是家叔打穿的,除此而外,似乎沒有甚麼吧?” 活閻羅一指那藏金的地洞道:“那地洞是不是令叔藏金之處?” 華雲翔點頭道:“不錯。” 活閻羅道:“那裡面還有別的東西沒有?” 華雲翔道:“我剛才看了一下,裡面好像沒有別的東西……” 他說到這裡,起身走去地洞前,蹲下仔細察看,只見地洞深僅五尺,裡面空空的並無一物。 他正想站起走開之際,忽見洞壁上似有字跡,不禁驚咦一聲道:“這裡面有字!” 涂香香跳了起來,驚喜的叫道:“有字?有甚麼字?” 華雲翔運目細視,但因地洞太黑,看不清洞壁上的幾個字寫著甚麼,於是轉身跳去桌前,找到火折子,將一盞油燈點亮,拿著油燈再趨至地洞前,向裡面照視。 這時,涂香香和活閻羅也一齊趨至地洞前蹲下,探頭向內觀看。 燈光一照之下,洞壁上的幾個字立刻清楚的映入三人的眼底。 於是剎那間,三人的臉色都變了! 涂香香臉色慘白如紙,驚恐萬分,顫聲道:“不!不!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華雲翔抬起頭,雙目射出的寒芒,像刀一般鋒利,冷冷的望著她,不說一句話。 活閻羅也驚駭萬分,大叫道:“這就奇了!塗姑娘,你父親不是已經遇害了麼?” 原來,地洞壁上,倒寫著這樣六個字: “殺我者涂嘯天!” 字,是用手指寫出來的,雖然寫得很潦草,卻可以清楚的辨認出來! 神州一劍涂嘯天竟是殺害華玄農之人! 一個已在四年前被挖去心肝而死的人,居然是今天殺死華玄農的兇手! 涂香香恍如墮入雲裡霧中,震驚而困惑,不停的搖著頭道:“不,這怎麼可能?我爹即使尚在人間,他也不會乾出這種事……” 華雲翔站了起來,把油燈拿去桌上,然後慢慢轉回身子,冷冷道:“告訴我,令尊現在人在何處?” 塗香香惶惑地道:“我不知道,你不是親眼看見我爹的屍體了麼?他既已遇害,哪會再來此地殺害你的叔叔?這一定是你叔叔認錯人了!” 華雲翔冷笑道:“家叔絕不會認錯人,因為他已知道令尊已死,他要不是清楚的認出令尊的相貌,絕不會胡亂寫下這幾個字!” 塗香香道:“要不然,就是令叔扯謊!” 華雲翔道:“家叔的確不是一個誠實無欺之人,但他不會傻到要去誣陷一個死人!” 塗香香道:“但是你們父子是在江上撈獲我爹屍體之人,你們已清清楚楚的看到我爹慘死的情景難道你親眼看到的事你自己都不相信麼?” 華雲翔沉著臉道:“我現在只相信一件事,我們父子當初在江上撈到的那具屍體其實不是令尊,那是令尊的一項陰謀!一種障眼法,他先讓大家知道他已被害死亡,然後才下手殺害‘玉簫書生丘清泉’、‘武林豪客歸揚銘’及家父!” 塗香香怒道:“你胡說!我爹絕不是那種人物,他沒有殺害他們三人的理由!” 華雲翔“哼哼”冷笑道,緩緩道:“不要再強辯了,現在請告訴我令尊在何處吧?” 塗香香憤激地道:“你為何不肯相信我的話?你為何不冷靜的想一想?也許那幾個字並非令叔寫的,那可能是兇手故意設下的一著毒計,存心破壞我們的友誼和團結!” 華雲翔道:“我想過了,我寧願相信我的推測!” 塗香香道:“那麼,我問你,兇手怎麼肯讓令叔留下那幾個字呢?” 華雲翔道:“情形是這樣的:令尊打敗了家叔,逼迫家叔獻出藏金,家叔心知不能倖免,便在取出藏金之前,暗中在那下面留下那六個字,這一手令尊沒有發現,否則自然不會讓那六個字留下來。” 塗香香跺腳大聲道:“你胡說!你胡說!” 嬌軀倒轉,掩面痛哭起來。 華雲翔卻堅信自己的推斷不錯,又冷冷說道:“還有,你今天來得未免太巧了,我不信你是得到跛腳仙的指點來的,你必是知道令尊來到此處,因此隨後趕來,因遲了一步,沒有會上令尊!” 塗香香哭道:“跛腳仙還沒有死,咱們一道去鬼門關,你當面問他好了!” 華雲翔道:“我也許要去鬼門關,但絕不跟你一道去,你想騙我去鬼門關叫令尊殺死我,以為我不知道麼?” 塗香香氣得發抖,跺腳道:“好,我不跟你多說,你要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 說畢,一段身子,便欲出去。 華雲翔橫身一飄,跳到門前攔住去路,神情嚴厲地道:“你不能走!” 塗香香面色一變道:“你待怎樣?” 華雲翔道:“我要你說出一切真相!” 塗香香道:“我能說的,只有一句話 我甚麼都不知道!” 華雲翔道:“那麼,你別想走了。” 塗香香右手一翻,握上劍柄,冷笑道:“你要殺我?” 華雲翔撤出陰陽雙判,道:“我要暫時把你留在此地,等我查明一切真相,再來處置你!” 塗香香憤怒地道:“華雲翔,你瘋了?” 華雲翔道:“如果我瘋了,你早就沒命!” 塗香香退開一涉,迅捷撤下寶劍,叱道:“好,跟你這小糊塗蛋講也講不清,你要怎樣,隨你好了!” 華雲翔身形一挫,舉起一對判宮筆,準備動手了。 塗香香橫劍護胸,嚴陣以待。 活閻羅一看他們劍拔弩張,連忙跳到壁角下,怕遭池魚之殃! 華雲翔雙足蠕蠕前進,欺上一兩尺後,突然一聲沉叱,左手判官筆平胸飛點而至。 塗香香也嬌叱一聲,寶劍橫托而上,以一式“五柱拒門”架住華雲翔的判官筆。再迅變“登山趕月”,劍尖斜刺而出,反刺華雲翔面部。 但華雲翔點出的第一筆其實是虛招,一見地揮劍攻來,立時跨步旋身,右手判官筆一式“拜將點兵”改點她左腰章門穴。 塗香香也不含糊,見招破招,寶劍往下一絞,再低掃而出,改攻他下盤…… 兩入都是名家後人,各有一身奇特功夫,因此使出的招術均十分精彩,打了數十招之後,居然不分高下。 但見劍筆翻飛,劍光筆影攪成一團,火星連連迸出,所經之處,桌倒椅翻,戰況激烈異常! 活閻羅自覺是局外人,不願淌混水,故一直站在壁角下觀戰。 華雲翔一來不想傷她性命,二來又要提防她逃出屋外,故攻勢無法揮到頂點,再加上塗香香的劍術奇詭絕倫,因此打了將近百招時,始終佔不到一點便宜,有幾次反而險些中劍。 他思忖電轉之下,決定改變戰術,寧可傷她身子也要將她制伏,當下筆法一變,開始全力搶攻。 又戰數十招,塗香香已感乏力,心知自己要輸在體力方面,於是做了一個決定,突地一步跳開,叫道:“且等一下!” 華雲翔聞言住手道:“你有甚麼話要說?” 塗香香道:“你要我說出真相,我做不到,在這種情形之下,你難道想殺死我?” 華雲翔道:“你是個姑娘,所以我不想傷害你,只想把你暫時囚禁起來,等我查明一切真相,再來處置你!” |
第17章 暫做囚人
涂香香道:“這就是說,你要把我囚禁在這座島上?” 華雲翔道:“不是這一座,這座普陀山困不住你,我要把你送去我曾經被困住的那座小島。” 涂香香道:“你是要把我活活餓死?” 華雲翔道:“假如你情願接受我的囚禁,你可以從這屋中帶去食物,而且那小島上有取之不盡的鳥蛋,餓不死你的。” 涂香香道:“好,為了洗清我爹的罪嫌,我願意接受你的囚禁,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華雲翔道:“說。” 涂香香道:“明年元月十五日,你一定要去鬼門關會晤跛腳仙等三人,跛腳仙可以證明我來此是找你而不是找我爹。” 華雲翔道:“還有什麼?” 涂香香道:“當你證實我此來確是找你之時,須立刻前來放我離開小島。” 華雲翔道:“即使證實你來此確是找我,也不能就表示殺害家叔之人不是令尊!” 涂香香道:“不錯,但至少表示我對我爹的生死及其所為何事全不知情,我一樣要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華雲翔見她是非分明、態度誠懇,心下有些折服,當下點頭道:“好,若我證實你來普陀山不是找令尊來的,我會立刻趕來放你回去,現在你先把寶劍交給我。” 涂香香納劍入鞘,連鞘一起拋給他。 華雲翔接住她的寶劍之後,接著道:“你暫時在此不要動。我還要和甘前輩說幾句話。” 轉對活閻羅道:“甘老前輩,咱們出去一下,小可有件事情想和前輩商量。” 活閻羅點頭一嗯,隨在他身後,一跳一跳的跳了出去。 華雲翔走出石屋,來到屋左一處空地,才住足問道:“老前輩被困十餘年,今天能夠脫離絕地,亦可謂老天對您不薄,未知您老今後作何打算?” 活閻羅道:“老夫尚無任何計劃。老弟動問此事,有何見教?” 華雲翔道:“您老是否準備重操舊業,幹燒殺掠奪的勾當?” 活閻羅苦笑道:“算了吧,老夫如今已是個殘廢,而且被困了這十多年,老夫也想通了,今後打算做個善良之人,求個壽終正寢。” 華雲翔道:“你老有這個想法是對的,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惡者絕難有好的下場,小可也希望你老能重新做人,這樣小可才能心安。” 活閻羅道:“老弟放心好了,你讓老夫脫離那座小島,絕不是縱虎歸山,今日的甘宏道已非昔日的甘宏道了。” 華雲翔道:“這普陀山的海底,當真還有大批寶藏麼?” 活閭羅點頭道:“不錯。” 華雲翔道:“你老打算怎樣處置那些寶藏?” 活閻羅道:“要是老弟願意協助老夫撈起那些財寶,老夫只想取一小部份做為終老的費用,其餘全部贈給你老弟。” 華雲翔笑道:“你老弄錯了,小可對那些財寶並無非分之想。” 活閻羅一怔道:“不然,老弟的意思是?” 華雲翔道:“目前小可沒有工夫協助你老撈取財寶,但等小可解決父仇之後,很願意幫助你老撈取財寶,將它散發救助貧困之人。” 活閻羅道:“好,就這麼辦。” 華雲翔道:“您老既然決心改過向善,小可便有一個請求。” 活閻羅慨然道:“老弟若有老夫效勞之處,但說無妨,老夫能力所及,絕不敢辭。” 華雲翔道:“小可在想,這位塗姑娘也許真的不知其父的所作所為,因此將她囚禁在那座小島上末免太殘酷……” 活閻羅道:“不然,老弟打算如何處置她?” 華雲翔道:“小可仍決定將她囚禁於那座小島上,只是覺得讓她一個姑娘單獨居住在那小島上,實在太可憐了。” 活閻羅道:“老弟要老夫陪她?” 華雲翔滿含歉意一笑道:“小可正有此意,只不知你老肯否委屈一下?” 活閻羅頗感為難,沉吟道:“老夫被困十餘年,今日剛剛解脫,老弟又要老夫回去,這個……” 華雲翔道:“等小可證實她的無辜時,小可當立即前來放你老和她離開。” 活閻羅皺緊眉峰道:“可是,一想到那鬼地方,就不由老夫不寒而慄……” 華雲翔道:“你老在那小島上己住了十多年,又何在乎再住兩三個月?” 活閻羅問道:“老弟何時可以回來?” 華雲翔道:“明年元月十五日會晤跛腳仙之後,不管事情怎樣演變,小可必先來送你老離開小島。” 活閻羅道:“明年二月中旬能否趕回此處?” 華雲翔道:“一定可以。” 活閻羅道:“好吧,老夫答應你就是了。” 華雲翔道:“小可自知這個要求太過份,不過若無人陪伴她,她一定無法在那小島上活下去,你老只當做好事保護一個姑娘的性命,就不會覺得日子難過了。” 活閻羅笑道:“不錯,現在咱們回屋中準備東西,老夫要將令叔所有的衣物及炊事用具一起帶去。” 於是,老少倆轉回石屋。 涂香香正坐在一邊掉眼淚。華雲翔道:“塗姑娘,我已商請這位甘老前輩陪你在那小島上住下,所以你不會感到寂寞。” 涂香香似感意外,望望活閻羅問道:“真的麼?” 活閻羅點頭笑道:“真的。” 涂香香很高興,但又有些不放心地道:“但你是海盜頭兒,我怎能和你在一起?” 活閻羅道:“老夫早已不是海盜頭兒,老夫現在是個老殘廢,姑娘請放心好了!” 涂香香沒有再開口。 華雲翔開始動手把屋中各種糧食及炊事器具收集裝入兩只麻袋,忙了好一會,才收拾停當,三人乃即出屋,往島邊行來。 來到島邊,遙見海上停泊著一只漁船,華雲翔回對涂香香問道:“那就是送你來到普陀山的漁船?” 涂香香道:“正是。” 華雲翔道:“你叫他把船開過來如何?” 涂香香道:“幹甚麼?” 華雲翔道:“我打算用家叔的船送你們去小島,回來之後,乘他的漁船返回大陸。” 涂香香輕嗯一聲,便向海上揮手高喊道:“老人家,請將船開過來!” 在海上的老漁夫聽到呼叫,立即把船駛到島邊,間道:“姑娘要回去了麼?” 涂香香道:“不,你請上岸來,我有話同你說。” 老漁夫神色有些遲疑,道:“姑娘,你知道那位華大俠一向嚴禁閒人上他的島……” 華雲翔開聲道:“老人家請放心,家叔已經逝世了。” 老漁夫聞言一怔道:“誰,你說誰逝世了?” 華雲翔道:“小可說的是華玄農,他老人家不幸於日前病逝了。” 老漁夫驚哦一聲,便將漁船靠到一處峭壁下,系好了纜繩,走過來問道:“你老弟是華大俠的姪兒?” 華雲翔道:“正是。” 老漁夫吃驚道:“你叔叔好端端的怎麼忽然病死了?這下子要由誰來看守燈塔呢?” 華雲翔道:“老丈認識村長麼?” 老漁夫點頭道:“認識,村長就住在老漢家的附近。” 華雲翔道:“那麼,老丈回去之後,就請去通知村長一聲,請他另派人來看守燈塔。” 老漁夫點頭道:“晤,只好這樣了,真想不到華大俠會突然作古了,他替我們消滅了海盜,還替我們看守燈塔,真是個大大的好人呢!” 他看了看活閻羅,見他只有一只腳,而且衣衫破爛不堪,不禁詫異道:“這位是……” 華雲翔道:“他是家叔的朋友,數日前和小可一起來探望家叔的。” 老漁夫心中還有疑問,卻不便再問,當下道:“老弟要老漢就去通知村長來麼?” 華雲翔道:“小可將送這位老前輩及塗姑娘去某處辦點事情,然後小可還要回到此處,希望老丈在此等侯半日,送小可回陸上去。” 老漁夫轉望涂香香問道:“姑娘意欲去何處?” 涂香香道:“我要去數裡外的島上辦點事情,然後直接由那邊乘船回去,你只要在此等候半日,等這位華公子回來之後,再送他回陸上就行了。” 說著,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他,又道:“這是你的船資,你請收下。” 老漁夫道謝收下,回對華雲翔又問道:“老弟要用你叔叔的船送他們去?” 華雲翔道:“正是。回來之後,便乘老丈的船返回陸上,老丈可以等侯半日吧?” 老漁夫道:“可以!可以!” 華雲翔道:“那麼,小可去把船搖過來。” 說罷,拔步奔去。 不久,已將華玄農的帆船駛到近處。 涂香香幫著他把東西帶上船,活閻羅隨後上船坐定,華雲翔又向老漁夫叮嚀一番,才掉轉船頭,朝海上破浪駛去…… 薄暮時分。 華雲翔駕駛空船回來了。 老漁夫果然沒有自行離去,還坐在島邊等侯,看見華雲翔回來,立郎迎上去道:“老弟回來了。” 華雲翔道:“是的,有勞老丈久候。” 老漁夫笑道:“不要緊,老漢也順便捕了一些魚,老弟這就回陸上麼?” 華雲翔將帆船停泊系好,跳上他的漁船道:“正是,老丈可以行船了。” 老漁夫問道:“老弟還要不要回來?” 華雲翔道:“暫時不回來。” 老漁夫一指帆船道:“那麼,你叔叔這艘帆船怎麼處理?” 華雲翔道,“暫時讓它停泊著,過兩三個月之後,小可還要再來一次,屆時再作處置。” 老漁夫道:“你叔叔的遺體,是否已經掩埋了?” 華雲翔:“是的。” 老漁夫忽然低聲笑道:“老漢聽說你叔叔得到不少海盜的藏金,老弟不將那些藏金帶走麼?” 華雲翔道:“那是謠傳,其實家叔並未得到什麼藏金,家叔死時,只留下了幾兩銀子而已。” 老漁夫“哦”了一聲,沒再開腔,將漁船駛離島邊,向西方的陸上駛去。 天黑下來的時候,漁船靠上一處漁港碼頭,華雲翔賞了老漁夫一些銀子,立即離船上岸 這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的晚上,再過兩天便是除夕,漁村中已呈一片急景凋年準備過年的景象,華雲翔觸景生情,想到往年與父親圍爐的情形,再想到目前的情況,不禁湧起一股悲緒,差點掉下眼淚。 他本想在漁村中過一夜,第二天再走,但看到大家準備過年的情形,他已沒有“勇氣” 留下,只在村上買了一些食物,即連夜動身北上。 他決定前往鬼門關會見跛腳仙及“千金女俠丘惠珠”、“小豪客歸志彪”三人,把發現“神州一劍涂嘯天”偽死的陰謀告訴他們三人,然後再與他們三人商量尋找涂嘯天報仇之策。 徒步趕了兩天的路,這一日抵達一座大縣城,花了五十兩銀子買得一匹健馬,於是乘騎連程疾趕。 十日之後,已入蜀境。 這天,他感到疲倦難當,心想距元宵尚有五天,而鬼門關再走三天使可到達,不用再疾趕,乃在 蜀東的萬縣城中停歇下來。 他在城巾客棧開了一個房間,命店小二燒了一桶熱水,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上一襲乾淨的衣衫,便街上走來。 這時,中午已過,但街上的酒樓飯館生意還不錯,他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飯館進入,點了幾樣菜和幾個大餅,埋頭大吃起來。 正吃之際,忽聽街上傳來一聲熟悉的喊叫:“磨菜刀磨剪刀……磨菜刀磨剪刀……” 華雲翔一聽大喜,跳起來奔到門口一看,只見來的正是磨刀老人,心中欣喜萬分,當即揮手喊道:“芮老伯!芮老伯!” 磨刀老人一見是他。神色微微一怔,繼而驚喜地道:“雲翔,你怎的在此?” 說著,快步走了過來。華雲翔施禮道:“小姪今日路經此城,正在這兒吃飯,不想竟遇著您老,真巧啊!” 磨刀老人笑道:“此城距磨刀溪不遠,老朽每月總要來一兩次……” 他注目上下打量華雲翔一番,接著問道:“怎麼樣?關於你爹遇害之事,找到甚麼線索沒有?” 華雲翔道:“老伯請到裡面來和小姪一起吃飯,再容小姪詳細稟告如何?” 磨刀老人欣然點頭道:“好,老朽也正想找個地方打尖呢!” 於是,老少倆進入飯館坐下,華雲翔重新點了幾樣菜餚,便與老人邊吃邊談起來。 華雲翔便從離開磨刀溪,去蓬安縣城的“福記鐵鋪”購買判官筆而邂逅成幼慧的經過說起,一直說到從普陀山回到此地為止,足足敘述半個時辰之久,才將一切說完。 |
第18章 為父報仇
磨刀老人驚疑不置,說道:“這麼說來,神州一劍涂嘯天竟是殺害你爹及丘、歸二人的兇手了?” 華雲翔點頭道:“八成不錯,他先弄來一具屍體冒充他自己,讓大家認為他已經死了,然後開始佈局殺人的勾當!” 磨刀老人問道:“但他殺害令尊及丘、歸二人時理由何在?” 華雲翔道:“這要找到他才能明白。” 磨刀老人面呈嚴肅,沉吟道:“我看這件事還要暗中查一查,涂嘯天這個人早年老朽也曾見過他幾面,他這個人似非奸宄之輩……” 華雲翔道:“老伯認為家叔存心嫁禍于于塗嘯麼?” 磨刀老人搖頭道:“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令叔諒不致在被殺之前還要手段陷害別人,這對他並無一點益處,我是在想,他可能認錯了人。” 華雲翔道:“但家叔已由小姪口中獲悉塗嘯天被害的消息,他如非確定殺他的是塗嘯天,絕不會胡亂留下那幾個字。” 磨刀老人點點頭,道:“唔,不錯,那麼也可能是那行兇之人故意化裝作塗嘯天的模樣……” 華雲翔道:“這一點小姪也想過了,覺得不大可能,因為要冒充塗嘯天之人,應對塗嘯天的近況十分清楚,也即是說他必知道塗嘯天已經死了,既然知道塗嘯天死了,又怎會再去冒充他呢?” 磨刀老人覺得他的分析有道理,不由撫須沉吟道:“唔,你說的不錯,但若說殺害令叔那人確是塗嘯天,那麼他既已偽死在先,又怎肯以真面目出現在令叔的面前?” 華雲翔道:“這個……大概是他認為力足殺死家叔,且知普陀山只有家叔一人在,故露出本來面目,要讓家叔驚奇一下。” 磨刀老人道:“這也是一種解釋,但你敢斷定這種推測是正確的麼?” 華雲翔沒有立刻回答。 他是個通達事理的青年,對自己未曾親眼看見的事情不敢太武斷,所以他雖然認為兇手“八成”是塗嘯天,仍有“兩成”存疑,這也就是他不敢以暴力對付塗香香及欲往鬼門關與跛腳仙、千金女俠丘惠珠、小豪客歸志彪研究的原因。 磨刀老人微微一笑,又道:“總之,在一切未獲確據之前,老朽希望你冷靜一點,這種事情一步走錯,便會演變成很大的不幸。” 華雲翔點點頭。 磨刀老人道:“關於七劍堡大堡主成鳳儀拒絕接見你一節,老朽倒認為值得注意……” 華雲翔道:“老伯認為他不願接見小姪的原因是甚麼呢?” 磨刀老人道:“可能與他女兒成幼慧的失蹤有關。” 華雲翔道:“怎麼說?” 磨刀老人道:“方才你說你趕去七劍堡通知他們成幼慧失蹤的消息時,他們並無驚奇之色,是不是?” 華雲翔道:“正是。” 磨刀老人道:“這表示他們一定已先知道成幼慧失蹤之事,而通知他們的,極可能是劫持成幼慧之人,換言之,卻持成幼慧之人即是殺害令尊及丘、歸等人的兇手,而這個兇手,成鳳儀可能知道他是誰,因此兇手發現你將去七劍堡請教成鳳儀時,便下手劫去成幼慧,然後去威脅成鳳儀不得洩漏他的秘密,成鳳儀為了挽救女兒的性命,只好接受兇手的要挾而拒絕和你相見。” 華雲翔道:“這一點,小姪也曾想到。” 磨刀老人道:“你認為怎樣?” 華雲翔道:“很可能是如此,不過小姪已不打算再去麻煩他們了,如果事實確如老伯所言,小姪再去找他們,豈不害了成姑娘之命?” 磨刀老人點頭道:“對,你絕對不可再去七劍堡,要去應由老朽去。” 華雲翔一怔道:“老伯要去?” 磨刀老人笑道:“是的,由老朽去見成鳳儀,也許會有收穫。” 華雲翔道:“您老年紀這麼大,怎好再長途跋涉?” 磨刀老人道:“不要緊,老朽天天在外面跑,走長路和走短程都一樣。” 華雲翔道:“您老見到成鳳儀時,請勿說是受小姪之托而去的,因為……” 磨刀老人笑道:“好的,老朽見到他時,只說是聽到你的述說感到奇怪,因此才登門請教,絕非受你之托而去的。” 華雲翔道:“小姪會晤跛腳仙之後,還要赴東海一趟,再路過磨刀溪時,當在棲息之處等你。” 老少倆又談了一會,才一齊離開飯館;磨刀老人當郎出城奔赴七劍堡,華雲翔則返回客棧歇息。 翌日,繼續動身,沿江而上。 他打算先回家看看,然後再去鬼門關。 馬行二日,就在十四晚上,回到了他居住十多年的江邊老家。 家,雖已無人,但對他來說仍有一種無比的親切之感! 他在屋前空地下馬,將馬栓好,壞著一顆感傷又喜悅的心,舉步走入屋中。 離家數月,茅屋裡的一切已蒙上一層塵埃、顯得冷清淒涼,毫無生氣。 他在廳堂上默立良久,才找出一只燭臺,點亮了一支蠟燭,放到桌上去。 燭光,照亮了整個廳堂,也照出了兩條人影! 人影,是從西邊門後映現的! 華雲翔心頭大震,雙手一翻,撤下一對判官筆,迅速轉身喝道:“甚麼人?” 兩個人,很鎮靜的由門後走了出來。 一個是藍衣青年。 一個是紅衣少女。 男的是七劍堡主成鳳儀的長子成智雄。 女的是原已失蹤的成幼慧。 他們顯然早就躲在茅屋內,此刻雙雙現身,臉上罩著一片嚴霜! 華雲翔大感意外,驚啊一聲道:“原來是你們兄妹!你們幾時來的?成姑娘,那天你在盤龍鎮的客棧中突然失蹤不見,是怎麼回事?” 成智雄寒臉不語。 成幼慧也寒臉不語。 他們手上各握一劍,此刻正慢慢拔劍出鞘,似乎準備動手了! 華雲翔為之滿頭霧水,駭異道:“兩位這是甚麼意思?在下有甚麼地方得罪你們麼?” 成幼慧突然以悲憤的聲調嬌叱道:“小賊,你納命來吧!” 長劍一吐,直奔華雲翔的胸口刺去! 華雲翔大為駭檁,疾忙一橫判官筆,架開她刺到的一劍,喝道:“且慢!你們要動手,也該先說出一個理由來!” 成智雄“哼!”的進出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事到如今還想裝傻抵賴,看劍!” 喝聲中,欺身進招,一劍橫掃而出。 劍勢之凌厲,遠非成幼慧可比! 華雲翔心知其中必有誤會,但見他蠻不講理,不禁心頭火起,當下一沉判官筆,運力迎著來劍磕去,同時另一支判官筆使出一招“判官勾魂”反點他太陽穴,罵道:“***你們是甚麼東西,要打大家就打個明白!” “叮!”然一響,劍筆迎個正著,進出數點火星,兩人都被對方雄渾的力道震得倒退一步。 成幼慧乘機進招,長劍一圈,攻向他背心。 華雲翔旋身抬筆“當!”的一聲震開她的劍,冷笑道:“哼!我還以為七劍堡有什麼了不起的招式,敢情只會以多取勝!” 成智雄怒吼道:“小子,今天我們為報仇而來,誰跟你講江湖規律!” 話聲未了,已一連劈出三劍,劍劍猛烈,好像恨不得立刻將華雲翔剎為肉醬。 華雲翔一聽“報仇”兩字,大為錯愕,一面運筆封擋他的攻勢,一面喝道:“姓成的,你把話說明白,我華雲翔與你們無仇無恨,你們找我報甚麼仇!” 成智雄劍劍進逼,殺手猛施,暴聲道:“你自己心中明白!” 成幼慧也連連運劍出擊,尖叱道:“我們親眼看見你殺害了我爹,你還不承認麼!” 華雲翔聽了大吃一驚,奮力架開他們兄妹攻到的劍招,藉力一個倒竄,飄出廳堂,落足屋外空地,大吼一聲道:“住手!把話說清楚再打!” 成智雄和成幼慧只道他要逃走,緊隨於後追出,但一看他站在空地上沒有逃走之意,兩兄妹便未繼續出手攻擊,只一前一後將他緊緊看住,成智雄滿面憤怒的冷笑道:“你還有何話說?” 華雲翔道:“你們說親眼看見我殺害了令尊,這話我聽不懂?” 成智雄雙目一瞪,暴怒道:“你自己幹的事,自己不明白?” 華雲翔道:“我沒有殺害令尊,自從那天在貴堡門外見到令尊,我就遠赴東海找我叔叔,今天剛回來,你們竟說我殺害了令尊,這是甚麼鬼話?” 成智雄厲聲道:“是我們兄妹親眼看見的!我們兄妹趕到此處時,正見你由屋中奔出,我們入屋一看,就看見我父親死在廳上,那不是你殺的,是誰?” 華雲翔心弦大震,驚愕萬分地道:“你是說。我在此地殺害了令尊?” 成智雄咬牙切齒道:“你娘的,是我親眼看見的事,你還想狡賴!” 長劍一握,又要發動攻勢。 華雲翔判官筆一抬,暴叱道:“且慢!說清楚再打,那是甚麼時候發生的事?” 成幼慧悲憤地道:“華雲翔,我只道你是個正人君子,卻原來是個喪心病狂卑鄙無恥的狗東西,你殺害了我爹還不認賬麼?” 華雲翔冷冷道:“告訴我,令尊是甚麼時候在舍下被殺害的?” 成幼慧嚷道:“五天前!你們要我爹來交換我回去,等我走了後,你便下手殺害我爹,我和我大哥清清楚楚的看見你由屋中奔出,跳入江中潛水進去,你還想抵賴不成!” 華雲翔道:“現在令尊的遺體在哪裡?” 成智雄聽到“遺體”兩字,更是悲憤,突然大喝一聲,猛撲而上,揮劍猛劈,罵道: “**養的,你先納命來再說吧!” 華雲翔一縱身,跳上屋頂,怒喝道:“成智雄,我沒有殺害令尊,你所見的絕不是我!” 成智雄那裡聽得進去,縱身迫上屋頂,一劍猛揮過去,厲聲道:“小子,今天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華雲翔一跳避開,飛身掠落地上,暍道:“成姑娘,你仔細想想,我有甚麼理由要殺害令尊?” 成幼慧也不聽他的解釋,見他落地,握劍便刺,叱道:“你怎麼沒理由!你在替你父親清算二十年前那筆舊賬!” 華雲翔越聽越迷糊,正要追問,背後劍風已到,迫得只好轉身應戰。 又與他們兄妹打了起來。 七劍堡之名震天下,並非憑著人多勢眾。他們的劍術確有獨到之處。打了幾十招之後,華雲翔已感應付困難,心知若不逃走,必會死在他們兄妹的劍下,但是他又極不願逃走,他希望把事情弄明白,因此感到左右為難。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間,突覺臂上一痛,業已中了成智雄一劍! 成智雄一招得手,氣勢更盛,劍招綿綿而出,沒有一點留情之意。 華雲翔情知不走不行了,當下虛幌一筆,迫退成幼慧,乘機掠開,拔步向江邊奔去。 成幼慧尖叱一聲道:“別走!” 右手一拾,一支袖箭“嗖!”的飛射出去。 華雲翔只聽到她的尖叱,沒聽到暗器發出的聲音,因之未作閃避,右大腿後面立被射中,射入甚深,痛得他大叫一聲,頓時倒地不起。 成智雄飛撲上前,一劍便要刺下。 成幼慧叫道:“大哥且慢!” 成智雄聞聲頓住劍勢,掉頭問道:“甚麼事?” 成幼慧道:“如今他已逃不掉,咱們先將爹的靈柩抬到廳上,然後砍下他的腦袋祭奠爹!” 成智雄一聽有理,便揮劍將華雲翔的一對判官筆打掉,再伸指點中他的軟麻穴,然後將他拖入廳堂。 接著,兄妹倆走入廳堂右邊的耳房,由房中抬出一具棺材。 敢情他們已買來棺材,將父親的遺體盛入棺中了。 他們輕輕的把棺材放落於廳上,隨即雙雙跪倒,痛哭道:“爹,孩兒們已擒到殺害您的凶徒,今天就用他的頭顱來祭奠您……” 磕頭拜畢,成智雄就地身子一轉,舉劍便要砍下華雲翔的頭顱。 那知視線瞥處,卻見地上空空的,華雲翔已然不見蹤影了! 成智雄面色一變道:“不好,被他跑掉了!” 成幼慧大愕道:“怪事,大哥你不是點了他的軟麻穴麼?” 成智雄滿面驚疑道:“是呀!” 成幼慧駭然道:“那他怎麼還能跑?” 成智雄跳起來,大叫道:“必是點錯了部位,咱們快追!” 正要飛步奔出,驀見門口人影一幌,出現了一個人,擋住了他們兄妹的出路! 成智雄大吃一驚,倉惶後退,失聲道:“你 你是何人?” 來人笑吟吟道:“成賢姪,你不認得我了麼?” 滿頭白髮,一身鶉衣,來者非別,正是丐幫的太上皇跛腳仙。 成智雄定睛一瞧,這才認出原來是父親多年的老朋友跛腳仙,連忙抱拳施禮道:“原來是邊老前輩,您老怎麼也來到此處?” 跛腳仙笑道:“老叫化是剛剛到的……” 成智雄道:“那華雲翔正是您老救走的?” 跛腳仙點頭道:“是。” 成智雄著急道:“您老不該救他,他殺害了家父,小姪正要殺他為父報仇呢!” 跛腳仙神色一呆,道:“他殺害了你爹?” 成智雄恨聲道:“正是,他在此殺害了家父,臨走時還用化屍水化掉家父的遺體,小姪等在此守候了五日,今日才捉到他……” 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跛腳仙驚駭的望望廳上那具棺材,問道:“那是令尊的骸骨?” 成智雄道:“是的,前天小姪去城裡買來這具棺木,把家父的骸骨盛入棺中,打算擒殺華雲翔之後,再將靈柩運回劍閣。” 跛腳仙不敢相信,驚問道:“你們怎知是華雲翔下手殺害的?” 成智雄道:“是我們兄妹親眼看見的!我們兄妹趕到此處時,正見那小子由屋中奔出,他看見我們時,立刻跳入江中潛水逃去,當時我們兄妹還不知發生了甚麼事故,等到進入這屋中一看,就看到家父倒斃地上,尸身正在溶化……” 說到此,又失聲痛哭起來。 跛腳仙臉色變得異常凝重,沉聲問道:“你們沒有看錯麼?” 成智雄道:“沒有,是他不錯!” 成幼慧接口道:“我們趕到此處時,看見他由屋中奔出,當時相距不過三丈遠,我們不會認錯的!” 跛腳仙聳聳一對濃眉,目中進出銳利的精芒,又問道:“你說這是五天前發生的事。” 成智雄點頭道:“不錯!” 跛腳仙嘴唇一抿道:“你們在此等一等,老叫化去帶他來問一問!” 說畢,騰身疾起,投入左近的竹林去了。 俄頃,便見他攬著華雲翔回來,他走入廳堂,將華雲翔放入一張竹椅,看見成智雄面現殺氣,忙的正色道:“成賢姪你稍安毋燥,讓老叫化來問個明白。” 他接著回對華雲翔,沉聲道:“華雲翔,你為何殺害了成大堡主?” 華雲翔身上的軟麻穴未解,但神智仍在,當下答道:“晚輩沒有殺害成大堡主,是他們兄妹看錯人了!” 跛腳仙神色嚴峻地道:“但他們說很清楚的看見你由屋中奔出!” 華雲翔道:“他們看到的或許是‘我’不錯,但絕不是現在的我!” 跛腳仙一怔道:“你是說,那是別人冒充的?” 華雲翔道:“對了。” 跛腳仙回望成智雄說道:“成賢姪,這件事確有可能 ” 成智雄截口道:“不!不可能是別人冒充他的,別人沒有理由要冒充他來殺害家父,他卻有殺害家父的理由!” 跛腳仙問道:“他有何理由要殺害令尊?” 成智雄道:“第一:數月前他去敝堡要求謁見家父,家父因故不便見他,他因此含恨在心;第二:二十年前,他父親與家父因故翻臉成仇,這次他父親被人殺害,可能他壞疑是家父幹的,因此一見家父行動不便,便乘機痛下殺手!” 跛腳仙道:“那次他去貴堡之事,老叫化已知情,他不致於因此殺害令尊,至於第二點,你說大儒俠華玄圃二十年前與令尊因故翻臉成仇,那到底是怎麼一回聲?” 成智雄道:“小姪只知其父為了某種原故輿家父鬧翻,至於是甚麼事情,小姪已經忘了。” 跛腳仙皺皺眉道:“令堂知道麼?” 成智雄點頭道:“知道。” 跛腳仙道:“那麼,有機會去貴堡,老叫化會向令堂問個明白。” 他接著回對華雲翔問道:“老弟可知令尊與成大堡主結怨的經過?” 華雲翔道:“不知道。” 跛腳仙又問道:“你有沒有去普陀山尋找你叔叔?” 華雲翔道:“有。” 跛腳仙道:“幾時由普陀山回來的?” 華雲翔道:“十二月二十七日。” 跛腳仙道:“那麼,你有否遇見一位姑娘?” 華雲翔道:“老前輩說的是塗嘯天的女兒塗香香?” 跛腳仙點頭道:“喁,這表示你確曾去過普陀山,是她要你在元宵之日前來鬼門關的吧?” 華雲翔道:“是。” 跛腳仙道:“如今塗姑娘呢?” |
第19章 無頭箭書
華雲翔道:“晚輩將她囚禁在一座小島上。” 跛腳仙聽了詫異道:“你將她囚禁在一座小島上?你為何要將她囚禁在小島上?” 華雲翔道:“這事說來話長,老前輩可否先替晚輩拔出腿上的箭?” 跛腳仙見他言語坦誠,心知他囚禁涂香香必有正當的理由,當下點頭道:“好,老叫化先為你治傷。” 他將華雲翔抱到地上,讓他俯臥著,看了看插在他後腿上的袖箭,皺皺眉道:“這支箭射入甚深,拔出的時候,可能會使你受不了……” 華雲翔道:“不要緊,老前輩只管動手,晚輩最大的痛苦都已忍受下去,這點皮肉之傷又算得甚麼呢!” 跛腳仙回頭對成智雄道:“成賢姪身上有沒有帶著外傷藥?” 成智雄道:“有,不過……” 跛腳仙伸手道:“拿來。” 成智雄很不情願,道:“你老不該幫著他,他殺了我爹,小姪非要他償命不可!” 跛腳仙道:“他不是殺害令尊之人。” 成智雄冷笑道:“你老怎敢如此武斷?” 跛腳仙見他說話的態度很不客氣,不由眉頭一皺道:“老叫化有充分證據可以證明他不是殺害令尊之人,你快把藥拿出來吧!” 成智雄還是不肯拿出傷藥,抗聲道:“您老有何證明他不是?” 跛腳仙道:“他十二月二十七日離開普陀山,今天趕到此處已經太快了,不可能在五天之前在此殺害令尊。” 成智雄道:“你老怎知他去過普陀山?又怎知他是在十二月二十七日離開普陀山的?” 跛腳仙道:“因為老叫化曾指點涂嘯天的女兒涂香香去普陀山找他,方才他能一口道出普陀山見到涂香香,就證明他確曾去過普陀山,而且以時間計算,他若在十二月二十七日之前離開普陀山,就不可能見到涂香香,所以他絕不是殺害令尊之人!” 成智雄低下頭,道:“邊老前輩,您是家父多年的老友,難道……” 跛腳仙光火道:“難道幫著外人而不幫你,是不是?” 成智雄沉默不語。跛腳仙冷笑道:“哼,告訴你,老叫化一生只和‘真理’為理,你父為人所害老叫化十分同情,但你若不把真相弄清楚就要殺死華雲翔,當著你父靈柩之前,老叫化照樣敢管教你!” 成智雄面呈怨憤之色道:“你老是舉世無敵的武林高人,小姪當然只有受管教的份了。” 跛腳仙聽了更是有氣,眼睛一瞪,道:“你認為老叫化是在倚老賣老欺負你?” 成智雄又沉默不語。 跛腳仙罵道:“想不到成鳳儀竟有你這個糊塗蛋的兒子,真是氣死我了!” 華雲翔輕嘆一聲,道:“老前輩不要生氣,晚輩這點小傷,沒有敷藥也不見得會死,請您動手拔出來就是了。” 跛腳仙道:“好,有我老叫化在,你也絕對死不了,現在老叫化先替你解開軟麻穴……” 他運掌在華雲翔的背上拍了一下,又替他推拿一番,然後出指封閉他大腿上的血脈說道: “你忍一忍,老叫化要動手拔了。” 華雲翔咬緊牙關道:“拔吧!” 跛腳仙伸手握住箭桿,猛的一下拔了出來。 一般的箭尖端都有倒鉤,所以被射中的痛可以忍受,拔出時的痛卻是痛澈心肺,任何硬朗的人也是無法忍受的。 華雲翔雖然咬緊牙關。也禁不住進出一聲厲號,痛得渾身發抖,面色慘白,豆大冷汗如雨而下。血,跟著由傷口湧出,但因跛腳仙已先封閉他腿上的血脈,因此流出少許之後,便止住了。 跛腳仙站了起來,舉目望著成智雄和成幼慧道:“你們當真不給傷藥?” 成智雄頑強地道:“我們沒有同情殺父仇人的理由!” 跛腳仙怒道:“要是有一天你們查明他不是殺害令尊的兇手,你怎麼辦?” 成智雄道:“小姪相信沒有弄錯,家父死在他家中,我們兄妹又清清楚楚的看見他由屋中逃出來,這難道會有錯誤麼?” 跛腳仙神色一寒,似有動手硬奪之意。 華雲翔忙道:“老前輩,晚輩家中也有治療刀傷的藥,記得放在房中一只藤籃裡面,不知還在不在……” 跛腳仙聽了才打消硬奪之意,走到廳左的房門口,探頭向房裡望望,看見壁上掛著一只藤籃,便跳入房中取下藤籃,因怕成智雄乘機殺死華雲翔,不及細看即輕回廳上,把藤籃提到華雲翔面前道:“是這一個麼?” 華雲翔道:“不錯,晚輩已離家數月,不知放在裡面的藥還在不在?” 跛腳仙揭開蓋子一看,只見裡面有幾個小磁瓶,盛著各種顏色的藥丸和藥粉,當下將之一一取出,問道:“那一瓶是治療外傷的藥?” 華雲翔道:“黃色的便是。” 跛腳仙於是為他洗淨傷口,敷上藥粉,再找來一條長布綁扎起來。 成智雄自跛腳仙對華雲翔愛護有加,心中益增不滿,當下轉對成幼慧道:“小妹,咱們走吧!” 成幼慧道:“爹的遺體怎麼辦?” 成智雄道:“候幾天等他們到齊之後,再來迎回去。” 語畢,舉步向外走去。 華雲翔連忙坐起道:“兩位且等一下再走!” 成智雄已走到門口,聞言停住腳步,掉頭冷冷道:“你待怎樣?” 華雲翔扶著竹椅坐立起來,道:“說實話,我華雲翔不會把你們兄妹對我的誤會放在心上,不過我覺得應該把一切說明白,不管你們相不相信,請聽我說完一切之後再走如何?” 成智雄冷笑一聲道:“我看不需要了!” 華雲翔側身坐下,道:“你若認定我是殺害令尊之人,也該留下來看住我,難道你們不怕我逃走麼?” 成智雄道:“你自以為逃得了麼?” 華雲翔道:“我並不想逃走,我只想把一切經過說給你聽聽,假如你還有一點理智和勇氣,你就應該留下來!” 成智雄雙眉一揚,立刻回廳中坐下,沉聲道:“你說吧!” 華雲翔閉上眼睛,忍著腿上陣陣的刺痛,緩緩說道:“那天我離開劍閣之後,就在山下遇了這位‘跛腳仙’老前輩,承他告訴我家叔居住於東海普陀山,我認為家叔可能知道謀害家父的兇手是誰,於是決定去東海普陀山找家叔……” 當下,將自己見到叔叔華玄農,發現他是個不仁不義之人,自己險些被他害死於東海礁洞,以及後來被騙及受困於小島上,最後造草船脫險,回到普陀山“巧遇”涂香香,發現叔叔已被殺,屍體被人用化屍水化掉,及在他藏放黃金的地洞中發現留字等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跛腳仙吃驚道:“這怎麼可能?神州一劍涂嘯天已於四年前遇害,你叔叔怎麼留字說殺他的是神州一劍涂嘯天?” 華雲翔道:“家叔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他說的話原不足採信,但他遇害前留下來的這句話,卻絕對不假,因為他已聽晚輩說過涂嘯天被殺之事,如果他不是清清楚楚的認出殺他的是涂嘯天,絕不會留下那樣的字,換句話說,他假如要陷害人,絕不會陷害一個已死之人。” 跛腳仙不甚迷惑地道:“可是,你們父子是在長江水上撈到涂嘯天的屍體,並親手將他掩埋的人呀!” 華雲翔道:“是的,當時家父雖曾說過死者‘確是涂嘯天’一語,但一個人被殺害之後再被投入江中,他的相貌不可能保持生前的模樣,所以當時家父說的那句話可能不正確。” 跛腳仙驚疑道:“你是說,你們父子撈到的那具屍體不是涂嘯天?” 華雲翔點頭道:“不錯,那可能是涂嘯天安排的一項陰謀,他先讓自己‘死去’,然後才下手殺害玉簫書生丘清泉,武林豪客歸揚銘及家父三人。” 跛腳仙道:“你確信是如此麼?” 華雲翔道:“目前晚輩也不敢斷定此事,因為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兇手獲悉塗姑娘將去普陀山找晚輩,故易容變作涂嘯天的模樣,先趕去殺死家叔,以圖使晚輩與塗姑娘產生誤會。” 跛腳仙道:“這很有可能啊!” 華雲翔道:“並不,因為兇手並不能預知家叔會留下那幾個字,假如家叔未曾留下那幾個字,他的心意不是要落空了麼?” 跛腳仙點點頭道:“唔……” 華雲翔道:“目前,晚輩只能說塗姑娘不知道她父親的陰謀而已,因為晚輩今天見到你老,已證實她之去普陀山是找我而非找她父親。” 跛腳仙沉吟道:“可是,涂嘯天先偽死而後殺害令尊等三人,目的何在?” 華雲翔道:“我要找到他本人之後才能明白。” 跛腳仙道:“你要謹慎從事才好,那殺害令叔之人,極可能是兇手假扮涂嘯天所為的。” 華雲翔道:“是的,雖然根據種種跡象及推斷,應可斷定兇手是涂嘯天不錯,但晚輩仍有兩分存疑。” 跛腳仙點點頭,轉對成家兄妹道:“你們兄妹聽了他的敘述,應該可以相信他不是殺害令尊之人了吧?” 成智雄冷冷道:“他說的一切,沒有一點能夠證明他不是殺害家父之人!” 跛腳仙不悅道:“你是說他沒有去過普陀山?” 成智雄道:“他即使去過普陀山,也不能證明他不是殺害家父之人!” 跛腳仙冷笑道:“你認為他能飛?普陀山距此約有兩千里路,他十二月二十七日離開普陀山,而令尊是在五天前遇害的,你認為他能在十二天之內趕完兩千里路?” 成智雄道:“拼著幾天不睡覺,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跛腳仙很生氣,道:“奇怪,是甚麼原因使你一口咬定他是殺害令尊之人?是看他不順眼?或是認為他天生就是一個殺人凶徒?” 成智雄冷然不答。 華雲翔道:“成兄,在下能否開棺看看令尊的骨骸?” 成智雄斷然道:“不行!” 華雲翔道:“方才聽貴兄妹之言,令尊的遺體被人用化屍水化掉,這情形與家叔之死相似,所以在下想:殺害令尊與殺害家叔之人,可能是同 ” 成智雄截口道:“我們看到的是你,不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華雲翔頓了頓,接下道:“在下是說可能是同黨,而不是同一人。” 成智雄冷笑道:“對了,是同黨!” 華雲翔聽他語含雙關,不禁苦笑道:“成兄該不會懷疑在下與那兇手是同黨吧?” 成智雄道:“我想不出別人有甚麼理由要冒充你!” 華雲翔道:“理由一定有,只是你我都還不知道罷了,這件事總有一夫會弄明白的,希望成兄冷靜一下 ” 成智雄站起道:“你說完了沒有?” 華雲翔道:“說完了,不過你們還不能走,我要聽聽令妹失蹤及後來回堡的一切經過!” 成智雄冷笑道:“我為甚麼要告訴你?” 華雲翔道:“因為我認為合妹的失蹤以及令尊的被害,可能與一連串發生的慘案有關。” 成智雄道:“不管有關無關,我們七劍堡的人會去查明白 小妹,咱們走!” 說著,又舉步向外走去。 但剛要跨出廳門之際,身形忽然一下定住,就好像突然硬化一般,站在那裡動彈不得了! 成幼慧一見之下,臉色大變,轉對跛腳仙怒聲道:“邊老前輩,您這是甚麼意思?” 跛腳仙笑道:“沒有甚麼,你這個大哥個性強得不近人情,所以老叫化讓他站在那裡反省反省!” 成幼慧又驚又怒道:“哼,您老莫非打算與我們七劍堡為敵?” 跛腳仙哈哈大笑道:“老腳化與令尊是多年的老朋友,怎麼會與你們這些晚輩為敵?告訴你,老叫化是為你們好,希望你們和華老弟消除嫌怨,化干戈為玉帛,共同追查殺父仇人!” 成幼慧雖然也很任性,卻比她大哥通達情理,當下噘噘嘴唇道:“你老要我把被劫經過說出麼?” 跛腳仙道:“對,這事很重要,你應該說出來讓我們聽聽。” 成幼慧道:“好吧,您老先解開我大哥的穴道,然後我便把一切說給你們聽。” 跛腳仙搖頭道:“不,你先說,你這位大哥個性太倔強,老叫化也拿他沒辦法,你先把一切說出之後,老叫化再替他解穴!” 成幼慧無奈,只得在一張長板凳上坐下,蹙眉道:“你老也知道我在盤龍場被劫之事麼?” 跛腳仙一指華雲翔道:“老叫化是聽他說的,他為你被劫之事焦急萬分,趕去貴堡通報時,卻遭到貴堡的閉門羹。” 成幼慧嘆道:“這件事,我也是五天前才聽我大哥說起的,當日我爹所以不願見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華雲翔問道:“是不是劫持你的人威脅令尊不得接見我?” 成幼慧點頭道:“正是,那天晚上我在客棧房中睡覺,朦朧之中,忽然聞到一股香味,心中方有一點警覺,卻已叫不出起不來,很快便昏迷不省人事,等到甦醒過來的時候,人已在這間茅屋之中。” 華雲翔道:“這是說你昏迷了好幾天?” 成幼慧道:“是的。” 華雲翔道:“劫持你的人是誰?” 成幼慧道:“是個漁夫打扮的老人,年約五十多歲,相貌清 ,頭髮斑白,但一對眼睛炯炯有神,氣質十分儒雅瀟灑。” 華雲翔心頭一動,道:“你能否說詳細一些,譬如那人有何特徽?” 成幼慧道:“我只記得那人有一粒小小的黑痣。” 華雲翔突然像患了寒熱病似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全身發起抖來。 成幼慧驚詫道:“你怎麼啦?” 華雲翔道:“沒甚麼,沒甚麼……” 成幼慧目光一凝道:“你是否認識那個人?” 華雲翔搖頭道:“不,不認識!” 成幼慧現出懷疑之色道:“不然,你的臉色為甚麼變得那樣難看?又為甚麼發抖?” 華雲翔雙手握上大腿,佯作痛苦地道:“我的傷口很痛……” 成幼慧信以為真,繼續道:“那人的模樣並不難看,誰知他卻有一個極為可怕的綽號 死神!” 華雲翔駭異地道:“死神?” 成幼慧道:“是的,你聽說過沒有?” 華雲翔搖搖頭。 成幼慧轉對跛腳仙問道:“邊老前輩聽說過沒有?” 跛腳仙也搖頭道:“沒有,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這號人物。” 成幼慧道:“他把我禁錮在房中,每天除了送三份食物入房給我吃之外,其餘的時間都不和我相見,也不和我說話,我問他為何要囚禁我,他搖頭不答。” 跛腳仙間道:“後來呢?” 成幼慧道:“直到元月八日的午夜,他忽然把我帶出房,在屋門口站了一下,隨又把我帶回房中,我弄不清他這是甚麼意思,但過了不久,他忽然把我釋放了,要我立刻回去。” 跛腳仙道:“沒說理由?” 成幼慧道:“沒有。” 跛腳仙道:“你就回去了?” 成幼慧道:“不,我因無端被他囚禁了數月,心中十分不甘,便在他替我解去桎梏之後,猝起發難,和他打了起來。” 跛腳仙忽然微笑道:“你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吧?” 成幼慧道:“正是,他的身手高得可怕,我一掌切中他的胸口,那一掌我使盡了全身力氣,照說不死也要受傷,那知他竟毫不在乎,走去取劍還給我,冷冷的說道:‘丫頭,死神難得饒人,你還不快走!’,我嚇壞了,忙的拔足疾逃……” 跛腳仙道:“後來,你在途中周上你這位大哥?” 成幼慧點頭道:“正是,我逃到一處江邊,正要乘船過江,卻在江邊遇上我這位大哥,那時我才明白被那‘死神’劫去的原因……” 她見華雲翔一直垂頭不語,神色十分沮喪,不禁發問道:“華雲翔你在聽麼?” 華雲翔豁然抬頭道:“甚麼?” 成幼慧輕哼一聲道:“你好像沒有注意聽我的敘述,是不是我說的,你都已知道了?” 華雲翔忙道:“不,我在聽著,你請繼續說下去吧!” 成幼慧又輕哼一聲,回頭對跛腳仙說道:“在江邊遇見我大哥,我才明白我被劫的原因,據我大哥說,我被劫的第二天,也就是他 華雲翔趕到敝堡的一個時辰之前,我爹接到了一封箭書,一個未署姓名的武林人在箭書上警告我爹不可接見華雲翔,否則便要撕票殺我…… 這就是當日我爹不敢接見他的原因。” 跛腳仙轉對華雲翔道:“老弟,你現在明白了吧?” 華雲翔點點頭。 跛腳仙回望成幼慧問道:“後來你便和你大哥趕回此處欲救令尊?” 成幼慧一怔道:“您老怎知我爹來到這裡?” |
第20章 嫁禍於人
跛腳仙微笑道:“這是很明顯的事,那個‘死神’所以肯釋放你,就是因為他已迫使令尊到此俯首就擒,而你大哥更是尾隨令尊來的。” 成幼慧道:“正是,據我大哥說,我爹於半月前又接獲對方一封箭書,書中寫些甚麼,我爹不肯透露,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但我大哥已猜到對方必是向我爹提出了釋放我的條件,故暗中注意我爹的行動,果然於當夜發現我爹走入二堡主石志雲的房中,兩人談了很久,之後我爹即悄悄離堡下山,而我大哥便也暗中尾隨下山,最後跟蹤到了這地方。” 跛腳仙道:“令尊不知你大哥在跟蹤尾隨吧?” 成幼慧道:“大概不知道,我們兄妹在江邊一談,我才猛然省悟那‘死神’帶我出房在門口站了一下的原因,原來那時我爹已到茅屋外面,那‘死神’為了讓我爹知道我還活著,便帶我出屋讓我爹看一眼;我想通了這一點,便與我大哥一起趕回來,那知趕到屋外時,忽見他由屋中奔出,他看見我們兄妹,神色很驚慌,不理我大哥的呼喚,一直向江邊奔去,縱身跳入江中,潛水逃走,我們兄妹趕入屋中一看,就看見我爹倒斃地上……” 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跛腳仙問道:“令尊是怎麼死的?” 成幼慧哭著道:“不知道,我們只看到我爹全身被捆綁著,而遺體已開始溶化,不到半個時辰,就只剩下一付骸骨。” 她突地站起,戟指華雲翔厲聲道:“華雲翔!你說!你為甚麼要殺害我爹?” 華雲翔低頭不語。 他的心在顫慄,他感到山那麼重的痛苦壓在身上,而渾渾噩噩的不知如何處置了。 成幼慧見他垂首無言,以為他已默認,因此更加氣憤,又尖叫道:“說呀!你為甚麼要殺害我爹?你給我說出個理由來!” 華雲翔痛苦的抬起頭,道:“成姑娘,我沒有殺害令尊,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甚麼可說的了,你若是要殺我,請動手便是!” 成幼慧咬牙切齒道:“你這混蛋,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既敢殺害我爹又不敢承認?” 華雲翔嘆了口氣,道:“除死無大事,你要殺我,我在此等著,我死都不怕,怎麼會怕承認殺害呢?” 成幼慧右手一揚,再度撤劍出鞘,厲叱道:“你道我不敢殺你?” 身形一閃欺上,吐劍便向他心口刺去! 跛腳仙喝道:“丫頭,不許亂來!” 手中竹棒一抬,震開了她的長劍,接著站起身子,沉聲道:“我告訴你,殺死令尊的是那‘死神’,絕不是他!” 成幼慧叫道:“可是我們只見到他,沒見到那‘死神’!再說若不是他下的手,他為甚麼要逃走呢?” 跛腳仙暴聲道:“你們兄妹見到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冒充他的青年!” 成幼慧跺腳大叫道:“你有甚麼證據敢說這種話?對方並不知我們兄妹會趕到茅屋里來,何必叫一個青年假扮他來殺害我爹?你說!你說!” 跛腳仙怒道:“對方一定早就發現你大哥在尾隨令尊,所以預先安排了這個嫁禍之計,這樣淺顯的道理你都想不通?” 成幼慧悲憤地道:“我只有一點想不通,我想不通你為甚麼要如此袒護他!” 跛腳仙氣極,長竹棒一伸,在成智雄背上點了一下,解開了他受製的穴道,大聲道: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我不跟你們這兩個乳臭未幹的毛小子爭論,去叫你們七劍堡的六位堡主來吧!只有他們才聽得懂老叫化的話!” 成智雄被他長竹棒一點之下,全身頓時“復活”過來,他個性雖甚狂傲,卻也不敢與跛腳仙為敵,只冷哼一聲道:“我們早已派人去敵堡報告家父被害的滑息,預料我們志雲叔等人將於半月之內趕到此處,你老若真想見他們,可得在此留下來!” 跛腳仙沉聲道:“好的,老叫化在此等你們半個月!” 成智雄沒有再說甚麼,向妹妹一招手,便向外走了出去。成幼慧隨後跟出,兄妹倆含恨而去,很快便遠去不見…… 陂腳仙搖搖頭,感嘆地道:“嘿!現在的年輕人火氣好大啊!” 華雲翔苦笑道:“老前輩不要怪他們無禮,他們是因父親被人殺害,報仇心切,因此未能冷靜的思考問題。” 跛腳仙沉思有頃,道:“我想那‘死神’才是殺死成鳳儀的兇手,你以為如何?” 華雲翔道:“是的,他在殺人滅口……” 跛腳仙道:“如果是殺人滅門,那麼他就是殺害令尊等人的兇手了?” 華雲翔生硬的點了點頭道:“是的,大概他知道晚輩會去找成鳳儀請他指點迷津,而成鳳儀恰是唯一知道他的秘密之人,因此便擄去成幼慧,威脅成鳳儀不可接見晚輩洩漏他殺人的秘密,後來便利用成幼慧為人質,以釋放成幼慧作條件,而引誘成鳳儀到此予以殺害。” 跛腳仙道:“不錯,但這中間卻右一個無法解答的矛盾,你想出來沒有?” 華雲翔道:“有的,假如認那‘死神’便是連續四年在鬼門關上殺人的兇手,那麼他一定不是‘神州一劍涂嘯天’。” 跛腳仙道:“對啊!成幼慧那丫頭說‘死神’將她禁錮於此地,每天都送食物入房給她,這表示‘死神’從未離開此處,更不可能去到兩千里外的東海普陀山殺害你叔叔。” 華雲翔道:“而家叔卻留言指出殺他的是‘神州一劍涂嘯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跛腳仙道:“老叫化不信涂嘯天會殺害令叔,那必是別人假扮塗嘯天干的好事!” 華雲報道:“但為甚麼要冒充一個已死的人呢?又為甚麼要殺害家叔呢?” 跛腳仙道:“也許正如你所說,令叔知道令尊退出武林的原因,而如果讓你明白了令尊退出武林的原因,你便能夠將他找出來。” 華雲翔默然良久,突然抬頭道:“您老可知那‘死神’是誰麼?” 跛腳仙搖頭道:“不知道。” 華雲翔激動地道:“晚輩應該說出來,否則便是太自私了。” 跛腳仙吃驚道:“你知道他是誰?” 華雲翔道:“是的,根據成幼慧的形容,那‘死神’是家父!” 跛腳仙嚇了一跳道:“你說甚麼?” 華雲翔道:“成幼慧說那‘死神’是個老漁夫,年約五十多歲,相貌清 ,頭髮斑白,這正是家父子!” 跛腳仙滿面驚愕道:“就憑這些,你怎能斷定他是令尊?” 華雲翔遺:“此外還有人中上的一粒黑痣,家父的人中正有一粒小黑痣。” 跛腳仙站了起來,瞪大一對眼睛叫道:“可是,令尊不是已死了麼?” 華雲翔點頭道:“是的,家父的遺體雖無首級,但晚輩從其骨格上認出確是家父不錯……” 跛腳仙道:“既然如此,你怎說‘死神’是令尊呢?” 華雲翔低頭長嘆一聲道:“晚輩也無法解釋,總之成幼慧形容的那個‘死神’的模樣,也確是家父錯!” 跛腳仙猛搔頭髮道:“這就怪了,涂嘯天已死了四年,這次卻在普陀山出現殺死了令叔,而令尊已死去數月,竟也‘死而復活’殺死了成鳳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華雲翔道:“只有兩種解釋,第一:涂嘯天、丘清泉,歸揚銘及家父四人都已死了,這次出現的涂嘯天和家父,是歹人冒充的;第二:他們四人都沒有死,晚輩在江上撈到的四具屍體是別人的。” 跛腳仙道:“如屬後者,他們偽死的用意何在?” 華雲翔搖頭道:“晚輩猜不出來。” 跛腳仙苦笑道:“老叫化活了這把年紀,這是首次碰到的一樁最撲朔迷離怪誕不經之事!” 華雲翔嘆道:“這如果是一項陰謀,那麼事情絕不是到此為止,可能‘玉簫書生丘清泉’和‘武林豪客歸揚銘’也會相繼‘死而復活’,在別處傷害人命!” 跛腳仙喃喃道:“這真是一個駭人聽聞的鬼故事,一個神祕莫測的‘鬼’,在每年七月一日‘開鬼門’的時候出現殺害一位武林名人,而被殺害的武林名人就變為‘死神’,也成了殺人兇手。***,難道這世上真有鬼不成?” 華雲翔問道:“您老有沒有去鬼門關見過那四尊石雕人像?” 跛腳仙道:“有的,老叫化指點涂香香去普陀山尋你之後,便去找‘千金女俠丘惠珠’和‘小豪客歸志彪’兩人,結果只找到‘千金女俠丘惠珠’,她也正在到處尋找失蹤的父親,聽了老叫化的敘述後,便與老叫化一道前來鬼門關,如今她還在鬼門關上等候老叫化哩!” 華雲翔一哦道:“您老是先帶她去鬼門關,然後纔來這兒?” 跛腳仙點頭道:“正是,老叫化心想你和涂香香可能已到,故趕來看看,還好來的正是時候,若是慢上一步,你的小命就沒有了。” 華雲翔感激地道:“您老救命之恩,晚輩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跛腳仙道:“老叫化最不喜歡聽這種話,下次你再說出報答的話,老叫化就要跟你說再見了!” 華雲翔苦笑一下,轉話道:“您老讓那‘千金女俠丘惠珠’單獨留在鬼門關上,不會出事麼?” 跛腳仙道:“應該不會,那個‘鬼’只在每年七月一日才出現,今天又不是七月一日,應該不會有危險。” 他歪著頭沉思半晌,卻又說道:“不過,老叫化還是去把她帶來這兒為妙 你的傷勢覺得怎樣?” 華雲翔道:“恐怕不能很快痊癒。” 跛腳仙道:“要是突然來了敵人,你能不能應付?” 華雲翔道:“那要看是甚麼樣的敵人,若是泛泛之輩,晚輩大概還可以應付。” 跛腳仙道:“若是成家兄妹呢?” 華雲翔苦笑道:“恐怕不行。” 跛腳仙道:“他們可能會去而復返,若見老叫化不在,只怕又要下手殺你,我看你不如跟老叫化一道去……” 華雲翔望望自己的腿傷。道:“晚輩已不能行走,如何去呢?” 跛腳仙道:“老叫化背著你去。” 華雲翔道:“這樣你老太吃力了,還是你老單獨去吧,成家兄妹諒不致去而復返。” 跛腳仙這:“這可難說得緊,他們既已派人去七劍堡通知其父被害的消息,二堡主石志雲等人一定會來,他們兄妹自無再回堡之理,我猜他們必躲藏在這附近,暗中監視你的行動,所以你還是跟老叫化一道去為妙。” 華雲翔一想不錯,便道:“你老能不能開船?” 跛腳仙道:“可以。” 華雲翔道:“那麼咱們乘船前去,如此你老可不須背負晚輩,可以省下不少力氣。” 跛腳仙道:“你認為老叫化背不動你麼?” 華雲翔不是怕他背不動,而是覺得讓一個“跛腳”的老人背著,實在於心不安,當下答道:“不,你功力絕世,那會背不動晚輩,晚輩只是覺得 ” 跛腳仙打岔道:“少嚕囌,你上來吧!” 說著,走到他跟前,轉身彎腰,要他扒到背上去。 華雲翔猶豫了一下,只得扒在他背部,說道:“此去數十裡外的一處江邊也有一戶捕魚人家,你老就晚輩到那戶人家即可……” 一語未了,跛腳仙早已飛步出屋,沿江畔朝上游向前疾奔! 這時,暮色已臨,遠近山林一片暗淡。 跛腳仙身形如箭,穿梭於山林之間,如履平地,又快又穩,使背上的華雲翔根本感覺不出他是個雙腳短不齊的人,但聞耳邊風 呼呼,兩邊的景物飛快的向後倒退…… 一路飛奔了五十鄉里路,天色已呈黑暗,華雲翔見鬼門關已然在望,且看出已來到以前自己曾停宿一夜的那個中年婦人居住的地方,忙道:“老前輩請停一停!” 跛腳仙聞言停下腳步,問道:“甚麼事?” 華雲翔擺頭張望,道:“晚輩記得這附近有一間草屋,是一戶打漁人家,裡面住著一個寡婦……” 跛腳仙道:“你認識她?” 華雲翔道:“上次晚輩一路往上游尋來時,曾在她家門口睡了一夜,她人很不錯,悄悄的在晚輩身上蓋一條被子,第二天早上又端出一碗熱粥,給晚輩充饑。” 跛腳仙道:“你想再見她?” 華雲翔道:“是的,您看前面不遠便是鬼門關。那麼高峻的山,要你老背著晚輩上去實在不方便,所以晚輩想去她家歜歇,你老則單獨上山,將丘姑娘帶下來,晚輩就在這兒等侯如何?” 跛腳仙道:“這樣也好,但那戶人家在那裡呢?” 華雲翔道:“晚輩記得就在這附近,你老請再向前走幾步看看。” 跛腳仙於是邁步向前走去。 走了十幾步,穿過一片竹林,果然見到那間坐落於江畔的草屋。 屋裡透出一點燈光,看來那個“丈夫去世,兒子出外謀生”的中年婦人仍住在草屋之中。 跛腳仙問道:“就是這一家?” 華雲翔道:“不錯。” 跛腳仙折身向那草屋走去,但走上四五步時,忽然停了下來。 原來就在這時,草屋中忽然傳出一片琵琶之聲 有人在屋中彈琵琶! 聲音淒切,如流泉幽咽! 而隨著幾聲弦音之後,一片低低的,抒情的歌聲隨之飄了出來。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此水幾時休 只願君心似我心 歌聲淒惋悱側,如訴如泣,好像在訴說一個哀怨動人的故事! 華雲翔則感到萬分驚奇,他一直以為住在草屋裡的中年婦人只是個庸碌的婦女,萬萬料想不到她竟是個不平凡的女人,她竟會彈奏琵琶,竟會唱出那樣悅耳的,感人肺腑的歌聲。 跛腳仙呆了半晌之後,口中發出一聲輕呼,不勝驚詫地道:“就是她麼?” 華雲翔怔怔然道:“好像是的……” 跛腳仙道:“你說她家是打漁的?” 華雲翔道:“看她家裡的情形,是打漁的不錯啊!” 跛腳仙道:“一個打漁人家的婦女竟會彈出那樣動聽的琵琶?唱出那樣感人的歌曲?” 華雲翔道:“正是,那次晚輩在她家門外過夜時,她只告訴晚輩她丈夫已去世,她的兒子外出謀生,那時晚輩一點也看不出她有甚麼不平凡之處。” 跛腳仙道:“她絕不是個平凡的婦女!” 華雲翔道:“嗯!” 跛腳仙道:“方才地唱出的那首歌詞如是代表她的心聲,那麼她必是個怨婦!” 華雲翔道:“嗯……” |
第21章 怨婦琵琶
跛腳仙道:“也即是說她的丈夫並未去世,而只是離開她而已!” 華雲翔道:“不錯。” 跛腳仙道:“要不要進去?” 華雲翔道:“你老以為如何?” 跛腳仙道:“老叫化還沒見到她的人,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所以可不可以進去,要由你自己決定。” 華雲翔道:“晚輩的印象是她不是個壞女人,她心腸很好。” 跛腳仙道:“那就進去吧。” 說著,邁步向草屋走過去。 來到草屋門口舉目一望,只見廳堂上一燈如豆,而中年婦人並不在廳堂上。 跛腳仙乾咳一聲,開口道:“裡面有人麼?” 聲落不久,中年婦人出現了! 她今天穿著一身黑衣裳,襯出雪白的皮膚,更見其清麗脫俗,但也更給人一種神秘之感。 她移步出屋,望望跛腳仙和華雲翔,神色略現驚訝的問道:“兩位從何而來?” 華雲翔由跛腳仙的背上滑下,拱手一揖道:“大嫂還認得小可麼?” 中年婦人凝神打量他片刻,恍然一哦道:“你數月前在我家門口睡覺的哪個青年?” 華雲翔答道:“正是。” 中年婦人發現他一腿受傷,吃驚的問道:“你的腿怎麼了?” 華雲翔道:“受了一點傷。” 中年婦人道:“兩位今夜到此,有何貴事?” 華雲翔一指跛腳仙說道:“這位老前輩右事欲到鬼門關,小可因腿上受傷,不便陪他去,故想在大嫂這兒打擾一下,不知大嫂肯讓小可在此歇歇?” 中年婦人點頭道:“可以,請進來便是。” 說畢,轉身走入廳堂。 跛腳仙便扶著華雲翔入屋坐下。 中年婦人道:“兩位請坐一下,我去為兩位衝一壺熱茶。” 華雲翔忙道:“大嫂請勿客氣。”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走入廚房去了。 華雲翔目送地走入廚房之後,便轉對跛腳仙低聲問道:“你老看她是甚麼樣的女人?” 跛腳仙搖搖頭,傳音道:“老叫化自信看人總是八九不離十,但今天這個女人,老叫化卻看不出她的來路,她看來好像身懷絕技,但又像不是個練過武功的女人……” 華婁翔低聲道:“無論如何,她很端莊,不是一個不正經的女人。” 跛腳仙點點頭,又傳音道:“看來是如此,但你還是要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上有不少婦女外表端莊溫柔,其實甚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華雲翔點頭道:“晚輩會小心的。” 跛腳仙道:“此地距鬼門關已不遠,老叫化等下離開後,大約半個時辰即可趕回來,萬一有甚麼事,你可跳江逃走,回你家去等候。” 華雲翔道:“好的。” 老少倆又低聲交談了一會,才見中年婦人端著一盤茶入廳,地將茶盤放在廳桌上,倒了兩杯熱茶遞給老少倆,道:“請喝茶。” 老少倆道謝接過,跛腳仙江湖經驗豐富,把茶端到鼻下一聞,就知茶中沒有問題,當下將一杯茶喝下,隨即起身道:“老弟就在這兒歇歇,老叫化馬上就可回來!” 他轉對中年婦人點頭笑笑,立即騰身飛掠出屋,眨眼便在屋外消失不見。 中年婦人一見跛腳仙會飛,失驚的“啊!”了一聲道:“原來這位老人家是練過功夫的啊!” 華雲翔道:“是的,他是一位武林高人,武功高得很。” 中年婦人問道:“他要去鬼門關幹甚麼?” 華雲翔道:“找一位姑娘。” 中年婦人驚疑道:“一位姑娘?” 華雲翔道:“是的,大嫂可曾去過鬼門關?” 中年婦人搖首道:“沒有,那麼高的山,我怎麼上得去?” 她接著注目問道:“記得上次你告訴我說你姓華,叫華什麼?”? 華雲翔道:“華雲翔。” 中年婦人道:“對了,還說你家住在歇神灘,父親被人殺害了?” 華雲翔道:“正是。” 中年婦人問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華雲翔道:“事情是這樣的,最近幾年這附近出現了一個殺人魔頭,他在每年七月一日‘開鬼門’的那一天,都要在鬼門關上殺害一人,將被殺害的人棄屍江中,到今年的七月一日一共殺害了四個人,家父便是其中之一;而那殺人魔頭殺了某一人,便雕刻那人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如今鬼門關上已有四尊石雕人像。方才小可說的那位姑娘,她父親也是被害者之一,她正在那裡察看那些石雕人像,希望能找出線索以便為父報仇。” 中年婦人聽得花容失色,駭然道:“竟有這等事,那我住在這這裡不太危險?” 華雲翔道:“大嫂請放心,那魔頭只殺武林人物,不殺普通百姓。” 中年婦人聽了才稍為安心,問道:“那魔頭為何要殺害人命?” 華雲翔道:“不知道,我們還沒查出來。” 中年婦人道:“他一直住在鬼門關麼?” 華雲翔道:“不,他只在每年的七月一日才在鬼門關上出現。” 中年婦人道:“那麼,今年的七月一日他是否又要殺人?” 華雲翔搖頭道:“不知道,這要等到七月一日那一天才能分曉。” 中年婦人面有餘悸地道:“真可怕,這兒距離鬼門關很近哩!” 華雲翔道:“大嫂請放心,他不會傷害你的。” 中年婦人視線投注到他腿上,又問道:“你的腿是怎麼受傷的?” 華雲翔道:“與人發生誤會,那人射了小可一箭。” 中年婦人道:“痛不痛?” 華雲翔點頭道:“很痛。” 中年婦人道:“有沒有敷藥治療?” 中年婦人道:“你可以在此住一兩天,等傷勢好轉的時候再回去。” 華雲翔道:“謝謝,小可只歇一會兒,等下那位老前輩回來時,小可便要同他回去。” 中年婦人道:“你好像很疲倦?” 中年婦人道:“餓不餓?” 華雲翔的確很餓,但笑笑答道:“不要緊,小可還支持得了。” 中年婦人卻很熱心,立刻起身道:“您等著,我再去煮些熱粥給你充饑。” 說著,又進廚房而去。 華雲翔感到了一份人間的溫暖,這也使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已記不起母親是甚麼模樣,這常使他感到痛苦,每當想到母親已死,一股悲緒便湧上心頭,他多麼希望有一位母親…… 他痴痴的想著,想著假如自己的母親還在世,那麼當地看見白己受傷時,一定會很心疼,而她所給予自己的慰藉和溫暖,絕不是任何女人所能比擬的。 中年婦人不知甚麼時候已由廚房走出來,說道:“米已下鍋,一會就好了。” 華雲翔霍然抬頭,強露笑容道:“謝謝,大嫂人真好!” 中年婦人道:“你是怎麼了?” 華雲翔微怔道:“我……怎麼樣?” 中年婦人道:“你怎麼哭了?” 華雲翔這才發覺面頰上濕濕的,趕忙拭去眼淚,笑道:“沒甚麼……” 中年婦人微笑道:“你在想你父親,是麼?” 華雲翔道:“不,想我母親。” 中年婦人問道:“你母親怎麼樣?” 華雲翔道:“她死了,在小可還不懂事的時候,她就死了。” 中年婦人很表同情,道:“那麼,你是父親帶大的?” 華雲翔道:“是的。” 中年婦人道:“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麼?” 華雲翔搖頭道:“不記得了。” 中年婦人道:“你為何忽然想到你的母親?” 華雲翔低下頭,悲傷地道:“小可在想,如果她還在的話,那該多好……” 中年婦人點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華雲翔沉默良久,忽然想到應該問問她的情形,便抬頭道:“大嫂,你的琵琶彈得很好,歌也唱得很好。” 中年婦人平靜一笑道:“你聽到了?” 華雲翔道:“是的,大嫂似乎不是普通人家的婦女,對不?” 中年婦人笑了笑道:“不,我會彈唱,是因我在出嫁之前,是個賣唱的姑娘。” 華雲翔一哦道:“原來如此。” 中年婦人道:“我父親只生我一個女兒,不幸他眼睛瞎了,為了謀生他便帶我走江湖賣唱為生,後來他死了,我便嫁給現在已死的丈夫……” 華雲翔道:“他是打漁的?” 中年婦人道:“嗯。” 華雲翔道:“死了多少年了?” 中年婦人道:“十八年了。” 華雲翔道:“大嫂有幾個兒女?” 中年婦人道:“我只有一個兒子,今年已二十歲,他出外謀生,一年只回家一次……” 說到這裡,臉上露出淒涼寂寞之色,嘆了口氣道:“他不大喜歡我這個娘。” 華雲翔道:“為甚麼?” 中年婦人道:“有人譏笑他,說他是賣唱女人生的兒子,他認為這對他是個侮辱,便不肯留在家裡了。” 華雲翔道:“這不對。” 中年婦人道:“我不怪他,無論如何,他年紀尚輕,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她語至此,起身道:“粥大概好了,我去看看。” 華雲翔吃下了三碗粥,感到渾身舒服無比,便坐在椅上閉日養神起來。 未幾,他聽到有一陣風捲入廳上,睜目一看,赫然發現跛腳仙已站在自己面前,連忙站起道:“老前輩回來了。” 跛腳仙面色有些蒼白,他點頭輕嗯一聲,便在對面的一張竹椅上坐下來。 華雲翔從他神色感覺出必是發生了事故,不禁心弦一震,急問道:“那位丘姑娘呢?” 跛腳仙沮喪地道:“不見了!” 華雲翔大吃一驚道:“不見了?” 跛腳仙道:“是的,老叫化趕去鬼門關一看,她已不在那裡……” 華雲翔著急道:“糟糕!會不會是遇害了?” 跛腳仙道:“老叫化曾仔細找過,並未發現一點血跡,大概不是。” 華雲翔道:“那麼……” 跛腳仙道:“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自行離開鬼門關,一是被那殺人魔擄去。” 華雲翔道:“您老認為那一種較有可能?” 跛腳仙面色嚴肅道:“日間,老叫化離開她時,曾囑她在鬼門關等候,她已答應不亂跑,所以恐怕是被那殺人魔擄去的成分居多!” 華雲翔皺眉焦燥道:“這怎麼辦?” 跛腳仙嘆道:“這是老叫化的失算,老叫化總以為那殺人魔只在每年的七月一日才會在鬼門關出現,沒有想到……欸!早知如此,老叫化應該帶她一起去你家才對,如今悔之晚矣!” 華雲翔直搓手,道:“若真是被那殺人魔擄去,您老猜那殺人魔會把她怎樣?” 跛腳仙道:“天曉得他會把她怎樣,反正絕不會有好結果!” 華雲翔道:“她會不會是見你老遲遲未去,便去晚輩的家找您?” 跛腳仙道:“若然加此,咱們應該會在路上碰見她才對呀!” 華雲翔道:“也許她走別的路線,彼此錯過了。” 跛腳仙沉吟道:“嗯,但願是如此……” 這時,中年婦人又由廚房走出來,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華雲翔答道:“這位老前輩趕到鬼門關時,找不到那位丘姑娘,她可能是被那殺人魔擄去了。” 中年婦人吃驚道:“嗄,這怎麼辦?” 跛腳仙突地站起,道:“老弟且在此停留一夜,待老叫化趕回你家看看,不論有沒有找到人,天亮之前,老叫化一定會回到此處!” 說罷,走到門口,將身一縱,破空飛去。 中年婦人跟到門口,直望到跛腳仙遠去不見,才轉身驚訝道:“你這位老前輩好厲害,他竟能在樹梢上奔跑!” 華雲翔道:“那叫輕功。” 中年婦人道:“他要去何處?” 華雲翔道:“那位丘姑娘說不定已去小可家裡,故他要回去看看。” 中年婦人“哦”了一聲,道:“方才應該請他吃了粥再去,他老人家這樣來回奔跑,肚子一定餓壞了。” 華雲翔道:“不要緊,我們練過武功的人身體較普通人強壯,一兩天不吃飯也不要緊。” 中年婦人道:“那殺人魔,他為甚麼要把人家一個姑娘擄去呢?” 華雲翔道:“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被那殺人魔擄去的,希望她是自行離開鬼門關的。” 中年婦人道:“那姑娘會不會武功?” 華雲翔道:“會,但絕不是那殺人魔之敵。” 中年婦人道:“要是證實她被那殺人魔擄去,你們打算怎麼辦?” |
第22章 陳年大曲
華雲翔嘆道:“只好盡力尋找,救她回來,但希望不太……” 中年婦人看得滿臉憂色,便安慰道:“我看你也不要太焦急,說不定你那位老前輩等下就可將她帶來,你且到我兒子的房中安歇吧?” 華雲翔感激地道:“好吧,但太麻煩大嫂,小可心中十分不安。” 中年婦人笑道:“不要這樣說,我這兒不常有人來,你若不嫌簡陋,多住幾天也不妨。” 華雲翔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放到桌上去,笑道:“這點銀子算是小可對大嫂略表謝忱之意。” 中年婦人搖首道:“不,你快收回去,我們算是鄰居,怎可接受你的銀子?” 華雲翔道:“大嫂若是不收,小可便到屋外去睡,不敢打擾你了。” 中年婦人見他態度堅決,便不再推辭,轉去廳左偏門,撩起門簾,含笑道:“這一間是我兒子睡的,貧賤人家沒有好床鋪,希望你不要見怪。” 華雲翔拱手道:“不敢,大嫂太客氣了。” 他一拐一拐的走過去,探頭一望,只見房裡確甚簡陋,只有一張舊竹床和一些家具,然而卻打掃得很乾淨,當下走了進去,道:“大嫂打掃得好乾淨啊!” 中年婦人微笑道:“我每天打掃一次,希望我兒子回來時,看了會高興。” 華雲翔很感動,嘆道:“令郎有你這樣一位母親,應該感到驕傲才對。”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似不想再談下去,道:“你好好的上床歇息吧!” 語畢,順手關上房門。 華雲翔把門閂塞上,即上床躺下來。 他無法入睡,因為腿上的傷口仍然很痛,此外還有比傷口更痛苦的事情在侵襲著他,這就是成幼慧所形容的那個“死神”的模樣…… “他是個漁夫打扮的老人,年約五十多歲,相貌清 ,頭髮斑白,但一對眼睛炯炯有神,氣質十分儒雅,人中上有一粒黑痣!” 這的的確確是父親不錯呀! 而父親竟能“死而復活”,竟然自稱為“死神”,竟找來一個青年假扮我的模樣,命他下手殺害七劍堡大堡主成鳳儀,企圖嫁禍於我,世上竟有這種父親“設計陷害兒子”的事麼? 不!不!那“死神”絕不是父親,那是歹輩冒充的,但他為何要冒充父親?難道他不知父親已死了麼? 還有那位普陀山出現殺害叔叔的“神州一劍涂嘯天”,那也必是歹輩冒充的,那人和冒充父親的“死神”必是同黨,但他們和那殺人魔是何種關係? 成智雄說父親與他父親有一段仇恨,那是甚麼仇恨? 千金女俠丘惠珠如是被殺人魔所擄,地將會遭到甚麼悲慘的命運? 這一連串解不開的問題,像亂箭一樣在他腦中穿射著,使他痛苦的幾欲發瘋,那裡還睡得著? 但他努力控制著激動的情緒,強迫自己靜靜的躺在床上,因為夜已漸深,他不願去打擾中年婦人的睡眠。 夜,很靜,只有數十丈外的長江之水,隱隱傳來嗚咽之聲…… 越莫靜臥個把時辰,他突然神色一振,霍地坐了起來。因為,他聽到一陣聲音! 一種很輕很遠,緩慢而連續不斷,有如某種鐵器敲擊石頭的“叮!叮!”之聲! 聲音時大時小,因此時而像在遠處,又時而像在近處,他凝神諦聽了一會,自信不是自己生的錯覺,不禁驚駭的暗忖道:“奇怪,這是甚麼聲音?是有人在打鬥麼?不,這不是兵器相擊的聲音……” 他知道附近數裡之內並無第二戶人家,是故越想越疑,乃決定出去探明究竟,但正要下床之際,那“叮叮”之聲忽然停止了! “怪事,莫非是我神智不清,聽錯了?” 他又側耳凝聽一陣,聽不見那“叮叮”之聲再起,便以為是自己生的錯覺,於是又躺了下去。 那知就在他剛剛躺下之際,便聽“叮叮”之聲又起,而且聽來十分清楚! 他驚愕的再度坐起,自言自語道:“沒有錯,是有聲音在響!” 於是,他立刻拿起判官筆插到背上,伸腳下床,見房門後面擱著一條扁擔,便用扁擔當作枴杖,開門到廳上。 再側耳細聽,聲音仍在響著,只是弄不清是從甚麼地方傳來的。 他怕驚動在房中睡覺的中年婦人,當下輕輕的打開廳門,走到草屋外面。 “叮,叮,叮……” 聲音不斷傳來,但仍聽不出其來源! 他繞房而行,每走幾步就停足細聽,但覺聲音似來自遠處,有時又似在眼前,但始終聽不出聲音是從那一方向傳過來的。 他又到附近察看一遍,仍無任何發現,心中甚為迷惑,暗忖道:“這事非弄個明白不可,我還是喊醒中年婦人問一問,也許她知道聲音的出處。” 主意一定,便轉回廳中,開聲道:“大嫂,大嫂,你請醒一醒!” 中年婦人的房間就在廳右偏門裡面,與廳堂的距離僅有數尺,但這時卻聽不見她醒來或回答,顯然她已在酣睡之中。 華雲翔提高聲音道:“大嫂,你請醒一醒!” 房中,仍無一點響應。 華雲翔感到意外,暗付道:“奇怪,她為何睡得這樣死?晤,是了,更深夜靜,她一定以為我不懷好意,故不敢理我,我還是回房睡覺,等明早再向她問不遲。” 想到此處,便把廳門關好,轉回自己房中。 “你在喊我?有甚麼事麼?” 中年婦人的聲音,突然在廳上響起。 華雲翔轉出一看,只見中年婦人已出房站在偏門上,當下含歉一笑道:“對不起,把大嫂吵醒了。” 中年婦人舉手梳梳散亂的頭髮,笑笑道:“不要緊,你要甚麼?” 華雲翔道:“不要甚麼,小可是聽到一種聲音,覺得奇怪,故喊醒大嫂問一下。” 中年婦人訝道:“你聽到什麼聲音?” 華雲翔道:“一種很輕的‘叮叮’聲響,好像有人用鐵器在敲擊石頭,大嫂注意聽聽看。” 中年婦人側首靜聽片刻,道:“沒有呀!” 華雲翔也在靜聽,也發覺那“叮叮”之聲不知在何時停止了,不由大奇道:“怪事,怎麼又沒有了?” 中年婦人道:“你真的聽到聲音?” 華雲翔道:“不錯,小可方才聽到一陣連續不斷的‘叮叮’之聲,正想出來察看,那聲音忽然沒有了,可是過了一會,聲音又起,而現在又沒有了。” 中年婦人迷惑地道:“我從來沒聽過甚麼‘叮叮’之聲,只怕是你弄錯了吧?” 華雲翔肯定地道:“絕對沒錯,大嫂注意聽一下,也許那聲音會再響起來。” 中年婦人道:“這兒距離江邊很近,你聽到的只怕是江水流動的聲音吧?” 華雲翔道:“不,如果是江水流動的聲音,絕不會忽響忽停。” 中年婦人道:“你說那聲音像甚麼?” 華雲翔道:“好像是某種鋒利的鐵器敲擊著石頭,小可小時候曾在城中見過造墓之人在雕刻墓碑。” 中年婦人畏怯地道:“你別嚇唬我好不好,我們這附近並無住家,也無墳場,那來的雕刻墓碑之聲?” 華雲翔一笑道:“對不起,小可只是說那聲音很像是人在雕刻墓碑而已,大嫂不用害怕。” 中年婦人道:“現在還有沒有?” 華雲翔凝神一聽,搖頭道:“現在還沒有。” 中年婦人道:“可能是很遠的地方有人在打造甚麼東西,夜間聲音傳得遠,我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華雲翔感到有些慚愧,道:“真對不起吵醒了大嫂,小可是因知這附近沒有人,故感到奇怪,如今大嫂請回房去安歇吧。” 中年婦人淺笑道:“你也回房安心睡覺,不要再疑種疑鬼了!” 語畢,轉身入房而去。 華雲翔也轉回房中,復上床躺下來。 對於那“叮叮”怪聲,他當然無法解懷,故上床之後,仍然凝神諦聽著。 他相信那聲音必會再起。 但靜靜凝聽了好一會,卻再聽不到那聲音傳過來,一切變得異常寧靜! 他感到奇怪,猜不透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也由於心中的疑竇無法釋然,故一直無法入眠…… 屋後,雞聲已啼,天將破曉了。 “砰砰砰!” 驀然,屋外有人敲門! 華雲翔立即下床而出,開聲問道:“那一位?” “是老叫化!” 華雲翔聽出是跛腳仙的聲音,便將廳門打開,只跛腳仙手提那只盛藥的藤籃站在門外,身邊並無別人,心知沒找到“千金女俠丘惠珠”,當下拱手道:“老前輩請進來。” 跛腳仙舉步入屋,坐下道:“完了!看情形那位丘姑娘確已遭擄了!” 華雲翔道:“她未去晚輩家中?” 跛腳仙搖頭道:“沒有!” 華雲翔道:“您老請歇一歇,等天亮之後,咱們再去鬼門關仔細找一找。” 跛腳仙道:“只好如此了,你的傷怎麼樣?” 華雲翔道:“已不像昨天那樣痛了。” 跛腳仙把藤籃放上桌子,道:“老叫化已將你家裡的傷藥帶來,等下你可以在此換藥。” 華雲翔恭敬的道謝道:“謝謝,您老想得真周到。” 正說著,廳右偏門的門簾一揚,中年婦人走了出來,臉含一絲嬌慵道:“這位老人家您回來了。” 跛腳仙站起道:“是的。” 中年婦人道:“有沒有找到那位姑娘?” 跛腳仙道:“沒有。” 中年婦人道:“這怎麼辦?” 跛腳仙道:“等下再到鬼門關去看看?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中年婦人道:“您老請坐,待賤婦去為兩位煮些吃的來。” 跛腳仙道謝坐下,見她進入之後,才轉對華雲翔笑道:“這位婦人倒很好客!” 華雲翔點頭道:“正是,昨晚晚輩曾請教她的家世,她說早年隨其父賣唱為生,後來出嫁,丈夫不幸於十八年前去世,她只生了一個兒子,現已長大成人在外謀生。” 跛腳仙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能唱出那樣好聽的歌。” 華雲翔道:“您老請到房中躺一躺如何?” 跛腳仙問道:“你昨晚睡在那裡?” 華雲翔一指廳左的房間道:“睡在那房中,那是她兒子的房間。”跛腳仙起身走入屋中,上床盤膝坐下,笑道:“老叫化只坐一會兒就行了。” 語畢,瞑目入定。 華雲翔不敢打擾,手拄扁擔走到屋外,閒眺附近景色,呼吸著早晨新鮮空氣……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而中年婦人已將早膳煮熟了,她將早膳端到桌上,見華雲翔佇立於屋外,乃步出說道:“飯燒好了,你可以請那位老人家一起來吃。” 華雲翔向她道謝,回房一看,正見跛腳仙跳下床,便道:“您老不要歇了?” 跛腳仙笑道:“老叫化肚子咕咕叫,非得填些食物不可,咱們去吃飯吧!” 說到吃飯,只見桌上有鹹魚鹹肉,菜色倒很不錯,當即上前坐下,埋頭大吃起來。 跛腳仙吃下一碗飯,似乎發了酒癮,拍拍腰間的酒葫蘆,苦笑道:“真糟糕,酒沒有了。” 華雲翔道:“您老很喜歡暍酒?” 跛腳仙道:“正是,每頓飯不喝兩杯,渾身不舒服……” 華雲翔道:“這附近好像沒有賣酒的。” 跛腳仙低聲道:“你問問女主人看,也許她家中有酒呢!” 華雲翔乃起身走入廚房,只見中年婦入也正在廚房裡吃飯,當下拱手一揖道:“大嫂,你這兒有沒有酒?” 中年婦人一怔道:“你要喝酒?” 華雲翔道:“不,是小可那位老前輩,他很想喝兩杯。” 中年婦人站起走去菜櫥下,捧出一只小酒甕,道:“這是亡夫以前喝剩的酒,就一直擺著未動,不知還能不能喝?” 華雲翔接過小酒甕,問道:“這是甚麼酒?” 中年婦人道:“是大曲酒,亡夫嗜酒如命,把身子喝壞了。” 華雲翔一聽是大曲酒,心中很替跛腳仙高興,道:“酒越陳越香,這甕酒既然擺了十多年,那味道一定更好,謝謝大嫂了。” 他一手抱著小灑甕,一手扶壁走回廳上,向跛腳仙笑道:“您老口福不淺,有好酒可喝了!” 跛腳仙立刻接去小酒甕,打開蓋子,一聞之下,登時喜得眉開眼笑,叫道:“妙極了! 是陳年的大曲!這東西市面上可不密易沽到哩!” 他急急倒了一碗,喝了一大口,透了一口大氣道:“痛快!痛快!老叫化常年鬧窮,已經好久沒喝過這種好酒了!” 華雲翔笑道:“您老等下可以再把酒葫蘆裝滿。” 跛腳仙眼睛一轉,低聲道:“這不好意思吧?” 華雲翔道:“不要緊,那位大嫂不喝酒,這是她亡夫當年喝剩的。” 跛腳仙道:“你身上有沒有銀子?” 華雲翔道:“有,上次您老贈給晚輩那面丐幫今符,晚輩那日到達漢口鎮,遇上當地的一位分舵主趙麻子,他知晚輩川資用盡,便贈晚輩三百兩銀子,如今還沒花完呢。” 跛腳仙道:“那麼,快拿幾兩銀子賞給女主人,她是一個孤孤單單的婦人,境況堪憐,咱們不能白吃她的。” 華雲翔道:“晚輩昨晚已送給她十兩銀子,她大概不肯再接受了。” 跛腳仙一聽他已給錢,心中再無不安,於是放懷大喝起來,酒足飯飽,他再將酒葫蘆裝滿,笑嘻嘻道:“老叫化不怕沒飯吃,就怕沒酒喝,如今老叫化有精神了,現在老叫化替你換藥,然後咱們一道去鬼門啊看看。” 換過藥後,老少倆乃辭別中年婦人,一起朝鬼門關而來。 華雲翔砍一段竹桿用作枴杖,一路拄杖而行,走了數裡,來到鬼門關下,跛腳仙仍將他背起,施展提縱術,輕捷的向上飛登。 兩刻時後,已登上鬼門關絕頂。 一眼望去,只見“神州一劍涂嘯天”、“玉簫書生丘清泉”,“武林豪客歸揚銘”、“大儒俠華玄圃”四人的石雕像仍擺在原處。 跛腳仙放下華雲翔,說道:“咱們坐下歇一會兒,等下再仔細找一下,昨天老叫化趕到此地時,天已大黑,看不大清楚。” 華雲翔在一顆大圓石上坐下,望著眼前的四尊石雕人像,情緒仍很激動,道:“你老從這四尊石雕人像上,可看出甚麼端倪來麼?” 跛腳仙在他身邊坐下,搖搖頭道:“老叫化還看不出這四尊石像有何含意,只能說那殺人魔是存心凌辱被他殺害的人。” 華雲翔面上露出悲憤的抽搐,道:“晚輩本想將這四聳石像毀去,可是又覺毀去它後,就失去了一條追查兇手線索。” 跛腳仙道:“不錯,暫時不要毀掉它,至少在涂香香和歸志彪未到之前,你不能毀掉它。” 華雲翔沒有再開口,他的視線從被挖去心肝的“神州一劍涂嘯天”的石像轉移到被亂箭射死的“玉簫書生丘清泉”的石像,然後再轉移到被剜去雙目,“武林豪客歸揚銘”的石像,最後落到被砍去首級的父親的石像上,突然心頭一動,轉對跛腳仙道:“老前輩,晚輩有一點想不通……” 跛腳仙注目道:“何事?” 華雲翔道:“一個人在殺人洩恨時,他應該不會刻意的採用幾種不同的手法,而只會把對方殺死為止,您說是不是呢?” 跛腳仙頷首道:“不錯。” 華雲翔道:“而這個殺人魔卻用各種不同的手法殺害家父等四人,而且刻意的把他們被殺死的情形刻成石像,這是甚麼意思呢?” 跛腳仙沉吟道:“唔,這事的確透著蹊蹺……” 華雲翔道:“晚輩敢說殺人魔這種行徑絕不只在凌辱死者,一定還有別的寓意!” 跛腳仙表示同意他的看法,點點頭道:“嗯,但要猜出他的寓意可不容易……” 華雲翔嘆道:“正是,只有這點想不通!” 跛腳仙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丘惠珠,她是老叫化帶來的,老叫化須對她的生死負責。” 華雲翔道:“晚輩猜想丘姑娘只是有驚無險。” 跛腳仙道:“您麼說?” 華雲翔道:“目前已可確定丘姑娘落入殺人魔之手,但殺人魔大概不會殺死她,因為他若要殺害她,大可在此動手,何必多費手腳將她擄去別處下手?” 跛腳仙道:“你說的雖有道理,但老叫化還是不能放心啊。” 華雲翔站起道:“咱們先在這四周找找看吧。” 於是,老少倆分頭尋找起來。 鬼門關絕頂,約有幾十丈寬廣,地上遍布怪石,野草叢生,但樹木不多,因此尋找起來並不困難,兩人尋覓了一刻時,已將整個絕頂的每一寸地面找遍,結果是毫無發現,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跛腳仙嘆道:“那殺人魔乾得真乾淨,竟未留下一些痕跡!” 華雲翔道:“如今怎麼辦?” 跛腳仙回到石像前坐下,長嘆一聲道:“老叫化也束手無策矣!” 華雲翔走到父親的石像前,伸手撫摸著石像,忽然轉身說道:“您看這四尊石像雕刻的怎麼樣?” 跛腳仙道:“技藝不凡,十分高明!” 華雲翔道:“那麼,也許有一人能為咱們解開這個謎。” 跛腳仙抬目問道:“誰?” |
第23章 鬼斧神工
華雲翔道:“鬼斧神工陰懷仁!” 跛腳仙道:“他是幹甚麼的?” 華雲翔道:“他是全國最著名的雕刻師,擅長雕刻人像,龍柱,石獅等物,許多著名寺廟的雕刻均出自他的手筆,這是磨刀老人告訴晚輩的,他說殺人魔既能雕刻出如此逼真的石像,其人必是一個雕刻師,‘鬼斧神工陰懷仁’既是著名的雕刻師,他對一些雕刻師必有認識,他可能看得出這四尊石像出自何人之手。” 跛腳仙動容問道:“鬼斧神工陰懷仁家住何地?” 華雲翔道:“據說住在重慶府,他是著名人物,到重慶府一打聽,必能找到他。” 跛腳仙道:“重慶府距此倒是不太遠……” 華雲翔道:“晚輩打算去請他來看看,您老以為如何?” 跛腳仙道:“你腿傷未愈,如何能去?” 華雲翔道:“晚輩可以僱車前去。” 跛腳仙道:“要去的話,應該由老叫化去,可是老叫化已答應成家兄妹在你家等待半月,他們七劍堡的人可能隨時會到,老叫化不願失信於人。” 華雲翔道:“是的,所以由晚輩去便可,您老可在舍下等待,並隨時注意這兒的情況。” 跛腳仙道:“這樣也好,你何時動身?” 華雲翔道:“晚輩今日就去,只是還有一件事情,晚輩不知如何處理,就是晚輩已答應塗姑娘於見到您老證明地沒有說謊時,即趕回東海放她離開小島,而照目前的情形看,晚輩實無時間再去東海。” 跛腳仙道:“這件事十分簡單,你把那小島的詳細地方告訴老叫化,待老叫化派個丐幫弟子去救她回來。” 華雲翔大喜道:“如此甚好,咱們這就下去吧?” 跛腳仙站起來道:“好,咱們先回你家去,然後你在城裡僱車赴重慶,走!” 華雲翔忽又想到一事,道:“等一下,晚輩還有一事忘了告訴你老。” 跛腳仙住足問道:“甚麼事情?” 華雲翔道:“昨夜晚輩在那中年婦人家中過夜時,聽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當下,將昨夜聽到怪聲的情形細述一遍。 跛腳仙聽丁大感興趣,問道:“你確定那是鐵器敲擊石頭所發出來的聲音麼?” 華雲翔道:“是的。” 跛腳仙道:“聽聲音約有多遠?” 華雲翔道:“聽來好像很遠,又好像就在近處,總之晚輩無法測出聲音的遠近和來源。” 跛腳仙道:“那女主人怎麼說?” 華雲翔道:“晚輩喊醒她時,那聲音忽然沒有了。她認為是江水流動的聲音,叫我不要疑神疑鬼。” 跛腳仙皺起眉峰,沉思有頃,目中射出陣陣精光,道:“你認為那是有人在打造墓碑?” 華雲翔道:“那聲音確是很像有人在打造墓碑,不過現在晚輩見到這四尊石像,已有不同的想法,晚輩覺得……” 跛腳仙接口道:“殺人魔在雕刻第五尊石像?” 華雲翔道:“是的,你老以為如何?” 跛腳仙滿面凝重的點點頭,道:“嗯,有此可能,可惜你沒有聽出聲音的來源。” 華雲翔道:“晚輩對聞聲辨位的本領自信有一些,但昨夜那種聲音,確實叫人聽不出來。” 跛腳仙道:“能聽到聲音,距離絕不會太遠,在那附近數裡範圍之內找一找,必能找到。” 華雲翔道:“昨夜晚輩也想四處找一找,但因行動不便,故爾作罷。” 跛腳仙道:“這樣好了,今夜老叫化去那中年婦人的家裡借宿一夜,看能不能找出那聲音的來源。” 華雲翔道:“對,假如能找出發出聲音的地點,或可有重大的發現。” 老少倆邊走邊談,走到絕頂邊緣,跛腳仙又將華雲翔背起,循原來的路線下山。 回到中年婦人的住宿,跛腳仙稍事憩息,然後就便在附近搜索了一番,沒有任何發現,乃又背著華雲翔沿江而下,返回華雲翔的家中。 晌午時分,回抵茅屋。 而跛腳仙剛剛一步跨入廳堂,口中就發出了一聲驚咦! 盛殮成鳳儀的骨骸的棺材不見了麼? 不,棺材還在,只是棺蓋上多了一樣東西! 多了一張字柬!跛腳仙放下華雲翔,上前拿起字柬一看,神色微微一變,冷笑道:“哼,有消息來了!” 華雲翔急問道:“是誰留下的字柬?” 跛腳仙將字柬遞給他,道:“你看吧!” 華雲翔接過字柬一看,只見上面寫著這樣十三個字:“欲救丘惠珠,請來金佛山仙跡岩!” 字,寫得很端正秀麗。 華雲翔看了也不禁面色一變,失聲道:“這是不是殺人魔送來的?” 跛腳仙沉容一笑道:“除了他,還會有誰!” 華雲翔又驚又喜,道:“如果是他,怎麼肯通知咱們去金佛山仙跡岩救人呢?” 跛腳仙道:“毫無疑問必有陰謀。” 華雲翔道:“不錯,他必在仙跡岩布下陷阱,等著咱們去上當,你老打算怎麼辦?” 跛腳仙道:“去!” 華雲翔道:“好,咱們一起去!” 跛腳仙道:“不,你不要去。” 華雲翔一怔道:“為甚麼?” 跛腳仙道:“你腿上的箭傷還很嚴重,不能與人動手,去了不但對老叫化毫無幫助,反而使老叫化施展不開,所以你留在此處等候,由老叫化一人去即可。” 華雲翔道:“可是 ” 跛腳仙截口笑道:“別可是了,這是最妥當的辦法,老叫化縱橫湖海一甲子,還沒栽過跟鬥,保證可將丘惠珠救回來,現在你把囚禁涂香香的詳細地點告訴老叫化,老叫化先到城裡去找個丐幫弟子,派他去東海將涂香香帶回來。” 華雲翔很想跟他一起去金佛山,但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自己腿傷未愈,去了反成累贅,當下便將囚禁涂香香的詳細地點說出,最後說道:“還有那位陪她在一起的‘活閣羅甘宏道’,也請囑咐丐幫兄弟將他救出,他過去雖然無惡不作,現在已然悔悟,而且是個老殘廢,不足為害了。” 跛腳仙道:“好,你在此須得小心,提防成家兄妹再來胡鬧,老叫化快則三日,遲則五天,一定會趕回來,等老叫化回來之浚,如果需要的話,你再動身前去重慶府找那‘鬼斧神工陰懷仁’ 我走了!” 他說走就走,身形一閃便到屋外,再幾個起落便已遠去不見! 華雲翔走到屋外,目送他身形消失之後,才轉回廳堂坐下,望著手裡的字柬出神。 他心中有幾分擔憂,怕跛腳仙中了殺人魔的詭計,但也有幾分高興,因為這是與殺人魔“接觸”的開始,如果事情順利,不久便可明白殺人魔為何許人,以及他殺害人的原因,然後便是自己報仇的時候了。 默坐沉思良久,他才謹慎的收起字柬,起身走近成鳳儀的棺前。 他很想揭開棺蓋,看看棺中成鳳儀的骨骸是甚麼樣子,但想到成家兄妹曾嚴詞拒絕自己啟棺探視,覺得不宜乘人不在啟棺偷看,於是轉身而出,拄杖往屋左的竹林走來。 竹林中,四座墳墓安然無恙。 父親的墳墓上已長出青草,他含悲悼立於父親的墳前,心中百感交集,因為事情發展至此,他竟已不敢斷定數月前自己親手掩埋的這具無頭屍,到底是不是父親的遺體? 同樣的,他也不敢斷定那“死神”不是父親。 還有神州一劍涂嘯天,他的遺體埋在此處已有四年,而最近“他”卻突然在普陀山出現,殺死了叔叔華玄農,他是真的涂嘯天還是假的塗嘯天呢? “欸……”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藉以發洩胸中的鬱悶,然後回到屋中,開始動手整理家裡的一切。 離家數月,屋裡的一切已蒙上一層灰塵,他用雞毛撣子揮掃一番,把被褥拿到屋外曝曬,接著轉入廚房,察看到底還有多少食物沒有腐壞。 還好,米缸中還有半缸米,風乾的一些鹹魚鹹肉也還在,足夠他半月之需。 他知道金佛山距此約僅兩百里路,以跛腳仙的腳力,假如在救人時沒有意外,三四天內便可回來,也就是說在跛腳仙回來之前,他不必為肚子發愁了。 他在灶前蹲下,動手生火燒飯…… 日子,平靜的過了三天。 跛腳仙沒有回來。 成家兄妹亦未出現。 使他感到欣慰的一點是腿傷已痊癒大半,只要再靜養數日,便可痊癒如初了。 第四天上午,他正在廚房裡清洗碗筷之際 “有人在家麼?” 突然,有人在屋外開口發問! 他立時放下碗筷,疾步走到廳右甬道,由壁隙向外窺視,只見站在門口的是個形態豪邁而粗獷的青年,看樣子似非歹徒,於是走了出去,抱拳道:“尊駕貴姓大名,到此有何貴事?”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健壯青年,生就一張淡紅臉孔,額闊顴高,濃眉虎目,大鼻闊嘴,雙頰生滿鋼須,根根倒抓,頭上邊扎鈿額,身穿銀紅緞箭袖,足登薄底快靴,手握一條七節鞭,神態極是威武雄豪。 那條七節鞭,是用七段純鋼連成的,每段有五寸長,各有鐵環銜接,可以束在腰上,乃是軟又硬的傢伙! 這人聽了華雲翔的問話,沒有立刻作答,他瞪著一對虎目把華雲翔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才開口反問道:“這是不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家?” 聲調舉止,卻很粗獷。 華雲翔點頭答道:“不錯。” 來人又問道:“那麼,你想必就是‘大儒俠華支圃’的兒子華雲翔了?” 華雲翔又點頭道:“在下便是。” 來人松了口氣,笑道:“好極了!我總算找對地方了!” 語畢,舉步便欲入屋。 華雲翔道:“你給我站住!” 來人一怔,剎住腳步道:“怎麼回事?” 華雲翔道:“尊駕還沒回答我的話!” 來人“哦”了一聲,咧嘴露出憨直的笑容,道:“你也許聽過我的小名,我叫‘小豪客歸志彪’。” 原來是“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兒子! 華雲翔驚喜的“啊!”了一聲,連忙退至門邊,拱手肅客,道:“原來是歸兄,快請進來!” 小豪客歸志彪舉步入廳,一指廳上的棺材問道:“這是誰的靈槨?” 華雲翔道:“七劍堡大堡主成鳳儀。” 歸志彪吃了一驚,張目失聲道:“嗄,成鳳儀怎麼死在這兒?” 華雲翔道:“歸兄請坐,要說明此事,得花上半天的時間。” 歸志彪在長板凳上坐下,一擺手道:“那麼,你們先把家父的行蹤告訴我吧!等我知道家父的近況之後、再來聽你敘述成鳳儀的故事!” 華雲翔倒了一碗茶遞給他,問道:“歸兄怎知小弟家住此地?” 歸志彪道:“我叔叔轉告我的,上個月我回到家裡,我叔叔說‘跛腳仙’老前輩曾去找我,說是要告訴我有關家父之事,留話要我來此相見 跛腳仙沒有告訴你這件事麼?” 華雲翔道:“他老人家只告訴小弟曾去找你,而你不在家。” 歸志彪道:“不錯,我離家尋找家父,故不在家中……” 他擺頭四下望望,接著問道:“那位‘陂腳仙’老前輩人呢?” 華雲翔道:“他有事去了金佛山,可能今天便會回來,不過關於令尊之事,小弟比他更清楚,可以詳細奉告。” 歸志彪色喜道:“你快說,家父現在人在何處?” 華雲翔道:“歸兄請隨小弟來!” 說畢,舉步出屋。 敢情當日跛腳仙沒有向歸志彪的叔權說出歸揚銘遇害之事,故歸志彪尚不知父親已死,還以為父親就在附近,一聽華雲翔要領自己去見父親,十分高興,立即起身跟了出去。 華雲翔領著他走入竹林,來到四座墳墓之前,一指第三座墳墓道:“令尊在此!” 歸志彪一看墓碑寫著“武林豪客歸揚銘”七個字,腦門“轟!”的一響,差點昏死過去。 他瞪大一對虎目,面上起了痙攣,呆望父親的墳墓良久,突然轉身一把抓住華雲翔的胸襟,厲聲道:“是誰殺害了家父?快說,是誰殺害了家父?” 華雲翔任他抓著,神色平靜地道:“歸兄請冷靜一些,令尊是死於一個不知其姓名來歷的殺人魔之手,家父亦是被害者之一。” 歸志彪好像瘋了,死命抓著他不放鬆,神情凌烈無比,吼叫道:“快說!他是誰?他是誰?” 華雲翔道:“歸兄請先放手如何?” 歸志彪有如一頭被激怒的猛虎,急欲擇人而噬,他以一種憤怒和懷疑的眼光瞪視著華雲翔,但最後卻被華雲翔鎮靜的態度所溶化,終於聽話的松了手,轉身撲倒在父親墳前,放聲大哭起來。 華雲翔沒有勸解,只在一旁坐下,默望著前面不遠滾滾而過的長江之水,胸中充滿著悲傷和感慨,他忽然想起“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之句,覺得人是多麼的渺小脆弱,不管是統治天下的九五之尊或叱吒風雲的英雄豪傑,總有一天要在生死輪下消失於無形,只有山河才是永恆不滅的,而人在短短的幾十年生命之中,卻為名為利為愛恨而爭奪不休,睚眥必報;為滿足自己而傷害別人,也為滿足自己而拼掉性命,真是何苦來哉? 這問題,使他想得入神,連身邊歸志彪痛哭之聲也似聽不見了。 歸志彪痛哭了半天,情緒才漸漸定下來,他舉袖抹掉眼淚,轉對他悲聲道:“說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家父是怎麼被殺的?” 華雲翔輕輕嘆了一聲,才把一切說了出來。 聽完了華雲翔敘述的一切,小豪客歸志彪跳了起來,道:“我去鬼門關瞧瞧! ” 說著,拔步便欲奔去。 華雲翔忙道:“歸兄且慢!” 歸志彪駐足道:“幹甚麼?” 他情緒激動萬分,滿臉的悲憤,看樣子快要發瘋了! 華雲翔緩緩起立,說道:“跛腳仙老前輩最遲明日便可回來,歸兄何不稍候一二日,等他老人家回來之後,再請他老人家陪你去?” 歸志彪粗魯地道:“不,我現在就要去!” 華雲翔知勸他不動,便道:“那麼請小心一些,丘惠珠姑娘就是在那上面被人擄去的,雖說殺人魔可能已去了金佛山,但可能還有他的同黨潛伏在鬼門關上。” 歸志彪一哼道:“那正好!” 說著,邁步便走。 華雲翔道:“還有一件……” 歸志彪剎住腳步,不耐煩的問道:“甚麼事?” 華雲翔道:“歸兄請勿毀壞那些石像。” 歸志彪道:“為甚麼?” 華雲翔道:“如果跛腳仙老前輩的金佛山之行沒有甚麼收穫,小弟打算去請一位著名的雕刻師前來看看那些石像,毀了就無法查出殺人魔是誰了。” 歸志彪“嗯”了一聲,疾步而去。 華雲翔也轉回屋裡,繼續清洗食具。 這天薄暮時分,小豪客歸志彪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沮喪回到茅屋來了。 華雲翔見他無恙,十分高興,倒了一杯茶給他,問道:“歸兄有沒有發現什麼?” 歸志彪搖搖頭。 他喝下了那杯茶,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下,才開口道:“那位跛腳仙老前輩還沒回來?” 華雲翔道:“還沒有。” 歸志彪道:“他說最遲明天一定會回來?” 華雲翔道:“是,不過小弟十分的擔心,但老人家的一身修為雖說舉世罕有匹敵,但那殺人魔如預先布下甚麼陷阱,只怕……” 歸志彪打岔道:“咱們趕去瞧瞧如何?” 華雲翔沉思右頃,搖頭道:“不,再等一天看看,是到明天晚上還不見他回來,咱們再去。” 歸志彪未再堅持,悲傷地道:“家父死得好慘,找到那殺人魔將他碎屍萬斷,誓不為人!” 華雲翔嘆道:“總有一天,咱們會將他找出來的,也許就在今年的七月一日……” 歸志彪精神一振道:“哦,你認為他又將在今年的七月一日下手殺另一個人?” |
第24章 死而復生
華雲翔道:“有此可能!” 歸志彪問道:“他為何選定在每年的七月一日才下手殺人?” 華雲翔道:“七月一日俗稱‘開鬼門’,遊魂孤鬼都要在那一天出來覓食,殺人魔選定在七月一日殺人,也自以是‘鬼’自居,不過這是小弟的推測,說不定另有別的原因。” 歸志彪道:“他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又是甚麼意思?” 華雲翔道:“從表面上看,他那樣做是對死者的一種凌辱,但也可能別有寓意。” 歸志彪濃眉一皺道:“這件事情若傳到江湖上去,必有許多人前來瞧熱鬧……” 華雲翔道:“是的。” 歸志彪道:“你肯讓父親的石像被人當作古董那樣擺在那兒給人觀賞麼?” 華雲翔道:“不。” 歸志彪道:“既如此,咱們何不把它搬下來?” 華雲翔道:“過幾天再說吧,明天跛腳仙老前輩若未回來,咱們便趕去金佛山看看,然後轉赴重慶府邀請雕刻師‘鬼斧神工陰懷仁’前來看一看,等他看過之後,再將它們搬下來不遲。” 歸志彪沒有再說話,雙手抱頭,痛苦的嘆氣不已。 華雲翔道:“歸兄大概餓了,待小弟去燒飯來吃。” 他起身走入廚房,生火燒飯,忙了半天,才把一頓晚飯端上桌。 歸志彪還在抱頭悲戚,雙肘支膝,默坐未動。 華雲翔道:“歸兄來吃飯吧。” 歸志彪道:“我吃不下。” 華雲翔道:“人死不能復生,歸兄也不要太傷心 ” 歸志彪煩燥地道:“別來煩我,你讓我安安靜靜的坐一會成不成?” 華雲翔不再開腔,自個吃了起來。 對於歸志彪的心情,他是能夠了解的,所以他一點也不生氣。 歸志彪看見他大口大口的扒飯,不禁冷笑道:“哼,父親被人殺死了,居然還吃得下飯麼?” 華雲翔淡淡的道:“家父遇害已有半年之久,小弟若不吃飯,早已餓死了。” 歸志彪道:“我看你一點都不傷心!” 華雲翔道:“我不能天天傷心,我現在需要具有冷靜的頭腦處理一切,來為父報仇。” 歸志彪又沉默了一會,似乎把道理也想通了,便起身走過去道:“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是應該冷靜下來 你準備了我的飯麼?” 華雲翔一笑道:“我煮了好大一鍋飯,足夠你吃的,請坐下來吧!” 歸志彪欣然坐下,端起飯來便吃,一邊吃一邊問道:“你今年幾歲?” 華雲翔道:“小弟二十一。” 歸志彪笑道:“我三十一,正好大你十歲,可以做你的大哥吧?” 華雲翔見他粗魯中還帶著一點稚氣,是個“一條腸子通到底”的漢子,不由微笑道: “當然可以,歸兄有幾位兄弟?” 歸志彪道:“我只有一個妹妹,已經出嫁了。” 華雲翔道:“今堂呢?” 歸志彪道:“我娘已死了。” 華雲翔感嘆道:“你我的命運倒有些相同,咱們都是沒有娘的孩子,而且父親都被人殺害了!” 歸志彪道:“可不是,咱們真是一對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 華雲翔道:“涂香香和丘惠珠這兩位姑娘,歸兄認識麼?” 歸志彪道:“不認識,我長了這麼大,還沒認識半個姑娘,許多姑娘見到我一臉鬍子,都嚇跑了。” 華雲翔道:“小弟在想,咱們應該和她們兩位姑娘聯合起來,一起追查殺人魔為父報仇,你說是不是?” 歸志彪道:“正是,不過我不大喜歡跟女人在一起,女人意見最多,又會使性子,叫人受不 ” 他突然住口,轉頭向門口望去。 原來,說女人,女人就到 茅屋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年約二十三四歲,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體態輕盈,頭挽朝髻,珠環金飾,翠月明鐺,身穿月白繡五彩花襖,系一條鶴黃帶子,湘裙底下,微露三寸弓鞋,從打扮上看,是個富家千金! 但美若春蔥的玉手上握著一支紫玉簫,氣質嬌美中又透著幾分英挺之氣! 華雲翔在這江畔的家中住了將近二十年,從未見到有這樣美麗的姑娘光臨,心中驚奇萬分,連忙起身拱手道:“姑娘找誰?” 姑娘凝眸打量他和歸志彪幾眼,才啟口道:“你們中誰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 華雲翔再拱手道:“在下便是。” 姑娘美眸轉注到歸志彪面上,又問道:“那一位是……” 華雲翔道:“在下可否先請教姑娘的尊姓芳名?” 姑娘道:“我姓丘,名惠珠。” 華雲翔驚“啊”一聲道:“你是‘千金女俠丘惠珠’丘姑娘?” 姑娘輕輕一點玉首道:“不錯。” 華雲翔十分高興,忙道:“在下和這位歸兄剛剛還談到姑娘呢!姑娘快請進來,還有跛腳仙老前輩,他老人家回來了沒有?” 千金女俠丘惠珠聽了他的話,神色微微一怔,舉紫玉簫一指歸志彪道:“你說他姓歸?” 華雲翔道:“正是,他是‘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兒子,小豪客歸志彪。” 千金女俠丘惠珠臉色一變道:“好極了!” 搶步入屋,紫玉簫猛吐,向歸志彪點了過去。 歸志彪大吃一驚,上身一仰,連人帶椅往後倒去,再一個筋斗翻開,跳起大叫道:“慢來,慢來!你就是瞧我不順眼,也不必如此發火,我說女人意見多,會使性子,說的不一定是你呀!” 千金女俠丘惠珠嬌叱道:“少嚕囌,你納命來吧!” 不容歸志彪有喘息的機會,再度揮簫攻上,一支紫玉簫上下飛吐,著著向歸志彪的要害點去! 歸志彪繞廳逃避,又驚又怒道:“***這是甚麼意思?我歸志彪與你無仇無恨,你要我的命?” 華雲翔也覺丘惠珠不該為了歸志彪一句批評女人的話而如此動怒,忙的上前阻攔道: “丘姑娘請住手,有話好說。” 丘惠珠一掌將他推開,厲聲道:“你還幫著!他父親便是殺害你我父親的兇手!今天我非要他償命不可!” 說著,又猛攻上去。 華雲翔聽得呆了,失聲道:“丘姑娘,你說甚麼?他父親怎會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 丘惠珠一面攻一面叫道:“是我親眼看見的!那天在鬼門關上襲擊我的,就是他父親!” 歸志彪一呆道:“甚麼?” 他一點也不懷疑華雲翔敘述的一切,所以在他的心中未存有一點父親還活著的念頭,故此刻聽了丘惠珠的話,心中驚駭萬分,一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丘惠珠乘他失神之際,一簫點中了他的腹結穴。 他出手極重,腹結穴又是人身大穴之一,故歸志彪悶哼一聲之後,立時軟倒地上,昏死過去了! 華雲翔怕她繼續下殺手,疾忙橫身攔住,喝道:“丘姑娘,把話說清楚再動手,你說他父親是殺害你我父親的兇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丘惠珠見歸志彪已昏倒地上,也未繼續下手,只憤怒的說道:“一點不錯!你們父子撈到第三具屍體並非‘武林豪客歸揚銘’本人,那是一具替死屍,真正的‘武林豪客歸揚銘’便是殺人兇手!” 華雲翔道:“你以前見過‘武林豪客歸揚銘’麼?” 丘惠珠道:“當然見過!不然我怎麼認得他?大約五六年前,他去我家做客,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他的模樣,絕不會弄錯!” 華雲翔道:“那天在鬼門關上襲擊你的就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丘惠珠道:“正是!” 華雲翔道:“他將你擄去金佛山?” 丘惠珠道:“不錯!” 華雲翔道:“跛腳仙老前輩呢?” 丘惠珠道:“我沒見過他。” 華雲翔道:“那天他發現你失蹤,曾到處尋找,後來在這棺材上見到一張殺人魔的留柬 就是這一張,你看。” 他掏出字柬遞給她。 丘惠珠接過字柬一看,變色道:“他老人家便趕去金佛山找我了?” 華雲翔點頭道:“正是。” 丘惠珠詫異道:“可是我沒見到他老人家呀!” 華雲翔道:“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丘惠珠道:“歸揚銘那老賊用一輛馬車把我帶到金佛山仙跡岩的一座山洞中,把我關禁了三天三夜,後來才拖我出洞,警告我不得追究家父被他殺害之事,就把我放了,我要跟他拼命,可是他跑得很快,我追趕不上,只好先回到此處,不想卻在此見到他的兒子,哼,這下我可以為父報仇了!” 華雲翔道:“姑娘可知他為何要釋放你麼?” 丘惠珠道:“我不知道。” 華雲翔道:“我告訴你,他所以肯釋放你,是因他已擒到了所要擒的人!” 丘惠珠一怔道:“他要擒誰?” 華雲翔道:“即是跛腳仙老前輩!” 丘惠珠吃驚道:“你怎知道?” 華雲翔道:“這是顯而易見之事,他不願跛腳仙協助咱們追殺之事,便將你擄去,引誘跛腳仙去金佛山,我想他必向跛腳仙威脅要殺你,跛腳仙不忍見你被害,就答應了他所提的條件。” 丘惠珠驚愕道:“要跛腳仙老前輩代替我?” 華雲翔點頭道:“對!” 丘惠珠發慌道:“他會把跛腳仙老前輩怎樣?” 華雲翔咬咬牙道:“如我料的不錯,他老人家可能已經遇害了!” 丘惠珠瞪大眼珠道:“這怎麼辦?” 華雲翔道:“來不及了。” 丘惠珠目中湧出兩行淚水,喃喃說道:“天哪!他老人家竟為我而死,這叫我如何報答他啊……” 華雲翔沉默不語。 他的眼睛不期然的投向盛殮成鳳儀的那口棺木,心中更堅信跛腳仙必已遇害,他知道“殺人魔”是個毫無人性的人,他既敢殺害成鳳儀,就一定敢殺害跛腳仙。 想到跛腳仙的為人那樣慈祥和氣,那樣古道熱腸,那樣疼愛晚輩,現在為了救一個姑娘的命而慷慨的犧牲了自己的命,他的眼睛也濕了。 丘惠珠淚簌簌臉上忽然升起一片冷笑,接著道:“好在我已擒到了兇手的兒子,要是跛腳仙他老人家巳然不幸遇害,我就殺死這個歸志彪,為他老人家報仇!” 華雲翔搖搖頭,道:“不,你不能殺他。” 丘惠珠道:“為甚麼?” 華雲翔道:“因為你所看到的那個‘武林豪客歸揚銘’必非真正的歸揚銘!” 丘惠珠愕然道:“怎麼不是真正的歸揚銘呢?” 華雲翔道:“你所看到的,是第三個‘復活’的人,在此之前,已有兩人‘死而復活’,一個是‘神州一劍涂嘯天’,他年前在普陀山出現,殺害了我叔叔……” 丘惠珠聽了大為震驚,道:“甚麼?神州一劍涂嘯天怎會死而復活?他不是被挖掉心肝死了麼?” 華雲翔道:“不錯,當日我們父子撈到他的屍體時,家父很肯定的指出他是神州一劍涂嘯天,但是怪事卻發生了,我叔叔被害之前,竟留字指出殺他之人是涂嘯天!” 丘惠珠駭然道:“這是怎麼回事呀?” 華雲翔道:“就如‘武林豪客歸揚銘’明明已死,而你卻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武林豪客歸揚銘’一樣。” 丘惠珠道:“第二個死而復活的人是誰?” 華雲翔道:“家父。” 丘惠珠又吃一驚道:“啊,是你父親?” 華雲翔道:“不錯,家父原已在半年前遇害,屍體是在下親手掩埋的,可是他卻是劫擄七劍堡主成鳳儀的女兒成幼慧之人,他將成姑娘擄至此處,再誘使成風儀到此交換,然後予以殺害 廳上這口棺材,裡面盛殮的便是成鳳儀。” 丘惠珠驚疑不置,問道:“你親眼看見你父親擄劫成幼慧麼?” 華雲翔道:“沒有,在下是聽成姑娘說的,她也不認識擄劫她的人是誰,但根據她的描述,在下知道那人是‘家父’……” 語聲微頓,繼道:“當然,他不可能真是家父 ” “好呀!原來當日擄劫我的那人就是你父親,現在你自己承認了,還有甚麼話可說!” 突然,屋門外有個少女的聲音叫嚷起來。 人隨聲現,只見三個青年和一個少女仗劍衝入廳堂,正是成幼慧和她三個哥哥成智雄、成守仁、成大勇! 華雲翔面色一變,心知自己的麻煩更大了。 成氏三雄衝入廳堂之後,即分開守住廳門及廳內的兩個偏門,顯然在提防華雲翔奪路逃去。 丘惠珠很是驚訝,把他們兄妹打量一遍,才回望華雲翔問道:“他們是誰?” 華雲翔苦笑道:“七劍堡的人,成鳳儀的兒女。” 成幼慧看見地上倒著一人,也感驚奇,但她不問華雲翔,卻向丘惠珠問道:“你是誰?” 丘惠珠溫婉的一福道:“姓丘,名惠珠,玉簫書生丘清泉便是家父。” 成幼慧舉劍一指地上的歸志彪,再問道:“他又是誰?” 丘惠珠道:“小豪客歸志彪,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兒子。” 成幼慧道:“他怎麼了?” 丘惠珠道:“被我傷了。” 成幼慧道:“你幹麼傷他?” |
第25章 階下之囚
丘惠珠道:“五天前,我去鬼門關看那些石像,原已死亡一年多的‘武林豪客歸揚銘’突然出現,將我擄去金佛山,幸蒙跛腳仙相救,我才回到此處,所以我一聽他是歸揚銘的兒子,立刻出手攻擊他,但剛才聽了這位華公子的一番敘述,方知 ” 成幼慧對她底下的話已不感興趣,突地轉對華雲翔厲聲道:“華雲翔,現在你還有甚麼話可說?” 華雲翔苦笑一下道:“剛才你聽到了甚麼?” 成幼慧道:“你說那天劫擄我的人就是你父親!” 華雲翔道:“不錯,我是那樣說過,不過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那人是冒充的,因為實際情形是家父已經不在人間了。” 成幼慧冷笑道:“哼,你真會說謊呀!” 華雲翔道:“我沒有說謊,涂嘯天、丘清泉、歸揚銘及家父四人的屍體,都是我從江上撈起並親手掩埋的,而最近已死的四人卻出現了三個,涂嘯天在普陀山出現殺了我叔叔,家父出現擄你到此,歸揚銘在鬼門關上出現而擄走了這位丘姑娘,從這些不合情理的事件上看,你就該知道 ” 成幼慧叱道:“我不聽你胡說!” 她轉對三個哥哥道:“大哥、二哥、三哥,咱們動手把他宰了!” 成智雄、成守仁、成大勇也恨不得立刻手刃殺父仇人,聞言之下,身形一動,便要攻圍上去。 “且慢!” 驀地,一聲沉喝由屋門口傳入,隨見一個相貌不凡的老者舉步走了進來。 這老者年在六旬之譜,修眉朗目,骨格清奇,頦下留著三縷長須,頭戴一頂儒巾,身穿寬袖藍衫,腰懸一口寶劍,神態翩翩,令人望而生敬! 成家兄妹一見老者進來,只得中止攻擊,一齊退開到原來的位置。 老者走近棺前,揭開棺蓋看了看,向華雲翔說道:“老夫乃七劍堡二堡主石志雲……” 神色沉著,語氣冷靜,與成家兄妹的狂傲衝動,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華雲翔抱拳道:“久仰大名,幸會。” 石志雲道:“方才聽你說有人冒充令尊及塗、歸二大俠在各地出現,你此言確實麼?” 華雲翔道:“確實,這位丘姑娘可作證。” 石志雲轉望丘惠珠問道:“姑娘確認擄你去金佛山之人是歸大俠?” 丘惠珠點頭答道:“是的,那人確是長得與歸大俠一模一樣,不過我現在已相信他不是真正的歸大俠了。” 石志雲對華雲翔又問道:“你說先後撈到的三具屍體是涂嘯天、丘清泉、歸揚銘三人的,你怎知那三具屍體一定是他們三人呢?” 華雲翔道:“屍體上掛有他們三人的名牌,而且家父也指出確是他們三人沒錯。” 石志雲點點頭,又道:“據說令尊死亡的情形是……” 華雲翔道:“被那殺人魔砍去首級!” 石志雲道:“既是一具無頭屍,你怎知那是令尊?” 華雲翔道:“名牌上刻著家父名號,而且從體形上看,確是家父的遺體。” 石志雲道:“你再仔細同想一下,你敢百分之百的確定那是令尊麼?” 華雲翔道:“是。” 石志雲面上泛起一抹冷道,道:“讓我們來研究一下,那天你在江上撈到那具無頭屍而發現名牌上刻的竟是父親的名號時,你一定震駭萬分,對不對?” 華雲翔點頭道:“對。” 石志雲道:“在那種情形之下,你的情緒必然非常激動,怎麼能夠冷靜的察看那具屍體而確定那是令尊呢?” 華雲翔道:“就因發現名牌上刻著家父名號,所以在下才會仔細辨認。” 石志雲道:“你雖然曾經仔細辨認,但別忘了那時你是在悲憤頭上,人在悲憤頭上是不能正確的看清事物的。” 華雲翔:“二堡主的意思是……” 石志雲道:“老夫的看法是:你所撈到的那具無頭屍不一定是令尊!” 華雲翔道:“換句話說,擄劫成姑娘那人,有可能是家父了?” 石志雲道:“正是!” 華雲翔不禁冷笑道:“二堡主認為家父會安排一個毒計來陷害他的兒子?” 石志雲道:“此言怎講?” 華雲翔一指成智雄和成幼慧道:“他們曾見一個模樣與在下一般無二的人由這屋中逃出,那人自然是‘家父’的同黨人物,二堡主認為家父會安排這樣一著毒計來嫁禍於我?” 石志雲道:“你不承認那人是你自己,我們可沒有相信那人一定不是你。” 華雲翔道:“二堡主是說那人是我?” 石志雲道:“老夫也不便說那人一定是你,不過現在有個辦法可以試出令尊的生死之謎……” 華雲翔道:“甚麼辦法?” 石志雲道:“你跟我們回七劍堡,接受我們的囚禁,假如那‘死神’是令尊,他自會去救你,否則便不會;再進一步說,假如他去救你,便可斷定你是殺害我們堡主之人,否則便不是。” 華雲翔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惜在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受你們囚禁。” 石志雲冷然一笑道:“所謂重要的事情是甚麼?” 華雲翔道:“援救跛腳仙老前輩,他可能已遇害,不過在下不能不去看看。” 石志雲一指丘惠珠和歸志彪道:“由他們兩人去就行了。” 華雲翔道:“二堡主莫非認為查明殺害成堡主的兇手比救一個活人更重要?” 石志雲道:“你這個問題,老夫的答覆是:你是個殺我們堡主的嫌疑人物,我們不能讓你跑掉。” 華雲翔道:“在下若是要跑,此刻早已不在這裡了。” 石志雲道:“你沒有跑,是因你腿上受傷之故。” 華雲翔道:“二堡主!你不認為你的話太牽強了嗎?” 石志雲冷笑道:“老夫倒覺得對你太客氣了,換個旁人,他決不肯讓你有洗刷罪嫌的機會!” 丘惠珠見他們越說越僵,忍不住插口說道:“二堡主,你若是怕他跑掉,何不跟我們一道去金佛山?” 石志雲冷冷道:“用不著!” 丘惠珠道:“我聽說成大堡主與跛腳仙老前輩私交甚篤,如今二堡主明知跛腳仙有難,難道忍心袖手旁觀?” 石志雲道:“我們堡主剛死不久,敝堡不欲在此期間插足武林是非!” 丘惠珠道:“成大堡主已然遇害,你們還能不插足武林是非麼?” 石志雲瞥了華雲翔一眼,道:“迄今為止,我們還未懷疑到第二人身上去。” 丘惠珠忽然吃吃一笑道:“二堡主一定要擒他去你們七劍堡?” 石志雲道:“是!” 丘惠珠笑道:“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哩!” 石志雲不屑的一笑道:“丘姑娘是局外人,最好莫干預此事。” 丘惠珠道:“我看不慣的事就管,二堡主若是要動手,也把我算進去吧!” 石志雲冷笑道:“丘姑娘若是這麼說,老夫倒有個主意……” 丘惠珠道:“請說。” 石志雲道:“咱們到外面空地上去,由老夫和你們兩人走幾招,老夫若輸了,掉頭就走,反之若勝了,華雲翔得跟我們走,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丘惠珠轉望華雲翔問道:“怎麼樣?” 華雲翔忖度已無第二條路可走,便點頭道:“好,但這位歸兄似應先予施救,他被姑娘點中腹結穴,內傷不輕,若不立即治療只怕性命不保。” 丘惠珠掏出一只小瓶子,說道:“我這裡有專治穴傷的靈藥,服下十顆,準保無事。” 她倒出一顆藥丸,蹲下塞入歸志彪的口裡,再倒一杯茶把他灌下去,笑道:“行了,一刻時後,他便會甦醒過來。” 華雲翔於是拿了自己的一對判官筆,舉步向外走去。 雙方退到屋外空地上,成家兄妹仍仗劍守住四個方向,防備華雲翔乘機脫逃。 石志雲在空地中央立定腳步,也不拔出佩劍,神色冷傲地道:“進招吧!” 華雲翔忽然轉向丘惠珠道:“丘姑娘,我改變了心意,這件事還是由我一人來解決為是,你請退下!” 丘惠珠笑道:“不,我們兩人聯手也不見得是人家二堡主的敵手,但義之所在,豈可反顧,這一架我是打定啦!” 華雲翔道:“好,我領你這個情,咱們上吧?” 於是,兩人一左一右,擺出了攻擊姿態。 石志雲巍立未動,面上掛著一絲微笑,好像根本不把他們放在心上。 雙方靜靜的對峙了片刻,華雲翔首先出手,一招“點石成金”猛然對準石志雲的左膝蓋點去! 這是他家傳絕學“三十六路陰陽判”中的一招厲害殺手,看似平凡,其實蘊藏著各種變化。 他一開始便施出厲害殺手,並非有意取石志雲一命,而只是想速戰速決,因為他的腿傷仍未痊癒,不宜久戰。 石志雲沒有看出他這一招“點石成金”的奧妙,一見筆到,只側身輕移半步,揮掌便向他的判官筆切去。 這一切的力道卻十分之強,似乎他也打算在三二招之內便將華雲翔和丘惠珠制服。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的手掌即將切中華雲翔的判官筆之際,忽見華雲翔的判官筆一抖,方向立變,不但避開了他的掌招,而且筆尖一下就點上他的分水穴! 石志雲未料到華雲翔的筆法有如此巧妙的變化,不禁大吃一驚,急切間右膝猛抬,以膝蓋碰上判官筆。 只聽“砰!”的一聲,他的膝蓋是碰上了判官筆,但胸襟卻被筆尖刺破了一個洞! 這下,他的一張臉通紅了,因為照規律他已算輸了一招,但他自然不肯就此認輸,老羞成怒之下猛的大喝一聲,雙掌暴出,十指如爪,飆然向華雲翔胸部抓去。 一旁的丘惠珠見得真切,適時一簫點出,嬌叱道:“接招!” 她的紫玉簫也是專打穴道的,而且手法之精奇,竟不在華雲翔的判官筆之下。 石志雲聽到她的紫玉蕭由身後點到,迫得只好中途撤掌,騰出一手去化解她的攻勢…… 他是七劍堡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一身內外已達登峰造極之境,而且對敵經驗之豐富,實非華雲翔和丘惠珠所能望其項背,打了數十招之後,已然漸佔上風。 華雲翔感到腿傷隱隱作痛,剛剛複合的傷口似有裂開之象,心中很是著急,但他不願淪為七劍堡的階下囚,故咬緊牙關繼續奮鬥。 丘惠珠也想幫他解除危難,故拼命進招,可惜她的紫玉簫招術靈巧有餘,力氣卻嫌不足,每次眼看就要得手,最後都被石志雲雄渾的掌力震退。 又鬥了數十招,華雲翔突然感到傷口一陣劇痛,心知複合的傷口,已經裂開,偏巧就在這時,石志雲一掌攻到他左腿上,他疾忙移步後退,但腳板落地時,劇痛已使站立不穩,不覺彎腰蹲了下去。 石志雲乘機一腳踢出,正中他的右眉,登時踢得他滾出數丈開外。 丘惠珠看得一呆。 也就在地這一分神之聞,突感手上一輕,紫玉簫已被石志雲一把奪走。 石志雲奪下地的紫玉簫之後,沒有繼續出手,收式站住,冷笑一聲道:“丘姑娘,夠了吧?” 丘惠珠怔了怔,才撇嘴一哼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沒甚麼了不起!” 石志雲轉對華雲翔冷峻地道:“華雲翔,你已輸了,現在你得跟我們回去!” 華雲翔點點頭。 他已由地上坐起,正在察看又在流血的傷口。 丘惠珠嚷道:“別跟他們去!他們沒安著好心腸,你若跟他們去七劍堡,就別想再出來了!” 華雲翔不顧傷痛,站立起來道:“丘姑娘,在下有兩項要求……” 丘惠珠見他態度冷得出奇,不由一呆,道:“甚麼?” 華雲翔道:“歸兄的穴傷痊癒之後,請即與他趕去金佛山看看,為那位可敬佩的跛腳仙老前輩盡一點我們做晚輩的心意。” 丘惠珠道:“你一定要跟他們去七劍堡?” 華雲翔道:“是的,大丈夫一言九鼎,縱死亦不可反悔。” 丘惠珠道:“可是 ” 華雲翔截口苦笑道:“丘姑娘,你勸我沒用,我當然不願去送死,但我們話已說出口,我以為信守諾言是我們練武人應該做到的一點!” 丘惠珠幽幽一嘆道:“好吧,我當與歸志彪趕去金佛山找找看,你的第二項要求是甚麼?” 華雲翔道:“若找不到跛腳仙老前輩,請轉赴重慶府邀‘鬼斧神工陰懷仁’前往鬼門關看那些石像,陰懷仁說不定能指出那殺人魔是誰。” 丘惠珠點頭道:“好,我爹亦是被害者之一,查究兇手是我應該做的事。此外還有別的麼?” 華雲翔道:“還有兩件事情,有位武林前輩‘磨刀老人’可能不日會來到此處,再有涂嘯天的女兒涂香香預計一月後亦將到達,請設法與他們見面,共商尋兇之策。” 丘惠珠道:“好的。” 華雲翔交代完畢,便轉向石志雲道:“二堡主,在下可以跟你們走了。” 石志雲輕嗯一聲,道:“智雄,守仁,去把你爹的靈柩抬出來。” 成智雄和成守仁應了一聲,納劍入鞘,一齊入屋將棺材抬出,向涪陵方向走去。 石志雲這才抬目望定華雲翔,問道:“你能不能行走?” 華雲翔道:“試試看。” 石志雲道:“我們在附近停著一輛馬車和三匹馬,等下你可以坐車。” 華雲翔道:“謝謝。” 石志雲道:“你有東西帶走麼?” 華雲翔道:“只有幾件衣服。” 石志雲道:“去拿吧!” 華雲翔乃按著傷腿走入屋裡,把平日換穿的衣服及治療刀傷的藥物打成一包,背在背上,即出屋道:“行了。” 他轉向丘惠珠點點頭,笑道:“丘姑娘,但願咱們後會有期!” 丘惠珠道:“你放心,我們將盡一切力量找到兇手,然後立刻去七劍堡救你出來。” 石志雲把紫玉蕭還給丘惠珠,一揮手道:“走吧!” 於是,他在前領路,華雲翔走在中間,成大勇和成幼慧押後,一行人離開了茅屋,朝涪陵方向走去…… 丘惠珠悵然目送他們帶走華雲翔遠去不見之後,才轉回屋中,只見倒在地上的小豪客歸志彪眼皮已在眨動,似將甦醒,連忙蹲過去,把紫玉蕭指在他心房上。 俄頃,歸志彪清醒過來了。 丘惠珠道:“別動,你先躺著好好聽我解釋。” 歸志彪發現地的紫玉蕭抵在自己心房上,不禁面色一變,怒道:“醜丫頭,你到底在搞甚麼鬼?” 丘惠珠道:“你再罵我一聲醜丫頭,我就讓你嘗一嘗我們丘家獨特的分筋錯骨的滋味!” 歸志彪眼睛一瞪道:“你道老子不敢?***別說罵一聲,就是罵一百聲一千聲老子也敢!現在老子就罵給你聽……” 丘惠珠伸手掩住他的嘴,以央求的語氣道:“你先別罵,聽我解釋解釋如何?” 歸志彪頭一歪,摔開她的手,破口大罵道:“醜丫頭!醜丫頭!你比老母豬更醜!比母夜叉更難看!天下第一大醜的就是你……” 丘惠珠本是個“嬌生慣養”的姑娘,行道江湖已有四五年,卻仍不脫閨女氣息,因此被人稱為“千金女俠”,平日裡地只聽到人家對她的讚美,從來沒有人罵她醜,現在聽到了歸志彪一大堆的咒罵,不由的傷心欲絕,掩臉哭了起來。 歸志彪不料她會哭,楞了楞道:“咦,你哭個甚麼勁兒?” 丘惠珠哭道:“你罵我,我就要哭。” 歸志彪冷笑道:“哼,我當然要罵你了,你話也不說明白,一上來就要我的命,這是甚麼意思? ” 丘惠珠哭哭啼啼道:“我的確是被你父親擄去金佛山,所以一看見你就不由我心頭火發……” 歸志彪翻身坐起,驚喜的問道:“你沒有看錯麼?家父當真尚在人間?” 丘惠珠道:“現在我也弄不清楚了。” 歸志彪道:“甚麼事不清楚?” 丘惠珠道:“華雲翔說不止是你爹死而復活,還有他父親和神州一劍涂嘯天乃曾相繼出現,他說那可能是歹輩們冒充的,所以我見到的那個‘武林豪客歸揚銘’只怕也是假的。” 歸志彪發呆道:“人死了怎能復活?若是歹輩們冒充的,他們為何要冒充已死之人?” 丘惠珠道:“我也不知道。” 歸志彪擺頭張望,問道:“華雲翔呢?” 丘惠珠道:“被七劍堡的人帶走了。” 歸志彪一驚道:“七劍堡的人來了?” 丘惠珠道:“正是,你昏倒不久,七劍堡的二堡主石志雲和成家兄妹突然出現……” 當下,便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歸志彪駭然道:“這怎麼辦?” 丘惠珠道:“事情未弄清楚之前,量他們七劍堡也不敢胡亂殺人,所以我想華雲翔暫時不會有危險。” 歸志彪叫道:“這可難說啊!萬一他們七劍堡獨斷獨行把他殺了,那豈不糟糕!” 丘惠珠道:“我看不會,石志雲說過了,他只要把華雲翔囚禁在七劍堡中,看‘大儒俠華玄圃’會不會再度出現搭救兒子,所以只要‘大儒俠華玄圃’不去救他,他便沒有性命之險。” |
第26章 真假難辨
歸志彪道:“你怎敢保證‘大儒俠華玄圃’不會再度出現?” 丘惠珠道:“華雲翔確認他父親已經死了呀!” 歸志彪道:“我說的是那個假的‘華玄圃’!” 丘惠珠不禁臉色一變道:“嗯,這倒是真的,歹輩們若要製華雲翔于死命,只須再扮華玄圃前往七劍堡假意救人,華雲翔便百口莫辯了。” 歸志彪道:“是啊!” 丘惠珠發愁道:“這怎麼辦?” 歸志彪道:“只有一個辦法,咱們趕快追上去,救他回來!” 丘惠珠道:“可是他要我們去金佛山找尋跛腳仙老前輩的下落呢!” 歸志彪道:“跛腳仙老前輩功力蓋世,他才不需要咱們去為他擔心!” 丘惠珠道:“話不是這麼說,他老人家可能為了救我而自甘受擒。” 歸志彪不由沉吟道:“唔,歹輩們既敢殺害成鳳儀,也一定敢殺害他老人家,這可叫人為難了,該去救誰好呢?” 丘惠珠道:“華雲翔的危險不如跛腳仙老前輩之大,我認為應先去跛腳仙。” 歸志彪想了想,點頭道:“好,咱們先去金佛山找一找,然後再轉赴七劍堡!”說著,跳了起來。 他忽然發覺被點傷的腹結穴已無一點痛癢,不禁大奇道:“剛才你是不是點傷了我的腹結穴?” 丘惠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正是。” 歸志彪道:“這會怎麼沒事了呢?” 丘惠珠道:“我給你吃下了一顆專治的靈藥。” 歸志彪一哦,笑道:“你的點穴功夫真不錯,不過我們歸家的‘趕山鞭’也有一些名堂,有機會我會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丘惠珠櫻唇一噘道:“怎的,還在生我的氣?” 歸志彪道:“不,我只是有些不自在,栽在女人手裡,味道實在不好受。” 丘惠珠抿嘴一笑道:“閒話少說,咱們快些動身吧!” 歸志彪點頭“嗯”了一聲,邁步便朝屋外走去,丘惠珠隨後跟出,兩人一起離開江邊,取道直奔金佛山……。 有如一陣旋風般的,神州一劍涂嘯天,玉簫書生丘清泉、武林豪客歸揚銘、大儒俠華玄圃被人殺害棄屍江流的消息,突然在武林中傳開了! 又不久,竟連涂嘯天、華玄圃三人“死而復活”殺害華玄農及成鳳儀的怪事,也漸漸為人所知! 於是,這件事便成為武林有史以來最“引人入勝”的奇案,許多武林人絡繹不絕的湧向鬼門關,都想看一看擺在鬼門關上的四尊石雕人像的樣子。 此外,大家感到興趣的當然不只塗、丘、歸、華四人的石像,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在發出同樣的疑問: 殺人魔是誰? 塗、丘、歸、華四人到底死了沒有? 殺害七劍堡大堡主成鳳儀的,是真的華玄圃抑是假的華玄圃? 他會去七劍堡解救正受囚禁的兒子華雲翔麼? 今年的七月一日,殺人魔是否又將下手殺害一位著名的武林人物? 最後這兩個問題,可說是大家興趣的焦點,每個人幾乎迫切的等待著七月一日的來臨,同時也在密切注意七劍堡的動靜,要看看“大儒俠華玄圃”會不會闖入七劍堡救出兒子華雲翔。 這是大家一致的看法,假如那個擄劫成幼慧的“死神”是大儒俠華玄圃,他必會入堡救子,那樣一來,也就可證明他和塗、丘、歸三人都沒有死、甚至可斷定“殺人魔”即是他們四人共同製造出來的一個虛有的人物! 這也是七劍堡的人最想弄明白的一件事,因此他們在堡中布下重重埋伏,準備等待“大儒俠華玄圃”的出現…… 華雲翔是被囚禁在堡中一座名之謂“劍閣”的五層高樓上。 這座“劍閣”,乃是成鳳儀等七位堡主日常處理事務的地方,四周不連屋宇,而且守衛嚴密,據說連一只貓都混不進去。 華雲翔除了不能離開“劍閣”之外,行動倒未受控制,可在樓上走動,還可憑窗眺望堡中情景,此外他也不寂寞,每天都有一位堡主陪伴著他。 一連七日,平靜無事。 這一天,又輪到二堡主石志雲上樓陪伴他,石志雲對他受囚禁而毫無怨言的態度頗為感動,所以在言語上也對他客氣了許多。 這天上樓時,還特地帶上幾冊書籍,笑道:“這幾冊書,大概可以消除你的無聊。” 華雲翔道:“謝謝。” 石志雲靠上樓窗向外望瞭望,然後轉身倚窗而立,含笑又道:“有一件事老夫忘了告訴你,在你進入本堡接受囚禁的第二天,老夫就已對外宣布:十日之內如不見令尊前來解決,我們便要將你處死。” 華雲翔冷漠地道:“如今只剩下三天了?” 石志雲道:“是的。” 華雲翔忽然微微一笑道:“二堡主認為家父將在這兩天內出現麼?” 石志雲道:“是的。” 華雲翔道:“不會!” 石志雲笑道:“是麼?” 華雲翔道:“家父已經死了,那個冒充家父之人不是傻瓜,他不會來此自投羅網。” 石志雲道:“不一定。” 華雲翔道:“期限一到,家父若未出現呢?” 石志雲道:“釋放你。” 華雲翔道:“萬一家父出現,希望你們一定要抓住他,千萬不可讓他跑了。” 石志雲微笑道:“當然,他不入堡便罷,一既踏人本堡一步,管叫他插翅難逃?” 這句話剛說,忽聽樓閣外面有人在敲門! 石志雲神色一動,開聲問道:“哪一位?” “二哥,是我!” 石志雲聽出是自己人,便過去開門。 走進來的是三堡主管承義。 他是個年近六旬的健壯老者,相貌十分威武,走入劍閣之後,便向石志雲附耳低語。 華雲翔看得心頭一震! 暗忖道:“不好,莫非是那個冒牌貨來了?” 這是他最害怕的一件事,他確信父親已死,因此很害怕真有個“大儒俠華玄圃”出現,因為那個冒牌貨一旦出現,自己便跳到海裡也洗不清了。 當然,他對七劍堡的人很有信心,假如那個冒牌貨進入了七劍堡,石志雲等人必能將他逮住,但他怕的是那個冒牌貨不肯入堡,對方可能只在堡外露一面就立即遁走,那樣的話,七劍堡的人也就有足夠的理由殺他為他們大堡主報仇。 只見石志雲聽了三堡主管承義的耳語後,面呈凝重的沉吟著,過了一會,才頷首道: “好,去請他到這裡來!” 管承義隨即轉身下樓而去。 華雲翔忍不住問道:“是誰來了?” 石志雲道:“磨刀老人!” 華雲翔心上頓如搬開了一顆石頭,不禁透了一口氣,欣喜地道:“原來是他老人家!” 石志華道:“聽說他與令尊是一對好朋友?” 華雲翔道:“是。” 石志雲道:“十幾天前,他曾來過一次,聽說老夫與智雄他們兄弟去你家,立刻就走了,今日他二度前來,想必是聽到你在此的消息。” 華雲翔道:“他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雖然常與家父來往,卻與世無爭,早已不過問武林是非,希望堡主不要把他當作敵人。” 右志雲道:“只要他沒有不軌行為,老夫自當以禮相待。” 正說著,外面樓梯已傳來腳步聲,旋見三堡主管承義領著磨刀老人走上來了! 石志雲趕上兩步,抱拳道:“石某未克出堡迎接,失敬之至!” 磨刀老人拱手還禮道:“不敢,冒昧造訪,還望二堡主莫見怪。” 石志雲道:“好說,請進來坐下好說話。” 說著,側身肅客。 磨刀老人舉步走入樓閣,看見華雲翔安然無恙,面上現出一片欣慰之色,當即與石志雲和管承義在樓閣中敘禮落坐。 華雲翔上前行禮,道:“老伯為小姪之事來回奔波,好叫小姪心中不安。” 磨刀老人笑道:“不妨,老朽於十二天前曾來過一次,聽說二堡主為成大堡主之事已趕去歇神灘,老朽知道你和二堡主必有一場誤會,故立刻趕回去,但走到半路上就聽說你已來到七劍堡,是以立刻又趕回來。” 他說到這裡,便轉對石志雲一拱手道:“二堡主,關於成大堡主遇害之事,到底是怎麼個情形?” 石志雲沒有立刻回答,他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磨刀老人,很客氣的道:“你請喝茶。” 磨刀老人道謝接過,注目等他回話。 石志雲乾咳一聲,笑道:“很慚愧,石某早就聽到你‘磨刀老人’的大名,可是卻不知你老兄的尊姓與台甫……” 磨刀老人歉然一笑道:“老朽自退出武林之後,就把姓名扔掉了,二堡主請不要追究老朽的身世好麼?” 石志雲忙道:“是是,石某無知,老兄盼勿見怪。” 磨刀老人笑道:“老朽以磨菜刀為生,由於磨刀的功夫還不錯,所以博得一個‘磨刀老人’的綽號,幾十年來,除了替人磨菜刀剪刀之外,不做別的活,二堡主可不要把老朽視為武林高人才好!” 石志雲笑道:“老兄淡泊名利,令人佩服之至。” 磨刀老人道:“二堡主太誇獎了,老朽每天為人磨菜刀磨剪刀,就是為了賺錢,若雲淡泊名利,愧不敢當。” 石志雲道:“老兄與華大俠相識很多年了吧?” 磨刀老人點頭道:“是的,算來快有二十年了,有一回老朽路經涪陵,與華大俠解逅於酒樓上,由於趣味相投,就成了朋友,不過老朽從不認為自己交上了一位大俠,我們絕不是以武相交,因為那個時候的華大俠也已退出武林,變為一個平平凡凡的漁夫了。” 石志雲笑哦一聲道:“原來如此……” 磨刀老人道:“由於彼此很談得來,而且老朽很喜歡吃鯉魚,所以每年至少要去一次歇神灘,我們就這樣成了好朋友,數月前華雲翔突然去磨刀溪找老朽,告訴老朽其父被人殺害之事,使老朽至感震驚,老朽還不知那兇手為誰,但覺應該為故友之子盡點棉薄之力,至少應該保護他的性命安全,所以老朽聽到二堡主將他帶來貴堡,不得不趕來問個明白。” 石志雲道:“老兄請放心,只要華大俠不再出現,本堡絕不傷害他。” 磨刀老人不解的問道:“二堡主此言怎講?” 石志雲道:“關於我們成大哥的掌上明珠成幼慧被人擄走之事,老兄大概知道了吧?” 磨刀老人點頭道:“是的,老朽是聽雲翔這孩子說的,那擄走成姑娘之人是……” 石志雲道:“大儒俠華玄圃!” 磨刀老人呆了呆道:“誰說的?” 石志雲一指華雲翔道:“他說的。” 磨刀老人轉望華雲翔,不勝吃驚地道:“孩子,你父親不是已死了麼?” 華雲翔道:“是的。” 磨刀老人迷惑道:“那麼,你怎說擄走成姑娘的人是令尊?” 華雲翔道:“小姪是聽了成姑娘對那自稱‘死神’的人的描述,覺得他很像家父,後來把這件事告訴丘大俠的女兒丘惠珠,其時二堡主已趕到寒舍,他們一聽之下,就認定那‘死神’是家父。” 磨刀老人道:“成姑娘說的那個‘死神’是甚麼模樣?” 華雲翔道:“她說那個‘死神’年約五十多歲,作漁夫打扮,頭髮斑白,人中上有一粒小黑痣。” 磨刀老人驚疑道:“不錯呀!令尊就是這個樣子!” 華雲翔道:“由於已死的‘神州一劍涂嘯天’曾在普陀山出現殺害了家叔,所以小姪更相信那個‘死神’便是家父……” 語聲微頓,繼道:“當然,他只是一個假扮作家父模樣的人,絕非真正的家父!” 磨刀老人轉對石志雲道:“二堡主便根據他這句話而認定成大堡主是他父親殺害的?” 石志雲搖頭道:“不,殺害我們成大哥的是他,不是他父親。” 磨刀老人瞪大了眼睛,回望華雲翔駭然道:“孩子,你因何殺害了成大堡主?” 華雲翔苦笑道:“小姪並未殺害成大堡主,他們看見的是另一個華雲翔!” 磨刀老人聽得滿頭霧水,驚愕萬分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華雲翔便把成幼慧和她大哥智雄所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磨刀老人神情變得異常嚴肅,很肯定的說道:“如此說來,那‘死神’絕非真正的華大俠,他要是真正的華大俠,怎麼會安排一個假的華雲翔來陷害他自己的兒子?” 石志雲道:“石某也希望他不是真正的華大俠,更希望智雄兄妹見到的華雲翔不是真正的華雲翔,不過在本堡的立場卻不能不有所懷疑,因此石某才帶他來此,準備求證一下。” 磨刀老人間道:“二堡主準備如何求證?” 石志雲道:“石某已對外宣布,十日之內華大俠如不親來本堡解決,本堡將處死他這個兒子。” 磨刀老人神色一變道:“這不對吧?” 石志雲道:“老兄請勿緊張,石某這樣說,目的只在引誘華大俠現身,以便確定他是真的華大俠或假的華大俠而已。” 磨刀老人道:“要是他不來呢?” 石志雲道:“那個‘死神’若是真的華大俠,他絕無坐視兒子被處死之理,所以他若不來,便可證明他是假的,到時石某當釋放華雲翔回去。” 磨刀老人點點頭,又道:“要是他來了,而你們仍無法看出真假,又當如何?” 石志雲微笑道:“他若來了,就一定可以看出真假,因為本堡有絕對的把握能夠將他生擒下來!” 磨刀老人道:“一旦證明他是真的華玄圃,你們又將如何?” 石志雲道:“那就證明我們成大哥是死於這位華雲翔之手,那時本堡只好對他們父子不客氣了。” 磨刀老人道:“十日期限已過幾天了?” 石志雲道:“已過七天,今天是第八天,再過三天華大俠若不來,石某決依諾言釋放華雲翔。” 磨刀老人對他的措施表示滿意,點點頭道:“很好,這不失為判明真假是非的一個好辦法,現在老朽可以放心了。” 他接著轉對華雲翔道:“孩子,你再仔細想想看,當日你撈倒的那具無頭屍,你確定是令尊不錯麼?” |
第27章 公平搏鬥
華雲翔點頭道:“不錯。” 磨刀老人欣慰地道:“那就好了,老朽可不相信那個冒牌貨會來七劍堡救你。” 他笑了笑,又道:“其實這件事根本不必懷疑,你們父子與成大堡主無仇無恨,怎麼會殺害成大堡主呢!” 華雲翔道:“說到仇恨兩字,那天成智雄曾說家父於二十年前與成大堡主因故翻臉成仇,小姪卻不知道這件事情……” 磨刀老人面容一動,移目石志雲問道:“有這樣的事情麼?” 石志雲道:“有的,但石某亦不明白是怎麼同事,這件事只有我們嫂子一人知道。” 磨刀老人道:“成夫人可在堡中?” 石志雲道:“在。” 磨刀老人道:“何不問問她?” 石志雲道:“問過了,但她只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始終不肯吐露只字。” 磨刀老人道:“已過去的事情當然可以不必再提起,但現在既已發生誤會,成夫人似應詳細說明一下才對,以免誤會加深啊。” 石志雲道:“石某亦曾這麼說,可是她還是不肯說,她終日深居佛堂之中,腦子裡除了一個‘佛’字之外,任何事情均不加聞問。” 磨刀老人皺皺眉道:“這倒是個怪事……” 華雲翔道:“老伯,你老有沒有去舍下?” 磨刀老人搖頭道:“沒有,老朽走到半路,聽到人傳說你被帶到七劍堡,就趕緊折返。” 華雲翔道:“那麼,有關跛腳仙老前輩失蹤之事,你老大概還不知道吧?” 磨刀老人一怔道:“哦,跛腳仙失蹤了?他是怎麼失蹤的?” 華雲翔便將跛腳仙趕赴金佛山欲救丘惠珠,結果丘惠珠無恙回來,而他卻失蹤不見之事說了出來,最後說道:“小姪猜想他老人家必是為救丘姑娘而情願留作殺人魔的俘虜,那天小姪曾囑丘姑娘與歸志彪趕去金佛山找找看,如今不知怎麼樣了?” 磨刀老人苦笑一聲道:“嘿!事情越來越妙了!明明已經遇害身死的人居然會相繼出現,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華雲翔道:“毫無疑問,那都是某一批人假冒的,他們假冒已死的人,目的必在離間我們塗、丘、歸、華四家後人的感情,使我們無法聯合起來追查他們。” 磨刀老人點頭道:“嗯,必是如此!” 華雲翔道:“小姪很擔心跛腳仙老前輩將被那假的‘武林豪客歸揚銘’所害,不知老伯可否代小姪跑一趟金佛山,把跛腳仙老前輩的生死查探明白?” 磨刀老人道:“好,此事刻不容緩,老朽馬上就去!” 說著,站了起來。 石志雲跟著站起,含笑道:“老兄請聽石某一言如何?” 磨刀老人目光一注道:“二堡主有何見教?” 石志雲道:“跛腳仙老前輩失蹤已數十日,如果他人確是落入殺人魔一方之手,是生是死大概已經決定了。” 磨刀老人道:“二堡主之意是……” 石志雲道:“石某認為老兄不必急著去,可在本堡盤桓兩三天,等期限一滿,再與華少俠一道前去。” 磨刀老人想了想,抬目望著華雲翔問道:“孩子,你以為如何?” 華雲翔道:“救人如救火,小姪覺得遲緩不得,老伯可先動身趕去……” 石志雲插嘴道:“石某希望老兄留下來,還有一個原因。” 磨刀老人問道:“甚麼原因?” 石志雲笑道:“說出來希望老兄莫生氣。” 磨刀老人笑道:“不會,二堡主請直言無妨!” 石志雲道:“老兄現在是唯一知道本堡無意於期滿之日處死華少俠的外人,石某不希望走漏消息,因為對方一旦獲悉本堡無意處死華少俠,他就不肯來了。” 磨刀老人哈哈笑道:“這一點二堡主只管放心,老朽不說出便是了。” 石志雲笑而不語。 磨刀老人不由皺眉道:“二堡主不敢信任老朽是不是?” 石志雲道:“石某知道老兄是正人君子,但是我們成大哥被害乃是一樁大事,本堡為了查明真兇,不得不作各種防患措施,希望老兄能夠諒解我們的立場,幫我們一個忙。” 磨刀老人道:“要老朽留下來亦可,但二堡主須答應老朽一個要求。” 石志雲道:“請說。” 磨刀老人道:“請立刻派兩位堡主趕赴金佛山,代替老朽查探跛腳仙的生死。” 石志雲欣然道:“這沒問題,跛腳仙與我們成大哥是多年的老朋友,我們也應該略盡棉薄。” 他隨即轉對一直不說話的三堡主管承義說道:“三弟,你和四弟走一趟金佛山如何?” 管承義點頭而起道:“好的!” 他向磨刀老人抱拳一禮,即舉步下樓而去。 華雲翔知道七劍堡的七位堡主都是當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如今有三堡主管承義和四堡主史天華出馬,自是放心不少;同時也漸漸對石志雲的觀感有了改變,他對七劍堡的人本來都無好感,現在倒覺得他們還不失為正派人物,故心中十分欣慰。 當下,老少三人重新坐下,又談了一些有關殺人魔的事情,石志雲才起身笑道:“老兄遠道而來,肚子諒必餓了,待石某去吩咐下人準備一桌酒席。” 說畢,轉身下樓去了。 磨刀老人門送他掩門離去之後,即向華雲翔低聲問道:“他們一直把你軟禁於此?” 華雲翔點頭道:“是的。” 磨刀老人道:“有沒有為難你?” 華雲翔道:“沒有,不過除了這位二堡主比較客氣之外,其餘之人對小姪均甚敵視,尤其是成鳳儀那三個兒子,都恨不得立刻將小姪處死。” 磨刀老人道:“父親被人殺害,也難怪他們憤恨,你忍耐一下就是了,如今有老朽在此,量他們也不敢亂來。” 華雲翔嘆道:“小姪真想不到會發生這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情……” 磨刀老人道:“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放心好了。” 華雲翔道:“小姪現在最不放心的是那位跛腳仙老前輩,他老人家古道熱腸,很熱心在協助小姪緝兇,若不幸遇害,那太叫人難過了。” 磨刀老人道:“你放心,跛腳仙這位武林怪傑一身武功巳臻出神入化之境,殺人魔不見得就能殺死他。” 華雲翔正要再開口時,忽聽得堡門那邊傳來了一聲聲震人心弦的鼓聲:“咚!咚!咚! 咚! ” 連響五下,方才靜止。 磨刀老人面色微變道:“噫,這五聲鼓響,是甚麼意思?” 華雲翔微驚道:“不知道,小姪入堡迄今,也未聽到這種鼓聲。” 磨刀老人目中突露精光,沉聲道:“會不會是有人犯堡?” 華雲翔聽了心弦一震,脫口道:“可能!” 他立刻想到,若是有人犯堡,來者可能是那個冒牌的“大儒俠華玄圃”,因之頓時心頭大亂,疾忙一步跳近樓窗下,舉目向堡門那邊望去。 七劍堡規模甚大,無法一目了然,但是他一看就知確是來了外敵,因為只這一轉眼工夫,整個七劍堡的氣氛已經變了,再也看不到一個閒雜之人在堡中走動,各處守衛者劍已出鞘,呈現著一片戒備森嚴的氣勢! 磨刀老人亦趨至窗前張望,道:“看見甚麼沒有?” 華雲翔道:“沒有,不過一定是來了外敵不錯,您看……” 一語未畢,突聽樓閣門外樓梯急響,旋見五堡主溫兆祺和六堡主程哲彥疾速的衝了進來。 磨刀老人矍然道:“怎麼回事?” 五堡主溫兆祺一抱拳道:“這位老兄,我們二哥請你立刻下去!” 磨刀老人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五堡主溫兆祺道:“有人在堡外挑戰,欲救走這位華少俠!” 華雲翔急問道:“是誰?” 五堡主溫兆祺道:“有名的黑道四魔 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阿花,怪駝尉遲不直!” 華雲翔大吃一驚道:“啊,他們要救我?這不可能吧?我不認識他們呀!” 五堡主溫兆祺冷笑道:“他們說以前曾受令尊救命之恩,因此要救你作為令尊的報答!” 華雲翔想起他們四人曾經幫助涂香香向五刀莊興師問罪,心中大有疑問,便道:“我去問問他們?” 說著,舉步欲出。 六堡主程哲彥舉臂一攔,冷冷道:“不,你不能離開此樓!” 華雲翔著急道:“我不是想乘機逃走,只是想問他們一個清楚呀!” 六堡主程哲彥搖了搖頭。 六堡主溫兆祺接口道:“不管發生甚麼事情,你都不能離開此樓,否則本堡不能保證你的性命安全。” 他接著轉對磨刀老人道:“老兄,咱們這就下去吧?” 磨刀老人點點頭,便向外面走去。 五堡主溫兆祺隨後跟出,六堡主程哲彥沒有動,他顯然奉命留在樓上“保護”華雲翔…… 磨刀老人與五堡主溫兆祺走出“劍閣”只見二堡主石志雲、七堡主林笛歌及成智雄、成大勇、成幼慧已會集於“劍閣”門口,石志雲一見磨刀老人下來,開口笑道:“堡外來了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阿花、怪駝尉遲不直四人,聲稱要向本堡挑戰,欲救華少俠回去,老兄隨石某等出去看看如何?” 磨刀老人道:“好!” 於是,眾人一齊向堡門走來。 到了堡門前,石志雲示意守門的打開大門,一眼望去,就見到了站在外面的那四個黑道巨魔! 金頭陀、九命妖童、鬼婆阿花、怪駝尉遲不直四人的裝扮,仍與上次出現於五刀莊時完全一樣。 他們一排站著,有如四個凶神惡煞! 石志雲止住了眾人,然後單獨走到堡門外,抱拳道:“有勞四位久候,十分抱歉!” 金頭陀一頓手中的月牙鏟,咧口“赫赫”怪笑道:“你們總算出來了,洒家只道你們不敢應戰呢!” 石志雲並不動火,沉著一笑道:“四位又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人物,本堡怎會不敢應戰呢!” 金頭陀大笑道:“對!對!洒家等四人的確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人物,真正了不起的人物,才不屑到這地方來!” 石志雲神色一冷道:“聽說你們要來救人?” 金頭陀點頭道:“正是,你們快把華雲翔放出來,免得大家傷了和氣。” 石志雲卑夷一笑道:“本堡不怕與人傷和氣,尤其是你們四位!” 鬼婆阿花聽得冒火,桀桀怪笑道:“石志雲,你好狂!” 石志雲道:“石某對甚麼人講甚麼話,難道你們還想受到本堡的禮遇?” 鬼婆阿花道:“你把華雲翔交出,我們立刻就走。” 石志雲道:“你們憑甚麼要救華雲翔?” 鬼婆阿花道:“早年華大俠有恩於我們四人,如今他兒子有難,我們自然不能袖手不管!” 磨刀老人舉步而出,抱拳道:“老朽不揣冒昧要請問一句,諸位所稱華大俠有恩於你們,不知是何事情?” 鬼婆阿花見他老態龍鍾,衣著又極低賤,便不大瞧得起他,臉露輕視之色道:“你是何人?” 磨刀老人含笑道:“老朽人稱‘磨刀老人’,與華大俠是幾十年的老朋友。” 鬼婆阿花臉色一變道:“啊,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磨刀老人’,幸會!幸會!” 金頭陀、九命妖童和怪駝尉遲不直三人的面上也起了變化,顯然他們對於磨刀老人的顧忌,遠比對石志雲等人為甚。 磨刀老人笑瞇瞇道:“不敢,老朽只是個替人磨菜刀磨剪刀的糟老頭,不敢當得大名鼎鼎四個字。” “你來七劍堡幹甚麼?” 磨刀老人道:“看華雲翔。” 鬼婆阿花道:“你既是華大俠的朋友,為何不救華雲翔?” 磨刀老人道:“老朽當然要救,不過老朽喜歡講理,不喜歡動武。” 話聲一頓,繼又笑問道:“現在可以告訴老朽當年華大俠有恩於你們的經過情形麼?” 鬼婆阿花桀桀一笑道:“為甚麼要告訴你!” 磨刀老人笑道:“你們若不說清楚,便表示你們在藉故生事,無理取鬧。” 鬼婆阿花彈彈抱在懷中的琵琶,搔頭弄姿的笑道:“就算是在藉故生事無理取鬧,那又怎樣啊?” 磨刀老人不再多說了,轉對石志雲笑道:“二堡主,這事情還是由你來處理吧。” 說畢,退下數步。 石志雲微微一笑,道:“四位既是要無理取鬧,便請劃下道兒來吧!” 金頭陀笑道:“洒家有個主意,只不知二堡主敢不敢答應?” 石志雲一笑道:“水裡水去,火裡火去!” 金頭陀仰頭大笑道:“二堡主快人快語令人激賞,既是如此,洒家便把主意說出,今日我們四人欲出戰貴堡四位高人,你我雙方便以四場賭輸贏,若是我們多贏一場,你們須得交出華雲翔讓我們帶走,反之若是我們多輸一場,任憑處置便是,這辦法如何?” 石志雲道:“很公平。” 金頭陀道:“那麼請指定四個人出來吧!” 石志雲道:“此地非較技之處,且請入堡到廣場上來解決如何?” |
第28章 四戰勝負
金頭陀搖頭道:“不,就在這外面解決!” 石志雲:“也罷,本堡便由石某及五堡主、七堡主和我們成大哥的長子成智雄迎戰四位。” 金頭陀笑道:“好極了,現在那一位先出來讓洒家討教討教?” 石志雲:“石某!” 磨刀老人走上一步道:“且慢,老朽斗膽,希望替下貴堡的成世兄,不知二堡主肯不肯給老朽這個機會?” 石志雲抱拳道:“老兄盛意,石某心領便是,這是本堡之事,不便假手於外人。” 磨刀老人笑道:“老朽雖是外人,但這件事關係著華雲翔的清白,老朽自覺不能袖手旁觀。” 石志雲微微一笑道:“老兄請放心,這件事由本堡來解決就是了。” 說到此,以瀟灑的姿式拔出佩劍,朝金頭陀走上兩步,道:“請發招!” 金頭陀手中月牙鏟一抬,悍笑道:“有僭!” 一式“力劈華山”,對準石志雲的腦門猛砸下去!石志雲擰身錯開一步,反擊出一劍,飛快的點向他腰上章門穴。 出劍又快又準,確是罕見的劍術名家! 金頭陀疾退一步,月牙鏟向下一揮,“當!”的一聲磕開石志雲的劍,順勢向上一挑,攻擊石志雲的下巴,出招亦是雄猛辛辣無比! 雙方一開始便互相搶玫,似乎都希望在幾招之內將對方擊敗。 但是兩人均非泛泛之輩,都是經驗老到的武林高手,因此鬥了數十招,仍是勢均力敵,誰也沒佔到一絲上風。 但見劍光杖影交織如網,上下翻飛,所到之處,地上沙飛石走,戰況劇烈異常! 再戰數十招,雙方出招突然緩慢下來,但是大家都已看出兩人正在以內力相搏,已到決定勝負的階段了! 就在這時,忽聽堡中傳來一片呼叫聲:“不好,華雲翔被人救走了!” 在堡外觀戰的磨刀老人、五堡主溫兆祺、七堡主林笛歌及成家兄妹等人一聽此言,個個大吃一驚,連忙轉身衝入堡中,一齊向“劍閣”撲去。 磨刀老人速度最快,身形疾若快矢,幾個起落便趕到“劍閣”外面。 他不暇由樓梯上樓,騰身一躍,飛登上二樓飛簷,再由二髏躍上三樓飛簷、一層一層的飄了上去,隨後趕到的五堡主溫兆祺和七堡主林笛歌則向守衛於“劍閣”四周的劍士問道: “是誰救了華雲翔?你們怎麼站著不動?” 那些劍土卻一個個呆若木雞,沒一人開口答話。 原來都已被人點了穴道! 而且看情形竟是在毫無警覺之下被人點中穴道的! 溫兆祺和林笛歌面色大變,不覺呆住了。 八天前,當石志雲將華雲翔帶回堡中時,他們就開始在堡中各處布下重重警衛,並設下幾種擒捕敵人的巧妙機關,自信既使是一只鳥飛入堡中也難逃過他們的耳目,可是結果竟出了差錯,居然有人在白天裡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入堡中,而且將守衛者一一點了穴道,救走了華雲翔,這自然使他們驚駭得一楞一楞的了。 這時,磨刀老人已飛登上第五層樓閣的窗口,他探頭向閣中一看,只見六堡主程哲彥倒在地上,而華雲翔已不知去向,心中大為駭懍,當即轉身飄下,大叫道:“貴堡六堡主亦被人點了穴道,華雲翔果然被救走了,大家快追啊!” 華雲翔是怎樣被救走的呢? 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唯一清楚的一點是被人在腦後擊了一掌,此後發生的事情都不知道。 現在,他醒過來了。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一片深藍的夜空,然後是四周黑忽忽的重巒疊嶂,最後才發覺自己是躺在一處山林的一塊平坦的岩石上。 他渾渾噩噩的躺了一會,才想起自己是在七劍堡中被人救走的,因之立刻跳了起來。 “是誰救我出來?” “他在那裡?” 這兩個念頭很快的閃過他的腦際,他急急的擺頭運目四望,但看不到一個人影,忍不住開聲喊道:“餵,你在那裡?” 沒有人回答! 四周很靜,只有草木在微風中輕響著。 他不禁感到萬分的疑惑,暗忖道:“奇怪,對方將我救出七劍堡,卻不肯留下來和我相見,這是何意思?難道說對方真是我父親?不!不!這是不可能的……” 他雖然否定了自己的猜疑,一顆心仍不禁顫慄起來。 因為事情已至為明顯,那個冒充他殺害成鳳儀的青年,毫無疑問是“殺人魔”的一幫人,而該青年之殺害成鳳儀也毫無疑問意圖嫁禍於他,欲製他於死地,因此他們絕不會反過來救他,因此這次救他之人,必是與他有著很親密的關係的人。而這個人 這個能夠進入七劍堡輕易的救出他的人 除他父親之外,還會有誰呢? 當然,這種“顯而易見”之事仍然無法使他接受,他不信父親尚在人間,不信父親會乾出這種事情,他仰頭望著夜空,以一種絕望無助的神情喃喃說道:“天啊!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蒼天無言! 他垂下頭,努力抑制著激動的情緒,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再抬頭四望,現在他有兩個問題要弄明白和作決定:“這裡是什麼地方?”以及“我該怎麼辦?” 於是,他選定一個方向,舉步走去。 穿林越嶺走了一程,才找到一條羊腸小徑,他便循著山徑迤邐而下,但走了半天,還是在山中,還看不見一塊平地。 他只得停了下來,跳上一株大樹,在樹幹間坐下,決定等天亮再作主張。 靜坐一個多時辰,東方天邊終於現出一抹魚肚白了。 就在這時,忽然附近有人走動的聲音,他精神一振,立即縱身跳下,循聲趕過去。 趕上數十步,一眼瞥見一個中年樵夫正由山徑走上來,心中大喜,急急迎上前,拱手道: “老兄請了!” 中年樵夫很感驚奇,點頭答禮道:“這位老弟你……好早啊!” 華雲翔興奮地道:“是,請問老兄,這座山叫什麼名字?” 中年樵夫更為驚詫,道:“怎麼,老弟一大早爬上山來,卻不知道這座山的名字?” 華雲翔窘笑一下道:“可不是,在下糊裡糊塗的走,已不知身在何處矣!” 中年樵夫道:“這裡是大劍山呀!” 華雲翔一怔道:“哦,原來還是在大劍山中……” 中年樵夫問道:“老弟不是本地人?” 華雲翔道:“不是。” 中年樵夫道:“一大早爬上山來,所為何事?” 華雲翔道:“看日出。” 中年樵夫笑哦一聲道:“雅興不淺!” 華雲翔道:“老兄天天上山砍柴?” 中年樵夫點頭道:“正是。” 華雲翔問道:“老兄可知山此去七劍堡的路線?” 中年樵夫微驚道:“老弟欲去七劍堡?” 華雲翔道:“在下原在七劍堡裡作客,今天天未亮就上山而迷路了。” 中年樵夫笑道:“原來如此,此處距七劍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大約要走五六裡山路。” 華雲翔道:“怎麼走?” 中年樵夫返身一指山徑道:“老弟可由此下去,走到一座絕峰下,便向西行,再走三四裡路,到一處懸崖即可見到七劍堡。” 華雲翔拱手一揖道:“多謝老兄指點。” 中年樵夫道:“別客氣,老弟要看日出,現在正是時候,等下就可見到了。” 華雲翔道:“是,在下打算一邊下山一邊欣賞,就此別過。” 中年樵夫點點頭,逕自上山而去。 華雲翔乃須著山徑往下走。邊走邊思忖道:“原來這裡竟是大劍山,那人把我救出七劍堡,來到此山便不顧而去,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想不通。 但他決定返回七劍堡,因為他想到自己若就此離去,七劍堡對自己的誤會必會加深,說不定更會認定救自己出堡的便是父親,而自己現在再自動返回七劍堡,便可洗清一切嫌疑。 他不願自己和父親成為被人懷疑的對象,另一方面,他決心要把這件事情弄明白,而要明白救自己出堡之人是誰,唯一的方法便是自己再入七劍堡接受囚禁,逼使施救者二度下手。 他自認這個決定不錯,故一路疾奔而下,恨不得背生雙翼,立刻飛間七劍堡。 奔行兩裡許,果然到一座高大的絕峰之下;他照中年樵夫的指點轉向西行,覓路又奔行三四裡,果真到達一處懸崖。 運目望去,但見下面峰巒叢林之間,有一座大莊院,看樣子正是七劍堡! 他很高興;四下一打量,見近處有一條山徑可下去,於是便欲循山徑奔下 “華雲翔你站住!” 突然,身後有人開聲喊叫! 他心頭一震,倏地轉身,錯掌護胸,喝道:“甚麼人?” 舉目一望,卻不見發話主人。 他不禁感到一陣悚然,再開聲喝問道:“是那一位?” “是我!” 聲音,來自數十丈外的一座山頭上。 華雲翔循聲一望,才發現那山頭上站著一個黑衣人,由於相距約有二十幾丈,看不清對方的面貌,心中十分驚駭,當下大聲問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道:“救你的人!” 聲音由數十丈外傳來,卻如在身邊發話,顯然是一位內功超絕之人! 華雲翔一聽對方是攻自己離開七劍堡之人,頓時激動起來,又大聲問道:“貴姓大名?” 黑衣人道:“死神!” 華雲翔驚愕道:“死神?” 黑衣人冷冷道:“不錯!” 華雲翔運目細視,覺得身形不象自己的父親。難道有好幾個“死神”不成? 心念一動,隨即飛步奔上去。 二十幾丈距離,兩三個起落便已趕到,那知奔上山頭時,卻發現黑衣人已失去蹤影! 他擺頭四望,驚忖道:“奇怪,怎麼一轉眼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華雲翔,本神在此!” 話聲,突由山頭下傳上來! 華雲翔掉頭一望,赫然發現黑衣人竟已立在原先自己立足的懸崖邊緣,心中大為震驚,暗忖道:“好快的身手,不知他是怎麼飛過去的?” 當下開聲道:“你怎麼啦?不敢和在下相見?” 死神道:“咱們這不是相見了麼?” 華雲翔道:“尊駕是我救命恩人,何不讓我拜識拜識?” 死神話聲冷冰地道:“不必,你若想與本神多談兩句,須保持這個距離!” 華雲翔道:“為什麼呢?” 死神道:“太接近死神,你會沒命。” 華雲翔道:“尊駕既救我於先,難道會殺我於後?” 死神道:“我是死神,接近我的人都會死。” 華雲翔心知無法欺近去看他的相貌,只得問道:“尊駕分明是活人,何以自稱‘死神’?” 死神道:“我非活人,已死過一次了。” 華雲翔心頭一動,再運目細望,越看越覺得對方酷像已死的“神州一劍塗嘯天”,心中驚駭不置當下問道:“尊駕因何救我?” 死神道:“奉命行事而已。” 華雲翔道:“奉誰的命?” 死神道:“這個你不必知道。” 華雲翔道:“在下非知道不可!” 死神道:“沒有用的。” 華雲翔道:“尊駕不告訴我因何救我?” 死神道:“救你,是因有人不忍見你被殺。” 華雲翔道:“那個不忍見我被殺之人是誰?” 死神道:“本神只能透露一點,她是一個女人。” 華雲翔道:“她不忍見我被殺的原因是甚麼?” 死神道:“因為你無辜,不該死。” 華雲翔道:“誰又該死呢?” 死神道:“該死的人已一個個死去了。” 華雲翔道:“家父、塗嘯天、丘青泉、歸揚銘即是該死之人?” 死神道:“對了。” 華雲翔道:“他們因何該死?” 死神道:“這是個秘密。” 華雲翔道:“尊駕剛才說是已死一次之人,然者尊駕應該是塗、丘、歸中的一個?” 死神道:“不錯。” 華雲翔脫口道:“你是神州一劍塗嘯天?” 死神道:“我是死神。” 華雲翔道:“你是冒牌貨?” 死神道:“我是死神。” 華雲翔道:“你為何殺害我叔叔?” 死神道:“那種人留在世上無益……” 華雲翔道:“不管你是真塗嘯天或假塗嘯天,在下希望你明白告訴我一件事!” 死神道:“本神今天現身與你相見,是來勸你不要追究那些事情。” 華雲翔道:“要在下不追究,除非把一切告訴我!” 死神道:“不成。” 華雲翔道:“請為在下設身處地的想 想,家父無緣無故被人殺害,我能不追究麼?” 死神道:“不追究最好。” 華雲翔道:“辦不到!” 死神道:“你若不罷手,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華雲翔道:“那個,冒充在下殺害成鳳儀的青年是誰?” 死神道:“不知道。” 華雲翔冷笑道:“看樣子,尊駕救在下離開七劍堡又是一種陰謀,你的目的不是要救我,而是要七劍堡的人對我加深誤會,使我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對不對?” 死神道:“不對。” 華雲翔冷冷一笑道:“不對麼?” 死神道:“關於冒充你下手殺害成鳳儀的那個青年,我們女王在調查。” 華雲翔道:“你說這話,表示你和那青年不是同黨之人?” 死神道:“當然不是同黨之人。” 華雲翔道:“你最好把我要知道的一切告訴我,如有須要保守秘密之事,我不說出去就是了。” 死神搖搖頭。 華雲翔道:“劫持成幼慧那個死神可是家父?” 死神點點頭。 華雲翔失聲道:“家父沒死?” 死神道:“不,令尊死了。” 華雲翔叫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
第29章 死神不死
死神道:“你最好不要深究,你可記得令尊死前對你說的話?他要你不要下江湖,你為甚麼不聽?” 華雲翔道:“父仇不報豈能為人,要我不追究,除非把一切告訴我!” 死神嘆道:“你太頑固了。” 華雲翔道:“要追究的不只我一個,還有涂香香,丘惠珠,和歸志彪三人!”死神道: “不錯,本神知道他們也將進行追究,所以希望你聽話,並代本神勸勸他們,要是你願意,本神這裡帶有數萬兩銀子,你們可拿這些銀子去從商,永遠不要涉足武林是非。” “謝了,我不接收你的銀子,相信他們三人也不會接受!” 死神道:“你還要去七劍堡?” 華雲翔道:“對了!” 死神道:“咱們來談談條件如何?” 華雲翔道:“說說看。” 死神道:“只要你答應不追究一切,也不再去七劍堡,本神還你一個人。”華雲翔道: “誰?” 死神道:“跛腳仙。” 華雲翔心弦一震道:“他還活著麼?” 死神道:“是。” 華雲翔道:“我不相信。” 死神道:“他確實還活著,你若答應不追究令尊被殺害之事及不去七劍堡,便可再見到跛腳仙。” 華雲翔道:“不然呢?” 死神道:“不然跛腳仙會死。” 華雲翔感到為難了。 在情在理,他都不能坐視跛腳仙被殺,但是要他不去七劍堡可以,要他放棄追究父親被害之事,豈是做為人子所能答應之事? 他感到左右為難,想了半天,才開口道:“我可以答應你不去七劍堡,至於要我不追究家父被殺害之事,則須有條件。” 死神道:“甚麼條件?” 華雲翔道:“讓我見見那個女人。” 死神搖頭道:“不行。” 華雲翔道:“或者讓我見見那個假扮家父之人。” 死神道:“這倒可以。” 華雲翔道:“他在那裡?” 死神道:“你先回家去,他會在適當的時候現身與你相見。” 華雲翔道:“跛腳仙呢?” 死神道:“等你答應不追究父仇之後,他便可獲得釋放。” 華雲翔道:“好吧,等見到那個冒牌貨再說,現在我先接受你一項條件,不去七劍堡。” 死神道:“就這麼辦,本神去也!” 語罷,縱身掠起,快逾電閃般的投入樹林中,瞬即不見蹤影! 華雲翔情知追趕不上,故站著未動,他呆呆的望著對方隱沒的所在,心中反覆思考著兩個問題:“他為何怕我重入七劍堡?” “他如果怕我為父報仇,大可斬草除根把我殺了,何以不此之圖,而要我自動放棄追究?” 一路南下。 半月之後,他來到了重慶府。 這是他在路上決定要做的一件事,他要在回家之前,先找“鬼斧神工陰懷仁”請教一番。 自與“死神”一席交談之後,他已大略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推測“死神”口裡說的“一個女人”可能是幕後主使殺害父親及塗、丘、歸三人的元兇,而後來假扮為“神州一劍涂嘯天”,“武林豪客歸揚銘”及父親相繼出現的三個“死神”,必是“那個女人”的部下,他們以死者的面目出現必是在進行某種陰謀,而要查出“那個女人”是誰及明暸他們的陰謀,仍要由那些石雕人像著手,所以找“鬼斧神工陰懷仁”請教乃是正確的途徑。進入重慶府,恰是正午時候,他先進入一家飯館填飽了肚子,然後沿街而行,走到一座城隍廟前,見廟前的石獅龍柱雕刻的很精美,心想可能是出自“鬼斧神工陰懷仁”之手,於是折身走入廟內。 這座城隍廟規模不小,有前後兩殿,他登上前殿,見殿中一張桌子後面坐著一個廟祝,當即上前施禮道:“老丈請了。” 那廟祝起身還禮,,問道:“這位老弟有何指教?” 華雲翔道:“小可想向你老人家打聽一個人的住址。” 廟祝道:“誰?” 華雲翔道:“鬼斧神工陰懷仁。” 廟祝道:“喔,是他麼!” 華雲翔道:“聽說他是一位著名的雕刻大師。” 廟祝道:“正是,正是,老弟要找他幹麼?” 華雲翔道:“小可想請他雕刻兩只石獅。” 廟祝道:“他年事已高,早已不替人雕刻了。” 華雲翔道:“哦,是這樣……” 廟祝道:“上個月,城中夫子廟的一座石碑壞了,他們要求他重新打造一座,他說甚麼也不幹。” 華雲翔道:“老丈可知他住在那裡?” 廟祝道:“知道,不過老弟去是沒用的,他這個人脾氣很怪,說不幹就不幹……”華雲翔打岔道:“小可遠道而來,總得去求求他看,否則不好交代。” 廟祝點點頭道:“這話也是,老弟從那地方來的?” 華雲翔道:“劍閣。” 廟祝道:“哦,劍閣到此八九百里之遙,貴地要建造甚麼廟?” 華雲翔道:“關帝廟。” 廟祝道:“你們要不要一個廟祝?” 華雲翔道:“建好之後,當然需要一位廟祝來看顧……” 廟祝堆出笑容道:“要是老弟可以做主的話老漢介紹一個廟祝給你們如何?”華雲翔笑道:“好啊,是誰?” 廟祝指自己的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老漢本人!” 華雲翔道:“老丈想換個地方?” 廟祝點頭道:“正是,老漢在此幹了二十多年的廟祝,已經生厭了,很想換個地方混混。” 華雲翔道:“我們要的廟祝必須為人忠厚勤快,可不能偷油斂財。” 廟祝忙道:“這個當然,老漢當著城隍爺面前發誓,決不偷油斂財!” 華雲翔道:“那麼,小可回去時,再與幾位長輩談談,要是有了結果,立刻抄信給你。” 廟祝大喜道:“是是,多謝老弟,多謝老弟!” 華雲翔道:“那位陰懷仁家住何處?” 廟祝道:“他住在城外,巷弟由南城門出去,順官道走個一二裡路,那裡有座山,他就一個人住在山腳下。” 華雲翔道:“多謝指示。” 拱手一揖,轉身便欲出廟。 廟祝道:“老弟請等一下。” 華雲翔轉回身子問道:“老丈有何指教?” 廟祝笑道:“老漢教你一個法子,陰懷仁嗜酒如命,你買一大酒甕大曲去,見到他時,先不要提雕刻石獅之事,只說久聞他酒量如海,要跟他鬥鬥酒量,然後等他喝得醉醺醺的時候,出其不意的提出雕刻之事,這樣才有成功之望。” 華雲翔聽了心中暗笑,忖道:“這個廟祝不是好東西,怪不得他在此混不下去,想換個地方。” 當下微微一笑道:“很好,小可便照老丈之言行事,若能成功,一定有請!”出了城隍廟,他果然到酒坊買了一甕大曲酒和一些滷味,即動身出城,順著官道往南而來。 走了二一里路,果見到一座山,而山腳下確有幾家住房,他上前一問,得知“鬼斧神工陰懷仁”的家在山腰上,乃循徑而上,爬登半裡許,只見近處山腰上有一棟屋宇,外面堆積著許多石塊,還有一些雕刻過而損壞的石器,知是陰懷仁的家不錯,便在門口住足,開聲喊道:“有人在家麼?” 屋中隨有一個蒼老的聲音答道:“找誰啊?” 華雲翔道:“小可求見陰老先生。” 屋中的老人道:“他不在家。” 華雲翔一怔,暗忖道:“那廟祝說他單獨一人住在此處,如今屋中人怎說他不在?嗯,是了,這答話之人必是陰懷仁本人,他因不再替人雕刻,故不願接見陌生人。” 想到這裡,便又開口道:“陰老先生,小可久聞老先生酒量如海,特來討教,請出一見如何?”屋中老人似感意外,過了半響才答道:“你說甚的?要跟老夫鬥酒?” 華雲翔道:“不錯!” 屋中傳出步聲,旋見一個老人走出來了。 老人年約七旬,深目高顴,神態嚴肅,穿一襲寬袖青袍,腳登一雙皁鞋,模樣倒像一位老塾師。 他注目把華雲翔打量一番,面露詫異之色道:“老弟台貴姓大名?咱們以前沒見過吧?” 華雲翔放下酒甕,拱手道:“小可姓華,賤名雲翔,冒昧造訪,望老先生勿怪。”鬼斧神工陰懷仁狐疑道:“你要和老夫比酒量?” 華雲翔含笑道:“不敢,那只是一句戲言罷了。” 鬼斧神工陰懷仁似已明白華雲翔的“來意”,立刻揮揮手道:“回去,老夫久已不替人雕刻東西了!” 華雲翔道:“老先生誤會了,小可此來並非要求老先生雕刻東西。” 鬼斧神工訝然道:“不然,你找老夫幹甚麼?” 華雲翔道:“有一件相求,老先生可肯讓小可入屋坐坐?” 鬼斧神工沉思片刻,凝目問道:“當真不是要老夫雕刻東西?” 華雲翔道:“絕對不是。” 鬼斧神工道:“那好,請進來吧!” 說著,側身讓開。 華雲翔捧起酒壇走進屋裡,把酒和一包滷味放上廳桌,笑道:“小意思,望老先生笑納。” 鬼斧神工道:“請坐。” 華雲翔道謝坐下。 鬼斧神工自己也坐下,問道:“老弟台何事相訪,即請直言!” 華雲翔道:“老先生聽過‘大儒俠華玄圃’這個人沒有?” 鬼斧神工點頭道:“聽過,老弟台是?” 華雲翔道:“小可是他的兒子。” 鬼斧神工拱手道:“原來是華大俠的後人,老夫失敬了。” 華雲翔道:“不敢當,小可此來,是要請教老先生一些事情,聽說老先生雕刻人像舉世無雙……” 鬼斧神工道:“那裡,雕轟小技,不足掛齒。” 華雲翔道:“老先生可知當今天下還有誰擅長雕刻人像?” 鬼斧神工道:“多得很,數也數不清,老弟問這個幹麼?” 華雲翔道:“小可希望認識幾位有名的雕刻師父。” 鬼斧神工道:“較有名氣的約有三個,一個是山西的劉老二,一個是滇池的卜福,一個是王屋山的王屋老人顏長榮。” 華雲翔道:“他們都擅於雕刻人像?” 鬼斧神工道:“不錯。” 華雲翔道:“他們三位都在家中麼?” 鬼斧神工道:“大概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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