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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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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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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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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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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3, 01:14 AM   #60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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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a

  卻說周洛逃出陰風谷,一口氣奔出數裡,來到一個嶺上,只見山下來了 個姑娘,頭上巧梳雲髻,翠綠鵝黃的衣裙飄飄,若舞霓裳,來得近了,更見美若仙姬,正驚訝問,忽聽那女子,撲嗤一聲,笑道:“周大哥,你不認識我啦!”
  周洛驚喜之極,叫道:“小梅,是你!”
  來的正是辛梅,不知她怎地這快,巳恢復了女妝。
  辛梅笑靨如花,蓮步輕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搔首弄姿,說:
  “周大哥,你瞧我好不好看?”
  周洛喜歡得很,辛梅既然無恙,陶丹鳳自也脫險了,忙問道:
  “小梅,陶姑娘現在何處,白無常沒截著你們麼?”
  辛梅一撅嘴,說:“我問你的,你還沒答覆我啊?”
  周洛知道她的脾氣,忙道:“好看得很,天仙也不及你。”
  他這話實是不假,辛梅換了女裝,當真是人比花嬌。
  辛梅蓮步輕移,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道:
  “你說:我和陶家那個丫頭,哪個更好看?”
  當真兩人難分軒輊,只是陶丹鳳更覺溫柔,辛梅卻在美豔中稍嫌英氣逼人,當下說道:
  “你們兩人都好看。”
  他嘴裡說著,目光卻在她來路上搜尋,哪知卻不見陶丹鳳的影子,忙道:
  “小梅,陶姑娘端的在何處?”
  辛梅見周洛不瞧她,口口聲聲只問陶姑娘,嘴兒又撅了起來,說:
  “原來你心中只有她,你去找她便是。”
  說著,掉頭就走,周洛忙不迭追去,那辛梅輕身功夫在他之上,只見她腳不沾塵,身似風飄,眨眨眼已落下山頭。
  周洛叫道:“辛梅,你聽我說啊!”
  辛梅卻毫不停步,只是不睬,追了有頓飯功夫,天色黎明,驀見前面現出城廓,竟巳回到了潼關,那大道之上已有早行人,恁地追趕一個姑娘,煞是不好看,忙道:
  “辛梅,你等等,我不問就是。”
  小梅在大道上停下步來,忽地嫣然一笑,道:“我們也該回店啦!”
  周洛擔心陶丹鳳,只是哪敢再問,他知道辛梅的刁蠻脾氣,你要追問得緊了,她必不肯說的,只好忍住,自我安慰,心想小梅既能平平安安地脫險,陶丹鳳武功也甚了得,想來也早出來了,而且小梅豈有不顧她的,何況陶姑娘在洞中還救過她。
  這麼一想,心下稍安,兩人到了城門口,那城門不過剛剛打開,但等門的人巳然不少,一見辛梅這麼個美貌如花的姑娘,都向她看,看得辛梅老大不高興,兩眼一瞪,周洛忙道:
  “小梅,別生事,快回店去。”
  辛梅若不是同他彆扭,聽話得很,便沒發作,周洛卻忽然想到昨晚入店,辛梅還是個翩翩公子,陡然間變成了個姑娘,那店夥必要驚奇,尤其昨晚兩人本在店中,現下大清早卻打店外回來,店家定然更要駭怪,但現下無法,只有快些上路。
  到了店門口,大門還只開了一半,給早行的客人出入,周洛忽然有了主意,道:
  “小梅,你在街邊等等我,我去取包袱出來。”
  辛梅說:“好,你去。”
  周洛進店,店夥自是驚奇,他也不理,取了包袱,扔了一錠銀子給伙計,轉身就走。
  辛梅遠遠地迎著他,兩人出得潼關,行不上五裡,便見路邊有個小店。
  周洛說:“小梅,我們歇歇再走。”他們出潼關向西,走的是長安大道,自是五裡一個店,十裡一個集。
  兩人忙了一夜,難免有些疲倦,辛梅說:
  “瞧你像個紙扎的人兒,喝點熱湯什麼的也好。”
  饒是她聰明得很,這次卻沒猜透周洛的心意,皆因陶丹鳳下落不明,他絕不會不顧而去,若然去得遠了,而陶丹鳳是失陷在陰風谷中,再要回頭來救,豈不冤枉,他說歇歇是假,拖延時間是真。
  兩人進店吩咐店家做了些早點,一邊吃,周洛一邊想,希望從辛梅口中探出陶丹鳳的下落,忽然計上心頭,道:“小梅,黑無常不是說多九公來了麼,怎生不見人,多半兩人碰到了,一齊去了。”
  他想到多九公前去陰風谷尋找陶丹鳳,黑無常雖然將他騙過一時,但他必不死心,定然仍在那左右,陶丹鳳真個遇著了他,也說不定。
  他不但這麼想,而且也盼望如此,他暗中留神,瞧辛梅是何言態。
  只見辛梅撇了撇嘴,說:“你別擔心,老花子早晚被獲遭擒,他們就會在一起啦!”
  周洛一怔,跳了起來,說:“原來陶姑娘並未脫身,小梅,你……”
  辛梅發覺失言,後悔不迭,著急道:“周大哥……”
  周洛卻早奔出店去,對她再不理睬,辛梅追了出來叫道:“周大哥,你等等啊!”
  周洛知道陶丹鳳被困,哪還等待,一口氣奔了十來里,巳到了華山深處,才腳下略停,回頭一望,卻見辛梅並未追來。
  他不由嘆了口氣,心道:“想來陶姑娘尚未出洞之頃,白無常巳然趕到,小梅輕身功夫神奇,是以能夠脫身,那大石必是白無常堵塞的。”
  想到辛梅即使見面即告訴他,他也不能即刻助陶丹鳳脫險,適纔對辛梅的惱怒,登時減了不少。
  他心平氣和了,也能冷靜思想,他絕非黑白二無常敵手,先前脫身已是僥倖,現下卻冒險不得,不然休說救不出陶丹鳳,只怕自己也要再度失陷。
  想著想著,又不由嘆了口氣,心道:
  “小梅為何要一再同陶姑娘過不去,不然,若有她相助,將二無常誘開,或者還易救得陶丹鳳出來,現下唯有尋到多九公,若能與他會合,那就好了。”
  想到這裡,他雖恨不得將陶丹鳳救出,但他怎能冒險,只得忍住一時,心想要尋多九公,只有趕回潼關,而且白天也難下手。
  辛梅始終未見追來,也就不再理會,他怕多九公走了,忙趕回去,以前他千方百計躲避多九公,現下只擔心尋他不到。
  一會到了潼關,周洛找遍了大街小巷,卻都沒多九公的影子,也未見辛梅跟來,這時還不到中午,周洛心急得很,若然白日前往陰風谷,他絕非二無常敵手,只有晚間暗入,伺機相救。
  他心中一急,不由又對辛梅惱怒起來,不解她為何要一再難為陶姑娘,以往兩次三番,尚且罷了,今朝陶姑娘救了她,怎地倒丟下她獨自逃走。
  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辛梅豈止對陶姑娘如此,對桑氏姊妹及那黃衣少女,不也如此麼?但他仍然猜不透是何緣故,想到和地同行了一個多月,竟不知她是個女子,想到那無名老人之托,實在令他迷惑。
  這時他巳到了關上,只見那黃河之水天上來,滾滾滔滔,奔騰澎湃,一時出起神來,他心中兀自浮現出辛梅的影子,現下找不到多九公,倒盼望辛梅前來,回憶她行事雖然令人不解,但在他面前,卻溫婉的時候多,也聽話,要救陶丹鳳,唯有得她之助,再回想到這些日來,辛梅對他實在太好了,每日的飲食起居,莫不是她照顧,現下得知她是易釵而笄,更覺心裡甜甜的,心道:“今早我一急走了,正不知她有多難過,說不定她巳尋了來,我何不再入城尋去。”
  哪知他已要返身,驀見關下來了兩個女子,周洛 見,心頭就是一震,原來竟是 女金燕和黃衣少女,兩人正上關而來。
  周洛忙一縮身,若然這時被她見到,那可又是無窮盡的麻煩了。想來 女金燕巳將黃粱功練成,自己只有一人,絕非她的敵手。
  幸好兩人都未向上望,周洛忙搶先下關,回到城中,若然容這兩母女先入關,那時何異她們在暗處,他在明處,而且也怕辛梅被她們撞見,是以搶先入城。
  他急忙入城,走過兩條大街,那辛梅倒沒遇到,四顧間,卻見兩人巳在身後不遠,幸是街道上人多,未被兩人發現。
  他心下一急,只見街右面有個酒樓,急忙躲入,他這裡才到了樓上,從窗口探頭一看,不料這兩母女竟也向這酒樓走來。
  這一急非同小可,這不是弄巧成拙麼?恰好右壁廂有雅座,即刻掀簾而入。
  哪知這雅座中已然有人,像是醉酒模樣,伏桌而眠,桌上杯盤狼藉,這人儒冠儒服,看不清他的面貌。
  此時已近中午,樓上酒客上了半成座,他這麼閃奔進去,倒也未曾引人注意,大伙兒必定以為他是在找人,連店夥也未對他招呼。
  周洛兀自心跳不巳,心想 女金燕母女別上樓才好。
  卻聽樓梯上響起一陣細碎的步聲,他悄悄從門縫中往外一看,登時心中又一陣猛跳,那上樓來的,正是 女母女。
  莫非她們早瞧見了他,是跟蹤而來,他正想從窗口躍下,忽聽金燕說道:
  “伙計,外間臨窗那雅座有人沒有?”
  正是指周洛所在的一間,卻聽伙計道:
  “兩位女客要雅座,中間那間倒是空著,前後都有人了。”
  又昕 女的聲音說:“就是中間那間吧。”
  周洛本想跳下街心去的,忽想到若然 女上來,只是巧合,並未發現自己,那時他這一跳樓,必會將街上行人驚動,豈不是再又弄巧成拙麼,現下知 女並非是跟蹤他,才放下心來,一時卻又想道:“現下我與她們只得一扳之隔,說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們既未發現我,正好聽她談些什麼?”
  主意已定,便沉著氣,在醉酒那人對面坐下,背朝著房門。
  陡聽 女金燕吩咐伙計要酒菜,一會兒,那黃衣少女說,道:
  “師傅,我們是追那姓周的小子,遠是先找那華山二無常算帳。”
   女冷冷哼了一聲,說道:
  “那個子早晚逃不出去,二無常可惡得很,莫若先收拾了這兩人,他們得知我返來秦中,必不甘心,那時倒礙手礙腳。”
  只聽那黃衣少女道:
  “師傅說得雖是,但是你為了練黃樑功,我們擔誤了半月,不怕那姓周的小子逃得遠了麼?”
   女冷笑一聲,道:
  “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我找二無常算賬,亦即為了探明那小子的下落。”
  黃衣少女啊了一聲,顯然她大感驚訝!
  周洛亦是愕然,心道:“她難道能未卜先知,知道昨日夜裡發生之事。”
  卻聽 女金燕道:“孩兒,你有所不知,這華山二無常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暗地裡更覬覦那部武林寶典‘上天梯’嘿嘿,你知二無常怎會同我結怨麼?便是在大雪山中,當年我暗探那‘上天梯’,時,二無常竟也到了,而且撞到 處,他們怕我得去,我也怕他們得手,就此打了起來,二無常怎是我的敵手,又怕被妙化夫人發覺,忙忙逃出山去,就此隱居在陰風谷中,已有十多年不出。”
  黃衣少女道:“師傅,華山二無常當年尚且不是師傅你的敵手,現下還怕他們怎的,待早晚遇到,再收拾他們不遲,卻是快些將他追上要緊。”
  周洛知是指他,心下奇道:“那日我在茅山,身不由己打了她,怎麼她倒不記恨?”提起他來,聲調甚是柔和。
  只聽 女又叫了聲孩兒,這一聲呼喚,也透露著慈愛,周洛聽得放心不少,可見 女金燕雖然惡毒陰狠,也還有母性,那怪老人重托過他,要他照顧這黃衣少女,現下自己之事未了,她雖留在 女身邊,亦是無妨,是以心中稍安。
   女又道:“孩兒,你知道什麼,華山二無常自那日敗走之後,怎會甘心,我曾暗中一探,得知兩人下苦功夫,藉陰風谷那天然的陰寒,練那玄冥拳,這種武功練成,來去如風,有如幽靈隱現,而且掌著人體,任何武功以會被其破去。”
  周洛心說:“當真不假,二無常來去如風,試想辛梅的須彌遁形何等神奇,竟也波他擒住,可知了得。”更奇怪既稱什麼玄冥掌,怎又和輕身功夫有關,能來去如風?
  顯然那黃衣少女也感到奇怪,又道:“師傅,我這纔明白,為何師傅你要苦練那黃粱功了,原來是為了要對付華山二無常。”
   女忽地聲音甚是冷肅,道:“孩兒,為師苦練武功,直到現下練成,才返秦中,可知我尚如此小心,今後你若遇到這兩個惡魔,可要千萬小心,要知若被他一掌拍中,你這十年來所練的武功,也就會化為烏有了,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
  周洛聞言,不由打了個冷顫,心道:
  “好險,幸好我昨晚不曾蠻戰,不然必會毀在二無常手中。”
  他看不見黃衣少女是何表情,但想來她必伸出長長的舌頭,不然怎會半天不言語,周洛卻在這時,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到:“這可巧得很,原以為今日被她趕得走頭無路,那料卻得到大好機緣,這 女既要去找二無常的晦氣,我何不暗裡跟去,伺機而動,待他們打得火起,那時我下手救人,豈不是好!”
  他想得高興,倒巴不得 女母女即刻動身,他想聽下去,聽她們談些什麼,但 女母女已不再言語,惟聞杯盤響亮。
  周洛見無甚可聽的,很想趁此時溜出去,試想輕輕離座,哪知他才半長身軀,忽見對面那醉臥的人動了一下。
  周洛一驚,心說不好,他要醒來陡然發觀自己,必會驚詫出聲,若然驚動了 女金燕,那還得了,當下一按桌子,便想一掠出座,不料那人忽地站起身來,像是醉酒站立不穩,身子向前一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周洛一驚非同小可,要想掙脫飛身出窗,卻想他 個文弱書生,又喝醉了,若然用力稍重,他必要跌倒,那時驚動了 女金燕,今朝絕難脫身。
  他這麼一遲疑,那個書生已一個踉蹌,從桌邊斜斜地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左臂。
  也是他全神貫注在隔壁 女金燕身上,否則憑他現下的一身武功,豈是一個平常酒醉的人,所能抓得住的,更不要說將他抱住了,要知平常人陡遇意外,尚且本能地閃避,何況是周洛。
  他心中一急,但又不能出聲,正想扶他回座,忽聽那人道:
  “閣下來啦,何必便走,來來來,幹一杯。”
  不知他怎地伸手在周路肩頭 按,周洛不由自主已坐回原位,登對驚得目瞪口呆,才發覺這書生乃非常人,同時也立即警惕,右尖腳一點地,巳自長登上滑開一尺,同時亦巳看得明白,只見這書生唇紅齒白,不過二十四五歲,雙眉斜飛入鬢,並無半點酒醉模樣,且無惡意,面帶微笑。
  周洛不敢出聲,瞪眼望著他,那書生道:
  “閣下飲一懷,如何便走?”說著,己為他滿滿斟了一杯酒。
  當真他無半點醉態,且顯然也確無惡意,周洛苦於不敢出聲,怕金燕母女聽出他的聲音,可又不能走,當下一拱手,徒將手連擺,同時他對這位書生又生出了好奇心,心想他這是哪一派的人物,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深藏不露?
  要知練武的人,普通一望可知,在行家眼裡,且能看出其人的武功深淺,除非已練到了造極登峰,反璞歸真的境界,才能深藏不露,這書生初時令周洛走了眼,即知他有大來頭,好奇心頓起。
  那書生卻早回座,舉杯相向,周洛確實不會飲酒,但怕他再相強,引起隔壁的 女母女注意,只得也舉起杯來。
  那書生說:“請啊!請啊!”
  他當先 飲而盡,將懷向周洛一照,周洛只得硬著頭皮,也幹了杯,只覺喉裡火辣辣的肚裡象有烈火燒一般。
  那書生笑道:“閣下好酒量,我倒失敬了,當真見面勝似聞名。”說著,早又替他斟滿了一杯。
  周洛聞言心中一動:“聽他口氣,象是知道我的來歷。”
  他連忙拱手,並將手連擺,表明他沒有酒量,卻又不便堅拒。
  那書生朗朗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閣下酒上稱得知己,我若再以閣下相稱,倒顯得生分了,我比你癡長幾歲,就斗膽叫一聲周賢弟,哈哈,周賢弟,請!”
  請字出口,早將酒杯舉了起來。
  周洛霍地站起身來,再也忍耐不住,低聲疾道:“敢問兄台貴姓。”先前這書生似已知他來歷,尚不十分驚訝,現今連他的姓氏也呼得出,怎不驚愕!而且他這聲周賢弟出口,生怕 女聽到,已起疑心,是以忙加戒備,若然隔壁有何響動,他好即刻脫身。
  卻聽隔壁門簾響動,是店夥的聲音說道:“兩位女客可還要什麼不要?”便聽黃衣少女道:“師傅,人說黃河春暖鯉魚肥,當真好吃得很,我們再要一尾好不好?” 女說:“反正時間早得很,好,伙計,再來一尾。”伙計連忙稱是,陡聽腳步聲響,顯然是轉身去了。
  周洛心頭一塊大石下了地,卻知 女母女一時不走,又有些失望。
  那書生在隔壁有話聲傳來之時,似也凝神靜聽,這才又朗朗一笑,道:
  “相逢何必曾相識?又何必定要知名,何況我不過一狂野之士,正是夫子呼來不上船,潼關市上酒家眠,何妨稱我酒中仙。”說罷狂佯大笑不巳。
  周洛聽他狂言大笑,好不心急,忙低聲道:
  “原來兄台是酒仙,小弟失敬了。”
  那書生道:“不敢不敢,請啊!請啊!”早又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周洛時時注意隔壁的響動,那 女母女像是並未對他這邊注意,略略放心,其實那雅座外邊,酒客巳越來越多,甚是喧嘩,聲音也大得很。
  他漸漸定下心來,聽了一會, 女金燕母女不時交換一言半語,都和他無關,也不像對他這邊有半點疑心,膽量一大,對這書生好奇心也更強烈起來,自然他絕不是叫酒仙,那麼,他端的是誰?
  當下也舉起杯來,他酒量淺得很,適纔一杯酒下肚,現今兀自火辣辣的,便淺淺喝了一口,即便放下,變著嗓音,說道:“兄台怎知在下名姓?”
  那書生卻不回答他的問話,爽朗地大笑,道:“賢弟,酒逄知己乾杯少,你不飲酒,敢是不當我是知己麼?來來來,喝乾了這杯,我再告訴你。”
  他這麼一說,周洛不飲也不行,只得將杯中酒一口喝幹。
  他酒量本來就淺,何況烈酒餓肚子,這杯酒一下肚,登時天旋地轉,不料那書生早又替他斟上了一杯,隨即舉杯相邀,道:“周賢弟當真是爽快人,再喝了這懷,我即相告,請!”他又當先喝了。
  周洛心想:“他豪爽得很,我豈可示弱,便陪他再飲一杯何妨?”當下咬一咬牙,將酒一口喝盡。
  先前那兩杯酒喝下肚去,都是火辣辣的,不料這一杯,卻是清香無比,心中正感奇怪,卻巳覺四肢癱軟如綿。
  只聽那書生大笑道:“倒也!倒也!”
  周洛心下卻明白得很,大吃一驚,原來這杯中有蹊蹺!我著了他的道兒。
  他驀可里站了起來,哪知他身子不動還可,才一移動,眼前已是一暗,只覺身子巳向旁邊倒了下去,但卻不是倒在地上,像是倒在一人的臂彎中。
  他隨即失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周洛像自甜睡中醒來,他尚未睜開眼,巳覺渾身清涼舒爽無比,陣陣清涼的風,從他面上拂過。
  “我這是身在何處?”他想。
  隨著記起失去知覺前的事來,是遭了那書生的暗算麼?
  他不敢馬上把眼睛睜開,生怕他身邊有人,若然他是落入敵人手中,知他醒了,只怕會對他下毒手,卻覺自己的手腳並未被人束縛,暗中一運勁,真氣卻倍常充沛,活潑流暢,不由暗叫了兩聲:“怪事!怪事!”
  難道那一頓酒,會增他不少功力?
  他哪還能再忍耐,慢慢睜眼一看,卻見身邊並無人影,竟是睡在一個山頭之上,但是天空如洗,繁星密布,原來已是晚間。
  清風陣陣吹拂,吹得那尺許高的青草,在他臉上拂得暖暖的。
  他看清身邊無人,也未聽到聲音,當下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看時,幾乎驚呼出口,原來他所在之處,乃是在陰風谷口的山頂之上!
  一時間,無數疑問都湧上心頭!他飲酒之後,立即失了知覺,分明那酒中有蹊蹺,但怎生現下醒後,卻覺功力增進不少,若說那書生是有惡意。卻又怎麼身在此地?他本是想跟蹤 女母女前來陰風谷,怎會醒來身已在谷口? 女金燕母女和那書生,又何處去了?
  忽然想到那書生知他姓名,必然也知他來歷,立即似有所悟,心想:
  “莫非他這一切一切,皆是好意,那酒中是他暗中加了什麼靈丹妙藥,而且知我要來此間,怕誤了時刻,才在我失去知覺之時,將我送來這裡?但他究竟是誰?”
  現下他無暇去尋求答案,而且也猜不透,只心急 女金燕來了沒有?
  他抬頭看了看,只見玉兔巳高高升上東邊山頭,該是二更巳過,三更天未到,尚不太晚,心想 女金燕即使來到,也該來了,忙躍下山去,閃身進了谷口。
  他只略微聽了聽,即大膽往裡闖,一者知二無常不把武林中人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怕有人敢進他們這陰風谷,二者他心急得很。
  周洛曾一進一出,道路已熟,而且山谷又無岔道,只是他不敢大意,除了二無常之外,尚怕撞著 女金燕,是以一路行來,都小心隱密著身形。
  曲曲折折,走了頓飯功夫,才到了那岔道之處,只見兩谷之間,當中一山聳立,愁雲慘慘,暗霧沉沉,半山以上,即無所見。
  周洛聽了聽,僅聞寒風淒厲悲嘯,放眼看時,但見崖邊魔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悚?原來那山谷狹才數丈,夜風遒勁,是以發出淒厲悲嘯之聲,那崖邊叢林,被夜風吹得搖曳不己,在悲雲慘霧之中,驀可里一見,自然恰似魔影幢幢,若然換了他人,怕不早被駭得三魄失了二魂,七魂少了六魄,周洛藝高人膽大,倒也不懼,尚有一事,他並未覺出,昨晚他入谷之後,立覺寒氣砭膚,今晚卻未覺出有絲毫寒意,也是他救陶丹鳳心切,心裡緊張。
  他聽不出有何響聲,便知 女金燕未到,不然她與二無常仇人見面,哪會不即展開一場惡鬥,心想這倒好,我何不趁她來到,早些探明陶姑娘的下落。
  想罷,即刻從昨晚上山之處,小心翼翼,才到了那山崔邊,微一探頭,陡見不遠處,有白影晃,一晃而逝。
  他駭了一跳,只道那是白無常,不料那消逝的白影,忽又在前面出現,而且不動。
  那人影甚是高大,身高在六尺以上,背影微駝。
  周洛看得明白,心下大喜,原來是多九公,先前所見的白影,才知是他蒼髯飄動,果然他未為黑無常騙過,裡暗尋來。
  他一見多九公,心中大喜,即想與他會合,但隨又想到多九公性如烈火,他不知我有天大苦衷,才逃離桃花塢,後來辛梅兩次三番戲弄他老人家,現下,也不明白,若然見了我,一時惱怒起來,豈不誤了大事,尤其是陶丹鳳被困在這陰風谷,也是為了他之故,多九公見了他怎地不惱。
  這麼一想,便即忍住,但他仍高興得很,九公一到,更有了大幫手,要救陶丹鳳出來可就容易了。
  只見多九公現出身形,似在凝神而聽,但只一霎眼間,身形已到了洞口。
  周洛心想:“多九公與二無常曾相過從,自然到過洞內,而且必定比自己更熟,有他在前,我更可放心大膽。”
  當下也忙飄身上崖,卻在這剎那間,只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笑道:
  “原來是你這老化子。”
  周洛身形尚未站定,就勢一滾,巳到了一堆石後,早見多九公暴退出洞,而且扭轉身形,那笑聲分明自洞中發出,多九公暴退而出,即以背向洞口。
  周格正覺驚訝,忽見一片黑煙由散而聚,多九公面前巳站定黑無常,說:
  “老化子,我算計你該來了。”
  今日他聽 女金燕說到二無常所練的玄冥掌,掌成之後,便能輕如飛煙,現下注了意,果然神奇,忽然記起二女所說。玄冥掌若中人身,立將那人武功廢了,不由心下一急,心想不知多九公知也不知?
  只聽多九公道:“黑無常,你給我說個明白,我那個女娃娃究竟是來沒來,趁早給我坦白點說。”
  黑無常冷冷笑道:“老化子,你那女娃娃我便留下啦,你待要怎的?”
  言下,簡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裡。
  多九公性烈如火,早怒叱一聲,道:“黑無常,你兩個往日並無惡跡,是以我還敬你們三分,今晚好好將那女娃娃放出來便罷,不然,休怪我翻臉無情。”
  黑無常陰冷冷一聲長笑,道:
  “老化子,你那兩手玩意,我黑無常那只眼角也看不上,想在我陰風谷發橫,那可是你自找苦吃,我訴告你,你那女娃娃我是留下啦,待取得了上天梯,我自放她,你趁早給我出去,我黑無常看在往日我們交往的一點情份上,不難為她。”
  多九公性如烈火,他這時已知以往上了二無常的當,更是發怒,早呼地劈出一掌,其勢有若狂濤!
  周洛心中大急,一者他知多九公就算能勝得過黑無常,也絕不是二無常的敵手,何況 女金燕眼看就到,心想,本想待 女金燕與二無常鬥個兩敗俱傷,那時趁機救人,豈不是好,不料多九公突然出現,我何不將二無常引走。
  他心念才動,只見那多九公那一掌出手,黑無常早又如一縷黑煙般,飄然而散,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側。
  多九公一擊不中,回掌疾掃,但兀自掃得崖上沙飛石走,但見塵頭起處,黑無常又失蹤跡!
  周洛心道:“黑無常不敢與多九公正面為敵,他利用奇詭身法,時間一久,待九公真力耗散,那時必要著他道兒!”忽然想到 女金燕也該到了,我何不將他引至谷口,若能撞著那女魔,豈不是好!
  當下不敢怠慢,手按卡簧,只見嗆啷一聲響亮,寶劍出鞘,腳向崖邊一點,疾向崖下翻落!
  只聽黑無常冷冷一聲長笑,道:“你這娃娃也來啦,妙得很!”
  當真黑無常有若幽靈一般,他話聲起時尚在退處,聲落之時,卻巳到了身後!
  周洛哪敢停留,腳尖點地,巳又 躍數丈,向谷口狂奔,門時側耳而聽。
  他昨晚對黑無常已有對敵的經驗,倒不怕被他趕上,只盼多九公不追他才好,幸喜未聽到多九公的聲音,暗暗心喜。
  他不敢回頭,以耳代目,只覺得黑無常巳追離身後不到五尺,但卻未能再進一步,想到昨晚他未曾逃出谷口,巳三次被他追上,心下暗自奇怪,心想,莫非我飲了那酒之後,當真功力增了,若是當真增了功力,我還怕他怎的?
  想到這裡,那谷口早巳在望,卻乃未見 女前來夕心想著將黑無常引得遠了,也許就會與 女錯過,豈不弄巧成拙,眼看離谷口只得三五丈了,當下霍地一停步,身形疾旋,劍尖一顫,那劍尖之上恰似湧出五朵銀花,驀地向黑無常迎擊過去!
  黑無常反而喜得喋喋怪笑,說:“娃娃,好劍法。”陡然間,黑無常象黑煙般隨風飄散。
  饒是他身法快極,周洛可看得真切,原來他是藉掌力之助,只見他兩掌一翻,便已移形換位。這才知 女金燕所說不假,由此也可見黑無常的玄冥掌,實是厲害,若非他這離門劍能在瞬息間變化萬千,確難抵敵!
  黑無常昨晚曾被周洛鬧得手忙腳亂,像是有了戒心,只見晃動的黑影散而復聚,黑無常巳在兩丈以外,但周洛劍勢才盡,他早身隨劍進,向周洛欺進!
  周洛向左斜踏一步,說道:“黑無常,你別狠,你的對頭找你來啦。”話未畢已圈劍點出,劍尖顫了兩顫,眨眼間巳推出五五二十五劍!
  黑無常兩掌連連虛虛拍出,看來只是微微翻動,但身形已是變化無窮,兩人此退彼進,彼退我進,只瞬眼功夫,卻巳換了數次方位。
  黑無常冷笑一聲,說:“那老化子麼?他是活得不耐煩啦,娃娃,我手下一再留情,你要聽話,好處多得很,要不然,嘿嘿!”
  周洛心頭一震,驀地想起昨夜自己之能安然逃脫,原來是他要生擒自己之故,也明白華山二無常和 女金燕一般,都想獲得他以取那上天梯,若然不是恁地……突想起 女金燕尚忌這黑白二無常幾分,自己怎能是他對手?
  但因此一來,周洛也放心了不少,知黑無常不會傷他,更不會對他施展玄冥掌,是以膽氣更壯,連番踏洪門,走中宮,離門劍威力更是大增,說道:“好,黑無常,你聽著,你不怕九公他老人家,要是連 女金燕也不怕,才稱得上英雄!”
  黑無常聞言,果然一怔,周洛趁他身形略慢,剎那間連轉了三個方位,五劍三連環,但聞風雷驟發,七十五劍在瞬息間如山壓倒。
  黑無常見他劍上威力大增,而現驚訝之色,迫得他連連後退,饒是他身法快如電閃,衣角袖尖之上,早巳穿了四五個窟窿,他簡直不信周洛小小年紀,手中劍竟會這般神妙,他一時輕敵,幾乎上了大當,但他聽周洛提起 女金燕,知他話出有因,更急於要知究竟,說:“嘿嘿,小娃娃,我要不給你嘗點厲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只見他兩掌疾翻,但卻都是虛虛拍出,說也奇怪,周洛立覺手中劍重有千鈞,招式登時緩滯。
  心下驚道:“莫非這就是玄冥掌!”忙不迭將全身功力運聚右臂,雖稍好點,但運轉巳不如先前靈活。
  說時遲,黑無常右掌拍出,看似毫不著力,但見他右手微往上揚,周洛腳下登時一飄浮,幾乎站立不穩,他明白黑無常掌上似有股強大的吸力,牽動了他的身形,二來他全身功力運集在劍身之上,成了上重下輕,是以容易被他掌力牽動。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卻聽黑無常陰惻惻一聲怪笑,道:“娃娃,還不撒手!”話聲出口,右手巳然暴出,但見五縷烏光,向他劍上疾射而來!是他烏黑的指甲,在月光之下,發出森森的烏光!
  周洛知道厲害,趕緊將真氣一沉,腳尖猛可裡一蹬,同時左臂呼地一掌圈出,反打出手!
  黑無常咦了一聲,他忘了周洛還有這種奇妙的武功,饒是他撒手得快,手臂之上巳重重著了一記!
  其時周洛巳向後暴退,忙向左臂上看時,幸喜並無中毒跡象。
  原來他圈臂反打,雖然打中了黑無常的手背,卻在這剎那間,巳覺寒氣砭膚,半截手臂頓覺麻木!現見手上未曾變色,知未中毒才放了心。
  黑無常道:“娃娃,別怕,我不傷你,但可要實說實話,不然,嘿嘿,別以為我不取你這條小命。”
  周洛知他之意,是要知 女消息,心想:“你果然怕啦,我就再嚇嚇你。”當下橫劍當胸,說道:“黑無常,你可站穩了, 女金燕找你這兩個無常的晦氣,今日午間已到了潼關,現下早巳進入了陰風谷,只怕你那老巢,早巳被她掃穴犁庭啦!”
  黑無常怒吼一聲,作勢欲撲,但又立即收勢,道:“娃娃,你說的果真!”
  周洛才要答言,忽聽身後一人說道:“他說的一點也不假,黑無常,你還認得我。”
  周洛一聽是個女人的聲音,便知 女金燕到了,斜步旋身,滑開數尺,果見 女站在當地,衣服飄飄,神閒氣定,寒目籠紗,哪像是個厲害的魔頭!
  黑無常陰惻惻笑道:“好,我們沒有找你,你倒送上門來。” 女蓮步輕移,走近了兩步,說:“哼,聽說你們練成了玄冥掌,原來不過如此。”
  周洛見兩人都不對他注意,心中大喜,心道:“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聽 女之言,知她早巳到了,必然巳見過黑無常施展玄冥掌,這兩個魔頭不論誰勝誰敗,可都對他此行有利,當下悄悄也連退了兩步!
  哪知 女雖然進了兩步,周洛又是在她身後,不知怎地,倏忽倒射回來!
  這一著大出意外,周洛待驚覺閃身, 女右手巳向後拂來,周洛立覺肩井穴上一麻,栽倒在址,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饒是周洛巳非吳下阿蒙,也輕易著了道兒。
   女連看也不看周洛一眼,順手一指,向黑無常說道:“我還給你一個便宜,黑無常,你不是想得到他麼,我就先領教領教你們那玄冥掌,若然勝得我,這小子就送你啦,那部上天梯也由你們取去,不然,哼!”
  只見她又蓮步輕移,盈盈向黑無常走近前去,她聲音好聽得很,真個似黃鸝出谷,嬌啼流轉,偏是月光之下,她貌美若仙。
  驀地她聲音陡然轉冷,冷酷得怕人,說道:“若然你們這玄冥掌不過如此,哼!”
  她又哼了一聲,眼中似有寒光射出,道:“可得給我滾得遠遠的,不准在我秦中有半刻停留。”
  黑無常費盡了力氣,尚且擒不得周洛, 女適纔露了這一手,不由他不心折,而且明白她是習練了黃梁功,不怕對方反擊,才敢這麼出手又辣又準,但玄冥掌厲害在以柔克剛,以陰勝陽,他不信使非 女對手。
  當下陰惻惻冷笑一聲,道: “好得很,若然你敗在我手,嘿嘿,金燕,當年那筆帳,我們可得算算,而且要連本帶利!”
  當年華山二無常被 女逐走雪山,含恨在心,是以才在陽風谷苦練玄冥掌,隱匿不出,多年之怨,其恨可知,現下仇人巳在面前,何況事關爭奪那一部武林寶典,黑無常雖有幾分心怯,哪會退縮。
  只見 女一聲冷笑,說道:“好,我就不還手,你劈我三掌試試。”
  她說話間,巳又走近了四步,相距黑無常只得四五步遠。
  她此言一出,黑無常大大吃了 驚,心想:“那麼,那女娃娃所說一點不假了。”原來陶丹鳳巳將 女盜得黃粱功之事相告,他雖不知詳情,但二無常豈有不知黃梁道人的黃粱功,現見她有恃無恐,心下已寒了半截。
  周洛被點倒地,幸是 女巳不管他,忙不迭運氣衝穴,哪知 女金燕豈是他人所比,她適纔一拂,雖是拂中他期門穴,但她真力卻透達巨闕,橫鎖任督二脈,是以他真氣無法凝聚。
  周洛恨得咬牙,他才知她拂中他穴道之後,那麼放心了,這時見黑無常顯露了怯意,忙道:“黑無常,別怕,破她氣海俞穴,就能破她黃梁功力。”
  他雖被點了穴道,卻能言語,記起辛梅那日在酒樓中戲耍金燕,便是出其不意,用蘭花拂穴手破她氣海俞穴,是以幾乎傷在多九公手中,他驀然記起,便喊了出來。
  果見 女金燕飛快退了一步,顯然是因周洛揭了她的短處。
  黑無常精神陡振,肩頭微幌,頓似黑煙般飄散,身形簡直不能捉摸,但他出掌卻看得真切,眨眼已連拍數掌!
   女金燕陡地旋轉,始終正面背向,當真她言而有信,並不還手!只見黑無常左掌一引,右掌斜斜拍出,道:“打!”他左掌了引,一股奇猛的動力巳將 女吸住,右掌拍出,近身吐勁, 女身形果然右斜半轉,說時遲,黑無常巳閃到她身後,駢指向她氣海俞穴上點去!這一招險惡絕倫, 女金燕有黃粱功護身,但也被他掌力吸住,身不由己轉動,氣海俞穴便已暴露在他掌下,黑無常彎掌如指,更是快如閃電。
  周洛大聲喝彩,只道 女金燕今番必敗,哪知 女聽得周洛出聲,這女魔頭何等狡獪,那日她著了辛梅的道兒,是因她黃粱功尚未練到火候,身後未能用真氣封閉,現下她的黃梁功已練成,還有何懼?她故意退了一步,正是將計就計,要黑無常上當,她身形轉動,便知他要攻自己的氣海俞穴,當下右掌一掄,閃電般一掌截去!
  黑無常亦是了得,若不撤招,右臂登時被她截斷,但撤招如何還來得及,好個黑無常,剎那間指又變掌,向上微翻,硬接金燕這一掌,他臨危變招,力道自是只能用上幾成,怎及得 女金燕蓄勢而發,只聽黑無常一聲悶哼,身形微晃,連退了四五步。
  這兩招看得周洛驚心動魄,高手過招,的是不凡,要知無論何人落敗,他都高興,只盼拖延時刻,好讓多九公有時間救出陶丹鳳,觀見黑無常敗退,患那 女金燕必不饒他,那 女卻不追迫,忽地欺近周洛身則說道:“你這小子可惡得很,我先宰了你。”
  她話聲出口,只見她右袖一垂,袖巳卷起一股勁風,向他面門掃來,周洛動彈不得,登時感到一陣窒息,眼睜睜看著她那衣袖有如利刃,巳拂到面門,當真是生死須臾,命在頃刻!
  忽聽一聲朗笑,那笑聲起時分明在數丈外,但眼前早現出個瀟瀟灑灑的書生,說:“小娘子,你忒心狠。”
  這書生正是周洛今日在酒樓所遇之人,他像早巳算計得毫釐不差,站在 女袖尖眼看拂到周洛的剎那,他微一躬身,巳將 女的袖尖接住。
  他那似趕來相救,倒像早已立身在側一般,笑得爽朗,接得更是瀟灑,其實接袖在先,笑語在後,只因太快,簡直令人難分先後,誰又有暇去分先後。
  周洛大喜,叫道:“勞駕,快替我解開穴道?”
  他已知道這書生是非常之人,那知書生看也不看他,說道:
  “小娘子,今天你我相見,大是有緣,你何不看在我的薄面,饒他這遭,哈哈,賢弟,還不起來謝過小娘子。”
  周洛覺得他腳尖輕輕在他任督二脈上踢了下,登時血脈暢流無阻,真力匯聚丹田。
  周洛一躍而起,但他卻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見那書生兀自握住了 女的袖尖, 女金燕卻功也不動,而且額角上已冒出了汗珠!
  他一見之下,即已猜出幾分,心道:
  “原來兩人竟是在比拼內力。”他凝神一看,果見 女的衣袖波動不已,而且顯然這書生已勝了一籌,他在比拼內力的頃刻,不但淡笑如故,而且還曾替他解開穴道,輕鬆得很,而 女卻不言不動,額角已然見汗。
  忽聽那書生一聲長笑,道:“領教了。”將 女的袖尖一拋, 女頓時連退兩步。
  說來慢,在那時卻不過兩句話功夫,也不過是黑無常被 女震退,調元運氣才罷的瞬間。
  黑無常看得明白,他苦練了十餘年的玄冥掌,不過報當年挫敗在 女金燕手中之辱,現見 女金燕一敗,他哪會放過這機會,早陰惻惻一聲短笑,身如黑煙飄散,冷不防欺近 女,連劈了兩掌。
  黑無常發掌皆是虛飄飄的,像是完全不著力,是以也如真似幻,令人難以捉摸, 女金燕適纔與那書生比拼內力,真氣耗損,何況強敵當前,是以不同他硬接,閃身斜退,但見她衣袂飄飄,腳不沾塵,黑無常偷襲兩掌,皆告落空。
  那書生道:“賢弟,好沒計較,你來救人,怎在此同人纏鬥。”
  周洛哪有不想脫身的,而且心急得恨,忙拱手道:“多謝兄台。”他微一躬身,已疾射而去,心想黑無常有 女金燕絆住,再加有那書生在,一朝去了兩個強敵,再妙不過。
  他如飛趕回,到了洞口,卻沒聞聲息,大是詫異,心頭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若然多九公巳然入內,自會與白無常有一場惡鬥,如今聲息全無,莫非多九公也已著了道兒。
  他知白無常比黑無常更要了得,多九公就算能勝,也不會短時間得手,是以,他絕不相信多九公巳將人救走。
  周洛惴惴不安,又是心急,大膽奔進,陡將劍拔在手中,小心戒備。
  哪知到了昨日被困的那間石室,忽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叫道:“周大哥……”
  周洛一聽便知是辛梅,不由一怔,低聲疾喚道:“小梅,你在哪裡?”
  辛梅微弱的聲音,從左角上傳出,說:“周大哥,我在這裡。”
  他雖對辛梅十分惱怒,但現下聞聲,即知辛梅受傷,心中的惱怒登時化為烏有,奔上前去,果見辛梅倒臥在地,上半身斜斜倚在石壁上,洞中昏黑,看不出她傷在何處?只見她面白如紙。
  周洛忙將她扶起,道:“小梅,你怎地也來了,可見著多九公和陶姑娘麼?”
  辛梅幽幽怨怨地嘆了口氣道:“周大哥,當真是我不好,不該丟下陶姑娘,今日你走後,思來想去,難怪你生氣。”
  她說話的聲音不但微弱,而且斷斷續續,顯然內傷甚重,忙道:“小梅,你慢慢說。”一面打量四外,洞中半點聲響也無,白無常顯巳不在洞中,也放了心。
  辛梅道:“我啊,思前想後,便決心等到晚間,前來將陶姑娘救出,那時再去找你。”
  周洛道:“小梅,你總是這麼任性,你一人怎是二無常敵手。”
  辛梅倚在他胸腔,仰面望著他,慘白的臉上露出笑容,說:“周大哥,那麼你呢?”
  她這陣溫柔得像是小綿羊兒,周洛啞口無言,若說對敵的能耐,也許他強過辛梅,若論刁鑽和輕身之術,辛梅強過他何止一倍,但他武功高些又有何用,可不也難敵二無常麼,是以若說救人,辛梅卻是勝過他的。
  他無言以對,只將接住她的手臂一緊,顯示了對她的又憐又愛。
  不料辛梅突然吐出了一聲呻吟,周洛忙道:“小梅,你傷在何處,不要緊麼?”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辛梅大是安慰,說:“周大哥,我要不等你,早就走啦,你放心,這點內傷一半日就好的。”
  周洛知她這話是安慰他的,以辛梅的刁蠻,若然傷得不重,她豈會如此模樣,辛梅嘴兒一張,要繼續往下說,周洛忙道:“小梅,我先抱你出去再說。”他想到白無常何往?黑無常會不會突然返來,只要任何一個無常前來,兩人休想再逃出去。
  哪知辛梅卻道:“周大哥,聽我說完啦,我知你關心陶姑娘,現下你可放心,多九公巳將她救走了。”
  周洛心中一喜,道:“當真麼?”
  辛梅又語帶幽怨,說:“如何不真,我要不寧願傷在白無常手下,多九公和陶姑娘幾乎逃不出去呢。”
  周洛好生感動,道:“小梅,你竟捨身救她。”不知不覺又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只是她雙眸微閉,額角滾出了汗珠,她分明咬牙在忍受痛苦,卻不出聲。
  原來辛梅說得一點不假,她今晚前來之時,恰是周洛將黑無常引開的瞬間,多九公巳然入洞,她知周洛雖不是黑無常敵手,但一時不會有險,便決定先助多九公救人,幸是她進洞快了一步,多九公巳然同白無常鬥到了分際,堪堪就要落敗,幸好洞內狹仄,多九公掌力威狂,白無常的陰柔掌力無法盡展所長,辛梅一見機不可失,即刻下手救人,將陶丹鳳救出,並替下多九公來,叫兩人快走。
  那多九公一時尚摸不住頭腦,辛梅已換了女裝,自然不識,但辛梅展開須彌遁形,白無常便掌掌落空,他卻放了心,即刻帶著陶丹鳳走了。
  那白無常一見陶丹鳳與多九公逃走,惱怒可知,立即掌上加勁,辛梅原不是白無常敵手,何況他那玄冥掌施展開來,辛梅身法便立見緩滯,只為要讓多九公與陶丹鳳逃得遠些,拚命阻攔,才能勉強敵了一盞茶功夫,終於傷在白無常掌下。
  周洛不知辛梅豈止內腑受傷,而且武功巳廢,被人動彈,便身如萬針刺身一般。
  在周洛想來,華山二無常知辛梅乃是天帝之女,說什麼兩人也不敢與天帝辛璜作對,樹下這個強敵,只道辛梅就算受傷,必也不重,卻不知白無常在十分惱怒之下,竟然下了毒手。
  周洛心中感動,深悔今日不該意氣用事,若然不與辛梅分手,獨自前來,她怎會受傷,當下不再言語,抱起辛梅,奔出洞去,幸喜未見白無常,自也不管 女與那書生,他一口氣奔出了十多里地,找了個隱密之處,將辛梅放下。
  他還不放心,在左近探查一周,見無敵蹤,這才回到辛梅身邊,叫道:“小梅!小梅!”
  哪知他連叫了兩遍,辛梅竟無聲息,而且動也不動,周洛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無,這一驚,非同小可。
  周洛一時慌了手腳,大聲呼喚,並忙將真力運于掌上,替她推拿,半晌,辛梅渾身一顫,忽然慘聲叫道:“痛煞我也!”
  周洛見她甦醒,忙住了手,道:“小梅!你沒事了麼?”
  但她那一聲慘呼,入耳驚心動魄,周洛知必有緣故,只是看不出她傷在何處,若是內傷,卻不會痛成這樣。
  辛梅張著嘴喘氣,剎時間,又巳滿頭大汗,一會兒,像巳痛得好些了,才道:“我全身像萬針刺體一樣,周大哥,千萬別再動我。”周洛才知適纔是他抱著辛梅奔走,必是她強忍痛楚,故爾痛暈了過去,急道:“小梅,你究竟傷在何處?怎會渾身像針刺一般?”
  辛梅道:“周大哥,我也不知,那白無常一掌拍中我後心,我內臟好像並未受傷,不知怎的,只要一動彈,登時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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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b

  周洛聞言,心頭一震,馬上記起了今日在酒樓所聽得的 女之言,說二無常的玄冥掌練成,一著人體,那人的武功立被破去,又說: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現今我一觸她軀體,她痛如利箭穿心,這不是脆弱怎的,那麼說:辛梅的武功豈不是巳被白無常廢子!
  他見辛梅尚還不知,怕她傷心難過,故爾忍住不說,但仍手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皆因辛梅動彈不得,怎能將她救出山去,若不快走,此間距離陰風谷又太近,早晚必被二無常發現,那來怎好,而且就算二元常皆巳敗在 女金燕和那書生手中, 女金燕今日已然發現了自己,必要尋找,被這女魔撞到,同樣不得了!
  周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在辛梅旁亂轉,他歷練不夠,雖是幼遭慘變,魔難重重,到底年輕,而且他對辛梅相交甚厚,方寸一亂,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辛梅反而過意不去,說道:“周大哥,你別著急,我渾身雖是痛得奇怪,但只要不動彈,不是就沒事麼,我們慢慢打主意就是。”
  周洛心下一聲長嘆,他是萬不能告知那玄冥掌的厲害,說道:“小梅,你說得不錯,想來一會便好,你且靜靜修養。”
  此間雖然隱密,但這幾個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皆能聽出老遠,生怕被發覺,當下要辛梅別出聲,拔劍在手,不停地在前後探查眺望。
  他忽然想到那書生,心中一動,那書生實是個非常之人, 女和他比拼內力,竟也敗在他手中,若然找到他,只怕辛梅有救,但他怎能離開辛梅!
  他憂心如焚,看看天色巳明,黑白二無常與 女金燕倒沒尋來,稍覺放心,但也因天色巳明,可也不敢大意了,他奔至高處眺望,身形更要隱密。
  他這時也巳看得明白,存身之處,是在一個崖下,亂草叢生,不遠處有一條小小溪流,婉蜒向西面流去,溪流寬不過兩丈,甚是澄澈,溪對岸山嶺綿延,極是高峻。
  周洛覺得從未到過,顯然這不是往去潼關的方向,想來也不是陰風谷的西方,卻是在南面。
  他看了一會兒,這一帶實是隱密得很,草深林密,絕無道路,而且是在低窪之處,便有人打從這方向經過,也絕不留意此間。
  周洛看得明白,放心了不少,即返回辛梅身邊,只見辛梅雙眸緊閉竟巳沉沉睡去了,昨日她還是臉泛桃花,極其妍麗,今日卻巳慘白如紙,想是痛苦太以傷神,身上痛苦一減,即倦極睡去了。
  他試了試辛梅的呼吸,倒也勻和,不由一聲浩歎。
  他守候在她身邊,一會兒,旭日已升,心想太陽一升高,必然會照射到她面上,可憐她好不容易睡去,豈不將她驚醒,便提劍砍下幾根短樹,搭了個棚架,再割草搭了上蓋,忙了好半天才搭成了,剛好能遮住陽光,忽然想到辛梅不能移動,眼看出山是不能了,在此不知要住到幾時,何不索性建成一間茅屋,在此暫且棲身。
  他見辛梅未醒,即刻動手,在四周密密樹起樹枝,編上藤蘿,好在這些東西多得很,他手中又有利劍,是以不到一個時辰,即已建成了一間茅屋。
  正當他在編造屋門之頃,辛梅醒了,見到這茅屋,好不高興,她童心本重,一時忘了不能動彈,翻身就要坐起,哪知她用力太猛,早噯唷一聲,幾乎又痛暈過去。
  周洛忙奔過來,扶她躺下,急得連叫小梅,辛梅喘了半晌,痛得好些了,也喘過一口氣來,她目中分明掠過一抹怨毒的閃光,但嘴邊卻突然浮現出微笑,說:
  “多謝周大哥,這茅屋當真好玩得很。”
  周洛明白她心中恨極了白無常,但見他惶急關切之態,立即變了語調,心下好生感動,心道:“你身受這般痛苦,卻還怕我著急,小梅啊,小梅,現在我才知道你的心啦。”
  他又是感動,又是憐愛,恨不得即刻抱著她撫慰,但他卻連碰也不敢碰她一下,心想小梅身受這大痛苦,尚且怕我擔心,強忍住了,我若現露出了憂急,豈不辜負了她。
  當下也對她一笑,道:“小梅,你再靜靜躺個一兩日,想來就會好了,我們再想想醫治的法兒,只是你別心急。”
  辛梅綻顏一笑,道:“周大哥,只要你陪著我,哪怕在這裡躺一年兩年,我也不急。”
  她話中充滿了深情,周洛更是心惑,忙道:“小梅,我自是不離開你,而且永遠永遠伴著你。”
  辛梅眼角陡然滾下了兩顆淚珠,她是歡喜得流下淚來了。
  周洛輕輕地替她拭去,心想她巳受傷,激動不得,忙轉變話題,說:“小悔,你瞧我搭的這茅屋好不好。”
  辛梅轉著眼珠兒,望了一眼,說:“真好,可惜我不能動彈,不能起來同你玩。”
  周洛忙道:“我不是教你別急麼,一兩日你好了,再陪我玩就是。”
  他嘴裡雖如此說,但知這樣的日子,今生不知有還是沒有,他急忙將臉掉過一邊,皆因他已噙了滿眶眼淚,生怕辛梅看見,即刻站起身來,一面向外走,一面說道:
  “小梅,我去替你取點泉水來。”
  他走到屋外,用利劍挖成一支才碗,到溪中取了水,想到辛梅動彈不得,當下摘了一支蘆葦,做了個吸管,回到茅屋,先擦乾了眼角的淚痕,這才入內。
  辛梅口渴得很,把木碗中的水喝得乾乾淨淨,周洛道:“小梅,你餓麼?”
  辛梅道:“只是哪來東西吃。”
  周洛亦是餓得心中發慌,想了想,道:“有了,這深山之中,豈無糜鹿獐兔,我去捉一只來。”
  當下起身尋去,沿著崖下走不多遠,即巳驚起兩只野兔,他急忙施展輕身功夫,兩個起落,即被他捉到一只,再找時,那一只卻不知鑽入何處去了。
  那野兔好生肥大,竟有四五斤重,即下到溪邊,將野兔剝皮洗淨,回到屋子,卻又作起難來,兩人身邊都無火折子,難不成生吃麼?
  辛梅道:“我想到個法兒,何不學古人鑽木取火。”
  一言將周洛提醒,便去找了根枯木,拾了些枯枝幹葉,果然鑽木得火,將兔兒燒熟了,兩人吃了個飽,雖是無鹽無作料,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飢不擇食。
  現下有個茅屋可遮風雨太陽,山中野物多的是,也不愁餓渴,但這怎是長久之計,更怕黑白二無常和那 女金燕發現,周洛好不焦急,他自是想到天帝辛璜,乃是當今武林第一人,武學淵博,無出其右,只怕有解救的法兒,而且辛梅是他的愛女,便是他無法解救,必會盡心設法,只是現下一觸到辛梅的身體,即有如利箭刺心,他又怎能將她送去天山?
  左思右想,實無善策,而且他又不能丟下她工人在此前,往報信。
  他心中又難過,又焦急,太陽當頂,又落下西山,跟著玉兔又從東邊山頭升起,一直坐立不安,憂心如焚。
  那辛梅何等聰明,知他是為了她的緣故,心中大是安慰,其實她經過了一天一夜,兀自不能動,又見周洛焦急之態,豈有不明白,知自己所受之傷,必然嚴重得很,但她卻一點不怕,心道:“若然因此之故,周大哥再不離開我,與我常相廝守,我倒寧願永遠永遠躺著不動彈。”
  原來辛梅對周洛一見鍾情,而且她性情偏激之極,古怪透頂,女人家通常毛病兒,自也是少不了的,那就是嫉妒,她最是瞧不得周洛對別個姑娘有一點關心。
  是以,她見周洛坐立不安,一下午,並曾見他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她反而高興得很,便安慰周洛道:“周大哥,這裡多好,我們又不愁吃喝,只有我們兩個,更無人打擾,這不是有趣得很麼?”
  她轉身不得,眼角瞧了瞧那簡陋的茅屋,瞧了瞧放在旁邊的那只木碗。
  周洛心下一聲長嘆,心道:“她不知武功巳廢,倒好玩得很。”當下掉過臉去,苦笑了一聲,說道:“小梅,你說的是。”
  忽聽辛梅啊呀一聲,周洛駭了一跳,趨前問道:“小梅,怎麼啦?”
  辛梅卻不出聲,滿臉脹紅,也不言語,像是又羞又急,她人本美極,周洛首次見拋露出羞態,在他看來,自是更美了。
  但這美感只是在腦中一掠而過,原因是他心急得很。
  他連問了兩聲,辛梅仍不言語,臉蛋兒脹得更紅了。
  周洛想了又想忽地恍然大悟,道:“小梅,你可是要……要方便麼?”
  辛梅羞得連看也不敢看他,當真這是個難題,她是個女兒家,卻又動彈不得!
  周洛忽然面露肅容,道:“小梅,你我相處雖是不多時日,但已如兄妹,愚兄也不能避嫌了。”
  當下輕輕地托著她,到了茅屋之外,饒是辛梅蠻橫刁鑽,也羞得來雙目緊閉,事畢又輕輕托她回屋,他雖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但辛梅仍是痛苦不堪。
  這一晚,兩人在茅屋中過了一夜,那辛梅雖是不拘形跡,以往和周洛相處,都灑脫得很,但卻從來同床而眠,今晚可不同了,一者別無宿處,二來他非在她旁邊戒備不可。
  第二天,亦無事故發生,周洛想盡了法兒,卻無法減除她的痛苦,只要她能移動,那可就好辦了,但她身體挨也不能挨一下,想試以他本身功夫為她療治,亦是無從下手。
  幸喜過了三天,華由二無常都沒現身,但他心下盼望那書生前來,也失了望,此間本是極其荒僻之地,怎會有人尋來,那書生、絕不會想到他們留在山中,除非是華山二無常,他們知辛梅著了玄冥掌,定也知他們不會遠走。
  周洛一想到這裡,更是憂心,心想華山二無常只怕現下正在山中搜尋,若然果真如此,早晚必會被他們發覺,那時兩人豈不是難逃毒手!
  他越想越急,這第三日晚上,簡直就沒閉下眼,那辛梅卻睡得挺熟,這姑娘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她身受重傷,又在險地,但睡著了,嘴角仍帶著甜甜的微笑,她嘴兒微張,吐氣如蘭,露出了兩行編貝。
  周洛望著她微張的嘴兒出神,陡然心中 動,他所練的內家真氣乃是上天梯中的絕學,乃是上乘內功,呼吸之間亦可發出,她渾身肌膚不能著掌,難道不能從她口中導入麼?
  想到這裡,心中立即湧現了希望,一躍而起,心想我這幾日怎未想及此法。
  那辛梅被他驚醒,睜開眼來,說:“周大哥,你為甚還不睡啊?”
  周洛道:“小梅,我想到了一個法兒,只怕能醫得好你。”
  辛梅喜道:“當真麼?”周洛忙將適纔想起的方法說出。
  將真氣從她口中導入,周洛自是要和她嘴對嘴,但辛梅現下卻不羞赧了,皆因這幾日,比這更令她羞赧之事,不知每日有多少遍,何況聽說她有醫好之望。
  辛梅忙道:“周大哥,那你就快點啊!”周洛立即伏下身去。
  周洛命她將全身放鬆,張開嘴兒,辛梅這時也難免羞紅了臉,卻喜上眉梢,忙閉了眼兒,跟著覺得周洛唇如火熱。
  辛梅芳心怦怦,但知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清心寡欲,將呼吸調勻,早覺一股圓團團的灼熱之氣,直透她丹田,隨即緩緩在體內運行,只覺那真氣流行過處,那裡即舒暢無比,不到半個時辰,即巳透達到了華蓋穴上,從此地降到尾尻,通達湧泉,再回覆到丹田,即可大功告成.哪知就在瞬間,忽聽茅屋外風聲颯颯,那山野之風,雖是無時無之,但或徐或疾,卻是自自然然,這風聲則奇異得很,人身巳倏熱而逝。
  辛梅心知有異,一者她被周洛的嘴封住了,不能開口說話,二來顯然周洛這以真氣為她療治,分明已然奏效,而且在緊要關頭,若然終止,豈不前功盡棄。
  她雖聽出了風聲有異,但周洛卻毫無所覺,那吐納導氣之頃,已是物我兩忘,有耳亦是無聞。
  忽聽數丈外有人說道:“當真怪得很,白老大,她確是著了你的玄冥掌麼?”
  一聽便知說話的人是黑無常,辛梅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明知二無常若然發現他們所在,發起難來,兩人必無倖免,但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只聽白無常說道:“此事實在奇怪,我們找了三天,竟找兩個娃娃不到。”
  聽聲音,這白無常站得更遠,像在七八丈外,隨聽那黑無常道:“你瞧,面前這小溪,和那上下流,一望皆在眼底,若然有人,嘿嘿,憑你我兩人的目力,必然能發現,這裡已是華山最後一個所在,我們可是找遍了。”
  兩個無常顯然是從崖上飛落,背向著他們,只留心前面開闊之處,是以沒發現這間茅屋。
  其實辛梅不知,這茅屋所在四周,亂草比人還高,將茅屋遮去了大半,而且茅屋是周洛用新砍下來的樹枝搭成,那樹葉尚未枯萎,且崖下陰暗,是以二無常並未發覺。
  兩個無常一時都沒言語,半晌,那黑無常又道:“別的不怕,只怕她逃回天山,辛璜那老兒可惹不起,我說,白老大,你究竟擊中她沒有?”
  白無常道:“你這黑鬼好囉嗦,我巳說了好幾遍,在她背中拍了個正著。”
  黑無常道:“我是說,要是沒以玄冥掌傷她,那倒好,也不用耽心和那老兒結仇,嘿,白老大,我不是說你,要是巳然拍中了她,就該將她立斃掌下,不該留下活口。”
  白無常道:“黑鬼,難為你想得到,我倒想不及此,只因那時我要留下那個姓陶的女娃娃,她卻再三阻擾,多老化子又眼看要將那女娃救走,我迫不得已,方下殺手,只道將那女娃奪回,若能解救她,自是好,不然再殺她不遲,哪知偏巧遇到你被困,我那裡解了你的困,不料她卻被人暗中救走啦!”
  黑無常道:“此事大是不妙,那晚來的書生,不知是什麼人,幸好他袖手旁觀,不然我們哪能將 女逐走,但那書生顯然和那姓周的娃娃大有關連,白老大,你說,她是不是姓周那娃娃救走的。”
  白無常道:“黑鬼你說得不錯,除了他再無第二人。”
  黑無常道:“那可不妙得很,不是說一句洩氣的話,那書生年紀不大,武功實是深不可測。”
  說著,忽地猛拍了一下掌,道:“我猜,八九不離十,兩個娃娃必是得到那書生之助,將她救出山去啦。”
  周洛導氣巳到尾尻,越是往下,那真氣運行也快得多了,辛梅聽兩個說話,暗罵道:“饒你兩個無常姦似鬼,也猜不到我們偏是在你身後。”
  忽聽白無常嘿嘿一聲冷笑,道:
  “那書生便有通天的能耐,又豈能治得好她,便是辛璜那老兒也沒這本領,不然,你我還能持這玄冥掌稱雄武林麼?”
  黑無常道:
  “不錯,除非是修練那上天梯中的武功,斬龍養丹,煉骨洗髓。不然,嘿嘿,別說回覆武功,便那渾身有若萬劍刺體之芒,也休想消除。”
  一般灼熱的真氣,直透辛梅的湧泉穴,無巧不巧,周洛所練的氣功,恰是上天梯中的心法,眼看再有一盞茶功夫,那真氣即可歸元丹田,辛梅明知身上的痛苦即可解除,但她卻悚然而驚,心道:“果真我的武功廢了麼?”想起這幾日來周洛都在暗中流淚,這時方才明白,原來他早巳知道!
  周洛有如無聞,像是仍在物我兩忘的境界,只聽那白無常道:
  “是了,若說將她救出山去,怎能令人相信。”
  黑無常道:
  “不錯,我們再搜她一搜,眼前雖是開闊,但草深林密,掩藏容易得很。”
  白無常道:
  “黑鬼,你瞧,這崖下的草最深,說不定就在左近,若然那一對娃娃仍在山中,必是藏在這 帶。”
  二無常說著,即刻分向左右,那辛梅得知自己武功已廢,即使這萬箭穿心之苦能消除,又有何用,想到她今後成了個廢人,再不能跟周洛在一起了,登時心如刀割,哪知她心頭一緊,那周洛催動的真氣,眼看即要到歸元丹田的,陡然立即緩滯下來。
  辛梅卻無所查覺,她又怒又傷心,竟忘了二無常巳在近處搜尋。
  忽聽黑無常道:“白老大,你瞧,那裡有些蹊蹺。”
  辛梅此時看不到兩人,但聞聲一驚:“莫非此處巳被發現!”
  要知二無常別說搜尋,只要稍微留心,也會被發現的,同時已覺出周洛導入的真氣被阻,先前還是緩滯,此刻竟似在往回退縮,立即明白是對自己悲憤交加,渾身血脈賁張,阻礙了真氣運行,心知現下危機如發,若然黑無常發現了此處,她自是動彈不得,周洛有如入定,二無常只要有一個猝然發難,他兩人準無活命了,皆因她己聽得二無常之言,正在後悔沒殺她滅口!
  她明白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按捺下怒火,將渾身再度放鬆。
  說時遲,只聽風聲颯颯,顯然二人分左右撲到!
  她將渾身放鬆,周洛導行的真氣頃又加速,眼看就可歸元丹田,但二無常已然到了跟前,哪還來得及,辛梅心道:“我巳無抵抗能力,與其武功盡失,形同廢人,死了倒好,但怎能讓周大哥也喪命在二無常手中。”心想反正我身上的痛苦消除了,也是無用,倒不如讓他趕緊逃走。
  心念及此,哪知她想推開周洛,她兩臂之上的痛苦雖失,卻仍舉不起來,不料她心裡一著急,周洛那眼看巳然要導入她丹田的真氣,即刻被阻。
  卻聽那黑無常巳然發話道:
  “白老大,且慢動手,那兩個娃娃若然真在裡面,可要小心那個小子!”
  原來他幾番吃過周洛的苦頭,心中仍有顧忌。
  只聽白無常陰惻惻冷笑,道:
  “黑鬼忒沒用,皎皎皓月,豈懼螢火之光。”一言未落,寒飆暴卷,辛梅頓覺眼前一亮,那茅屋頓被自無常掌風掀起,飛出丈餘!
  辛梅大急,周洛卻仍導氣如故,伏在辛梅身上,竟似毫無所覺!
  黑無常嘿嘿大笑,道:“白老大,果然你料得不錯。”
  白無常一見兩人,卻陡然一怔,道:
  “黑鬼,我仍有未曾料及的,分明那姓陶的女娃告訴我,說這小子巳得上天梯中的武學心法,怎麼忘啦,這可更饒不得!”
  只聽刷地一聲,他腳下斷草剛才飛起,白無常已飄前兩步,一掌從周洛背心拍下!
  辛梅先前不敢出聲,此時一見他揚掌下落,忙叫道:“周大哥,快!快!”哪知周洛左手閃電般伸入她背下,往上一托,倏地往旁飄移數尺,竟堪堪躲過白無常這一掌,才知他左手托她那一剎那,他右手已然撐地,往橫裡飄移開去!
  要知白無常一見兩人之狀,即已明白周洛是在為她療傷,嘿嘿,這一掌下去,那會不立斃兩人性命,是以他這一掌只用上三四成力,拍落之勢自也不疾。
  辛梅透過一口氣來,也才明白周洛實是仍有感應,他之所以不能起身應敵,乃是為了她的緣故,不願前功盡棄,心下好生後悔,想到若不是她兩番阻擾,周洛巳早將真氣導入她的丹田了,他冒此奇險,可完全為了她,若然有個不測,豈不是她害了周洛。
  心下感激萬分,這時哪敢再誤,忙不迭眼觀鼻,鼻觀心,頓覺那在丹田周圍,圓團光灼的真氣,流轉瞬已加速。
  周洛和辛梅倏然滑開,白無常不由一怔,實不料這娃娃恁地了得。
  黑無常身形飄動,悶聲不響,呼地一掌拍落,他身形晃動起來,有如幽靈,這一掌才落,右掌巳蓄勢而待,暗罵道:“好小子,今番你還逃得出手去麼?”專待周洛滑動,右掌即刻劈落!
  哪知周洛面雖朝下,卻似長了後眼一般,實是他此刻定明之極,以耳代目,倒勝似有眼,辨出黑無常發掌方位,右手向地上一撐,反向黑無常這面滑出。
  這一著大出黑無常意料之外,周洛若向任何一面滑移,也難逃毒手,惟有這一面,在他一虛一實兩掌所罩之下,堪堪又巳躲過!
  白無常怒得哇哇怪叫,嘿!他兩個自命稱雄武林,倒掇拾不下這麼個心在二用的小子,早忽忽拍出兩掌!
  黑無常亦是惱得性起,他見的無常掌封東南,即守著西南,四掌齊發,但覺陰風四起,地暗天愁。
  哪知兩人四掌巳然出手,陡見 條人影疾射而出!竟會不懼掌風!
  二無常何等了得,掌能發能收,齊 聲怒吼,四掌齊翻,向那人影劈去,哪知那人影分明巳然著掌,卻因被兩人自不同方向的掌力一激,倒把那人影飄出老遠,且疾如星丸飛馳。
  二無常身形飄動,雙雙趕了過去,那白無常掌早到半步,猛一跺腳,說:“黑鬼,我們又上當啦!”
  黑無常亦已有得明白,那躺在地上的,哪裡是個人,竟是半幅衣衫!
  原來周洛雖是導氣施救,心裡卻明白得很,一聽二無常四掌齊發,臨危計出,他左手本巳托在辛梅背下,立即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撕,她身後的大半幅衣衫登時飛出!二無常驀地裡一見,恰似 條人影!
  本來二無聲掌風何等了得,那幅衣衫擲出,卻怎會未被擊落,反而飛出老遠呢?
  原來恰在那時,周洛恰好將真氣導入辛梅的丹田,巳然行功完畢,便就將真力透達左臂,抖手擲出,又因二無常掌力相衝擊,相互抵消了不少,是以才能射出數丈!
  卻說二無常發覺上了當,立即翻身回撲,哪知回到當地,那周洛與辛梅卻巳蹤跡不見。
  當真是三十老娘倒崩了孩兒,嘿嘿,兩個一等一的魔頭,倒折在兩個乳臭未幹的娃娃手中。
  二無常更不發一言,只見兩人身形飄動,眨眨眼巳將方圓十丈之內搜了一遍,那周洛和辛梅卻仍是蹤跡全無。
  忽聽黑無常怒叫道:“好小子,你往哪裡逃?”早撲到崖下,騰身而上,快得像一朵黑色的雲,貼壁飛昇。
  白無常抬頭一看,那不是辛梅伏在周洛背上,巳快翻上山頂怎的?
  白無常陰惻惻一聲長笑,入耳令人心悸,周洛回頭見二無常追來,咳了咬牙,若在崖上被兩人追及,那是萬難逃脫毒手,辛梅在他背上說道:“周大哥,放我下來。”
  那黑無常相距已只七八丈遠,眼看就快追到了,辛梅話聲中卻無半點恐懼,溫柔裡充滿了情意。
  周洛腳下加緊,一聲不響。
  辛梅道:“周大哥,你自個兒逃罷,別管我。”
  周洛仍下出聲,腳下猛可裡一點崖壁,堪堪躍上崖頭,身形往橫裡一倒,滾出數尺,一股勁風已擦身掃過!原來黑無常巳追到了!周洛險險沒傷在他掌下!
  他一路逃上山來,巳然打好了應敵主意,是以毫不慌亂,身才滾出,巳在辛梅身邊說道:“小梅,快向左面山下逃,由我退敵!”左手放下辛梅,右手巳將寶劍撤出!黑無常早巳欺近,周洛四劍刺出,劍尖一顫,便是五朵寒星。
  黑無常知他劍法神妙,身形才微挫斜閃,周洛巳然全身躍起,腳踏五行方位,劍勢如潮,眨眨眼巳運轉了三個方位,宛若閃電般,連攻一十五劍。
  這是他和辛梅生死存亡關頭,若然不即刻將黑無常逼下崖去,待白無常一到,兩人休想逃得活命,是以形同拼命,只攻不守,簡直不理黑無常是否發招。
  黑無常身如幽靈,飄飄晃晃,立被他迫到崖邊,周洛長劍指東刺西,左臂倏地從劍影中穿出,臂彎迴旋,只聽拍拍兩聲響,早打中了黑無常兩肩!
  這一招若非他存著拼命之心,是萬難發出的,卻因有長劍掩護,那劍光倏分,左掌招早發生,黑無常竟是大出意外,心中一驚,未退出半步,腳巳踏空,直向崖下落去。
  說時遲,那時實是只得一瞬之間,黑無常竟連還手也來不及,即巳被他迫下崖去,當真是一夫拼命,百夫莫敵!
  只聽辛梅歡呼道:“周大哥,今日我才知你神勇無敵。”
  周洛才發觀她並未遵他吩咐,眼見白無常相距崖頭巳近,急道:“小梅,你怎不聽話?”
  辛梅笑得溫婉,說:“我逃怎的,你要是打不過無常鬼,逃也逃不了,要是你打贏啦,還逃怎的?”
  她眼中流露出深情,顯然心中是在說:“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啊!”
  周洛橫了心,她說得卻也不錯,忙不迭斜掠出一丈五尺,搶到白無常頭頂,這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要高一籌,若容他上了崖,那時絕不能像對付黑無常般容易!
  哪知白無常相距尚有三丈多遠,陡地見他右袖往上一揚,左掌向,下一翻,一股勁風巳由下襲到!周洛上身往後微揚,避過勁風,卻不料他左掌下翻,力生反挫,驀見眼前白影晃動,就在周洛上身微揚的剎那,巳躍登崖頭,竟是身隨掌到!
  周洛巳然失去居高臨下截擊的機會,迫地疾退一步,圈劍疾刺,劍尖顫動,一劍化五,搶入洪門,攻如狂濤,仍是拼命!
  哪知白無常可不比黑無常,只聽陰惻惻冷笑聲中,白影才晃,身形巳杳,當真像幽靈一般,隨風飄散!
  周洛忙不迭回劍倒趕千層浪,身隨劍轉,劍尖顫動,待敵而發,但見白影飄動,那身形快速得無法捉摸!
  周洛登時心頭一涼,白無常身法太快,又被他一來即搶了機先,饒是離門劍神妙莫測,眼看只能阻他近身,卻是傷他不得!
  他走劍如嬌龍,眨眨眼巳三五個盤旋,兀自看不清白無常真身所在,忽聽辛梅說:
  “守一抱元,是日太極,兩儀四象,八變六四,有若芥子,能納須彌。”
  周洛手中劍不敢稍緩,一劍緊似一劍,聞言心中一動,心道:
  “我雖然始終看不清這白無常的身形,但他也始終不敢近身發招,可見他也懼這離門劍幾分,只是我身法遠不及他,是以離門劍一時無功,莫非辛梅是在傳我須彌遁形,當真若與神劍配合,那還怕白無常!”
  當下將離門劍無窮變化施展開來,只守不攻,這一來更是風雨不透,但見白無常進退盤旋,雖是只見白影飄浮,但顯然更不敢欺近身來。
  巳聽辛梅又在念道:
  “乾盡午中,坤盡子中,離盡卯中,坎盡西中,陽生子中,極於午中,陰生午中,極極于子,其陽在南,丙丁屬火,其陰在北,壬癸為水。”
  周洛秘辛梅相處這些日,數次見她施展須彌遁形,知她亦是按五行方位變化,與離門劍走位相同,只是卻遠不及她那須彌遁形的神奇,心中曾暗暗納罕,要知武林中門派之分極嚴,覬覦別派武學乃是武林大忌,是以他心中雖納罕,卻從沒詢問,現下聽她一說,即知是須彌遁形的心法,也恍然大悟,原來那須彌遁形雖是位走五行,但卻暗含八卦變化,只聽辛梅繼續念道:
  “乾始於西北,坤盡盡于東,其陽在北,其陰在南!”
  周洛聽得一怔,怎麼又互相顛倒了?哪知不知不覺間,手中劍略慢,白影陡地由散而聚,陰風陡卷,一支雪白有如骷髏的手掌,巳拍到胸前,相距巳不足五寸!
  周洛大吃一驚,要回劍撩封,那萬萬來不及了,忙不迭身形往右一閃,左臂柔若無骨,拍地一聲響,反打在他手腕之上,他倉促發招,兩成勁道亦未使上,卻把白無常嚇了一跳,白影陡地由聚而分,退了開去!
  周洛忙將手中長劍再緊,嚴嚴封閉著門戶!
  只聽辛梅又在念道:“此二者,陰陽對待之數,圓於外者為陽。。方于者為陰,圓者動,而為天,方者靜,而為地。”
  周洛自練了離門劍,那五行方位變化,已極熟練,又早明八卦變化之理,是以舉一而可反三,聞一而知十,登時澈然貫通,朗朗一聲長笑。
  那辛梅念得更快:“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
  周洛道:“多謝了,小梅,看我神劍斬無常!”身隨劍轉,步道身移,順反逆,五行八卦相互為用,倏忽間巳脫出身來,將白無常裹得風雨不透,但見劍影如山,劍林如牆!真個是風雷迸發,彌空劍氣騰騰!白無常的身法立即受製,再也不能飄灑自如,但這魔頭確也了得,只聽噹噹兩聲,周洛兩番堪堪刺中,盡被他彈指盪開!
  要知周格雖是傳了須彌遁形,但臨敵初傳,那能盡展妙用,旋轉挪移之頃,心中同時要默記那正反變化,手中劍自難免滯緩,是以被他兩番彈中!
  白無常功力何等深厚,周洛初會白無常那晚,長劍就幾乎被他彈出手去,幸好今晚身法太快,長劍雖被彈中,但巳早在變化,無形中卸了勁道,是以右臂未被震得酸麻!
  辛梅瞧出周洛步法不夠熟練,雖已勝得白無常,叫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
  周洛知她是在指點,是說其陽在南,忙轉丙丁,踏壬癸,出甲乙轉庚辛,眨眼間已圍繞白無常轉了匝,因是不用默計那八卦變化,手中劍威力登時大增,白無常兩指連番彈出,皆告落空!
  辛梅早又叫道:“乾始西北,坤盡東南,”周洛忙圈劍逆行,頓成北陽南陰,待得辛梅叫出:“圓於外,,方于,天澤通氣,風雷相薄。”周洛身形已似有形而無實,離門劍恰似從四方八面向白無常壓到!
  那晚辛梅夜入陰風谷,雖是施展項彌遁形,但不過才兩個照面,即已被獲遭擒,周洛初學乍練,怎會竟有這般威力呢?原來這是他以三種當今絕世武功,配合施為之故,那晚辛梅只是躲逃,今日周洛卻是用以助長功勢,他離門劍施展開來,白無常已是不能近身,但因他身法太快,確也奈何他不得,現下如虎添翼,自然大是不同!
  只聽白無常厲嘯聲起,一條白影已沖天而起,辛梅叫道:“周大哥,別放過他。”
  周洛知白無常雖被困住,但並未落敗,害怕他有什鬼計,尤其是辛梅現下無半點抵抗能力,若他要向辛梅下毒手,大是可慮,忙不迭撤劍後退,一掠到了白無常身邊!
  果然他被料個正著,白無常脫出身來,本是向崖那邊飛縱出去,哪知他是聲東擊西,那白影莊空中倏地劃了個弧形,閃電般巳到了辛梅身前,身未到,掌巳劈落,說:“女娃娃,你還敢鬧鬼!”
  原來白無常見周洛在辛梅指點之下,輕身功夫登時奇詭起來,白無常又驚又怒,若不趕緊掇拾了她,只怕真要敗在小子手裡,是以扣指連彈,趁周洛閃避之頃,脫出身來!卻哪料周洛對辛梅關心之極,無時無刻不在耽心,白無常身形雖是快極,周洛警覺亦快,他也堪堪遷到,同樣身來到,劍巳遞出,劍尖顫動,截擊白無常手腕,同時攻挑刺擊,將白無常上半身罩住!
  白無常撲擊而來,周洛亦是飛騰進擊,一個是全然大出意外,一個卻是料敵機先,兩下里這麼一湊,都快逾電光石火,而周洛腳下著地,勁透劍尖,迎擊凌厲,白無常身在虛空,發覺偷襲辛梅不成,反而成了送上來挨打,待要閃避撤招,如何能夠!好個白無常,身形陡地往下一沉,左掌倏地往斜裡拍出,藉掌上反挫之力,硬往右面飄出!這一來右臂得以保全,上身要害巳躲過,但聽撲哧一聲,右腿上仍被周洛的長劍劃了一條五六寸長的口子,登時血染白裳!
  若然是以武功見高低,周洛早遲必要落敗,想他怎能及得白無常功力之厚,卻不料白無常弄巧反拙,劍傷白無常,反而是周洛大出意料之外!倒不由一怔,像是還有些不信。
  適纔辛梅實是危機一發,但她卻無半點害怕之色,說:
  “周大哥,你還不快追!”
  只見白無常落地一個踉蹌,眨眼間,褲腳巳然紅透!周洛簡直不信會這麼輕易傷得了他,還怕白無常又有狡計,哪敢離開辛梅半步!
  那白無常雖然受傷不輕,但身才站定,巳一聲厲笑,恰 似一縷白煙般,向崖下投去!
  辛梅叫道:“可惜!可惜!”
  周洛趕到崖邊一看,不由暗叫了聲僥倖,原來恰見黑無常自崖壁飛落,顯然是他眼看再又翻上崖頭的瞬間,見白無常受傷逃走,趕緊折回。
  只見黑無常追上了白無常,他將扶住,兩人身法好快,瞬巳消失失于林。
  周洛力退二無常,並將白無常傷在劍下,實是僥倖,若然不是白無常生心暗算辛梅,若然黑無常早翻上崖頭一步,那時形勢將會立變。
  周洛怕黑無常會再折返,忙不迭扶起辛梅,道:“小梅,快走!”
  辛梅渾身已不再覺得疼痛,但她武功已失,又且才好,竟連普通人也不如,只覺兩腿軟弱無力。
  周洛心中大急,走了兩三丈遠,道:“小梅,我還是背你走吧!”
  辛梅臉上一紅,心裡又感激,又害臊,這幾日來雖是便溺也是周洛侍候她,但那時她動彈不得,那是無可如何,現下可又不同了。
  周洛不待她答言,即已將她背起,飛奔出山,幸好一路無阻,到了有人煙之處,向人一打聽,果然這已是華山南面,在路上不敢停留,趕到黃昏時候,巳到了藍田,這才放下辛梅,扶她入城。
  辛梅眼中充滿了情意,道:
  “周大哥,這裡已近終南山,聽二無常說, 女金燕雖所謀不逞,但也未敗在二無常手中,只怕巳回到終南山來啦。”
  辛梅可是從不把別人瞧在眼裡,在華山中幾番遇險,真個是死生一發之頃,也談笑自若,是以她此言一出,便知並非是她害怕,而是關心,他忙道:
  “小梅,那二無常何等了得,尚且傷在我手中,何懼那 女金燕,你別擔心。”
  辛梅一笑,說:“那我們落店啦!”
  其實周洛實是心驚,那 女金燕雖然千方百計想得到他,卻不一定會傷他,辛梅卻三番五次戲弄她, 女恨之入骨,若被她撞見,那時必不放過。
  他嘴裡雖然說得硬,但心中甚是擔心,要知他劍傷白無常,那只是僥倖,當下找了間小客棧住下。
  辛梅身上的女衫巳被周洛撕去一半,只勝下內衣,周洛早將外衣脫下,給她穿在身上,是以辛梅此時又復了男裝。他要了一間房,以往他不知辛梅是女兒身時,尚且分房而居,現今反而共居一室。
  辛梅明白他的用意,是在保護她,輕輕一嘆,周洛忙笑道:
  “小梅,總算我們化險為夷,現下巳逃出華山,還嘆氣怎的?”
  辛梅心道:“原來周大哥還不知我武功巳失。”
  當下淒然道:“周大哥,今後我是再不能陪你在江湖上行走了,我……我武功現今一點也沒有啦!”
  周洛強顏談笑,便是想不讓她知武功巳失,怕她傷心,不料她巳然曉得,一怔之後,戚然道:“小梅,原來你巳知道啦,別難過,我這就送你回天山,你爹爹武學淵深,還怕不能回覆你的武功麼。”
  辛梅嘆道:“我爹爹武功雖好,只怕也是無能為力的,而且,以往他尚不願傳我武功,現下豈不正合他心意。”
  周洛一想,果然不錯,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心裡難過之極。
  辛梅忽地握住他的手,說道:“周大哥,你要是真同我好,我的武功不但可以回覆,而且還能無敵天下。”
  周洛反手將她抓住,道:“小梅,你說,只要能回覆你的武功,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不辭。”
  辛梅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只看這麼一句,即令他恁地興奮,她還有甚不相信的,忽地綻顏一笑,道:“當然啦,我說無敵天下,自是不能把你算在裡頭,那時,你才真正是無敵天下,我啊,只能算是天下第二。”
  她說話時,目光深邃而且有愉快的閃光,顯然她巳極是嚮往。
  周洛道:“小梅,那你快說。”辛梅這才將今日聽得二無常之言說出。
  原來他今日在為辛梅以真火驅除她體內寒毒之時,二無常之言,他並未聽得。
  周洛道:“當真麼,那我們即刻動身。”
  辛梅忽然投到他懷裡,說:“周大哥,你真好,可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啊!”
  周洛伸手摟著她,心下大是安慰,這幾日來不知暗裡流了多少眼淚,現下得知能助她回覆武功,如何不喜,他喜極忘了形,頓忘了辛梅是個姑娘。
  那辛梅被他摟著,柔順得像只小綿羊兒,正不知是羞也?是喜?
  忽聽錚琮一聲響,隔壁有人調弦,陡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唱道:
  “隔花陰,遠遠望見個人兒到,穿的衣行的步,委實苗條,與冤家模樣兒生得一般俏。巴不得到跟前,忙把衫袖兒抬,粉臉兒通紅,羞也,姐姐,你把人兒認錯了。”
  那弦子琮地一聲停了,陡聽一人朗朗大笑,道:
  “姐兒,你還未送抱投懷,倒先羞啦。”
  周洛一聽,心頭忽地一怔:這聲音可熟得緊,像是哪兒聽到過?
  那女郎她“嗯”了一聲,說:“你壞,我不來啦。”
  這裡,辛梅啐了一口,一把將周洛推開,周洛這才發覺在聽那曲完之時,兀自將辛梅抱在懷裡,一時也大是尷尬。
  徒聽一個蒼老的口音,說道:“姐兒,難得這位爺歡喜,還不再孝敬一只?”跟著弦子錚錚琮琮彈了起來,那嬌滴滴的聲音又唱道:
  “慣了你,慣了你,偏生淘氣。慣了你,慣了你,倒把奴欺,慣了你,慣了你,反到別人家睡,幾番要打你,怎禁你笑臉兒陪,笑臉兒相迎也,乖!莫說打你,就罵也罵不起。”
  那朗笑之聲又起,說:“心肝寶貝兒,有你相陪,誰還要到別人家睡,當真該打。”
  忽聽當的一響,那蒼老的聲音說:“姐兒,還不快謝過大爺。”
  便聽那姐兒道:“多謝大爺……噯唷,你擰痛人家啦。”
  那人又朗朗大笑,顯然他在那賣唱的姐兒臉上擰了一把。
  周洛兀自猜不出,這人到底是誰,那笑聲,話聲,都像在哪兒聽到過。辛梅早又啐了一口,說:“你想什麼,原來你也不正經。”
  周洛知她錯會意了,以為他是聽曲兒聽得出神。忙一擺手,低聲說道:
  “小梅,隔壁這人的聲音熟得緊,我像在哪兒聽到過。”
  辛梅說:“當真!”
  周洛點點頭,再要聽時,那錚錚琮琮的弦子音響,巳自門外傳來,顯然是那賣唱的姐兒已走了。
  弦子聲音去遠了!隔壁也再不聞聲,又想了半晌,仍然未曾想起,也就罷了。因知 女金燕的巢穴便在近處,怕露了形跡,是以連房門也不出,只喚來小二哥,將飲食送進房來,飯罷,要辛梅先睡,辛梅見房內只得一張床,知他是必不肯與自己同睡 床的,當下嘆了口氣說:“周大哥,我這條命都是你揀回來的了,而且這幾日來,你也不曾避嫌,現下何必又顧忌了,既是我們身在險地,你又不放心我獨宿一房,何不再縱權一些,我輩武林中人,原不應太拘泥世俗。”
  她知周洛這些日來,可說沒一天好好睡過覺,感激得無以復加。
  她似欲有言,而又復止,臉蛋兒跟著紅了,紅得嬌豔欲滴。
  周洛道:“小梅,你別管我。”
  他對辛梅連便溺也曾侍候過,原已脫略形跡,卻是隔壁孤熟悉的聲音令他不能釋然,而且想到 女金燕便在近處,要他安心睡覺,豈能得夠。
  辛梅瞟了他一眼,道:“周大哥,若然你是為了防那 女金燕,更該睡一會兒,強敵近在咫尺,豈可不養精蓄銳。”
  周洛心道:“這話說得不錯,好在時間還早,這陣店中人來人往,便是 女金燕發現了我兩人,亦不會在這時前來。”便道:“小梅,你說的是,我們都歇一會兒。”
  那辛梅聽他這麼一說,高興得什麼似的,忙不迭鋪床展被。
  平日她是個潑辣辣,刁鑽古怪的丫頭,今晚卻變得溫柔體貼異常,看著她嬌柔無比,周洛心中微微一盪,這可是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但他馬上心存警惕,暗道:
  “周洛啊,周洛,你一身血海冤仇未報,這小梅現下武功又巳盡失,你要稍存不潔之想,豈能立身於天地之間。”
  忙鎮定心神,肅容道:“小梅,你睡你的,我只要運氣調元一會,疲勞即可恢復。”
  辛梅聞言,像是大失所望,目中流露出幽怨之色,默默無言倒頭睡了。
  周洛在她腳頭炕上,盤膝而坐,那知竟是不能入定,心頭翻翻騰騰,想到此番西來,原是為了遵從傳他離門劍的老人吩咐,尋訪黃粱道人,不料變生意外,辛梅著了白無常的玄冥掌,現下陰寒之毒雖除,但武功巳失,若不趕緊替她回覆武功,她與當今各派的高手都結了怨,現下這般人都在西北這一帶,隨時都會撞見,也可說隨時有險,自己的武功絕無法保護她,而且可說自身尚且難保。
  想到這裡,不由為難起來,他不能不忠人之事,又非趕快回覆辛梅的武功不可。
  其實那上天梯又豈是輕易取得到手的,試看這麼多武林高手,尚且無法取得,雖說他練了上天梯的武功,能運用本身的純陽真火,抵抗那冷窟的奇寒,但那多九公不是說過,僅憑真火亦是不能下去麼,要再以純陰相濟,才能全功,雖說他為了辛梅,赴湯蹈火,亦不敢辭,但若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又如何?
  他想來想去,思潮翻騰不巳,不覺間,已是二更天后。
  忽聽辛梅說道:“周大哥,你想什麼,不如睡吧?”
  原來她並未睡著,兀自偷眼瞧他,周洛未曾運氣調元,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道:“小梅,原來你還未睡。”兩人一問一答,此時店中已靜,人客皆巳就寢,是以話聲雖低,卻可聽老遠。就在他話聲未落的剎那,忽聽院中有彈指的聲音。
  周洛心中一驚,一躍下床,伸手已抓住劍柄,卻聽隔壁忽然響起 聲朗笑,說:
  “好個女魔,我算計你該來啦!”這次他聽得明白,原來是那日在潼關所遇到的書生,難怪聲音好熟!但心頭早又一震,他說的女魔,自是 女金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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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a

  卻說周洛同辛梅到了藍田,知此間距離終南山甚近,終南山即是 女金燕的老巢,怎敢不小心?是以落店以後,即足不出戶。
  哪知天才二更過後,卻聽得窗外有彈指之聲,周洛大驚!卻聽隔壁那人發了話,這次周洛卻忽然記起來了,原來住在隔壁的,是那書生。
  只聽院中有人冷哼一聲,說:
  “不錯,是我,你不是來找我的麼?”正是 女金燕!
  周洛心道:“原來不是為我而來的。”當下便不出屋,飄身到了窗前,辛梅亦已聽得明白,起身下床,到他身邊,周洛不能出聲阻止,只好示意她別出聲,待向外一看,只見 女金燕站在院子中央,窗前有一個人影向院中步出,正是那黃衣少女,說:“師傅,你不先擒住這兩個?”
  周洛抽了口涼氣,心道:“誰說她不是為我們而來的!”
  卻聽隔壁房門一聲響,那書生笑道:“別忙啊,我們這一段公案未了呢。”隨見他步下台階。
  黃衣少女說:“師傅,這人是誰?”她見書生竟不把她師徒看在眼裡,心中有氣,刷地的一聲響,寒光閃處,她已將劍拔在手中。
   女喝道:“還不給我退後,哼,今晚你既是再要出頭,我正好領教領教。”
  原來那晚 女夜入陰風谷,黃衣少女未曾同行,是以不識這書生。
  那書生哈哈大笑,道:“那晚你不是領教過了麼?何必又多此一舉。”
  周洛登時想到,那晚在陰風谷,這書生陡然現身,從 女金燕手中,將自己救出,兩人對掌之下, 女顯然巳輸了一籌。
  只聽 女哼了一聲,道:“你乘人不備,那算不得能耐。”
  書生笑盈盈,在她面前相隔數尺站定,道:“好,那要怎樣你才認輸?”
   女大怒,嘿嘿冷笑,道:“今晚給你佔點便宜,我讓你連劈三掌,且不還手。”
  書生大笑道:“有這麼便宜事?”
   女將頭微揚,道:“哼,你要傷得了我,不但認輸,而且聽憑你處置,要是你不能傷我,今晚可要留下你的命來。”
  那書生呵呵笑道:“有這麼便宜事?啊呀,不行,我才不上你這女魔的當,你若不還手讓我打,一者怕人家說我欺負娘久們,二來麼,哈哈,你這般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兒,我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女聽出他出言輕薄,怒得咬牙切齒,道:“你找死。”
  書生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倒不知你這美人兒成不成全我?”
  那 女看來只得二十許人,而且美貌如花,周洛不由皺眉頭,連想到今晚他調戲那賣唱的姑娘,心想:“你若當真不正經,武功再高,也難令人佩服。”
  月下,相隔又遠,雖是看不清,但想來那 女必巳氣得滿臉鐵青,似要出手,但又忍住了。
  忽聽辛梅在耳邊說道:“周大哥,這書生在激她出手,這不是怪事麼?有便宜不沾,啊啊,其中定有緣故。”
  周洛心道:“小梅武功雖失,卻聰明過人,果然她料得不錯。”
  只見 女金燕厲聲喝道:“你要不敢出手,可別怨我手下無情。”
  書生說:“不怨,不怨,哈哈,打是疼罵是愛,小生幾生修得?”
  那 女金燕顯然巳忍無可忍,陡地衣決無風自擺。
  卻聽那書生道:“且慢,雖則打是心疼罵是愛,但也得找個清靜的地方,這兒四外都有人,怎可你恩我愛?”
  那金燕分明未聽到他最後一句,已道:“好,我成全你,走!”飛身上了房,黃衣少女隨後飄身而上。
  那書生長笑聲起,饒是周洛盯著眼看,也未看清他是怎樣起步的?倏巳飄然追去。
  辛梅急了,道:“周大哥,我們快跟去啊!”
  周洛一見這書生現身,對 女巳不再懼怕,而且他此時好奇之心,不下于辛梅,道:
  “好!快走。”一掌將窗震開,翻身躍出。
  只聽辛梅叫道:“周大哥……”
  周洛回頭一看,辛梅仍在房內,才想起她武功巳失!此刻不暇思索,怕遲了追不上前面三人,當下將她背在背上,飛身上房。
  前面三人巳出去不下二十多丈了,幸好房上可看得遠,現下他得辛梅傳了須彌遁形,輕功已是大進,才追到城邊,相隔巳近。
  到了荒野之地,只見 女腳下一停,迴轉身來,書生先瀟瀟灑灑站定,周洛忙放緩腳步,繞身近前,和辛梅隱好身形。
  那 女巳道:“我且問你,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何你老和我作對,你究竟是何人門下?趁早說明白。”
  書生朗朗大笑,道:“我說,你還是不問也罷,我要是說明了,只怕你不敢再恨啦!”
   女大怒,道:“嘿,你不打聽打聽,我金燕有生以來,怕過誰來?”
  那書生嘻嘻一笑,道:“當真你不怕,那我可說啦,你可站穩了腳步。”
  辛梅忽地在周洛耳邊說道:“是他!是他!”
  周洛道:“是誰?小梅,你猜出他的來歷來啦?”
   女巳喝道:“快說!”
  那書生不忙不迫,道:“你要是連黃粱道人也不怕,那我可就服你啦!哈哈,我說如何?瞧!我要你站穩了,你偏不聽話。”
  他此言一出, 女早驚得退了兩步,周洛頓時大喜過望,辛梅說:“周大哥,我一猜就是他,他也是黃梁道人的徒弟。”
  想那怪老人失蹤已有二十年,必巳絕望,再收一個徒弟,那自是當然之事。這 女自練成了黃梁功,武林中巳少有敵手,只看黑、白二無常尚且奈何她不得,可知厲害,但這書生年紀輕輕,竟不將她放在眼裡,若不是他巳將黃梁功練成,豈敢這麼輕敵?周洛心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這一來可好啦,我巳不用遠去河套。”
  只見那 女退了兩步,站定身形,突然冷笑道:“原來你是黃粱道人的徒弟!”
  書生說:“不錯。”
  忽地正正經經,昂然挺胸,道:“那你該是我師博的徒孫啦!”
  他此言一出,那 女早驚得花容失色,周洛亦是愕然。
  但金燕馬上鎮靜下來,說道:“你敢沾我便宜?”
  書生搖頭晃腦,道:“不然,常言道有一字之師,我師兄既傳你黃梁功,我師傅自也,是你師祖啦!小生不才,也就是你的師叔了,我這話可說得不假。”
  周洛聽他之言,頓時恍然大悟,便知是他奉師命,尋訪他師兄的下落,不但已然訪著了怪老人,而且,跟蹤追了來。
   女金燕忽地斜跨一步,兩眼盯著書生,那書生忽地面容一肅,道:
  “你這女魔可知也有今天!現下還有何說?現下即隨我前往河套面師,我師傅他老人家也許慈悲為懷,饒你一命,不然,哼!”
  那 女金燕哪會這麼聽話?顯然即有一場惡鬥。周洛喜得忘了形,不覺間自己站了起來,只聽辛梅拍手道:
  “好啊,你這女魔也有今日,餵!小心,這女魔狡猾得很!”
  她是在招呼那書生,周洛忙道:“小梅快退!”拉著她手,向後飛退了兩步!堪堪避過一股勁風!但她仍啊呀一聲,往後便倒。
  原來周洛在喜得忘形,站起身來的剎那, 女已然發覺了他,他一時間已有所悟,猜想那晚周洛逃出天月山,必是怪老人放走,也就認為這書生是周洛去找來的,登時恨得切齒咬牙,同時再見辛梅現身,她不知辛梅武功巳失,現下對付這書生尚無把握,若三人聯手,那可更無把握了。是以陡然間突下毒手,悄沒聲一掌劈出!幸是周洛聽辛梅出聲,想到她武功巳失,心生警覺,拉她後退,雖是堪堪躲過她這一擊突襲,但辛梅武功已失,被掌風邊緣掃中,仍是站立不穩!
  那書生早巳收起了嘻笑之態,飄身攔在 女身前,說道:“你還想逞凶!”
   女對他顯然畏懷三分,急速退後!
  周路卻不知辛梅,一者是被 女掌風掃中,二來是被他陡然一拉之下,她失去了平衡,這才跌倒!當時駭了一跳,忙不迭抱起她飛縱出去,問道:“小梅,你受傷了麼?”
  辛梅並末受傷,見周洛惶急之態,心下大是安慰,巴不得他多憐惜一會,假裝哎唷一聲,將雙目緊閉。
  那知周洛以為她受了傷,登時大怒,放下辛梅,反手拔出劍來, 縱到了 女身側,切齒道:“看劍!”長劍如虹,身來到,劍巳刺出!
   女哼了一聲,滑步讓過,周洛劍尖一顫,劍上抖出五朵寒星,如影隨形。
  那書生驚詫道:“賢弟,你會離門劍?”
  周洛無暇答言,他一劍推出,即巳連綿不絕,哪知他近身在她三尺之內,即覺面前有無形的阻力,休想能迫得近身,是以 女只輕輕挪移躲閃開,周洛便劍劍落空!
  只聽那書生朗笑道:“難為你啦!將黃梁功竟也練到了這個境界。只是啊,可惜,我師父必定藏了私!”
  周洛亦不明白,他欺不進 女的身去,原來是她施展黃粱功之故,饒是他劍法神奇,也奈何她不得,登時有些氣餒!
  就在這瞬間,那 女似聽得書生之言,微微一怔,周洛身前那無形的阻力,頓覺不似先前的強勁,若然他全力疾刺,這一招便不能傷得 女,也必能搶了機先,迫使她的黃粱功不能發揮出全力,哪知一時氣餒,這一劍未用全功,而且才發即巳變招,隨之覺得阻力大增。
  要知 女見他一陣搶攻之下,兀自不曾還手,他豈可不防?是以繞身遊走。只聽 女一聲冷笑,道:“原來那老不死的巳將離門劍傳了你?”
  一言未落,陡地反而欺近,兩手交叉一拂,不知怎地,他兩手十指並未觸及劍身,周洛的長劍立被盪開!說時遲, 女兩手一翻,閃電般拍出兩掌!
  周洛長劍被盪開,門戶大開,饒是他輕功神妙,亦萬難躲過!
  當真是危極如發,辛梅早尖聲大叫,要知 女兩掌這一翻,是在離他前胸不及五寸之處,她就勢翻出,又快如閃電,是周洛施展出須彌遁形的身法,亦萬難躲過!
  說時遲,就在這剎那間,周洛陡覺背後有 股奇大的吸力,霍地將他吸退了一尺,只聽身邊響起那書生的笑聲,道:“賢弟,你臨敵的功夫差一點,讓我來。”
  周洛右肘被他一托,身形跟著飄出數尺!辛梅奔了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肐臂。
   女在書生現身的剎那,巳疾退了兩步,適纔她兩番出手,第一次偷襲不成,這次她謀定後動,只道一招得手,哪知那書生早有預防,即時救周洛出險,她自是怒不可遇,喝道:“好,我就先結果了你。”
  那黃衣少女一直在旁邊奇怪,她聽得那書生之言,似有所悟,卻又不懂,但見書手輕視她師傅,又見師傅對這書生似存有些顧忌,亦是有氣,霍地竄到跟前,劍在身先,向書生刺去!說:“師傅,不用你動手!”
  書生呵呵大笑,道:“你也配!”左袖一拂,巳將她長劍卷住,右手跟著拍出!
  周洛大驚,叫道:“手下留情,傷她不得!”
  書生這一掌眼看劈落,想必 女先要來救,哪知只見 女連聲冷笑,竟是不動,書生心下大奇,未待周洛叫出口,他己留勁不吐!
  辛梅說:“周大哥,你……”
  周洛尚未搶到書生身側,只見那書生左袖一揚,一道寒光巳疾射而出,原來黃衣少女的長劍巳被他卷飛了。
  他見書生未傷黃衣少女,才放了心,道:“她她,是……”
  他想說出這黃衣少女即是他大師兄之女,但驀然想起現下不便說出,他豈能忘記那怪老人的囑託?若然這黃衣少女傷在他掌下,他還有何顏再見怪老人!
  哪知這一瞬間, 女巳瞧得明白,當即冷笑 聲,道:“你不說,我說就是,嘿,這孽種就是你那老不死師兄之女!”
  書生啊了一聲,說:“她是我師兄之女,當真?”
  他掉頭看看周洛,周洛點點道:“是,正中令師兄的骨肉,並曾一再關照在下照拂。”
  辛梅也啊了 聲,這纔明白過來,她一直在嫉妒這黃衣女郎,現在才明白周洛關心她,是為了這緣故。
  那黃衣少女愕然而驚,知道是在說她,她一直不知她親生之父是誰?此時巳退到 女身前,說道:“師傅,當真我有爹爹,爹爹是誰啊?”
  哪知言尚未了, 女伸手快如閃電,一聲狂笑,道:“你去問他!”一把抓住黃衣少女肩頭,向那書生擲去!
  書生萬萬料不到她有此一招,忙不迭一閃身,伸手去接, 女巳厲聲喝道:“納命來!”勁風似狂飆,巳向他襲到!
  那書生此時正伸手接住黃衣少女,而黃衣少女被擲出的勁道不小,他身形巳被微微牽動,不料 女故意說出她的身世,知他必救,以分其神,而突施襲擊!那書生這時尚未將黃衣少女放下,身形又被帶動,要閃躲招架,均巳來不及,就算他能躲過,黃衣少女亦必死在她掌下,卻不料她竟是這麼歹毒!
  書生怒極,左掌猛翻,全力迎她一掌,右手抱著黃衣少女,就地一滾!
  他知這一掌一定接不下 女一擊,是以一掌翻出,急忙滾開,以避其鋒!
  周洛見書生遇險,亦忙不迭走劍疾剌,縱斜裡向她攻到!
  卻不料 女何等狡猾?若然今天只得書生一人,她是絕不懼怕的,但是周洛和辛梅無一是弱者,她知今日難操勝算,是以只存偷襲之心,若然得手,她再一個個收拾,若然不逞,即刻脫身。
  是以她見書生這掌迎出,勁道不小,立即撤掌,長笑一聲,絕塵而去!
  幾人發現上了當, 女巳消逝黑夜之中,去得不見蹤影!
  辛梅走近前來,說:“可惜!可惜讓她逃走啦!”
  那黃衣少女掩面哭泣,一者是驚駭過度,二來不料她師傅恁地絕情,太以傷心。
   女金燕身法快極,都知道追她不上,只得作罷。周洛將手一拱,道:
  “在下失敬了,原來令師即是黃粱仙長。”
  書生再無嘻笑之容,也將手一拱,道,
  “賢弟恕罪,我托了個大,稱你賢弟,諒不見怪,哈哈,你我大有淵源。”
  那辛梅對黃衣少女態度一改,頓時親切起來,掏出手絹替她擦眼淚,說:
  “你知你師傅是你什麼人啊?告讓你啦?她就是你親生之母。”
  黃衣少女登時止了啼哭,說:“當真!”
  這裡,周洛明白那書生之言所指,道:“原來兄台巳見過了令師兄。”
  書生道:“正是,多謝賢弟萬里迢迢,前來送信,小兄這裡謝了。”
  周洛道:“在下慚愧得很,有負那位老前輩之托,尚未拜謁得仙長。”
  雖如此說,他此刻心下卻如釋重負,想到這一來即可前往取那上天梯,替辛梅回覆武功,心下甚喜,忽然想到這書生既巳見到了怪老人,為何卻未見與也同行?忙向書生詢問,哪知那書生一聲長嘆,道:
  “我師兄自認為愧對師傅,就在他將這些年來之事,向我訴說後,趁我不防,巳自盡而死了。”
  周洛大驚,而且甚是難過!要知那怪老人不但傳了他離門劍,而且曾救他離開天目山,突聞死訊,自是難過,忽然想到怪老人所托三事,現僅去其一,這黃衣少女亦受老人重托,要他好好照顧,現在 女已去,只剩下她孤單單一個人,這便怎好?
  只見辛梅在旁雖是溫言勸慰,那黃衣少女兀自悲痛不巳,原來辛梅在這時,已告訴她親生之父是誰,又聽得書生和周洛之言,說他已然自盡,想到平日爹爹雖在身邊,但未曾有過絲毫孝敬,而有母如此,其悲痛可知!
  那書生見他之態,想已明白他的為難,道:
  “賢弟,你不用為難,我師兄臨終之時,已曾告訴我托你三事,現下我師兄這點骨肉,小兄自當盡力照拂,而且不瞞你說,哈哈,賢弟,你可知他也托了我麼?”
  周洛聞言大喜,未留心到他的眼神與話語中,卻含有深意,忙道:
  “那太好了,小弟現在有急事在身,正自為難。”
  書生道:
  “小兄現即帶她前往面師,以了這段公案,他日麼,日後再尋你便了。
  說著,巳走到黃衣少女身前,說道:“姑娘,別難過了,想來你已聽得明白,且隨我前往謁見師尊,他老人家對你自有安排。”
  黃衣少女已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淒淒楚楚地起立,可憐她眼圈兒已哭得紅腫了,當下別過兩人,即隨那書生走了。
  周洛和辛梅目送兩人走了,周洛抓住她的手,道:
  “小梅,這可好了,現下我已無牽掛。我這就即與你前往雪山,取得那上天梯,現下急要之務,乃是先取得那部上天梯,替你回覆武功。”
  辛梅感澈之極,含情脈脈望著他,道:“周大哥,你真好。”
  周洛嘆道:“小梅,若不是為了救陶姑娘,怎會遭白無常毒手?”
  辛梅忽地呆得一呆,說:“周大哥,不用啦,我不要回覆武功。”說著,低頭就走。
  周洛愕然道:“小梅,這是為什麼?”
  只見她走得甚快,兀自低著頭,好象還在擦眼淚,心想:“我沒得罪她啊!難道我這句話得罪她了?”
  眼望著她走得遠了,忙隨後跟去。忽地恍然大悟,想來辛梅對他一片癡情,適纔必是提及陶姑娘,她又生氣了。
  周洛不由一聲長嘆,心道:
  “小梅啊,小梅,你對我雖是有情,但怎不了解我?我身負仇海深仇,大仇未報,哪有兒女情懷?別說我對陶姑娘只有惑激,即是對你,又何嘗有過恩愛之想!”
  那知辛梅聽他嘆氣,倒停下步來 他緊走兩步,到她身邊,說道:
  “小梅,我的話還沒說完啊,我是說,你這般捨身救人,令我甚為感佩,而且你不是還要助我尋訪仇人麼?要沒有武功怎行?”
  辛梅停下步來,頓又高興了,笑道:
  “周大哥,我是同你要好,好,我們這就走。”
  周洛卻心想:“你要動不動就這麼小性兒,以後不知有多少事故。”想到今番她雖是救了陶丹鳳,但陶丹鳳那日被困在陰風谷,又何嘗不是你造成的?陡記那無名老人之言,所說實是不假,她性情乖僻得很,若是違逆了她,當真什麼事也做得出的。心想:“我今後說話倒真要小心才好。”
  當下兩人返回店房,周洛留心聽了聽,隔壁間巳無聲響,知那書生與黃衣少女多半未曾回來,就此走了,這一來他雖失去了一見黃梁道人這一代奇人的機緣,但無意間了了兩樁心事,倒也心喜。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身,便打聽雪山的路程,其實一者要助辛梅回覆武功,二者還有個心願。原來他想到雖是辜負了多九公與陶氏兄妹一番好意,若他能取得那部上天梯,那時暗中送去與三人,不是即可報答他們這番好意了麼!而且現今武林這多高手之所以爭鬥不休,不是為了奪這部上天梯麼?那時都巳失了望,只怕也即罷了紛爭。
  他心下現還擔憂著一事,現下多九公與陶氏兄妹,可說在四面受敵之中, 女金燕自身尚且難保,眼前不會找多九公生事,但一旦遇上,必有一番惡鬥,只怕合三人之力,亦不是 女敵手,華山二無常與多九公已翻了臉,那是不用說丁,妙化夫人因桑氏姊妹之故亦絕不會與三人甘休,多九公與陶氏兄妹若有了這部上天梯,可就不用擔心了。
  是以,有這多緣故,周洛急於想即早取得,當天便和辛梅上路,他更想到化名練成了上天梯武功,他雖無意與人爭強鬥勝,但那時他要訪尋仇家,報他殺父之仇,可說就輕易了,那時誰也不能再迫害他,更不怕再被人阻撓。
  兩個兼程向西南而去,他心中雖急,卻因辛梅武功已失,在路上快不了,每日行走百里已感吃力。
  這日到了紫陽縣,周洛心想,這般走法,何日能到?當下給辛梅買了一匹馬,他本是身無分文,幸好辛梅帶有不少銀子,倒不愁少了盤纏,從此往南,進入四川境界,再又折而往西,一路之上,周洛不但勤練離門劍和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神功,且得辛梅從旁指點,將那須彌遁形已練到了火候,且他曾聽多九公說過,這些一等一的高手之所以都想得到他,不過是因他曾練過上天梯中的氣功,能抵抗酷寒,是以每當夜靜,辛梅已睡去之時,即按那氣功口訣,斂息凝神,萬緣不著,他夜夜勤練,已是東方生 ,一氣歸元,正因為相輔相成,是以武功大進,單就須彌遁形的輕功,較之辛梅,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與周洛初離師門時相比,武功可說天淵之別。
  因是他武功大進,反而更顯得純樸,恰是渾金璞玉一般。
  兩人過了松潘,時常行了一日,皆無人煙,而且並無道路,馬匹穿林越嶺,甚是難行,走個兩頭見日,亦未能走出百里地去。每日周洛打些野味,烤熟了充饑,夜晚若然尋不到山洞,就草草結個蘆,遮蔽風露,一路之上,說不盡那跋涉之苦,這樣行了半個多月才到大雪山。
  此時已是六月天氣,若在內地,早巳炎熱,但此間尚未上山,巳如寒冬,仰頭一望那山上的皚皚白雪,那寒意更增了幾分。周洛功力深厚,不怕寒冷,辛梅卻早叫起苦來,她先還忍住不說,但她臉上凍得紅一塊,白一塊,牙關直打顫,一不小心,她上下銀牙就捉對兒廝打。
  周洛哪有看不出的,不敢再往上走,想了半天,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得找個避風所在,搭了一個屋子。
  好在山下並非不毛之地,雪地較少,隨處皆有樹木,他這一路行來,每當找不到宿處,或是下雨天,都趕搭茅屋來遮風雨,是以熟練得很,何消 兩個時候,便已搭成了一間結結實實的屋子。
  但凜冽的風,仍從縫隙中攻入,當下又在四外把土堆得高高的,幾齊到屋頂,這一來果然好得多了,隨又砍了些樹枝,生起火來。
  辛梅嬌弱無力,沒法幫忙,好生過意不去,說:“周大哥,你該歇歇啦。”
  周洛道:“好,你留心加緊撥火,我去去就來。”
  哪知他一去就去了好半天,回來時提著兩只野兔,一只梅花鹿,而且都已剝好了皮,洗得乾乾淨淨。
  辛梅已不覺冷了,活力巳復,忙接過來割片生烤,周洛卻將那幾塊獸皮在火上烤乾,替她鋪了個床。
  兩人吃得飽了,周洛又去獵了兩只鹿來,辛梅說:“我們怎吃得了這多。”
  周洛道:“一者先前獵得獸皮,有了墊的,沒有蓋的,二來呢,小梅,我這一上山,不知幾時才能返來,怎能不替你多準備些吃食的。”
  辛梅說:“周大哥,你不要我上山去呀!”言下甚是失望。
  周洛道:“小梅,你別難過,試想現今還在山下,尚且這般寒冷,你已禁受不起,若然上了山,你能忍受麼?而且妙化夫人和桑氏姊妹都在山上,此番去取上天梯,難免遇上,她們豈能不阻擾,勢必有一番惡鬥,你怎能去得?”
  辛梅撅著嘴,當真她是不能上山的。
  周洛又道:“小梅,你不但不能上山,而且便在這裡,也不能走動,一者怕桑氏姊妹發覺,二來要防有人前來。”
  辛梅不用他說明,已知他所指的是什麼人,必是說防華山二無常, 女金燕等人,那 女金燕以為練成了黃梁功,即能勝得二無常,哪知仍然不能取勝,現下又知事已敗露,黃粱道人不會放過她,自是急欲想取得上天梯,說不定已到了此地。
  辛梅並不害怕,說:“怕什麼?這裡隱祕得很,又不在上山的路上。”
  周洛找了這個隱祕的所在,事前已然盤算過,若不是有意尋找,當然難以發現。
  這日天色已晚,周洛在室中陪了她一晚,將野味替她全部烤好了,足夠她一人半月以上的食用。
  第二天一早,兩人出屋一看,只見一夜功夫,巳鋪了厚厚一層雪,那茅屋更是被埋在雪中,別說這裡甚是僻靜,便是有人到了近處,亦難發現。
  周洛好生高興,也更放了心,叮屬她珍重,若無必要,不可出屋,隨即別過辛梅,向山上而去。
  他怕在雪地注下腳印,是以起步即以提氣而行,奔出了一里多遠,才停下步來,回頭一看,但見白茫茫一片,早巳失去了茅屋所在,再抬頭一望,但見雪山插天,高與天齊,而且雪嶺綿延,眼前成了個銀世界。
  周洛本是一股勇氣,前來雪山,並不知那古洞所在,這時一見眼前景象,大是躊躇,觀下連東、西、南、北也難分辨,怎知那古洞是在何處?
  當下回憶多九公那晚在桃花塢之言,他曾說那日在雪山與他師祖,曾遇雪封,下山不得,可見是在這雪山高處,心想,我何不向高處尋去!
  他不知那古洞所在,亦不知妙化夫人是在何處,而且放眼是皚皚白雪,並無可隱蔽身形之處,是以,周洛把心一橫,明著就往山上走,此外實也再無他法,他時時戒備,想來桑氏姊妹現下早巳回到了雪山,妙化夫人自也知道現下有多少人想來爭奪那部上天梯,她豈有不提防的,而他在雪地上行走,目標又極是顯著,隨時都有可能與雪山派的人惡鬥。
  他不敢將寶劍離手,那劍上寒光,映著雪光,必然也能在老遠看出,他也不顧了,直往山上走。
  那知走了兩個時辰,翻過了一座雪嶺,並且沿那雪嶺搜索遍了,心下記住多了九公所敘述的情景,不但那古洞未曾發現,而且連相似的雪壁也未發現。
  此時他已在雪嶺的南面,山勢更加陡峭,但積雪卻不多,隨處都露出黑色的岩石,山下更見到有疏落的樹木。
  周洛心中忽地一動,要知現下是六月天氣,本來不應下雪的,只因這已是雪山的高處,昨日他和辛梅停留之處,巳該是在半山以上,只因下面山勢不甚陡峭,是以未覺得,這山上的雪,必是多年積下來的,那妙化夫人即以雪山為居處,昕居之地,必也在山之陽,而且不會在高處。
  他越想越覺不錯,留心一看,見這面的積雪雖然不多,匣山勢卻更險惡,無雪之處,惡石嶙峋,對面一山,比這一苴嶺還要高峻,隱約見那山之後,更有高山,象是無窮無盡。
  他一看便知妙化夫人不在這下面,且與多九公所敘述的情景不大相同,是以毫不遲疑,即奔過對山。
  越是往上,那積雷也更加堅實,這時他輕身功夫巳大進,所過之處,地面並未留下腳印,真個是踏雪無痕.就在他到了對山山腰之際,偶然回頭一望,忽地發現下面現出三個人影!
  周洛一怔,忙不迭一伏腰,要知雪地上雖然不能隱蔽身形,但凸凹不平,要不使下面的人發現他,卻是輕易之事.待他慢慢探頭下望,見下面三人來得甚快,相距巳在半裡之遙,只是仍然看不清是什麼人?
  原來這面山坡滿是積雪,並無樹木,是以能看出老遠。
  雖是看不出來的三人是誰,但見來人分散開來,而且隨走隨停,象是在小心戒備,一看來人不是雪山派的人,心想:
  “只看這三人輕功都不弱,莫非是為了上天梯而來的?”
  他心念才動,三人上來得好快,漸漸能辨得清衣著,忽見當中一個,似是一身紅衣,果然是那人一身紅,眨眨眼間,又近了十數丈,只見那人的紅衣映著白雪,分外鮮明。
  周洛心頭一震!莫非是她?那陶丹鳳不是一身紅衣麼?而且來人恰是三個。
  不大功夫,三人來得更近了,那左面一個身形特別高大,不是多九公是誰?
  周洛好生驚詫,怎麼他們三人也來了?
  原來他看清是這三人,心下即作起難來,一者他知多九公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更怕二無常和 女金燕也在這時前來,那時三人豈不險極。再說,三人此番來,自是為了取那上天梯,他豈不是要與他們爭奪麼?若不,若是助他們取得上天梯,那多九公必不肯助辛梅回覆武功,豈不是大失此來本意!
  他好生為難,只見三人已來到身下只有數丈了,更著急起來,這雪坡之上並無隱蔽之處,待三人一到,必會發現自己,而且此時要想走避,亦是萬萬來不及了。
  人急生智,現下只有躲入雪中,幸好多九公與陶氏兄妹巳停下步,似在緩氣,當下急忙兩手並用,挖了個坑,再將雪蓋在身上,只留下個小孔透氣,隨聽沙沙之聲入耳,三人巳到左近。
  只聽多九公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可要小心了,翻過山,即是那妙化夫人所居之處。”
  陶丹鳳嬌喘之聲微聞,說道:“這妙化夫人忒怪,甚麼地方不好住,卻住到這冰天雪地里來。”
  陶六如道:“既如此,我們多歇一會,說不定撞上,即有一場好鬥。”
  周洛聞言大急,怕被他們發現,而且埋在雪中,太不是滋味,偏聽多九公嘆了口氣,道:“這也難怪你們,山勢陡峭,雪又浮滑,且要時時戒備,自然倍常吃力,六如倒也罷了,丹鳳輕功雖然不弱,總嫌內力不足,你從這上面,就該知道妙化夫人為何會居住在這雪山了。”
  周洛在初到桃花塢之時,他的輕身功夫遠遠不及桑氏兄妹,這些日來雖然大進,卻並不知道自己的進境到了何種地步,此時聽多九公之言,倒反而心下吃驚,是無比驚喜,他今日上山,並不感到吃力,這時才想到雪山山陡雪浮,若然輕身功夫稍差,那浮雪不能著力,實是難以上來,可見他在這兩月之中,他的輕功由遠遠不及陶氏兄妹,成了遠遠超過兩人了,也更加感激辛梅。
  只聽陶丹鳳道:“難怪那桑青、桑虹姊妹,小小年紀,輕功大是了得。”說話時兀自還在喘氣,隨聽雪地上微微一震,顯然是陶丹鳳坐了下來,而且是坐在近處,若不是相距一兩尺遠,他絕不會感到微微震動,這一來,周洛連大氣也不敢出。
  陶六如象是也巳坐下,說道:“那妙化夫人當真不可輕視,她這兩個徒兒也恁地了得,其師可知,這些年來,她必也防人前來爭奪上天梯,想來武功也更了得。”
  多九公說:“如何不是?這女魔當年已是厲害得很,這些年來,就我所知,不但未將武功放下,而且還練了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功,只是不知其詳。”
  說著,多九公長長一聲浩歎,道:“老夫多年闖盪江湖,何嘗怕過人來?這次卻千萬叮嚀你們小心。若非迫不得巳,我也不帶你們來冒這奇險了。”
  陶丹鳳說:“九公,你老人家何必長他人志氣?這妙化夫人武功雖然了得,你可也沒放下啊。”
  多九公道:“丹鳳,這些日來,你難道不曾眼見?我不但未曾勝得 女金燕,亦非是華山二無常敵手,武功一道,是半點虛假不得的,一籌之差,你就得低頭服輸,妄自逞強,不過徒自取辱。”
  周洛聽得暗自點頭,這老化子性烈加火,但卻並不妄自尊大,也更為可敬,一時不再聽到陶氏兄妹言語。不由著急起來,他們若再不走,他在雪堆中,可再也藏不住了!皆因那近身的雪,被他體內散發出來的熱氣,漸漸開始溶化,衣衫也斬漸濕了,不但覺得寒冷,最怕的是那雪溶化,那時他再也藏不住了。
  一會,忽聽陶六如道:“九公,那冰窟還有多遠?”
  多九公說:“近了,你沒瞧那座高高的雪山麼?就在那山陰一面。”
  周洛精神 振,他正愁找不到地頭,現下得知那冰窟所在,那就好了。
  隨聽多九公道:“只是我已多年未來,那洞口是否已被封,那就不得而知了。”
  當真不妙得很,這雪山長年雪封,尤其是山陰之處,積雪更厚,難免沒有雪崩,只怕早又封閉了洞口。
  只聽多九公又在說道:“若然洞被雪封,那就只有從山頂那通天口上進入了,現下你們該知為何要準備這條百丈長繩了。”
  這一會功夫,周洛身上衣衫已被溶化的雪水濕透了。饒是他練成了純剛真火,亦覺冷不可當,這還罷了,那溶化的雪水,更灌了他滿耳滿鼻,不伸不敢呼吸,而且迫得他將從鼻孔中灌入的雪水,一口口地吞下肚去,若然是過片刻,他頭頂的雪便不化盡,露出形藏來,他也再忍耐不住了。
  幸好這時,那陶丹鳳站起身來,道:“九公,既如此,我們該走了,這裡不能隱祕身形,別被她們發現才好。”
  多九公說:“好,走罷,現刻開始,你們更要小心,而且不能從山頂越過,那一來目標更顯著了。”
  陡聽沙沙之聲入耳,漸去漸近,也不再聞話聲。顯然他們走了。
  周洛估量他們巳去得遠了,這才探出頭來,待看清已瞧不見三人的影子,即刻躍出雪坑,估此時已渾身濕透,被冷風一吹,更冷得不可當,忙將衣衫擰幹了,擦去頭臉上的雪水。
  他忽然心中一動,心道:“我若連這點寒冷也禁受不起,如何能下得了冰窟,我何不運動真火試試。”
  當下即盤膝坐在雪上,將真氣運行,登時一點純陽真火,自丹田升起,瞬已布滿全身,霎時間,他身上便見熱氣騰騰,不但不再感到寒冷,而且不到一盞熱茶功夫,身上衣衫也幹透了。
  周洛實不知他本身功力已到了這一境界,心下大喜,難怪這多高手,都要爭奪他了,這麼看來,只怕他當真能下得冰窟。
  他見雪上有四行腳印,明白是陶氏兄妹所留下的,多九公功力較高,也可見一般,忙隨那腳印走去,只見那淺淺的腳印,果然不是越過山頭,而向山腰那邊繞行過去,待他轉過山腰,那雪地上的腳印,卻忽然不再發現了,待仔細一看,才發現腳印不是沒有,而且比前更深,只是相隔有一兩丈遠。
  周洛明白是三人到了此處,巳施展開飛騰之術。
  再向四外一看,左面山下,隱糾見樹木甚多,半山以下,巳無雪跡,只是這面山勢更陡,而且比起山陰那面更高,估量山腳到山頂,怕不有兩裡地。
  周洛凝視那山下樹木濃密之處,不由心中一動,心道:“莫非妙化夫人即是在下面,三人到了此處,怕敗露了身形,是以飛縱而過?”
  他也不敢大意,忙一伏腰,一面尋找腳印,一邊飛縱,只見那腳印向右面山下而去,下到數十丈遠,已有一道雪嶺連接兩山,腳印便在山嶺那一面通過。
  他雖小心翼翼,但毫無警兆,奔了一頓飯功夫,巳到了對山,再辨那腳印,已是繞向右面山陰。
  周洛精神大振,知已到了地頭,那古洞便在這山陰之處,皆因這一座雪峰,已是雪山中最高的山峰,放眼四望,群山巳在腳底。
  他繞過山陰,奇怪並無任何警兆,只見那腳印殷然,清晰在目,隨腳印走了三里多地,那腳印已到了盡頭,而且不再是兩人,而是三個人的腳印,顯然三人是在此停留了一些時候,故爾多九公也留下腳印來了。
  周洛心道:“莫非那古洞便在此處?”看時,前面乃是一個斷岩,但沒被雪封,巳無可落腳之處,此外並無絲毫異狀,別說無甚洞門,便連個窪凹之處也無。
  周洛大失所望,見腳印到此為止,前面已不能通過,下面亦無腳印,便知三人向上去了,當下拔起身形,騰起數丈高下,果然又發現了腳印,是奔上峰頂。
  先前已聽多九公說過,洞被雪封,那乃是意料中事,而古洞通天,他三人必是奔峰頂無疑。
  循著那足跡前進,果然一直到了山頂,周洛頓覺寒風刺骨,越是往前,也愈覺寒氣砭膚。
  他心下甚是奇怪,皆因山上的風並不特別強勁,這山頂和山腰,實無大區別,冷得忒怪。
  他正奇怪間,巳發覺前面數丈之外,似有霧氣蒸騰,沖天而起,但甚是稀薄,若非到了近處,不易覺察,待他走近,才發覺已到了個地洞邊緣。
  周洛心神甚是振奮,只見這地洞約有數十丈,下面深不見底,四邊皆是冰壁,正與多九公所述的古洞通天口無二。
  忽然想到多九公和陶氏兄妹,這洞口不見人,自是巳下去了!但怎會這麼快,他不過在運行真火乾衣之時,耽擱不到一頓飯功夫,只看下面冰壁如鏡,多好的輕功,也是下不去的?
  隨想起多九公說過,他帶有百丈長繩,登時心中一動,即沿這通天口邊尋找,果然給他發現,在對面冰壁之上,垂著一條長繩,那繩之細如指,色作青黑,是以若非到了跟前,他又是仔細尋找,幾乎發現不出。
  那繩子的頭上一端,更是深深埋在雪中,想是系在崖邊石上,上面的雪上,未留下半點痕跡,可見多九公在事前早巳算計到了,留下長繩在此,亦即是留下退路。
  周洛瞧那繩子,見未晃動,就知三人巳到了洞內,更不怠慢,即刻躍下,抓住繩子,向下滑落。
  越往下落,也越覺寒冷,只是他雖未將真火運行,也還能忍受得住,估量下落已有三四十丈,忽然發現下面冰壁四外中空,就知已到古洞了。忙穩住身形,凝神聽了聽,聽得下面並無聲息,這才躍落。只見洞中與多九公以前敘述的一般無二,到處垂著鐘乳,那長的直連地面,與冰柱一般無二。
  周洛大放寬心,有這多鐘乳,可就容易隱身了,當下忙隱住身形,忽聽右前面有話聲傳來,是多九公的聲音,說道:“六如,可有警兆嗎?”
  陶六如的聲音也低得很,說道:“九公,這右面一帶我巳搜遍了,奇怪得很,並無絲毫警兆。”
  便聽多九公沉吟了半晌,說道:“這原也不奇,我不過加多一分小心而已,那妙化夫人守在近處,想盡了方法也下不去,自然也想不到會有人來取這部武林寶典,便有人來,她也會故示大方。”
  多九公的話聲未了,忽聽遠遠有人冷哼一聲,那聲音微弱得很,周洛一怔,但聳耳而聽,卻唯聞風聲迴旋呼嘯,宛若淒厲哭嚎,入耳令人心悸。
  原來這時風勢陡然增強,從那通天口中灌入,故爾發出淒厲的嘯聲。
  周洛只道自己聽差了,也就不在意,隨聽多九公道:
  “丹鳳,你身上的火龍珠可要小心,今番我們取這上天梯,可全靠此珠,前些時桑氏姊妹前去桃花塢,亦即為了盜取此珠。”
  說著,忽然嘆了一口氣,道:
  “只怨周洛那小子太不知好歹,若然有了他,由他和丹鳳同下冰窟,那時取這上天梯,可就易如反掌了。”
  周洛不由也是一聲長嘆,只是他在心裡嘆息,未曾出聲,忽聽陶丹鳳道:
  “九公,這也是難怪他的,那日白頭翁若是早到一步,我們早點知道他受的冤屈,那時他就不會疑心我們了,後來,欸……”
  周洛聞言,甚是激動,原來他師伯巳知他是受了冤屈的,而且多九公亦已知道了原因,那他們為何不早說明?
  想到那晚他返回桃花塢,曾偷聽師伯白頭翁的談話,並未聽全,即已逃走,這時好生後悔,這不是陰差陽錯嗎?後來若不是被辛梅搗亂,扮成自己戲弄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也可有說明的機會,現下卻晚了,現今他冒險前來取這上天梯,乃是要助辛梅回覆武功,別說不能與他們見面,而且還處於爭奪的地位。
  那陶丹鳳一言未了,多九公已怨道:
  “若不是辛梅那丫頭搗鬼,本來能有挽救,辛璜那老兒養女不教,的是可惡。”
  顯然多九公巳原諒了他,但周洛心中卻不喜,皆因多九公提起辛梅來,便十分惱怒。
  剎那間,他巳在心裡想了幾遍,想到他若現身與三人見面,合力取那上天梯,只求允許能助辛梅回覆武功,好是不好?想來陶丹鳳感辛梅相救之德,自不阻止,陶六如謙謙君子,亦無不允之理,但決定可在多九公,那多九公對辛梅惱怒尚在罷了,有他和陶氏兄妹苦求,也許還能息他之怒,但多九公曾說過,他之所以苦心要取上天梯,乃是怕此書落入當今這批魔頭手中,是則豈容辛梅習那書中武功。
  周洛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他們早知他蒙冤,而且師伯白頭翁竟也相信他不是殺師的兇手,這數月來積壓在心頭的悒鬱,一掃而空,其喜可知,但現下他實是作難,為了辛梅,他又不能現身與三人相見,而且如何能將這都武林寶典取到手?
  本來他巳立志在取得這部上天梯後,決心待辛梅武功回覆,即獻與多九公,是以倒不以爭奪為意。
  隨聽陶六如道:“九公,我們此番前來,未被妙化夫人發覺,還以早早下手為是,現下還提那周洛作甚?即使他也前來,誤會巳釋,那純陽純明相配合,亦非一朝一夕之事。”
  多九公道:“你知什麼?這些年來,我督促丹鳳所練的武功,即是從純陰著手,那陰陽交感而達至剛之境,又如兩儀渾圓而為太極,實是簡單之極。”
  說著,又是一聲長嘆,道:“六如所說不錯,現下還提他則甚?只是此刻卻須忍耐一時,要知雪山派的人來撞見 個,倒更要小心,我看大有蹊蹺,還以晚間動手為是,而且也得準備準備。”
  陶六如便沒言語,忽聽陶丹鳳道:“九公,當真就我一人下去麼?”
  多九公說:“我與六如要守護戒備,自是以你下去為是,丹鳳,你別怕,我們此來,原是盡人事,聽天命,若你不能忍受那酷寒,可要趕快上來,那時再想他法。”
  周洛心中一動,不自覺猛跳起來,心想:“若然只得陶姑娘一人下去,我何不先她而下,守候在冰壁之上,那時與她合力取得上天梯,想來陶姑娘必好說話,我若求她暫借一用,待辛梅武功回覆,即刻送還,她必會允許。”
  想到這裡,心下甚喜,只聽陶丹鳳道:“九公,我才不怕呢?不過是冷些罷了,我倒恨不得即刻下去。”
  周洛生怕多九公會答應,忙一長身,若她果真即刻下冰窟去,他便搶先而下。
  卻聽多九公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不用急在這一時,一者我們守候半日,且瞧瞧妙化夫人是否真未發覺我們前來,二來你也要費老大功夫裝束。”
  陶丹鳳道:“裝束那不簡單得很,用火龍珠護心,穿上貂裘就是,至於雪山派的人,更不用管他,便是被她們知道了,難道我們就這麼空手而退?”
  忽聽陶六如道:“妹子怎不聽話?九公的安排自有道理。”
  隨聽多九公道:“丹鳳,你還有不明白的,冰窟之下,要真如你所說的簡單,這部上天梯怕不早被人取去啦!老夫早年亦曾試過,但下去還不到三四十丈,四肢即巳被凍得僵木,試想這冰壁如鏡,再高的輕身功夫,也休想能上下,全靠兩臂兩腳用力,未下而四肢已僵,還能談取那上天梯嗎?”
  陶丹鳳道:“我明白了,今番九公必是將我用繩墜下,是以上面需要兩人守護。”
  多九公道:“不錯,正是如此,試想白天怎行?而且我前次來此,已試出在子時陰陽交泰那一刻功夫,冰窟中的奇寒稍減,欸,別看你有火龍珠護體,但是否能忍耐得了冰窟下面的奇寒,實難斷定,只好到時再瞧了。”
  周洛聽多九公設想得如此周密,而且十分小心,但仍無把握,不由暗叫了聲漸愧,自己只憑一股勇氣,便大膽前來,別說下不去冰窟,若不是遇到多九公,只怕連這古洞也找不到了。
  他暗自在這裡慶幸,只聽陶六如道:“現下不過申時光景,時候還早得很,我們何不進些飲食。”
  周洛心想:“不錯,我也該吃些東西了。”他隨身攜帶有不少烤肉,當下吃了些,一面注意三人的動向,盤算如何下去冰窟,皆因他已聽得明白,知陶丹鳳不再是垂繩而下,而是由多九公用繩子將她系住墜下,這一來,他想再藉他們的繩子下到冰窟底去,那是萬萬不能的了,而且還得趕緊想法兒。
  當下他遠遠繞過洞的那邊,找了個最近冰窟口的鐘乳隱住身形,向那冰壁一看,登時抽了口涼氣,只見下面的冰壁,和他下來的上面一段,一般無二,皆是壁陡而又平滑如鏡,要想下去,當真是難如登天!
  他此時好生後悔,悔不該不帶一根長繩來,這可是他的疏忽之處,因他在桃花塢時,即曾聽多九公說過這冰窟的情形,他早該知道帶根長繩來才對。
  他想及多九公懸在上面冰壁上的繩子,但若取下連用,那時連他在內,洞中四人休想再能出去。
  想到此處,他忽然心中又是一動:多九公曾說別有洞口,若然僅是雪封,那麼只要找到了洞口,設法清除掉封洞的冰雪,想來也不甚難。
  當下即返身搜尋,他小心翼翼地在鐘乳中穿行,哪知那鐘乳似無窮無盡,不但未找到洞口,而且連石壁也未有發現。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就知自己已迷了路了,而且也可見這古洞實是大極。
  他找不到洞口還則罷了,最怕的是回不到冰窟口邊,且這時已是申未時候,洞中本來就暗,天色漸漸黑下來,內裡也黑得更早。
  周洛此已失了方位,忙尋路想回到冰窟口邊,只急得他在鐘乳之間亂竄亂闖。
  正行之間,忽然瞥見前面鐘乳中,似有物晃動。
  他不由一怔,急忙止步,待他凝神一看,才發覺晃動的不是鐘乳,面是鐘乳那面似有人在移動,原來那鐘乳有些透明,可看出模糊的人影。
  周洛暗叫了聲好險,心想這多半是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幸好自己適纔腳步放得甚輕,不然怕不早被他們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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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b

  但他心裡倒定了下來,這一來可就不怕迷路了。
  哪知他心下方在慶幸,忽聽鐘乳那邊有人說道:“我猜如何?就算定老化子必來,白老大,今番我們可要搶個便宜啦。”
  竟是黑、白二無常來了,說話的自是那黑無常,顯然他劍傷愈後,即隨後趕了來的。
  周洛大驚,現下尚不知如何與多九公暗爭,華山二無常這一到,眼看這古洞即有一場惡鬥!
  只聽白無常道:“未必,未必,老化子要有本事,還不早來,只怕十九白費勁。”
  黑無常道:“若無幾分把握?多化子怎會來此,我們瞧著辦就是了!小心點,別讓他們發現了,讓他們好放心去取,只要他們能取到手,哈哈,我們不就是半點氣力也不費麼?”
  周洛聽得明白,原來二人隱藏在此,是想待多九公等取得上天梯後,才下手爭奪,當真狡猾得很,試想二無常任何一人,巳夠多九公斗的,一個將多九公絆住,另一個自是手到奪來,心道:“多九公尚在夢裡,我得沒法知會他們才是。”
  當下悄悄退回,繞過十數根巨大鐘乳,果見前面鐘乳之後,又有人影晃動,就知是多九公等三人了。
  他略一思索,騰身而上,將身形貼在洞頂,運動捏下一塊崖石,同時看清退身之處,然後驀可里向二無常隱身之處打出!
  那石塊一出手,他也飛身退後兩丈,仍是將身形貼在洞頂,而且隱在一根鐘乳之後。
  他現下輕身功夫早巳極高絕,當真是快如電閃。
  說時遲,那石塊打在二無常隱身的那鐘乳上,拍地一聲暴響,只見二無常人影一分,登時無影無蹤,一者天色巳然昏黑,二來鐘乳如林,二無常有似幽靈一般,一閃而沒。
  哪知多九公等三人未見現身,卻聽連珠響亮,霎時間,碎石紛飛,宛若雨點般打在二無常適纔隱身之處,陡見陶六如折扇搖搖,斜斜縱出!
  周洛才知是他施展藉力打力的獨門功夫,碎石打出!
  陶六如這手武功實是武林一絕,在這般武林奇人之前,他雖然相形見絀,若在江湖武林,實難有敵手。
  陶六如這裡斜斜縱出,卻仍未見多九公與陶丹鳳現身,只聽他朗聲說道:
  “在下陶六如候教。”
  他連叫了兩聲,卻未聞有人應聽,他微微一愕,折扇針刺裡一拂,左手立掌當胸,縱身到了鐘乳前面,咦了一聲,說道:“九公,這不是怪事嗎?”
  這才見多九公與陶丹鳳閃身出來,陶丹鳳道:
  “哥啊!多半是洞頂石塊風化,自行落下的!”
  陶六如道:
  “不對,妹妹你聽到那聲音嗎?自行落下的石塊,怎會發出暴響之聲?”
  多九公早尋著地上的碎石,道:
  “六如見識不錯,若不是被人打出的,這石塊也不會碎裂成這多小塊。”
  多九公說著,忽地一怔,像陡然間想起了什麼,忽地大聲說道:
  “既然好意示警,何不現身相見?”
  陶丹鳳見多九公目光炯炯,向左右疾掃,道:“九公,你在同說話啊?”
  遠誰處,周洛聽得明白,倒駭了一跳!難道多九公發觀了我?
  多九公連叫了兩聲,周洛心下雖在打鼓,但那敢答話?隨聽多九公道:“六如,你發現了什麼?”
  陶六如說:“九公,果然是有人示警,鐘乳上痕跡在右,可是這人是自左面打出的石塊!”
  陶丹鳳啊了一聲,周洛卻駭然,若然他們搜尋過來,必會發現他,卻聽多九公道:“罷了,六如,何必徒勞,這人乃是一番好意,既然不願現身,又豈能找到他?”
  陶六如道:“九公,那麼你猜這人究竟是誰?”
  陶丹鳳道:“九公,那麼這洞中除了我們,至少尚有兩起人。”
  多九公哼一聲,說道:“不料還有人來湊熱鬧,哈哈。”他狂笑一聲,他們先前盤算的,顯然已不能如願,是以多九公十分惱怒。
  周洛卻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但盼九公就此罷手,那時倒免得作難,也免他們與二無常衝突。”
  哪知陶六如道:“九公,既是此間有高人!我們又何必湊這熱鬧,何不作壁上之觀?”
  多九公卻未待說罷,已怒喝一聲,道:“我老化子從來不知退縮,不管這些人是誰,這番我老化子是潑出去了。丹鳳,來來來,我們即刻動手,倒要瞧瞧誰行誰不行。”
  多九公已被激怒,立失沉著,這也難怪,他一生未遇敵手,近來被辛梅戲弄在先,挫敗於 女金燕和二無常手中於後,難怪他要惱怒。
  周洛暗中示警,原是要他們小心,免被二無常所乘,哪知倒適得其反,心下大急。陡聽腳步聲響,顧然是多九公大踏步向外走去,陶六如與陶丹鳳齊聲喚道:“九公……”但聽腳步聲雜沓,兩人亦已隨後跟出。
  周洛見事已如此,忽想到二無常已然隱去身形,觀今只有釜底抽薪,暗裡製住二無常,此外別無善法。
  他明知不是二無常的敵手,但他寧可自己冒險,也不願多九公與陶姑娘栽在二人手中,心想:“在華山之中,我也曾創傷黑無常,敗走白無常,現下我劍術武功,巳精進不少,何況須彌遁形亦已練到火候,又何懼此二人?就算勝不得人,也可自保,其實我,只要能牽住二人,容陶姑娘得手後退出山去,目的已達。”
  心下想到這裡,精神也為之一振,並不下地,即在洞頂之上滑行開去。
  他氣功輕功都極精純,這般全憑丹田一口氣,用背脊貼在頂上洞滑行,實非常人能及,若在兩月之前,他是萬萬不及的,但現下他不但能貼壁滑行,而且身形如魚在水,自如快捷,眨眨眼間,巳滑穿過數根鐘乳。
  他耳目並用,一面搜索二無常所在,一面耳聽多九公和陶氏兄妹的行動。三人相距雖已漸遠,但因是在洞中,只要有一點音響,便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那陶丹鳳道:“九公,當真這時就動手麼?不怕……”
  多九公道:“丹鳳,你附耳過來。”
  隨即聽得一陣耳語,已是聽不出說得什麼,一會,才聽多九公道:“這貂裘需折緊了,丹鳳,你只管下去,上面有六如與我。”
  陶丹鳳道:“是,那我可下去啦!”
  周洛心下大急,原來這幾句話的功夫,他巳在洞頂之上滑行了十數丈遠,始終未發現二無常的蹤跡,他原想暗隨陶丹鳳下入冰窟的,現下已是萬萬不能了,一者多九公與陶六如必然守在冰窟口邊,二來他便能進入也擔心多九公與陶六如,現下只有趕快找尋二無常,若能將那個魔頭製住,那時再作計較。
  忽然他心中一動,忖道:
  “二無常志在巧取豪奪,是則必不會離開多九公等太遠。”
  當下向多九公那邊搜了過去,卻始終未發現二無常,他知二無常就是神出鬼沒,但只要他在左近,絕不會逃過他的眼去,而且他實也把每一根鐘乳都搜遍了,又是身在高處。
  至此,周洛知二無常必已遠遠躲開去了,洞中鐘乳如林,地方又寬,而且這 來成了二無常在暗處,他倒在明處了,只怕他暗算二無常不成,倒會被二無常暗算。
  心想至此,大是躊躇,忽然陶六如道:“妹子小心!”
  多九公道:“別忘了我吩咐言語。”
  陶丹鳳道:“九公和哥哥放心,我省得,這就下去啦。”
  周洛忙一點腳前鐘乳,滑出一丈有奇,只見陶丹鳳自頭至腳,一身重裘裹體,站在多九公與陶六如之間,兩人則斜身向外,在旁戒備,冰窟口上,系著一根繩子,一頭系在近處的鐘乳之上。
  陶丹鳳說罷,手抓住繩子,即刻滑落,周洛也心情緊張之極,也在暗中戒備,但了無異狀,心想二無常既是想搶現成,自不會在此刻出面打擾,別說不會即刻現身,只怕還會擔心被三人發現。
  他想到此處,心下忽地一動,心道:“我何不在此時下去,相助陶姑娘,或者搶先取到手中,那二無常知是我巳取得,自然不再與三人過不去。”
  但他怎能下去?那多九公與陶六如守侯在系繩之旁,要想利用那根繩子,豈能得夠?
  他遠遠滑開,繞到那冰窟口邊,巳可看清那繩子貼著冰壁下垂,兀自在抖功,顯然陶丹鳳仍未著地。
  他望著那繩子,忽然有了主意,這冰壁雖然滑不留足,但著在上滑行五七丈遠,自忖還不太難,只要能將兩人視線引開,他即躍下,從冰壁上滑行過去,趁那繩子仍在顫動之時,想來能將多九公與陶六如瞞過,而且兩人在那繩子上頭,不能俯身下視。也絕想不到會有人敢下冰窟。
  他想到即動手,立即捏裂一塊石頭,抖手向兩人身後打出,而且接連打出三塊!
  果然那石頭發出暴音,多九公已怒吼一聲,錯掌回顧,陶六如折扇倏張,疾撲過去,那多九公卻只回頭,並未移步!
  周洛那敢怠慢,就在多九公才掉頭的剎那,閃電般已落下冰窟,他是縱前丈來遠,即垂直下落,到了五六丈處,猛可裡一提丹田真氣,背脊往後一貼,即巳牢牢地貼在冰壁之上。
  他身形才穩,聽得多九公在上發話道:“六如回來,休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陶六如隔了一會,答道:“當真這是什麼人,若說是敵意,怎又未現身。”
  周洛已無心再聽下去,在確知他未被猜疑發覺,忙滑過去,抓住那繩子,小心翼翼往下溜。
  他不敢落得太快,為的是怕那繩子動得太顯著,引起上面人疑心。
  這時他已心定下來,一面溜下,一面向下探望,他雖在這瞬間巳滑下一二十丈,但這冰窟仍然深不見底,而且更有個奇怪的景象,浮動著藍色的光影,越是往下,也更見蔚藍,那深不見底的下面,更藍得像海水一般。
  周洛下到四五十丈處,覺出手中繩子已不顫動了,顯然陶丹鳳巳然到了底,但他此時已冷不可當,只覺兩手都巳僵硬,似乎抓不牢繩子,兩腳也不聽使喚了。
  先前他在雪地上行走,以及後來到了冰窟口邊,亦未覺得寒冷,滿以為他下了冰窟必也能抵寒抗酷,哪知果然厲害。
  他趕緊將繩抓牢了,停下不動,立即催動真火,頓覺一股暖氣流遍全身,待過了一兩盞茶功夫,才覺手腳凍得好些了,忙又繼續往下溜。但越是往下,越覺寒冷難當,只是倒不覺得如上面所見的藍得發黑,還幸能強視物,仍和上面一樣,空蕩蕩,唯見冰壁陡立。
  他估量此時未溜下百丈,也至少有七八十丈了,奇怪下面仍不見底,手中繩索竟也不知還有多長,兩手腳又漸漸僵木起來,饒是真火在丹田之中,有似燈火,純陽真火在骨內運轉儘量加速,竟也冷不可當,只覺肌肉如割,十指比在上面之時,還要僵硬。
  陡然間,他瞥見從手中溜出去的繩索,巳成了黑色,他心下 動,一手抓得牢了,待要鬆開一手看時,那手的五指竟然不能伸開,而且眨眼之間,手上已掛了幾條黑色的東西,像幾根短短的黑繩抓在手中一般。
  他知手已凍殭,若然大力遂然張開,只怕五根手指立即折斷,忙將骨內真氣運聚於這雙手掌之上,待流轉了五七遍,這才慢慢伸展開來,卻見那黑色仍垂在掌緣之上。
  待他看得明白,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那黑色之物,竟是手掌已被那繩索勒破了,血液流出,立即凝固成了冰條,試向冰壁上一碰,那血液凝結成的冰條立斷,而且發出清脆的聲音。
  周洛這一驚,非同小可,知是自己手上的皮膚已凍結成了冰,不然不會被繩索勒破,也不致破了也毫無知覺。
  這一來可糟了,下面更是藍得發黑,數尺之外,卻巳不能視物,不知道有多深,若然再往下溜,他這兩雙手掌哪還會再有肉在?那時血流更多,不但手掌從此廢了,只怕自己瞬即斃命。
  周洛此來實是太過冒險孟浪,沒想想當今多少武林高手,全都不敢下來,那妙化夫人長年居住雪山之上,自是更能抗拒嚴寒,內家功力之深,也是武林有數人物,尚且不能下這冰窟,他怎敢貿然前來。
  但若說他太以大膽冒險,卻也不盡然,要知他也曾再四思忖,若然他不能下入這冰窟,這些武林高手,又何必群起爭奪他,不是為了他曾得那上天梯中的練氣口訣,純陽真火巳練到了火候麼!雖說多九公曾言:純陽有如純剛,剛而易折,非要以純陰相配才行,但他卻想:無論如何,他想比別人強得多,只怕拼著吃些苦頭,勉強能下得去,而且辛梅武功已失,非往下不可。
  哪知現下知道厲害。這時他大驚之下,更發覺身子竟然穩不住了,慢慢往下滑,一看抓住繩子的左手,手心貼著繩索,似有一根黑繩在往下滑,越滑越長,這麼眨眨眼功夫,巳長有 尺!
  他知右手現下支持體重,必然破得更加厲害,血流也增多了。
  這時他哪還顧右手亦巳破裂,忙不迭合力抓住繩子。
  他手指張開不易,合攏極難,好不容易抓牢了,卻巳又滑下一兩丈!
  周洛這時心下涼透了,現下尚來到底,已是如此厲害,想來到了底下,更不知還會如何冷法了,若然再有個三數十丈,就算還能有命,他這兩手必然廢了。
  他這般心下驚駭,純陽真火運時登時緩了,立覺冷氣從四方八面,向心中襲入,感覺像無數條毒蛇,從血管中向心臟爬去一般。
  周洛初還對這感覺奇怪,隨即醒悟,竟是血管中的血液也凝結了,且知何時凝結到了心房,也即是他斃命之時。
  心道:“完了,我命休矣!”
  那知就在這瞬間,陡覺心頭一震,他一陣暈昏,身軀已往下倒去,跟著後腦上也劇烈震憾。
  周洛雖不知所以然,但知現下已到了生死關頭,若然他不保持清醒,他將就此再不能復生了,忙不迭守心護神,加速真氣循流。
  一會兒,他才發覺自己竟是橫躺著,身軀並未再下滑,才知已到冰窟之底,不由松了口氣,暗叫了聲慚愧。
  想坐起身來,竟是不能,待想用手撐地,才發現兩手兀自抓住繩索,原來十指僵如鐵箍,而且巳麻木得失了知覺,竟也不能張開。
  他又費了半天功夫,將真火運行了十數遍,方能將手指微微張開,勉強松出繩子來,但巳力竭精疲,喘了半天。
  這時地底更黑了,饒是他現今內功深厚,竟也看不出兩尺遠去,而且還模糊不清。
  他慢慢調勻了呼吸,漸覺那襲向心房般蠕動的毒蛇,微微向後退縮開去,這才心定了不少,只是那體內的純陽真火,竟是微弱之極,始終不能到達腿部,更不能達到湧泉了,是以他不能活動,試舉了舉手腳,他兩條腿竟是知覺全無,休想動得分毫!
  周洛知道不能這般躺得過久,心知身下乃是萬年玄冰,時間一久,更無法抵抗得了酷寒。
  他好在兩臂因一直在活動之故,倒還能用得上些勁,便用兩臂之力,費了好半天勁,才爬起來。
  就在他爬起身來的剎那,聽得有似瓷器碎裂之聲,一時響個不停。
  他心下大奇,以為地底有人,必是陶丹鳳在近處碎裂了什麼!哪知待他凝神一看,才知不是什麼瓷瓦琉璃,而是自己的衣衫已凍凝成塊,他這一撐起身形,衣衫立即碎裂落下,冰窟中不大,是以發出音響入耳,竟然音響有如碎瓷落地一般!
  周落再向身上一看,身上衣衫已是片片碎落,僅貼身小衣尚在,想是貼體尚有微溫,未被冰凍碎裂。
  他這時之驚駭,簡直無以復加,難怪妙化夫人在此守候了這多年,也不敢下來了,現下他雖下到了冰窟之底,即使能尋得那部上天梯,他也能保得命在,可是也無法出得這冰窟了!試想他下來之時,只是從繩上滑落,尚且那麼難,現下兩手皆巳受傷,且巳僵直,一點勁力也使不出,別說上去了,便再想向下滑落,也萬萬不能了,而且他現下兩腿巳完全凍殭,別說動彈不得了,且巳毫無感覺,像是兩腿早巳不存在了一般。
  他心下明白,這還是他練成了純陽真火,若然換了別人,只怕早沒命在了。
  他想到這裡,心下登時寒透了,那麼陶丹鳳下來,只怕早沒命了。
  他想呼喚,但費了老大的勁,將口張開,卻只是吸氣,將一口口冷氣吸入,竟不能發聲,原來他舌頭在嘴唇張開的剎那,亦巳立即僵硬。
  周洛到了此時,已是萬念皆灰了,知自己的性命也不能長久了,皆因他體內運行的真火,已然越縮越小,只心口還有暖氣,才能保持得知覺,知他的真火巳漸漸微弱下來了。
  他心下不由一聲浩歎,想到自己大仇未報,想到師父沉冤未白,想到辛梅武功巳失,她盼望自己還在罷了,想這多高手巳到了雪山,妙化夫人又近在咫尺,早晚必被發覺,那時哪會將她放過?自是性命也難保了!他此來本是想助她回覆武功,不料倒送了她的性命。
  現今是什麼都完了!周洛心想:“我且尋著陶丹鳳,多半她已死了,能將她屍體掩埋,也稍稍報答她對我的一番恩德。”
  他想來這繩下既無陶丹鳳的屍體,顯然是她必在繩上之時,巳凍得失去知覺,跌落下來了,是以不在這繩索下面。
  他兩腿已不能動彈,當下靠兩肘之力,開始爬行,原來他兩雙手掌己被勒破,雖不覺得疼痛,但卻用不上力。
  這冰窟深有百丈,所以上下壁立,乃上面溢雪落下,立即結冰,有似那冰柱一般,由滴水慢慢凝結而成,這冰窟何止千萬年,是以冰壁直達地底,上下壁立,成了個冰桶一般,自然上面有多大,下面也有多大,他雖爬行也極艱難,但也不到兩頓飯的功夫,已將地底找遍了,卻奇怪不見陶丹鳳的屍體。
  周洛心下大奇,心想:即便她是從高處跌落,成了肉泥,也該找得到些殘肢碎骨,再說她衣衫也不會消滅於無形!
  那陶丹鳳乃是從繩上下來的,這冰窟別無出路,而且想來她連命也不保,哪還會上得去,他實在想不出是何原故,若說她跌落下來,己成肉泥,立即凍結成冰,也不致一些痕跡也無,而且他在一兩尺距離內,也能看得清楚。
  他這時雖未找到陶丹鳳,但因爬行了這一會,體內熱度倒增了不少,兩腿雖仍不能動彈,但兩臂巳更靈活了,而且脣舌也不那麼僵硬。心想:
  “既然不見陶丹鳳的屍體,莫非她還活著,像我一般?”
  因他未曾找到屍體,希望也大增,陡想到多九公準備得周密,她身穿重裘,又有什麼火龍珠護心,只怕當真沒有一般,手指早巳凍硬,控制不住那下落之勢,下落比他更疾,其勢也更大,是以撞破了冰壁。
  他伸手一摸那冰壁,果然厚才數寸,更知所料不錯,而冰壁之後中空,更是意料之事,忙叫道:“陶姑娘,原來你在這裡,你能動彈麼?”
  邊說,邊向洞內爬進,冰壁被撞破的洞口,竟是不小,到了他頭前,巳聽陶丹鳳幽幽一嘆,道:“周大哥,沒想我在這裡能見到你,我……我是不行了。”
  冰壁之中更加黑暗,周洛幾乎和她肌膚相親,才看得清楚,只見陶丹鳳在黑暗中,兩眼凝視著他,不用她回答,巳知她不能動彈,忙道:
  “陶姑娘,我是暗中隨你下來的,欸,沒料這冰窟中果然厲害。”
  陶丹鳳只能勉強發得出聲,她話聲不但斷斷續續,而且嘴唇動了半天,才能發得出聲來,他先還存了一點希望,希望陶丹鳳比他強些,那麼也許還能出得了這冰窟,現下一見陶丹鳳比他更加不如,不但大失所望,而且眼看陶丹鳳這個情形,心裡更加難過。
  他撐起身來,想將陶丹鳳扶起,那知伸手才觸著她的衣服,驀聽冰窟中像下了暴雨一般,響個不停。
  周洛一怔,待他看明白,才知是他手觸著陶丹鳳的皮裘,登時簌簌下落,皮裘已成冰,落在冰上,自會發出聲響,因是回音不絕,是以有如暴雨。
  這麼一來,周洛哪敢再扶她,只聽陶丹鳳幽幽一嘆,道:
  “周大哥,你不用扶我了,我……我能在這時見到你,死在……在你身邊,我也心滿意足了。”
  周洛心下甚是激動,他這時如夢方醒,才知陶丹鳳果真對他一往情深,那日在陰風谷中被困之時,陶丹鳳雖流露出無限情意,但他仍不十分相信,這時她巳知必死,再也沒甚顧忌了,才坦白說出。
  周洛看她,昏黑中,但見她兩眼深情脈脈,望著他瞬也不瞬,心下激動之極,心道:
  “我為何早沒發覺?不早點知道她的心意,若然知她這般愛我,我還躲避他們作甚?而且他們若信我是殺師的凶徒,她又豈會愛我?”
  但現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不但陶丹鳳命巳不保,自己就算多挨得一時,早晚也是一個死。
  周洛再不顧甚麼嫌疑,伸手將她的手握著,道:“你……為何不早說?”
  兩人四目相視,陶丹鳳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說出話來,只嘆了一口氣。顯然她要說的已說了,她不是說:能死在他身邊,也心滿意足了麼?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忽然她嘴唇又微微在動,但聲音低得很,周洛把耳朵湊近她唇邊,只聽她斷斷續續說道:“你聽我說,果然九公說得不錯,你能抵抗這嚴寒,我……反正是沒命啦,快把我胸前的火龍珠取去,束在你胸口,那時你定能行動了,趕快找到上天梯,只要你拉動那繩,再將那繩子系在你腰上,他們就會拉你上去的。”
  她的聲音微弱的很,費了好大的勁,才斷斷續續說完,周洛心下難過之極,想道:
  “你既然這麼多情,難道我就這般無義,舍下你一人,獨自逃生。”
  但他卻被她一言提醒,心想:
  “我怎會想不及此,現下她還有一口氣在,而我兩手也能活動,為何不趕快將繩子系在她腰上,讓多九公和陶六如拉她上去?”
  他想到這裡,忙縮身往後退回,那知他向前爬時,倒容易得多,倒退可難了,皆因他兩趴僵硬之極,饒是他把能使的力氣儘量使出來,費了好半晌勁,還未退出一尺去。
  他知陶丹鳳的性命已保持不了多久?若不趕快,便救她不得,忽然想到倒退不易,何不縱著爬行掉過身來。
  但那冰壁的裂口不大,只能容得下兩人,他要橫著爬行掉身過來,那就非從她身上爬過去不可。
  當這生死緊要關頭,那自然不會顧忌許多,即刻伸左臂,想越過陶丹鳳的身軀,哪知他手臂已然半僵,連伸直也不能,哪還能越得過她的身軀?他左臂一抬,半途即已落下,恰好按在陶丹鳳的前心!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皆因陶丹鳳已是氣如遊絲,那能禁受得起?但他適纔用上了全力,這時要想縮回,已是不能夠了。
  說時遲,只聽沙沙一陣響,她胸前的皮裘已然碎裂,但見冰屑四濺。
  周洛心道:“完啦,我想救她,不料倒送了她的命!”
  哪知他一看,卻見陶丹鳳的兩眼仍望著他,竟然未曾喪命,而且這剎那間,只覺左掌一股暖氣升起。
  他啊了一聲,陡然明白過來!陶丹鳳之所以能不死,是因有火龍珠護心之故,是則她前心並未完全凍殭,而他適纔雖然用了全力,但能使出的力氣,卻微弱得很,她自然能受得住。
  他松了一口氣,但想立即把手移開,竟是不能。
  原來他這番所用的力道雖是不大,但已是他所能使出的全力了,氣力巳竭,要想將手移開,哪能得夠!
  卻不料這頃間,忽覺陶丹鳳微微一動,眼珠也突地靈活起來,而他手掌心的熱力也增大了,且已覺出,陶丹鳳心口的熱力在擴張。
  他此時雖末將掌撤回,但卻已將身軀的重力移到右掌之上,這一發現便不想立即撤出。
  周洛陡然間心中一動,忽記起多九公之言,說他純陽真火至剛,若與陶丹鳳純陰至柔的陰火相調和,陰陽交泰,剛柔相濟,那時一氣渾元,寒熱便能不侵。
  他試著將真氣在體內運行加強,並由掌心中傳入陶丹鳳體內。立覺陶丹鳳體內亦有一股柔和的力道,逆行流入他體中,兩股真氣一沖和,登時感到無比舒適。
  忽聽陶丹鳳開口說道:“周大哥,你扶我起來。”
  說著,兩手忽地移動,向冰上撐去!
  周洛這一喜,非同小可,不料無意間陰陽相感而交泰,兩人不但得救了,而且要尋那上天梯,還不容易?
  他本是偶然間掌觸陶丹鳳的酥胸,得此神奇的效果,生怕手掌一但移開,會又前功盡棄,忙道:“陶姑娘,別動,且待我們體力全復了再說,快將你的真力傳過來。”
  忽見陶丹鳳本是蒼白的臉上,忽然升起兩朵紅雲,將目光避了開去,不敢看他,登時回覆了她的嬌媚豔麗。
  周洛全神注意在她面上,一見她臉色紅潤起來,更是歡喜,眼看著她的嬌美,他手掌下的酥胸,此時冰凍巳解,早覺滑如凝脂,不覺心頭微微一燙。
  一會功夫,陶丹鳳臉上已是紅霞滿布,道:“周大哥,你拿開手啊!”
  周洛才知她臉上之紅,一半是她體內熱力增強,一半兒是害羞之故,也才想到先前掌落她胸上,她身上的皮裘巳然碎裂,酥胸已然盡裸,她知覺已復,怎會不羞恥!陡想到自己的衣衫也是早巳碎裂了,現下赤身露體,半橫壓在她身上,若然,她誤會自己是輕薄。
  其實他想及此,不由自主回眼一看,更見自己和她已是肌膚相親,心下早猛眺起來,忙不迭鎮懾心神,道:
  “陶姑娘,若非如此,用你我之陰陽真火相感相濟,我們怎能復原?現下已是在緊要關頭,手掌撤不得的!”
  陶丹鳳忽然回眸瞟了他一眼,低低地叫了聲周大哥,馬上又把頭低了。
  周洛在她這一瞟之下,得見她神采依舊,好不歡喜,同時自覺渾身也暖洋洋,他試著一伸腿,忽覺膝蓋疼痛難當,忙看時,才知自己爬行之時,兩條腿的膝蓋已擦破了,先前兩腿知覺已失,故未發現,現下一伸退,才覺出痛來,而且疼痛難當,他渾身血脈巳活,那血更流個不止。
  他不由啊唷一聲,若然不即時將血止住,流血過多,可不得了。
  陶丹鳳突地翻身坐起,說“周大哥,你怎麼啦?”周洛腿上長褲早巳片褸無存,她一瞧見他兩腿滿是血,急道:“你……你受傷啦!”
  周洛忙道:“你別著急,這點擦傷,是不要緊的。”其實他並不知膝蓋傷得如何,若然嚴重,而又不趕緊醫治,這裡可比不得他處,嚴重時兩腿會成殘廢,說不定兩腿從此以後就斷了。
  陶丹鳳見他兩腿已被血染,知傷得甚重,道:“周大哥,你別騙我。”
  周洛道:“但是……”
  陶丹鳳突地坐起身來,周洛也未將手掌撤回,兀自按在她的胸上,這一句話功夫,陶丹鳳身上皮裘巳片片下落,鏘然有聲,早是裸體袒裎。
  她在一見周洛兩腿傷恁般嚴重之下,一時竟未覺察,待見周洛將目光避開,才知自己身上衣衫已片片落盡了,只羞得她無地自容,急忙退了兩步。
  周洛大驚,說道:“使不得,現下若然分開,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你我都不是世俗兒女,實在也避不得嫌了。”
  陶丹鳳已退入暗處,說道:“我聽九公說,只要我們攜著手,掌心對著掌心,互以陰陽真火輸入對方體內,相互交流就行了,若然象適纔一樣,我們豈不是不能動彈了麼?”
  這冰窟中何等厲害,兩人不過才分開這麼一瞬間,陶丹鳳話聲又打起抖來,只聽她兩排銀牙又捉起對兒在廝打。
  周洛也早打了個寒顫,渾身抖索起來,急道:“那就快伸出手來。”他忙上前一步,將手伸了過去,而且轉過身軀,覺出陶丹鳳的手伸過來了,忙和她相握。
  兩人立即將各自真陰真陽源源自掌心中吐出,待得兩人體溫再增,周洛才松了一口氣,那知他體溫一增,膝蓋上的血卻也又源源流出。
  陶丹鳳道:“這這……這來怎好?我們連一塊布片也沒有啦。”
  周洛說:“怎麼?”
  陶丹鳳道:“你的傷啊!周大哥,要止住流血!”
  周洛本可自行閉住穴道,但那一來可就動不得了,忽聽陶丹鳳道:“周大哥,你別回頭。”
  這還用她說麼?別說陶丹鳳已是身無寸縷,他何嘗又不是赤身露體,隨聽她咬斷了什麼,跟著撤回手去!
  原來陶丹鳳咬斷了一綹頭髮,急忙將他兩腿纏住,這般雖是不能將血流全止,但好了許多,真虧她想得出。
  周洛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心中感激,待覺她又伸手與他相握,兩人體溫再又增高,才道:“陶姑娘,現下我們該尋找那部上天梯了。”
  陶丹鳳輕輕嘆了口氣,隨他走出冰壁,周洛兩腿雖然仍是很痛,幸好還能忍耐,兩人一前一後,握著手,在冰窟底上找了好久,卻並未發現有甚書籍!
  周洛先前在爬行尋找陶丹鳳時,無異已找了一遍,現下已是第二遍了,那上天梯卻蹤跡全無。
  陶丹鳳發起急來,道:“莫非鑽進地裡去了麼?”
  一句話將周洛提醒,想多九公將上天梯擲入這冰窟之中,已有二十餘年,這雪山極高之處,長年降雪,雪落入冰窟立即結了冰,這二十多年來,至少也有數丈厚了,那上天梯哪會不深深埋在冰底去了。
  他怔了好半晌,不由一聲長嘆,道:“陶姑娘,你說得不錯,我們這是徒勞了。”
  要知若那上天梯埋在冰下去了,那時便有通天本領,也不能將冰層溶化,當下將想的向陶丹鳳說了。
  陶丹鳳幽幽一嘆,道:“若真如此,那也罷了,周大哥,你知多九公與我們原無貪心,只是們這部武林寶典落入當今這般魔頭手中,照你這麼說,雖然我們空手而回,但能確知他們也無法取得,那麼此行也非為徒勞。”
  若在先前,周洛本無得失之心,但現下他之所以冒險前來,乃是為了助辛梅回覆武功,找不到上天梯,辛梅將比常人還不如了。
  他怔了半晌,也只有深深一嘆,道:“雖說如此,但我們豈可就此放棄,何不再尋兩遍。”
  陶丹鳳又哪會死心,道:“好,我們再仔細搜搜。”
  兩人雖是赤身露體,但現下卻已不覺寒冷了,手攜著手,正要繼續搜尋,忽聽一聲極輕微的嘆息,跟著 個微弱的聲音說道:“你們不用找了。”
  兩人都聽得明白,但那聲音太以輕微,倒像是從兩人自己心底說出來的,他們不是心下正這般想麼?明知再找也是徒勞。
  周洛是在左前方,心想:“我明明聽得很真切,絕不是我心下在想。”便道:“陶姑娘,是你說話麼?”
  陶丹鳳亦是正在奇怪,道:“周大哥,我沒說話啊?”
  周洛一怔,正在這瞬間,忽聽那微弱的聲音又在說道:“我說,你們別找了。”
  這次兩人可更聽得明白了,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這冰窟之中會有人?
  誰能在這冰窟中生存?除非是鬼魂!
  這思想閃電般掠過兩人腦際,陶丹鳳駭得叫了一聲,不自主靠近一步,登時兩人肌膚相親,周洛也在頃刻間,想到這部武林寶典落入這冰窟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只怕是早年有人冒險下來尋找,在這裡喪了性命,剛魂不散。
  他覺出陶丹鳳靠近身來,也不自覺地伸出手擘,將她摟住,道:“陶姑娘別怕!”
  哪知陶丹鳳和他肌膚相親,才想起兩人同時赤身露體,羞得她又啊呀一聲,待要退後,周洛的手臂卻早圍了攏來,那周洛的右手本是攜往她的左手,這 摟抱,哪會不面對面抱了個滿懷,滿懷的軟玉溫香。
  但他立即覺出,心下一陣猛眺,忙不迭放開手,訥訥地說:
  “我……不是有意。”
  陶丹鳳巳退回到他身後,哪還說得出話來,卻聽那聲音又傳了來,說;“你們都到我跟前來。”
  陶丹鳳將才羞得無以復加,饒是她有一身武功,但女人總是女人,駭得她又撲到周洛懷裡。
  周洛其實亦驚駭之極,但見陶丹鳳巳駭得連羞也忘了,只得大著膽,喝問道:
  “你是人是鬼!”
  他不好意思再摟著她,只得抓住她的另一隻手,幸好冰窟中甚是昏暗,兩人又將目光避了開去。
  只聽那聲音傳來處,又幽幽長嘆,隨說:“你們別怕,欸……”
  又是一聲嘆,幽幽長長,聽得兩人毛骨悚然!
  那人又在說道:“我雖是人,但也和鬼差不多了。”
  周洛聽得明白,膽也壯了許多,忙道:“那你在何處?”
  那人道:“你們從那冰壁的破洞進來,一直走就會來到我這裡。”
  駭怕才去,驚奇又來,兩人巳知他果然是人,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那冰壁之後是空的。
  陶丹鳳道:“周大哥,別去!”
  周洛悄聲說道:“他既是人,而又能生存在這冰窟之下,只怕從他那兒可以尋到武林寶典一一上天梯,別怕。”
  陶丹鳳道:“我……我這樣怎見得人。”她的話聲低得很,哪知仍被那人聽去了,說:“你這丫頭在一個人男人面前赤身露體,倒不怕羞,卻不見我,難道你們聽不出我的聲音麼?”
  當真這人的聲音細細柔柔像個女子的口音。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聽,她也是個女子,倒是我有些不便見她。”
  一言未了,那人已呸了一聲,說:“我七老八十,有什麼不便的。”她顯然已有些不快,周洛忙道:“既如此,我們即來拜見。”當下放開左手,在前帶路,鑽入那冰壁之中。
  冰壁之後更加黑暗,即遵照那人的吩咐,向前走去,因是看不見地下,不敢邁開大步,兩腳交互滑行而進。
  那人又道:“你們只管大膽走,地上平坦得很。”
  兩人巳走出了數丈,果然腳下如鏡,想來也和外面一般,全是結的冰,自然平坦了,兩人當下加快了腳步,哪知又向前直走了十多丈,竟然仍未走到,不料冰壁之下竟如此寬廣。
  這一陣那人未再出聲,周洛不知走錯了沒有,便問道:“我們走的方向對麼?”
  那人道:“沒錯,快到了,你們和我相隔只有八丈遠了。”
  果然她話聲入耳,比前大了些,周洛附耳向陶丹鳳道:
  “陶姑娘,這人武功必是高得出奇,不然怎能看出二十多丈遠去。”
  他們兩人在進入冰壁之時,先還能看出一兩尺遠,現下走的遠了,已是伸手不見五指,可見她能在暗中視物。
  他說得極輕,用意是想叫陶丹鳳小心,這人是位武林前輩,那知他話聲雖如蠅鳴,竟仍被那人聽了去,說:
  “虧你武功已有這般根底,除非是神仙,人豈能在暗中看出這遠,我是以耳代目。”
  周洛不敢再言語,心中卻想:
  “這人能在冰窟中生存,只怕當真是神仙。”
  陶丹鳳道:“周大哥,快走呢!”
  她不怕了,好奇之心卻更甚,兩人走出了六七丈,估量該到了,生怕撞著她,忙放緩腳步,忽聽那人的聲音巳在面前,說道:
  “好,你再走兩步,將石門推開,就可出來了。”
  兩人聽得又驚又奇,簡直難以相信,那麼?這人是在石門之後了,石門之外,卻又是什麼所在?難道這冰壁後的山腹,竟是空的!而且聽她這麼一說,才知有人能在這冰窟之下居住之故。
  剎那間,一個念頭閃電般從他腦中掠過:
  “莫非石門之外,與山外相通?”
  想想這冰窟深有百多丈恰好相當於這座山的高下,若從冰窟中心計算起來,到此已有三四十丈遠了,並不及這雪峰底部之半,也相差不了多遠。
  他急於要知石門之外是何情景,更想知道說話的女子是什麼樣人,忙緊走兩步,手觸石門,猛一推。
  哪知這一下卻未推開,但觸手卻巳辨出面前竟是石壁,而非冰壁,不由又想道:
  “只怕此間巳不似在冰窟中寒冷了。”
  原來兩人始終攜著手,掌心貼著掌心,讓兩人真火相互交流。
  忽聽石壁之外,那女子聲音又道:
  “不行,再推重一點,這石門重的很。”
  周洛應道:“是。”當下馬步一沉,換出左手與陶丹鳳相握,右手伸出,貼莊壁上,不料加了兩次勁,那石門仍是紋絲不動。
  那邊,女子又道:“我以你敢入冰窟,定然武功了得,原來這麼不濟,你還能加些勁麼?若無千斤之力,這石門是推不開的。”
  周洛聽得一怔:“這是什麼石門,要用這麼大的力才能推開?”
  他從未計算過掌上力道有多大,想來也不會有千斤之力,不由心下有些失望,忙道:
  “讓我試試看。”
  他馬步再沉,猛吸一口氣,陶丹鳳忽道:
  “周大哥,你放開我的手,全力一推,只怕能行。”
  周洛心想不錯,就算此間仍和冰窟中一樣奇寒,一刻功夫也不要緊。
  當下放開陶丹鳳的手,左手握拳齊腰,右掌平齊,猛可裡吐氣開聲,一掌推出,手掌觸到石壁,再又驀地加了兩成勁道!
  這一下果然行了,只聽嚓嚓連聲,石壁巳在移動,但卻像是整個石壁在向前滑移開去,而且巳推出了一尺多遠,仍未見到光亮。
  他不知道那面是否有光,但這石門並未推開,卻是不假。
  現下兩臂已伸得筆直,再也不能使勁了,只得撤掌。
  忽聽外面那女子道:“果然料得不錯,再推啦,再推前數寸,這石門就開了。”
  周洛忙移馬步向前,這次當真推前了五六寸,一縷光亮巳自左邊射出。
  周洛大喜,道:“陶姑娘,果然這裡與外面通。”
  說著,移掌到光亮之處,猛丈一推,那石門登時露出尺來寬一條縫來,立即側身鑽出!
  哪知道才踏出一步,啊呀一聲驚呼,又急速退了回來!
  陶丹鳳急道:“周大哥,你見到了什麼?”
  她一言未了,忽聽外面一聲嬌笑,笑得甚是嬌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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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a

  卻說周洛探頭一看,急忙縮身回來,倒把陶丹鳳嚇了一跳,周洛定了定心,才道:
  “沒什麼,陶姑娘,你出去。”
  那知陶丹鳳這時已掙出手去,聲音自丈餘外傳來,說:“周大哥,我不!”
  周洛道:“別伯,陶姑娘,你怎麼走開了?”說著,便向她話聲傳來處走去,卻聽陶丹鳳急道;“你你……別過來!”
  顯然她是一面說,一面在向後退。
  周洛一怔,道:“這是為何?”猜不出她為何躲開。
  外面那女子顯然有些不耐,說:“都給我出來。”陡笑了一聲,道:“你這傻蛋,她赤身露體,自然怕見光。”
  周洛才知是這原故,好在現下兩人雖然放開了手,卻不再冷得難受,心道:“她見不得光,我何嘗不也為了赤身露體之故,不敢出去。”
  原來他適纔出去之頃,一眼便見外面坐著個容光煥發的絕美女子,若然真如她先前所說,是七老八十,他倒也無多大顧忌,今見她是個妙齡女子,可就難為情了,忽然有了主意,忙道:“陶姑娘,你先出去,我讓開便是。”
  說著,向右邊暗處走去。走過一兩丈多遠,但那出口處因有光亮射入之故,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並非是一個輕薄之徒,但外面那女子端的是什麼人?是好意還是歹意,陶丹鳳一人出去,會不會危險,他豈能不關心,自然要留心那出口之處。
  陡見一點暗紅色光亮,在對面暗處,向那石門移近,那暗紅色的光亮越來越紅,陡現出個白影。
  周洛知那一點紅光,是陶丹鳳胸前擊的火龍珠,先前在暗處,自然看不出,現下在光亮之處,便發出了紅色的光亮,那白影,自然是陶丹鳳裸露的嬌軀了。
  他雖然擔心,這時卻也不敢正視,忙將目光掉過一邊,但暗中戒備,心下卻想那火龍珠,不知此珠何來,怎會能發出熱力?
  他雖是看不見,卻聽得出輕微的腳步聲,像是已到了門口,只聽她說道:“老前輩,你能藉我一件衣衫麼?”
  周洛不用看,想來陶丹鳳必是將身子藏在石後,探頭向外說話。
  陡聽外面那女子道:“有什麼怕羞的,這裡再沒第二個人啦!我在這洞裡困了數十年,那來衣衫給你。”
  周洛心下大奇,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怎會被困在些!
  忽然想到適纔一眼瞥見他身穿白衣,想雪山派的桑氏姊妹,亦是同樣裝束,莫非她是雪山派人?
  他想到此處,心下不由著急起來,若然那上天梯已由這女子取得,那是萬難到手了。但隨又想起這女子說是被困在此,她若得到了上天梯,誰又困她得住?
  只聽陶丹鳳又在說道:“老前輩,給我一點兒布片也行,不然我……”
  那女子嘆了口氣,顯然她性情溫和得很,這一陣全未聽到過她用冷厲之聲說話,道:
  “女孩兒家就是這樣靦腆,想當年……欸……接著啦”
  周洛忍不住要回頭望,忽聽陶丹鳳欸了一聲,他可再也忍不住了,才一回頭,只見一團白影,斜斜地飄了進來,陶丹鳳閃身接住,便往身上圍去,說道:
  “老前輩,你這是什麼功夫啊,怎麼這般奇妙。”
  周洛見陶丹鳳已將身子圍好,他才敢正視了,同時也明白了她適纔一聲驚呼之故,必是那女子用一種奇妙的勁道,將陶丹鳳圍身之物擲來,竟然在空中轉了個彎,落在陶丹鳳手中。
  她心下也暗暗吃驚,這女子果然有非常武功!
  那陶丹鳳已遲遲疑疑,向外走去,走近了那門縫之處,光亮巳強,是以周洛相隔雖遠,也看得明白,只見陶丹鳳裹身之物,原來只是一幅白色的薄紗,裹在身上,仍竟玉體隱現,真個是欲蓋彌彰。
  但陶丹鳳似無所覺,在門口略一停腳,即走了出去。
  周洛也即走近石門邊,才看清那石門竟是在厚達五六尺的石壁上闢成的,象是一塊千斤巨石,嵌在洞口一般,難怪適纔費了那麼大的勁了。
  只聽外面陶丹鳳道:“拜見老前輩。”
  那女子隔了好半晌才出聲,說:“嘖嘖!真是個美人兒,那男娃娃呢?”
  周洛心想:“她這般老氣橫秋,但她年紀看來卻不大呀!”
  陶丹鳳已在說道:“老前輩,他身上也沒衣服,不敢出來相見,老前輩可還有什麼衣物麼?”
  那女子嘆道:“你身上這塊紗,還是我當年隨身之物,巳然給你,那裡還有,啊,有了,這洞中當年竄進幾頭熊來,我曾獵得兩頭,將皮剝下在此,就給他圍身吧。”
  陶丹鳳道:“多謝老前輩。”
  一會,石縫中白影晃動,陶丹鳳轉了進來,周洛忙不迭飛退回去。
  陶丹鳳不料周洛會在門邊,急忙縮步,臉蛋兒又羞得紅透說:
  “周大哥,給你啦。”
  周洛接過熊皮,忙不迭往身上一圍,說:
  “多謝你,我這就出來啦。”陡轉了出來,陶丹鳳驀可里一見,不由一怔,原來她想到了初見到周洛之時,亦是這般血污,蓬頭垢面,一時之間,倒更覺出親切之感。
  周洛那知她會想到兩人初見面時的情景,忙道:“陶姑娘快走。”陡向她使了使眼色。
  陶丹鳳會意,即當先退出,周洛上前拜見了那白衣女子,退過一邊。
  那女子看了看兩人,道:“你們也不想想,事隔數十年,還想尋得到那上天梯麼,即使沒人得了去,也早埋在冰下了。”
  這正是周洛意料中事,當下躬身道:“這麼說:那部武林寶典,巳為前輩所得了。”
  那女子嘆了口氣,道:“寶典寶典!不知以往有多少人為它喪了性命,往後又會有多少人為它而死,只那冰窟之下,已有七八具屍體埋葬在那裡了,這種不祥之物,要它何用。”
  周洛一驚,道:“老前輩,外面冰窟之下,已埋葬了七八人?”
  其實他不用問,心下也可想得到,這部武林寶典落在這冰窟之中,知道的人已是不少,武林中人誰不想據為已有,想到今日若不是與陶丹鳳無意間陰陽真火交流,自己何嘗不早成了冰下鬼。
  他心下在想,此時已早看得明白,外面這石洞很深,那女子坐處,相距洞口不過五六丈,而且洞口甚是高大,是以光亮很強,不由又想到她所說被困在此數十年,姦生教人費解?而且洞中別無一物。
  那陶丹鳳顯然巳發覺圍身的白紗,不能遮蔽她的嬌軀,羞得她躲到那女子身後,忍不住問道:“老前輩貴姓啊,怎麼住到這地方來。”
  那女子嘆道:“我在此住了數十年了,你們既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有雪山派,我麼?就是雪山派的人。”
  兩人本來已猜到幾分,但聽她親口說出,仍大吃一驚!
  正在這剎那間,那女子突然面容一肅,道:
  “快將那石門關上,不要露出痕跡來。”
  周洛知有緣故,忙運掌將石門推回原處,那石門開得果然巧妙,回覆原狀,即無半點痕跡。
  周洛才將石門推還原,那女子已向洞頂上一指,道:
  “你們趕快隱好身形,有人來了,快!”
  兩人抬頭一看,只見洞頂之上,有如蜂巢一般,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窟窿,黑黑地看不出深淺。
  兩人雖然未聽到有何聲響,但這女子對他兩人始終並無惡意,又見她面色凝重,那敢不聽話,當下騰身而上。
  他兩人才隱好身形,早聽洞口那面風聲颯然,似有人縱落,跟著腳步聲響,有人從裡走進,而且還象是兩人的腳步聲。
  一會,白影晃動,只見那女子身前,現出兩人,周洛和陶丹鳳看得明白,都大吃一驚,原來來的竟是桑氏姊妹!
  只見桑氏姊妹手中都捧著個漆盒,向那女子屈了屈膝,道:
  “師伯,我們給你老人家送午飯來了。”
  周洛忽覺右手被陶丹鳳緊緊抓住,他心下也是一緊,心想:
  “完了,我倆雖是出了冰窟,但現下落在雪山派手中,早晚也是個死!”
  他一面打量打量這洞頂密如蜂巢般的小洞,一面留心下面,只見那女子一擺手,道:
  “放下就是。”
  桑氏姊妹兩個把盒子放在她身側,那桑青即刻退回,桑虹卻有依戀之態,說:
  “師伯,有甚吩咐麼?”
  那女子伸手撫著她的秀髮,含笑點頭,道:“你去吧,師伯從不需要什麼的。”
  那桑青一臉繃得緊緊的,不耐道:“快走,師傅快開關啦。”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當真今日是你師傅開關之期,虹兒,你去吧,師伯要什麼,會向你說。”
  桑虹依依不舍道:“師伯,那我走啦。”
  桑氏姊妹瞬巳退出視線之外,周洛卻被桑青一言提醒,才知他們入山之後,難怪一路無阻了,原來妙化夫人仍在閉關練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功,此事他早在桃花塢時,即曾聽桑氏姊妹說過。
  桑氏姊妹一走,那女子向上招手道:
  “你們下來,現下不要緊了,不到天晚,不會再有人來。”
  周洛與丹鳳躍下地來,見她毫無敵意,適纔雖然驚訝她是雪山派的人,但想到她命二人躲避,不讓桑氏姊妹發覺,顯然這又是好意,這女子實在令人費解?
  那女子待兩人下地,已向那兩個漆盒一指,道:
  “裡面有飲食,你兩人想來餓了,拿去吃罷。”
  周洛忙道:
  “這是桑氏姊妹送與前輩食用之物,晚輩等那敢享用。”
  那女子微微一愕,說:“你們認識這兩個丫頭?”
  周洛知失言了,但已不能改口,道:“晚輩曾見過數面。”
  他現下已知這女子是妙化夫人的師姊,但對她卻反而少了懼怕,一者她始終溫言善語:二來在桑氏姊妹前來之時,命他二人躲避,顯然是不願被她們發現,再想到她所說被困在此數十年之語,這不是她雖系雪山派之人,但已與妙化夫人反目了怎的。
  想到適纔桑青說:她師傅既要開關,現今既然已無法取得上天梯,還有何留戀的,當下躬身說道:
  “晚輩等蒙前輩接引出險。此恩不敢或忘,因師長現在山上,不敢久留,就此拜別。”
  說著,巳向陶丹鳳便了個眼色,雙雙向她拜倒。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
  “我那師妹現已出關,你們這一出去,不怕被她截個正著麼?你們要是不信,可去洞口看來。”
  分明桑氏姊妹才走,適纔也只說即要開關,那會在這麼一句話功夫,即已出來了。
  周洛與陶丹鳳實難相信,聽她這麼一說,也想瞧瞧洞外是何情景,當下兩人去到洞口,那知才望得一眼,忙不迭往旁一閃身,將背脊貼在壁上。
  原來這洞口之下,竟是青蔥一片,林中有一座高樓,樓頂幾與洞口平齊,而且相距不過數丈,若然有人站在樓頂之上,可將洞中看得清清楚楚。
  兩人定了定心,才又移近洞口,探頭下望,看出下面是個小小山谷,奇怪的是四外冰天雪地,谷中卻是長滿了綠樹奇花,在花樹掩映中,露出亭臺樓閣,不問而知,這是雪山派的重地,但靜悄悄不聞人聲。
  兩人才對望了一眼,忽聽一聲鐘響,鐘聲不大,但甚清越,陡見那高樓頂上一層,窗戶齊開,每面窗前,都現出個白衣女子,年齡皆在二十上下。
  那樓上有八面窗戶,共有八個少女,陡見從樓下又走上幾個白衣女子來,但冰魄寒光閃閃,當中一個更見寶像莊嚴。
  陶丹鳳咦了一聲,說:“那後面兩個不是桑氏姊妹嗎?”
  周洛忙道:“快低聲,中間那個必是妙化夫人了。”心下卻想:“果然險極,適纔若是出去,必被她們發覺無疑。”
  這一來更知洞中這女子,對他兩人實是善意。
  兩人駭了一跳,只道她發現了他們的行藏,忙不迭往後縮身。
  洞中那女子忽然低呼道:“進來啦,你們真想被她發現才好麼?”
  兩人不敢出聲,忙回到那女子身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笑道:“你們不用焦急,我且問你們,此番為何而來?”
  周洛心想:想來瞞她不過,當下說了,那女子道:“那麼,上天梯未曾到手,你們就這麼走了?”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鳳心中都是一動,登時又生出希望,陶丹鳳搶著說道:“莫非老前輩……”
  那女子含笑點頭,說道:“不錯,早在數十年前,我已取得了。”
  周洛大喜,急道:“老前輩,當真麼?”但他此話一出,卻心頭又涼了,心想她就算與妙化夫人反了目,但仍是雪山派中人,且這武林寶典誰不想據為已有,雖是落在她手中,又有何用?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觀在我身下地底,你們可想要麼?”
  她此點一出,更令兩人驚疑,陶丹鳳卻純真得多,已搶步向前,向她跪倒,道:“若蒙前輩賞賜,我們感激不盡。”
  那女子道:“起來,要我將這武典給你們,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們替我辦一件事,我即以上天梯作為酬勞。”
  周洛忙躬身說道:“老前輩若有差遣,便請吩附。”
  他心下卻反倒不喜了,因知她既是妙化夫人的師姊,其武功可知,要他們辦的事,必也是極難之事。
  那女子道:“我要你們替我辦的事,其實簡單得很。”她目光落到陶丹鳳胸前,隨向她一指,道:“你這可是火龍珠麼?”
  那輕紗薄如蟬翼,胸前酥胸隱現,羞得陶丹鳳滿面通紅,直往後退,道:“老前輩,這正是火龍珠,你要麼?”
  那女子卻不答她,掉頭向周洛道:“你年紀輕輕,功力卻深厚,若非得高人傳授,何能如此,想來你知道有天帝辛璜其人?”
  周洛忙躬身答道:“天帝辛璜,武林第一人,晚輩久仰之極。”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現在我耒說出要你們替我辦的事之前,先把我的來歷告訴你們,你們不是奇怪我為何住在這洞中麼?”說著,她身形陡地拔起,但僅將兩腿伸出仍然坐在石上。
  這時兩人才看得明白,先前她身下圍著白布衣裙是以來見雙腿,此時她雙腿伸出,才知她兩腿已然殘廢,細如枯竹,而且只有小酒杯粗細。
  那女子忽然一嘆,說道:“你們已知我是那妙化夫人的師姊了,但尚不知我在數十年前,原是雪山派的掌門呢!”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鳳立即明白了多半,想來是妙化夫人為了爭奪這掌門之位,不知用甚麼法兒,將他兩腿廢了,她動彈不得,自然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妙化夫人。
  果然,那女子將兩人喚至近前,命兩人坐在她身邊,說出當年被她暗害的經過。道:
  “當時我一點不知,只覺我雙腿漸漸枯乾,再也行動不得,我那師妹卻愈加恭敬,每日在我身邊侍侯,寸步不離,當時我不但不疑心是她害的,還心中感激,只道是自己練功走火入魔,既然雙腿已廢,怎能再執掌門戶,是以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她。”
  說到此處,她卻仍無一些憤恨之色,只是一聲嘆息。續道:
  “那知她接掌了門戶之後對我態度大變,並將我移居於此,從此再未和我見過面,每日只派人送來兩餐飲食,就這樣,我在洞中住了數十年。”
  周洛道:“老前輩,後來你怎麼發覺是她害了你的?”
  那女子道:
  “我那師妹將我移居在這洞中之後,態度立變,那會不令我疑心。欸?這是我門戶中的醜事,不說也罷,後來我知她是以冰硝化膚丹,下在我飲食之中,幸虧我功力深厚,不自覺間,將毒逼入雙腿,這才保得性命,她見我成了廢人,也才不再加害我。”
  陶丹鳳對她大是同情,道:
  “老前輩,你這雙腿還能復原麼?”
  那女子道:
  “我要你們替我辦事,正是為此,那冰硝乃是雪山特產之物,服後能令人肌膚乾縮,要去除這寒毒,唯有外用火龍珠吸去寒毒,但要復原,卻還要天帝辛璜相助不可。”
  陶丹鳳忙道:“老前輩若要,只管取去,只是你怎知我有火龍珠呢?”
  那女子道:“我不但知你胸前是火龍珠,並還知你姓陶,是也不是?”
  陶丹鳳與周洛大奇,一時做聲不得,那女子已含笑道:
  “本來先前我也不知,乃是從你們說認識桑氏姊妹這兩個丫頭,我才猜出你們的來歷。”
  待她說明,兩人才知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塢盜取火龍珠,原來是她所授意,她知唯有火龍珠才能四出她腿上的寒毒,故意透露給這姊妹兩人,說得火龍珠護體,即能進入冰窟,其實她別有用心,想待她們盜得後,用以除毒,便是不能取得,與事必也會傳揚開去,那持火龍珠之人,早晚必會前來,那時她再想法取得手中。
  陡道:“她二入前往桃花塢之經過,在日前返來後,桑虹向我說知,昨夜你們進入冰窟,所有的言語,我巳聽得明白,我這麼一說,你們也就不奇怪了。”
  陶丹鳳未待她說罷,早將火龍珠取下,兩手奉上。
  那女子接過,道:
  “姑娘,多謝你,我絕不失言,這部武林寶典,早晚我必送給你是,現在你們即刻動身,前往天山,待請來了天帝辛璜,我即以此書作為酬勞。”
  周洛和陶丹鳳大失所望,面面相覷。那女子看得明白,微笑道:
  “你們放心,倒不是我們現下不即刻給你們,而是你們現今強敵環伺,我那師妹巳知你們入了山,她提前出關,即是為了要攔截你們,再加黑白二無常 直守候在側,你們身邊若無寶典,也許還能出得山去,不然,只怕要寸步難行了。”
  周洛聽得心中一凜,她兩腿巳廢,但她卻象一切都眼見一般。
  那女子巳繼續說道:
  “你們不用驚疑,我兩腿雖廢,但數十年來,我早巳練到行動自如了,不然我怎能進入冰窟,取得那上天梯,但你們入山的經過情形,卻非我眼見,而是得桑虹稟報,欸,多九公這老花子越老越糊塗了,怎不想想,這是我雪山派根本重地,何況早知有人覬覦這部武林寶典,豈會不防的,我那師妹之所以不阻止你們入山,不過是和華山二無常一樣心思,想揀便宜罷了,你們這一出去,就知不是那麼輕易了。”
  她說罷,兩人好不心驚,才知初入山時,連半個人影也未見到之故,心想華山二無常已是難鬥,若再加上雪山派傾巢而出,要想出山,實是千難萬難。
  那女子繼道:“但你們若身無寶典,那卻不同了,他們知你等必不死心,早晚還要再來,仍想檢便宜,我那師妹也許不會留難你們,卻不會放過華山二無常,你們只要隨機應變,待他們鬥到難解難分之時,出山豈不是毫無阻擋了麼,就是有我門下弟子攔截,想來也阻止你們不住。”
  她這麼一說,兩人都巳釋然,果然她想得周到。
  陶丹鳳此時心急他哥哥和多九公安危,周洛得知他等入山,雪山派早巳在暗中瞧得明白,心想辛梅藏身之處,她們自也知道,想到她武功已失,身在險地,心下也更急,便急忙躬身說道:“老前輩既如此吩附,晚輩那就趕快出山。”
  那女子道:“好,你們也該走了,多九公那老花子必巳等得心焦了,再說,你們在此也不妥當,若被我那師妹發現,得知此間與冰窟相通,那會不疑心我已取得上天梯,那時不但你們出山不得,只怕連我也難保性命,你們即刻從原路出去,這石門乃是我雪山派一大秘密,幸好我在發現我那師妹害我之前,未曾告知,你們進入之後,須將石門關好,不可留下絲毫痕跡。”
  周洛尚有一事,心下甚是疑惑,忍不住又問道:
  “老前輩,你既巳取得上天梯,難道這多年來,都未曾修練那寶典中的武功麼?”
  想到她對妙化夫人似乎始終懼怕,若已修練了寶典中的武功,怎會如此。
  卻聽那女子一嘆,道:
  “心如一片玉壺冰,未許纖塵半點浸,多年來,我已泯除了貪嗔之念,武功練來有何用處,你們趕快去罷。”
  周洛與陶丹鳳即向她拜別,那女子又道:
  “為了不著痕跡,你們的遮身之物,可都得留下。”
  兩人好生為難,陶丹鳳身上的薄紗,雖然不能遮體,但也聊勝於無,周洛因陶丹鳳結伴之故,也大是為難。
  那女子道:
  “一者,我這裡失去兩物,怕引起我那師妹疑心,二來你們若不光著身子出去,他們怎能相信你們未取得上天梯。還不快放下,我這裡每隔一個時辰,即有人前來,快去快去。”
  周洛見無可如何,當下去到石門之前,運掌推開石門,才看出那石門巧妙得很,上面青苔密布,關合之時,半點痕跡亦無,然後向陶丹鳳道:“陶姑娘,你先進去。”
  陶丹鳳明白他的意思,閃身進入,陡伸出一支手來,將輕紗遞給他,待周洛入內,陶丹鳳早躲入暗處去了。
  周洛將圍身熊皮裹著輕紗,亦是伸出一隻手,拋到那女子座前,說道:
  “多謝前輩,我們走啦。”
  陡將那石門關上,登時伸手不貝五指,周洛連叫了幾聲陶姑娘,只聽數丈之外傳來顫抖的聲音,說道:“周大哥,我在這裡。”
  周洛知她胸前巳無火龍珠,不能拒抗嚴寒,忙循聲趕去,陶丹鳳早伸手和他相握,兩人都舒了口長氣,周洛道:
  “陶姑娘,總算此行不虛,我們快從原路出去。”
  兩人雖是擔心的各自不同,但一般心急,當下陶丹鳳略辨了下方向,即向冰窟中走去,走出十數丈遠,漸覺有微風拂面,知是山風從冰窟口上灌入,再從那冰壁破洞吹進來的,是以很容易便找到了那破口。
  此時已漸有微光,可以看出一兩尺遠,陶丹鳳早又躲到周洛身後,說道:
  “周大哥,我們怎麼上去啊?”
  周洛知她是指渾身裸露,他是個男子漢,倒無所謂,此事實是為難,想了想,道:
  “陶姑娘,現今只有一法,待快要出冰窟時,請令兄拋一件衣衫下來。”
  陶丹鳳想了想,除此之外,實無他法,嘆了口氣,當下兩人抓住繩索,周洛立覺手上劇痛,才想起他兩手都已破了,使不上力,只得說道:
  “陶姑娘還是一人先上罷,用繩系在腰間,讓他們先拉你上去,然後再放下繩來接我。”
  陶丹鳳道:
  “這怎麼行,一者我現下已無火龍珠,我們倆的手放開不得,而且就等我上去了,你豈能忍耐到那個時候,那時繩索放下,只怕你已上不去了。”
  周洛道:“陶姑娘,你說的如何不是,但除非……”
  陶丹鳳臉蛋兒又早紅透了,她如何不明白,除非是將兩人拴在一起,當下輕輕一嘆,掉開頭,說道:
  “現今巳說不得了,周大哥,我知你是個正人君子。”
  即刻兩人背靠背,用繩子拴在一起,陶丹鳳然後拉動繩索,繩子立即繃直了,兩人離地上升,漸往上,也漸光亮,只見那冰窟口有如一輪明月一般,漸漸大了,估量巳升到一半,兩人也更加焦急,赤身露體巳見不得人,何況還是拴在一起,但現今已在半空,便想解開繩子也不行了。
  那陶丹鳳心中卻有異樣感覺,多一半是羞,小一半兒是喜,她對周洛一往情深,現下和他共了患難,又巳肌膚相親,還怕兩人不結合麼?她索性閉住眼睛,心想上面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尊長,讓他們親見我倆的情形,還怕不即時成全我們麼?
  正想間,巳又上升了二三十丈,他們看不見上面的情形,但上面卻已看清他們了,忽覺那繩索突然停了,聽得陶六如的聲音說:
  “咦,九公,你瞧,怎麼繩上是兩個人?”
  想來是多九公臂力更加深厚,是他在拉繩,陶六如在旁,是以首先發覺。
  隨見那冰崖上又探出一個頭來,兩人只看那蒼蒼須發,就知是多九公了。
  多九公目光如炬,一眼即巳認出周洛,愕然道:“怎麼這小子也在下面!”
  他們千方百計追尋周洛,就為的是要他和陶丹鳳同下冰窟,不料在失望之餘,現下卻見他和陶丹鳳同出冰窟,怎不令他倆驚愕。
  但多九公在一愕之下,卻已呵呵大笑起來,說道:“這叫做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六如,這部武林寶典他們必已取得了。”
  卻聽陶六如道:“九公,你瞧,只怕未必,咦!怎麼兩人都是一絲不掛!”
  那多九公在陡然一見之下,先是驚愕,繼之是聲,竟忽略了兩人都赤身露體,他一怔之下,道:“罷了,六如,我們這多年來都徒勞了。”
  陶丹鳳在下面又羞又急,叫道:“九公,快拉我們上去啊!”
  多九公道:“正是,且拉他們上來再講。”
  陶六如卻心下不解,道:“九公,妹子同他既能好好出來,怎說徒勞呢?”
  九公一面不停拉繩,一面說道:
  “六如,枉你一世聰明,他們身上既已絲縷無存,那上天梯乃是薄薄的紙張,豈不是早巳毀滅了麼?而且你瞧,他兩人手中可有物件。”
  周洛聽得明白,心想那華山二無常必在左近,心下一動,即大聲說道:
  “九公,你老人家猜得不錯,陶姑娘身上的皮裘亦巳冰凍破碎,何況紙張。”
  兩句話工夫,兩人巳又被拉上了十數丈,相距那崖洞只得數丈了,陶丹鳳急叫道:
  “哥啊,快拋件衣衫下來。”
  陶六如忙不迭脫下外衣,說道:
  “妹子接好了。”將衣衫挽成一束,向陶丹鳳拋去,跟著再又脫下一件,拋給周洛。
  多九全也停下手來,容兩人將衣衫披好,才再往上拉,到了那口邊,周洛道:
  “陶姑娘,你快拉著上面的繩子。”說著,巳將繩索用內,力捏斷,一躍而上。
  陶丹鳳腰間繩索巳斷,那披在上身的衣衫垂了下來,將她身軀裹住了,也跟著躍了上來。
  周洛上得崖邊,目光一掃,雖未發現二無常,但知兩人必隱身在近處,當下向多九公拜到,說道:
  “晚輩往日苦衷太多,身負血海冤仇,不敢不惜命,有負九公好意,望祈恕宥。”
  多九公撫髯一聲浩歎,道:“我都明白了,現在還有何說,你起來。”
  陶丹鳳羞赧不已,站得遠遠的,他見多九公失望之態,幾乎忍不住要說出。那周洛巳搶先說道:“九公,那冰窟之中,唯見冰平如鏡,任甚麼也沒有,晚輩與陶姑娘巳找了兩三遍,據晚輩想來,那上天梯拋下冰窟已有數十年,這數十年中,冰雪不斷積壓,就算還在,當也在數丈玄冰之下了。
  他提高聲音,又是面向洞中,只聽回音不絕於耳,若然洞中有人,無論任何地方,也能聽到。
  多九公頹然說道:“這原也在我意料之中,這多年來,我也只不過盡人事罷了。”
  陶六如道:“九公,寶典雖已埋在冰底,但我們本無貪婪之心,只要確知不會落入當今這些魔頭手中,我們此行也不虛了。”
  多九公點頭道:
  “六如說得是,現下天巳近午,我們還能趕一程,走吧。”
  周洛松了一口氣,這一陣功夫,他都在留神四處,那華山二無常與雪山派的人,都未觀身,想道:“果然不出那位老前輩所料,若然他將上天梯給了我們,不但保不住,恐怕還有殺身之禍,就算我等四人能與二無常鬥個平手,也敵不過妙化夫人。”
  陶六如這時已又解了根腰帶給陶丹鳳,她將那寬大的長袍系在腰上,才不致拖曳在地,當下多九公帶頭,從懸在壁上的繩子向上攀。
  陶丹鳳忽然想到周洛手掌已破,從這裡到頂上出口,雖然只得三四十丈,但也無法上去,忙喚住陶六如,道:
  “哥啊,他手掌破了,待會你上去,還是將我們拉上去吧。”
  陶六如掀眉大笑,道:
  “妹子愛惜他,卻不愛惜我這哥哥,多早晚成了你們啊。”
  他實是高興,一瞧兩人上來的情形,再聽她這麼稱呼,只道妹子從此有了歸宿,而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其高興可知。
  陶丹鳳登時臉又羞紅了,多九公被他一言提醒,當下回過頭來,呵呵笑道:
  “六如,這才真是此行不虛了。”
  卻聽周洛一聲驚呼,說:“不好!”跟著縱身一掠,竟從三人頭上飛縱過去!
  當前三人無一弱者,他這一聲驚呼,三人巳就勢回身,早見那懸在壁上的繩子下面,立著黑白二無常。
  黑無常陰惻惻說道:
  “老化子,你冤苦了我們,害我們跟你在山上喝了一天冰風。”
  多九公愕然道:
  “原來是你們兩位。”忽然回頭道:“那麼,昨日示警的自然是你了。”
  要知多九公和黑白二無常不但有個相識,而且無冤無仇,現下上天梯又未取到,是以彼此皆無敵意。
  周洛卻知不好,他此刻趕到前頭,相距二無常最近,心想這繩索乃是唯一的出路,二無常陰險得很,兩人突地搶到前頭,若容兩人先上去將繩索取掉,四人豈不要被困洞中,但他此刻又不便說明,忙道:
  “九公,這二人陰險得很,昨日我在暗中聽到他兩人的計謀,要在陶姑娘取得上天梯時,即下手搶奪,我怕九公一時大意,著了他們的道兒,是以暗中示警。”
  黑無常早怒喝一聲,道:
  “原來是你這小子!好小子,那日被你劍傷,這筆帳尚未算清,現下更饒你不得!”
  多九公與陶氏兄妹都是一怔,簡直不能相信周洛會傷得二無常,但既是黑無常親口所說,又豈能不信。
  黑無常這一聲怒喝,倒把周洛提醒了,他巳將寶劍失落在冰窟之中,走時又忘了取回,現下強敵當前,手中無劍,絕難是二無常敵手。
  卻聽白無常喋喋一聲冷笑,道:
  “黑鬼,你何必發怒,連老化子和這妞兒,都活不了幾日啦,我們走。”
  一聲走字出口,身形陡地直竄上去,竄上了兩三丈高,才伸手抓住那繩子。
  周洛急叫道:“多九公,若容他們上去,必會毀了這繩索!”
  話出口,搶先撲出!他是心急,有如拼命!
  黑無常冷冷一笑,道:“娃娃,你找死呀!”右掌一翻,巳向他拍出,同時左掌也疾如狂飆!猛翻狂掃!
  原來多九公亦巳明白過來,早怒吼一聲,從另一邊向他撲去!
  周洛手中無劍,論掌上功夫,他可和黑無常差得太遠,當下施展須彌遁形,晃身讓過,叫道:“九公,小心他的玄冥掌!”
  那須彌遁形實是神妙得很,周洛雖是手中無劍,但怕多九公被他玄冥掌劈中,是以仍然搶攻,倏地轉到黑無常左後方,駢指點他期門穴!
  其實多九公豈是這麼不濟事,論掌上工夫,除了不及黑無常陰毒之外,渾厚只有過之,黑無常豈能輕易近得了他的身去。
  說時遲,多九公一掌拍去,其勢有如狂飆,與黑無常迎個正著,兩掌未交,多九公的掌風已將他的掌風震回。
  就在這剎那間,周洛亦巳駢指點到!
  黑無常吃過周洛的苦頭,知道這小子不但武功奇詭,而且動上手就死拼,倒真怕了他三分,未待與多九公兩掌相交,霍地一擰腰,巳撤出兩人夾攻,同時右掌藉餘勢橫掃,猛可裡向周洛劈去!
  周洛原知這一招不能得手,只不過為了助多九公一臂,是以在他撤掌的同一剎那,早巳連轉了兩個方位,黑無常這掌那不掃空!
  多九公卻在那面虎吼一聲,連連劈出兩掌,黑無常喋喋一笑,說:
  “老化子,你也敢和我動手!”
  身形一晃,似黑煙由聚而散,竟從多九公掌隙中突閃而過,直欺近前!
  周洛暗道不好!猛一跺腳,霎時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如影隨形,指掌齊施,向黑無常三面搶攻!
  他可不是又施展出了拚死的招兒,若然黑無常對他反擊,他絕難逃出手,卻因多九公亦是當今武林有數人物,一見黑無常欺近,巳然挫腕交互掃出!
  原來他知黑無常身法奇幻,是以這才留勁未曾吐,故而變招得快,周時巳跨大步,半旋身,正是以靜製動,馬步不亂,黑無常這一下可成了四面被攻了,若然招架多九公,必被周洛所傷,迫得他似黑煙,直衝而上。
  但那洞頂高不過兩丈多,若然多九公發掌掃擊,他必定吃虧,偏是多九公兩掌勁已盡吐,變招不及。
  黑無常卻巳腳下一點洞頂,斜縱上翻,眼看即要抓住那懸垂的繩子!黑無常只要抓住了,以他高絕的輕身功夫,可說脫身便易如翻掌,四人眼看就要被困洞中!
  就在這瞬間,多九公急得吹鬍子瞪眼,周洛亦束手無策,卻聽陶六如喝道:
  “周老弟退開!”
  話聲才入耳,一股疾風已自周洛頭頂掃過,這也恰是黑無常眼看要抓住繩索的剎那,只見那繩索忽地盪開了數尺!
  黑無常一手抓了個空,若然換了別人,那還收得住勢子,怕不直衝下冰窟去了,但他輕身功夫高絕,陡地見他兩腿一飄,上身巳然貼在冰壁之上。
  原來陶六如這陣功夫守候在旁,正為了伺機出手,只為是在冰窟門邊,若然他也動手,倒妨礙了多九公與周洛,且他自知武功不及二人,是以在旁伺機而動。
  卻聽黑無常冷冷 笑,道:
  “老化子,別瞧你們人多,又豈能奈何我?我黑無常瞧在和你多年相識,發個善心,一月後來給你們收埋屍骨。”
  原來那繩索被陶六如扇起勁風盪開,但其勢一盡,便又往回盪了過來,眼看黑無常即可抓住,而且只要他冒一下險,飛掠過去,不用待繩索盪回來,便可在空中接住了,便是陶六如再用折扇扇開,亦是沒用,他在冰壁之上,下面又將他無可如何。
  周洛忽然人急智生,搶到冰窟邊上,咬緊牙關,驀地一跺腳,竟向那在空中盪回的繩索撲去!
  他身後三人不料他有此一招,都大吃一驚。陶丹鳳更花容變色,那知在她尖叫聲中,只見周洛已抓住了那盪回來的繩索,因是勢子太猛,巳斜刺裡向邊上盪去!
  陶六如喝了聲彩,道:“周老弟智勇俱全,恭喜妹子。”
  陶丹鳳早已歡呼起來,道:“這一來可不怕二無常了。”
  原來周洛巳盪到了那冰窟口的斜邊之上,那繩索甚長,是以腳巳著地,仍握在他手中,再也不怕盪回去了,而且黑無常貼身在冰壁之上,又那能持久。
  多九公兩掌在胸前交錯,專等他下落!陶六如忽然心中一動,叫道:
  “周老弟,快用大力抖繩,把白無常抖下冰窟去!”
  周洛抬眼一瞧,恰見白無常巳快到頂了,只見他手腳並用,捷如猿猴,心想:
  “不錯,這二無常沒一個是好人,殺他正是除害。”
  他這裡才勁貫右臂,卻見黑無常已在冰壁之上遊行起來,他背脊貼著冰壁,只用手腳游移,不料竟快得出奇!正向他這面而來!
  他在上面移動,多九公也陡隨移轉,周洛不敢怠慢,那知他才要抖繩,忽聽頂上有人冷笑道:“哼,你們把我雪山當作無人之境,便想走麼!”
  那聲音尖細冷厲!分明是個女子的口音,陡見頂上口邊有白影晃動。
  周洛凝神看得明白,竟是妙化夫人,他心中登時冷了半截!
  只見白無常已然快到頂上了,最多只差三五丈遠,斷然是妙化夫人早巳守候在上面,要知妙化夫人一派掌門,又是居高臨下,白無常再是了得,也不敢輕敵,而且妙化夫人突然現身,令他一時手腳無措,是以妙化夫人陡地現身的剎那,他也霍地下落了兩丈。
  先前周洛要想將白無常置於死地,現下卻生怕他被妙化夫人暗算了,皆因白無常若然不敵,那妙化夫人豈有不會斷了繩索的,那時二無常自是出不了,他們四人也將被困在洞中。
  他這一剎那間,面色有異,陶六如見他瞪著上面,並不動手,就知有緣故,忙抬頭一看,也吃了一驚,道:“是雪山的人!”
  周洛道:“不錯,是妙化夫人!”他在冰窟底和她見過一面,是以認得。
  他兩人這一出聲,多九公亦忙抬頭一看,也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下卻在罵道:
  “是我該死,此乃雪山派重地,入山之時未見一人,怎麼未生警覺。”
  現下他才知他們入山之時,必是早被發覺,現今再要出去,當真是比登天還難!而且也明白山腰上那洞口,必也是妙化夫人填塞的了。
  他垂下雙臂,自是不再對黑無常戒備,黑無常又何嘗聽不明白,罵道:
  “老化子,好哇,這一下大伙兒都別想上去啦。”
  說著,已滑了下來,多九公怒吼一聲,道:
  “黑無常,你們想算計人,可知有今天,你們算計人不成,卻也饒上了性命。”
  黑無常道:“老化子,你別響,現下沒得說了,我們只有全力對付妙化夫人再說。”
  大伙兒這時都仰頭在望,也都明白妙化夫人的厲害,若然她以漫天花雨手法打出冰蠶,白無常武功再好,也難逃毒手!
  好個白無常,身在冰壁之上,竟然臨危不亂,只聽他冷冷笑道:
  “我們正大光明而來,是你這婆娘藏著不敢見人,倒桿臉說話,嘿嘿!雪山派原來沒一點真實功夫,只配偷偷摸摸暗算,當真是聞名不如眼見。”
  要知雪山派的人,為了要保留真陰,從不婚配,白無常一聲婆娘出口,妙化夫人早惱怒起來,再聽他敢輕視雪山派,出言諷刺,立即厲聲喝道:
  “白無常,你死到臨頭,還敢出言不遜。”隨後冷笑地道:
  “我要取你性命,乃是舉手之勞,但那倒便宜了你,給我滾下去!”
  白無常喋喋一笑,說:
  “你要不養漢子,怎會稱起夫人來,嘿嘿多半你養漢也和今朝一般,也是偷偷摸摸。”
  這時下面五人都全神貫注,又因那山風自冰窟上灌入,是以都聽得明白,全都著急起來,心想:
  “現今他身在險地,怎倒激怒起她來,這不真成了自己找死麼?”
  因是相隔太高,看不清面貌,但想來那妙化夫人早巳氣得臉紅了,一個未出嫁的女子,罵她偷人養漢,哪會下氣極!其實這夫人乃是雪山派掌門人的尊稱,當年雪山派創派的祖師,原本是一位夫人,皆因她曾婚配之故,是以武功不能練到化境,這才立下這 戒條,後來便相沿成習,對掌門人以夫人相稱。那白無常並非不知,乃是存心激怒她,原來他自信武功和妙化夫人不相上下,只是現下吃虧在身懸半空,冰壁滑不能著足,若然妙化夫人被激怒,不能凝於神,武功上便要打個折扣,那時便可兩下拉直。
  白無常自是瞧得清清楚楚,當即又嘿嘿冷笑,道:
  “你這婆娘若然有膽,若能在我白爺爺手下走到十招,我從此認敗服輸,從此不入你雪山半步。”
  下面幾人這時才明白過來,多九公搖頭道:
  “你白無常雖狡猾十分,妙化夫人又豈是輕易上你當的,黑鬼小心,趕快準備接應。”
  說著,巳然搶到周洛身邊,從他手中拾過繩子來,兩眼卻注視著上面!
  周洛和陶氏兄妹也都知道多九公的心意,若然白無常當其上去了,便應趕在黑無常前頭,若是白無常有個失著,也好趕快救援,現下身在險地,多一人也多一份方量。
  果然,他這裡才搶過繩子,陡見妙化夫人右袖飄起,怒叱聲中,數十點寒星巳疾射出手!
  那妙化夫人豈有不知厲害的,豈容白無常上去,下面這些人那還不相繼而上,而且無一弱者,是以一聲怒叱,冰蠶便巳出手!妙化夫人的功力何等了得,那冰蠶出手,下面相隔那遠,也能聽到絲絲破空之聲!
  白無常卻也早防她這一著,猛地一點冰壁,正如先前周洛 股,斜刺裡盪出五七丈去!卻見妙化夫人左手早又揚起,向他身形盪去之處,又打出數十顆冰蠶!
  白無常嘿嘿冷笑,道:
  “妙化婆娘,你這點小玩意豈能奈何我,有多少蠶兒,只管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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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b

  他話才出口,早又盪到左方數丈遠去,那數十顆冰蠶便又打空!待得妙化夫人三番打出,白無常卻已盪又了回去,而且這次更快得出奇,不但是他用勁點冰壁。而且那繩子已然繃緊了,本身亦有回盪之力!
  說時遲,白無常這次才盪到半途,陡見白影飛昇,竟能在半空中藉那繩子之助,身形騰起四丈有餘,直向口上撲去!
  本來白無常距離崖邊有六七丈遠,但他計算得準極,要知他雖是藉繩索之力騰身,但那繩索本身仍有拉力,且他盪回之勢也不小,是以他身形騰起,卻非是筆直往上,而是斜斜上飛,只要腳尖能點中冰壁,憑他輕功之高,自能在妙化夫人意料之外,僥倖成功!
  那知白無常眼看腳尖已點到冰壁,妙化夫人忽地一聲冷笑,陡然一片寒光,向他當頭罩下!
  下面數人惟見寒光一閃,那白無常卻瞧得明白,竟是一只廣有十數丈的大網,向他當頭罩下!
  白無常知道厲害,若這網是普通繩索製成,豈能困他得住,而且那網線白如銀絲,其細如發,必是異常堅剛之物,而且網大十數丈,向任何方向,都難躲過,唯有向下。
  那知白無常滑落了三數丈,那網仍然向他罩了下來,原來那網有一條長繩,連在妙化夫人手中,亦是銀光閃閃,而且象是無窮無盡。
  白無常一看大驚,他倒不是怕這網,要知她手中繩索最多十丈八丈,他只要往下落,便不怕那網了,但心知他相隔那口邊一遠,妙化夫人即可輕易將冰壁上的懸繩弄斷,別說他落下冰壁有死無生,而且就算能保得活命,那懸繩巳斷,困在澗中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當下一咬牙,雖知妙化夫人這網必非等閒,但現下也顧不得了,立即腳尖一點冰壁,止住下落之勢,呼地一掌上劈!
  這時那網早巳向他當頭罩下,他掌力雖是了得,掌發狂飆陡卷,但那網絲怎能著力,只飄高了不到一尺,又落將下來。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妙化夫人一聲冷笑,說:“我本想留你個全屍,偏你要找死!”
  話聲中,但聽絲絲破空之聲,百十點寒星已自網孔中疾射而下!這一來白無常那還能招架,使他能破得那網,也逃不出那漫天花雨的冰蠶!
  好個白無常,就在危機如發之頃,陰惻惻一聲長笑,只聽嘩啦 聲響,他早抓住衣衫一撕,繞身卷掃!
  白無常功力何等渾厚,而且是在這生處關頭,是以不但將那百十顆冰蠶卷落,而且那網也被震得飄起。
  他那敢急慢,忙不迭左手一軟,登時又滑落數丈!
  但他雖是僥倖逃過,不料妙化夫人早又一聲冷叱,那網陡然間疾落下來,但見寒光一閃,就在白無常驚魂甫定,喘口氣的功夫,網邊快如電閃,自外兜卷下去!
  原來妙化夫人已被激怒,在那網眼看到了白無常頭頂之時,她卻突地往上一收,四邊便立即垂落下來,成了個鐘形向他罩下!
  白無常再是往下疾落,也躲不過了,登時心生一計,把心一橫,心想便讓她擒住,那時她必要把我拉上去,一者不信掙不斷這細細的網線,二來只要到了上面,腳能著地,那時勁使得上了,再想脫身的法兒。
  心下一橫,當即束手就網,說時遲,那網竟是奇妙之極,四邊陡地上卷,將他網兜在內。
  白無常兩手一抱,頓覺身子一緊,巳向外盪了出去!晃晃悠悠,好半晌才停住了,心想妙化夫人必已將他拉上去了,那知待網不再飄盪,妙化夫人已冷笑道:
  “白無常,你死期到啦,你不是要想下冰窟麼,我今天成全了你。”
  話聲才住,白無常陡覺身子向外疾盪,跟著一松,竟是那網陡然張開了,他身子也直往下落!直向冰窟中落去!他張眼一看,但見窟下深不見底,他本身便有通天本領,也是絕難活命的了。
  那知就在瞬間,忽聽上面有人說道:“晚輩見過夫人。”
  白無常雖是魂飛魄散,但也能聽出是周洛的聲音,但此時他自知命巳不保,只有等死,那還管他是怎麼上去的,而且眨眨眼功夫,他已落下了二三十丈,耳畔惟有疾風貫耳,自也不聞聲息了!
  白無常聽得他的聲音確實不假,正是周洛,原來多九公從他手中將繩子搶過之頃,他自知危機頃刻,忽地心中一動,他昨日在下冰窟之時,亦曾在冰窟之上游行了幾近十丈,現下黑無常全神貫注在上面,何不趁機遊行上去,再抓住那懸在冰壁上的繩子,更趁上面白無常與妙化夫人都鬥得火熱之時,我只要藉那繩索之助,猱升二十丈,即可從冰壁上滑行到他們不注意的方向,偷上崖頭。
  他心念一動,腳下也移動,暗暗向陶丹鳳打了個手勢,要她別出聲,陡向上一指,即刻溜到陰暗的一面,向上遊行。
  要知冰窟中已是陰暗之極,更加冰色深藍,又在大家都全神貫注之時,是以都沒發覺他,只陶丹鳳芳心怦怦,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待見他抓住了繩索,才放了心。
  周洛本來兩手巳破,但在生死關頭,那還顧疼痛,即刻往上猱升,到了距離崖頭,只得寸餘丈時,恰是白無常停止下落,妙化夫人再又隔網打出那冰蠶之時!是故他只向旁滑行了數丈,即大膽向上遊行,白無常落下冰窟的剎那,他巳著了實地,只可惜遲了一步。
  周洛在這剎那間,想道:“以我現下一人,絕非妙化夫人的敵手,就算能逃得性命,我豈能丟下幾人不管?”而且他上崖之頃,早見冰窟口邊,白影飄飄晃晃,至少有十數個女子圍在崖口周圍。
  想是這些人萬想不到周洛能上得來,周洛趁他們都在一愕之頃,乾脆硬著頭皮,搶上前去,向妙化夫人恭身施禮。
  妙化夫人一怔,道:“你是誰?”原來她適纔全神貫注對付白無常,周洛上來,她竟絲毫不覺,還道他是自山外而來的。
  周洛這時才看清妙化夫人,竟是面白如雪,白中微微透青,目射冷芒,裝束倒和桑氏姊妹一般無二。
  就在妙化夫人喝問的同一剎那間,只聽她身旁一個女子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另一個道:“師博,就是他,我適纔說的就是這小子!”
  原來是桑氏姊妹。妙化夫人一直在閉關練功,今日方才出關,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塢盜火龍珠,以及爭奪周洛的經過,不過在半個時辰前方才稟明,故爾如此言語。
  要知這乃雪山極高之處,長年積雪,這些人全穿白衣,是以陡然間一見,只是晃動的白影,周洛雖然到了面前,亦未認出兩人來。
  妙化夫人竟然一怔說:“竟然是你,好,那麼,上天梯你已取到手了。”
  她目光如冷電,在周洛身上上下掃動。
  周洛忙道:“好教夫人失望,晚輩雖巳下落到窟底,但只見玄冰鋪地,那上天梯已深埋在玄冰之下了。”
  妙化夫人道:“是麼!”她這一句話說得溫和之極,那知她身形並末動彈,周洛陡見面前冰魄寒光閃動,隨聽撲哧 聲響,寒風砭膚,前幅衣衫巳被她撕去,出手竟是比閃電更快!
  周洛大驚之下,閃身躍開,忙不迭抓起後幅衣衫向腰間一圍!
  只見峰上那十多個女子,一齊驚呼了一聲,個個掉頭埋面,妙化夫人也退了一步,原來周洛僅得陶六如一件衣衫罩體,妙化夫人是想撕破他的衣衫,若然那上天梯在他懷中,自會落下,不料周洛曾是亦身露體。
  雪山派的人不論年紀大小,都是不出嫁的姑娘,平日更不與男子接近,陡然間見周洛赤身露體,怎不變色。
  妙化夫人大怒,喝道:“將他擒下!”她是何等身份,豈願同周洛過招,而且適纔抓破了他的衣衫,生怕逼他太甚,他圍身的半幅衣衫再又脫落。
  那桑青早仗劍而出,四面八方,更有六七個女子圍了上來!
  妙化夫人又道:“別傷他性命,擒回去拷問。”
  桑青應了聲:“是!”冷冷哼一聲,巳又逼前兩步!
  她心裡恨透了周洛,那日晚在茅山,周洛打她的那幾個耳括子,至今心中還在冒火,現下仇人見面,怎不分外眼紅,嘿!今天有她師傅撐腰,她豈能將他放討!
  那知桑青巳然靠近周洛,卻突然回顧道:“你這丫頭站著做甚,哼!”她是向桑虹說話,這桑青乃是妙化夫人得寵的弟子,是以敢恁地放肆。
  不料妙化夫人將臉一沉,喝道:
  “呸!你們這多人難道還擒不住這臭小子,還不給我趕快動手!”
  桑青討了個沒趣,卻倒更遷怒于周洛了,只見她眉兒一挑,狠狠地瞪了桑虹一眼,那桑虹卻仍不覺,實則她這時心急之極,心想周洛這 來那還逃得了,被師傅擒住,她豈不知師傅的性子,今番便能留得活命,不知要受多少酷刑。
  她眼巴巴望著周洛,那周洛卻在這瞬間,有了計較,心想:
  “這可好,若然是她親自動手,我手中無劍,萬難是她的敵手,而且她是想擒我,而不想傷我,那何不把他們誘離這冰窟口旁,只要能拖延一刻功夫,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可就上來了。
  他心下在打主意,卻是眼觀四面,桑青早一聲嬌叱,斜刺裡一劍刺到!
  周洛早將那半幅衣衫緊緊圍在身上,此時巳空出手來,心知雪山派的人劍術雖不怎麼神妙,但輕身功夫卻妙得很,現下被她們團團圍住,若不能奪得一把寶劍,今後絕難脫身,他一見桑青這劍斜刺裡刺來,陡然間想起那晚在茅山之上,桑青打罵桑虹的情景,心下也是有氣,更兼這陣桑虹對他關切之色,便道:
  “可惡得很,今天我非叫你出醜不可!”
  說時遲,她寶劍堪堪刺到,周洛立即施展須彌遁形,以退為進,霍地欺身近去,左臂一翻,喝道:“打!”右手倏伸,卻去奪她手中寶劍!
  要知他雖被七八個白衣女子圍住,一者不知他武功深淺,又見適纔她們的師傅伸手就撕下了他的衣衫,是以把他看輕了,一見桑青動了手,便都按劍不動,只是防周洛逃走而巳。
  那周洛這一聲打,可把桑青駭了一跳,那晚她在茅山吃了苦頭,周洛還是坐在地上,現下他欺近身來,那有不怕,待要撤劍後退,只聽啪地一聲響,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神奇武功,端的神妙,桑青臉上早著了一掌,那音響清脆得很!
  只聽得四外的白衣女子,同是一聲驚呼!挺劍疾上,只可惜周洛右手奪劍,卻沒成功,那桑青在周洛那聲喝打之時,已生警覺,雖然仍未躲過,但手中劍卻已撤了回去,兩下里堪堪錯過!
  這一來桑青那不氣極!陡見冰魄寒光閃動,向周洛搶攻過來!
  周洛心道:“妙得很!”身形疾旋,穩著下盤,上身卻故意作出搖晃之態,他將須彌遁形施展開來,桑青那能製他得住,周洛叫道:“啊喲!”向右面山邊疾衝過去!
  左邊那個白衣女子,那容他逃走,劍起寒濤陡卷,刷刷刷連刺三劍!
  那知周洛左晃右晃,一下子便巳從她劍影中閃過,就在錯身而過之頃,右臂一彎,反打出手!
  登時一聲脆響,那女子的脖子後已著了一掌,周洛這還是對她手下留情,不打她的臉蛋兒,而且若是要奪她手中劍,可說輕而易舉,皆因她一動手,便看出她武功不及桑青,他是存心誘敵,若然將劍奪過,只怕激怒妙化夫人動手!
  周洛閃過他身後,拔腿就跑,卻見外圍的兩個白衣女子又圍了上來,分劍疾刺,他身後的這七八個白衣女子,在嬌叱聲中,又撲了過來,剎時間,又已被圍住!十數只劍上下翻飛!
  桑青怒氣攻心,攻得更是凌厲,周洛倒抽了一口涼氣,適纔他不過才衝出三四丈,饒是那須彌遁形再神奇,這十多個白衣女子又豈是弱者,何況他初學乍練,現下才只得一半火候。
  說時遲,周洛幾番衝突,竟然衝不出重圍,還幸這些白衣女子都不傷他,劍下都有分寸,眼看刺中,便已撤劍!
  周洛心中一動,想道:“她們想生擒我,我怎麼這般傻,想來我硬衝出去,她們也自不敢傷我。”
  他心念一動,立即大喝一聲,說:“打!打!”身形晃動,在劍林中幾個穿閃,霍地向右面兩個白衣女子間,直衝過去!
  那兩個人果然不敢傷他,迫得後退,周洛一聲長笑,向山邊一縱數丈!那知腳才點地,待要再縱起身來,陡見面前冰魄寒光閃動,竟是妙化夫人將他截住了。
  妙化夫人喝道:“你還不束手就縛,當真要我動手!”
  她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青虛虛的一張臉,令人一見生寒,而且當真象有一股寒氣,自她身上逼來!
  周洛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心下大驚!
  但他已在快速間,看得明白,這陣雖只離開冰窟只得八九丈遠,卻因山勢傾斜,立身之處,已不能再看到冰窟口邊,心想:
  “這倒好,若能絆住妙化夫人,下面的人就可以來了。”
  他當下即刻真真假假,作驚駭慌亂之態,霍地倒縱出去! 他身後那些白衣少女早又齊聲嬌叱,挺劍攔阻!
  周洛一聲啊喲,斜刺裡急竄,從十幾支劍中,穿閃而過,竟如入無人之境,忽聽妙化夫人叫道:“桑青小心!”但她話聲才出口,周洛卻早欺近!
  桑青圈劍疾轉,眨眼間刺出五劍!
  周洛大喝一聲!“打”腳下是須彌遁形,饒是桑青劍術了得,竟巳劍劍落空,周洛左臂向外一彎,反臂早打了她一背,趁她驚惶失措的剎那,巳將她寶劍奪過!
  桑青在前面才倒縱出去,身後 股勁風卻早襲到!
  周洛不用回顧,巳知是妙化夫人,他奪劍也正為了對付她!
  他不敢回身,腳踏八卦方位,眨眨眼間,正逆反側,身形似虛如幻,一下子轉到了妙化夫人身側,手中劍一顫,五點寒星恰似從劍尖之上飛出,直取妙化夫人!
  妙化夫人一怔,她實不料周洛能逃出她那一掌,而且寶劍出手就不凡,但她此刻惱怒之極,她門下這多弟子,竟然連一個空手的少年也擒不住,而桑青更是她心愛的弟子,武功上巳得她真傳,竟連劍也保不住,令她怎不著惱,一見周洛出劍神奇!當下哼了一聲,竟不閃避!待得周洛的劍尖眼看巳然近身不到三寸,只見她上身陡然往後一揚,喝道:“撒手!”一條白練陡地伸入他劍影之中,原來是她右臂倏伸,白色長袖橫卷,向他手腕纏去!
  周洛駭了一跳,他這一招式巳用老,毫釐之差,卻巳刺她不著,若不趕快撤劍,便要被她奪出手去,而且知道不能變招,皆因她袖管特長,且尚未纏到,他巳覺出她袖管之上,有一種奇妙的勁道,倒象她手腕如磁引鐵一般。
  他忙不迭一挫腕,劍尖猛可裡向上一挑,腳下施展須彌遁形,巳然撤回了一點,那知妙化夫人那袖管也從他後撤的劍飛揚,呼的一聲,直卷過來!眼前是冰魄寒光令人炫目,而且一股奇寒之氣,撲面砭膚!手中劍更似被她袖管吸住了一般,雖然撤了回來,但緩了許多。
  說時遲,那時卻快如一瞬,也不過是妙化夫人喝撒手之聲才落,周洛劍方撤得一半,但見匹練天嬌,呼地一聲,頓覺右手一震,虎口酸麻欲裂!
  周洛倒抽了口涼氣,趕緊撒手,腳下一盤旋,幸是那須彌遁形輕功神妙得很,劍雖出手,倒撤出了身來。
  只聽妙化夫人喝道:“接著了。”那劍直飛入數丈處的桑青手中。
  原來妙化夫人一出手,她門下弟子自然都退得遠遠的,周洛萬不料妙化夫人這袖管竟是這麼神妙厲害,只道手中有了寶劍,再不濟也可在她手下走過十招八招,那知竟連一招也未走到。
  妙化夫人巳冷冷地說:“你這小子是束手就縛,還是定要等我動手。”
  周洛心下大急,自知和她武功相差太遠,尤其她這袖管太以厲害,適纔他巳拖延了好一會功夫,卻仍不見冰窟中的人上來,說不得,只好再想法拖延。
  當下說道:“晚輩與你無冤無仇,你怎麼這狠。”
  妙化夫人道:“哼,我要放你走,那也容易得很,趕快獻出上天梯。”
  周洛道:“晚輩適纔已然說了,並無一句虛言,那冰窟下面,實在無有。”
  妙化夫人逼近了兩步,周洛也連忙退了兩步,忽然想到若往後退,豈不又退到冰窟口邊去了,忙躬身道:
  “夫人容稟,試想晚輩下得冰窟,連身上衣衫也片片冰裂,那上天梯就算在下面,豈不也成了冰屑。”
  妙化夫人略一沉吟,眼中又見冰芒射出,道:
  “你這小子還敢騙我,你身上衣衫雖然凍裂,那是你在下面活動之故,我生長在這冰天雪地,豈有不知,若然你在下面不動,衣衫自然不會脫裂的,那上天梯下冰窟,自然也完整。”
  周洛心想:“不錯,下面那位老前輩說巳將上天梯取存,我還在心中懷疑,不解那上天梯怎麼仍然完好,現下經她這麼一說,我才明白了。
  他心下在想,卻忙答道:“夫人所說便是實情,但晚輩先前也說過了,就算那上天梯仍完整,可是事隔十年,冰窟之底,已不知又結了多少丈厚的玄冰。”
  他口中在說,心中卻急得很,盼望下面的人早些上來,因知妙化夫人若然動手,他必然要被獲遭擒。那知他心中著急,不自覺地,目光就向那冰窟上掃視。
  妙化夫人瞧得明白,陡地冷笑道:
  “原來你這小子在拖延時間,想將我絆住,好讓他們上來麼!”
  她一警覺,話出口,陡見一片冰魄寒光閃動,身形早杳。
  周洛暗叫不好,她的身形也看不出,遑論對敵了,而妙化夫人身施展開來,自比桑氏姊妹大不相同,簡直象一片冰魄寒光當頭壓來!
  他霍地一咬牙,兩臂倏彎,腳下一錯,向三面疾打而出!但覺著手滑膩軟綿,面前寒光閃得一閃,登時斂去,只見妙化夫人面有驚奇之色,瞪眼望他!
  周洛心道:“慚愧,這無名老人的神功端的奇妙,顯然適纔雖未打中她,但巳觸著了她的衣袖。”
  妙化夫人冷笑一聲,說:“果然你有點門道,哼!”冷哼之聲才出口,只見她右袖霍地一揚,袖管中已飛出了 片寒光,眨眼已有十數丈遠。
  周洛一見寒光飛出,就知是她那神奇的大網,忙不迭晃身暴退,那知身才縱起,頭頂與四外巳被那網色沒!
  要知那網任妙化夫人投出之時,有如一線,是以疾如電閃,待周洛發覺,早到了頭頂,而瞬間伸展開來,廣有十丈,周洛的須彌遁形再神奇,也脫不出身去。
  說時遲,周洛不但眼見那網罩了下來,而且四外暗勁激盪,象自四面八方逼來,身法立見緩滯。
  妙化夫人冷笑道:“你還逃得了麼。”那知一言未了,一人叫道:“那不見得。”那網近冰窟口那面,下落之勢突止,一人叫道:“周老弟快出來!”
  周洛在聞聲之時,巳看得明白,竟是陶六如以折扇將網撐了起來,周洛一見,就知下面的人都上來了,心下大喜,飛身從網口一鑽而出。
  他出來得快如一瞬,那知陶六如才將折扇垂下,妙化夫人已然趕了過來,人未到,左手袖已飛出!
  陶六如不知她這飛袖厲害,竟不躲開,霍地張扇一拂!他這扇上功夫何等了得,一兩丈之外,能碎石變成石矢,落葉而成箭雨,想妙化夫人這飛袖再是了得,亦必被他盪開,不料他這扇揚出,妙化夫人的飛袖非但未被盪開,而且來得更疾,呼地一聲,反向他扇上纏來!
  周洛出網之頃,急於要知陶丹鳳與多九公是否巳上來,就這麼錯眼間,那飛袖已向陶六如纏到!
  周洛待得發現,才叫:“那袖上有古怪,小心!”
  卻聽妙化夫人厲聲叱道:“撒手!”
  陶六如的折扇立即脫手飛出,虎口堪堪不曾震裂!
  原來妙化夫人的袖上,密密麻麻嵌滿了磁片,是以對方只要用兵刃,便被吸引,休想能夠躲過,而且反會被那飛袖吸引前來,她只要略施巧勁,當即將對方兵刃纏住,以她內家功力之渾厚,那會不將兵刃奪出手法,而陶六如的折扇又是以鑌鐵做的扇骨。
  卻說陶六如折扇出手,大驚之下,右手袖猛拂,身形往後暴退!
  卻聽冰窟口邊,一人呵呵大笑,道:“妙化夫人,你我可是久違了!”
  上來的正是多九公,身後跟著陶丹鳳!
  妙化夫人只道不用費吹灰之力,即將下面的四人困死冰窟之中,那知一時疏忽,竟巳上來了四個,此時之怒可知!切齒道:
  “老化子,我本想慈悲你們,留你們 個完屍,不想你們倒不知好歹,偏要血涵雪山,這倒便宜白無常啦!”
  想那白無常落下百丈冰窟,自是早沒活命了,那知妙化夫人一言未了,冰窟口有人冷冷長笑,說:“我白無常死得好苦哇,你這婆娘納命來!”
  話聲入耳,冰窟口邊忽地跑上個白衣人來,正是白無常,而且連跳了兩跳!
  分明白無常落下冰窟,巳無活命了,這除非是他的鬼魂!如何不是!他又陰冷冷,又尖又短的連叫了兩聲,當真象鬼叫,而且要不是鬼,怎會蹦著跳著走!
  妙化夫人門下的那十幾個女子,都眼見白無常是不會有活命的了,早尖聲大叫,齊往後退。
  便妙化夫人亦是一怔,周洛同樣也毛骨悚然,陶六如拉他一把,道:“周老弟快退。”兩人趁妙化夫人分神的瞬間,忙退後與多九公會齊,陶丹鳳顯然見到周洛,巳芳心大慰,只顧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強敵當前,她倒不放在心上。
  陡見一條黑影,自冰窟中 冒而出,落地現出黑無常,幹哭了兩聲,說:“白老大,你死得好慘啊!”
  白無常也鬼哭道:“黑鬼,今兒只剩下你孤鬼一個了。”
  黑無常說:“既是你陰魂不敢,可要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說著,又嗚嗚的幹哭了兩聲!
  雪山極頂,天氣本巳奇寒,冷風又凜冽,兩人陰聲陰氣,又覺陰風颯颯,令人毛髮為之齊豎!
  周洛道:“陶大哥,當真這是白無常的冤魂麼?”
  陶丹鳳忍不住,嗤的一聲笑,悄悄的說:“光天化日之下,那來鬼魂,你這人……”
  陶六如道:“噤聲,就有好戲看了。”
  只見白無常又再蹦了兩蹦,已到了妙化夫人面前,那妙化夫人驚疑參半,不自主也連退了兩步。
  白無常使又邁進兩步,說:“妙化婆娘,還我命來!”
  周洛卻被陶丹鳳一言提醒,再加此刻凝神一看,那白無常那是甚麼鬼魂,實是個活生生的人,卻不知他怎會落下不死?只聽陶丹鳳在身邊說道:“你想想九公手中有繩,還不明白麼?
  ”
  周洛恍然大悟,略一想他上來時的情景,九公手中抓住繩子,而且繃得緊緊的,便明白過來。
  那多九公之所以當時從他手中將繩搶過,原是為了助白無常一臂之力,將繩繃緊,好令他在繩上使得出力,那時大伙兒都在生死關頭,成了同仇敵愾,唯有助白無常上了崖頭,下面的人才有活命,那白無常落下之時,必是多九公早有準備,拋繩將他接住,以白無常的輕功高絕,多九公內力之雄厚,相隔十丈八丈,自是能將他接下。
  其實這最簡單不過,周洛被她一言提醒,立即明白。
  那妙化夫人也不過陡然見白無常現身,一時間的驚疑,此刻地連退了兩步,已看得明白,白無常有形有體,那是甚麼鬼魂,只氣得她更是面如雪白,白中透青,當下哼了一聲,說:“白無常,你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白無常冷聲長笑,說:“有你在,我怎捨得死!”
  妙化夫人怒不可遏,踏上一步,那雪地上本已鬆軟,她踏前 步,立即深深陷入雪中,多九公一看,心說不好,現下我等既巳出了冰窟,能化干戈為玉帛,自然是好,便搶上一步,向妙化夫人一拱手,道:
  “我等進入雪山,未曾登門拜渴,當真有所不是,老朽這裡謝過了。”
  他想得卻好,就這般若能免了一場惡鬥,自是最好,再不然先禮後兵,也不輸理,現下自己這面人多,也不怕妙化夫人。
  那妙化夫人巳然怒極,那肯甘休,叱道:
  “今天你們休想走脫一個!”陡向她那門下的女弟子喝道:
  “你們還看著做甚麼!”
  喝聲未了,那十多個白衣女子,悟似十數朵飄浮的白色雲朵一般,瞬間已散開,將這面的四人圍住。
  大伙兒那將這十多個女子看在眼裡,全都不在意。
  多九公呵呵一笑,道:
  “妙化夫人,可知我等不是怕了你們,既然上得了冰窟,還出不了山去麼?只是我等與你無冤無仇,先前你雖想害我們,但我們入山而未拜山,確也有不是,彼此就拉了個直,何不聽我一言,就此罷了干戈。”
  妙化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們要我饒了你們性命,那也容易,拿來。”
  多九公一怔,道:“甚麼?”
  妙化夫人說:“上天梯,只要你們獻出了上天梯,我就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
  白無常冷聲冷氣地打了個哈哈,說;“黑鬼,你聽聽,這婆娘竟也想揀便宜,哈哈,連我們都落了空,她倒還做夢。”
  妙化夫人一怔,心想:“難道這小子所說是真的沒騙我,”想到黑白二無常暗隨多九公等進入冰窟,自是為了那上天梯,若多九公等已然取得,二無常那有不奪取的,若然到了手,多九公等又豈會與二人罷休。
  她瞬間溜了當前各人一眼,見他等彼此並無敵意,這才相信周洛所說不錯。但她立即又有了主意,道:
  “你們既是獻不出上天梯,那也容易,只要將這小子留下。”
  說著,向周洛一指,原來她今日得桑氏姊妹稟報,說周洛巳然練得上天梯中武功,能進入冰窟,先前她還有些不信,現下見周洛果然能出入冰窟,希望之心也油然而生,心想那上天梯只要仍在下面,不論那冰窟有多厚,能進得去,自然也有法可想。
  那多九公一聽也怒了說道:
  “你當真不知好歹,那可怨我們不得。”他雙掌一錯,就要出去!
  卻聽白無常冷冷笑道:
  “老化子,就憑你那一點能耐,也想收拾她麼,再說,也得讓我先見識見識這婆娘那面網兒,嘿嘿,我白無常甚麼陣仗沒見過,她這網兒當真奇妙得很,要不好好見識早識,豈不是一大憾事。”
  他本是站在妙比夫人面前,此刻相距不到一丈,說著,巳大踏步走近。
  白無常先前在冰壁之上,吃了那網的大虧,幾乎喪了性命,心下惱恨之極,那會甘休。
  多九公氣得吹鬍子瞪眼,陶六如忙一拉九公衣袖,道:
  “九公,此刻我等分則力弱,她既然有備,可知厲害,落得讓他去探虛實,瞧瞧她武功端的如何了得。”
  他等四人站得遠遠地,陶六如話聲甚低,只讓三人聽到。
  周洛忙道:
  “六如先生說得不錯,我瞧白無常絕非妙化夫人的敵手。”他在華山之上,能輕易逃出二無常手去,但在妙化夫人手中,卻出手便巳受製,可見她武功實在二無常之上,他心下明白,是以忙出言勸阻。
  多九公一想也是,便忍住怒火,只見那妙化夫人巳冷笑道:
  “好,你要見識,我怎不成全你!”
  話出手出,左手倏地一揚,一片寒光飛灑開來,眨眼已有十丈方圓。
  周洛忙道:“快退!”四人縱身後退了三四丈,才脫出了那巨網的範圍。
  眼見那巨網已向白無常當頭罩下,他竟絲毫不懼,說:
  “黑鬼,這網兒好玩得很,你怎不也來玩玩。”
  黑無常說:“妙極!妙極!”黑煙飄散,巳飛入網邊,但那網巳然罩了下來,黑無常說:“白老大,我進不來啦。”一伸手,即已抓住了網邊。
  白無常卻向前竄,但見白影一晃,巳抓住妙化夫人那面的網口。
  這一來,大眾都明白了,知道二無常是想扯破那網,顯然兩人在下面之時,巳然商量好了的,存心毀去妙化夫人這網。
  那知妙化夫人眼看兩人一邊一個將網抓住,竟然只是冷笑。
  說時遲,兩人不過手才觸著那網邊,忽地跳了起來,說:“啊喲!”待要放手,妙化夫人巳用勁一抖,喝了聲“起!”二無常身子便巳懸空!呼地一聲,巳兜入網內。
  原來那網邊有密密的倒鉤,別說用手去拉,便是那網觸著人身,立被它將全身鉤著,那倒鉤更是百煉的精鋼製成,製造得甚是巧妙,她著不用巧勁,那鉤針也不會彈出,先前在冰壁之上,妙化夫人只想將白無常拋入冰窟,並未彈出鉤針,是以白無常大意了。
  妙化夫人一抖那網,一放一收,立將兩人裹在網中,向身後兩個女弟子面前一拋,喝道:“綁了!”
  那兩個女弟子顯然早有準備,各人手中都拿著一條長繩,便要上前捆綁,但二無常何等武功,兩人不過一時大意,著了道兒,要知網上倒鉤雖然刺,兩人渾身肌膚,但卻刺入不深,只是疼痛難當,傷得卻不重,是以兩人身子才一著地,在地上一蹦,巳跳了起來,氣得兩人哇哇怪叫!
  才叫得一聲,卻又啊唷連天,原來兩人這一動彈,那網上倒鉤卻已刺得更深,當真象萬箭鑽身一般!
  妙化夫人哼了一聲,說:“你們要不束手就擒,那是你們自找苫吃。”
  竟是頭也不回,向這面四人道,
  “二無常就是你們的榜樣,是束手就擒,還是要先吃苦頭才甘心。”
  二無常這一被擒,多九公等四人大吃一驚,萬不料她這網如此厲害。陶六如更抽了口涼氣,先前幸好他是用折扇將網邊撐住,不然早吃盡苦頭了。
  這麼一句話功夫,只見那拿繩索的兩個白衣女子,又向二無常撲了過去,但兩人怎會這麼甘心被縛,兩人腿彎一蹦,已又跳開,黑無常更破口大罵。
  多九公心中一動,忙低聲道:
  “她這網厲害得很,趁二無常尚未被擒,那網一時不會用來對付我們,我這就去同她一拚,你們快走!”當下哈哈一笑,說道:
  “我老化子偏不知好歹,你要我們也束手就擒麼,可也得對我露兩手才行,來來來,我老化子領教領教。”
  他雙掌一錯,大踏步向她走了過去!
  要知多九公亦非弱者,若論正宗武功,他雙掌上的威力,絕不輸輸于妙夫人。
  那知妙化夫人一聲冷笑,說道:
  “我知你這老化子的心意,你以為我沒有網了麼,你且看來。”說著,向四外一指!
  多九公停步一看,只見她門下那十多個女弟子,每人手中都拿著一面網,妙化夫人話聲才落,巳各自將手中網抖了開來。
  陶丹鳳一見,登時花容變了色,叫道:“九公,快回來!”陶六如一時也打不定主意,周洛更是著急,若然兩人手中有兵刀,這十多個白衣女子自然遠不及妙化夫人功力深厚,破網想來不難,現下兩人都亦手空拳,這些白衣女子又巳將四人困在當中,那網又能攻遠,只要一觸身軀,便要被倒鉤鉤住!
  那多九公看得明白,暴怒道:“聽說你閉關好些年,我還道練成了甚麼超群絕世的武功,原來只是這點邪魔外道。”
  陡向三人喝道:“過來,隨定我身後。”三人立即明白多九公之意,他是想纏住妙化夫人,只要和她動上了手,可就不怕那網,這十多個白衣女子必然投鼠忌器。
  三人忙縱身一躍,到了多九公身後,多九公怒喝道:“看掌!”一掌劈出,狂飆陡卷!且右掌才發,左掌亦巳同時翻出!
  妙化夫人冷冷說道:“好,我要不讓你見識見識,你也不知雪山派的厲害!”
  但見冰魄寒光閃動,象是被多九公的掌風震了出去,那知多九公才覺掌未著力,陡然間寒光耀眼,妙化夫人巳欺近身來。只見兩袖飛舞,宛若出水蛟龍,左袖纏他雙腿,右袖自右纏他頭頸,袖起風聲獵獵,強勁之極!
  多九公吼道:“好!”兩腿一飄,左手翻掌將他飛袖盪開,吐氣開聲,右掌一探,猛可裡挫腕吐勁!
  他雙腿巳然飄起,右掌發出,已和身撲去,十成勁力,又加了二成。
  卻不料妙化夫人身如浮雲飛絮一般,又隨掌飄了出去,多九公這裡腳才著地,她卻已又欺身近來,兩袖似靈蛇飛舞,她兩袖竟然長有一丈,左袖纏卷崩掛在前,右袖攻後,點他五處大穴!而且認穴奇準!
  多九公右腳一點地,斜飄數尺,左掌斜翻,盪開兩袖,右手疾吐,向妙化夫人拍出,這一招掌已遞出一半,方才吐勁,嘿地一聲,又是掌出身隨!
  他掌上威力奇大,掌風廣及一丈方圓,是以倒不怕妙化夫人的兩袖近身,只是妙化夫人身法奇妙,虛飄飄似不著力,兩人一動上手,周洛和陶氏兄妹都看出不妙來,要知多九公用勁愈大,所耗精力愈多,數十招一過,必然不敵。
  三人心急之極,此時巴不得二無常能脫出困去,因知二無常掌上是練的陰柔功夫,若與妙化夫人對敵,比多九公要佔便宜得多,且二無常身法施展開來,有似幽靈,和妙化夫人正是半斤八兩。
  趁多九公與她鬥得難解難分之頃,三人忙看那二無常時,只見二人兀自仍在掙扎,而且已掙扎到了一處,在網中並肩站著,這一來可好得多了,兩人只要步法一致,便能一躍丈餘,是以那兩個白衣女子仍未將二無常擒住,且巳躍出了七八丈去,到了雪坡之下。
  周洛忽然心中一動,他與陶六如雖然沒有兵刃,其實有亦無用,只要妙化夫人一飛袖,就會被奪出手去,但陶丹鳳的飛綢卻大是不同,而且飛舞起來,能攻出一丈五尺有奇,比妙化夫人的袖子還要遠得多,她不及妙化夫人的功力深厚,難道還不及她門下的這些女弟子麼?
  他心中在想,卻留神多九公與妙化夫人的惡鬥,只見一個掌風虎虎,一個飛袖獵獵,冰魄冷光飛灑之中,多九公怒吼連天,不時吐氣開聲,他雖勝不得妙化夫人,但一時不會落敗,便向陶丹鳳道:“陶姑娘,你的紅綢呢,可還在麼?”
  一言將陶丹鳳提醒,從懷中取出紅綢,道:
  “幸喜我下冰窟之時,將此綢交給了哥哥,才得保全。”
  說著,反身一掠,向最近的一個白衣少女撲去,陶六如與周洛忙緊隨身後。
  三人這一行動,較近的三個白衣女子齊一退步,同時右手一抖,飛出三面網來,緊緊地連接在一起,向三人自三面當頭罩了下來!這三面網雖然小得多,但合起來仍然十分巨大,廣有十餘丈,又是分自三麵包圍罩下,陶丹鳳要憑她一人之力,以手中一條紅綢破這三面怪網,那能得夠。
  三人大驚之下,陶六如早喝道:“妹子快後退!”
  當下三人撲出得快,退得更快,那三個白衣女子也不進9迫,只見三人挫腕一抖,齊將三面網收了回去!
  顯然這些白衣女子只奉命圍住他等,見三人退後,便也即刻退回原位,而這三人以外的其他白衣女子,始終未曾離開原位。
  陶丹鳳急道:“哥啊,這來怎好?”
  陶六如一時沒了主意,周洛略一沉吟,道:
  “有了,不如我拚著被她們網住,那時你們就可衝出去了,只要解救出了二無常,與多九公三人合力,製住了妙化夫人,那時再來救我不遲。”
  陶丹鳳霍地一旋,將周洛抓住,說:“你你……這怎可以了。”
  陶六如卻想:“誰有這一個法兒,不然今天大家都是死路一條,但卻不能讓周老弟去,他現今武功在我之上,留下他來更有用。”
  他心念才動,那知周洛急道:“陶姑娘快放手,你沒瞧事在緊急麼,我現下已是遍體鱗傷,再多加一點皮肉之傷,有何緊要!”
  他話出口,已猛可裡一掙,偏是陶丹鳳雖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但知周洛兩手已然破裂,那會用勁,是以周洛輕易便己掙脫,待得陶丹鳳急叫道:“你!等等啊!”周洛卻已縱身一躍,竟有三四丈遠,向正西面一個白衣女撲了過去!
  陶六如見已阻止不及,忙道:
  “妹子小心,他捨身救我們,不可負了他的好意,而且機會瞬眼即失!”
  說時遲,周洛一人撲出,那當面的白衣女亦只得一人迎了來,右臂一揚,網已撒出,只見五文方圓的一面大網,已向他當頭罩下!
  周洛既是存心受網,自然不懼,當下大喝一聲,猛撲了過去!與那網迎了個正著,他巳打定了主意,這一下撲出,勁道甚大,那網剛將他網個正著,他巳連人帶網衝了過去,撲向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見他巳被網住,那會防他會帶網衝來,一時竟驚得手足無措,且周洛自空中衝下,其勢何等巨大,白衣女啊呀一聲,往後便倒!
  周洛咬緊牙關,強忍那渾身痛楚,不待那白衣女子躍起,早就地一滾,而且迴旋從那白衣女子身上滾過那網上的倒鉤,立即有好些刺入白衣少女的身上,痛得她噯唷連天,也更加慌亂,待要掙扎躍起,那知那網因是十分巨大,除了裹著周洛之處,足有餘裕,她不掙扎還好,她亂掙亂蹬,餘網立即將她也網住了。
  周洛早叫道:“六如先生和陶姑娘還不快走!”
  何須待他出聲,陶氏兄妹在周洛才撲倒那白衣女子的剎那,早巳從兩人身上飛身而過,那左右兩個白衣女子,萬不料周洛會有這一招,見同伴被撲倒地,一時也慌了手腳,不知該立即解救同泮,還是守定方位,就在這遲疑的瞬間,陶氏兄妹巳飛身出了困,待得發現,那還阻截得及。
  陶六如知時機一瞬間便失,若容那些白衣女子再又圍來,可就前功盡棄了,忙道:
  “妹子,快和我保持三丈距離,我去救二無常,你要防她們圍攻!”
  陶丹鳳見周洛被網困住,而且渾身被倒鉤刺體,心痛之極,急得她淚流滿面,還幸見那個白衣女子亦被網在一起,才稍稍放心,因知只要她們解救那白衣女子,周洛即能出困,且此時見事巳,如此,唯有早一時救出二無常,大家才能被救。
  忙道:“哥哥快去!”陶六如那還等她答話,早撲到了二無常被困之處,兩掌一翻,身未落下,巳分向兩個白衣女子劈去。
  陶六如平日雖靠手中折扇成名,藉力打力才是他的絕技,但雪山門下全是小巧武功,陶六如這一飛身撲來,恰如飛將軍從天而臨!兩個白衣女擒二無常不得,正無計可施,那敢攖陶六如之鋒,忙不迭向左右縱開避過!
  陶六如舍了右面那白衣女,霍地左掌截出,同時身如疾風,斜刺裡向左面那白衣女撲去!右手五指箕張,抓她芳肩!
  那女子手中只有一條繩子,並無兵刃,這一下變故又快得出奇,更加心慌意亂,忙不迭身形一矮,待要盤旋讓過,那知陶六如其志不在抓她,正要她矮身盤旋,驀聽 瑯一聲響亮,陶六如巳從她背上拔出劍來!腳尖著地,立即縱身退回!
  這一下兔起鶻落,當真比閃電還快,一者那白衣女驚惶失措,二來陶六如謀定後動,是以輕易便將寶劍奪過,只三五下,早挑斷了幾根網線。
  陶六如明白那網線雖是其細如發,但必然極是難斷,是以早將全身功力貫注在劍刃之上,這才能逐根挑斷。
  要知那網只要斷得一線,立即能破一大洞,二無常當即用力一掙,巳破網而出,忙不迭拔出身上的鉤刺,但一時之間,如何拔之得盡!
  那十幾個持網的白衣女子,在驚駭甫定之下,巳飛撲圍來。
  陶丹鳳早一聲嬌叱,飛綢如神龍矢嬌遠攻近掃,纏卷崩掛,立即阻住了三個白衣女子,陶六如舞動手中劍,挑開了兩面飛罩而來的巨網,急道:
  “二位快助了九公,我兄妹給你們掩護!”
  二無常身上的鉤針巳取下了多半,適纔吃足了那網的苦頭,現下見這十多個女子每人手中都有一面網,而兩人雖未重傷,但卻巳遍體是傷,身上兀自疼痛難當,怎不心驚!
  黑無常早陰惻惻說道:
  “白老大,這婆娘邪得很,錯過今日有明日,不趁他們將這些娘兒們絆住,不走更待何時!”
  陶六如一聽大驚,急道:“我們好心救你,你你……”
  白無常說:“黑鬼說得不錯,走!嘿嘿,多謝了,今日你要不死,他日我白無常必有一分人心!”
  黑無常笑說:“要我們謝你,今日可要留下命來,對不住,我們可先走一步啦!”
  陶六如大怒,他才挑開二面網,立即回劍疾掃!斜肩向黑無常劈去!
  黑無常冷聲長笑,道:“小心網兒!”陡地人影一晃,只見一黑一白兩團輕煙,巳向山下滾滾而去,而一面大網,卻已當頭罩了下來!
  陶六如迫得回劍疾挑,閃身躲過,待他再又一連挑開兩面罩來的巨網,黑白二無常巳去得無影無蹤了。
  那妙化夫人如何看不明白,只是被多九公纏住,撤不出身來,多九公施展開一生所學,掌發虎虎風生,一掌更比一掌威猛,妙化夫人的詭譎巧招,竟無所施其技,兩只長袖未近身,便已盪開,手中又無巨網,眼看二無常逃走,只恨得她切齒咬牙,當即厲聲喝道:
  “老化子,我本倒沒傷你之意,這可是你迫我下毒手!”霍地左袖飄出,一帶傍引,多九公右掌翻出,才將她左袖盪開,猛覺一股寒氣直逼前來,令人窒息。
  多九公不由急退半步,卻在這剎那間,卻聞絲絲之聲入耳,眼前似有萬點銀星浮動,飛繞盤旋!
  多九公知是妙化夫人打出了冰蠶,若然是迎面勁襲,他倒也能掃蕩躲避,不料她手法竟是這般奇妙,暗道:
  “不好!”閃電般抓住前後幅衣襟,嘩地一聲響,旋身疾拂猛掃!
  陶丹鳳此時與多九公相距甚近,一見多九公遇險,早疾撲趕到,右手疾抖,但聽嘩啦聲中,長虹夭嬌,綢端吞吐卷掛,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蠶一半巳如石沉大海,一半被多九公掃落!
  多九公趁勢一掌疾劈勁吐,吼道:“你也嘗嘗我老化子的厲害!”其勢有如狂飆!
  妙化夫人卻也不敢攖鋒,飄身後退,多九公喝道:“六如丹鳳快退,我斷後!”原來他這掌竟是以進為退!
  陶六如此時亦巳險急,只因那些白衣女子的巨網,綿綿不斷的罩來,他卻不能近得那些女子的身去,手中劍挑開一面,另一面卻又攻到,實是防不勝防,知時間一長,便要被網擒住,聞言立即暴退,一連閃過三面巨網。
  陶丹鳳卻急道:“九公,他被擒住了啊!”多九公早抓住她左臂一帶,說:“咳!難道都要失陷才好,且再想法救他。”
  兩人一掠三丈有餘,左掌連番劈出,將攔截而來的白衣女子,震得東倒西歪,三人就向山下逃了下去!
  妙比夫人竟是不再追趕,反而喝住門下弟子,原來她那面大網已破,再要想擒生多九公,自知太難,且她志在擒獲周洛,而他既已自投羅網,還追他們則甚。
  妙化夫人抬起網,止不住心頭恨起,喝命將周洛綁了。
  周洛渾身被網緊緊束著,不但動彈不得,而且只要稍一掙扎,那倒鉤刺入體內倒更深了,痛得也更厲害,只得束手就縛。
  早有個白衣女子上前,要將他兩手縛住,卻見桑青飛身趕到,說:“且慢!”駢指點了他左右期門穴。
  桑青是知他武功了得,生怕他拚命逃走,那知周洛原本是束手就縛的,這一來卻有了生機,心下暗喜。
  要知這麼一來,她們必然當他已失抵抗主力,對他不再防備,那麼,只要束身之網 撤,以他須彌遁形輕功之神妙,何愁逃不出去。
  原來周洛得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無名神功,最是神妙,試想運行起來,兩臂尚且能柔若無骨,要衝開閉著的穴道,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周洛心下暗喜,卻不露於形色,將雙目一閉,聽任她們將他兩手縛在胸前,陡覺渾身痛入骨髓,原來是她們在替他拔除身上的鉤剌。
  周洛咬牙強忍,連哼也不哼一聲,卻暗運真氣衝開穴道,同時心下暗暗納罕,他能強忍住痛苦,怎麼和他同被網住的白衣女子,卻也不呼痛?
  他心下奇怪,不由將眼微睜開一線,看時,登時恨得他怒火上撞,原來那網上的鉤刺,製造得極其精巧,每根之上皆有卡簧,只要松簧拔針,便無痛苦,那白衣女子早已被拔除乾淨,脫出網去,而他身上的鉤刺,卻是桑青在替他拔除,她不但不松卡簧,而且倒側逆拔,是以每拔出一根,便帶下一小塊肉來,他僅瞧得一眼,巳見兩腿之上鮮血淋淋!難怪會痛入骨髓了,若然她這般將他全身鉤刺拔光,他豈不是強留得活命,也要失了人形麼?
  忽聽桑虹的聲音,顫聲叫道:
  “師傅,我們不是還要用他取上天梯麼?”
  聲才入耳,那桑青早一聲冷哼,只是輕得僅周洛才聽得出,跟著大腿之上一陣劇痛,周洛幾乎忍不住叫喝出聲,隨聽妙化夫人說道:
  “不錯,桑青,別折磨他了。”
  桑青道:“師傅,這小子可惡得很。”妙化夫人道:“你不聽話。”
  桑青停了手,道:“徒兒不敢。”妙化夫人隨叱退桑青,命桑虹替他拔除,周洛才松了口氣,隨覺身上鉤的針一根根被拔除了,不但不感疼痛了,而且每拔除一根,立覺舒適無比,心下對桑虹也更加感激。
  但他心下卻反而為難起來,心想:“待我渾身束縛一除,若然即刻逃走,桑青那丫頭心如蛇蠍,豈不說是桑虹暗中做了手腳,放我逃走,那時桑虹必受重罰,那麼一來,我豈不是恩將仇報麼?”
  他心中著急,倒巴不得仍由桑青來替他拔除,雖然受些痛苦,但皮肉之傷,卻無礙性命。
  卻聽那桑虹一面替他拔除鉤針,一聲聲在輕聲嘆息,象是她也心痛一般。
  周洛心中也是一聲嘆,暗道:“你雖是好心,卻害苦了我。”
  一會他身上的鉤刺已被拔盡,只聽妙化夫人道:“將他抬下山去。”那知卻沒人應聲,周洛此時已不打算逃走,率性睜開眼來,只見身邊的白衣女子一個都在往後退,心下大是奇怪,心道:“這般女子一身潔白無瑕,想來都是愛潔的,只怕是嫌我一身血污骯髒,大家都畏縮不前,想來必受斥責。”
  周洛這卻猜錯了,這般白衣女子之所以不敢應命,其實是因從來未與男子相處,更不要說觸及男子的身體了,何況周洛一身赤裸,僅腰間圍著一塊布片。
  那知妙化夫人不但不斥責她們,反而點了點頭,說:
  “我倒忘了,爾等怎能去抬這臭小子,桑青何在?”
  桑青轉了出來,說:“徒兒在。”
  妙化夫人道:“將他閉著的穴道拍開。”
  桑青遲疑道:“師傅,這臭小子的武功怪得出奇,又狡猾得很,動起手來,更是拚命一般,不怕他逃走麼?”
  妙比夫人哼了一聲,說道:“有我在,還怕他逃出手去,只管解了。”
  桑青不敢不聽話,周洛心下大喜,他正愁怕她賴上桑虹,他一逃走,會害桑虹受罪,這一來可妙得很。
  他眼珠亂轉,暗地裡打定主意!
  那桑青走到跟前,狠狠瞪了周洛一眼,卻不即刻解他穴道,先察看綁他兩手的繩索,用手摸了摸,待見他兩手綁得牢牢地,才放了心,說道:
  “臭小子,你若想逃走,那是你自找苦吃。”
  說著,用腳一勾,想將周洛的身子翻過來,周洛便在這剎那間,想道:
  “不趁她們認為我穴道未解,疏於防範之時逃走,更待何時?”
  這想法閃電般從他腦際掠過,他已故意啊唷一聲大叫,就勢一滾,同時大聲說道:
  “多謝姑娘放我逃走,他日必有以報。”一展身形如弓,一蹦而起,再一掠,已是身在數丈之外,拼命往山下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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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a

  周洛這一突然躍起身形,確是大出意外,饒是妙化夫人亦不相信他能運氣衝穴,略一錯愕之下,周洛的話她巳聽得明白,不及辨真假,巳飛身追出,冷笑聲中,只見她左袖一拂,桑青已被她扔出數丈,登時無影無蹤,原來她聽信周洛所言,只道真個是桑青放了她,是以出手甚重,桑青落地,即巳深深陷入雪中。
  妙化夫人端的了得,她身形飛起,右手將桑青扔出,速度卻不減分毫,只兩個起落,巳追及周洛,且腳未著地,右袖又巳飛出!
  周洛聽得身後風生,那敢回頭,奮力往前一衝。
  那知他被困了好些時候,又曾被桑青點了穴道,再加遍體鱗傷,腳下自是不免飄浮,偏那雪地鬆軟,又不著力,他奮力一衝,腳下反而向下陷,是以身形雖然衝出,腳上卻被積雪一帶,登時成了頭前腳後,扔下了雪坡。
  不料這麼一來,倒因禍得福,原來妙化夫人見他往前衝出,即刻一點雪地,往前飛掠而出,周洛不過扔出一丈多遠,她卻一掠三丈有餘,若然這番被她趕上,以她袖長又有一丈,且那袖上功夫何等神妙,那時周洛絕逃不出手去,哪知這一來她反搶到了前頭,卻與周洛倒相隔得遠了,便飛袖也攻他不到。
  周洛暗叫了聲慚愧,一滾躍起,往回便跑。
  本來妙比夫人身後,那十幾個白衣女子已仗劍追來的,但周洛這叫巳無他路可逃,迫得迎上前去,那知他才一轉身,那十多個女子竟是一齊驚呼,各各掩面,四下奔逃,倒替他讓出了路來。
  周洛大是奇怪,但他那敢怠慢,更因這一陣奔躍,脈絡巳活,輕身功夫亦巳復原,將須彌遁形展開,但聞耳畔風聲貫耳,眨眨眼,巳將那些奔逃的白衣女子丟在身後老遠,更不回頭,向山下狂奔而去!
  初時他還聽到妙化夫人厲聲怒斥,漸漸也不聽聞了,不到兩盞茶功夫,巳越過了兩個山頭,也不再聞妙化夫人的聲音,這才腳下略停,回頭一看,果然竟無人追來。
  周洛心下大奇,不由也站住了,想不透是何原故?忽覺寒風砭膚,待他低頭一看,登時滿面通紅,連叫了兩聲慚愧。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早先是赤身露體,想那雪山派全是黃花閨女,怎敢見他這般形狀。
  他略一回想,立即明白,他先前圍身的,只得半幅衣衫,而且是匆匆圍上,那能系得牢,當他衝落雪坡之時,曾經幾個翻滾,那又怎能不脫落?那時又是他性急選命之頃,故爾絲毫無覺。
  他現下雖是絕處逢生,但卻甚是尷尬,也不敢再停留,因知雪山門下那些女弟子雖然怕羞,妙化夫人可不會怕的,適纔必是趁她陡然間一怔之頃,僥倖逃走,再者須彌遁形神妙,若她追來,那可人事不好。
  他在略一停頓之下,便忙又向山下奔去,一面打量方向,想想適纔是反方向奔逃,此刻必在西北,便繞向東北。
  多九公與陶氏兄妹乃是從來路而去的,他倒不急於追趕他們,去與他們會合,而是急著要找辛梅。
  他上山已有一天多了,辛梅不見他回去,不知怎生著急了,而且更令他擔心的是,現下已知他等入山,沒一個曾瞞過雪山派的人,生怕辛梅亦巳被她們發現,她現今武功一失,若被發現,別說不是敵手,只怕逃也逃不了。
  幸好他一路繞道往東,妙化夫人並未追來,那雪山到處是皚皚白雪,山勢都大同小異,周洛這一不從原路而面,一時哪能尋得著辛梅所在,他好幾次以為到了昨日上山之處,哪知在附近尋了好久,始終未發觀他所搭蓋的那問茅屋,而且雪地上連腳印也未發現一個。
  他漸漸焦急起來,可又不能出聲呼喚,忽然記起他搭蓋的屋子,是在山陰一面,而且有疏落的樹木,心想:
  “雪地上的足跡就算被雪填平了,發覺不出,我搭蓋屋子,可是折了不少樹木,那目標可顯著得很。”當即在有樹木之處尋找。
  他在雪山腳下找遍了三四個山陰,忽聽有人聲傳來,登時心中一喜。
  那聲音小得很,像從地下傳來一般,聽不清楚,周洛即刻循聲尋去,約莫走出了十多丈,忽然發現有幾根折斷的樹木,而且折痕甚新,他馬上認出是他折來建屋的,終於給他尋到地頭了,喜得幾乎要高聲喚辛梅,縱身便往那屋子之處撲去。
  那知他在搭成房屋的晚間,大雪巳將房屋隱密了,這又隔了幾近兩日,那房屋更是一點也看不出了,只能記得方位。
  正當他趕了過去,忽聽有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甚低,但聽出絕不是辛梅的。
  周洛一怔,忙不迭止步,皆因聽出那聲音,正是從屋子的方向傳來,而且是在雪堆下面,跟著那聲音又入耳,這次周洛聽清了,卻駭了一大跳,原來竟是華山二無常的聲音!
  只聽黑無常的聲音說道:
  “怎麼這點耐心都沒有,白老大,我算計的準沒有錯,一半日那小子準會回來,嘻嘻,要是我啊,我也是捨不得這個標致的妞兒。”
  便聽白無常說道:
  “若他們能全身而退,那小子自會回到此處來,只怕……”
  黑無常忽地冷笑哈哈,說道:
  “白老大,今天別瞧我兩個灰頭土臉,但若憑武功高低,嘿嘿,不是誇口,那婆娘絕非我倆敵手,乃是一上去就輕敵,再者,白老大,不怪我怨你,若然你不因吃了那婆娘的虧,氣上來就沉不住氣,怎會著那婆娘的道兒。”
  周洛聽得是二無常,兩人既在屋中,那辛梅必是被兩人擒住了,別說是二無常,就是雪山派任何 個門下弟子,也能將她擒獲,這還用懷疑麼?
  他心下大急,恨不得即刻衝進屋去,但想到自己實非二無常敵手,若然自己亦被擒獲,那可完了。
  遲疑間,只聽白無常道:“黑鬼,你別怨我,要說妙化夫人的武功不及我兩個,我瞧你才有些輕敵,不是我長那婆娘志氣,黑鬼,我倒要問你一句,武功最高的境界是甚麼!”
  黑無常道:“嘿嘿,難道這個我也不明白,那是以意克敵。”
  白無常道:“著哇,那你想想,就憑著我兩個的能耐,那婆娘的網兒再是神妙,豈能輕易網得著我兩人,若淪內力之渾厚,那婆娘也許不及我們,但運氣行功,卻巳達到了以意克敵的地步,是以那網兒才能在幾近十丈之遙,亦能收發由心。”
  周洛聽得明白,也才恍然大悟,其實他在白無常說時,也在暗中作了個比較!他在二無常中,雖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還能逃出手去,但在妙化夫人面前,他卻連兩招也未走到,雖說一者是她網兒厲害,袖上有古怪,但那不過是以偏補正,這妙化夫人的武功,實在二無常之上。
  卻聽黑無常道:“白老人,你說的怕沒有道理,就算那婆娘厲害,但我們的玄冥掌又豈弱於她,若不是尚未出手即巳著了道兒,今天怎會鬧得個灰頭土臉!”
  一言未了,忽聽有人嘻嘻一聲笑,說道:“饒你兩個無常姦似鬼,今兒可上當啦!”
  周洛聽得那嘻笑之聲入耳,幾乎喜得要奔上前去,那聲音他便再隔數十年也聽得出,正是辛梅的聲音,她既然嘻嘻笑,可見是好好兒的,是以大大放了心。
  便聽黑無常道:“你這妞兒說甚麼?怎的上了當?”
  辛梅說:“你們這叫當局者迷,當時若不是一出手就抓住那網口邊兒,被那網上的倒鉤刺中,妙化夫人再了得,又豈是你們兩個的敵手,黑無常,虧你還怨人家,你沒想想,那時你要不心慌意亂,拼著手掌受點傷,豈不就脫出網來了麼!就算你兩個不是她的敵手,至少也不會吃那苦頭兒,差點兒被人家擒住了。”
  周洛聽得一怔,辛梅所說,倒象她親眼所見一般。
  但心念才動,卻幾乎失笑起來,心想她武功全失,那能上得去,而且就算上去了,那雪山之上遍地是皚皚白雪,寸草不生,一望便可望出老遠,她豈能隱祕得了身形,想來是從二無常談話中,想見到當時的情景。
  哪知二無常竟也會奇詫,只聽那黑無常說道:
  “怪事怪事,你這妞兒怎會知道?”
  辛悔卻喀喀一聲笑,像笑得甚是開心,說道:
  “我啊,你兩個無常鬼信不信,我長著千里眼,呸!以往我只道你兩個無常鬼只是心腸狠毒,現下更知你倆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黑無常竟然不惱,說道:
  “哈哈,小姐兒,我倒要聽聽你的高論,狠毒和忘恩負義,可還有何區別?”
  辛梅道:
  “好,你聽著,常言道無毒不丈夫,大丈夫意志堅強,行事之時難免心狠手辣,倒也情有可原,但卻也得光明磊落。”
  周洛聽得不由皺起眉頭,此話他聽得甚不入耳,更不願聽到自辛梅口中說出,其實他忘了辛梅雖是女孩子,但行事卻正是這般,常常心狠之極,只是對周洛一人特別。
  隨聽那辛梅繼續說道:
  “只要光明磊落,心狠一點,倒也不失為人丈夫,呸!象你兩個無常鬼今兒一般,我周大哥好心好意,第一次救你出了冰窟,再捨身受那網刺的活罪,你們一出了困,即刻逃走,呸!說你們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那還是抬舉了你們,依我說啊,你兩個簡直不是人。”
  黑無常陰惻惻笑道:
  “我兩個人稱二無常,自然是鬼了,還用你說。”卻是那白無常冷厲的聲音喝道:
  “你這小妞兒找死。”
  周洛大驚,生怕白無常下毒手,那知辛梅竟會一點不怕,說道:
  “你兇怎的,別以為我怕了你。”
  跟著黑無常嘿嘿一聲,道:
  “好,你這個小姐兒,倒是裝得真像!”
  周洛一愣,辛梅若非親眼所見,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黑無常必是說她假裝失去了武功,心想:“她騙得我好。”但他卻是喜極。
  忽聽那辛梅嚷道:“呸呸呸!不要臉,兩個打 個!”
  卻聽黑無常冷笑道:“小妞兒,你今天乖乖受縛,還能少喫點苦頭,嘿嘿!”
  說話之聲斷斷續續,顯然二無常巳在動手擒她。
  周洛那敢怠慢,正要撲過去,卻聽辛梅說道:
  “有本事,你們擒著我再說,呸!以前我故意讓著你們,你兩個無常倒得意了。”
  白無常的喝聲陡傳,顯然二無常當真擒她不住,惱怒起來,周洛卻倒停下步來,忖想:
  “怎麼她以往讓著二無常,難道那日在華山,她被白無常擒獲,也是假的?”
  他幾乎不能相信,就在這瞬間,忽聽 聲響亮,那雪堆塌了下去,同時飛起三條人影,當先一人微微一怔,巳向周洛撲過來,叫道:“周大哥救我!”
  飛出的三人身法都快得出奇,周洛才認出是辛梅當先,她巳繞到周洛身後,說:“噯呀,你怎麼?”
  二無常陡見周洛在面前,也是一怔,陡即一分, 個在左, 個在右,分明是要截住二人。
  周洛赤身露體,那辛梅雖巳轉到了身後,但也窘得他滿臉通紅,只是強敵當前,不得不沉著氣,說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
  忽覺一陣衣衫自身後披來,辛梅叫道:
  “周大哥,快將衣衫穿上,好打發這兩個無常鬼。”
  黑無常嘿嘿一聲笑,說道:
  “白老大,我說如何,這小子準能脫身,這不是回來啦。”
  周洛兩眼盯著二無常,左手穿袖,右手戒備,右手穿袖,左手戒備,掩好衣襟,才道:
  “在下救了兩位前輩,不遠走高飛,不知在此等侯在下怎的?”
  黑無常哈哈一笑,說道:
  “小子,你這是明知故問,今日好好將上天梯獻出,我二無常使不難為你這倆娃娃,要不然,嘿嘿!”
  周洛身後轉出辛梅,說道:
  “呸!不識羞,你們兩個也奈何不得我,還敢大言不愧。”
  周洛心道:
  “真要動起手來,現下我手中無劍,只怕誰是二無常敵手。”忙道:“兩位明知我等空勞往返,並未取得上天梯,上那冰窟之時,兩位又是親目所睹,難道還不相信。”
  白無常冷哼一聲,說道:
  “小娃娃,你兩個 上來就擠眉弄眼,休想瞞得過我。”黑無常道:
  “嘿!小子,我兩個人稱無常鬼,你想姦過我兩人去,真是做夢。”
  周洛聞言一楞,當他自冰窟中上來時,怕陶丹鳳失言,是以在說話之時,曾不斷向陶丹鳳遞眼色,不料竟會被二無常瞧了去。
  他本來巳不慣說假話,這一被黑無常說破,一時竟啞口無言。
  辛梅忽地撲哧一聲笑,說道:“周大哥,我這個計兒妙是不妙?”
  周洛奇道:“甚麼計幾?”
  辛梅狠狠地擰了他一把,卻嘻嘻笑道:“你這個老實頭,我要不教你上去之時擠眉弄眼,怎能騙得了這個無常鬼。”
  周洛雖已明白辛梅在替他圓謊,但他心下太以驚奇,心想:“只怕她真會也下冰窟了。”忍不住說道:“你真在……”
  辛梅不待他說出,忽地向山上一指,說道:“不好,妙化夫人追來啦!”
  騙得二無常才一回頭,辛梅拉著周洛就跑,那雪地鬆軟,風又大,兩人施展開須彌遁形的輕功,半點聲響也沒有,待得二無常見山上沒人,知道上了當,兩人巳奔出十多丈多遠去了。
  辛梅當真淘氣得很,叫道:“無常鬼有膽量只管追來,給你見見更厲害的人物。”
  二無常那會放過兩人,他二人聽辛梅說也在冰窟之中,可就以為那上天梯是在辛梅手中,白無常身形一晃,如飛追去,黑無常氣得哇哇怪叫道:
  “白老大,再擒住這女妞,先給她吃點苦頭!”
  兩人身法施展開來,像是一黑一白兩縷淡淡的輕煙,才追出一個小小的山頭,巳然相距只得五六丈了。
  原來那須彌遁形的輕功,只有方圓數丈之內移位換形,才神妙得不可思議,若論長途奔跑,卻非所長,那辛梅見無常巳然追近,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低聲道:
  “周大哥,你只管打前頭走,別管我。”
  說著,啊喲 聲,身軀往前一撲,周洛知她鬼計多端,這次倒聽話,一掠三丈,扭頭一看,只見二無常飛撲向她抓去,那知辛梅霍地向前一竄,嘻嘻笑道:
  “瞧暗器!”身才竄起,兩手揚處,兩團白影巳向二無常打到!
  這時她與二無常相距不過丈餘,二無常分明見她跌倒,那會防她有這一招,但二無常又豈是等閒之輩,二人一翻掌,向那兩團白影劈去!
  卻聽辛梅嘻嘻笑道:“無常鬼,這可是粉頭粉臉啦!”
  周洛聞聲回頭,那二無常當真成了粉頭粉臉啦!”
  原來辛梅假裝跌倒,早抓了兩把雪在手中,覷定二無常追近,即抖手打出,她膽大包天,那二無常身巳撲到,又是伸手向她抓來,是以二無常非撤掌掃劈不可,這一來辛梅不但趁機又前竄了數丈,二無常掌劈雪團,立將那雪團震軟,而兩人前衝之勢未減,故爾滿頭滿面雪!
  二無常氣得哇哇怪叫,更是奮力窮追,那知辛梅身法快得出奇,二無常未追上她,她倒追上了周洛。
  周洛這一陣功夫,雖是腳下未停,但卻一直暗暗在留心,那辛梅的武功那像是廢過了的,只見她奔跑起來,那份快捷俐落,和她以前相比,實是半絲沒減,要知辛梅若是在這一兩日間回覆了武功,也不能一下子復原,回覆到以前一般無二。心想:“好你個丫頭,這些日來騙得我好苦。”
  說時遲,辛梅巳到了身後,周洛的輕身功夫自比辛梅要遜一籌,她追及周洛,不得不將身法慢下來,二無常眨眨眼便巳趕到,說:“我先宰了你這個丫頭!”兩人左右一分,白無常左掌劈出去,右掌卻是留勁不吐,黑無常快得像一縷黑煙,斜刺裡搶到她右側,同時右掌閃電般劈去,用掌風攔截她身前!
  這一著實是厲害之極,辛梅眼看萬難躲過,那知她精靈得很,見二無常一錯身,巳然科敵機先,霍地向周洛背後一推,周洛身形正好竄起,得她這一推之力,縱身竟有五丈遠近,那那辛梅卻也藉這一推之力,向後退縱三丈,兩人登時脫出險來!
  辛梅早高聲叫道:“周大哥,你去你的,別管我。”
  兩人雖然脫險,但卻分了開來,只聽黑無常叫道:
  “白老大,你去收拾那丫頭,這小子交給我。”
  他才要向周洛追去,卻聽辛梅一聲打,竟是不理向她撲來的白無常,揚手打出兩個雪球!黑無常聽得腦後風聲,知是雪球,打在身上,也是無礙,是以理也不理,只是上身微晃,仍向周洛追了過去。
  那時驀見眼前白影一晃,一聲炸響過處,兩個雪球陡地在他眼前一撞,飛灑開來,黑無常去勢何等之急,登時迎個正著,不但口鼻之內立即塞滿了雪花,兩眼更是睜不開來,就在這剎那向,只聽一聲打,黑無常的左臉和前胸,早被周洛狠狠打中。
  原來周洛一見與辛梅分開,他那會獨自一人逃走,是以反而退回身來,偏是辛梅詭計多端,知那雪球便打中黑無常,也傷他不得,故爾將兩個雪球打在他身前,周洛恰也反迎了回來,左手臂一彎,施展出無名老人的奇詭功夫,狠狠打了他左臉一巴掌,右掌卻使出了十二成勁力,一掌擊中了他的前胸!
  這原來是剎那間事,黑無常不但左臉登時腫起老高,鼻血流了滿面,胸前那一掌更傷了內臟,接連兩個踉蹌。
  那一邊,辛梅兩個雪球打出的瞬間,白無常也撲到,他恨極了這個丫頭,玄冥掌起,陰風起處,隨著身形移動,連環劈出三掌!
  那玄冥掌比起一般掌上功夫,大是不同,掌勁不見威猛,但暗勁激盪,方圓兩丈之內,立覺寒氣砭膚!
  幸是辛梅輕身功夫神奇絕倫,連連晃動,始終貼在白無常身後,但躲過三掌,白無常那還會便宜她,右掌猛可裡回掃,身形卻是不動,算計辛梅必會轉到身前,才見人影一晃,左掌早迎拍而出。
  那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又高了一籌,掌出有如電閃。
  那身形實是辛梅,但須彌遁形施展開來,進退之間,能瞬息移轉八個方位,進有四變,退有四幻,辛梅一見白無常玄冥掌凌厲,腳未著地,只一扭腰肢,巳自西南飄到東南,劃弧形往後退回。
  但白無常這一掌雖是拍出,卻是留勁半吐,立即掌緣一側,捉影捕風,將那留下一半勁道向她拍出,捉影捕風,變化極快!這一來辛梅便再轉換方位,亦脫不出他掌風範圍。
  周洛恰在這時一掌將黑無常擊退,見辛梅遭險,立即大喝一聲,趕了過來!要知白無常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那黑無常被周洛打中,他如何不會瞧見,心下也是微微一驚,想道:
  “這小子不過月餘未見,難道武功又神速精進了?”
  一者怕周洛再向黑無常進逼,二者他也不敢輕敵,立即舍了辛梅,撤掌回撲。
  周洛空著雙手,怎敢與白無常對敵,他這番搶來,不過為了相助辛梅,現下見白無常舍了辛梅,早身形疾旋,一下子便到了辛梅身側。
  白無常關心黑無常,不理周洛,徑奔黑無常身邊,道:“黑鬼,傷得可重。”
  黑無常一跺腳,道:“今天陰溝裡翻了船,罷了,白老大,你還不快追。”
  白無常回頭一看,周洛和辛梅早已逃得遠了,卻聽黑無常這麼兩句話,倒換了三口氣,知他傷得委實不輕,即陰惻惻說道:
  “其實這兩個小娃娃狡獪得很,便是捉住兩人,想來也問不出上天梯的下落,倒不如欲擒故縱,你我暗地探查,只要知道上天梯的下落,嘿嘿,那時豈不手到取來。”
  黑無常道:“不錯,這法兒最妙,那小子骨頭硬得很,小妞兒的輕功又太神奇,你我要擒她,實是不易。”
  白無常道:“雖說如此,我們也得遠遠跟住了,黑鬼,你走得動麼?”
  黑無常道:“呸!那小子于能有多大點勁道,走!”他呼吸調勻,胸上隱痛即逝,二無常立即跟蹤追去。
  卻說周洛和辛梅一口氣奔了十數裡,見二無常仍未追來,這才放了心,周洛道:“小梅,我們歇歇再走。”
  小梅嫣然一笑,說:“周大哥,孰知你是惦念那陶姑娘,是不是?”她雖是笑得嫣然,但嘴兒卻撅了起來。
  周洛道:“正是,還有多九公和六如先生,他們不知我巳脫困,今晚必要深入雪山派重地去救我,是以天黑之前,我們必須找著他們。”
  辛梅道:“你怕那陶姑娘失陷倒真,別擔心啦,我早巳知會他們了。”
  周洛一怔,但立即明白過來,他脫困下山,繞行了老遠的路,辛梅若果然也上山去了,她便在我脫困之後下山,自也會趕到我前頭,想多九公等必不會舍我去得太遠,那時必也在遠遠等著,辛梅尋找他們,以我脫困相告,自也可信。
  當下便說:“這麼說,小梅,這些日來,你當真騙了我。”不由將臉一沉。
  辛梅嘻嘻笑,說:“周大哥,你別生氣,我要不假裝失去了武功,你會到雪山來取得上天梯麼?”
  說著,早像扭鼓兒糖一般,挨近周洛身上,抱著他肐臂,真似個玩皮的小女孩兒。
  周洛拿她沒法幾,嘆了口氣,說道:“你要我來,明說罷了,何苦要騙我,我們這一路行來,登山涉水,吃了多少苦頭。”
  辛梅道:“還說呢,你以為假裝是好玩兒的麼,雖說我們未曾取得上天梯,但我這番心思卻沒白費,吃點苦,也值得。”
  周洛一怔,說:“此話怎講!”
  辛梅登時臉兒通紅,一頭鑽到周洛懷裡,不敢把頭抬起,說道:“其實那上天梯有甚了不起,取不到,我也不希罕,但這一來卻試出了你的心。”
  周洛心下奇道:“上天梯雖未取得,但已有了下落,怎麼她倒不知?”繼而一想:“是,她必是未曾進冰窟。”
  他心中在想,卻順口問道:“你說甚麼,試出了我甚麼心啊?”
  辛梅跺跺腳道:“你啊,真是個老實頭。”周洛見她神采飛揚,卻又笑裡含羞,登時便明白了,才知辛梅是為了要試他是否真心對她好。
  那辛梅本巳美極,現下更是不勝嬌羞,那美態更又添了幾分,何況她依偎胸前,周洛心中怎不怦怦而跳,不自由摟住她的芳肩,說道:“那你試出來了麼?”
  辛梅瞅著他笑得更嫣然,臉兒更紅,她平時本無些許女兒態,此刻卻大是不同,正是又喜又羞,無言更勝有言。
  周洛這幾句話本是多此一問,但心下好生感動要知他自華山一路行來,雖說吃了不少辛苦,但辛梅假裝失了武功,數千里行來,餐風宿露,受的罪更是數倍於他,由此可見辛梅的癡情。
  因是他心下感動,便想:“她要是得知上天梯已有下落,不知會多高興。”巳脫口說道:“小梅,那你當真沒下冰窟。”
  辛梅說:“你啊,就是粗心大意,我遠遠跟在你後面,一發現雪山派的人,在必經的路上,都設了暗卡,那還敢下去,要不在上接應,你上不來怎辦?周大哥,難怪黑無常說你們上來擠眉弄眼,那麼是真的了。”
  周洛點頭道:“這就是了,那上天梯並未被冰雪埋沒。”
  辛梅大喜,道:“那麼你巳取得了?”
  周洛道:“這卻沒有,原來當年那上天梯被多九公擲入冰窟之時,巳被下面的一位老前輩得了去。”
  辛梅奇道:“那是誰?”才說出口,忽地叫道:“噤聲!”身形跟著飛起,眨眼在身後十丈之內,飛繞了一匝。
  周洛 怔之下,亦跟踵撲出,那知並未見有半個人影。
  辛梅咦了一聲,說:“怪事!怪事!”
  再又仔仔細細地查看,那辛梅每見雪地上有凸凹不平之處,都端詳得極是仔細,周洛突然明白了,說道:
  “小梅,難怪我在山上沒見你,我說呢,那雪地之上無法隱祕身形,原來你是藏在雪下。”
  辛梅未尋出人來,只得罷了,聞言笑道:
  “正為了你們以為雪地可以一覽無遺,才全然無防,卻不知你們在上山之時,雪山派的人潛伏在你們的腳邊也不知,我啊,也是向她們學了這一手兒。”
  其實說來並無奇妙之處,先前在山上之時,妙化夫人將桑青擲出,不是立即沒入雪中去了麼,要知那雪地鬆軟,尤其是山上高處,只要腳上用勁稍大,立即會陷入,而那雪花有似流沙,一旦陷入,四外的雪花立刻將人滅頂,是以那雪地之上,除了微微下陷之外,便是留下腳印,亦會消滅於無形,而那雪花既然鬆軟,要弄出個小孔來呼吸眺望,自是容易之事,而且那雪花極是乾燥,一時也不會被體溫溶化。
  當下兩人搜查了一遍,每見有下陷之處,都用腳跺了跺,並未見有人隱藏。辛梅這才問道:“周大哥,那上天梯現在何人手中?”
  周洛道:“便在雪山派掌門人手中。”
  辛梅一怔,說:“周大哥,你騙我。”
  周洛道:“小梅,我幾時騙過你。”
  當下即將在冰窟之下,得見那白衣女了的經過說出,辛梅喜道:“她即命你去找我爹爹,想來她和我爹爹可識,周大哥,我們這就回天山。”
  她高興得抓住周洛的手說道:“周大哥,我爹爹要見了你,他準是高興得很。”
  周洛道:“去自是要去的,但我們也得先尋到九公他們。”
  辛梅嘴兒撅了起來,說道:“你還捨不得那位陶姑娘,是不是?”
  周洛暗裡尋思:“她始終心裡記恨陶丹鳳,這來怎好?”
  要知以往周洛對辛梅雖然喜歡,但因陶丹鳳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至深,而陶丹鳳那份溫柔嫻靜,辛梅那能及得,何況陶丹鳳對他尚有護衛療傷之恩,已往他把陶丹鳳在心坎上當作天人供奉,不敢存半點遐想,現今連連得到曠世奇緣,武功一日千里。
  一旦駕凌她之上,那自卑之心一祛除,愛念自是熾烈,何況有冰窟中那般肌膚之親,而且乾脆說,他要不娶陶丹鳳也不行,陶丹鳳也非嫁他不可了,而今見辛梅對她恁地癡情,嘴裡時時都提起丹鳳,可見她嫉妒之深,心想:“她刁鑽狠辣,來日方長,這來怎好?”
  他嘆了口氣,說道:“小梅你別多心,那位老前輩囑託找我之時,說她要想復原,非你爹爹相助不可,但又說那火龍珠即能吸取她兩腿上的寒毒,就我猜想,必是她復原之後,要想出困,定有一番惡鬥,我兩人前往天山之前,怎能不知會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且得約定時日地頭,好在我們返來之時相會。”
  辛梅撇撇嘴,說道:
  “你不過想把上天梯送給她就真,別瞞我。”
  周洛道:
  “小梅,你說得不錯,陶姑娘此番亦冒萬險,且她若不以火龍珠相藉,那位老前輩豈會以上天梯相賜,她原該有份。”
  辛梅忽然冷笑,這可是周洛和她相處以來,首次見她如此冷冷而笑,只聽她說道:
  “周大哥你忘了身負血海深仇啦!”
  周洛只道她是說得到了上天梯,那時武功即可天下無敵,報仇便易如反掌。他不但身負血海深仇,而且師傅的慘死,迄今兇手是誰,尚且不知,豈會忘得了的,而且每當深夜之時,想到血仇奇冤,莫不心如刀割。當下淒然一嘆,道:
  “小梅,我豈會一時或忘,但無信無義,還能做人麼?若不是這事故遲延,我早巳返回南去了,只待此番對那位老前輩的承諾辦到了,我再不會留連片刻,那時便得到了上天梯,我也無暇練那寶典中的武功了。”
  他所說的並無半句虛假,近些日來,他時常想到,以他現下的武功,雖說尚不能勝得當今這般一等一的高手,但若是聲江湖武林之中,那會不出人頭地?他雖尚不知家父之仇,弒師之兇是何人?但想來仇人的武功絕不會強過去,那麼,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豈不是浪費時日。
  卻見辛梅又撇嘴一聲冷哼,說道:
  “你沒忘記就好,那你找你的陶姑娘啦。”
  周洛暗暗納罕,心想:
  “辛梅往日可不是這般言態,怎麼她變了個人似的?”忙道:
  “小梅,瞧你又生氣啦,待找著他們,我們即刻就上路,你,那去啊?”
  原來辛梅話聲出口,巳掉頭走了。
  周洛忙追了上去,說道:“小梅,你去何處?”
  辛梅說:“我自有去處,別管我,而且天山我是不回去的。”
  她話聲未落,腳下已然加快,竟是施出她那絕世輕功,饒是周洛在身後喊得聲嘶力竭,她也象充耳不聞,才轉過一個山頭,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周洛停下步來,一聲浩歎,知她脾氣古怪得很,倒不知她怎會突然生起氣來,要說是為了陶丹鳳,而今日可又不是首次提到她?知是追她不上的了,心想:
  “她說不回天山,倒也不假,她原是偷下天山來的,怎敢回去見她爹爹,好在她知我會返來此間,待她氣平,那時自會前來尋我,現下倒別耽誤了尋找陶姑娘。”
  原來他見辛梅是向東南奔去,只怕越追越遠,那時倒無法再尋多九公等三人了,而且還想到只怕這也是辛梅的計謀,故意將他引得遠遠的,那時便要再尋三人,可就不易了。
  想到這裡,便不再追,等了一會,見辛梅仍來迴轉,只好回身尋去,心想:
  “多九公等得知我巳脫困,必然放心走了,他們知我要往天山,必然也在北去的道上等我。”
  當下往北走去,那知他一路皆在高處行走,雪山之下雖然雪已漸少,但也能望得甚遠,且多九公三人必也會留心的,若然三人是在他所行道上附近,也沒有發現不了他的,不料趕到天黑,仍未發現三人。估量自雪山北行,巳走了百十裡了,這才絕瞭望。若然再返回去,能不能尋到三人,尚且難說,這一來一往,倒又耽延了時日,只得獨自一人繼續趕路。
  這時地勢巳低,但到處仍是高山峻嶺,他這一路北來,就未曾見有人煙,只得仍然野居獵食。
  這般行了幾日,才漸有人煙,一問,知巳到了青海境界。
  那青海乃是高原地帶,氣候甚是寒冷,周洛只得辛梅脫下的一件外衫遮體,時日長久,如何支持得住,且一路在從無人煙之地行走,穿荊拂棘,那衣衫那能完好,早巳是破爛不堪,更有甚的,他兩腿漸覺軟弱無力。原來這些日來,雖然日日獵食,但卻缺少食鹽。
  周洛心想:
  “我得先找套衣衫才行,不然在人煙較多之處,我怎麼行走?”但他身無分文,衣衫從何處得來,待得腹中飢餓之時,更無次食,倒不如在荒山野嶺中無憂無慮。還好這時雖有人煙,但到處仍是峻嶺叢山,餓了便獵些小獸充饑。
  這樣又走了五天,到了個城池,周洛心下躊躇,有心要入城,怎奈衣衫十分襤褸,走到水邊一照,更見蓬頭垢面,簡直連個乞兒也不如。不由想起數月前逃下括蒼之時,在錢塘江邊,亦是這般情景,只是那日尚有那黃衣少女慧眼識英雄,今日卻流落西域。想到這裡,不由也一聲浩歎,遙望著江邊的城池,發了好一陣楞。
  一會,有個老人路過,周洛見是個漢人,忙上前施禮,請問這是何處。
  那老人亦是衣衫襤褸,對周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說道:
  “哥兒,瞧你象是新來此地的,欸!你年紀輕輕,怎麼也流落到西羌來?”
  原來今之青海,乃是古之西羌,自漢而後,時有徵戰,漢人落籍在此不少,從青海往北,出五門關,大漠之北,便是天山,故唐詩有:“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之句,其時,青海已是漢羌雜處。周洛一見老人,從他服式之上,一眼便知是漢人,是以上前相問。
  那老人向周洛反問,周洛怎能說出真相,便是直言相告,老人亦不解武林之事,便道:
  “老人家,小子是路過此間,乃是要往天山尋人。”
  那老人愕然,搖頭道:
  “哥兒,此間我們漢人稱為貴德,羌人稱曲喀沙甲,此河名瑪楚河,乃是黃河上流,此去天山,要走西寧,出祁連山,經張掖,過玉門關,迢迢數千里,你如何去得!”
  說著,那老人嘆了口氣,說道:
  “哥兒,你不說,我也明白,必是尊大人也和老漢一般,當年也在軍旅之中,流落西羌,你來尋找,是也不是?”
  周洛含糊以應,老人道:
  “難得你一番孝心,老漢指你一條明路,你瞧,那邊不是有個道觀麼,觀中有個老道,每日倒有大半天臥地不醒,但卻時有神跡,你去求他,也許他見你孝心虔誠,會助你一臂。
  想是當年流落西羌的漢人,只有 個緣故,那就是征戰之故,而萬里尋父的佳話,又時有所聞,故爾老人硬說周洛也是尋父的。周洛並不在意,卻聽說道觀有如此這般一個老道,不由心中一動,登時連想到是黃梁道人,何況此間又是黃河上流。
  忙道:“老人家,這位道爺不知如何稱呼?”
  老人道:“大伙兒都叫他睡道人,老漢適纔從觀前路過,尚見他高臥未起,你趕快去吧。”
  說罷,即轉身去了。周洛好生失望,若是黃梁道人,他豈能錯過這一機會,雖說如此,卻不自覺地向城門走去。
  他走不多遠,忽聽身後蹄聲得得,來得甚疾,早到身後。
  周洛忙向道旁一閃身,一騎馬巳擦身而過,連馬上人的面貌也未看清,待那騎馬巳然過去,才看出是個女子,頭上梳著兩個小辮兒,身穿黃緞襖兒,腳上是半長靴子。
  周洛只看出是個年輕的姑娘,羌人姑娘打扮,那西羌之人,不論男女,都會騎馬,是以毫不覺得奇異。
  那姑娘瞬巳去遠了,到了城門口,恰有十數匹馬奔來,錯眼間,便巳不見。
  那十數騎馬眨眼便到了跟前,只見馬上人全是羌人裝束,當先一個忽地兜轉馬頭,後面的人也全都將馬勒住,登時圈成一團。
  周洛暗喝彩,這些人騎術之精,關內實是少見。
  忽聽那當先兒轉馬頭的那人說道:“今兒巧得很,又碰上妞兒了。”這人衣服鮮明,一看便知是個頭兒。他一開口,周洛便知是漢人。
  隨見他旁邊一個矮小的漢子將馬一帶,近前說道:
  “莊主要是喜歡,何不把她擒回莊去。”
  這漢子三角眼,朝天鼻,一看就知是個猥瑣的小人,那言態令人甚是噁心。他此言一出,餘外的漢子個個隨和。卻聽那個甚麼莊主道:
  “枉你們也是在江湖闖盪了這些年,怎看不出這妞兒有一身武功,單是她那馬上功夫,就不在你我之下。”
  卻聽那矮小的漢子一聲謅笑,遭:
  “這黃河上游,提起莊主你飛天玉狐的名頭,誰敢說半個不字,莊主你跺跺腳,西羌也會亂顫,諒這妞兒便有武功,能有多大點道行。”
  周洛心想:“這莊主名叫飛天玉狐,從這名號聽來,就知不是好東西。是了,這班人必是西北一帶黑道上的人物,多半是在中原存身不得,被人趕了出來,在此間安窯立寨。”
  再一看那十多個漢子,果然都是高一頭,低一臂,個個粗眉橫眼。
  這些人自是不把周洛看在眼裡,大概全當他是個乞兒,是以毫不避諱。那飛天玉狐敞聲大笑,道:
  “自從來到西羌,這些年就沒見到個順眼些的妞兒,我倒不是怕這妞兒,怕只怕擒了小的,會引出老的來,這妞兒既有一身功夫,老的必然了得,要知你我這份基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實是大意不得。
  卻聽一個黑漢嚷道:“莊主忒長他人志氣,嘿嘿,這些年來我等苦練武功,所為何來,早晚返回中原,大秤分金銀,不強似此間。”
  那矮小的漢子道:“黑面虎說的不錯,不管老的少的,難道還強得過莊主去。”
  那飛天玉狐略一沉吟,便道:“你們既如此說,好,我們回去。”
  登時塵頭大起,向城中奔去。
  周洛心道:“我既遇上了,豈容你們橫行。”
  當下跟蹤而去,到了城門口,那十數騎馬巳不見了影子,要知馬可奔跑,這近城之地,人來人往,他可不能施展輕身功夫。
  他正要入城,忽見左面便是那老人所說的道觀,不由向裡望了一眼,原來是個破廟,只得一個小殿,殿門口地上躺著個老道,發如銀絲,身上一件破爛的道袍,骯髒之極。
  那老道鼾聲微聞,睡得正香。周洛不由失笑,心想那老人家少見多怪,這麼個窮老道,會有甚麼神跡。
  心下在想,忽然一眼瞥見殿旁拴著一匹馬,一看便認出是那個姑娘所騎的。心道:
  “原來那姑娘在這裡,飛天玉狐等人必是不曾料到,故爾向城中找去了。”
  他正擔心,怕飛天玉狐等人多勢大,欺負那姑娘,這一來可放了心,那姑娘既在此間,正可以逸待勞。
  當即步入廟去,那知這廟除了個小殿之外,就是園牆圍著個小院落,殿門大開,殿內可一覽無遺,通沒見有那姑娘的影子。
  周洛心道:“不好,她必是將馬匹寄存在此,人卻進城去了。”忙不迭返身出廟,向城內追去。
  那貴德乃是西羌的一個小小城池,街道兩旁不過是些土屋,連兩層的樓房也少見,不過只得幾條街道,周洛才轉過了一個街角,便見那十數騎馬往回奔了來,但行得不快,馬上人都在向兩邊搜索。顯然並來找到那姑娘。
  周洛也不由一怔,心想:“這姑娘那去了,若然她有投奔之處,不會將馬留在廟中。”原來羌人習慣騎馬,街道上的店舖門口,多有馬匹拴著。
  他在微微一怔之頃,那十數騎早又打他面前奔過去了。周洛因是站在街中,幾乎被一個漢子劈了一鞭。
  但周洛何等身手,不過他此刻不願顯露出來,故意象是駭得一踉蹌,便已躲過。
  那十數騎馬從他身邊風馳電掣而過,徑奔門口。周洛忙回身趕去,只聽一聲馬嘶,那夥人巳在城門口將馬圈住了。
  周洛一看正是廟門口,就知那般人都發現了那姑娘的坐騎,但知那姑娘不在,倒放了心。一會走近,只聽一個說道:“馬既在此,還怕她不回來。”
  一個說:“對,我們下馬等她。”
  周洛到了跟前,那夥人巳紛紛下了馬,將馬拴在路旁樹上,城門口有三株比碗口大些的樹木,每根樹上都拴了四五匹。
  周洛那把這些人看在跟裡,徑朝廟中走去,只見老道仍然睡得很甜,那姑娘的馬匹仍在,便去到殿廊角上坐地。
  那夥人只當他是個乞兒,瞧也不瞧他一眼,跟著那飛天玉狐走了進來,大刺刺揮著手中馬鞭,那個猥瑣的漢子跟在身後,一會黑面虎也進來了。
  飛天玉狐走到馬跟前,仔細打量了一陣,說道:“我說如何,這妞兒要沒點來頭,那會有這般好的馬。”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恭喜莊主,這番可是人馬兩得了。”
  黑面虎走到馬屁股後,一巴掌拍下,力道竟是不小,只聽那馬一聲嘶,但卻紋風不動。
  黑面虎道:“端的是匹好馬,若走個兩頭見日,怕不能走個五七百里。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莊主這番返中原,正可用得著。”
  三人言語之間,直把那馬視作已物,周洛心中惱怒,更料定這班人必是中原大盜無疑,心想:“他等便沒劫人之事,我也絕不放過。”
  正想間,忽見那馬一個盤旋,嘶鳴聲中,後蹄霍地蹋去!
  已聽那猥瑣漢子啊喲一聲,往後跳開,彎下了腰去。黑面虎獷聲大笑,道:
  “瞧你這份德性,這叫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那知一言未罷,那馬又一聲長嘶,霍地打了橫,後蹄早向黑面虎踢出。
  黑面虎那會防到,腿上早又被踢個正著,一個虎跳,跳了開去。
  飛天玉狐咦了一聲,連退了兩步,說:“這馬有些邪門!”
  要知這三人個個都有一身武功,那猥瑣的漢子正是當年中原一個大盜,人稱白日鼠,在黑道上,輕功稱得起一絕,試想再是駿馬豈能踢他得中。
  那周洛在白日鼠被馬踢了一腳之時,也是一怔,便留了意,忽然想起先前那老人說,這終日酣睡的老道有神跡,不料他才一回頭,黑面虎巳又被馬踢中,但巳看得明白,竟是那老頭向馬吹了一口氣。
  周洛目光何等銳利,心下雪亮,馬沒邪門,老道也不是邪門,而是一種高絕的氣功,他這一口氣,必是比大力打出石子還要厲害,那馬負痛,是以踢出後蹄,只是難解的,是那馬怎會踢得那麼準?
  那飛天玉狐才一跳開,忽聽廟外有人嚷道:“這不是來啦!”
  白日鼠一瘸一拐,搶到門口,飛天玉狐也似精神一振,掉頭向外看,周洛卻放心了,心知這老道是非常人,有他在,那姑娘還怕甚麼?但見那老道仍然酣睡如故,鼾聲不絕於耳。
  不大功夫,果見那姑娘向廟內走來,才在門口中一現身周洛幾乎啊了一聲,原來這頭上梳著兩條小辮子,身穿黃緞襖兒,腳著半長皮靴的姑娘,不是別人,竟是 女金燕之女,是那黃衣少女。
  周洛心下好不痛快,心想這夥入今天必要大大吃她的苦頭。同時也知道這酣睡的老道,必是黃梁道人了。
  那黃衣少女像沒發現周洛,在門口略略一停,環掃了這夥人一眼,哼了一聲,便向睡在地上的老道走去!她手上提著個大葫蘆,黃澄澄,光閃閃。
  白日鼠忽地斜身一跨步,橫在她身前,咧嘴一笑,說:“姑娘大喜。”
  黃衣少女霍地止步,一怔之下,說道:“你說甚麼?”
  白日鼠一拐到了她跟前,嘻嘻笑道:“我替姑娘你作個媒,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這第二句還未住口,那姑娘眉兒早挑,嬌叱聲中,人影一閃,白日鼠說:“慢來慢來。”當真他輕功不弱,黃衣少女一掌向他左臉打去,他竟閃身讓過。
  原來白日鼠早有提防,那黃衣少女卻怎會把他放在眼裡,她左手中又提著個大葫蘆,是以這一掌打空了。
  白日鼠退開七八尺遠,說:“這是甚麼話,你怎麼打起媒人來啦,姑娘,瞧你也有一身功夫,那你自也知道五槐樹、塔兒莊,莊主飛天玉狐,哈哈,那莊主要不是個風流人物,怎配稱玉孤,那個姐兒不愛俊俏風流,啊喲!”
  黃衣少女早氣得倒豎柳眉,圓睜杏眼,身形倏地欺近!那知她纖掌這才翻出,白日鼠卻早躲了開去,周洛看處明白,他身形往後一倒,卻是斜刺裡滾了開去,就知道白日鼠地趟功不弱。
  嘴裡兀自不停,說道:“再說武功,嘿嘿,別跺跺腳說他,西羌就得亂顫,便是大河南北,提起飛天玉狐,那個也得翹起大拇指兒,說句不怕駭壞你的話,當今的皇帝老宮兒,也是劍底遊魂,嘿……”
  黃衣少女兩番未曾打中他,見他嘴裡兀自不干不淨,越說倒越得意,更是有氣,左手將葫蘆放下,嗆瑯一聲響,拔出劍來,那劍長才兩尺,先前隱在黃緞襖兒裡面,是以都沒瞧出,那劍才一出鞘,便見劍氣如虹!
  她劍術何等了得,周洛心道:“不好,要出人命,這白日鼠有幾個腦袋!”
  那知白日鼠倒說得興起,嘿了一聲,道:“你要不信,便去打聽打聽,當年他那九門提督……”
  周洛聽得心頭一震,卻聽得那黑面虎獷聲粗氣大笑道:“好劍!”
  飛天王狐卻早喝道:“還不閉嘴!”
  說時遲,黃衣少女身劍合一,斜斜一劍向白日鼠左方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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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b

  這一劍是刺向白日鼠與飛天玉狐之間,正是離門劍的起手招式,周洛心下一急,心道:
  “這白日鼠提到我爹爹,莫非他知我家的仇人是誰,離門劍何等神妙,他要是死在她的劍下……”
  說時遲,那飛天玉狐早巳大喝道:“決退!”右手一揚,便見白日鼠身形飛出!原來飛天玉狐見她出手不凡,就知厲害,一劈空掌將他迫退!
  白日鼠就地一滾之頃,已拔出了兩柄彎刀,飛天玉狐卻呵呵笑道:
  “小妞兒,你出手這一劍當真不錯,是誰門下,快跟大爺說了。”
  那黃衣少女哼了一聲,說:
  “你連我這劍法也認不出,還有臉問,餵!你們究竟是做什麼的?”
  周洛看出她手雖是離門劍,但顯然是初學乍練,不然那白日鼠早沒命了,心下盤算道:“我怎生擒住他,問個明白?我正踏破鐵鞋無覓處,別被她殺了。”
  那白日鼠卻不知厲害,嘻嘻笑道:
  “美人兒,怎你倒還聽不明白,你要是嫁給了我們大爺,你這 生便享福不盡!”
  那黃衣少女杏眼圓睜,白日鼠話聲未落,身形一晃,尚未撲到,已是劍氣如虹,眨眼已將白日鼠圈住!
  白日鼠往旁邊一倒,立即滾動起來,兩柄彎刀盤旋飛舞,封得風雨不透,周洛瞧得一怔,離門劍雖然了得,但厲害的乃是指東打西,攻前刺後,變化萬千,這白日鼠施展地趟刀,背脊貼地,身後和左右不受攻擊,離門劍無形中減少了 半威力,她初學乍練,必然一時勝他不得。
  果見黃衣少女雖然劍似梨花朵朵,花雨繽紛,卻劍劍皆被白日鼠擋開,而且肘腿盤屈滾進,還能向她攻擊,厲害的是他刀刀攻下盤,迫得她不時回劍對守,但雖說如此,白日鼠卻不能近得她身去,五七招後,立即有些手忙腿亂。
  那黑面虎一見不好,便要上前,卻見飛天玉狐一擺手,說道:
  “且慢,多瞧她幾手,咦,她這劍法怪得很,竟看不出是何門派?”
  哪知飛天玉狐這一阻止黑面虎相助,一時間託大,那黃衣少女早看出白日鼠的弱點,一劍向腳頭疾刺!
  白日鼠彎刀盤旋,右手刀架開劍,左手刀斜砍腳踝,卻怕傷了這美人兒,刀巳砍出,倏地 翻腕,變砍為勾,只道黃衣少女這一下非倒地被擒不可。
  那知他這一刀砍出,即便不變招,也傷不得她。
  變招慢得一慢,只聽黃衣少女一聲嬌叱,劍尖之上陡然吐出五朵劍花,聲聲龍吟,那五朵劍花像陡然炸開來一般。一又化五,立時將白日鼠全身罩住。
  說時遲,周洛一見她將離門劍的威力發揮出來,就知不好,正要搶出相救,卻早聽白日鼠一聲慘呼,左腳齊筋巳斷,飛天玉狐和黑面虎巳自左右搶到,黑面虎一拳搗出,虎虎風生!飛天玉狐左手一引,右手擒拿,便奪寶劍!兩人竟是空手入白刃,顯然武功都在白日鼠之上!
  黃衣少女一縮身,短劍顫動,退而復進,分取兩人,只見一遭銀虹自她頭上由左而右快如電閃,左挑飛天玉狐,右刺黑面虎!
  兩人也端的了得,左腳點地,齊一滑步挫腰,便已讓過,但都吃了一驚!眨眨眼間,三人巳走了兩個照面。
  周洛見白日鼠僅是斷腿,留得性命,這才放心,若在平時,他豈有不助黃衣少女的,但現下知要尋仇人,便在這幾人身上,自不願露出形藏,且知黃衣少女以前武功巳極是了得,何況現又得黃粱道人傳授,這些人絕非她的敵手,是以便不動彈!
  這三人一動手,那黃粱道人卻仍酣睡不醒,廟外的十多個漢子巳奔了進來,把白日鼠抬過一邊。
  忽聽黑面虎大吼 聲,拳出如風,遙遙一拳搗出,相隔黃衣少女有七八尺,那知拳風竟是凌厲之極,黃衣少女身形一晃,她短劍正刺向飛天玉狐,一時便失卻準頭,飛天玉狐呵呵大笑,道:“撒手,小妞兒,大爺我不傷你!”倏地欺身,右手五指箕張,向她右腕拿到!
  周洛驚得霍地站了起來,但他卻末上前,只見黃衣少女一聲冷哼,右腕縮得快,吐得更快,劍尖上早吐出五朵劍花,立將飛天玉狐的一條右臂圈住,眼看他這條右臂登時便要廢了,卻聽黑面虎早又虎吼一聲,左手拳巳連環搗出,勢如狂飆!
  那黃衣少女巳知他拳風威不可當,迫得撒劍躍退,三人身形一錯,便巳各在一方,那飛天玉狐卻早驚出一身冷汗!
  但周洛卻驚得發呆!原來他知黃衣少女絕不會落敗,驚的是他看出黑面虎使的竟是他師門的十二神拳!
  要知那十二神拳,乃是他師門的護法神拳,唯有掌門人始能得傳,這黑面虎從何得到傳授,這不是怪事麼?
  他正驚訝間,忽然短牆上飛落一人,也便是院中三人錯身分開的剎那,那人長衫飄飄,儒服儒巾,周洛早看出是藍田所見的那書生,亦即是黃梁道人的傳人。
  那書生飛身而下,似向周洛微微 笑,正想他這一來,飛天玉狐等人那是敵手,不料他卻向飛天玉狐等人一拱手,朗朗笑道:
  “原來是胡莊主,在下這姪女不知,多有得罪。”
  那飛天玉狐雖然不認識這書生,但見他飄身而下的輕身功夫了得,又聽他稱黃衣少女是師姪,可見武功更高,那十多個漢子都驚得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飛天玉狐不愧是個頭兒,面上絲毫不露驚慌之色,也一曲拳,道:
  “好說,尊駕貴姓,怎識得在下?”
  黃衣少女氣得跺腳,道:
  “師叔,這般人欺負我,嘴裡不干不淨。”
  書生朗朗一笑,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說不干不淨,去罷,師叔我自會替你做主。”
  黃衣少女氣得臉也紅了,說:
  “師叔,你……”忽地一跺腳,轉身在牆邊解下馬匹,立即躍馬衝出廟去!
  書生朗朗大笑,道:
  “女孩兒家總是靦腆,各位見笑了。”
  廟中各人都驚奇萬分,周洛更是驚愕:顯然那白日鼠的話他己聽得,怎麼他非但不惱,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飛天玉狐本來心中正七上八下,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卻見那書生笑盈盈,向飛天玉狐說道:
  “西羌之地,提起你胡莊主,便三尺孩童也認得,在下如何不識,只可惜無緣識荊,今日幸會,在下黃奇有禮了。”說著,又一拱手。
  飛天玉狐一抱拳,道: “原來是黃兄,過獎了。”
  周洛這時,方知書生的姓名,心想:“他明知這飛天玉狐不是好人,怎倒以禮相待?”
  正奇怪間,卻聽書生道:
  “胡莊主,不瞞你說,適纔這位兄台之言,在下已聽得明白,我這位姪女自幼喪父,在下又是飄泊江湖,帶在身邊,大是個累贅,胡莊主英雄了得,又是一表人材,既本嫌我這姪女醜陋,願結秦晉之好,在下求之不得。”
  他此言 出,周洛不由氣往上撞,心想他師兄臨終以這黃衣少女相托,若怕累贅,不管她也罷了,怎麼將她嫁給匪人,豈不誤她終身?
  周洛心下大是不平,暗道:
  “那老前輩也曾托我照顧,放著我在,豈容你這般斷送她終身。”
  那飛天玉狐早是大喜過望,又聽書生贊他,更是得意忘了形,驚疑之心去得乾乾淨淨,大笑呵呵,道:“既承黃兄不棄,今後你我多多親近。”
  那黃奇竟像迫不及待,又道:“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便今晚成親如何?”
  周洛氣破了膽,暗裡哼了一聲,卻聽那飛天玉狐道:“黃兄吩咐,敢不遵命。”
  那黃奇笑盈盈,道:“如此,今晚在下便送我那姪女前來,事不宜遲,便請莊主返莊準備一切,不過麼……”
  那飛天玉狐已是喜得口也合不攏來,像是怕那書生變卦,忙上前道:
  “黃兄但有吩咐,我無有不遵。”
  書生點點頭,道:
  “一者敝師兄臨終之時,托孤於我,他只有這點骨血,若不風光風光,難慰敝師兄在天之靈,二來莊主是個響噹噹,有頭有臉的人物,若然草率了,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飛天玉狐呵呵笑道:
  “應該應該,我這就回去安排,專等黃兄送親前來。”
  書生一拱手,道:
  “莊主請,這半日時光,可緊迫得很,你我是一言為定。”
  飛天玉孤身後那十多個漢子,早上前一陣恭喜,那知飛天玉狐卻喝道:
  “你等還在此做甚,還不趕快辦事。”
  隨分派各人,除命兩人趕緊回莊準備酒筵,拾掇洞房之外,餘外諸人立即快馬加鞭,分頭遍請數十里內有頭有臉的人前來,然後才向黃奇告別,喜滋滋上馬而去。
  那黃奇待這些人出廟去了,忽地朗朗長笑,轉過身來,向周洛道:
  “周老弟,今天你可來得巧啦。”
  周洛一怔,原來他早認出了,他心裡氣憤之極,哼了一聲,道:
  “不錯,是我,當真是巧得很。”
  那黃奇大笑道:
  “怎麼著,周老弟,你不高興?今天是我那師姪女于歸之期,大喜之日,想我那師兄也曾托你三事,是以不但我了了心願,便周老弟你,不也一朝都了了麼?”
  這黃奇不提老人所托三事還則罷了,他一提起,周洛心中怒火又升,哼了一聲,道:
  “在下雖是武林末學,年紀又輕,但老人家所托三事,卻也不敢忘記一件。”
  那黃奇朗朗大笑,道:
  “周老弟一諾千金,可敬得很,可見我那死去的師兄,眼光倒是不錯。”
  周洛道:“在下倒也知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書生道:“好得很,周老弟,且同我到舍下一行。”說著就來攜周洛的手。
  周洛本待不去,忽然想道:“我豈能眼看那黃衣少女下嫁匪人,既要設法阻止,自該與那黃衣少女一見。”
  想到那黃衣少女巳知飛天玉狐等人皆是匪類,這才更是氣極而去,今要設法阻止,唯有從她身上著手,教她遠走高飛,要知這書生的武功已是他親目所見,要想反對,明著休想能夠。他心中想罷,便道:“好,在下正要向她道賀。”
  黃奇看著他,大笑道:“這就是了,周老弟,這就跟我走。”
  周洛忽然想到地上酣睡的老道,看時,仍然鼾聲不絕,心想,這黃奇可惡,但這老道若當真是黃梁道人,我怎可失之交臂。”
  便道:“不敢請問,這位道爺可是令師黃梁老前輩麼?”
  黃奇微笑點頭,道:“不錯,正是他老人家,周老弟,你放心,今晚便由他老人家主持婚禮,還怕見不到麼?”
  周洛聞言又是一怔,這黃粱道人分明一直酣睡未醒,怎說由他主婚,難道是他老糊塗了。
  任事都由他這徒弟做主。又想:“哼,便是黃梁道人做主,今天說什麼也要阻止,絕不能斷送了那黃衣姑娘。”
  周洛更不言語,隨在黃奇身後,出得廟來,那知黃奇向城內走去,而先前那黃衣少女躍馬去時,卻分明是向城外去的?
  心下疑惑,心想:“且看他帶我去何處?”一直走過了兩條街,巳到貴德城熱鬧的處所,商家店舖鱗次櫛比,黃奇直向一家估衣店走去,周洛暗想:“莫非他在這裡落腳。”
  只見店主迎了出來,說:“客人請進,小店羌漢衣裝,無所不備。”
  黃奇道:“正要買套漢裝衣衫。”回頭向周洛招手道:“周老弟快來。”
  原來周洛因是衣不蔽體,又破爛又骯髒,簡直連個乞兒也不如,是以遠遠便站定了,且聽兩人談話,知此間不是黃奇所居,便不願走近,待聽黃奇出聲呼喚,只得上前。
  黃奇指著周洛,向那店主說道:
  “便是我這位兄弟穿用,店家,只管取最好的來,顏色且要鮮明些。”
  店家道:“莫非是要吉服麼?”
  黃奇道:“正是吉服。”
  周洛心下正不齒其為人,怎肯接受他買的衣衫,忙道:
  “且慢,在下無功不受祿,萍水相逢,怎敢便領重賜。”
  黃奇呵呵笑道:
  “周老弟武林俊傑,怎倒這般不爽快。”周洛始終沉著臉,道:
  “哼,我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重的是仁義,可不重衣衫。”
  黃奇被他出言譏諷,竟無半點惱意,反而哈哈大笑道:
  “周老弟說得雖是,但今晚可是吉日良辰,人有不同,再說麼,周老弟,你這般衣衫襤褸,又怎能入莊。”
  一言將周洛提醒,心想:
  “不錯,我雖可助那黃衣少女事前遠走高飛,但白日鼠等人分明與我血海深仇有關,我仍要入莊一探,當真這般模樣,實不便前往,現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端倪,我豈能放過,倒不必為小節而壞了大事。”
  想罷,便道:“既如此,在下多謝,只是粗布衣裳便罷。
  黃奇道:“這卻不可,粗布衣裳,對我那姪女面上,卻不好。”
  周洛不願再說,這時店主早捧了一套衣物,大概他巳看清,周洛赤著一雙泥腳,是以連鞋襪具全。黃奇算了銀兩,取過那一包衣物,這才帶周洛出城。
  行了兩里多地,來到一條小河邊,周洛老遠便瞧見河邊有數間茅屋,黃衣少女所騎的那匹馬,正拴在屋邊樹上。便知到了地頭。一會到了門前,周洛正盤算向那黃衣少女如何言語,那黃奇已在叫道:
  “莊蓉姪女,你瞧這是誰來啦,貴客臨門,還不快出迎接。”
  那知連叫了數聲,也未聞黃衣少女應聲,周洛這時才知那黃衣少女名叫莊蓉,心道:
  “你這般誤她終身,她還會睬你麼?”
  黃奇已含笑轉身,道:
  “周老弟請稍待,我這姪女多半是害臊,待我命她前來迎接。”
  說著,巳推門進室去了。
  約過了一盞熱茶功夫,黃奇才再出來,果然身後跟定莊蓉,她目光與周洛一接觸,立即垂下頭去,而且臉蛋兒紅了,當真像是不勝羞澀。
  黃奇哈哈大笑,道:
  “這有什麼好害臊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況你爹爹有命,而今是千里有緣。”
  那莊蓉兀自不抬頭,半晌才叫了聲:“周大哥,請進。”
  周洛察聲觀色,大是詫異!怎麼她只是羞,沒半點惱,難道這黃奇入內一會功夫,竟已將她說服了?
  當下也不言語,昂然而入。只見那幾間茅屋雖甚簡陋,但甚整潔,那黃奇一指桌上衣包,向莊蓉說道:
  “他的衣物全在這裡了,你非世俗女兒,這裡又無庸僕,說不得,只得由你侍候他沐浴更衣。”隨轉向周洛道:
  “周老弟,今晚便是良辰吉期,要辦的事多得很,我要失陪了。”
  周洛巴不得他走,忙冷冷地道:“請便”。
  黃奇微微含笑,即刻作別而去,屋中只剩下周洛和莊蓉兩人,她兀自低著頭抓弄著衣角,遠遠站在屋角。
  周洛聽了聽,確知那黃奇已去遠了,心想:“現下事不宜遲,我不要說,怎對得起她死去的爹爹對我的一番恩德。”
  但她固是羞赧不勝,周洛卻也不好意思啟齒,兩人沉默了半響,周洛忍不住了,才鼓起勇氣說道:“莊姑娘,你當真答應了婚事。”
  那莊蓉像是不自覺地望了他一眼,兩人四目相對,她臉兒早又飛紅,轉身向裡,說道:
  “師叔之命,我敢不遵?”
  周洛心中怒火陡升,道:
  “那飛天玉狐等人一看便知不是好人,乃是匪類,分明是在中原立腳不住,才投到西羌,你師叔雖然有命,但他只為了一已之私,又負了令尊重托,此事關係莊姑娘你的終身,怎可唯命是聽?”
  那莊蓉忽地轉身過來,睜大了眼晴,望著他,道:
  “你說什麼?飛天玉狐?啊!原來爾還不知……”
  周洛在怒火頭上,見她提到飛天玉狐,竟也無半點惱意,更是怒上加怒,心道:
  “原來竟是她心甘情願,她既然自甘墮落,我不事多是嗎?當下冷冷笑道:
  “在下雖然年輕,閱人不多,嘿嘿,但也知道賢愚,罷了,姑娘既然是心甘情願,就當我適纔的話沒說也罷。”
  那莊蓉咦了一聲,兀自瞪眼望著他,周洛卻已抓起桌上衣包,道:
  “你師叔說得不錯,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要不沐浴更衣,豈不丟了你們的臉。”
  莊蓉滿面疑惑之色,欲言又止,顯然她有話說,但又不好意思啟齒,見他提著衣包走來,忙道:“周大哥要沐浴,請隨我來。”
  隨帶他到後屋後,莊蓉要提桶替他打水,周洛早一把奪過桶來,道:
  “不敢勞動姑娘,在下自有手腳。”
  他從來對人都是謙謙有禮,不知怎地今朝變了個人似的,他看也不看莊蓉一眼,提桶自往河裡打水去了。
  周洛到得河邊,心想:
  “我何必再費事提水返去沐浴,不如我在河邊隱蔽之處沐浴更衣。”
  心念及此,即棄桶沿上流走去,走出了約有半裡之遙,三把兩把扯去破衣,躍入河中。他前些時所受之傷,只傷及皮肉,這些日來早巳不醫自愈,待他洗去塵垢血污,身上竟連一個疤痕都找不到了。上岸穿好衣衫,頓見容光煥發,又是個翩翩佳公子。
  周洛心想,此時時光尚早,返去沒的找氣,不如在此睡他一覺,好在晚間行事。
  原來他在洗澡這陣功夫,巳打定主意,想莊蓉的爹爹傳他離門劍之時,便曾言道:他只有這點骨肉,重托周洛好生看顧。現在他在離門劍上才到火候,老人之言,言尚在耳,今日雖說是她心甘情願,自甘墮落,但怎能負了死者。
  是以,周洛前思後想,便想到釜底抽薪之法,心想在婚禮之前,先手刃了飛天玉狐,那豈不乾脆。
  他打定了主意,本想早早趕去的,只可惜不知飛天玉狐的莊子在何處?只好按捺下性子,待晚間與他們一道前往。
  周洛在草地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時候。
  他一躍而起,心說:“糟,要是他們巳走了,豈不誤了大事。”急忙奔回茅屋。那江邊全是一叢叢比人還高的荊棘,隱藏在內,實難彼人發現,那黃奇與莊蓉便想尋他,亦是不易,是以心下甚急。
  眨眨眼間,他已見到那茅屋,忽聽黃奇的聲音朗朗笑道:
  “你急什麼,這不是來啦,周老弟快來,我們該走啦。”
  周洛已到了屋前,只見莊蓉站在門前,見他奔來,立即露出欣喜之狀,身上巳換過了漢裝,遍身羅綺,真是明艷照人。
  周洛心下惡感又生,心道:“先前還只怪黃奇自私背信,不料她也這般無恥。”原來那莊蓉欣喜露於顏色,周洛更增反感。
  那黃奇上上下下打量周洛,道:“當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裳,好個俊俏郎君。”
  忒是作怪,莊蓉瞟了他一眼,登時臉上紅透,唇邊笑意更濃。
  黃奇接著說道:“我們也該動身啦。”
  莊蓉不抬頭,道:“師叔,師祖呢?”
  黃奇道:“難道你還不知他老人家的性情,哈哈,我知道啦,你是怕他老人家誤了時刻,是也不是,你放心,他老人家說什麼也替你主婚的。”
  莊蓉啐了一口,跺了跺腳兒,腰枝兒一扭,巳轉過身去,說:“師叔,你……”
  黃奇哈哈大笑,道:“師叔我為老不尊,是麼?走啦,我們倒是別誤了時刻是真,人家早替我們準備酒筵了。周老弟,請。”
  他嘴裡雖說請,卻當先走了出去,奔的是正南。
  周洛沒好氣,也不理莊蓉,跟著追了上去,似聽莊蓉微微嘆了一口氣,隨定他身後。三人展開飛行功夫,自是快得很,那黃奇暗暗留心周洛腳下,見他遠非以往所見時的輕功夫,暗自點頭贊嘆,更想一試,道:
  “周老弟,你瞧,時候可真不早了,來來來,你我趕他一程。”
  周洛倒巴不得早點到達,好伺機下手。他心中不快,只說了個請字,只見黃奇一撩衣衫,身形快如離弦疾拏。那西羌之地,甚是荒涼,天色雖未黑盡,路上卻早無人影,周洛也將須彌遁形的輕身功夫施展開來,恰似腳不沾塵。
  黃奇一口氣奔出了五七裡地,回頭一看,見周洛行的瀟灑,連衣角也未撩起,只在身後相距不過三五步,倒把莊蓉丟得遠遠地,忽地腳下一停,朗朗笑道:
  “久仰須彌遁形輕功無儔,今日我可開眼了。”
  周洛聞言一怔,心道:“辛梅傳我這神妙的輕功,他怎知道?”繼而一想:“是了,他知辛梅的出身來歷,自然也識得這神妙的輕功。”便道:
  “過獎了,先生不是說要趕路麼?怎又停步不前。”
  黃奇向左前面一指,道:
  “那燈光之處,便是飛天玉狐所在,只在眼前便是,周老弟,現下我有一言請教。”
  周洛道:“請講。”
  “黃奇微微一笑,道:
  “周老弟,看來今日你對找大是不滿,是不是?”
  周洛哼了一聲道:
  “先生與莊姑娘的令尊,有師兄弟之親,今由先生做主,在下怎敢不滿?”
  黃奇呵呵一笑,道:
  “你叫我先生,只怕心裡卻正罵我自私背信,受人之託,不能忠人之事是真。”
  周洛側目而視,他今日實是忍無可忍,被他說出心思,那還能再掩飾,不由哼了一聲。
  黃奇兀自笑道:“好,可見周老弟是個信人,受人之託,便無反悔。”
  周洛道:“在下雖人微言輕,卻還不敢失信。”
  黃奇再又朗朗而笑,道:
  “好,我那師兄果然眼光不錯,但不知周老弟可還能記得他所托的三件事。”
  周洛道:“休說才三五月,便是十年八載,在下也記得清楚。”
  黃奇道:“妙極妙極,那一二兩件,周老弟可說都巳辦到了,只是那第三件?”
  周洛道:“老前輩只有這點骨血,便他老人家不囑託我,在下也應照顧莊姑娘,但教我有一口氣在,也不能眼見誤她終生。”
  黃奇呵呵一笑,道:“周老弟,你錯啦,我那師兄將莊姑娘託付與你,乃是托她終身,他非僅是要你照顧她終生。”
  周洛一怔,道:“你說怎的?”
  只見莊蓉喘吁吁奔近了來,黃奇笑呵呵,道:
  “便是我這姪女,今日終身有托了,走啦。”
  說著,掉頭又奔了下去,周洛聽他話中有因,卻又似解非解,見他眨眼己走出十數丈遠去了,忙與莊蓉隨後趕去。
  夜幕漸垂,那燈光之處更近了,也更明亮,一會到了個莊園,只見大門口張燈結綵,內裡燈火更是明如白晝,但奇怪的是不見一人。
  黃奇當先入內,了無半點驚訝,周洛跟進一看,不料門內亦不見一人,院子那面,廳門大開,內裡兩排彩燈,更見璀燦,亦是闃無人跡。
  周洛正奇詫間,抬頭驀見廳中供著神位,香煙繚繞,紅燭高燒,上面寫著:“周氏堂上歷代高曾祖考之神位”,紅紙仍新。
  他心下奇道:“若非那飛天玉狐也是姓周?”但繼而想記起今日在廟中之時,分明聽黃奇稱他姓胡,這卻不是怪事麼?
  忽聽黃奇向廳中說道:“師傅,嬌客來啦,你老人家該醒了。”
  一言甫落,便聽廳中有人大大打了個哈欠,說道:“睡覺乾坤大,夢中日月長,好睡,好睡。”
  隨見那神臺上的繡簾一掀,鑽出一人,正是今日周洛在廟中所見的老道。
  周洛知道是黃粱道人,此刻他雖對這三人都不快,但黃梁道人乃當今武林尊長,世外奇人,他豈敢失禮,忙躬身施禮道:“小子拜見仙長。”
  他口中雖然拜見,但只恭恭敬敬作了一個揖。
  那黃梁粱人坐在地上,將頭搖了兩搖,立將披面的白髮拋到腦後,現出一張紅噴噴的臉來,說:“怎麼,良辰到了,好好好,好一個嬌客,倒也配得上我這蓉兒。”
  周洛先在黃奇說嬌客之時,尚未留心,這時聽黃粱道人又再口稱嬌客,而且目光炯炯地盯在他面上,便怔住了,不由回頭一看,只道是身後有人,那知身後除了莊蓉在門外害羞低頭之外,並無他人。
  陡聽黃奇朗朗笑道:“周老弟,你便是嬌客,還望怎的?”
  此言一出,周洛大吃一驚說:“我!”
  黃奇道:“除了周老弟你,誰還能配我這姪女兒,當真你以為會把她嫁給飛天玉狐這賊子麼?”
  周洛睜大了眼,一時目瞪口呆,望望黃奇,目光才落到莊蓉身上,只見莊蓉正眼巴巴地望著他,面有惶急之色,像是生怕他不答應一般,待一與周洛目光接觸,便又低下頭去。
  周洛心道:“難道這是真的?我沒聽錯麼?”剎那間,今日自黃奇在廟中現身時起的情景,都上了心頭,果覺有甚多令人懷疑之處,尤其是適纔在途中的一番言語,分明話中有因,但他今日又為何要允婚于飛天玉狐呢?”
  卻聽黃奇呵呵一笑,道:
  “周老弟,我要不說,你也不會明白,這婚姻大事,實是草率不得的,但是我師父世外之人,我亦四海為家,更是身無長物,但要不風光風光,又怎能對得起我那死去的師兄,豈不委屈了我這姪女兒,是以今引飛天玉狐賊性不改,我便將計就計。”
  周洛此時才明白過來,胸中腦怒頓消,但惶恐又生,忙道:
  “先生既知婚姻人事草率不得,晚輩事前毫不知曉,此事萬不可行。”
  這瞬間,他心頭早浮現了兩個倩影,想到辛梅對他何等癡情,往日凡與自己相識的女子,她都視如仇敵,別說這一兩月的相處,他兩人巳生情愫,而她人雖古怪刁辣,卻也有可愛之處,何況兩人共了那多患難,若然今日與莊蓉婚配了,她不知要怎麼悲傷失意,最怕是她惱怒起來,這莊蓉早晚必要命喪在她手中。
  這也罷了,偏生他這番下冰窟與那陶丹鳳相遇,兩人裸身相處了一日,人家是個清白女兒身,若不娶她,她豈不羞忿,就算她從此不嫁人,只怕也無顏再活在世上,那時豈不是我殺了她,更何況以她之德,以她之容,以及性情的溫柔嫻靜,無人能及。
  周洛立即想到二人,但如何能說得出口。那黃梁道人坐在地上,兀自未站起身來,忽地一瞪眼,喝道:“好小子,你竟不知好歹,我這蓉兒難道配不上你。”
  周洛忙道:“老前輩息怒,莊姑娘天人,只有小子配不上的,但小子有不得已的苦衷。”
  黃奇道:“師傅息怒,讓我來問他。”
  黃梁道人說:“你問他,你問他,若然有半個不字,先教訓他一頓。”
  黃奇說:“是,你若人家且飲酒,周老弟必會聽話,你請放心。”
  黃梁道人忽又打了個哈欠,道:
  “是,我忙了半天,竟連酒也忘了喝啦,蓉兒拿酒來。”
  莊蓉低著頭,淒淒楚楚地說道:
  “祖師爺,酒早給你老人家準備好啦,那廳角不是?”
  黃梁道人打了個呵呵,說:
  “還是蓉兒最有孝心。”回頭又向周洛喝道:
  “小子,我蓉兒嫁了你,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便宜了你,你敢還不知好歹。”
  莊蓉正緩步走向屋角,屋角擺著一張八仙桌子,七盤八碗,熱氣騰騰,像是擺好沒多一會,上座之傍,放著個酒葫蘆,正是今日周洛見莊蓉所攜的。
  周洛雖在惶急之時,心下也不由忖道:
  “忒是作怪,這倒像黃奇與莊蓉早來佈置的一般,黃梁道人又說忙了半日,他忙些什麼,莫非與那飛天玉狐等一個不見有關?”
  他心下在想,不由又向廳外瞧了瞧,天巳黑盡了,燈火也更明亮,那院中仍是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
  黃梁道人巳然入座,莊蓉在旁替他斟酒,黃奇這才說道:
  “好,周老弟,你有什麼苦衷,且說來聽聽。”
  周洛欲言又止者再,只是陶丹鳳與辛梅兩人和他的關係,實無法啟齒,而且他與兩人又無婚約,便是說出,也難說服他們。當下一聲浩歎,道:
  “先生有所不知,在下尚在幼年之時,即家遭慘變,父母兄弟,全被殺死,後蒙恩師將我救回括蒼,傳與一身武功,但迄今仇人是誰尚且不知,常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豈有大仇未報,即婚配之理。”
  黃奇點頭道:“周老弟,就只這一件事麼?”
  周洛淒然道:“再有,我恩師將我救回括蒼,不但傳與一身武功,且為了助我能報這血海深仇,竟以掌門傳我,授我護法十二神拳,不料在傳位之日,恩師竟被人暗殺而亡,在下更蒙不白之冤,恩師對我恩重如山,在下蒙冤不足惜,但這殺師之仇,在下若不報得,何能生於天地之間。”
  黃奇再又點頭,道:“可見老弟忠義,心性仁厚,令人好生佩服。”
  周洛多時未曾提到師仇家恨,是以越說越是悲憤,早是熱淚盈眶,道:“先生請想,弟之師仇未報,家恨未雪,弟若婚配,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為武林所不容麼?”
  黃奇微微嘆了口氣,更有一聲嘆息,倍常淒惋,原來是莊容聽得也垂下淚來,只黃梁道人不住價喝酒,似是充耳不聞。
  那黃奇一聲嘆之後,說道:
  “老弟原來有這般苦衷,這可是怪你不得。”
  周洛雖是悲憤填膺,但聽黃奇恁地言語,不由也心裡一寬,想道:
  “你等也是俠義道中人,難道還會道我做不孝不義之事麼?”
  卻聽黃奇接著說道:“老弟,現下我問你一句,要是你報了仇,雪了冤……”
  周洛不待他說下去,忙道:“那時我稟過師伯,必有以報。”
  黃奇忽地哈哈大笑,道:
  “你這是說雪冤報仇之後,老弟你父母雖巳作古,不能承命,師父又巳去世,有你師伯在,故爾稟命而後,方能完婚?”
  周洛道:
  “正是,在下生也不辰,現今的尊長,唯有師伯一人。自該稟明。”
  他心中卻想:“我家仇人是誰,尚且不得而知,恩師冤情,又豈能一時即白,就算兩件血仇都了,師伯他老人家俠蹤無定,何處尋去,現下當著莊姑娘的面前,我若拒婚,未免給她太難堪了,且黃梁道長和這黃奇,也不會答應。”
  三件皆是難題,要都辦到,不知要待何年何月。他想到此處,更是放寬了心。
  那知黃奇又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師伯可便是白頭翁麼?”
  周洛道:“正是敝師伯。”
  黃奇忽地一拍掌,道:“那可巧極啦,令師伯恰好待會便到。”
  周洛一怔,不由退了一步,道:“先生怎講,敝師伯也在西羌。”
  黃奇掀眉長笑,道:
  “老弟,這可是再巧也沒有啦。你說的這三件事,竟能一個時辰之內,盡皆辦到!”
  周洛聽得心頭一震,急道:“你說什麼?”
  黃奇道:
  “不瞞你說:老弟,你家的仇人便在此處,更巧的是,令師伯追蹤殺你恩師之人,也快到了,那時你雪了冤,報了仇,又有了令師伯前來做主,這不是巧得很麼?”
  周洛簡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但見黃奇說得慎重,絕非戲言,登時血脈賁張,道:
  “先生所說果真!”
  黃奇忽地左手一擺,右袖霍地拂出,廳中四盞大彩燈,立時都滅。隨聽他壓低聲音說道:“老弟噤聲,你瞧這是誰來了。”
  一言甫落,只見一團白影越牆而入,快得出奇,卻又是輕飄飄落在院中。
  來人渾身皆白,白髮白髯,連面皮也是雪白,身穿一件齊膝的白衣,下面白襪齊膝,白色萬字靴,他飛身而入,恰似一團飛絮一般。
  來的正是白頭翁,那周洛的師伯。
  周洛哪敢出聲,要知他雖已從陶丹鳳處,得知師伯亦懷疑他有冤情,但現下真象莫白,且在數月之前,他逃難括蒼的時,他師伯不也會將他擒回麼?這時白頭翁若知他在此,哪還能有自由之身,是以他一見師伯前來,哪敢出聲。
  黃奇巳在他耳邊說道:
  “老弟,你在廳中等侯,待會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白頭翁飛落院中,大概見燈火通明,卻闃無一人,心下有些驚疑,隨高聲說道:
  “黃兄何在,白頭翁已遵命前來。”
  周洛才知師伯是黃奇約來的,好生狐疑,心中忐忑,忖道:
  “他這是搗什麼鬼,莫非他早有安排?”
  黃奇大笑而出,道:“你這老兒嚷什麼,我巳等侯多時了。”
  白頭翁一見黃奇,便將手一拱,道:
  “黃兄仗義相助,我白頭翁銘感不已,不知孽徒何在?”
  周洛大吃一驚,原來白頭翁這“孽徒”兩字出口,目光頓射精芒,可見他心頭之恨,心想:“這不是指我?還能有誰?”不自覺回頭去望,他是想瞧清楚廳後門窗何在,若然師伯真個是為他而來,好趕快逃走。
  卻聽黃奇呵呵笑道:“別急別急,人便在此。”
  說著,向身後一指,正是指定廳中,周洛登時一身冷汗,心道:“這……這黃奇端的是打甚主意,莫非這些皆是在作弄我?”
  他眼角不由掃過廳角,昏暗中,只見黃梁道人兀自喝個不停,莊蓉也仍站在他身邊,只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早聽白頭翁怒道:“讓我先宰了這孽徒,再向黃兄致謝。”
  周洛聽得心下更驚,忙看時,只見他師伯白頭翁巳向廳中搶來!周洛那敢怠慢,慌忙縱身後退,那知他身後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背上立被托住,竟是退不得半步,隨聽有人說道:“小子,你不做虧心事,驚怎地,乖乖地看個明白。”
  這剎那間,只見院中的黃奇,已伸手一攔,道:
  “白頭翁,且慢,我們可得先說個明白,那筆交易,事後你可不能反悔。”
  白頭翁忙道:
  “黃兄說那裡話,別說令師黃梁道長有命,我敢不遵從,何況這是他天大的造化,我白頭翁只有惑激不盡的,何勞再三叮嚀。”
  黃奇卻道:“好,其實我倒不是擔心你變卦,而是怕那女娃娃出頭,聽說你那師弟在日,已有婚約,是不是?”
  周洛心下大奇,想道:“他們這是說什麼?”
  只見白頭翁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黃兄還提她則甚,我門戶不幸,出了這個孽徒,她已失身與他,還提甚麼。”
  黃奇道:“白翁既如此說,今後我們是親家啦,可要多親多近。”
  白頭翁道:“黃兄,我數千里追蹤至此,便為清理門戶,還請即將孽徒交與我。”
  黃奇點頭道:“好。”隨回頭叫道:“蓉兒何在?”
  一條人影自周洛身前飛出,正是莊蓉,趨前向白頭翁行下禮去。
  白頭翁道:“姑娘請起。”他左手一拂髯,右手一擺,以長輩自居,受了她一禮。
  黃奇道:“蓉兒,時候不早了,快去將他帶來,你師伯也等得不耐了。”
  莊蓉道:“是。”躬身退了一步,即返身入廳。
  周洛心中惴惴,適纔他想逃走,明白是黃粱道人阻止了他,這位道長已是神仙中人,若他不讓自己出廳,要想逃走,可比登天還難,且聽他師伯與黃奇的言語,又有些不像是指他,是以見莊蓉奔進廳來,便硬著頭皮不動。
  說時遲,莊蓉在屋簷下一點,飛身而入,幾乎和他撞個滿懷,原來院內燈光通明,由裡看外面,明如白晝,由外看裡,卻只是漆黑一片。
  周洛閃身斜退半步。心想:“你若真個是來拿我,便由你拿吧。”是以退了半步,便不再退,反而將胸一挺。
  哪知那莊蓉竟是睨著他一笑,一笑低頭,邁步徑往廳後走去。
  周洛才知果然不是指他,心下大定,回頭目送她轉入廳後,他心下又迷惑,又驚疑,心想:
  “師伯口口聲聲叫孽徒,但除了他之外,只有大師兄樊榮,莫非是他!”
  才想到這裡,忽地恍然大悟,驀地記起今日在廟中之時,分明見黑面虎使的是師門的護法神拳,現下天下,除他而外,只有大師兄樊榮會這神拳,不是他傳給黑面虎,還能有誰?
  周洛登時打了個冷顫,想到適纔師伯之言,莫非殺師的便是……
  忽聽房瓦一聲輕響,莊蓉的聲音在上喝道:“下去!”
  陡見 條人影飛墜,人落地便是一個踉蹌,正是周洛的大師兄樊榮,只見他雙手反纏在背後,且不像是躍下,而是被人擲下來的。
  就在這剎那間,莊蓉又在上面叫道:“你也下去啦,好教你明白明白。”
  跟著是兩個人影飛落,而且是手攜著手,周洛一見幾乎驚呼出聲,原來莊蓉攜著的是個女子,竟然是他的師妹丁蕙蘭。
  周洛還來不及思想,只聽白頭翁已怒喝道:
  “你這孽徒還能逃麼,我師弟辛辛苦苦,十年傳藝,不料你竟人面獸心!”
  白頭翁怒得渾身打顫,忽地踏上一步,呼地一事向他劈去!
  黃奇霍地左掌一揚,袖管直飄出去,楞將白頭翁那一掌的勁道卸去,說道:
  “白翁,且慢,你這一掌下去,他哪還有命在?”
  白頭翁切齒道:
  “這孽徒萬死尚有餘幸,豈容他再活世上?”
  黃奇道:
  “白翁,你怎忘了,這時便取他性命,令師弟豈不是仍然死不明不白。”
  周洛腦裡轟地一聲響,這不是說他大師兄殺師怎的!
  那白翁怒道:
  “這還用問麼?這孽徒貪慕我這師姪女之色,見我師弟將她許配周洛,心中不忿,又見我師弟將掌門之位傳給洛兒,立起毒念,暗下毒手,這孽徒萬死尚有餘辜,豈容他多活一刻!”
  那丁蕙蘭落下院中之時,本是低著頭,此時早是梨花帶雨,顫聲說道:
  “師伯,原來殺我爹爹的是他!他他……”忽地反手一掌,只聽一聲脆響,樊榮右邊臉立即腫起老高,嘴角也淌出血來,但他竟仰面獰笑,道:
  “不錯,那老鬼便是我殺的,今天我已落在你們手裡,要殺便殺,樊大爺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那邊,莊蓉早將丁蕙蘭拉過一邊,白頭翁氣得眼都紅了了,只叫:
  “你這孽徒,你這孽徒!”
  黃奇卻道:
  “白翁何不忍一時之怒,雖是巳知令師弟早他所殺,但有甚多小節,不早還不清楚麼?譬如你師弟致命的那雙銀梭何來,而銀梭又是令師弟僅傳與周老弟一人,若不問個明白,周老弟的冤嫌,仍不能盡釋。”
  那白頭翁尚未答言,樊榮已又獰笑道:
  “不用你們問,大爺我說了就是,嘿嘿,怪只怪我那老鬼師傅老得糊塗,試想我這個花朵兒一般的師妹,從小就與我耳鬢廝磨,大爺我怎不動心,偏那老鬼竟在半中腰收了那姓周的小子作徒,並要我這個花朵兒般的師妹許配予他,這也.罷了,從來掌門人立長,大爺我第一人,老鬼竟將掌門之位傳與姓周的小子,嘿嘿,大爺我忍無可忍,才將他殺了,至於那銀梭麼,不瞞你們說,大爺老早就計謀好了,事先騙那姓周的小子,將打銀梭之法傳了我,那日那小子喜氣洋洋,那會對我提防,盜他 雙銀梭,那還不是輕而易舉,我乾脆都說了罷,大爺我恨這小子,遠在老鬼之上,本來殺他可是易如反掌,但那一來豈不便宜了他,心想讓他去擔當殺師的罪名,那時他便能逃走,亦為武林所不容,這一生一世的活罪有他受的,若被拿住,怕不將他凌遲處死,那才能出我心中這口烏氣,現下沒得說了,我既巳被你們拿住了,要殺就快動手,嘿,白頭老兒,就只怕你沒這膽!”
  他這裡一言甫落,只聽莊蓉叫道,
  “丁姑娘,丁姑娘,你……”
  原來在數月之前,那日周洛逃走以舌,樊榮陪伴丁蕙蘭回山,不久即被樊榮姦污,丁蕙蘭見情郎變心,爹爹又巳慘死,伶仃一人,生米又成熟飯,哭鬧了幾日,也就跟了樊榮,卻不料白頭翁早巳疑心是樊榮殺師,只為來獲證據,故爾遲不下手,他那日之所以將周洛擒回,而命丁蕙蘭不准傷他,就是為了好安樊榮之心,以便暗中偵查,待他與甘棠老英雄會晤,本巳明白了多半,回山之後,暗中一探,見他己對丁蕙蘭先姦後婚,更明白一切了,那料那樊榮狡獪得很,時時提防,那白頭翁在探尋他的殺師證據之時,已為他所覺察,即刻帶著丁蕙蘭遠走高飛。
  白頭翁立即追趕,樊榮東逃西躲,對丁蕙蘭則騙說是追蹤周洛,丁蕙蘭自是相信,數月之後,才逃來西羌。原來樊榮與黑面虎交厚,故爾逃來此間相依。
  是以,丁蕙蘭一聽樊榮親口說出他殺死她爹爹的經過,更兼又失身於他,怎不氣得發昏,登時暈了過去。
  黃奇道:“蓉兒,她一時氣暈,一會便沒事的,白翁,現下你是一切都明白了。”
  白頭翁道:“黃兄,有勞藉劍一用,我要瞧瞧他是何心肝。”他氣得渾身顫抖,黃奇卻道:“白翁,還要請你忍耐一時,再見一人。”隨返身一招手,說道:
  “周老弟,出來啦,快見過你師伯。”
  周洛在廳中早巳忍耐不住,聞聲立即撲出,向白頭翁跪倒行禮,淚流滿面,哭道:
  “徒兒拜見師伯。”
  白頭翁一見周洛,止不住也流下兩行熱淚,一把將他拉起來,道:
  “委屈你了,師伯早知不是你所為,你且站過一邊,讓我收拾這孽徒。”
  那樊榮自知必死,唯求死得痛快,卻也沒料到周洛也在此地,一怔之後,狂笑道:
  “原來這小子也在此地,我悔不該先下手殺了他。”
  周洛陡然記起那日在苧蘿山中,樊榮將他劈落那百丈懸崖,原來竟是有意要他的命,但他現在想起來,卻沒恨,只是傷心。
  白頭翁怒上加怒,道:
  “黃兄,若容這孽徒多活一刻,實無天理。”
  黃奇道:“好,白翁,我把他交給你了,只是,這裡怕不方便。”
  白頭翁道:“黃兄放心,我自省得。”身形一錯,巳抓住樊榮。那樊榮半點也沒掙扎,不但他束了兩手,而且似乎武功巳失,眨眼巳越牆而出。
  丁蕙蘭恰在這時醒來,見白頭翁抓走樊榮,立即一躍而起,周洛在她身邊不遠,她似視如不見,叫道:
  “師伯,等等我。”發狂一般衝出大門。
  周洛亦要跟出,黃奇道: “周老弟,令師伯自有裁處,你不用去了,這是一件,現今你不白之冤已雪,該是報你家仇的時候啦。”
  周洛心頭一震,這黃奇實是莫測高深,經過適纔一事,他那還敢不信,心想:
  “難道他已知我家仇人是誰?”
  只見黃奇已向莊蓉吩咐道:
  “快去將那幾個賊子帶來。”
  莊蓉應了聲是,再又奔進廳去, 會功夫,便聽鐵索當啷,莊蓉在前,牽出兩個人來。
  兩個人都低著頭,但周洛老遠便已認出,為首一個即是飛天玉狐,後面跟著黑面虎,周洛登時血液沸騰,道:“便是他!”忽見莊蓉一掌劈向飛天玉狐後心,喝道:“下去!”飛天玉狐立即從台階之上滾下院來,那黑面虎同他是一根鐵練拴著的,飛天玉狐一倒下,黑面虎也跟著滾落。
  卻見莊蓉巳返身入廳,隨見一團黑影飛出,落地一聲叭噠,跟著是一聲噯唷,原來竟是一個人。
  周洛看得明白,這被擲出的,乃是白日鼠,他今日被莊蓉斷了兩腿,是以行走不得。
  白日鼠才落地,莊蓉巳飛身而出,一腳將白日鼠踢到周洛身邊。說道:
  “你問他啦。”
  周洛今日聽白日鼠之言,已有些疑心,現下更不懷疑,但他激動過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黃奇道:
  “周老弟,我先說給你聽,今晚之事,實是早有安排,而且不瞞你說,我這姪女在奉她娘 女金燕之命,暗入桃花塢時,己知你蒙不白之冤,身負血海深仇了。而且她聽到你師伯那晚與多九公之言,從他言談中,巳懷疑是你大師兄殺師,那日我等在藍田分手之後,說來也巧得很,恰與樊榮相遇,身邊帶著你師妹,我見二人掩掩藏藏,心下生疑,便想摸清他的底細,當晚落在同一個店中,也是這般人惡有惡報,該當老弟你雪冤報仇,那晚我暗中一探,卻不料黑面虎自西羌赴中原,兩人在那裡遇個正著,見樊榮閃入黑面虎房中,聽時,才知兩人不但早巳相識,而且曾狼狽為姦,相見之下互說這些年來的經過,才知道黑面虎正是你家的殺父仇人之一,那樊榮也說出殺師西逃,兩人一般罪大惡極,我即想收拾二人,卻不料被我姪女阻止。”
  說著,向莊蓉一指,道:
  “老弟,我這姪女心思不但細密得多,而且處處都為你著想,原來她阻止我,是要留給你手刃親仇,若然那晚即取了樊榮的性命,老弟你的冤情,豈不是永難昭雪。”
  那莊蓉含羞低頭,周洛心下好生感激。
  黃奇繼道:
  “原來我暗探二人之時,我這姪女也暗中隨定了我,當時聽得那黑面虎說道:‘這可是巧得很,你不是沒處投奔麼,我這就回西羌,你那師伯絕不會尋去,而且便他找了去,說句不怕你不高興的話,有飛天玉狐和我等在,也不怕他難為你’。”
  黃奇說到這裡,自是什麼都明白了,周洛恨得目皆欲裂,道:
  “那黑面虎便早我家的仇人麼?”
  黃奇道:“他麼,只是幫兇,罪魁禍首,卻是飛天玉狐。” 周洛不持他說罷,巳一步步向飛天玉狐走近,今晚這幾人被莊蓉帶出,竟是個個都俯首貼耳,沒半點反抗,顯然巳被黃奇製得服服貼。
  莊蓉忽然說道貼:“你……等等。”
  黃奇說:“不錯,我竟忘了,老弟,你瞧我這姪女替你想得多周到。蓉兒,就在屋裡最好,別拿出來了。”
  那莊蓉已奔入一間耳房,應了聲“是”,陡見火光一閃,像是亮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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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a

  黃奇隨命周洛提起白日鼠,由他拉著鐵練向那耳房走去,入內一看,原來那耳房中早設著他父母的靈位,周洛即知是莊蓉替他準備的,靈前高燒紅燭,香煙繚繞,他心中對莊蓉的感激,又增了兩分。
  黃奇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說道:
  “周老弟,這樣的媳婦,可是打著燈籠火把都難找的。”
  周洛卻早脆在靈前,哭拜起身,莊蓉已拔劍出鞘,遞了過去。
  周洛接劍在手,眼中噴火,切齒道:“賊子們還有何可說?”
  那白日鼠躺在地上,面如白紙,飛天玉狐與黑面虎自知難逃一死,竟是不懼,飛天玉狐狂笑道:“不錯,你全家數十口,便是被我等刀刀斬絕,只可惜當年漏網了你這娃娃,斬草未得除根。”
  周洛目中流出了血淚,切齒道:
  “我爹爹與你們有何冤仇?你……你要下這般毒手!”黑面虎忽地怒吼一聲,道:
  “我等已落在你手中,還有何可說的,要殺便殺,休得囉嗦!”
  周洛那還忍耐得住,劍尖一顫,撲哧 聲,已刺入黑面虎心窩,未撤劍先斜身,他一步邁出,劍亦撤出,橫劍一抹,飛天玉狐人頭巳落地,左腳飛起踢倒他身軀的剎那,這次更快如電閃,回劍一掃,白日鼠也巳了帳!
  這三人命喪劍下,都未掙扎,除了白日鼠已成殘廢了之外。顯然那飛天玉狐同黑面虎兩人,都和樊榮一般,已失了抗力,不知黃奇用了甚麼手法。
  周洛殺了三人,將劍一放,撲倒靈前,說道:
  “爹爹媽媽,孩兒今日替你報了大仇了。”隨即放聲大哭,覺得身邊亦跪著一人,淚眼看時,竟是莊蓉。
  周洛一抹眼淚,轉身向莊蓉一拜,說道:
  “多謝姑娘成令,我周洛有生之日,不忘大德。”
  只聽黃奇呵呵笑道:
  “白翁你瞧,他兩個未拜天地,倒先交拜起來了。”
  周洛聞言,起身看時,才發現他師伯白頭翁,不知何時巳返來。正站在黃奇身側,忙上前先向黃奇拜謝,再又見過師伯。
  白頭翁一聲浩歎,說道:“黃兄對我等這番大恩大德,真個是存歿均感。”
  黃奇道:“好說了,你我親家,白翁你的事,還不同我的一般,稍效微勞,何足掛齒,我這姪女兒已是周家媳婦,替公婆報仇,理所應該。”
  白頭翁道:“正是,現下時已不早,你我也該替他們完婚了。”
  黃奇道:“白翁果是信人,家師現在廳中,已等侯多時了。”
  白頭翁一怔,道:“便早黃粱仙長,黃兄為何不早說,老朽理當早早拜見。”
  黃奇道:“家師視世事如黃粱,從不重世俗禮儀,他自飲酒睡覺,若非今晚是我姪女于歸之期,他還不來呢,蓉兒,別躲在旁邊害羞了,我們的嬌客也請啊!”
  那莊蓉在向周洛回拜之後,已退到屋角,周洛心下早又著急起來,現下才知黃奇早有安排,他先前只道以這三件事來難倒黃奇,推脫婚姻,那知竟會這麼湊巧,一切都早落入他的計算之中。
  現下又有師伯出頭,他那還敢說半個不字,而且莊蓉替他報了這血海深仇,此恩此德,何止天高地厚,他又豈能說出半個不字,當即隨著白頭翁身後,步入大廳。
  黃奇已搶先入內,點燃了燈火,只見那黃梁道人已倒在桌前,又已鼾聲知雷。
  白頭翁上前一步,向黃樑道人躬身一揖,道:“白頭翁參見仙長。”
  黃梁道人鼾聲立止,忽地一躍而起,道:“罷了。”
  原來他竟是在假寐,白頭翁道:“久仰仙長大名,何期今日得能拜見。”
  黃梁道人說:“你別囉嗦,老兒,現下便是吉日良辰,快替他兩個完了婚,我自做我的黃梁夢,你也該去重振你的門威。”
  那知他一言未了,忽聽長笑之聲入耳,那笑聲入耳之時,似在老遠,但笑聲未落人已到了門口,出現一個身高八尺的人來,身穿一件寬大的黃袍,其聲如洪鐘,說道:
  “你要想作黃梁夢,怕沒那麼容易呢?”
  這人一現身,別說後輩周洛同莊蓉不識,便是黃奇和白頭翁,亦是不知是何人?都是愕然!
  黃梁道人卻呵呵笑道:
  “我自作我的黃梁夢,不問是與非,你要想教我淌那渾水,休想得夠。”
  那人笑道:
  “你要想不管也不行,可知此事關係你這位嬌婿麼?你要不管,那我更可置身事外了。”
  黃粱道人吹了一口鬍子,那白髯登時飄起老高,頹然坐下,道:
  “罷了,這都是我那孽徒惹來的麻煩。”
  那人大踏步走進,黃奇雖不認這黃袍客,但見他和師傅笑談,心中一動,巳猜料了幾分,上前躬身施禮,道:“前輩光臨,請坐。”
  黃袍客逕往席上坐下,黃粱道人說道:“小子們, 還不過來見禮。”
  黃奇道:“師傅,這位前輩貴姓啊?”
  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連天帝辛璜,你們也不識,還有臉問!”
  黃奇忙不送行下禮去,白頭翁心道:“當真見面勝似聞名。”也上前躬身施禮。
  周洛萬萬料不到此人便是天帝辛璜。其喜可知,即趨前跪倒行禮,莊蓉恰自那邊轉過來,向他斂衽下拜,兩人竟是不先不後。
  天帝辛璜老氣橫秋,說道:
  “小子們,給我起來啦,怎麼未拜天地,率先向我跪拜起來,我這‘天帝’可不是那‘天帝人’別攪錯了。”
  黃梁道人笑道:“辛璜,人家可是新婚夫婦,這個頭不能白受的。”
  天帝辛璜呵呵一笑,道:“我還以為你這老道只會做夢,無嗔無爭,原來胳膊也會向裡彎,好教你得知,你這位嬌客,我早有賞賜了。”
  他此言一出,各各都好生奇怪。
  黃粱道 人呵呵笑道:“你捨不得也罷了,這小子從未見過你,何來賞賜。”
  那天帝辛璜道:“老道,你要不信,只管問這小子。”
  周洛也是茫然。兩跟望著他,瞬也不瞬,黃梁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這還用問麼?我說怎麼著。”
  那天帝呵呵笑道:“我且問你,大概我有些什麼看家本領,也瞞你不過。”
  黃梁道人說:“別的麼,我老道瞧著也不過如此,唯有你那須彌遁形,實是奇妙得緊。”
  要知黃梁道人的黃梁功,實是氣功之造極,內家功夫。當世無能出其右。
  天帝辛璜道:“著哇,你問問這小子,他所練的須彌遁形何來?”
  周洛才知他是指的這神奇輕功,忙躬身說道:
  “晚輩月前力敵華山二無常之時,多承令媛在臨敵之際,授我須彌遁形,方能脫險,晚輩感恩不盡。”
  他雖然這麼說,心下卻想:“這不是怪事麼?他怎知道?”
  黃梁道人正拿眼來望他,也才明白,那天帝辛璜已接口說道:
  “老道,我可沒騙你罷,這喜酒可不是白喝你的。”
  卻聽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
  “原來是這麼著,虧你還好意思說,那日他若不是救你那女兒,怎會力敵華山二無常。說什麼傳他須彌遁形,其實是救你的女兒是真,我老道才不領你的情呢!”
  周洛聞言又是一怔,那日之事,不知道黃梁仙長怎會知曉?卻聽那天帝辛璜大笑呵呵道:“這要還不算數,雜毛,那你要怎麼賞他呢?難道要我將女兒賞他?”
  黃梁道人說:
  “那又有何不可,今晚我且不逼你,他日再說啦。”隨向黃奇道:
  “小子,你還等甚麼,白頭翁男家主婚,我就算女家啦,來來來,辛璜,你便是客人,現今萬事俱備。正是宜室宜家,娃娃們,拜堂啦!”
  老道一推桌子,站了起來,堂前已燒紅燭,那黃奇司儀,即為周洛莊蓉兩人完婚。
  周洛這時那不能說半個不字,不但有他師伯出頭主婚,而且今晚得報大仇,可說全是莊蓉之助,此恩此德,山高水深,雖說那陶丹鳳與辛梅兩人,今後不知如何才能安排,現下也顧不得許多了。
  這般武林中人,那會重那世俗禮教,兩人拜天地祖先,拜過長輩,夫妻交拜,就送入洞房。
  那飛天玉狐真個大事鋪張,不但洞房拾掇得花團錦簇,酒筵更是豐美,洞房之中,自是說不盡旖旎風光,廳上四位武林奇人,亦是飯飽酒醉。
  卻說第二天早晨,兩人起身,那黃梁道人同天帝辛璜都巳蹤跡不見,便連白頭翁和黃奇,亦不知去向。
  周洛心中大急,道:“誤了大事,這來怎好?”
  莊蓉新婚,難免有些羞答答,說道:“誤了甚事啊?”
  周洛這才將他此來之故說出,道:
  “我乃是為了要去天山,才路經此地,偏巧天帝辛璜來了,不但免了長途跋涉,而且救人如救火,正可早早趕到,不料他老人家卻走了,這一來豈不糟透,以前天山雖遠,還有地方可尋,現在不知他老人家去了何處?”
  莊蓉撲哧一笑,說:
  “瞧你,急成這個樣兒,我還道什麼人事呢?你瞧。”
  說著,將一張紙遞給他。周洛接過一看,原來是黃奇所留,說四人天沒亮,已前往雪山去了。
  周洛才要看那後面數句,莊蓉忽起伸手來奪,說:“別看啦,師叔老沒正經。”
  周洛一揚手,將紙高舉過頭,差點兒沒被她奪去。她這一搶奪,周洛倒更要看個明白。
  莊蓉臉蛋徒然緋紅,腳兒一跺,轉過身去,周洛看時,原來那後面幾句寫道:
  “舂宵苦短,一刻千金,若然喚醒你們,豈不是一樁風流罪過,盼即隨後前來。”
  周洛也不禁面上一紅,心道:“黃師叔真個風雅俠士,毫不拘小節。”同時心下大喜,他們前往雪山,還有何說,自是和那武學聖典有關了。
  但忽心中一動,說:
  “咦,倒像近兩月來,我的一舉一動,他們兩位老人家知道得清清楚楚?”
  莊蓉嫣然一笑,說道:
  “不但清楚,黃師叔而且同時和你離開雪山,還陪你走了好幾天呢!只是你絲毫不覺罷了。”
  周洛啊了一聲,大是慚愧,莊蓉忙接著說道:
  “現下沒功夫,待會到路上慢慢告訴你。”
  周洛道:“好,那我們趕快上路。”
  莊蓉攜著他的手,說:“此間還有未了之事呢?你隨我來。”
  隨帶他到了後院,只見每間房內地上,都七橫八順躺得有人,各各衣履鮮明,周洛奇道:“這是些什麼兒怎麼睡在地上?”
  莊蓉抿嘴一笑,說:
  這些都是西羌之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昨兒來作賓客。師叔和我都給他們點了睡穴。”
  周洛心道:
  “不錯,黃師叔昨天吩咐飛天玉狐,原命他要風光,那飛天玉狐確是當即命那十來個人快馬加鞭請人,我說暱,怎麼昨晚 個人也沒見。原來都著了道兒?”隨道:“這般人何罪,打發他們回去罷了,何必如此,雖說點的是睡穴,時候久了,也會受傷的。”
  莊蓉唷了一聲,說:
  “瞧不出你還是菩薩心腸,你也不想想,飛天玉狐結識的人,那會有好人,非寇即霸,這還是師叔有好生之德,不願傷他們,只是將他們的武功散了,教他們從此不能為惡。
  說著,逐個為他們拍開了穴道,周洛也幫助動手,待那些人醒轉,莊蓉又申斥了幾句,這才和周洛上路。走出不遠,忽且一條個溪上邊,躺著一具死屍,老遠便認出是樊榮。
  周洛黯然,一聲浩歎,道:
  “他雖罪有應得,但算是我的師兄,怎忍心讓他露屍荒野,你等等,我將她埋了再走。”
  莊蓉見夫婿仁厚,心中甚喜,那有不允許,待到屍首之前,卻見不遠處有一堆新土,土堆前插著一把寶劍。
  周洛心中一動,昨晚他師伯白頭翁將樊榮帶走之時,他師妹丁蕙蘭即隨後追出,後來白頭翁返來,丁蕙蘭卻不知去向,那時他不便詢問,現下一見這堆黃土,即想到他師妹頭上,縱身面前,伸手拔起劍來一看,果然是他師妹丁蕙蘭平日所用之劍,乃是緬鐵精英所鑄,雖非切金斷玉的寶刀,但也非凡器。
  周洛確知這黃土堆中,便是師妹芳魂,想到三年來他和丁蕙蘭耳鬢廝磨,從兩小無猜,到情心互許,數不清多少個花前月下,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淚來。
  那白頭翁既然將她葬於此間,自也不會是他所殺,且她又有何罪,顯然是她失身於殺父仇人,再又一見周洛,必是羞憤自盡的。他再回身一看,那樊榮乃是被利劍所殺,他師伯白頭翁從來不用兵刃的,可見殺這樊榮,亦是丁蕙蘭所為。
  周洛在丁蕙蘭墳前再拜,然後掘土掩埋了樊榮的屍體,這才和莊蓉上路,奔雪山而去。
  路上,那莊蓉才說出自與他在藍田分手後之事。
  原來周洛和辛梅在華山被困之時,那黃奇一直隱身在側,其實周洛在潼關酒樓上和他相遇之後,黃奇並未曾離開他,不過周洛未發覺罷了。
  那黃奇早瞧出辛梅是假裝廢了武功,是以周洛力敵二無常之時,並不出手相助。
  這些事莊蓉還不過只聽黃奇說過兩句,尚不十分清楚,那晚他帶此莊蓉,即刻上路,奔西羌而來,將莊蓉交給了黃粱道人,即刻趕往雪山。那黃奇身在暗處,當日周洛下冰窟,以及出冰窟後的情形,他都瞧得明明白白,只是後面的情形,他卻一點不知,但周洛和辛梅在雪地上的談話,他卻聽得真切,那時李梅也曾似沒有人,不過來曾尋他來罷了,是以周洛北來,黃奇陪他走了幾日,見他所走的方向不差,這才趕到前頭,將所見所聞,稟知黃粱道人,暗裡做了安排。
  那日黃奇返回西羌之時,恰巧無名叟來訪黃粱道人,那無名叟便道:“既然如此,這事可慢不得,我便走一趟天山,將辛璜找來。”立即象一股風般去了。
  莊蓉說到此處,才嫣然一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我們等了你好些日子,才等到你前來,其實說明白了,一點不稀奇。”
  周洛道:“這也罷了,只有一事不明,黃師叔輕功再好,也比我快不到那裡去,怎麼他卻早到那麼些日?”
  莊蓉小聲地一笑,睨著他一撇嘴,道:“傻蛋,黃師叔乃是熟路,沿途之上,並無耽擱,再加日夜兼程,自比你快上好幾倍。”
  說著,忽他臉蛋一紅,道:“前日我覺得心焦,忍不住問他,黃師叔道:你一路之上要獵食,未晚先要找宿處,再加時時把路走岔,那裡快得了。”
  周洛道:“不錯,若然晚間行走,我是不會差了方向,有幾次是陰天,那風又下定,當真我走差了好幾次,直到晚間見到天上的星辰,才知錯了,真的走了好多日冤枉路。”
  莊蓉笑道:“有這幾日,黃師叔那還不趕到前頭,將一切佈置得妥當。”
  周洛忽然又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那天山相隔何止數千里,天帝怎會在數日間即趕了來,而且又知辛梅傳了我的須彌遁形。”
  莊蓉道:“此則我不知了,想來必是那無名叟在半途遇到了天帝,不然也不會來的這麼快的,你沒瞧昨夜我們都沒猜出是他麼?”
  說著,似有些醒悟,道:“至於辛梅傳你的須彌遁形,我倒知曉一些,你們入華山之時,聽黃師叔說,無名叟那時也在潼關左近,想來那日他也入了華山,不過你們未發現罷了。”
  周洛暗想:“也只有這般解釋,也希望如此才好。”
  皆因周洛最擔心的,最怕辛梅暗中跟隨在他身後,將一切稟明暸她的爹爹。那辛梅一直是神出鬼沒,古怪刁鑽,自昨夜起,他便一直懸心,若然辛梅知他已婚了莊蓉,不知會有何後果?
  莊蓉那知他的心事,一路之上,只覺周洛心神恍忽,越近雪山,陡然間有些風吹草動,亦令他心驚。
  那莊蓉還以為他怕了雪山派的人,心想:“他往常不是這般膽小的啊?”想來想去,忽地對周洛生出萬縷柔情,忖道:
  “他必是關心我,現下距雪山巳近,怕我被人暗算,這些日來他都神不守舍,我還道他不喜歡我,原來他是恁般多情的夫婿。”當即嫣然一笑,道:
  “你以為我這般不濟麼,當日在天目山中,我還能力敵桑家那兩個丫頭,今日我又練成了離門劍,豈會怕了他們,你放心吧!”
  周洛生怕她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雖說如此,我們還以小心為是,而且你不知雪山派那網兒有多厲害古怪,非是一般武功劍術能破的。”
  莊蓉一撇嘴,說道:“我才不信呢,再說,我師叔和天帝辛磺都打前面回來了,難道妙化夫人還強得過他們去?”
  周洛道:“你說的雖是,但仍以小心為是,咦,你瞧,那不是雪山麼?不覺間,我們巳到了。”
  莊蓉抬頭一看,只見遠處雪嶺綿延,皚皚雪峰,高聳入雲。
  此時已是申時光景,估計還有數十裡路之遙,便道:
  “那我們快趕一程,天黑前趕到才好,不然怕找不著幾位老人家了。”
  周洛心想:
  “雪山派那位老前輩,顯然與天帝辛璜大有淵源,不然他也不會火急趕來,若然巳早到達,只怕早入山去了,那還會還在山下等我們。”
  當下與莊蓉腳下加勁,數十裡地,何消半個時辰,早巳到了山下,雖是天色巳暗了下來,但四處皆是皚皚白雪,景物仍可見,周洛帶著她向他與辛梅所搭茅屋之處尋去,那日辛梅從茅屋中逃出,那茅屋本巳倒塌,想來早被冰雪掩埋,半點痕跡也沒有了,他之尋來,乃是不自覺的,當其他是怕見辛梅麼,還是時時刻刻不能忘懷,想念她。
  若然他當真怕見她,怎又尋來?啊,這雪坡熟悉得很,這不是疏落落的林子麼?咦!這樹樁斷痕猶新,他記得,是他折斷了這樹,用來搭蓋那茅屋的,一根,兩根……
  他撫摸著刀口些猶新的樹樁,眼前浮觀出了當日的情景……辛梅坐在雪地上,她假裝武功散了,那時他可不知道,被那小妞兒鬧得緊騰騰的,是以看來辛梅那麼安詳。那時,他心裡想,當真是這般想的,現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她要是永遠恁地安詳,那多好呀,我保護著她,陪伴她,她安詳地坐在一邊,看我替她做活兒。”
  那時,曾有一個念頭從心中掠過:她失了武功,才更加溫柔可愛,那又何必定要回覆武功,何必去取那上天梯。
  他手摸著樹樁,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他目光移動起來。移向雪坡,那日,辛梅就是坐在那坡之上的,那皚皚的白雪,襯托出她瑩肌生暈,凍得紅紅的臉兒,更加豔麗如花……
  他目光在雪坡上移動,忽地一怔:只見那雪坡之上,正有個女子在緩緩移動腳步!
  莫非是他花了眼麼,是他想念辛梅之故,眼前出現了幻像麼?
  但那不是幻像,而且真真實實是個女子,那女子而且向他一招手!
  周洛揉了揉眼睛,再凝視一看,心下慚愧陡生,那女子哪是辛梅,原來是莊蓉,不知何時已轉到那雪坡之上,他竟也不覺。
  只見莊蓉向他招手之後,又向山陰之處一指!那山陰之處,正是他前些時搭茅屋所在。
  周洛就知那山陰之處有人,心中一動,縱身到了山坡之上,看時,他登時驚得呆了!原來他先前所搭茅屋之處,茅屋依然存在,而且有燈光漏出,顯然是誰將倒塌的茅屋,又撐架起來,在內居住,莫非……莫非當真是辛梅?
  周洛向上一指,低聲在莊蓉耳邊說道:“你去山頂眺望,我去探來。”
  莊蓉點頭道:“小心!”即奔上山去。他看莊蓉去得遠了,這才向那茅屋走去,將腳步放輕,不讓雪地上發生絲毫音響。同時留心看那茅屋,只見房頂和四周,都被雪厚厚地掩蓋了,顯然不是在三五日中搭成的,若非有微弱的燈光露出,幾乎難於發現。
  周洛走近茅屋,忽聽屋中有話聲傳來,但那聲音不大,夜風勁疾,未曾聽清,只是卻聽出是個女子的聲音,但巳令他心神一震,本來他巳疑心是辛梅回來重建了茅屋,而裡面又是個女子的聲音,這不是她還有誰?
  那知他再走近兩步,屋中又有話聲傳出,只聽有人幽幽嘆了口氣,說道:
  “多謝你,妹妹,不用了。”
  這聲音微弱得很,似乎像是病重一樣,他雖巳近在咫尺,也聽不出是誰來,這麼說,屋中至少有兩人了?
  隨又聽一人嘆道:
  “你養傷要緊,別擔心你哥哥和九公,他兩個現下雖然被困,但不會送命,待你傷好了,我們才能救他們。”
  周洛渾身一震,先前說話那人,自是陶丹風了,她她……受傷了,但另 個是誰?
  這雖是雪山之下,但地勢仍然甚高,雪夜風勁,那話聽來斷斷續續,是以聽來仍不真切。
  他實在想知另 個女子是誰,但得知陶丹鳳受了傷,陶六如與多九公又巳被困,心下如何不急,正要轉過面前,忽聽陶丹鳳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怕不行了,妹妹,多謝你這些日來照顧我,今生我是不能報答你了,欸!你不是說他就快返來麼,怎麼到今天還未見迴轉?”
  他!這是指誰,是指我麼,周洛不由停下步來.便聽另 個女子的聲音說道:
  “欸,此去天山,萬里迢迢,一時是返不回來的,至少還得 個月左右才行。”
  陶丹鳳又幽幽一聲長嘆,道:“那麼,我是見不到他了,我……”
  忽聽另一個女子連呼了兩聲“姊姊!”這次聲音大得多,是辛梅,竟是辛梅!
  周洛那還能再忍耐,縱身到了茅屋門口,他才要發掌推門,顯然屋中巳聽出風聲有異,那茅屋的門巳霍她打開了,隨著,燈火瀑射而出,寒光一閃,一只長劍巳當胸向他刺到!
  周洛疾退半步,早看清是辛梅,急叫道:“小梅,是我!”
  “是你!”開門的果是辛梅,手中劍垂了下來,一愕之下,又驚又喜!
  周洛急道:“小梅,陶姑娘怎麼了?”
  卻見她眼圈一紅,道:“你還不去看她。”
  周洛心中雖急,卻大感詫異!這辛梅往日與陶丹鳳如向水火,又是個潑辣辣的姑娘,怎生變了個人似的?
  他心中雖是疑惑,但這疑問只是閃電般從他心頭掠過,忙奔進屋去,只見陶丹鳳躺在地上,那地上仍厚厚地舖著獸皮,地身上亦厚厚地蓋著獸皮,只頭露在外面。
  這會是陶丹鳳麼,陶丹鳳瑩肌似雪,臉泛桃花,而躺在獸皮中之人,卻面色慘綠,面頰瘦消,目光渙散,周洛到了面前,不由一怔!
  她待要撐起身來,那知只是兩臂微微動了一下,即張著嘴喘氣,辛梅早奔過來按住她說:“姊姊,你別動啊!”
  周洛待她叫了聲周大哥,才知果是陶丹鳳,急道:“陶姑娘,你……”
  陶丹鳳嘴邊有一絲苦笑,但顯然找到了周洛,甚是歡喜,只是,適纔她那一聲周大哥,像已是盡了極大的力才叫出,這時又太激動了,是以說不出話來。
  辛梅眼圈仍是紅紅的,說道:
  “你別問她了,我告訴你啦,姊姊為了我,中了冰蠶寒毒,你快瞧瞧,還有救麼?”
  周洛一聽,才明白辛梅為何象變了個人似的。對陶丹鳳姊姊叫不住口,她性情雖然刁辣些兒,豈有不知好歹的。同時,他也松了口氣,忙道:“你們別急,那上天梯的內功,正能軀除寒毒。”
  辛梅跳了起來,喜道:“當真麼?”
  周洛道:“如何不真,那日我正桃花塢,即中了桑氏姊妹的冷蠶,陶姑娘便是親眼所見,不消半個時辰,我即能化解了那奇寒之毒。”
  辛梅喜道:“那你快動手,姊姊,他說的果真麼?”
  陶丹鳳在周洛來到的這瞬間,精神也振作了許多,微微點了點頭,說:
  “妹妹,我不是說,他只要返來,就沒事了麼,如何不真。”
  周洛卻大是躊躇,心想:
  “我這要替她驅除體內寒毒,自是又要親及肌膚,這這……”
  那日在冰窟之中,他雖與陶丹鳳裸體相對,相處了一日,但現下他已是有婦之夫,怎不躊躇。
  辛梅跺腳道:“你還等什麼?”
  周洛嘆了一口氣,道:“你把燈火熄了,去至外面眺望。”
  他自西羌回來,一路之上,一直擔心,不知今後如何對待陶丹鳳和辛梅才好,他怕遇到兩人,那知才到雪山之下,不但一齊遇到了,而且陶丹鳳偏又中了冰蠶,現下非替她驅除那寒毒不可,這不是造化弄人麼?但現今救人要緊,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卻聽辛梅說道:“你是怕妙化夫人那賊婆麼,放心,她要能下雪山半步,我們也不會在這裡住到現在了。”
  當真這事奇怪得很,辛梅那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何況陶丹鳳身中冰蠶,她倆不遠走高飛倒在此結廬而居。
  但現下顧不得詢問,道:“你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別問。”
  他反手一掌,將燈火熄滅,辛梅呆得一呆,巳明白過來,低頭走出茅屋,忽聽風聲颯然,一人如飛奔至!
  辛梅神不守舍,對來人竟是視如無睹,卻見那人巳奔至面前,忽地退了一步,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
  辛梅也已看清了來人,怔得一怔,說道:“你怎麼也來啦?”
  原來來的是莊蓉,她不見了周洛,又見茅屋中燈火突然熄滅,怕他一人遇險,忙奔了來,卻與辛梅撞個正著。
  莊蓉道:“你見到他麼,他在何處?”
  辛梅道:“他是誰?誰是他?”同時上上下下打量莊蓉,只見她穿紅著綠,甚是豔麗,象個新嫁娘一般,心中一動,馬上連想到周洛亦是衣履鮮明,大非她同他分手時可比,巳猜出了幾分,心頭嫉妒陡生。
  莊蓉本來心中焦急,現下一見辛梅,可就不急了,辛梅這般安詳,她夫婿自然不會遇敵。當下得意地一笑,說道:“我說是他啊,他他……”她一陣羞澀,到底仍來說出。
  辛梅道:“我替你說了罷,他姓周名洛,只是我要問你,周洛是你的甚麼人?”
  莊蓉忽地嫣然一笑,說道:“他是我夫君!你可見他了麼?”
  辛梅本已猜出幾分,但聽她親口說出,腦裡轟地一聲,渾身登時冰冷,道:“原來你便是新娘子,我倒失敬了。”
  莊蓉心想:這必是他己先向她說了,當下低頭一笑。
  辛梅卻也一笑,但是冷得怕人,她眼珠轉了兩轉,說道:“你來遲一步了。”
  莊蓉一怔,說:“他分明在此,怎麼說來遲一步!”
  辛梅道:“咦!怎麼你沒瞧見,他一聽說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失陷在雪山之中,片刻沒停,巳去了好一會了。”
  莊蓉一怔,搖了搖頭,說道:“當真?”她凝視著辛梅瞬也不瞬,說:“我在高處盼望,他奔雪中,我沒有瞧不見的。”
  辛梅淡淡地一笑,說道:“枉你聰明一世,你們是恩愛夫妻啊,是不是?”
  莊蓉低下頭,又居得意,又是害羞,辛梅巳又說道:
  “那雪山可不是個好去處,大慨你聽說過,那妙化夫人如何好生了得,多半是他不願你跟去涉險,是以繞道上山去了。”
  她兩人在此一問一答,立處相距茅屋甚近,那周洛如何聽不到,只是現在他正以內功為陶丹鳳驅除寒毒,出聲不得,一時也未明白辛梅為何要騙她?
  只聽莊蓉道:“我不信,我在高處,四面八方都瞧得清清楚楚,無論他繞道何處,我沒有看不見的?”
  辛梅嗤地一聲笑,笑得甚是輕蔑,說道:
  “大概你也知道須彌遁形,輕功蓋世無雙,我可不是小看你,月前我施展這神奇輕功時,你娘也奈何我不得,想來你還不會忘記,他已習了須彌遁形,顧名思義,以須彌山之大,尚能遁於無形,何況是人。”
  原來須彌山乃是佛家指喜馬拉雅山而言,佛言須彌納芥子,即是說佛法無邊,須彌遁形,亦不過以此形容輕功之快。
  那莊蓉雖然不是個老實姑娘,但她關心周洛太甚,正是關心則亂,竟信以為真,急道:“噯唷,那我趕緊追去。”
  辛梅道:
  “是啊,你們是恩愛夫妻,難道忍心瞧他前去涉險麼?”
  莊蓉不言語,轉身就走,飛一般向雪山上奔去,只急壞了周洛,這時才明白是辛梅得知他巳與莊蓉結成夫婦,由妒生恨,周洛此時不能出聲,又不能在行功之際半途中止,故爾大聲說話,這可不由那莊蓉不信了,若說她所言有假,周洛是在茅屋之中,他會不出聲麼?
  辛梅見莊蓉去了,在雪地上站了好半晌,又氣又恨,又是傷心,轉身回到茅屋,依在門邊不言不吾。
  周洛心下好生焦急,心想:“莊蓉這一上山,她必會身入雪山派的重地,她哪是妙化夫人的敵手,被獲遭擒,那還是好的,若然有個不測……”
  但繼而又想:“她師祖師叔都已來了,想來早巳到了,何況還有天帝辛璜同行,以他們三人的輕身功夫,那會不比他兩人快得多,只怕巳與那妙化夫人惡鬥起來了,是則莊蓉此去,又有何擔心的?”
  卻因他這麼一想,他心下倒又生出懷疑來,皆因這三位前輩高人,腳程比他兩人快得多,那麼自會早到一兩日,若然雪山,已有事故,這辛梅沒有不知的,她未提起,那雪山上自是安靜如常,也可見三人並未前來?
  周洛想到這裡,心裡急得不得了,但陶丹鳳所中冰蠶寒毒,已有十來日,渾身青色亦巳變成黑色,可見寒毒之深,那比得那日他在桃花塢身中冰蠶之時,不但他立即行功驅毒且有多九公在旁相助,才能好得那快,此刻陶丹鳳膚黑如墨,著手冰冷,渾身巳然僵硬,別說一兩日好不了,便是十天半月,能否復原尚且難說。他這一陣用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她體內的陰寒之毒,他功力雖是在數月中巳精進了不少,但陶丹鳳卻仍無半點溫暖,不由暗暗吃驚。
  他繼而一想:“是了,我雖然在行功,但適纔一陣聽辛梅和莊蓉淡話,難免分心,功力自是小了甚多,而且我時時驚心,純陽真火自也閃爍斷續。”
  想到這裡,忙不迭擯除思想,只當那辛梅不在身邊一般,一會,便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他盤膝坐在陶丹鳳身邊,陶丹鳳上衣已除,不過身上蓋著幾塊獸皮,周洛是伸手在獸皮之內,用掌心貼著她的前心,瞑目而坐。夜更深。北風在茅屋之外呼嘯,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說道:“怪事,怪事,這地方不錯,怎麼沒見茅屋,也不見人了?”
  周洛行功恰是一百個周天,要知他雖在渾然忘我的境界,但身外有些風吹草動,倒比平常人的耳目更加聰敏。
  他聞人聲,心下一動,忙睜眼一看,才知這時已有白濛濛的光亮,原來此刻天已大明,只因茅屋中天光不能射入。只透過雪層,透入了點微光。
  周洛看時,那辛梅已不在屋中,茅屋的門也關得緊緊的,心下大是詫異,倒非因辛梅不在之故,而是那茅屋之門,不過是樹枝編成,怎會透不入光亮,這也罷了,這才聽得外面人聲,怎又說連茅屋也不見了?
  他心下在想,同時瞧了瞧陶丹鳳,只見她象熟睡一般,雙目緊閉,但面上那黑色雖未減退,卻甚安詳。就知他以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寒毒,巳然見效,略放寬心。
  這不過是他瞬眼間事,早聽外面又有人說道:
  “此事忒怪,昨日天黑之前,我們還見到那妞兒向這裡走來,怎麼不見了?”
  周洛聽這兩人談話的聲音甚遠,至少在二十丈外,就知道兩人口中所說的妞兒,必是指辛梅無疑,心下甚奇,若然說話的女子,倒不奇怪,心想:“這邊除了雪山派的人外,那還有男子在此,而且那話聲雖低,但絕不是多九公和陶六如,也不是黃梁道人和天帝辛璜,不但口氣不象,而且他們說話,不會放低聲音?”
  他即刻伸出手來,那陶丹鳳睡得好熟,他也要歇一口氣。當下站了起來,向門邊走去,生怕這兩人是懷敵意而來的。
  他尚未走到門邊,即已聽得先前說話那人,又在說道:“是了是了。”另一個說:“你見到甚麼?”
  便聽那人說道:“這雪山一帶,到處是雪坡,每一個雪坡看來都相同,本來巳不易分辨得出,昨晚後半夜和今晨,又下了一場大雪,怕不增厚了一兩尺,那茅屋本來巳快被雪掩埋盡了,這一來那還能有痕跡可尋。”
  另一個便道:“不錯,若果然如此,除非我們將這一帶山坡都挖盡了,不然難以尋找。”
  周洛巳走到了門邊,向外看時,果見門口巳被雪花阻塞了,想來是茅屋頂和雪坡上的雪,滑落下來之故,不然也堆不了這麼高。這茅屋建築之時,周洛本來先挖成了個雪坑,是以等於巳埋了一半在雪中,現今被積雪掩蓋了,自然不奇。
  他本想向外瞧瞧說話的是甚麼人的,現下巳不能夠了,卻聽那兩人似乎走近了一些,一個且邊走邊說,道:“何必費那麼大的勁,怕那妞兒不出來麼,我們只在遠處等侯就是了,而且要是被她發現了我們,豈不是打草驚蛇麼?”
  周洛忽地聽清話聲,心下大驚,原來說話的這兩人,竟是華山二無常。
  二無常漸行漸近,他們說到遠處去等,那知卻來得近了,周洛心下著急,生怕他們走近前來,要知他一人本不懼,但現下陶丹風身中劇毒,二無常又心狠手辣,若然被他們發現了,他絕護不了陶丹鳳,再者,這茅屋雖然被雷掩蓋了,但頂上是茅草搭成,不過是幾根粗如兒臂的樹枝,若然二無常走到上面,塌了下來了,陶丹鳳比非受傷不可!
  隨聽二無常的腳步聲走近了,真真象是向茅屋頂走過來了,他心裡大急,便想奔到陶丹鳳的跟前,若然茅屋塌了下來,他好趕緊護救,但繼而一想:“我怎麼這樣笨,何不衝出屋去,將二無常引走。”
  他心念才動,正要衝出屋去,忽聽兩人腳步停了下來,是白無常聲音說道:“都是你的主意,說別動這小妞兒,那小子必會回來的,那知一等就等了這些日,總沒見那小子回來。”
  周洛聽兩人並不再向這面走近,便也不再出屋去,也明白兩人口中所說的小子,便是指他。
  恍然大悟,才知為何辛梅與陶丹鳳在此居住,那妙化夫人和二無常竟視若無睹,原來他們都是守株待兔。
  周洛心道:“好險,昨晚幸喜未撞見他們,不然陶姑娘可就險極了。”
  他明白了二無常的心意,哪還敢再衝出星去,幸喜二無常並未再走近來。黑無常卻又嘿嘿一聲笑,說道:
  “你急甚麼,那小子早晚必來的,你沒瞧見他和那個受傷的妞兒,親熱的象小兩口一般,他會捨得不回來麼,而且你我要小心些,別讓那小子被那婆娘截去了。”
  周洛知他所說的婆娘,便是指妙化夫人,愈相信自己想得不差。
  隨又聽白無常道:“好,就依你啦,且再等兩日,現今, 女金燕也來了,她和妙化女人連起手來,你我又多了勁敵,別落在她們後面才好。”
  兩人說著,巳走遠去,聽腳步聲,知是打茅屋下方,向對面走去的。周洛聽得 女金燕也來了,不由皺起了眉頭,要知那 女金燕乃是莊蓉之母,便也是他的岳母,想那黃梁道人如何會將她饒過,偏是她又與妙化夫人勾結起來,這一來是敵對的了,到時教他怎來處,而且若然黃梁道人不放過她,莊蓉豈不傷心?
  他越想越是為難,不由嘆了口氣,轉身走近陶丹鳳身邊,見她仍然睡得沉沉的,只是茅屋中太黑,看不出她的面容,但她既然睡得很熟,可見替他驅除寒毒,巳然見效,想起這才黑無常之言,心中又慚愧起來,心想:“她要得知我與莊蓉巳行之婚禮,不知她會有多傷心。”
  現下更令他傷心的是:莊蓉昨晚被辛梅騙走,辛梅又隨即失了蹤,想來她也跟隨上山去了,又不知兩位老前輩與黃奇到了沒有,多九公與陶六如不知安危如何,昨晚忙著替陶丹鳳驅除寒毒,又未曾問得。
  他真恨不得即刻上山,但陶丹鳳又非要連續行功不可,豈能離開,不然前功盡棄不說,只怕還有危險,是以,他雖心亂得很,但也儘量忍耐,坐到她身邊,擯除了雜念,為她驅毒哪知他才伸手進入獸皮之下,手心不過才觸到陶丹鳳的肌膚,她身軀忽地一顫,向里一縮,驚呼道:“你是誰?”
  周洛一驚,昨晚見她分明中毒巳深,不信會好得這麼快,陶丹鳳卻已翻身爬起,象是立即覺出上半身沒穿衣衫,早又是一聲尖叫,忙不迭抓起獸皮來遮在身前。
  周洛喜道:“陶姑娘,別怕,是我。”
  哪知陶丹鳳聽出是周洛的聲音,松了口氣,忽地向後倒去!
  周洛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肐臂,扶她躺下,才知適纔是她受了驚,並非是大好了,但也可見她體內之毒必巳除去,只是身體太虛弱了,忙道:“我再以內功助你,好得必快,快躺下了。”
  那茅屋之中,雖然昏暗得很,但他內功精湛,現下和陶丹鳳面對著面,自然也看得甚清,只見她淚光瑩瑩,說道:“周大哥,我幾乎見不著你了。”
  周洛道:“你別難過,現在不是快好了麼?”一時間他大費躊躇,昨晚在事急之時,適纔在她熟睡之下,掌貼她的前心,還沒什麼,現下她人巳清醒,可就作難起來了,而且現下他是有婦之夫,對陶丹鳳已是愧對,怎能再作肌膚之親?更怕的是,因此一來,兩人間又將增了情愫。
  他心下遲疑,陶丹鳳似巳明白,說道:
  “周大哥,我們之間,難道還要顧甚嫌疑麼,何祝我早晚是你的人了。”
  周洛心頭一震,以往還只是心照不宣,不料她竟會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
  陶丹鳳巳又說道:
  “多九公和我哥哥被困了好些日,雖聽辛妹妹說,那妙化夫人並未傷他兩人的性命,但也該趕快去救,周大哥,趁這日間,你快些助我復原。”
  周洛道:“那得罪了,陶姑娘,你躺下來。”
  陶丹鳳嫣然一笑,說道:
  “周大哥,你怎這麼客氣啊?”她躺下之際,向屋中掃丁一眼,忽地又笑起來,說道:
  “咦!辛妹妹怎不見啊?”
  周洛道: “我也奇怪得很,昨晚我替你行功驅毒,入於忘我境界,她何時離去,竟也不知。”
  陶丹鳳想了想,忽然點了點頭,說道:
  “是了,辛妹妹這些日來,時以救出九公和我哥哥為念,必是她見有你陪著我,故爾放心去了,但這時天巳大明,也該回來了。”
  周洛道:
  “陶姑娘,我正要問你,小梅怎麼象變了個人似的,昨晚雖然知個大概,但你們都語焉不詳,到底你是怎生著了冰蠶,九公和令兄又怎生失陷的?”
  陶丹鳳道:“說來話長得很。”她躺了這麼些天,體內寒毒又未盡除,是以坐了一陣,巳感不支,話說得也有氣無力。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躺下,我一面用內功助你復原,一面聽你說。”
  陶丹鳳躺下,這才說出他離開此門後,發生的一切事故。
  原來那日辛梅獨自走了,卻並未走遠,見周洛巳奔天山而去,便於當天晚上,偷偷進入雪山,她想:“那上天梯既已經知道所在,又何必徒勞往返,卻往天山去請我爹爹。”
  她也和周洛一般忖思,心想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必與我爹爹大有淵源,不然她不能請得動我爹爹下山,我去見她,她必會將上天梯給我。
  她在聽周洛述說下冰窟的經過之時,巳打定了主意,卻不言語,怕的是周洛會阻止她,再者若待她爹爹前來,上天梯到了她爹爹手中,那時她別想再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試想她爹爹連他本門的武功,尚且不傳她,怕她惹是生非,何況這上天梯中的武功更加厲害。她爹爹更不會準她練的。
  她想得甚好,心想周洛此去天山,往來至少也得一兩月,有這麼久的時間,她足可將上天梯中的武功記熟了,是以待天色才黑,即刻奔雪山而去。
  那日她隨在周洛身後上山,已知路徑,而且仗恃她輕功神妙,雖知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但是暗入暗出,不信會被她們發現,那知妙化夫人豈是等閒之輩,那雪山入口處,設有暗卡,辛梅一入山,即巳被發現了,而且不單是雪山派的人發現了她,無巧不巧,多九公等三人在白天逃出後,以為周洛巳被獲遭擒,三人知周洛雖然被擒,妙化夫人絕不會傷害他,是以也待天色一晚,即刻也向山上走來,想去將周洛救出,恰好撞見了辛梅。
  那陶丹鳳只道她也是去救周洛的,心中甚喜,即要趕上前去打招呼,那知忽見雪地裡冒出一個人來,多九公忙不迭向陶丹鳳一打手式,三人一伏身,只見那人是個白衣女子,待辛梅去遠,即抖刺裡向山上奔去。
  多九公道:“糟了,她這一被雪山派的人發覺,山上必然巳作戒備,我等今晚要想救人,只怕不能了。”
  但陶丹鳳怎肯甘休,想了想,說道:“九公,只怕對我們更加有利呢,試想她這一去,豈不是成了誘敵麼,以她輕功的神妙,妙化夫人想來也奈何她不得,我們卻可趁機救人,這不是該當周大哥有救麼?”
  陶六如道:“妹子說得是。”
  多九公卻 聲浩歎,道:“你們既然都如此說,我就拼了這幾根老骨頭,只是大家要多加小心。”
  要知多九公雖也佩服辛梅的須彌遁形端的神妙,但這神妙只是在方位變化之上,幻化萬端,若在妙化夫人的網下,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試想那網撒開,方圓廣被十丈,便是飛鳥也不能逸脫。
  當下三人尾隨辛梅之後,遠遠跟著,還未上到半山,巳有兩個暗卡現出身來。
  多九公亦是心驚,暗叫了聲慚愧,這時辛梅走在前頭,否則他們也早巳被發現了,而那些女子皆是身穿白衣,又是隱身在雪裡,憑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休想不被發覺的,而且你休想能發現她,黑夜裡,只要相隔七八丈遠,若是她站著不動,簡直分不出是人還是雪地。
  待得辛梅轉過山腰,雪地上已先後冒出六個女子來,除了當先那個已去得無影無跡,餘下的五個白衣女子,卻扇形跟定她身後,辛悔走得快,五個女子也快,相距仍有七八丈遠。
  那雪山乃是她們生長之地,日日住雪地上行走,正是熟能生巧,帶不出半點聲音,是以辛梅在前,竟然毫無所覺。
  轉過那山腰,下面便是雪山派的重地,忽見那五個女子互相一打手式,多九公道:
  “不好,這女娃娃要被獲遭擒。”話聲才出,巳飛縱趕上。
  說時遲,那五個女子早巳一揚右手,同時掠出,雖是無所見,但想來必是撒出了五張網,在黑夜雪地之上,身穿白衣,尚且不易發現,何況是那白如銀絲的網兒。
  多九公尚未趕到,見五個白衣女子巳然出手,立即喝道:“還不向前竄!”
  辛梅聞聲知警,點地疾竄,一掠幾近四丈,且腳下不停,再又連續縱出,才回頭一望,她白天已曾親見那網的神妙,聽得多九公喝聲之時,已知是那話兒了。回見五張大有數丈的網,自三面向她罩來,堪堪落在她身後,亦是驚心!
  哪知她這一回,忽聽一聲嬌叱,已有三四面網向她罩下!恰似地羅天網,而身後那五個女子已經在剎那間,將網收了回去,而且飛快發出!
  辛梅這瞬間只有身後可以逃走,但五個女子的網兒又巳發出,登時逃無可逃,饒是她平日鬼討多端,絕頂聰明,一時也慌了手腳,這也是她在白天親見華山二無常尚且被圍住,那二無常是何等人物,尚且英雄無用武之地,何況是她!
  就在這危機如發之頃,那多九公恰好趕到,呼地一掌劈出,五個白衣女當中的一個,立即被震出 丈有餘,慘哼一聲,內臟已被老花子的掌力震裂,那網也自然半途落下,辛梅那敢怠慢,飛身急掠,從那白衣女死屍之上脫出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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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b

  卻見這面餘下的四個白衣女將手一抖,嬌叱聲中,那網竟然不待收回,突自上空閃電般向多九公和辛梅當頭罩下!而最近的兩個白衣女,亦相隔在數丈之外,多九公要想發掌防人,那能得夠,還幸也因相隔得遠,這幾個白衣女子手中之網也不大,是以多九公與辛梅能夠撤出來身。
  不料這瞬間,從山那邊截來的幾個白衣女子已然自左右搶近前來,幾乎是身在空中,網已撒出!
  這面陶六如與陶丹鳳卻也奔到了,只聽撲哧一聲響,陶丹鳳紅綢飛出,將多九公這面的一張網托了起來。陶六如折扇巳失,山野之中,想攏一件兵刃也不能,幸好他上山之時,就地折了根木杖在手,也為的是這些網太神奇太厲害,作了準備,此時恰好派了用場,搶上向落下的網邊一點,叫道:“姑娘快退!”
  辛梅身形一晃,須彌遁形的是神妙,晃眼已身在數丈之外。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一聲清嘯,有人喝道:“老花子,你還要來送死!”
  多九公聽出是妙化夫人的聲音,叫道:“快退。”
  他卻以進為退,趁陶氏兄妹將近身的兩面網托起瞬間,兩掌疾速翻出,左右兩個白衣女子身才落下,恰當其鋒,早又身形飛起,被震出一丈有餘,跌在雪地之上,動也不動,顯然是沒命了!
  原來多九公一聽是妙化夫人來了,白天的餘悸猶存,生怕對敵之頃,再被這些白衣女子團團圍住,是以殺一個少一個,若論多九公平日為人,對這些後生小輩,豈會搶近身去,待她以網遠攻,那時實非敵手,下毒手,這早形勢所迫。
  這兩個白衣女子才被震出,妙化夫人已然趕到,一見地下躺了三個女弟子,那還不大怒,多九公卻早打定了主意,心知若不搶先出手,勢必有失,是以未待妙化夫人落下,縱身撲出,眨眼間已連發三掌!
  這三掌實是快捷威猛無倫,妙化夫人身形飄移幻化,但見冰魂寒光流轉,在瞬間連避了三掌!
  陶氏兄妹早在未上山之時,已得多九公指點,雪山派的網太以厲害,目前遠未想出破它之法,現今唯有對敵之時,製敵機先,搶近身去,不容她們將網發出。二人記起多九公之言,見多九公未待妙化夫人出手,則以近身搶攻,亦不怠慢,此時本是同一剎間,二人將那兩面網托高,早縱身疾掠,搶近那兩個女子身前,近身發招!
  一時間,六個人鬥成了三對,餘外的四個白衣女子手中雖然有網,卻也不敢發出來了,那兩個白衣女子迫得拔出劍來,與二人對敵,這兩人怎是陶氏兄妹敵手,走不到三五招,立即相形見絀!
  辛梅一見,心中大喜,一想:“這不是天賜的大好機緣麼,他們將妙化夫人絆住,我豈不輕易進入。”當下身形晃動,即要繞過山腰,向山下落去。
  就在這瞬間,忽聽陶丹鳳喝道:“滾回去!”原來她手中綢,已經將那白衣女子兩腿卷仃,隨一兜一抖,立即將那白衣女子遠遠拋出!
  那知陶丹鳳若不將那女子拋出,倒可無事,這一來可將全身都暴露出來了,只聽兩聲嬌叱,早見流星數十點,巳向她四面八方射來,原來那四個在邊的白衣少女,見手中網不能施展,巳將網交入左手,右手扣了一把冰蠶,一見同伴被陶丹鳳拋出,四人立即打出冰蠶!
  陶丹鳳此刻飛綢尚未收回,如何破得這漫天花雨!饒是她以身就網,一面猛收,以身縱入矢矯飛舞紅綢之中,巳來不及了,腿臂之上,早中了三五顆,幾股寒氣立即攻心,身子一顫,立即跌落下來!
  陶丹鳳這裡中了冰蠶,陶六如和多九公都巳看見,心中大驚,忙不迭撤身搶來,多九公怒嘯連天,兩掌翻飛,立即又震出了三個白衣女子,那知陶六如尚未搶到陶丹鳳身邊,一條人影已貼著雪地飛掠到了,一下子將陶丹鳳抱起,如飛而去,待陶六如看清是辛梅,她身法太快了,眨眼巳在十丈之外。
  原來辛梅見陶丹鳳中了暗器,要知她雖刁蠻潑辣,又豈是忘思負義之人,適纔不過是三人才佔了上風,才想趁機進入雪山派的重地。現在見陶丹鳳已然受傷,人家可是為了救她,才著了暗算,她怎能不管,是以搶回,後發而先至,將陶丹鳳抱起就跑。
  她知冰蠶寒毒甚是厲害,若不即刻施救,待寒毒 攻心,那就完了。幸喜陶丹鳳內功也深厚,也知冰蠶的厲害,在中了暗算的剎那,已運氣護住丹田,且知覺未失,那辛梅雖然頭也不敢回,陶丹鳳卻看得明白,就在她們奔出十數丈時,多九公與陶六如,巳被妙化夫人的巨網雙雙兜住了,陶丹鳳心中一急,那口真氣便護不住丹田,立被寒氣侵入,登時失了知覺。
  且說陶丹鳳將以往之事一說,道:
  “周大哥,那冰蠶寒毒何等了得,不知辛妹妹怎麼能將我救活回來?”
  周洛想了想,說道:
  “是了,數月前她在華山被白無常的玄冥掌擊中,我只道她廢了武功,是以曾將上天梯中的內功傳她,若不是這緣故,雪山派的冰蠶寒毒何等了得,你那能支持到現在?”
  陶丹鳳道:
  “這麼說,我這條命是辛妹妹救回來的了,其實她是個好人,只是刁鑽一些罷了。”
  她隨又將之後的事說出,辛梅將她救回之後,曾入雪山數次,她有了幾次經驗,倒是進入了雪山派的重地,探知多九公與陶六如都已失手被擒,只是無法救出。
  周洛一面聽她述說往事,一面替她運功療毒,不到中午時候,陶丹鳳竟巳好了大半,巳可起身行走。這時,他恨不得天快點黑下來,又想起那辛梅卻始終來見迴轉,莊蓉也無資訊,急得他象熱鍋螞蟻一樣,本來他可不用等到天晚的,但想到華山二無常現在近處守候,他若出去,必被他們阻截,但雖不怕二無常,但陶丹鳳大是可慮。
  周洛就在這般焦急的情形下,一直守到天黑,幸好茅屋中吃食之物不少,但天已黑了,那莊蓉與辛梅一個也未見迴轉,周洛就知雪山中必有事故了,哪還能再忍耐,當即向陶丹鳳說道:“陶姑娘,你在此不可出外,我去一探便回。”
  他不敢將二無常在外之事相告,陶丹鳳道:“周大哥別管我,此去若能將多九公和家兄救出,感激不盡。”
  周洛道:“陶姑娘放心,我必盡力而為。”
  他不敢開門,即在門旁挖一地道。那雪地鬆軟,並不費力,何消頓飯功夫,即已挖通一丈多長的一條雪道,迴轉向陶丹鳳說道:
  “陶姑娘,我走之後,若然有警,你即躲入這雪道中來,但千萬不可出去。”
  然後他才鑽進雪地,他先出頭來,看清沒人,正要出去,忽聽風聲颯然,他辨風知道是有人來了,忙不迭一縮頭,向外偷瞧,只見一個白衣女子站在數丈之外,面向坡下,說道:“小女子奉命,特請白老前輩入山。”
  那白衣女子說著,巳躬身襝衽。
  周格一怔,皆因那白衣女子身前,並沒有人,同時覺得這女子聲音好熟。忽聽她身前一人冷冷地說道:
  “嘿嘿,難道我怕你那師傅,小妖女,無常爺這兩天有事,說華山二無常日內準到。”
  周洛聞言,凝神一看,才發現那女子身前不遠處,站著白無常,因為他一身白衣,是以周洛驀然間來曾發現,心道:“好險,若不是這白衣女子前來,我出去豈不撞個正著!”
  卻見那白衣女子又躬身說道:
  “相請老前輩的,是敝師伯,並非家師,且尚有天山天帝辛璜、黃梁仙長,無名叟老前輩也巳到了,此外尚有多九公,小女子奉命相請,乃是善意,請兩位老前輩入山一行。”
  她此言一出,不但白無常大出意外,周洛亦是一怔,但隨即明白過來,心中大喜,這麼說,洞中的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必是已出來了,必是天帝辛璜同黃梁道長早到的這些日中,巳助她復了原。
  他先前著急,是擔心辛梅和莊蓉兩人有失,現下他不擔心,倒是更著急了,這白衣女子既說是奉她師伯之命,可見妙化夫人已被制服了。
  他即想折回去告訴陶丹鳳,多九公既然無恙,那陶六如當然也沒事了,卻聽那白無常愕然道:“你說什麼?”
  白衣女子始終很恭敬,說道:“家師妙化夫人巳退讓掌門之位,現今由師伯主持,大宴各位前輩,並將上天梯公諸武林同好。”
  白無常更是愕然,道:“你你你……你說怎的,上天梯在你師伯手中?”
  那白衣女子道:“是,敝師伯已保存數十年了,不敢據為已有,特地公諸各位武林前輩。”
  白無常引吭 呼,便見一縷黑煙由遠而近,眨眨眼,黑無常巳到身前,說道:“我巳聽明白了,這女娃說的多半不假,我們即去走一遭。”
  白無常道:
  “嘿嘿,便有甚鬼計,我二無常也不是怕人的,走!”
  二無常即刻向山上奔去。那白衣女子轉過身來,難怪聲音熟得很,竟是桑虹。
  周洛即時從雪裡躍出,喚了聲桑姑娘,深深一揖,道:
  “那日多承姑娘相助,在下未曾謝得,至今仍耿耿在懷。”
  那桑虹一見周洛,忽然低下頭,嘆了口氣,說道:
  “你原來在此,那太好了,想來我適纔的話你也聽得明白了,此來亦是奉命相請。”
  周洛忙道:
  “桑姑娘請先行一步,我這就去拜謁令師伯。”
  桑虹望了他一眼,默默無言,轉身向山上去了。
  周洛即刻回身進屋,卻見陶丹鳳已站在門旁,面有喜色,說道:
  “不料一場大劫,竟會逢凶化吉,這麼說,那位老前輩巳又出掌門戶了,周大哥,你還不快去。”
  周洛道:“先前怕得是你武功未復,二無常又在近處,現下不用擔心了,陶姑娘,我陪你上山。”
  陶丹鳳得知她哥哥與九公無恙,心下如何不喜,當下周洛推開門,撥開積雪,卻見陶丹鳳走了一步,身軀一斜,幾乎跌倒。
  周洛忙將她扶住,一時躊躇起來,他急於想知道雪山中的情形,但現下陶丹鳳行走不得,這來怎好?
  陶丹鳳看出他的為難來,吸了口氣,說道:“周大哥,你一人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周洛道:“那如何行,現下情勢巳然變易了,我兩人同受那位前輩之托,現今既然大事都了,我兩人也該前去覆命。”
  陶丹鳳道:“只是我走不得啊!”
  周洛沉吟了一會,道:“現今山下無人,不如我背你一段。”
  陶丹鳳巳當他是未來的夫婿,是以無半點忸怩,周洛背上她,即向雪山奔去。一路無阻,翻過兩座山頭,只見山下有燈火閃爍,他未去過,但知那燈火之處,便是雪山派的重地,才落得半山,便見雪已稀少,而樹木已漸多,越是往下,樹木越更濃密,且有陣陣花香,雪也絕跡了,而且也不再覺得寒冷。
  那陶丹鳳亦是未曾下來過,奇道:“怎麼雪山中,會有這等所在?”周洛也是不解,再往下,更覺陣陣幽香撲鼻,樹木漸少,蒔花遍地,氣候也溫暖如春。
  兩人都覺奇怪,陶丹鳳突然心中一動,道:
  “我想起來了,周大哥,你到我們那桃花塢時,不是在春寒料峭之夜麼,但我們那桃花塢何嘗又不是溫暖有如初夏。”
  周洛道:“這當真奇怪得很,那時我無暇問,又不便問,一直存疑迄今。”
  陶丹鳳道:“此間必也和我們桃花塢一般,乃是地脈所在。”
  周洛也不知何以地脈所在便會溫暖如春,此時已快下到山腳,大片房屋裡在面前不遠,便將陶丹鳳放下,道:“這就到了,陶姑娘,我扶你走這一箭之路。”他是怕被人撞見,大是不雅。
  這時已快到山腳,路也平坦多了,尤其是這下面溫暖如春,陶丹鳳立覺混身舒服多了,四肢也靈活起來,更兼幽香陣陣,精神也振奮起來,不用周洛攙扶,亦能行走。
  那前面房屋相距只有十數丈遠了,到處花木疏扶,那房屋之處,燈火雖有,卻奇怪不見人影,山下簡直靜得怕人。
  兩人又走了數丈,陶丹鳳忽地腳下一停,拉著周洛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出聲。
  周洛回頭望她,陶丹鳳搖了搖頭,向他耳語道:“周大哥,只怕屋裡有蹊蹺。”
  周洛被她一言提醒,心中也懷疑起來,當真這裡靜得怕人,就算這裡已化干戈為玉帛,裡面既然有那麼多人,豈有不聞聲息的?
  兩人都停下步來,靜靜地,只見前面房屋何止百十間,右面山腳之處,便是那高高的閣樓,只是不見有燈光,且除了這大片房屋當中的數間之外,亦無燈光。
  周洛越瞧越覺有異,忙向陶丹鳳耳語道:
  “陶姑娘,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探他一探,若無事故,即回來接你。”
  陶丹鳳點了點頭,周洛欲行又止,仰面四顧,見右後面有一侏大樹,高有數丈,上面枝葉甚是濃密,即向上一指,然後抱著她,飛身而上,找了個樹椏之處,將她放下,道:
  “你在這裡等我,我也放心些。”
  陶丹鳳對他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其實她此刻武功雖然未完全復原,經過這一陣行動,再加山下溫暖,早巳復了多半了,她不言語,是教周洛對她多溫柔體貼些。
  周洛又再靜靜查看了一會,確知沒被人發現,這才溜下樹來,藉那扶疏的花木隱祕身形,向房屋之處奔去。
  他知此間若無事故便罷,若有,那也必然十分凶險,不過他始終不信,那天帝辛璜,黃梁道人。是何等人物,且聽無名叟也到了,就憑這三位任何一人,也不會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而且那桑虹在眾目睽睽之下,尚且暗助自己,她也說她師伯巳然復掌門,命他前去,怎會還有危險。
  只是,這裡靜得實在怕人?
  他已翻過了幾重房屋,那須彌遁形的輕身功夫,當真奇妙得很,尤其在這有房屋之處,隱祕之處甚多,他繞行斜掠,便是近處有人,也難以發現他。
  但他也越來越奇,他巳翻過了幾重房屋,但不未見下面屋中有燈光,而且始終未發現有人影,現下相距那有燈光之處更近了,也未聞人聲。
  周洛心下一橫,想道:“我在屋面之上,下面便有蹊蹺,也不易發覺,何不落下地去。”心念一動,即刻從房角溜下屋來,果然未閃過兩間房屋,即發現前面屋角之處,有人影閃動,只是一閃而逝。
  周洛不相信是他眼花,再留神向四處一看,果然左右前後,都潛伏有人,而且都是身穿白衣。
  周洛至此,心中不由大駭,立知桑虯所言有假,這必是妙化夫人安排的什麼毒計。隨即。心頭 震,心想:“若非那幾位老前輩都著了道兒不成?”
  周洛愣在屋角,幾乎移動不得,混身涼透了,要是這幾位老前輩都著了道兒,他能有多大本領,此來還不是送死。
  但他毫無退意,再說也只是這般想罷了,不一定就真個如此,當下沉著氣,繼續前行,這一來,自然更加小心,將須彌遁形的輕功儘量施展開來,當到了屋角之處,即從簷下盪了過去,幸喜到了那有燈光之處,並未被人發覺,但越過那有燈光之處,似覺暗處潛伏的人也更多了。
  他心情甚是緊張,恨不得立刻瞧個究竟,轉了一個大圈子,才找到一個空隙,盪到對面簷下,那處燈光甚暗,何況他輕功了得。
  他心定下來,待見未被發覺,才向下溜,雙腳掛在簷上,頭下腳上,哪料他從窗隙小向內 看,登時打了個冷顫!
  原來那屋是個大廳,廳上設有三桌筵席,地上躺著十來人,當中,一桌旁躺著天帝辛璜、無名叟,黃粱道人,而且桌椅皆已翻倒,這面卻是多九公、黃奇,和陶六如,再那面才是莊蓉和辛梅,卻沒見有二無常,果然被妙化夫人一網打盡了!
  周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忙不迭一縮身,將身子隱在簷下,他一看情形便已明白,妙化夫人必是在酒菜之中下了毒,不然那席上三位老前輩,任誰一位她也不是敵手。
  現下他更要加倍小心了,如今要救這些人,可全在他一人身上,只是奇怪得很,這房中亮著燈,怎麼卻不見那妙化夫人,聽說 女金燕也在此地,與妙化夫人勾結起來,怎麼也不見人呢?還有就是華山二無常,已在他兩人之前來此,以兩人腳下功夫,早該到了,怎麼也不見呢?
  他現下自然管不了二無常了,唯有趕快探出妙化夫人在酒菜中下了什麼毒物,要下的是毒性劇烈,遲了無法救活諸人!
  他這時雖知得趕快想法,但巳心慌意亂,要知他武功本巳不及妙化夫人。何況還有 女金燕在,四處又有那麼多人潛伏,別的不說,那些女人每人手中必有一張網,他只要身形一敗露,立即就得被獲遭擒,如今廳中這多人的性命,都系於他一身,那敢大意,是以雖知事在緊急,卻好半晌乃躲在簷下,不敢動彈,憂心如焚。
  就在這功夫,忽聽有腳步聲傳來,似乎有四五個人,一會到了門口,只見妙化夫人當先走入,緊跟著是 女金燕,隨後兩人卻是桑氏姊妹。
  周洛忽然心中一動,心想:“莊蓉乃是 女金燕之女,她再毒狠,也不會眼看她女兒毒死,只怕從她身上,能救活這些人。”
  心念一動,心裡稍安了一些,隨聽妙化夫人哼了一聲,顯然她掃了地上躺著的各人一眼,轉身向 女金燕道:“這次若不是你前來相助,我真要一敗塗地了。”
   女金燕道:“你不用謝我,這裡面我的仇人就不少,難得的是華山二無常也一網打盡,恭喜夫人,這下你可以高枕無憂了。”
  周洛忍不住又慢慢滑下了一些,仍是腳上頭下,向窗隙中看去,那知金燕竟對她躺在地上的女兒,連瞧也不瞧一眼。
  隨見妙比夫人在廳上轉了一匝,逐個查看了一會,想來她還不放心,怕其中有人中毒不深,然後說道:
  “此事幸好發覺得早,也是活該你我成功。那日我若不是追蹤那小子,從他口中得知上天梯早巳被那賤人得去,待這些人前來,我那時哪是敵手,那賤人竟也厲害得很,將這武林寶典藏了這多年,我竟半點不知。”
  周洛聞言,心下好生後悔,原來那日他在雪地之上,只是四外無人,將見過雪山老前輩之事說出,不料被她聽了去,只奇怪那雪地之上,並無可隱身之處,除非雪裡,但她怎會事先埋伏在雪裡?
  他雖然猜不透,但那日他若不是大意,這些人怎會著她的道兒,當真,就憑這三位老前輩,多九公亦非弱者,怎會輕易地著了她的道兒?
  只見 女金燕道:
  “這也罷了,那日幸好你聽我的話,不然,若是即刻就迫她交出,早晚這般人會來,那時仍然不得安穩。”
   女金燕言下,大有醜表功之意,甚是得意。
  妙化夫人道:
  “現今我們得想個法兒,而且還得趕快。”說著掃了地上諸人一眼。
  只見 女金燕,冷冷一哼,說道:
  “你也太小心了,怕毒性太劇,被他們發覺出來,不然何必多費手腳。”
  妙化夫人道:
  “要知那劇毒之物,難免有色有素,這幾個豈同他人可比,是以不敢使用劇毒之物。”
  周洛松了一口氣,只要毒性不烈,這些人未曾喪命,總可想法相救。
  那 女金燕目光陡然射出冷電,說道:
  “其實也簡單得很,命你的徒兒們拖出去,一刀 個不也就完畢?”
  周洛暗暗歡喜,她們若然只命幾個女弟子下手,他已是易於對付。
  只聽妙化夫人向桑氏姊妹說道:“現今都一網打盡了,還戒備什麼?命她們都給我出來,先把網兒收庫,再喚八個人來。”
  那妙化夫人說是一網打盡了,顯然不知周洛已然返回雪山,不由拿眼來望桑虹,心下好生感激,這分明是她入山之後,發觀這些人已然中毒倒地,便沒說出他來,再聽妙化夫人命桑氏姊妹收網入庫,膽氣也更壯了,他怕的就是那些網兒,便是妙化夫人手中無網,他也不懼。
  桑氏姊妹應了聲是,那桑虹頭也不抬,兩人退出廳去。
  周洛心想:“我得想法弄一雙劍在手才行,只要手中一劍!哼!”
  忽見白森森寒光一閃,剎那間照得明如白晝,周洛忙不迭一縮身,愕然間,那白光瞬已熄滅,走出不少白衣女子來,而且都向前面一個廣場走去,才知那白光乃是一個信號,幸喜那白光太強,在那陡然一亮之頃,那些白衣女子必然也會跟前一黑,一時睜眼不得,不然,怕不敗露了行藏。
  耳聽腳步之聲雖杳,聽來似乎有百十人自四面八方,向廳前那個廣場走去。
  廳中,那妙化夫人又在說道:“請坐請坐,忙了這半日,當真簡慢得很。”
   女金燕說道:“怎麼你同我客氣起來,你我是同仇敵愾。”
  妙化夫人道:“雖然如此,但你來者是客,請坐請坐。”
  便聽有桌椅移動的聲音,隨聞妙化夫人喚道:“取酒來。”似乎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這席上雖然有酒,卻是飲不得的。”
  隨聽 女金燕說道:“酒免了罷,這些人還沒料理呢?”
  那妙化夫人笑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將當今這麼多高手一網打盡,自今而後,天下武林,便為我兩人獨尊了,自該慶祝慶祝,我兩人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他們一個個拖出去,豈不是一大樂事。”
   女金燕道:“如此,多謝了。”
  周洛又懸下半截身子,看時,只見兩人巳然坐在右面一張桌上,那妙化夫人在客位相陪,正從一個才進來的白衣女子手中,接過一把酒壺,隨給 女金燕的門杯滿滿斟上,道:
  “請滿飲此杯,一者慶賀,二來聊表謝意。”
  隨也將她自己的門杯斟滿了,舉杯道:“請!”當先一飲而盡。
  本來那 女金燕還有些遲疑,現下自是毫不懷疑了,隨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知杯才離口, 女金燕巳變了顏色,右手一顫,酒杯巳落地粉碎,只說得一聲:
  “你好……”已直挺挺倒地,口鼻中巳流出血來,顯然那酒中下了奇劇無比之毒!
  妙化夫人推桌而起,嘿嘿一聲冷笑,說道:“上天梯是武林至寶,豈容你來分享,看在你助我一場,留給你一個全屍。”隨叫道:“來人了!”
  十數個白衣女子隨聲奔入,不待她吩咐,當先把 女金燕的屍首抬了出來,餘外亦是兩個服侍一個,動手抬那倒在地上的八人。
  這妙化夫人當真狠毒之極,周洛心裡寒透了,要知那 女金燕雖然也狡獪,但也不及她這般毒狠,而且 女金燕乃是莊蓉之母,現今是他的岳母,感覺又自不同,當下兩腳一松,落下地來,那 女金燕已是死了,生怕廳中八人又遭毒手。
  適纔進入廳中的那十幾個白衣女子,手中網皆巳不見了,顯然已被桑氏姊妹收去存庫,膽也就壯了許多,而且事已到了危機關頭,那八個人的性命皆懸於頃刻,便是再怕,也非要一拼不可。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身後風聲微動,一旋身,不料來的竟是陶丹鳳,這才放了心,見落地之頃,身法甚是俐便靈活,顯然武功已回覆了多半,心道:“你來得好,可以幫手。”忙不迭一打手式,命她隨在身後。
  忽聽廳中一個白衣女子說道:“師傅,怎麼……”這人一言未了,跟著又有幾人在喚師傅。
  那妙化夫人的聲音喝道:“你們恁地不中用,怎連這幾根老骨頭也抬不動。”
  周洛心中一動,忙伏在窗戶上,向里一看,恰見黃梁道人身旁的一個白衣女子跳了起來!
  忒心也作怪,那黃粱道人竟會一齜牙!待得妙化夫人走到跟前,卻又回覆了昏迷之狀。同時得見天帝辛璜,無名叟,兩人身旁,都站著兩個白衣女子,似有無可如何之狀,那面抬起莊蓉與辛梅的四個白衣女子,見這面發生了事,都停下步來,這面屋角,多九公,黃奇,陶六如身邊,幾個白衣女也垂手而立。
  妙化夫人走到黃粱道人跟前,她是瞧不出異狀,向那跳開的白衣少女斥道:
  “怎麼這般沒用,他巳中毒昏迷,還怕他作甚?”
  那白衣女子吶吶地叫了聲師傅,妙化夫人巳橫目向諸白衣女子一掃,喝道:
  “還不快拖出結果了。”
  那些白衣女子不敢遲延,兩個服侍 個,那知竟抬不起三人來,只那面抬著莊蓉和辛梅的四個人,在往外走。
  周洛趕緊一打手勢,要和陶丹鳳兩人轉過前面,忽聽妙化夫人喝聲:“滾開!”
  周洛忙又伏在窗縫上看時,只見天帝辛璜身邊的一個白衣少女,巳被妙化夫人扔了出去,摔在地下,哼也不敢哼一聲。
  妙化夫人一彎腰,伸臂抓住天帝辛璜的左臂,往起一提,像是她用力過猛似的,那天帝辛璜真挺挺向她懷裡倒了過去,妙化夫人雖疾一閃身,不知怎的竟未躲開!
  忽聽屋角有人說道:“我不欲見之矣!”隨聽一聲“無量佛,善哉善哉,辛璜,你調戲婦人女子,該當何罪?”
  是那黃梁道人陡然大大打了個呵欠,直是大夢初覺,笑了起來!
  同一剎那,無名叟呵呵開眼大笑,道:“人家艷福不淺,你這雜毛吃醋啦!”從地上直挺挺蹦了起來,那天帝辛璜向妙化夫人懷中撲去的瞬間,她巳然察覺,忙不迭掌心吐勁,向後躍退,廳中登時大亂,那些白衣少女齊聲啊呀,亂竄暴退!
  只見廳角已轉出兩人來,一般兒瀟瀟灑灑,前面一個乃黃奇,後面跟著陶六如,暗角裡一人斜掠而出,多九公虯須戟張,兩手揚處,莊蓉與辛梅身旁的四個白衣少女,巳被掃倒在地,同時一手一個將兩個姑娘放落地上,兩人卻是昏迷如故。
  這本是在同一剎那間事,妙化夫人大驚之下,倒也能沉住了氣冷冷一笑,說道:
  “別以為我怕了你們。”她眼珠卻在亂轉。
  那天帝辛璜呵呵笑道:“好妖婦,你這點螢火之光,也敢暗算人。”
  妙化夫人厲聲喝道:“我不過省些手腳,哼!你們裝死也逃不過一死!”
  陡地右手一揚,但見冰魄寒光閃動,竟是滿天灑金錢的手法,打出一把冰蠶,只聽連連慘呼聲中,一人朗朗大笑道:“此路不通,滾回去!”
  那面多九公的聲音喝道:“那裡逃,看掌!”疾勁的狂飆疾盪,冰魄寒光驟斂,真令窗外的周洛和陶丹鳳驚心動魄,要知妙化夫人何等身手,她打出的冰蠶自是威力奇大,而且那廳中能有多大,何況那幾聲驚呼,令人身心為之一悸!
  那知那寒光一斂,巳看得明白,這面的幾人幾乎是站在原位,並未移動,廳壁四周,那十數個白衣少女卻都倒在地上,一大半已不動彈,少數兀自在嬌啼慘呼,滿地滾動!便明白適纔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蠶,不但未能傷敵,卻把她門下的徒兒,全都傷在那冰蠶之下了!
  原來妙化夫人雖然嘴硬,怎不知憑她一人,絕非廳中六人的敵手,是以暗中扣了一把冰蠶在手,驀可里打出!同時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知陶六如在幾人中武功最弱,更見黃奇年輕,想來武功也高不到那裡去!是以手中冰蠶打出,立即向兩人這面撲來!
  那知黃奇的黃粱功巳成,便是拳掌之力,也傷他不得,何況是冰蠶,但他怕陶六如受傷,忙移步擋在他身前,恰好妙化夫人向他這面衝來,便喝了聲:
  “此路不通,滾回去!”一掌迎面劈出!
  妙化夫人立被震退,就勢一斜身,改向多九公這面衝來,但多九公又豈是等閒之輩,更恨透了她,發掌更加威猛無儔!
  若在平時,妙化夫人豈有接不下他一掌的,只因適纔她是向黃奇猛衝過去,遇阻而倉促之間變換方向,其勢巳緩得多,應變也慢了,她才將右掌翻出要想接下多九公這掌來,卻早被多九公強勁的掌力震退了回去。
  那天帝辛璜呵呵大笑,道:“你這想作困獸之鬥,當真你要自找苦吃。”
  黃梁道人說:“無量佛,妙化夫人,我也不為難你,你這些弟子何罪,還不趕快救治。”
  那廳壁下四周地上,中了冰蠶寒毒的白衣女子,躺在滿地亂滾,呻吟之聲,慘不忍聞。
  那妙化夫人眼看四面被圍,自知不是這般人的敵手,而今狡計又不售,那還有心思管她徒兒死活,但聞言心中卻是一動,面上不露半點怯意,道:“好,待我解救了她們,再同你們見過高下。”
  無名叟道:“妖婦,你別想打主意逃走,便讓你先逃出一里地方去,你也逃不過我老人家的掌心,我說,大伙兒怎麼啦,別站著啊,請啊!請啊!”
  那當中一張桌子巳然翻倒,廳中尚餘兩席卻完整,邊說,巳走去坐定,斟酒就飲。
  黃粱道人說:“不錯,不錯,有酒不飲,有餚不吃,那是暴殄天物。”
  辛璜哈哈大笑,道:“有酒先生飲,妙得狠,老花子,你還望著則甚?”
  三人竟是不再感召妙化夫人 眼,多九公呸了一聲,說道:“我老花子也沒你們嘴饞,雖然,酒肉我所欲也。”
  當下四人各坐一方,飲起酒來,黃奇也向陶六如說道:“陶兄請。”
  陶六如朗朗一笑,道:“黃兄請。”兩人也在另一張桌邊坐下。
  他們不瞧那妙化夫人,她的眼卻始終掃著六人,心中又喜又氣,當真是解鈴還須系鈴人,不知她用什麼法兒,一摸一拍之間,那白衣女的痛苦便爽若逝,看看挨到了周洛和陶六如這面窗前,陡地見她倏忽一挺身,右掌霍地向窗上拍出,身形也跟著縱起。
  那木隔窗自是應手而折,不料卻是向廳內粉飛,妙化夫人縱起的身形,巳陡然落下大驚後退,只見那窗上白影晃動,眨跟間,妙化夫人面前巳站定 個白衣女子,身旁侍立著兩人,一個是周洛,一個是陶丹鳳。
  來的乃是妙化夫人的師姐,當年雪山派的掌門人,原來周洛在見廳中諸人其實並未著那妙化夫人的道兒,便放了心,而且準知她逃不了,忙一拉陶丹鳳,在她耳邊說道:“隨我來。”
  皆因他想到這廳中八人雖未著她道兒,但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卻大是可慮,想來又已被妙化夫人拘囚到洞中去了,即刻帶著陶丹鳳向後尋去。
  那高樓目標顯著得很,自是容易找到,到了洞中一看,果然那位老前輩仍坐在那堆大石之上,笑道:“我算計你們該來了。”說著,站了起來。
  兩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見她之時,分明兩腿已廢,怎麼相別不過一月,卻巳復了原?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們走近前來,我有話說。”
  兩人拜見之後,侍立兩旁,忽見她手中紅霞閃動,托著陶丹鳳那顆火龍珠,說道:
  “姑娘,老身多虧這寶珠之助,在十日之內即巳拔除了寒毒,日前又得辛璜之助,現巳復原,如今該物歸原主,姑娘收好了。”
  陶丹鳳恭恭敬敬地接過,那女子巳回身推開大石,從石下取出一個錦囊來,向周洛說道:
  “這部上天梯我保存了這些年,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只待此間事了,你五人便可覓地修練,行見你五人為武林放一異彩,光大我國武術,也不枉我保存了這些年。”
  周洛一怔之下,心中大喜,她口中所說五人,自是兼指辛梅和陶丹鳳而言,雖然這些位老前輩已是早有安排,卻不知另一個是誰?同時拜道:
  “老前輩,這上天梯並非晚輩之物,怎說是物歸原主,且晚輩武學淺薄,無法承受。”
  那女子點點頭,說道:
  “難得你心無貪念,可見心性空靈,我幾人果然老眼不花,要知我們都老朽了,便是練成上天梯中武功,又有何用。難道將它帶進墳墓裡去麼,我們去日巳無多,新舊交替,天道循環,理所當然,這部武林寶典,正是你等之物,而且我們尚有一個宏願,江花白藕,本來武術同源,卻因後來大家標新立異,分門立派,門戶一分,成見隨也加深,互爭雄長,鬥狠爭強,致今天下武林攘擾,血腥滿地,遠的不用說了,是我幾人中,天帝辛璜威驚大漠,我雪山派領袖西南,黃粱道人遊戲中原,多九公遊俠直魯,江浙成了你括蒼派的天下,我等雖然與事無爭,但任何門派之中有良有莠,我師妹妙化夫人若不妄圖領袖天下武林,何致生出這多事故,華山二無常若不陰謀崛起,何致今日命喪與此。”
  說著一聲浩歎,道:
  “那 女金燕本是武林難得的人材,卻因貪念一生,害人害己,想來這時已命喪我那師妹手中了,難得我等感慨相同,發下宏願,從你們身上,合萬流歸源,也是天道循環,分久必合,武林該由亂而治,這一部上天梯此時出世,豈是偶然巧合,故而這兩日來,我已然商議停當,天帝辛璜的女兒辛梅、黃粱道人的從孫莊蓉,我們中的桑虹,姑娘你……”
  說著向陶丹鳳點頭微笑,繼道:“雖然未曾拜師,其實已傳了多九公的衣缽,你四人今後共事一夫,同研究上天梯的上乘妙諦。”
  她向周洛說道:“你的福像不淺,這四個女孩兒一個個是出類拔萃,萬不得一的,你卻一朝得四人為妻,盼你以後好自為之,善待她們。”
  周洛又驚又喜,那陶丹鳳羞的低了頭,只聽她又說道:
  “這件事雖是便宜了你,但我等也有深意在,我一併說給你們吧,乃是你五人結為夫婦後,不但同習上天梯,而且因成了恩愛夫婦之後,自今而後,自然不會再分門立派,再加上你們融會貫通,汝等五人或是家學,或是師門之長,那時能令我國武術,更加光大發揚。”周洛喜滋滋,躬身接過武林寶典。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又說道:
  “我們該出去了,他等於假手我那師妹,除去 女金燕和華山二無常,不願血腥沾手,幾位又喜遊戲三昧,要小懲我那師妹,這才假裝中毒昏迷,她雖有不是處,但總是我的師妹,太令她難堪了,我也過意不去,你們隨我來吧!”
  三人到得恰是時侯,那妙化夫人陡見她師姐現身,而且阻住了去路,大吃一驚,但身居幾人的武功,無一不在她師姐之上,是以不但驚慌,而且魂飛魄散,說道:
  “你怎麼能脫身?”
  她師姐嘆了口,說道:
  “師妹,你到這般時侯,還執迷不悟麼?你那毒藥既不能令他們上當,我豈又真個昏迷,師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你能知悔改,我必求他們恕你的罪過。”
  妙化夫人一聲長嘆,道:
  “師姐,我知錯了,不料你竟不記怨,令我慚愧無地。”
  要知妙化夫人亦有一份人心,她害了她師蛆,在洞中椿坐了二十餘年,對她不但不記恨,而且還願救她,那能不感動,不由自主向她雙膝跪下。
  卻見她師姐淚光瑩瑩,說道:
  “師傅她老人家仙去之時,你太年輕,未曾多聆教誨,是我無德無能,未能負起長姐之責,致令你幾乎走入歧途,是我也有不是。”
  說著陡向天帝辛璜等長一輩的四人道:
  “今日我向四位討一個請,饒她一命,不知四位能看我薄面麼?”
  黃梁道人呵呵笑道:
  "洗心革面,如鏡磨垢,萬緣甚寂,還我本來,恭喜恭喜。”
  妙化夫人早起身,轉向四人行下禮去,道:
  “我本罪孽深重,再蒙四位恕宥,革面洗心。”
  無帝辛璜也呵呵大笑,道:“起來起來,其實你非但無罪,還功德無量呢?”
  無名叟點點頭道:“正是,若非妙化夫人生此事端,我等何能有今日雪山之會,不但從此武林萬流歸源,單是這息紛爭,開太平,夫人之功亦是不小。”
  那多九公更是高興,這數十年來,他念念不忘上天梯,乃是悲天憫心,怕這武林寶典落入不肖之徒手中,造成武林浩劫,現今不但遂了心願,更且而今而後,武林一統,其喜可知了,忙道:“夫人快起來,無名叟之言是了,夫人不但無過,且功在武林。”
  妙化夫人尚不知幾人商量之事,雖然不解,但巳大放寬心。
  她這裡才站了起來,忽見桑虹奔入,向妙化夫人跪下,道:
  “徒兒今日有違師令,特向師傅請罪。”
  妙化夫人一怔,說道:“何罪之有,違了甚命?”
  天帝辛璜呵呵笑道:“怎麼你還不明白,我等並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你這酒中要是真個下了毒藥,我等竟能無事。就算毒非劇毒,我四人這幾根骨頭挺得住,這四個年輕人豈會也無事麼?”
  妙化夫人這纔明白過來,原來她今日命桑虹在酒中下毒獻酒,不料桑虹非但未曾下毒,而且暗中稟明暸師伯。
  桑虹叩頭道:“便請師傅責罰。”
  妙化夫人一把拖了起來,而且緊緊摟著她,激動之極,說道:
  “難得你深明大義,為師今日能棄邪歸正,皆出於你之勸了,師傅我好慚愧。”
  那周洛自返廳中之後,見莊蓉與辛梅兩人兀自躺在地上,仍未醒轉,心下好生著急,卻不敢言語,待聽酒中並未下毒,雖不擔心了,卻奇怪起來!為何她兩人仍未醒轉?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他這裡心中奇怪,妙化夫人亦已發現了她兩人,道:
  “既是如此,這兩位姑娘為何還昏迷不起呢?”
  多九公笑道:
  “夫人不用擔心,我等既然無事,她兩人自然也沒事,這是天帝辛璜給兩人服了大還丹,替她倆個伐毛洗髓,哪是昏迷。”
  天帝辛璜笑道:
  “孫女性情頸劣,自幼我不敢授她武功,現今我可放心了,而且她著根基不固,又怎能練那上天梯中武功,是以趁此機會,給他服了丹丸。”
  無名叟呸了一聲,說道:
  “你別說得好聽,甚麼是趁此機會,你不過怕兩人在假裝中毒之後,沉不住氣罷了。”
  黃梁道人說道:
  “辛璜,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才說萬流歸源,從此武林為公,哪知你就先起了私心。”
  天帝辛璜大笑呵呵,說道:
  “你這雜毛好沒道理,別人這麼說也還罷了,你這徒孫亦曾服得我的大還丹,我又何私之有。”
  黃粱道人說:
  “這不過是順帶公文一角,她兩人在一起,你怎好意思不給,她雖得了便宜,我老道卻不領你的情,今天要不給這三個娃娃每人一顆,我可不依你。”
  卻不料天帝辛璜敞聲大笑,道:
  “這大還丹雖然費了我數十年功夫,才能採齊藥料,煉丹亦費了不少功夫,得來不易,但我既不能用它返老還童,留來何用,你這雜毛看來。”
  說著,將懷中一小小瓷瓶兒取出,將藥丸倒在手掌中,恰是三顆,道:
  “不瞞你說,我早巳準備下了。”
  隨抬手喚周洛、陶丹鳳,桑虹三人近前,陶丹鳳與周洛巳知幾位老人家的安排,還有何客氣的,即遵命上前,桑虹卻是愕然,那妙化夫人躬身道:
  “我罪孽深重,承蒙不究,已是感激不巳,小徒怎敢承受厚賜?”
  無名叟笑道:
  “呸!又不是給你的,要你推辭作甚,告訴你,你這徒兒早人家的人了。”
  黃粱道人點了點頭道:“原來你尚不知,聽你師姊說啦!”
  妙化夫人疑惑地望著她師姊,桑虹見各人笑得有異,象有預感一般,臉兒早紅了。
  她師姊這才微微一笑,將幾個人商量之事告之,妙化夫人也才明白過來,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愧,喜的愛徒福緣不淺,愧的是這些人皆大公無私,沒一個將那上天梯擄為已有,忙命桑虹上前叩謝。
  那桑虹真羞得抬不起頭來,卻又是一半見羞也,一半見喜,臉兒紅紅,上前叩謝。
  天帝辛璜當即每人給了他一顆大還丹,說道:
  “現下你們不用即刻服下,先將她兩人送去內室,你們再閉戶服用,要知一服了我這大還丹,三日之內不能醒轉。”
  桑虹忙應了聲是,妙化夫人道,
  “虹兒,我那寢室寬大,足夠你五人共處。”
  她一直在慚愧而又不安,恨不得獻出她所有的一切,並道:
  “你們抱起她兩個,隨我來。”
  陶丹鳳與桑虹忙抱起二人,隨定妙化夫人,入室去。
  到了她的寢室,妙化夫人眼看三人都服下了大還丹,這才為五人閉戶而去,果然那大還丹非同等閒,才吞肚內,立覺渾身大熱,漸次昏昏迷迷。
  三日之後,周洛第一個先醒轉過來,睜眼一看,身旁躺著陶丹鳳與桑虹,兀自未醒,辛悔和莊蓉卻巳蹤跡不見。
  他翻身坐了起來,不料渾身骨骼一陣連珠輕響,他微一動彈,真力巳充沛全身,他內功巳極精湛,自然明白這是服了大還丹之故,別說是他了,便是一個從來未習武之人,服了此丹,亦有神效。
  他心中大喜,也明白因他功力較深,陶丹鳳與桑虹都厚之故,是以醒來較早。
  但辛梅和莊蓉哪裡去了呢?他也急於想知道外間的情形,更該去向天帝辛璜拜謝,就在他在開門出來之頃,忽聽有腳步聲行來,房門陡在他面前打開,門外站定兩人,正是辛梅和莊蓉。
  莊蓉說:“你醒啦,兩位姊姊呢?”
  那辛梅竟然在周洛面前害起羞來,低頭不語,其實眼角兒直向他瞧。
  周洛道:“她們想來也快醒了,見到幾位老前輩麼?”
  莊容道:“我兩人也是才醒不久,真奇怪,怎麼我們五人睡在一間房裡,適纔我兩個出去,轉了轉,別說那幾位老前輩了,這裡現下除了我們五個之外,再無他人了。”
  周洛心中大奇,那幾位前輩走了還有可說,怎麼雪山派的人也去得一個不剩了!
  辛梅忽地噗嗤一聲笑,道:
  “這有甚奇怪的,幾位老人家既然決心消除門戶之見,而那門戶之見最深的,就是這雪山派,自要以身作則,這必是已遣散了徒眾,至於這幾位老人家麼,別人我不敢說,對我爹爹卻清楚得很,他老人家 直以我為累贅,現今見有歸宿,自是遨遊天下名山去了。”
  說道歸宿兩字,辛梅竟已若不勝情,周洛卻是喜得心頭痒痒,只望著她傻笑,那辛梅被他望得來七分兒羞也,三分兒惱,狠狠地啐了一口,說:
  “便宜你啦,你還笑,別得意在前頭。”
  莊蓉咯咯咯笑彎了腰,說:“他望望你就害羞,明兒更有教你羞的哩!”
  辛梅跺腳道:“你敢欺負我,瞧我饒你才怪。”撲上前去,便要撕她的嘴。
  莊蓉一閃身,巳躲在周洛身後,說:“洛哥哥,快幫我。”
  那辛梅往日善妒刁怪,此時竟巳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想到未來畫眉之樂,四美融融,喜得周洛心裡開了花,忙伸手一攔,說道:
  “辛妹妹,饒她這一遭兒。”
  那辛梅撲去之勢甚急,驀可里被周洛一攔,便撞在他的臂彎裡,象是收勢不住,嬌軀半斜,巳滾入他的懷裡了,周洛左臂一圈,早將她摟個正著。
  辛梅跺著腳,說:“好啊,你也欺負我。”
  忽聽一笑道:“辛妹妹,誰欺負你了,跟我說,姊姊不依他。”
  原來陶丹鳳巳然醒了,而且坐在床上,望著辛梅笑,顯然她巳早醒了過來。
  辛梅嚷道:“你笑我,原來你也不是好人。”掙扎出了周洛的懷抱,就要向陶丹鳳撲過去。
  陶丹鳳忙道:“小心,虹妹妹還沒醒呢。”
  辛梅竟會突然一縮身,吐了吐舌頭,卻見桑虹眼兒霎了兩霎,忽地露出兩排編貝,翻身坐了起來,她在幾人中,最年幼,也最溫婉,是以只笑不言。
  辛梅說:“好啊!你們都欺負我。”
  幾人嘻笑了一陣,這才商量正經事,周洛道:
  “此間巳無人了,這雪山荒闢苦寒,乃是練武功絕佳之所,我們何不就在此共研上天梯中的絕學。”
  四個姑娘自無異議,自此便在雪山住了下來,三年而後,五人都已盡得上天梯中的武學秘奧,這才共結鸞倚,而且不敢負尊長厚望,即刻連決返中原,闖揚正統,光大武學。
  正是,昔日苦中苦,今朝人上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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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千古英雄人物

作者:秦紅

第01章 江水流屍
第02章 磨刀老人
第03章 福記鐵鋪
第04章 紅衣少女
第05章 七劍堡主
第06章 跋腳丐仙
第07章 意外中毒
第08章 丐幫令符
第09章 怪人怪行
第10章 海盜藏寶
第11章 火烤野味
第12章 一正一邪
第13章 草船波海
第14章 九環金刀
第15章 細說從頭
第16章 殺人元兇
第17章 暫做囚人
第18章 為父報仇
第19章 無頭箭書
第20章 嫁禍於人
第21章 怨婦琵琶
第22章 陳年大曲
第23章 鬼斧神工
第24章 死而復生
第25章 階下之囚
第26章 真假難辨
第27章 公平搏鬥
第28章 四戰勝負
第29章 死神不死
第30章 巧認乾娘
第31章 叫化獲釋
第32章 千叮萬囑
第33章 仗勢欺人
第34章 仗勢欺人
第35章 灌園尼僧
第36章 菩提尼庵
第37章 姐妹分會
第38章 假死誘敵
第39章 誰是主人
第40章 長江重聚
第41章 石像失蹤
第42章 丐仙遇害
第43章 大刀王松
第44章 狹路相逢
第45章 冤家相逢
第46章 投鞭斷流
第47章 漁色之徒
第48章 撲朔迷離
第49章 爐火純青
第50章 女俠鏢師
第51章 夜侵蘭閨
第52章 不管是非
第53章 攻其無備
第54章 老農帶信
第55章 傷心之病
第56章 鏢頭失蹤
第57章 石塊紅貨
第58章 死神再現
第59章 香氣外溢
第60章 義母遭劫
第61章 計敗跟蹤
第62章 實話實說
第63章 古廟存身
第64章 出人意表
第65章 兒女私情
第66章 獨闖禁地
第67章 大出意外
第68章 被愛是福
第69章 群雄聚會
第70章 還我初服
第71章 真兇現形
第72章 智探地道
第73章 悔之不及
第74章 人鼠同病
第75章 同遭網羅
第76章 原來如此
第77章 君子一言
第78章 守株待免
第79章 雙女遭擒
第80章 自立門戶
第81章 酥骨藥粉
第82章 難辨真偽
第83章 滿身死氣
第84章 千面書生
第85章 請別亂猜
第86章 三人遇害
第87章 王松之墓
第88章 千面書生
第89章 十八劍士
第90章 恩怨火化

此帖於 2008-07-03 06:01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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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江水流屍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長江。
  浪濤滾滾。
  萬古恆流。
  源出青海巴顏喀喇山南麓。蜿蜒萬里東奔入海,沿途開創出無數奇景和險灘,從古至今,長流不竭,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人事有代謝,江山永不改。
  它,歷經千朝百代,看人世間多少悲歡離合,而景色依舊。
  就中以三峽的景色最美,若論江流最險之處,當推流經蜀境的不語灘、剪刀峽和鬼門關了。
  這些地方江狹流急,怒濤澎湃。行船經此,險象環生,真如進了鬼門關一般。
  過鬼門關,江面漸闊,岸山重疊,風景如畫,使人頓釋重負,心胸為之豁然開朗。
  順流而下,又六十裡是涪陵縣。
  坡在南岸,倚山面江,城北江中有歇神灘。
  歇神灘並不美,但它有個悲愴的典故,傳說三國猛將張飛被部下殺害後,他的首級曾飄流至此。
  這裡,四周的景色也不壞,夾岸全是巍峨怪石,也有上摩雲漢的大岩壁,飛湍落瀑,白雲綠樹點綴其間,江中經常有漁船舢板出現,唐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頗可為這裡寫照。
  在歇嬸灘附近的兩岸上,綠林蓊蔥間,有一間離群而建的茅屋。
  它,中間是廳堂,左右各有一耳房,像名山隱士般屹立在江畔上。
  江邊,停泊著一艘小漁船,在粼粼波浪上輕輕搖盪著……
  這是七月一日的清晨。
  七月一日,俗稱開鬼門,許多遊魂孤鬼,都要在這一天出來覓食。
  但這一天的天氣很好,晨霧氤氳中,朝陽探了頭,射出萬道金光,宛如在江面上潑了一層水銀,成筆直一線,看去又像一把劍。
  一位老漁夫,嘴上咬著一支煙桿,負手由茅屋裡踱了出來。
  他的歲數並不很大,約只五十六七歲,臉上也還有中年人的餘韻,但頭髮卻已斑白,看起來是個飽經憂患的人。
  身上雖作漁人裝束,步履卻甚沉穩,神態亦極灑脫,一對眼睛更充滿光輝,好像體內仍有一股不可熄滅的火焰。
  一句話,他絕不是個普通漁人!
  他踱到江邊,佇望良久,才折身沿江畔而行,走入一片竹林中。
  竹林中,有三座墳墓並排著。
  由左而右:
  第一座墳墓刻的是“神州一劍涂嘯天之墓”!
  第二座是“玉簫書生丘清泉之墓”!
  第三座“武林豪客歸揚銘之墓”!
  那三座墳墓大小相同,而且排列整齊,就好像他們生前是好友,死後便定居一地似的。
  但從墓碑的新舊上看,卻可看出他們不是同一天死去的;神州一劍涂嘯天的墓碑石座已生滿青苔,可見逝世已久,玉蕭書生丘清泉的墓碑較前者為新。
  而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墓碑更新,葬下的時間似僅一年……
  老漁人在三座墳墓前站住,面向大江,靜靜的望著,他嘴上的煙桿已熄,卻還在輕輕抽吸著似正陷入沉思遐想之中。
  他雙目發直,目光呈現一片迷惘,臉上的神情,也呈現一片迷茫。
  過了好一會,他才徐徐轉身,視線投向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旁邊的空地,臉上的神情變得很複雜,但可以看出他心中似乎在想:“這塊空地仍可再埋下一人……”
  “爹!爹!您在哪裡?”
  忽然,從茅屋那邊,傳來了一個少年的呼喚聲!
  老漁人答應道:“翔兒,爹在此地。”
  一個黑衣少年聞聲而至。
  他年約十八九歲,身高五尺,長得很結實,也很英俊,頭戴一頂竹笠,層上掛著一襲漁網。
  雖是漁家子弟,但和他父親一樣,有一種與一般漁人不同的高貴氣質!
  他看見父親站在邪三座墳墓前,神色微微一怔,說道:“爹,孩兒要下江了。”
  說畢,掉頭欲去。
  老漁人道:“等一下,翔兒!”
  少年剎住腳,他感覺出父親的語氣和往日不同,因之在轉回身子時,面上現出了驚訝之色,問道:“甚麼事?爹。”
  老漁人道:“你過來,爹有話跟你講。”
  少年走到他眼前,瞥了那那三座墳墓一眼,訝然道:“爹,甚麼事呀?”
  老漁人神情一片嚴肅,緩緩道:“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少年有點恍然,道:“對了,今天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凝視著三座墳墓,輕輕頷首道:“嗯,今天是他們三人的忌辰,咱們應該為他們燒些冥幣才是,屋中籃子裡有香和冥紙,你去拿來。”
  少年應是而去。
  不久,取來了一束香和三疊冥紙。
  老漁人先點燃了九支香,分別向三座墳墓拜了幾拜,在每座墳前插上三支香,然後說道:
  “來,把冥紙燒了。”
  少年在第一座墳墓前蹲下,拆開一疊冥紙,點上了火。
  火焰熊熊而起,在冥紙堆上搖晃著,把少年帶回三年前的一天早晨……
  三年前。
  七月一日的早晨。
  他和父親下江捕魚,地點是在歇神灘右方附近,一切情形和平日並無不同,可是到了晌午時分,他們正要開船回家時,瞥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屍體!
  “翔兒,咱們積點陰德,把他撈上岸掩埋了吧!”
  屍體撈上船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那不是一具尋常的死屍 死者胸口被刀剖開,一顆心不見了!
  另外,他們在死者的頸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著七個字:“神州一劍涂嘯天!”
  不錯,死者確是名揚天下的大劍客神州一剝涂嘯天!
  他們父子都知道這個人,老漁人還曾見過這個人,指出死者確是涂嘯天不錯。
  涂嘯天為何被殺害了呢?
  他倆不知道。
  他們把屍體帶上岸,埋在竹林中。
  兩年前。
  仍是七月一日的早上。
  他們已不記得這一天是涂嘯天的忌辰
  他們從不把今天是幾月幾日放在心上
  照往常一樣,又下江去捕魚。
  地點,仍是歇神灘的右方江面,因為這一帶的魚最多,每天都能滿載而歸。
  到了快近中午之時,又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尸身。
  他們又將屍體撈起,又發現屍體的不尋常。
  屍體的心口上,深深插著十三支箭。
  那真所謂亂箭穿心。
  隨後,他們又在死者的頭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的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一年前。
  依然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因患風濕已不下江捕魚,由少年單獨下江,他仍在老地方捕魚,將近午時,他又撈到了一具死屍。
  死屍的雙目被挖掉了。
  頸上的竹牌,刻的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也是一位名滿江湖的武林高手!
  今天。
  又是七月一日。
  少年已經忘記了。
  而老漁人卻沒有忘記,他等待今天已經等待了三百六十五天!
  冥紙已成灰。
  少年從回憶中醒來,慢慢拾起頭,望著父親,道:“爹……”
  老漁人喟然道:“是的,今天是七月一日,可能又有一具屍體會漂流到歇神灘,你多留意就是了。”
  少年站立起來,揚揚劍眉道:“我們為甚麼不能把那殺人惡魔找出來?”
  老漁人苦笑道:“又不知他是誰,到那裡去找他呢?”
  少年道:“他一連三年都在這一天殺人,而且把屍體拋入江中,孩兒猜想他必是住在江邊,我們沿江尋去,也許能找到他!”
  老漁人搖搖頭,又苦笑道:“沿江尋去?你知道他住在哪地方的江邊?你知道這條長江有多長?而且,縱然找到他,我們爺兒倆又能把他怎樣?”
  少年道:“爹是說他武功很高?”
  老漁人點點頭道:“是的,涂嘯天、丘清泉和歸楊銘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他能夠殺死他們三個人,就表示他的武功已高到十分可怕的地步,絕不是我們爺兒倆所能制服的。”
  少年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他叫華雲翔。
  他父親叫華玄圃,十幾年前,“大儒俠華玄圃”六個字在武林中是個響噹噹的字號,名氣絕不在“神州一劍涂嘯天”等人之下,但不知為了何故,他突然退出了武林,帶著兒子遷居到此,成了一個默默無聞的老漁人。
  華雲翔開始懂事的時候,就對父親的歸隱感到不解,雖熊老人有著合理的解釋:“你娘死了,爹為了照顧你,不得不退出武林。”
  但是他覺得父親的隱退另有原因,因此這些年來,他對父親始終不大了解,就像現在老人的不過問塗、丘、歸三人被殺害之事,使他很感奇怪和失望,他很希望父親不是一個意志消沉的人物。
  “翔兒。”
  “嗯。”
  “你是否覺得爹太缺少義俠心腸?”
  “不……”
  “爹知道你心裡一定有這種想法,但是你該知道武林中的是非是說不清的,你認為這三位武林高人死得太慘,但也許他們確有該死之罪呢!”
  “但爹不是說過他們都是聲譽卓著的大俠客麼?”
  “是的,但每個人的品行是不可能自始至終完美無瑕的,有時一個正直的人也會乾出傷天害理之事,爹曾說過,人是靈性與獸性的混合,雖然靈性經常能壓制獸性,但有時候獸性也能戰勝人性。”
  “………………”
  “爹還有一種心意想告訴你,這些年來,爹雖然傳授你武功,可不希望你恃技去闖盪江湖,爹的用意,只要你健身防身而已!”
  “………………”
  “武林,是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殺!殺!
  以殺來保護自己,然而任何人都無法每戰必勝,於是總有一天,殺人的也將被人所殺,結束了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
  “爹,孩兒並無闖盪江湖的打算!”
  “很好,你去吧!”
  “是!”
  “還有,多留意一下江上,如發現又有屍體飄來,仍應將他撈上岸來,我們爺兒倆雖不能替他們報仇,但為他們掩埋遺體卻是應該的。”
  “是的。”
  華雲翔乘上漁船,操槳向江上駛去。
  每天早上,他都要下江捕魚,然後到了晌午時分,收網回家,在家裡吃過飯後,再桃著鮮魚入城販賣,換取父子倆的生活所需………
  這一天的天氣的確很好,太陽雖已升到山頭上,江上卻很涼爽,清風拂面,沁人心脾。
  他仍然把船駛到歇神灘右方的江面上落碇,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他把漁網張掛起來,再慢慢的讓它沉入江中。
  他們父子在這裡捕魚已有數年之久,因為這是一塊鯉魚繼集之處,每次把網拉上來時,網裡總有幾尾蹦蹦跳跳的鯉魚。
  但是這一天,他已無法專心注意捕魚,他頻頻的向上流望去,明知前三具屍體都是在晌午時分才流到歇神灘的,今天如果仍有一具屍體流來,也必定是在晌午時候,但他仍頻頻向上流搜望。
  今天會有第四個被害者的屍體流來麼?
  如有,他會是誰?
  那個殺人的惡者,他為何而殺人?
  又為何選定七月一日這一天殺人?
  七月一日鬼開門,莫非那殺人惡魔真是個鬼魂不成?
  最先的一個鬼魂找上“神州一劍塗嘯天”來代替,第二年塗嘯天的鬼魂再找上“玉簫書生丘清泉”去代替,第三年丘清泉再找上“武林豪客歸揚銘”來代替?
  不!不!這是無稽之談!
  塗、丘、歸三人一定是被人殺害的!
  因為“玉蕭書生丘清泉”是被十三支利煎射死的,鬼魂絕不會使用人世間的武器,也不會挖去人的心肝和眼睛………
  魚網拉上來,網裡蹦跳著幾尾鯉魚。
  華雲翔把鯉魚一一捉入魚簍,然暖又將魚網沉下去。
  太陽還在東方天邊,但他仍情小自禁的頻頻瞭望上流的江面。
  這一帶水勢不疾,波浪起伏不大,如有甚麼東西浮在江面上,是很容易發現的。
  這時,江面上甚麼也沒有,只有兩艘貨船遠遠面來。
  華雲翔又將魚網拉起,把捕獲的魚捉出,塞入魚簍中………
  終於,太陽已升到頭上了。
  這已是該回家的時候。
  而江上仍無流屍出現。
  華雲翔感到一絲欣慰,他收起魚網,一面自言自語道:“也許殘殺已經結束,那殺人惡魔只要殺害塗嘯天、丘清泉、歸揚銘三人而已,因此今年小會再有第四具屍體出現了。”
  但是,他沒有接著收起船碇,覺得他應該再多等一會兒,因為他想到那殺人惡魔雖可在同一天的同一時候殺人,但屍體卻不一定能在同一時候飄流到歇神灘。
  他在船尾上坐下,一眼不瞬的注視著江面,心頭不免有些緊張。
  忽然,他跳了起來。
  來了麼?
  是的,他看見一截很像屍體的東西,正由上流載浮載沉飄流過來。
  他確信那是屍體不錯,因之立即入艙取出一只鐵鉤,裝上一支長竹桿,準備撈取那具屍體。
  那具屍體,正朝他的船飄來。
  轉眼間,已飄流到近處。
  他正要伸出竹桿,卻突然怔住了。原來,漂流而來的不是屍體,而是一截木頭,由於它在江上載澤載沉,因此看去很像一具屍體。
  他不禁失笑的透了一口氣,把竹桿放下,喃喃說道:“嘿,真是開玩笑!”
  一語方畢,他突又俯身抓起竹桿,疾速的向江上伸去
  向一具真正的屍體鉤去。
  一點不錯,是一具屍體。
  屍體是隨在木頭後面飄來的,由於木頭的目標較大,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因此沒有發現隨在木頭旁面的屍體。
  還好他眼明手快,總算鉤住了屍體。
  他把屍體鉤到船邊,定睛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叫道:“老天,竟是一具無頭屍!”
  不錯,屍體的頭已不見,那是被人用刀斬下的,頸口很平,還有一些血絲由頸口溢出,頗見剛被殺害不久!
  屍體身上穿的是一襲華貴的文士衫,瞧年紀很不滿六十,似是一位儒者。
  華雲翔去年已單獨撈過一具水流屍,故今天已不象去年那樣激動慌亂,他熟練的探出右臂,一把抓住死者的腰帶,將他提上船。
  果然又是一個被害者!
  一連四年,都在七月一日這一天!
  所不同的是每一個被害者的死狀,第一個塗嘯天被挖了心肝,第二個丘清泉被十二支利箭射中心房,第三個歸揚銘被挖了雙目,而今天的第四個被斬去了首級!
  這意味著甚麼?
  這人是誰?
  華雲翔一想到“這人是誰”的時候,立刻動手搜索尸身上必然有的一塊竹牌,前三個被害者的頸上都掛著一塊刻有死者姓名綽號的竹牌,而今天這個被害者的頭沒有了,竹牌自然不能掛在頸上,但一定改系在身上的某一處。
  果然不錯,他在屍體的右腕上找到了竹牌。
  而當他一雙眼看清竹牌上的刻字時,他頓時面色大變,駭叫了起來。
  原來,竹牌上刻的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父親的名號!
  “不!不!不!不可能,這不是我爹!我爹今早不是穿這樣的服裝……”
  他一邊叫喊,一邊用發抖的雙手摸著屍體的四肢,一顆心漸慚住下沉,渾身陣陣發著寒顫。
  他父親的身上雖無特徵,但兒子辨認父親,是一眼就能認出的,正如父親一眼就能認出兒子一樣。
  他一見那竹牌上的六個字,便一眼認出屍體是自己的父親不錯!
  他直直的瞪著父親的無頭屍,面上肌肉痙攣不止……
  良久良久,他才發狂似的拉起船碇,抓起漿板,運漿如飛,向家裡駛去。
  一路上,他感到腦門暈眩,天地在眼前旋轉,但他終於把船駛回到岸邊。
  他扔下漿板,抱起無頭屍體跳上岸,拔步向家門奔去,一邊奔路一邊大叫道:“爹!
  爹!”
  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父親還在屋中,像往日一樣,正在廚房裡燒午板。
  “爹!爹!”
  他嘶聲呼叫,疾衝入屋。
  廳堂上沒有人!
  “爹!爹!您在那裡?”
  他衝入房中,沒有人,再衝入廚房,也沒父親的一點影子!
  而且,廚房的爐灶沒生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父子只在決定一起入城的那一天,他們才不生火,而且他父親很少單獨入城,更不會不告而去!
  “爹!您在哪裡?您在那裡啊?”
  他飛奔出屋,四下找尋著,呼喚著,然後腳步漸渤慢下來,最後在廳堂門口癱瘓的跌坐下去,心死了!
  他抱著父親的無頭屍,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太陽西沉了。
  他仍然不動。
  夜色降臨了。
  他依然不動。
  他希望這是惡夢,他經常做惡夢,但每次醒來發覺自己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而眼前的一切情景依舊時,他會感到欣慰無比,現在他就想等待那種情形,等待一眨眼間發覺自己是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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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磨刀老人

  又一天的曙光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才輕輕的把父親的無頭屍放落地上,慢慢的站立起來。
  他由屋裡取出一把鋤頭,走入竹林中,在“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邊,一鋤一鋤的掘下去……
  他們父子沒有親友,他們父子也沒有積蓄,因此他現在所能做到的,就是用一張草蓆包裹父親的遺體埋下去。
  不久,他已將父親埋好,再找來一塊石板,在石板上刻下“先父大儒俠華玄圃之墓”十個字,把它安置於墳前。
  一切都弄妥了,他跪下拜了幾拜,隨即起身走到江邊,跳上船,把船上的魚網扔上岸,把魚簍裡的魚倒入江中,便操槳溯江駛去。
  直到現在,他都不感覺飢餓,不感覺疲倦,也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
  他的心神一直處在麻木的,恍惚的情況中。
  他只有一股堅定的意志,這股堅定的意志使他有力氣駛船,即使迎面而來的是一道瀑布,他也有勇氣把船開上去
  他要去找那個殺人的惡魔!
  他確信那殺人惡魔就在上游不遠的地方,因為他撈到父親的遺體時,父親的遺體還有血絲淌出,也許父親被害的地點就在前面不遠的鬼門關上。
  江水迎面奔騰而來,似乎可以一口把他的漁船吞掉,但他毫不氣餒,前進的速度雖慢,他卻不在乎,不停不歇的逆水駛去!
  駛上七八里,駛出了一大片千仞峭壁,他才把船靠上南岸,徒步沿著起伏如浪的山巒走去。
  他們的家在長江南岸,因此他斷定父親是在南岸的某一處山上被殺的,他認為只要沿著江岸向前搜索,必可找到父親被害之處。
  唯一使他擔心的是:那殺人惡魔可能已經逃了!
  行行復行行,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十鄉里路,沒有任何發現,而天色又漸漸黑下來了。
  他的腳步已呈蹌踉,但他仍然不停止,仍然一直向前走,一步不停的向前走。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一間草屋前。
  這間草屋和他們的家一樣臨江而建,有燈光由屋中射出,看上去也是一戶捕魚為生的人家。
  華雲翔站住了腳步,身形搖晃著,無力的開口賦道:“屋裡有人麼?”
  “誰呀?”話聲中,走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這個中年婦人穿的是粗布衣裙,但姿色不惡,氣質也比一般打魚的婦女人家要脫俗得多!
  她看見華雲翔一副疲累不堪之狀,很驚訝的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到這兒來幹什麼?”
  華雲翔強打精神的拱手道:“這位大嫂,小可向您打聽一件事……”
  中年婦人道:“甚麼事?”
  華雲翔道:“昨天早上,大嫂可曾看見有人由你們這兒經過?”
  中年婦人道:“沒有呀!我們這兒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一個生人,你在找誰?”
  華雲翔沒有會答,他擺頭四下望瞭望,又問道:“請問,大嫂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中年婦人道:“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我丈夫去世了,我兒子出外謀生,只留我一人在家……”
  語畢,臉上露出淒涼之色。
  華雲翔沉默有頃,道:“大嫂可否讓小可在簷下坐一坐?”
  中年婦人道:“你可以到屋里來坐。”
  華雲翔道:“不,小可就在簷下坐坐,馬上就要走了。”
  說著,走去簷下坐下,背部靠上牆壁。
  中年婦人道:“還是到屋里來歇歇吧!坐在這外面是不行的,會招涼!”
  華雲翔搖搖頭。
  中年婦人帶著憐憫的眼光打量著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華雲翔道:“華雲翔。”
  中年婦人又問道:“你家在何處?”
  華雲翔道:“在歇神灘附近。”
  中年婦人吃驚道:“歇神灘?那距此好像有五十多里遠吧?”
  華雲翔道:“是。”
  他很想不回答,很想靜靜的歇息一會兒。
  但是中年婦人卻對他生起很大的好奇心,再追問道:“你們是幹甚麼的? ”
  “捕魚,”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找人。”
  “找誰?”
  “一個殺害我爹的惡魔。”
  “嗄!你爹被人殺死了?是怎麼回事呀?”
  “……”
  “你……你看樣子又累又餓,我去弄一碗粥給你喝喝。”
  她說畢,走入屋裡去了。
  但等她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粥時,華雲翔已經睡著了,頭歪在一旁,睡得很酣。
  她張口想喊醒他,但看他睡得那樣酣,便不忍吵醒他,把熱粥端回屋裡,拿出一床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他原打算坐一會便繼續上路,豈知竟一覺睡到天亮!
  晨鳥悅耳的啼聲,把他吵醒了。
  他徐徐睜開眼皮,一眼瞥見身上蓋著棉被,剎那間以為是在自家床上,以為前此的一切全是一場惡夢,心中一喜脫口喊道:“爹!爹!”
  中年婦人由屋裡轉出,臉含淺笑道:“你醒來了,你爹在那裡呀?”
  華雲翔頭上像挨了一棒,心頭一陣絞痛,這才情不自禁的掉下了眼淚。
  一切都是真的,是血淋淋的事實,父親是死了,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他努力想抑制悲痛,仍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中年婦人面上也流露出同情的悲傷,說道:“別哭了,你能告訴我你爹是怎麼被人殺害的麼?”
  華雲翔低頭痛哭不已。
  中年婦人嘆息一聲,緩緩道:“也好,你若想哭個痛快,就盡情的哭吧,積壓在心裡是很不好受的……”
  華雲翔突然站起,道:“我要走了!”
  中年婦人道:“等一下。”
  她急急入屋再端出一碗熱粥,遞給他道:“前面不遠就是鬼門關,很難行走,你最好先喝下這個再去。”
  華雲翔接過熱粥,一口喝下,把空碗遞還給地,拱手道:“謝謝,容後圖報!”
  語畢,拔步便走。
  他仍沿著江岸一路向前搜索,走了三四裡路,已到鬼門關。
  鬼門關是長江最險的一段水路,江狹流急,兩岸是高聳入雲的峭壁,普通人是絕對爬不上去的。
  他看到那巍峨高聳的峭壁,心中便有一種預感,相信父親被害之處,必是在那鬼門關的峭壁之上,因此立刻加快腳步奔去,向上攀登。
  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置身於鬼門關最高的一座峭壁上,他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腳,仔細的四下搜索著……
  突然,他發現了
  發現了幾滴血!
  是在一塊瀕臨大江的岩石上,血已幹了!
  他面上又起痙攣,神情激動地道:“這一定是爹的血!爹一定在這裡被殺害的!”
  但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又自言自語道:“不,爹的遺體是在這裡被拋下的不錯,但不是在這裡被害的!”
  理由是:岩石上只有幾滴血,假如是在岩石上被殺害的,石上必有大量的血!
  那麼,爹是在何處被殺的呢?
  他轉頭向南望去,立刻又發現了幾滴血,當即折身向南走去。
  峭壁上是崎嶇不平亂石雜陳的峰巔,他才走到第二處血跡,接著又看見前面有血跡,原來血是從南方峰巔上一路滴過來的。
  他便循著血跡向前走,走了數十丈,陡地剎住了腳步,面上露出震駭之色!
  原來,他看見了四個人
  四個石頭人!
  是四具翁仲麼?不是!
  石翁仲是肅立的,而那四個石頭人卻是跪著的,而且每一個的相貌和姿式都不相同!
  那是四具用石頭雕刻出來的人像!
  再定睛細觀,華雲翔的面色更是陣陣發白,目瞪口呆的怔住了。
  因為,他已認出了四個石頭人的面貌。
  由右而左,第一個石頭人是“神州一劍涂嘯天”!
  他雙腿並攏跪著,抬頭向天,雙手緊抓著洞開的胸口,好像他的胸口是被自己的雙手撕裂的。
  第二個石頭人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他也是雙腿並攏跪在地上,抬頭向天,所不同的是他雙臂張開,心中上揮著十三支鐵箭!
  第三個石頭人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他一樣跪在地上,雙手按在膝上,頭略低垂,目中無珠,雕刻出被挖去雙目之狀。
  第四個石頭人正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跪著,頸上無頭,頭托在他伸向前的雙掌上,那樣子就像他自己砍了了頭,心甘情願的要把自己的首級奉獻給人!
  總之,和真人的死狀一樣,一個被挖去心肝,一個亂箭穿心,一個被挖去雙目,一個被斬了頭!
  華雲翔驚愕萬分,呆立良久,才想起要找那個殺人惡魔,當即一個箭步跳過去,在四具石雕像的周圍搜索起來。
  但找了一遍又一遍,卻未見到那個殺人惡魔的一點蹤影,分明殺人惡魔不是住在峰巔上,他殺了人安放了石雕像後,早已離去了。
  華雲翔雙目發赤,似要射出火來,一邊搜索一邊大叫道:“魔頭!你在哪裡?你給我滾出來!”
  沒有!
  除了四具石雕像之外,甚麼也沒有!
  華雲翔悲憤已極,頹然在父親的石雕像前坐下來。
  他低頭默默的流著眼淚,一會之後,才抬頭望著蒼天,喃喃道:“老天,他是誰?他為甚麼殺了人,還要雕刻出被害者的身像放在這裡?”
  蒼天無語!
  他又垂下了頭,心中充滿了悲痛和困惑,他有許多死結解不開,首先他想到了父親被害時身上所穿的那襲衣服,他記得父親的衣箱裡確有那襲衣服,那是以前他父親行道江湖所穿的,後來歸隱江邊之後就不見他穿了,他為甚麼突然又穿上那件舊衣呢?
  如果那是父親自動穿上的,便表示父親已預知將被殺害,既然如此,他必知殺人惡魔的姓名來歷,他為甚麼始終隱而不宣?
  爹是打不過殺人惡魔而被害的?
  抑是像石雕像那樣,心甘情願獻出首級?
  為甚麼?
  為甚麼啊?
  蜀東萬縣東南兩百四十裡處,有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名叫“磨刀溪”。
  磨刀溪上住著一位磨刀老人,他每天外出為人磨菜刀磨剪刀,經他磨過的刀,鋒利無比,因此遠近聞名,但人們只知道他“磨刀老人”,知道他的姓名的人很少。
  華雲翔是少數知道“磨刀老人”的姓名的一個。
  他非但知道“磨刀老人”姓芮名斌,且知他是一位武林高人,因為“磨刀老人”是他父親唯一有連系有來往的朋友。
  他現在來到了磨刀溪。
  磨刀溪是個大鎮,除了鎮上之外,鎮外也還住著不少人家。
  華雲翔只知“磨刀老人”住在磨刀溪,卻不知他住在磨刀溪的何處,他問過了許多人,人人都知道“磨刀老人”這個人,卻沒有一人知道“磨刀老人”的住址。
  磨刀老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來平凡庸俗,其實神祕莫測!
  華雲翔只好到處尋找,希望能在街上碰上他,可是走遍了整個鎮上,卻沒見到他的影子。
  他改向鎮外尋找,走到一片村莊上,終於聽到“磨刀老人”的聲音了!
  “磨菜刀磨剪刀!磨菜刀磨剪刀……”
  多麼好聽的聲音!
  華雲翔循聲趕過去。
  磨刀老人背著他的磨刀工具,正迎面走來。
  他年已八旬開外,滿頭白髮,滿臉皺紋,身穿一件破棉襖,腰上束著一條黑帶,腳系草鞋,小腿肌肉很豐滿,可以看出他是個體格健壯的老人。
  華雲翔急迎上去,如見親人般的喊道:“芮老伯!”
  磨刀老人腳下一剎,雙目精芒隱透,等到認出了華雲翔后,臉上才升起驚喜之色,叫道:
  “啊呀!你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呀!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華雲翔苦笑了一下,沒有立刻作答,他在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不使它流下來。
  磨刀老人似已看出華雲翔神色有異,不禁訝然道:“你怎麼啦?”
  華雲翔仍未回答,他怕自己一開口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磨刀老人更為詫異了,注目問道:“你是來找老朽的麼?”
  華雲翔點了點頭。
  磨刀老人欣然道:“很好,你跟老朽來,咱們回家去說話!”
  說著,領路前行。
  華雲翔隨後跟上,乘機抹掉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磨刀老人一邊走一邊說道:“好久沒去你家了,令尊還好吧?”
  華雲翔道:“好。”
  磨刀老人很高興,笑道:“前幾天老朽還想到你們爺兒倆,正想過幾天去找你們爺兒倆要鯉魚吃呢!”
  華雲翔又沒有回答。
  磨刀老人掉頭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孩子,你受了甚麼委屈?”
  華雲翔道:“老伯,等到了家,再容小姪詳細奉告吧!”
  磨刀老人說了聲“好”,便不再開腔,默默的在前領路。
  走出村莊,轉南行約半裡,到了一座破祠堂外。
  磨刀老人笑道:“這就是老朽的窩,一間斷了香煙的破祠堂,你一定感到很奇怪吧?”
  祠堂雖然破舊,仍可避風雨,裡面有一張竹床,壁上掛看幾件舊衣,地上擺看一些炊具,此外別無他物。
  磨刀老人進入堂內,把工具卸下,笑道:“坐!坐!待老朽生火煮一壺茶來喝喝……”
  說畢,立刻在爐邊蹲下,動手生火。
  華雲翔道:“老伯,小姪不渴,您別忙了。”
  磨刀老人道:“不喝茶,也要吃飯,老朽今早買了半斤豬肉,一顆大白菜,咱們來吃豬肉燉細粉 怎麼樣?你受了甚麼委屈?告訴老朽,老朽可以替你解決,不過下次去歇神灘,你可得捉幾尾大鯉魚讓老朽打打牙祭,老朽已好久沒吃過紅燒鯉魚啦!”
  華雲翔道:“老伯,我爹死了!”
  磨刀老人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爐邊,隔了好半響,才慢慢掉頭望他,不勝驚愕地道:
  “怎麼死的?”
  華雲翔泣然淚下,道:“被人殺死的,日期是七月一日,像神州一劍涂嘯天三人一樣,屍體被拋入江中,流到了歇神灘……”
  把經過及所發現的情形說完,他又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磨刀老人曾不止一次去過歇神灘,故對塗、丘、歸三人之死都知道,但他年紀太大了,和華雲翔的父親一樣不願再過問武林是非,因此未去追查兇手,現在一聽“大儒俠華玄圃”
  也遭到了與塗、丘、歸三人同樣的命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他神情嚴肅的沉默良久,才開聲道:“你除了發現鬼門關上那四具石雕像之外,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華雲翔搖頭道:“沒有。”
  磨刀老人凝目又問道:“沒有那兇手的一點蹤跡?”
  華雲翔道:“沒有,小姪在那上面搜索了一天,連兇手的一個腳印也未發現。”
  磨刀老人精眸閃動著,再問道:“那四具石雕像,是在山上雕刻的?或是從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
  華雲翔道:“好像是在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因為山上沒有一點雕刻的碎石。”
  磨刀老人起身負手踱來踱去,沉吟道:“哼,兇手每年七月一日殺害一人,又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這算甚麼名堂?”
  華雲翔面含悲憤道:“那惡魔選定在七月一日殺人,也許沒有甚麼特別的意義,他可能是花一年的時間雕刻好一具人像,把它搬上鬼門關,然後再殺害那個人!”
  磨刀老人道:“他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用意何在呢?”
  華雲翔咬牙切齒道:“是對死者的一種凌辱!”
  磨刀老人道:“如是凌辱,那便是仇殺。”
  華雲翔道:“不錯,是仇殺!”
  磨刀老人停止踱步,注目問道:“你從何斷定是仇殺?”
  華雲翔道:“因為我爹知道那惡魔是誰!”
  “哦?”
  “那天早上,我爹特別勸告小姪不要去闖盪江湖,他說武林像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戳,以殺來保護自己,但殺人的總有一天也會被殺,結束了他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的養育之恩
  這分明是臨別贈言!
  後來,小姪撈獲他老人家的遺體時,發現他身上穿著一件十幾年前的舊衣,那應該是他自己穿上的,由此可知他老人家已知那惡魔要下手殺害他,既知那惡魔將下手殺害他,自然知道那惡魔是誰!”
  “令尊從來不曾告訴你他結了甚麼仇家麼?”
  “是的,有關他以前的一切,他從不肯告訴小姪,這就是小姪今天來找您老人家的原因,您老人家是我爹退隱後唯一有來往的朋友,小姪想您老人家對我爹以前的一切必甚清楚。”
  磨刀老人面上露出了苦笑,搖頭道:“不,老朽對令尊以前的一切並不清楚!”
  華雲翔失望地道:“可是,您老人家和我爹相交多年,怎會不知道我爹過去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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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福記鐵鋪

  磨刀老人道:“不錯,老朽與令尊相識已有十多年之久,老朽大令尊二十多歲,我們可說是忘年之交,十多年前,我們在一個偶然的情形下結識,那時我們都已不在江湖上走動,由於趣味相投,就成了好朋友,但是令尊從不問老朽的過去,老朽也從不問他的過去,我們只交現在,不交以往,我們就是這樣‘推心置腹’的一對好朋友。”
  華雲翔嘆道:“但是,您老人家總該知道有關我爹以前的一些傳聞吧?”
  磨刀老人頷首道:“是的,在與令尊結識之前,老朽就聽過令尊‘大儒俠華玄圃’的大名,大家對令尊的為人都很稱讚、因為令尊文學武功均有超人的成就,而且秉性耿直,古道熱腸,經常在江湖上鋤姦扶危,因此贏得‘大儒俠’三個字的美號。”
  華雲翔道:“我爹既然經常行俠仗義,勢必也得罪了不少人?”
  磨刀老人道:“那是當然,不過你要知道,令尊‘大儒俠’三個字並非指他文學好,乃指他行事有儒者之風,他對歹徒從不趕盡殺絕,因此你所說的仇殺,老朽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因為不可能有人如此痛恨令尊,而對他下此殘暴的手段!”
  華雲翔道:“但是,從我爹對我的勸告以及換穿舊友這兩件事上看,分明我爹是認識那惡魔的啊!”
  磨刀老人點點頭,長嘆不語,顯然他對“大儒俠華玄圃”之死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來。
  華雲翔道:“那天早上,我爹還說了一句話,他對塗、丘、歸三人之死,竟說他們可能有該死之罪,他還說一個人的品行是不可能自始至終完美無瑕的,有時一個正直的人也會乾出傷天害理之事,從這些話看,難道說塗、丘、歸三人和我爹早年曾經……”
  磨刀老人擺手打斷他的話,面呈嚴肅道:“孩子,你不該懷疑令尊,雖說善惡只隔一層薄紙,雖說老朽對令尊過去的一切不了解,但是老朽敢說令尊絕對不是一個曾經乾過傷天害理之事的人!”
  華雲翔默默有頃,又道:“我對我爹的隱退也不大了解,他老人家雖曾解釋是為了照顧我,但我總覺得他的隱退另有原因……”
  磨刀老人注目道:“你是說:令尊的隱退可能與今天的被殺有關?”
  華雲翔點了點頭。
  磨刀老人注目道:“老朽覺得不會有甚麼關係,令尊隱退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你想令堂死了,令尊怎能帶著你一個小孩子在江湖上行走?”
  華雲翔道:“但是這幾年小姪已經長大了,而我爹今年也不過五十六歲,他為何甘願在歇神灘長住下去呢?”
  磨刀老人道:“一個人若過慣了平靜安適的日子,是不想再動的,就如老朽,老朽以前也是飄泊無定到處為家的,後來到了這磨刀溪後,由於日子過得平靜安適,便不想再動了。”
  說到這裡,他又蹲到火邊繼續生火。
  華雲翔查不出父親被害的一點原因,內心痛苦萬分,道:“看這情形,小姪如想找到那殺人惡魔,只好回家等待明年七月一日的來臨了!”
  磨刀老人一面洗米下鍋,一面說道:“你以為那人明年七月一日還會殺害一人?”
  華雲翔道:“是的,他總不會只殺到我爹為止吧!”
  磨刀老人道:“要在家裡等待一年之久,那是一件痛苦之事,老朽覺得你現在有三條路可以走,第一條路是去找尋塗嘯天、丘清泉和歸揚銘三人的後人,他們三人的親人也許對你的追查兇手有很大的幫助……”
  華雲翔插口問道:“塗、丘、歸三人有後人麼?”
  磨刀老人道:“沒有妻兒,也有兄弟!”
  華雲翔道:“老伯可知他們三人家在何處?”
  磨刀老人搖頭道:“老朽不知,不過他們三人都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想來不難打聽出來。”
  華雲翔道:“第二條路呢?”
  磨刀老人道:“第二條路,去找‘鬼斧神工陰懷仁’!”
  華雲翔一怔道:“鬼斧神工陰懷仁是誰?”
  磨刀老人道:“中原最著名的一位雕刻師傅,他擅長雕刻人像,龍柱、石獅等物,許多著名的廟宇的雕刻物、都是他的傑作,照你所說,那兇手既能把石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真,其人必是一位雕刻師傅,如果‘鬼舞神工陰懷仁’肯同你去鬼門關,說不定可從石像雕的手法上指出兇手為誰。”
  華雲翔聞言色喜道:“他住在那地方!”
  磨刀老人道:“據說住在重慶府,你若到了重慶府,隨便向寺廟的人一打聽,大概很容易找到。”
  華雲翔道:“他是不是練家子?”
  磨刀老人道:“這個老朽倒不大清楚。”
  華雲翔道:“第三條路呢?”
  磨刀老人道:“找‘七劍堡’的大堡主成鳳儀請教請教,他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據說早年跟令尊及塗、丘、歸三人均有交情,後來不知何故而疏遠,也許他能提供一些線索給你。”
  華雲翔道:“奇怪,小姪怎麼從未聽我爹提起成鳳儀這位人物?”
  磨刀老人道:“令尊不希望你涉足武林,自然不會把武林中一些知名人物說給你聽。”
  華雲翔道:“成鳳儀又住在何地?”
  磨刀老人道:“劍閣。”
  華雲翔道:“為人如何?”
  磨刀老人道:“不壞,就是人高傲了一些,他們‘七劍堡’以劍法飲譽天下,共有七個兄弟在撐門戶,這些年來頗有領袖武林之勢。”
  華雲翔想了想,道:“那麼,小姪就先去‘七劍堡’請教成鳳儀,順便向他打聽塗、丘、歸三人的親人住在那裡,如無所獲,再折返重慶府找‘鬼斧神工陰懷仁’,老伯以為如何?”
  磨刀老人道:“可以。”
  華雲翔有了主張,心情開朗不少。
  磨刀老人問道:“令尊的武功都在一對判官筆上,他的‘七十二判’有沒有傳授給你?”
  華雲翔道:“有的。”
  “那你把那對判官筆帶在身上了?”
  華雲翔道:“小姪沒有想到。”
  磨刀老人道:“這表示你全無江湖經驗,出門不帶武器是不行的。”
  華雲翔赧然道:“小姪回家去取如何?”
  磨刀老人道:“那太麻煩了,還是在路上買一對暫用……”
  老少交談之間。一頓飯菜燒成了。
  磨刀老人拿出碗筷,笑道:“來,咱們吃飯,吃過飯再說 你喝不喝酒?”
  華雲翔道:“小姪可以喝一些,不過小姪現在不想喝,小姪要等報了父仇之後再喝!”
  磨刀老人道:“酒,有時可以使人暫時忘掉痛苦,不過你的想法也對,咱們就來吃飯吧!”
  他的豬肉燉細粉雖不見得怎樣高明,卻是華雲翔數日來吃得最落胃的一頓飯。
  華雲翔一邊扒飯一邊問道:“老伯,您為人磨刀,一天可賺幾文?”
  磨刀老人笑道:“不多,勉強可以吃飽就是了。”
  華雲翔道:“聽我爹說,您老武功很高,為何甘願隱跡於此?”
  磨刀老人哈哈一笑道:“傻孩子,一個人武功很高,難道就可去偷去搶?一樣要規規矩矩的賺錢生活呀!”
  華雲翔道:“小姪是說,您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天天外出為人磨刀賺取蠅頭小利為活,未免太辛苦了。”
  磨刀老人搖頭笑道:“並不,老朽喜歡這種平凡無憂的生活,雖然賺錢不多,但從未挨餓,一個人活在世上,能夠吃得飽穿得暖就夠了,最要緊的是不要欠債,不要與人結仇,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安安適適的過一輩子,便是神仙生活!”
  華雲翔道:“您老所說不要與人結仇,只怕不易做到,你不害人,人卻害你,就如我爹……”
  語至此,又不禁哽咽起來。
  磨刀老人嘆道:“是的,這世上要潔身自好實在不容易,但佛家有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語,一個人只要不為非作歹,遭遇不幸的機會也就較少,當然,老朽這話並非指令尊而言。”
  華雲翔道:“您老認為小姪應不應該為父報仇?”
  磨刀老人點頭道:“父仇不報,豈為人子?當然該報!不過你若能先把兇手殺人的動機查明白,就更好了……”
  華雲翔道:“萬一……萬一小姪將來查明我爹確有取死之罪,那小姪該怎麼辦?”
  磨刀老人道:“這要看你自己了,冤冤相報總非善策,不過從兇手殺人棄屍及雕像凌辱的情形來看,其人必非良善之輩,所以你現在不必擔心這些。”
  說到這裡,浩歎一聲,又道:“怕的是像老朽一樣,雖有報仇的正當理由,卻無力去報仇!”
  華雲翔聽得心頭一動,問道:“您有仇未報?”
  磨刀老人點點頭道:“是的。”
  華雲翔道:“是因對方武功很高?”
  磨刀老人又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磨刀老人擺手道:“這個你別問,還不是你知道的時候。”
  華雲翔迷惑道:“等您的刀磨利了的時候?”
  磨刀老人苦笑道:“是的,老朽有一把刀磨了二十多年還磨不利,恐怕這一生是無法磨利它了。”
  華雲翔聽懂了。
  並非刀磨不利,而是時機未到!
  華雲翔道:“小姪可以幫您的忙麼?”
  磨刀老人搖頭道:“如果老朽要人幫忙,二十多年前就可以把事情解決了!”
  話聲微頓,繼之面泛爽朗笑容道:“提到這件事,老朽倒想勸勸你不要躁急,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看老朽已等了二十多年,到現在還在等,老朽並不急,希望你也不要躁急。”
  華雲翔點點頭。
  聽了老人的話,他的心情變得寬爽冷靜多了。
  老少倆吃飽飯後,磨刀老人衝了兩杯茶,把一杯遞給華雲翔,問道:“你何時動身去‘七劍堡’?”
  華雲翔道:“小姪打算等下就走。”
  磨刀老人笑道:“看來你還是躁急!”
  華雲翔道:“小姪總得走啊。”
  磨刀老人道:“假如你願意可以在老朽這兒住上半個月,老朽打算把一套蒙古摔角功夫教給你,也算是老朽對故人之子盡點心意,我想你這一生想不涉足江湖已不可能,多學點功夫充實自己,就可以少吃一點虧,怎麼樣?”
  華雲翔道:“好的,小姪遵命。”
  半月之後
  華雲翔離別了磨刀老人,取道北上。
  目的地,是劍閣七劍堡。
  這算是他初次下江湖,但是他已無一點恐慌之感,他感到自己已變了另一個人,這不僅是他從磨刀老人那裡,學得了一套對防身極有用處的蒙古摔角術,而且還學了許多行走江湖的經驗。
  走了一天,在大溪口渡過長江,使轉向西北而行,他決定徒步走到劍閣,因為他身上的盤川不多,買不起馬,也乘不起車。
  曉行夜宿,走了八九天,來到一處地名蓬安的大縣城。
  這個城他沒來過,卻聽磨刀老人說過,磨刀老人告訴他可在城中一家名叫“福記鐵鋪”
  買到判官筆,店東劉三福是他的朋友。
  劉三福專為武林人打造各種武器,他打造的武器和磨刀老人磨過的刀一樣有名,有人認為買劉三福的刀讓磨刀老人去磨,便可成為一把寶刀,但磨刀老人從不肯替人磨“殺人的刀”,他只替人磨菜刀和剪刀。
  華雲翔在城中一家小飯館吃過了飯,就往“福記鐵鋪”而來。
  福記鐵鋪在東大街上,鋪裡掛滿菜刀、鐮刀、斧頭、鋤頭之類的東西,正在打造的也都是一些耕田的器具,沒有一件是武林人使用的武器。
  劉三福是在另一個地方為人打造武器,他不願彼人時常指責他在賺黑心錢。
  華雲翔走入福記鐵鋪時,便有一名伙計迎上來,問他買甚麼東西,華雲翔冷冷道:“我找劉老爹買家夥!”
  這種冷峻的語氣,是磨刀老人教他的,磨刀老人告訴他對某些人講話必須如此,才不會被人瞧不起,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伙計沒有料到一個作漁家少年打扮人竟要買武器,但一聽華雲翔語氣冷峻,就知怠慢不得,連忙陪下笑臉道:“是,您請進來!”說畢,領華雲翔入屋。
  走入後進院中,伙計開聲喊道:“劉老爹,有顧客上門啦!”一位老人應聲出現。
  他有七十歲的高齡,面貌瘦削,雙目卻像老鼠一般靈活,是個精明人物。
  他向華雲翔拱手,笑嘻嘻道:“這位老弟要買甚麼傢伙?”
  華雲翔道:“小可要一對判官筆。”
  劉三福點頭道:“好的,請進來看看。”他領著華雲翔走人一間兵器庫房。
  庫房中擺著各種傢伙,除了十八般武器之外,還有許多外門兵器,都打造得很精良。此刻,庫房中正有一個紅衣少女在選購武器,她站在一排長劍之前,拿下每一柄長劍掄動著,似乎都不稱手,又把它們掛回去……
  劉三福領著華雲翔走到一排掛滿判官筆的兵器架前,親切的笑道:“老弟請看看,這些判官筆都是精鋼打造的,很堅固耐用。”
  華雲翔打量一番,伸手取下一支長約三尺的判官筆,拿在手上掂了掂,道:“重量好像還不夠,有沒有比這更重的?”
  劉三福道:“有,老弟試試這一支看,這一支有十斤重……”
  一面說,一面由兵器架上取下另一支判官筆。華雲翔一看就搖頭,道:“不,它不夠長,小可要一長一短,長的要三尺,重十斤,短的要一尺半,重六斤。”劉三福輕“噢”一聲,面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注目打量著他,問道:“老弟是說長的要三尺,重十斤,短的要一尺半,重六斤?”
  華雲翔道:“不錯。”
  劉三福驚訝道:“敢問老弟貴姓?”
  華雲翔扯謊道:“小可姓雲。”
  劉三福道:“大儒俠華玄圃是老弟何人?”
  華雲翔搖頭道:“小可與大儒俠華玄圃毫無關係!”
  這也是磨刀老人教他的,磨刀老人告訴他對一些不相干的人不必據實說出自己的姓名來歷。劉三福皺了皺眉,道:“奇怪,就老漢所知,當今武林,使用一長一短陰陽判官筆的,只有大儒俠華玄圃一人。”
  華雲翔岔開話題道:“老先生可認識磨刀老人?”
  劉三福立刻點頭笑道:“認識!認識!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華雲翔道:“是他介紹小可來的。”
  劉三福注目一看,態度更加親切,笑道:“很好,很好!既是磨刀老人介紹來的人,價錢可以算便宜一些!”
  華雲翔道:“可是這上面好像沒有小可需要的判官筆……”
  劉三福撚鬚沉吟道:“有是有一對,不過……”
  華雲翔問道:“不過甚麼?”
  劉三福道:“二十年前,老漢精心打這了一對判官筆,尺寸和重量都和老弟要的相同。
  不過,那是老漢準備賣給大儒俠華玄圃的,誰知等了二十年了,他都不來買,使老漢很是失望。”
  話聲微頓,又道:“老漢希望有一天能做到他的生意呢!”
  華雲翔不動聲色的問道:“老先生為何希望大儒俠來買那對判官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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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紅衣少女

  劉三福道:“當今武林高手,凡是使用武器的,十之八九都是老漢打造的,所以老漢希望大儒俠華玄圃也能使用老漢打造的兵器,這將是我們‘福記鐵鋪’的光榮!”
  華雲翔聽了很是感動,正想告訴他自己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之際,忽聽身後有個悅耳的聲音笑道:“劉三福,你別指望大儒俠華玄圃來買你打造的武器了!”
  說話的,竟是原在選購長劍的紅衣少女!
  華雲翔心頭一動,掉頭脫口問道:“為甚麼?”
  紅衣少女一噘櫻桃般的小紅唇,發小嬌美的笑聲道:“不告訴你!”
  她年約十七歲,長得嬌小玲瓏,模樣兒十分活潑可愛。
  華雲翔好像碰了一鼻子灰,面上微微發熱,但仍追問道:“為甚麼不肯告訴我?”
  紅太少女兩道柳眉一挺,道:“因為我不認識你,我不跟陌生人說話!”
  華雲翔很窘,轉頭望著劉三福,希望他發問。
  劉三福笑了笑道:“這位小姑娘,你可以告訴老漢為甚麼大儒俠華玄圃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麼?”
  紅衣少女道:“好,我可以告訴你,不過……”
  她舉起拿在手上的一柄長劍,又撇嘴一笑道:“你這把劍要賣幾田銀子?”
  劉三福笑道:“姑娘真好眼光,那是老漢選用上好精鋼,費時半年才鑄成的一把新劍,取名‘流星’,可以斷金切玉,吹發立斷……”
  紅衣少女打岔道:“少嚕嗦,你直戴了當的說出價錢吧!”
  劉三福道:“要五十兩銀子。”
  紅衣少女搖首道:“太貴了,你少算一些,我就告訴你大儒俠華玄圃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
  劉三福道:“不能少,老漢要的價錢已很公道。”
  紅友少女一撇嘴道:“那就算了!”
  華雲翔心想她可能知道父親已死,甚至知道父親死於何人之手,故急想聽聽她說明父親“不買判官筆的原因”,這時聽見他們談僵了,心中好是著急,便向劉三福勸道:“老丈就少算一些何妨?所謂琴贈知音,這伎姑娘既是識貨之人,你就少算幾兩賣給地,也算不糟蹋你的名劍啊!”
  劉三福沉吟有頃,道:“也罷,就少算二兩好了,四十八兩賣給你!”
  紅衣少女又撇嘴道:“哼,人說你劉三福小氣得緊,果然不錯!”
  劉三福笑道:“言重言重,老漢辛辛苦苦的,打造出這麼名貴的武器,不賺幾文怎麼行啊!”
  紅衣少女冷笑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以為你打造的長劍都是價值連城的寶劍麼?
  告訴你,我買劍是要送人的,我自己才不用你這些廢鐵爛銅!”
  劉三福還是滿面掛著笑容,道:“好說,好說……”
  紅農少女道:“三十兩賣不賣?”
  劉三福搖頭道:“這不成,差得太多了。”
  紅農少女道:“三十五兩呢?”
  劉三福仍搖頭道:“不成,最少要四十五兩!”
  紅衣少女把長劍往他手上一塞,掉頭便向庫房外走去。
  華雲翔心中一急,叫道:“姑娘且慢!”
  紅友少女剎住腳步,回頭嘆聲道:“幹甚麼?”
  華雲翔吶吶地道:“這樣好了,要是姑娘不嫌棄,小可願意……願意替姑娘出十兩銀子,姑娘可以把它買回去,如何?”
  紅太少女覺得有意思,轉回頭道:“你真要替我出十兩銀子?”
  華雲翔點頭道:“真的!”
  紅衣少女道:“為甚麼?”
  華雲翔道:“姑娘很喜愛它,不是麼?”
  紅衣少女道:“我喜不喜愛它,那是我的事,我是問你為甚麼要替我出十兩銀子?”
  華雲翔道:“小可對大儒俠華玄圃這位武林高人一向很敬仰,很想聽聽有關他的消息。”
  紅衣少女顯然很愛貪小便宜,聽了很高興,笑道:“好,你把十兩銀子拿出來!”
  說畢,便由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三十五兩銀子,遞給劉三福。
  華雲翔也掏出十兩銀子遞給他,心中卻有些擔憂剩下的錢不夠買判官筆,他離家時身上僅帶著二十幾兩銀子,一路省吃儉用到了磨刀溪,也只剩下十多兩,後來磨刀老人送他二十兩,現在替紅衣少女付了十兩,他自己只剩下二十多兩了,假如劉三福的判官筆索價超過二十五兩,他便買不起。
  不過,他並不心疼,花十兩銀子如能獲得有關父親被殺害的真相,是十分值得的。
  紅衣少女由劉三福手上取過長劍,笑道:“現在我告訴你,大儒俠華玄圃所以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他已於十多年前歸隱,蟄居於長江某地,早已用不著再買判官筆了!”
  語畢,擺擺手,轉身揚長而去。
  華雲翔怔在原地。
  他沒想到花十兩銀子“買”到的竟是這樣一個消息
  父親在十多年前歸隱于長江之畔,有誰比做為他兒子的自己更清楚呢!
  目送紅衣少女走出庫房,他的臉上不禁升起一片苦笑,暗罵道:“我真傻……”
  劉三福卻對大儒俠華玄圃的歸隱很感驚奇,自言自語道:“奇怪,華玄圃今年也不過五十多歲而已,為何在十多年前就退隱了呢?”
  華雲翔暗嘆一聲,開口道:“老先生,請把你準備賣給大儒俠華玄圃的那對判官筆取出讓小可看看如何?”
  劉三福道:“好的,請在此稍候,老漢這就去取來!”
  他似乎很高興自己特為華玄圃打造的一判官筆有了出路,快步而去。
  不久,雙手捧著一對判官筆回到庫房來了。
  那對判官筆一長一短,果然打造得比一般判官筆精美得多。
  華雲翔接過掂了掂分量,覺得好稱手,就像父親那對判官筆一樣,心中不期然湧起一股感傷之情,心想一個打造武器的人都對父親加此崇敬,希望父親能使用他打造的武器,足見父親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如何的崇高,然而父親卻已經死了,被人莫名其妙的殺害了!
  望著手中的一對判官筆,腦海裡浮現出父親被殺害的慘景,他的眼睛濕了。
  劉三福笑問道:“怎麼樣?這對絕無僅有的長短判官筆,長的正好三尺,短的也正好一尺半,而且重量和老弟要求的相同,老弟願意買去麼?”
  華雲翔強忍悲傷,點點頭道:“很好,就怕小可買不起,不知老先生要多少銀子?”
  劉三福道:“老弟是磨刀老人介紹來的,老漢也不敢多要,就算十兩好了。”
  華雲翔即由懷中取出銀子,如數付與,把判官筆插好,便拱手而別。
  出了福記鐵鋪,他在街上買了一些乾糧,隨即離開蓬安縣城,繼續向前趕路。
  他已走了一半路程,只要再走八九天,就可抵達劍閣七劍堡了。
  正踽踽獨行之間,忽聞身後道上傳來一片馬蹄聲。
  蹄聲甚急,顯見騎者正在全力奔馳,他怕被撞上,連忙靠向道旁走著。
  俄頃,蹄聲加驟雨而至!
  就在這時,一聲嬌叱傳人他耳朵:“看劍!”
  隨著喝聲,一股劍風已襲到他腦後!
  華雲翔滑步傾身,雙手上翻,撒下判官筆,再進身發招,長短判官筆交叉遞出,只聽“錚!”的一聲,正好架住了襲臨頭上的一柄長劍。
  出招快捷,姿式更是美妙!
  定睛一瞧,華雲翔不禁驚詫道:“是你?”
  原來,發劍突襲的,正是剛才在福記鐵鋪買劍的紅衣少女!
  她由一匹棗紅駿馬躍落,一劍攻到華雲翔的頭上,一見被華雲翔的判官筆架住,立即抽劍再攻,又一劍疾刺而出,嬌笑道:“再接我這一劍試試!”
  華雲翔大為惱怒,長短判官筆就勢一沉,猶如一把剪刀,一下剪住來劍,壓向地面,喝道:“住手!你這是甚麼意思?”
  紅衣少女只笑不答,嬌軀一伏,又抽回長劍,三度攻出,劍尖幻化數點寒星,分點華雲翔璇璣、中庭、氣海三處大穴。
  出劍較前更快!
  華雲翔右長左短兩支判官筆上下翻飛,將她的劍招二化解,然後身形暴起,反攻而上,長短判官筆右撇左捺,如揮毫寫書,很灑脫的攻出兩招筆法。
  紅衣少女似乎破解不了,連忙撤回長劍,身子倒縱而起,輕飄美妙的飛回馬鞍上坐下,吃吃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到底是大儒俠華玄圃的甚麼人?”
  華雲翔雙目凝視她足有一盞茶之久,才慢慢收式站直,冷冷道:“你為何攻擊我?”
  紅衣少女笑道:“當今天下,使用陰陽判官筆的只有大儒俠華玄圃一人,你要買長短判官筆,卻說與華玄圃無關,所以我要試探試探!”
  她笑的時候,右頰現出一個梨渦,煞是可愛。
  華雲翔神色冷峻地道:“如今你試探出什麼來了?”
  紅夾少女笑道:“你自己知道!”
  華雲翔劍眉一揚道:“你是誰?”
  紅衣少女道:“你先告訴我你是華玄圃的兒子或徒弟,我才告訴你我的姓名!”
  華雲翔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乃答道:“他是家父,我叫華雲翔。”
  紅衣少女驚喜地道:“原來你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
  華雲翔道:“現在可以說出你的尊姓芳名了吧?”
  紅衣少女道:“我姓成,名幼慧。”
  華雲翔一聽地姓成,不由心頭一動道:“七劍堡主成鳳儀是你何人?”
  成幼慧道:“他是我爹!”
  華雲翔“啊!”了一聲,連忙抱拳,道:“原來是成姑娘,失敬了。”
  成幼慧道:“你不會生氣吧?”
  華雲翔道:“不會。”
  成幼慧把長劍納回鞘,道:“過幾天是我三哥的生日,我要買一把劍給他,沒想到竟在福記鐵鋪見到你。”
  華雲翔道:“真巧!”
  成幼慧道:“可不是。”
  華雲翔道:“但還有更巧的事呢!”
  成幼慧一怔道:“甚麼更巧的事?”
  華雲翔道:“我正要前往貴堡拜訪令尊。”
  成幼慧喜道:“真的?”
  華雲翔頷首道:“真的。”
  成幼慧輕動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瞼上流盼著,笑問道:“你找我爹有甚麼事?”
  華雲翔道:“說來話長………”
  兩人一個騎馬,一個步行,慢慢向前走去。
  聽了華雲翔的一番敘述,成幼慧對於他父親之死,寄以無限同情,道:“常聽我爹提到令尊,深知令尊是一位叱吒風雲的大俠客,不意竟遭此不幸,太叫人難過了!”
  華雲翔黯然道:“這件事,令尊還不知道吧?”
  成幼慧道:“不知道,甚至連神州一劍涂嘯天,玉簫書生丘清泉,武林豪客歸揚銘三人之死,我爹都不知道,要是他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告訴我們,也會趕去瞧瞧。”
  華雲翔道:“磨刀老人說令尊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他與家父及塗、丘、歸三人均有交情,或許令尊知道他們三人的家屬住在那裡,好讓我去通知他們三人的家屬。”
  成幼慧點點頭道:“是的,我相信我爹一定樂於幫助你追查兇手。”
  華雲翔吐了一口積壓在胸口的鬱氣,接著問道:“成姑娘這次離開貴堡,令尊知道麼?”
  成幼慧道:“知道,我告訴我爹要替三哥買一把好劍,他答應了。”
  華雲翔道:“你單獨出遠門,不怕遇險?”
  戎幼慧笑道:“不怕,在這蜀境一地,還沒有人膽敢欺負我!”
  華雲翔苦笑道:“跟家父跟了十多年的日子,對武林中的一切卻無所知,此次如非磨刀老人提起,我還不知道甚麼是七劍堡,更不知家父交了令尊這樣一位朋友呢!”
  成幼慧道:“令尊不告訴你武林中的事情,想必是不要你行道江湖。”
  華雲翔道:“是的。”
  成幼慧道:“這與令尊的退出武林必有關係,他一定是遭遇的某種傷心事,對武林心生厭倦,因此也不想讓你涉足江湖。”
  華雲翔點頭道:“對,家父的退出武林,也可能與今日的被殺有關 令尊可曾說過家父因何退出武林麼?”
  成幼慧搖頭道:“沒有。”
  華雲翔道:“令尊既知家父隱居長江之畔,想必也知道家父退出武林的原因。”
  成幼慧道:“正是,要是我爹知道,他一定會告訴你,好讓你抽絲剝繭,查明兇手為父報仇。”
  華雲翔道:“姑娘有幾位兄弟姊妹?”
  成幼慧道:“我有三個哥哥,再來就是我了。”
  華雲翔道:“那麼,令尊一定很疼愛你。”
  成幼慧道:“不錯,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我要甚麼,他都給我。”
  華雲翔道:“你那三位哥哥,想必都是家學淵源名動武林的劍士了。”
  成幼慧道:“我大哥叫成智雄,我二哥叫成守仁,我三哥叫成大勇,他們也經常外出行道,江湖人稱‘成氏三雄’,不過我比較喜歡三哥,我三哥人最好,不像大哥二哥那樣常常呵斥我。”
  華雲翔道:“聽說七劍堡是令尊等七位弟兄創立的?”
  “是的,二堡主石志雲、三堡主管承義、四堡主史天華、五堡主溫兆祺、六堡主程哲彥、七堡主林笛歌,他們都是我爹的結義兄弟,大家共撐七劍堡門戶……”
  夕陽西沉。
  夜色降臨大地。
  他們走到一處名叫盤龍場的大鎮上,成幼慧說道:“我們今夜在此投宿,明早我替你買一匹馬,我們一道趕回敝堡,如何?”
  華雲翔自然不反對。
  於是,他們投入鎮上一家名叫“興隆”的客棧,開了兩間相連的上房,在客棧吃過晚飯,又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能夠在這路上邂逅成鳳儀的女兒,華雲翔感到很高興,他從成幼慧的言談上已知其父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劍客,門下眾多,這樣一位人物,對武林各方情況必甚了解,他可能知道殺害塗、丘、歸三人的兇手是誰,最少也可替自己鋪下一條追查兇手之路……
  所以,他感到很快慰,這一夜睡得很酣熟。
  一覺醒來,天已亮了。
  他立刻起床盥洗,穿好衣服後,還聽不見隔房成幼慧起床的聲音,乃走出房間,來到成幼慧的房門外,舉手敲門,喊道:“成姑娘,你醒了沒有?”
  房中無人答應。
  華雲翔心中暗笑,忖道:“畢竟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脫不了嬌生慣養的習性,到現在還不起來。”
  當下,又舉手敲門道:“成姑娘,天亮啦!”
  房中的成幼慧仍無聲響。
  他不禁感到奇怪,又忖道:“她是練武之人,怎麼睡得這樣死?”
  思忖中,不覺用力一推房門。
  房門竟未閂著,應手而開。
  一眼望人,只見房中床帳深垂,床上無一點動靜!
  華雲翔微感不妙,大聲道:“成姑娘,你……在不在?”
  床上沒一點響動!
  華雲翔遲疑了一下,慢慢舉步跨入房中,又喊道:“成姑娘,你還沒有醒麼?”
  仍無聲音!
  華雲翔走到床前,伸手撩開床帳一看,但見被褥紊亂,而成幼慧卻不在床上!
  咦!那裡去了?
  華雲翔心頭微微一震,再仔細一看,只見她的包袱和買來的“流星劍”還好好的放在床頭上,而她的一雙長統繡花鞋,也還放在床下。
  奇怪,鞋子還在,人卻到那裡去了?
  她會赤腳走出房外不成?
  華雲翔愈想愈覺蹊蹺,連忙轉身奔出,高聲喊道:“小二!小二!”
  “來啦!”
  一名店小二應聲疾奔過來,哈腰拱手笑道:“大爺早,您有何吩咐嗎?”
  華雲翔一指房中道:“睡在這房中的成姑娘哪裡去了?”
  店小二神色一楞道:“小的沒有看見她出房呀!”
  這家興隆客棧並不大,總共不過十幾間客房,假如成幼慧出房,店小二絕無沒有看見之理!
  華雲翔感到事態嚴重,沉聲道:“她的那匹馬呢?”
  店小二道:“還在馬廄裡,小的正在餵它飼料哩!”
  華雲翔道:“你們有幾個店小二?”
  店小二道:“三個。”
  華雲翔道:“快去問問!”
  店小二發楞楞地道:“問甚麼啊?”
  華雲翔道:“問他們有沒有看見成姑娘出去!”
  店小二探頭向房中瞧了瞧,惑然道:“那位成姑娘不在房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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