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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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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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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6:13 AM   #3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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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詭譎風雲

  曉嵐乃是個大英雄,自然不會和他們一般見識,連手都不還,一味溫言解釋,但曉嵐態度愈溫和,叫化們則愈鬧愈兇,拳頭足尖,好似暴雨般朝身上襲擊,在這情況下,儘管他心中未存傷害之念,然而練武的人,反應異常敏感,尤以無相氣功,自能生出護人效力,眾化子打到他身上,好似打到棉花包一樣,反震甚強!
  不多時,眾化子全被潛力震得發腫,同聲呼痛起來。
  同時旁觀行人,業已看清這群叫化,乃是強討惡化,憤憤不平,發出喝罵喊打之聲。
  眾化子見兆頭不對,顧不了手足痛楚,抱頭而逃。
  曉嵐合十稽首,稱謝而去。
  經過這場教訓後,他深深感覺,對方陷阱密布,稍有不慎,立刻墜其殼中,乃小心翼翼絲毫不敢疏忽。
  入夜之後,方才偷偷從建康鏢局後門潛入,來到密室,談起經過,並詢金大成,是否已將謝月琴送走?
  金大成聞言,答稱:月琴姑娘當時已經送走,轉問那貧婦形貌甚詳,曉嵐也詳細解釋一遍。
  金大成連稱可惜!
  曉嵐迷惘地問道:“為甚麼?”
  金大成道:“大俠如不出手太快,恐怕已將此賊擒獲了!”
  曉嵐恍然大悟,恨聲說道:“原來那貧婦就是此賊改裝的,照此說來,向我糾纏的叫化亦是她嗾使無疑了!”
  金大成笑道:“那是當然的,還用說嗎?請看這個!”
  說著,遞過一封信。
  曉嵐接過一看,發信地是杭州天龍鏢局,抽出信箋看了一遍,上寫道:“大成兄鑑,昨夜二更,小女婉霞被玉蓮賊姦污,霞兒羞憤自縊而死,遺書請弟復仇,弟因一人之力,難與彼獠相抗,特專函奉達,請吾兄看在多年友誼,聯名遍撒武林帖,結合武林同道,共滅此獠,為千萬受害者伸冤,為億萬生靈除害。敬頌,道安,弟南廷玉謹上。”
  曉嵐看完,憤怒已極,厲聲道:“不誅此賊,誓不為人!”
  金大成本想將另一張紙條給他看,但見到他氣得這樣,不敢再刺激他,祇得隱起不提,從勸解中,暗示其留意。
  談論一陣,賬房前來稟報道:“有貴客來訪,請鏢頭出迎!”
  金大成請曉嵐暫候,自己前往接見。
  不多時,金大成帶著臨城三俠……蕭隱、蕭靖、蕭清,及蕭清長子寶馬龍駒蕭絕塵,微山湖漁隱張逸叟五人到來。
  曉嵐見狀,既驚且喜,上前行禮。
  大家坐定之後,張逸叟劈頭埋怨道:“你這孩子為何那樣大意?險些就把謝月琴姑娘送入虎口中!”
  金大成、李曉嵐聞言,不由大吃一驚!
  曉嵐固不敢貿然發問,金大成忙問道:“張老前輩,謝姑娘莫非出了岔錯麼?”
  張逸叟道:“豈止出了岔錯,我們如果去遲一步,謝姑娘已被惡賊擄走了,不過使人遺憾的是貴鏢局伙計,全被賊人殺害!”
  曉嵐忙插嘴道:“她如今到那兒去了?”
  張逸叟道:“在三俠莊中,交麻姑姪女,代傳武功。”
  曉嵐大喜道:“師妹已回三俠莊,想必北方事情解決了!”
  張逸叟搖頭道:“那有這麼容易,你不親自去,就能解決嗎?蔡姑娘因聽說你遭到困難,又恐三俠莊被賊人暗襲,因此特命麻姑姪女前來幫助,我們因有麻姑姪女坐鎮,不慮失閃,這才結伴南下幫助你。”
  金大成道:“依晚輩之見,有幾位老前輩到來,給江南俠義道帶來莫大鼓勵,不如由四位老前輩領頭,遍撒武林帖,號召同道,一致對付此賊,玉蓮大俠則仍然喬裝改扮,與彼周旋,如此雙管齊下,相信定能找出此賊下落,不知四位老前輩尊意如何?”
  張逸叟聞言,首先贊好,蕭氏三俠自無話說,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當下由賬房送來文房四寶,曉嵐執筆,寫就百數十份武林帖,遍邀大江南北俠義之士,齊集金陵,建康鏢局則成了聚會之地。
  翌日,金大成吩咐賬房,暫時停止接生意,專心預備接待事宜,同時派出大批的人,分頭往各地投帖,請他們於元旦日前來金陵集議。
  奇怪,自從張逸叟等抵達金陵以後,再未發生玉蓮大俠事件了,好似完全消聲斂跡般。
  經數人全體出動搜索四五日,確未發現絲毫疑跡,這才放心,曉嵐說出,欲赴杭州探查之事!
  張逸叟深以為然,點頭應允。
  兩日後,曉嵐已抵杭州,找到天龍鏢局鏢頭南廷玉,探聽有關玉蓮大俠鬧事情形。
  南廷玉嘆口氣道:“杭州城自小女事發生後,數日之中,僅有一家富紳被其洗劫,百數十口全被殺害,而江西境內,則大不同了,姦淫擄掠殺人放火,日有所聞,江西人提起玉蓮大俠之名,駭得魂不附體,人人自危。”
  曉嵐聞言,空自怒極也無可奈何!忽然想起王奇新就在天竺,他師父乃旁門中人,手目甚雜,對於此事,多少有過耳聞,不如前往拜會,也許能找出一點線索。
  他想到這裡,深覺有理,乃將此意說出。
  南廷玉道:“大俠原來和王少俠是朋友麼?”
  曉嵐將認識經過說出,並打聽王奇新師徒的為人。
  南廷玉豎起大拇指道:“樊老前輩性情孤僻,從不與任何人往來,所居天竺山莊也不準人涉足,不過王少俠卻和他師父性情大相逕庭,他對人謙和,喜歡結交朋友,濟人之急,杭州城提起王少俠,沒有不同聲稱贊的,真可說是一位少年英俠,他昨天還在這裡盤桓呢?大俠如要找他,最好不要到天竺山莊,就在敝鏢局等候,說不定今明兩日,就可會面了!”
  南廷玉剛說至此,忽見伙計進來稟報道:“啟稟鏢頭,王少俠在外面等候!”
  南廷玉拍手笑道:“妙極了!說曹操曹操到,趕快請!”
  不多時,伙計引著王奇新到客廳。
  南廷玉和李曉嵐起身相迎,急忙讓坐!
  王奇新滿面含歡,神采飛揚,與曉嵐親熱異常。
  南廷玉笑對王奇新道:“我正和李大俠談起王少俠,誰知王少俠就來了!”
  李曉嵐道:“小弟此番南來的用意,王兄諒已知道了,此賊淫兇狡詐,手段卑鄙,如不將其除去,一己名譽尚小,大江南北善良人民之安危甚大,尚祈王兄指我一條明路。”
  王奇新面有為難之色,答道:“此事剛一發生,小弟不相信是李兄所為,因此四出尋覓探查,誰知白費心血,毫無效果,一心祇望李兄早日到來,憑兄卓越武功,擒獲此賊,以資洗清名譽,皇天不負苦心人,今日終將李兄盼來了!”
  曉嵐見王奇新恁般愛友關切,心中感動,拱手相謝道:“王兄高義,小弟心領,吾兄久居江南,令師又是武林前輩,交遍江湖,可知有甚麼可疑之人,值得注意嗎?”
  王奇新沉吟半晌,始說道:“江南武林中,唯有一人較為可疑,婉霞姑娘自縊第二日,小弟曾與南老前輩提過,無奈此人成名多年,勢力又大,如無真憑實據,休想動他分毫。”
  曉嵐忙問道:“不知此人是誰?”
  南廷玉道:“就是三十年前,名滿江南的神乞莫異呀!”
  王奇新接口道:“莫異老化子隱居的南屏山,與天竺山莊匪遠,故他的行動,小弟頗為知曉,當事件發生以前,陡然深居斂出,之後直到現在,始終未見過面,小弟曾經 人前往探訪,全被下人摒擋門外,據稱是出外訪友未回,經仔細打聽才知他不願見人,小弟曾 南老前輩往訪,情形依舊。”
  南廷玉道:“玉蓮大俠事件發生後,他隱居之地,江湖人往來頻繁,我曾潛伏守候,發現他所居之處,夜行人出入通夜不斷,莊中明樁暗卡滿布,戒備森嚴,呼哨聲音,迭有所聞,小女自縊之第二日晚,老朽得王少俠之助,曾潛至院牆角窺探,聽其暗樁私語道:此事鬧得太兇,遲早總會將真的玉蓮大俠引來,我們應該格外當心……下面的話因語聲甚低,更加有巡查人到來,恐被發現,所以同王少俠離開。”
  曉嵐聞言,氣得面色鐵青,陡地手按桌面,那張堅硬的木桌立被毀去巴掌大一塊。
  王奇新忙勸慰道:“李兄不要生氣,今晚小弟陪兄前往,以便窺探此賊動靜,伺機將其除去便了!”
  曉嵐見王奇新如此情重,心中感動,連連拱手稱謝。
  是夜三更,曉嵐裝束妥當,與王奇新離開天龍鏢局,展開玄門凌虛而行功夫,往南屏山加緊急馳。
  王奇新見李曉嵐相隔才僅一年,武功造詣竟有如此高深,不禁暗暗驚奇,乃傾全力追趕,誰知抵達西湖濱,王奇新已落後百丈以外,忙喊道:“李兄稍待!李兄稍待!”
  曉嵐回頭見王奇新落後這麼遠,好生過意不去,忙停步相待,俟王奇新趕上前來,方才並肩前往。
  約莫半個時辰,已抵南屏山腰莫異莊前,兩人鴛行騖伏,輕悄悄掩至後院牆角凝神諦聽一陣,縱上牆頭,曉嵐正全神打量院中之際,驀聽“嗤”的一聲冷笑自身後傳來,不由駭了一跳,急忙同著王奇新,縱落牆下,睜目注視,不見人影!
  又聽院牆內,哨聲迭起,相互應和,同時更有輕微的縱躍音響,隱隱傳出。
  王奇新忙對曉嵐道:“賊黨已有警覺,我們趕快走吧!”
  曉嵐略一轉念,立刻隨著王奇新離開南屏山,回到天龍鏢局。
  南廷玉見兩人迴轉,急忙問道:“事情如何?”
  曉嵐搖頭嘆氣道:“賊黨防備嚴密,剛抵院牆就被發覺,依我性情,本想硬往裡闖,無奈未將老賊假面具揭開前,不便與之動武,以免落個恃技凌人的罵名,唯有偕同王兄迴轉了。”
  王奇新好似無限關切,問道:“賊黨防備這嚴,暗中窺探不易,怎麼辦呢?”
  南廷玉也感到束手無策,唉聲嘆氣,不發二言。
  曉嵐想了一陣,恨聲說道:“明日我親自前往拜莊,試探賊黨有何反應?”
  王奇新忙攔住道:“李兄和賊黨照面,不妥當,還不如換裝前往為宜。”
  曉嵐深以為然,但他這次前來,並未帶有喬裝之物,乃道:“王兄主意雖佳,無奈沒有改裝之物,怎麼辦呢?”
  南廷玉急忙道:“不難!不難!鏢局中現成!”
  說著,吩咐伙計備辦,少時,伙計已將各物送來。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曉嵐喬裝一個中年文士,偷偷溜出天龍鏢局,踱著方步,緩緩往南屏山進發。
  來到山麓,已是辰巳之交了,曉嵐在附近廟內,吃了頓齋飯,閒逛一遍,裝著選勝登臨,朝莫異莊院而去!
  莫異莊院,寬敞異常,佔地百畝,依山而建,大小房舍,約百十間之多,成梅花形排列,四周頗具林園山水之勝。
  曉嵐搖頭晃腦,來到莊前,往內中打量一陣,低聲道:“這兒實是個選勝探幽所在,何不入內遊賞一番?”
  曉嵐說話時,用目朝門口佇立的莊丁一瞥,祇見這些勁裝莊丁的悍臉上,露出不屑之色,睜目瞟了自己一眼。
  曉嵐口說著話,踱著方步,往裡就闖。
  那些莊丁,急忙擋駕,由內中一個身裁瘦長,年紀較大的人道:“相公!你走錯了,這兒是私人住宅,並非是遊賞的地方呀!”
  曉嵐故意望著他們發楞,問道:“南屏山那來的私人住宅?”
  那人解釋道:“相公大概少到這兒來吧?”
  曉嵐答這:“這是第一次。”
  那人“哦”了聲道:“那就難怪了。”
  隨著,又把莫異隱居在此之事說出,請他離去。
  曉嵐聞言,面現喜色,說道:“學生聽說莫異是個俠義英雄,敬佩甚久,苦無機會晤面,不想他會隱居在此,煩通報一聲,以便拜見。”
  那人面有為難之色,搖搖頭道:“相公來得不巧,敝主人已出門訪友去了!”
  曉嵐好似失望,面轉惆倀,稍停一會,自言自語道:“真是機緣不湊巧,這麼個大英雄竟無法識荊,少不得要再來一次了。”
  曉嵐復問道:“不知莫英雄幾時才能回來?”
  那人搖頭道:“沒有一定!”
  曉嵐道:“尊駕可知莫英雄到那裡去了?幾時去的?”
  那人答道:“聽說是到江西訪友,十天前去的。”
  曉嵐聞言,心中喜極!暗說道:“這就是了!以他的足程,此去江西,不過一兩天可達,江西鬧得這兇,不是他還有誰呢?”
  曉嵐想到這裡,以為不枉此行,收穫實在不少,又故意偽造名字,告訴他道:“莫英雄迴轉,就說山東孔瀾濤拜訪,過幾天我再來。”
  說完,施了一禮,露出依依不舍之色。
  那人還禮道:“在下定將相公之意,轉達家主。”
  曉嵐回到天龍鏢局,已是掌燈時候了,南廷玉、王奇新二人,恰在賬房閒談,見曉嵐迴轉,忙迎入廳中落坐。
  南廷玉迫不及待,問道:“事情如何?”
  曉嵐滿面笑容道:“此行不虛!此行不虛!可探出一點眉目了。”
  二人見曉嵐如此高興,急欲探知究竟,同聲追問。
  曉嵐含笑把壯漢的話,重說一遍……。
  王奇新拍手笑道:“老賊果不是好人,如非李兄機智,恐難獲得這些消息,今晚再去一趙,也許能揭穿其秘密。”
  曉嵐點頭贊好,匆匆吃了晚飯回房假寐養神。
  二更過後,曉嵐偕同王奇新撲奔南屏山而去!
  剛抵湖濱,忽聽來路,蹄聲得得,隱隱傳來。
  曉嵐聽出蹄聲急促,忙同王奇新縱身路旁樹上,凝神注視。
  祇見來路,黃塵高湧,霎時,兩匹高頭大馬,翻蹄亮掌疾馳而來,馬上坐著兩個黑衣壯士,英姿勃勃,氣概軒昂,因黑夜天昏,馬行神速,看不清面貌,兩匹馬來到二人隱身之處,忽聽一個壯士道:“老人家年紀這麼大,還……”
  曉嵐二人,祇聽到這幾個字,兩匹馬疾如閃電,一瞥而逝。
  王奇新輕聲說道:“聽見了吧?趕快追!”
  王奇新方欲縱落,曉嵐伸手拉住道:“且慢!有人來了!”
  王奇新凝神諦聽,果然發覺有輕微的破風之聲自來路傳來,不由驚訝曉嵐的耳目如此靈敏!
  一會兒,祇見三條黑影,宛如風馳電掣,疾馳而來,霎眼之間,已越過藏身處百十丈,端的神速已極!
  王奇新目睹三人身法,知其輕功造詣,祇在自己之上,不禁內心一震,暗忖道:“照眼前情形來看,老賊是準備大張旗鼓了,此番前往,還得格外當心呢?”
  忙對曉嵐道:“照老賊這般調兵遺將來看,恐怕他已發現李兄蹤跡,大肆集結能手來對付你呀!”
  曉嵐怒道:“任它龍潭虎穴,好歹也要和他鬥一下。”
  語聲甫落,驀聽身後,“嗤”的一聲冷笑。
  曉嵐顧不了行藏暴露,雙足微點樹枝,朝身後撲去!
  足甫著地,又聽身後,有同樣的冷笑聲音傳來。
  急忙旋身縱撲,卻不見人影,抬頭朝藏身樹上眺望,王奇新不知何往?深知王奇新武功,不及自己,恐其有失,慌忙往湖濱縱去,直到湖邊,不見王奇新蹤影,正眺望間,祇聽“嗤”“嗤”冷笑頻傳,此起彼落,吵成一片!
  曉嵐見四周都有笑聲傳來,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竟把他弄得手足無措,呆呆地站在湖邊發楞!
  最後他決定單獨前往南屏山一探,以免連累朋友。
  於是,不管四周的冷笑,展開足程,撲奔南屏山而去!
  繞道莫異莊後,藉林木掩護瞧探,但見後莊門洞開,燈燭輝煌,人影往來匆促,全是勁裝攜槭,如臨大敵般。
  忽聽左側,隱隱有鞭苔和人聲傳來。
  曉嵐恐王奇新落入賊黨手內,關心他的安危,急忙循聲趕去,抵達發聲處一看:
  此地乃是個山環,離莊宛里許遠,除來路外,別無道路可通,地勢極為隱祕,草地上燃著幾根火炬,將整個山環,照得纖微畢露,有十幾個赳赳武夫,正從山環內走出。
  內中一人,乃是白天和自己對答莊丁,此時步履蹣跚被人挾持而行,草地上,另外躺著一具衣衫襤褸的女屍。
  祇聽一個少年聲音問道:“我們這就走嗎?”
  一個蒼老聲音答道:“不走幹什麼?”
  少年手指地上女屍道:“她呢?”
  那蒼老聲音的人,好似憤怒已極,厲聲道:“這種叛徒,有甚可憐,就讓她天葬吧!”
  曉嵐聞言,暗罵道:“賊黨真個狠心!”
  這些人走後,山環中祇剩下幾枝火炬,伴著那具衣衫襤褸的屍體,倍感淒涼。
  曉嵐縱落環中,朝那屍體注視片刻,原來她就是在金陵雨花台自縊的貧婦,亦是嗾使化子向自己糾纏的人,不知為了何事?被他們擄來處決。
  書中交代,這貧婦乃是金陵叫化頭辣手丐秦三娘,因背叛門規,被莫異手下偵悉,捕獲來此,按門規處死。
  曉嵐見這貧婦內臟震碎,七孔流血,猙目露齒,死狀至慘,他不知內情,認定賊黨手段太狠,為他賣命,反被慘殺,心中不免對莫異等人,深惡痛絕,立誓探出實據將彼輩清除。
  一面運起玄門罡氣,揮掌擊成五尺深一個土坑,將貧婦屍體掩埋,這才離開山環,返回後莊門口。
  此時莊門緊閉,燈火全無,死氣沉沉地,無一些聲息。
  正注視間,忽聞身後悉悉作響,匆忙旋身戒備。
  來人連連搖手,低聲說道:“李兄!是我。”
  曉嵐見是王奇新到來,異常高興,忙問他到甚麼地方去了?
  王奇新答道:“小弟聽到笑聲,也和李兄一樣,撲奔湖邊,但聞聲不見人,正驚異間,又聽前途有同樣笑聲傳來,因來不及招呼,立刻循聲追趕,一直追到此地,笑聲方才終止,方欲下山與李兄會合,恰巧李兄適時趕來。”
  曉嵐問道:“王兄看見他們在後山殺人嗎?”
  王奇新答道:“沒有!”
  曉嵐隨將所見,向王奇新敘述一遍。
  王奇新驚“咦”一聲道:“有這等事嗎?我們去看看!”
  曉嵐道:“我已把貧婦埋了,沒甚麼可看的。”
  王奇新好似難過已極,喟然嘆道:“可憐!可憐!”
  曉嵐道:“誰說不是,賊黨忒也太毒辣了!”
  王奇新道:“如今賊黨莊中,高手雲集,我們是否入內探看?”
  曉嵐道:“依弟之見,須入莊探個究竟,那怕與他們正式碰面也在所不惜。”
  王奇新聞言,當時並未作答,好似在想心事般。
  曉嵐似乎不耐,說道:“王兄請先回去,小弟前往賊巢一探!”
  王奇新急忙拉住曉嵐道:“李兄不要性急,小弟已經思之再三,如未將老賊莫異真憑實據抓住前,還是不與他照面的好!以免打草驚蛇。”
  曉嵐深感不解,道:“如不與他照面,曠日持久,不知要多少時候?才能把事情解決呀!”
  王奇新道:“天下無難事,祇怕有心人,一年的時間都過去了,何爭這短時間呢?李兄仔細想想。”
  曉嵐道:“王兄說得不錯,無奈小弟身邊尚有要事待理,那能耽誤太久,再說,明年元旦日,江南武林同道要齊集金陵,計議共殲此賊之策,如今離集會之期祇二十多天了,小弟欲在會期以前,將此事結束,趕快通知各地,以免他們千里跋涉之苦,同時還得趕到北方,詢問師妹她們進行情況。”
  王奇新道:“依李兄之意,怎麼辦?”
  曉嵐道:“最多在五日之內,一定要將此事弄明白,如暗中無法進行,小弟決於第五日上午,持帖拜莊,與彼叫明,那怕落個恃技凌人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王奇新聽出曉嵐態度堅決,知勸解無用,乃說道:“小弟也很想將此事早點弄明白,使江南人民,過著寧靜的日子,今晚陪著李兄往老賊莊中一行,如無結果,明日決回到天竺,懇求師父下山一行,幫助李兄一臂之力,將老賊除去!”
  曉嵐見王奇新恁般熱情,心甚感激,急忙搖手道:“不必勞動令師大駕,並非小弟誇口,對付這批賊人,用不著別人幫助,但憑一雙肉掌已足!小弟最怕的,不是硬拚硬鬥,而是有力無處施,心中悶得發慌!”
  王奇新聞言,驚訝不已,急忙道:“李兄快別如此,以武功相鬥,伸手就見高低,那能憑血氣之勇可了,老賊莫異,武功已臻化境,享譽武林垂六十年從未敗過,憑心而論,就是家師親自到來,是否能敵得住,尚不敢說,李兄武功雖高,雙拳難敵四手,如他們不顧江湖道義群起而攻,豈不要吃大虧?”
  曉嵐鼻中冷哼一聲道:“任他高手如雲,能搪得了我玄門罡氣,我就當時撤手,從此絕跡江湖,不再露面,如果抵擋不住,他們只好認命了!”
  王奇新聞言,不禁大吃一驚!
  暗忖道:“玄門罡氣無堅不摧,想不到他一年之隔,就把這麼厲害的功夫練成,看起來,稱他武林第一高手,實不為過。”
  以興奮的語氣道:“恭喜李兄,想不到短暫之別,竟學到這般絕世武功,照此看來,當真用不著家師出面了,不過,明日小弟必須回天竺一行,順便晉謁家師,決於第五日上午,在莫異老賊門前見面吧!”
  曉嵐道:“王兄盛情,小弟心領,如令師不願蹚這渾水,不可勉強,同時,江南武林集會之事,也請不要再提!”
  王奇新道:“李兄之命,不應有違,但要小弟不參與此事,卻難從命,對朋友之事小弟怎能袖手旁觀。”
  曉嵐見他如此說,深感他為友熱忱,不便堅持,唯有連聲稱謝。
  二人待有個把時辰,這才離開藏身之處,試探著朝莊院走去,剛抵牆腳,忽聞牆內有汪汪犬吠之聲傳出!
  霎時,吠聲大作,此應彼和。
  王奇新附耳道:“聽見嗎?”
  曉嵐低聲道:“聽這聲音,少說也有百數十頭吧?”
  王奇新道:“此犬乃西藏獒犬,爪牙蘊藏奇毒,如被爪牙所傷,無藥可治,李兄要特別當心呀!”
  曉嵐道:“化子出身,多半養有毒物,老賊那能例外,即此一端,足知他不是善類。”
  曉嵐話剛講完,驀聽牆內有兩人講話,忙命王奇新禁聲,仔細諦聽他們說些什麼?
  祇聽一個沙啞陝音人道:“韓老大!不是我王慶中埋怨,對付一個雛兒,那用得著這般勞師動眾?莫祖師不僅將各省高手調來,還不惜請出本門家法……紫竹敕令,將花兒、白龍、靈蜍三毒調來,半夜三更,狂吠狂叫,實令人討厭……”
  韓老大答道:“王老三,你遠在秦隴,那知玉蓮大俠李曉嵐的厲害?請想,莫祖師這多年怕過誰?如非萬不得已,焉能若此!說老實話,這次事件,不僅關係他老人家個人的榮辱,更是本門生存所寄,誰敢疏忽?”
  二人談到這裡,話鋒陡轉,所談內容,無非是些生活細行,不值一提,曉嵐命王奇新在莊外暫候,由自己獨自入莊窺探。
  王奇新久聞化子門三毒的厲害,心存畏懼,是以聽曉嵐一說,順水推舟,祇叮嚀兩句,立刻覓地隱藏。
  曉嵐見王奇新隱藏後,隨手折了幾根樹枝備用,然後展開凌虛而行輕功,緩緩上升,雙手附在牆頂,伸頭往內窺探,見院中靜悄悄地,不見人獸蹤跡,獒犬吠聲再不復聞,乃越牆縱落院內。
  蹲在牆腳一株柏樹後面,耳目並用,小心窺探,停留盞茶工夫,幾乎將旬丈方圓內一草一木,搜索無遺,未發現疑跡,這才施展輕功,朝莊中走,深入五丈,幸未被暗樁發現,往前注視,離房舍祇五、六丈了。
  不禁暗中慶幸,方欲縱身撲上房去,驀覺腦後生風,一面縱身閃避,一面揮掌反擊!
  忽聽“蓬”的一聲,接著又是一聲沉悶的獸吼!
  百忙中回頭一瞥,但見小牛般一頭花獒,已被自己內家劈空掌擊斃於地,同時他的身軀,已躍登一棵高大老松樹上。
  花獒那聲悶吼及跌倒聲響,已將獒群與巡邏之人驚動,登時吠聲四起,人影晃動,齊朝發聲處包抄過來!
  這些人畜,儘管形色匆促,但卻無聲音傳出,連那些狂吠的獒犬也不例外,霎眼工夫,數十只花獒、五個勁裝持械夜行人,業已來到那只花獒躺處。
  五個夜行人,蹲下身去,仔細打量一遍,不約而同發出輕微的驚歎之聲,數十只花獒則不斷用鼻向四周嗅,同時睜開赤紅的兇睛朝四周眺望。
  曉嵐隱身古松,距現場不過數丈遠,離地也祇三丈高,深知獒犬嗅覺和耳目,特別銳敏,是以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見那五個夜行人,忽地長身,集中目光,注視老松,齊發出“嘿嘿”冷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朋友你就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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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幾鑄大錯

  說著,抬手打出數十點寒星朝老松撲來!
  曉嵐如在南來之前,在此情形下,也許被誘現身了,但他經過十來天的磨練,經驗閱歷增進不少,看出五個夜行人,表面裝出發覺敵人隱身樹上,但無一人縱身上樹,與他們行動迥異,就知他們乃是虛聲恫嚇,藉著樹幹阻擋,理也不理。
  五個夜行人發出暗器後,見樹上毫無反應,不由驚訝萬分,忽聽韓老大的聲音道:“我們不用搜尋了,那人恐怕嘗到花兒的滋味,早駭跑了!”
  王慶中接口道:“人稱你是冒失鬼,一點不差,那人既能以重手法,擊斃花獒,深入腹地,未被樁卡發現,決非恆流,那能輕易就被駭跑?”
  韓老大好似不服氣,嘿嘿冷笑道:“照王老弟如此說,地方祇有這麼大,又經我們這多人畜搜尋,毫無蹤跡,難道他會隱身不成?”
  王慶中似乎被韓老大問住了,半晌無詞可對,最後,勉強答道:“韓老大的話有理,不過,對頭愈這樣,愈覺可慮,我們應該特別當心才好,萬一有甚差錯,這個臉可丟不起!”
  其餘三人,聽了土慶中的話,雖然感覺他說話勉強,但是,提到面子時,不由同聲附和,相戒留意。
  曉嵐知蹤跡未洩,暗慶未曾魯莽。
  五夜行人將獒群遣散後,各自隱沒林內。
  曉嵐凝神注視,見存身之處,與莊房僅隔丈許,更出房脊一丈以上,由此到莊房原本易事,唯恐打草驚蛇,因此不敢冒失,乃折了段松枝,往空中打出。
  那段松枝上升五丈多高,忽然掉頭朝下,往正中一座大樓飛射,因曉嵐發出松枝時,乃是用足全力,是以不僅勢極神速,聲勢尤為驚人,恍如飛將軍從空而降。
  松枝剛與瓦面將接未接之際,忽見十幾條人影,捷如閃電,紛紛朝樓房撲去。
  這些人尚未縱到樓上時,但見一條三丈長的銀白匹練,忽從樓內射出,略為舒卷,立將那段松枝纏緊,發出噓噓的歡嘯聲音。
  十幾條人影,見敵人已被毒蟒白美人捕獲,急忙縱上前去,一看之下,才知中計,發出驚訝之聲。
  曉嵐見暗樁和毒物,已被引走,不由心喜,雙足微點樹枝,朝房脊上撲去。
  誰知剛踏瓦面,忽從二樓中,射出一股灰白色光氣,迎面撲來!
  曉嵐覺出光氣有異,不僅來勢奇猛,而且腥羶氣味甚濃,知是毒物丹氣,非人力能敵,慌忙揮掌阻擋,同時將身暴退!
  祇聽樓中有個蒼老剛勁的聲音道:“小輩纔來嗎?老夫已候駕多時了!”
  老人話剛講完,祇聽“呱呱”兒啼之聲,那道銀白匹練,忽然暴漲一倍,又勁又急,朝曉嵐身後追來!
  同時,樓頂十幾條人影發出連聲呼哨,同著那條毒蟒,圍攻過來,霎時莊院中的暗樁埋伏和那百數十頭獒犬,也紛紛趕到房下,犬吠聲、呼喝聲、叫嘯聲、兒啼聲,吵成一片,聲勢驚人。
  曉嵐武功雖然超群,可是見到這種嚴密的佈置與聲勢,也深感震驚,尤以那毒物和丹氣,玄門罡氣是否能敵,尚無把握,心氣一餒,頓蒙退志,發出一聲清嘯,展開凌虛而行上乘輕功,一躍二十餘丈,縱出牆外,祇十來個起落,業已到了南屏山麓,方欲迴轉杭州城。
  忽然想起因走時匆忙,未能招呼王奇新同走,萬一他被賊黨發現,如何是好,於是不顧危險,重返南屏山。
  到了莊後尋覓幾遍,未發現王奇新蹤跡,莊中仍然恢復平靜,那裡像曾經發生事件情形,內心也甚欽佩。
  曉嵐幾乎把整個後莊搜遍,仍未發現王奇新蹤跡,祇得悵然而返!
  甫抵山麓,忽聽左側,發出“嗤”的一聲冷笑。
  曉嵐這些日來,老被這笑聲困擾,不禁心中有氣,適纔又被毒物埋伏,逼出莊外,更是憤無所洩!
  是以,他聽到笑聲後,拚著多耗真氣和時間,一定要將這神秘的隱形戲弄者誅戮,稍洩心中之憤。
  因此笑聲剛發,立刻循聲撲去,同時右手一揮將罡氣發出。
  大出曉嵐意料之外,罡氣發出後,那“嗤”的冷笑聲音,並不像過去那樣一笑而歇,“嗤嗤”不絕,往前面響過去!
  曉嵐聞聲不見人,這才懵然憬悟,原來那笑聲,並非是人所發,乃是一種特製響箭之類,藉此擾亂視聽。
  曉嵐這一留意,那特製響箭,自然逃不過他的慧目,見前面十丈遠,有一個三寸長的黑影,朝前疾射。
  急忙展開凌虛而行身法,追撲過去,隨手將那黑影捉住,用目諦視,才知那是四寸長的純鋼袖箭,箭尾上,嵌著一個寸多長發音管,管身有無數小孔,形式似簫,製作非常靈巧,箭頭上有個活動機簧,如與物件相碰,箭上發音管,立和箭身脫離關係,自動彈開。
  曉嵐揭穿秘密後,心中既怒且喜,隨手將其塞人衣袋內,裝出未曾發現,懶洋洋縱回原地,暗中注意!
  不多時,聽得身後發出輕微“沙”的一聲,眨眼間,前面十餘丈遠,又有“嗤”的冷笑聲音傳來。
  曉嵐已揭開了秘密,事先又聽得身後有聲,那會上當!聲音剛發,曉嵐並不前撲,倏然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縱撲過去,目光射處,果見一條人影,蹲伏草叢中,作勢欲逃!
  曉嵐口發冷笑道:“還想逃麼,豈非做夢!”
  右手一抬,以隔空點穴法,打中那人虎風穴。
  黑影連哼都未哼半聲,登時失去知覺,躺臥草叢中。
  曉嵐睹狀,心中喜極,認是囊中之物,隨手即可取來,不由將縱撲之勢緩慢下來。
  曉嵐勢子稍緩,祇見一條人影,疾如閃電,連聲喝罵,縱撲過來,曉嵐聽出是王奇新聲音,又看出他這般氣極心昏之狀,不禁一怔!
  王奇新縱到那人躺處,口中連稱鼠賊該死,右手一揮,祇見萬點寒星,朝躺臥的那人罩去!
  曉嵐急忙出聲喝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趕上前去一看,躺臥那人是個五短身裁老丐,此時,頭面全身,已被細如牛毛的玄陰針釘滿,盈盈溢出液體,認不出相貌,王奇新怒氣沖沖,持著那根玉笛,站在一旁。
  曉嵐見王奇新如此情形,知他吃了老丐的虧,雖嫌他下手太辣,未能留下活口,探不出賊黨虛實,不便怪他!
  急忙問道:“王兄到那兒去了?”
  王奇新滿面悻悻之色,長嘆一聲道:“今晚被這惡賊戲弄慘了,如非李兄將他擒獲,小弟胸中惡氣固是難消,師門的臉也將被丟盡了!”
  曉嵐道:“可惜下手稍快,否則倒可從他口中,探出不少消息!”
  王奇新抱歉道:“李兄鑑諒,小弟因忍受不了如此捉弄,下手故而稍快!”
  曉嵐反而安慰他道:“王兄不必介意,小弟不過說說而已,不知王兄受傷否?”
  王奇新搖頭道:“傷是未受,為了捕獲此賊,東奔西跑,可把人累死了!”
  曉嵐道:“莊中情形,王兄可曾知曉?”
  王奇新道:“李兄剛一進莊,小弟就被此賊引走,一直在西湖畔捉迷藏,那裡還有功夫注意莊中情形?”
  稍停,復問道:“李兄入莊情形如何?”
  曉嵐嘆口氣道:“別提了,今晚算是丟了個大人!”
  王奇新甚為關心道:“怎麼啦?”
  曉嵐隨將經過情形講了一遍。
  王奇新咋舌不已,忙道:“不是小弟故意給兄帶高帽子,憑良心說,今晚錯非是你,換上小弟師徒,恐怕就難逃毒手,不死亦傷,那裡還能全身而退!”
  曉嵐深知王奇新所說,乃是實情,略為謙遜,忙道:“如今時已不早,我們回去吧!”
  王奇新答道:“李兄且慢,把他掩埋後再走!”
  曉嵐大為不解,口中“咦”了一聲,停步不動。
  王奇新恐曉嵐生疑,急忙解釋道:“此賊分明是老賊手下黨羽,派出來監視我們的行動,以便隨時報警,如不把他掩埋滅跡,明日一早,就被賊黨發現,他知陰謀洩露,必定又派出能手來監視,另換新玩意愚弄我們,使我們疑神疑鬼,他好在暗地裡用陰謀,如此一來,我們耳目混亂,那裡還有精神揭穿其秘密呢?如將此賊滅跡,他以為派出的人,仍未被我們發現,祇不過暗中奇怪而已,尚不會另變花樣。”
  曉嵐聞王奇新解釋頗為有理,忙道:“如非王兄指醒,小弟幾誤大事了!”
  於是,由曉嵐以內家劈空掌掘坑,王奇新親身動手掩埋,埋好後,因土色猶新,恐被人發現,又掘了些草皮,蓋在上面,王奇新仔細端詳一陣,看不出破綻,方才感到滿意,自言自語道:“不怕他們發現了!”
  曉嵐見王奇新,心細如發,不禁由衷欽佩,笑道:“王兄機智絕倫,小弟自愧弗如,以後尚希吾兄多多提醒才好!”
  王奇新謙遜道:“那裡!那裡!李兄才華蓋代,武功超群,小弟這點小聰明,那能比得上李兄萬一,還望李兄不時教誨是幸!”
  二人正說至此,驀聽山腰鸞鈴響亮,人嘯馬嘶!
  曉嵐拉著王奇新的手,縱落一株大樹後,隱躍窺探。
  祇見來時見到的兩匹黃肥馬,急馳而來,馬上的人,仍如來時所見,隱聞他們說道:“李曉嵐已在莊中現身,事變已迫到眉睫,我們還得趕快呢?”
  二人聽完這幾句,兩匹馬已在數十丈以外了。
  曉嵐欲從二人口中,探聽一點消息,忙拉王奇新一下,撥步欲追,王奇新忙把曉嵐拉著道:“何必吃力不討好呢?”
  曉嵐問道:“怎見得?”
  王奇新指指天上,答道:“我們明明聽得他們心急趕路,那有工夫閒聊?欲從他們口中探聽消息,焉能辦到?再說天色離明不遠,我們追上前去,豈不是自露行藏?除非把他們除去,否則難免打草驚蛇,李曉嵐願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人煙稠密之區,炫耀武功,當眾逞凶嗎?”
  曉嵐一想,深覺有理,乃道:“王兄心思細密,實較小弟高多了,佩服!佩服!”
  二人見兩匹馬,跑得不見蹤影了,方才展開足程,迴轉杭州城,因天甫平明,城門未開,又不便越城而進,驚動守城之人,祇得忍住性子,在城外等候,約莫半個時辰,天已大亮,城門方才開放,二人逕回天龍鏢局。
  南廷玉見二人迴轉,心甚高興,發現兩人面上神色,不禁驚訝萬分,忙問道:“事情如何?”
  曉嵐和王奇新,同聲嘆口氣道:“不用提了,老賊真個機智狡詐。”
  南廷玉憂急如焚,一迭連聲追問。
  曉嵐和王奇新無奈,這才各將經過講出。
  南廷玉聽完二人講述經過後,先是咋舌不巳,接著又發出一連串的詛咒聲音,直說:“老賊該死!”
  午後,曉嵐喬裝為遊方道士,再往南屏山莫異莊院探看,祇見莊中情形與往日一般無二,費盡心機,毫無結果,唯有悵然而返,入夜又去,情景依然,仍被毒物迫退出來,王奇新吃過早飯後,就和二人告辭,迴轉天竺山莊。
  曉嵐意志堅強,不因遭遇困難,而稍存退意,仍是白日晚上,未曾中斷,儘管結果是失敗了,但是更堅定他的信念,深深認定,江南的冒牌玉蓮大俠,舍去莫異,再找不出可疑的人了。
  第四日晚間,從南屏山同來,因莫異將獒犬滿布院牆上,靈蜍和白美人毒蟒,由高手帶著巡邏,明樁暗卡,一直布到南屏山麓,是以尚未深入莊院,已被暗樁發現,祇得又退了回來。
  他因回來太早,是以在床上躺著盤算,最後,他決定明日上午,持帖拜莊,憑自己玄門罡氣,將老賊擊斃。
  次日清晨,曉嵐匆匆收拾一下,恢復本來面目,背插蓮劍,身著玉鳳所賜白色長衫,英氣逼人,瀟灑超群。
  南廷玉也換上一玄色衣褲,外套綢面皮披氅,腰系金絲軟鞭,看起來雖然年過半百,但是豪氣不減當年。
  賬房送過事先備好的大紅拜帖兩封,二人分藏胸前,從馬廄牽出兩匹口外黑馬,跨上馬背,放轡疾馳!
  到了丐俠莫異莊前,二人翻鞍下馬,早有莊丁迎了上來,抱拳笑道:“不知南鏢頭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尚祈恕罪!”
  曉嵐用目一看,見與南廷玉答話那人,正是五天前和自己答話,當日晚間在後山鞭打的人,仔細朝他腳下注視,祇見他步履矯捷,點塵不揚,顯見他創傷已愈,功力甚為深厚。
  南廷玉含笑還禮道:“豈敢,南某來得魯莽,少莊主海涵!”
  說著,復為曉嵐引見道:“玉蓮大俠,這位是莫少莊主莫槐。”
  又指著曉嵐道:“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玉蓮大俠李曉嵐!”
  二人聽南廷玉道出姓名,內心雖然厭惡,但彼此都是江湖上人,對於江湖過節,不能不講,雙方笑顏相向,拱手為禮,並互道仰慕!二人寒暄一陣,莫槐笑問南廷玉道:“不知南鏢頭偕同貴友,惠臨草莊,有何見教!”
  南廷玉正容道:“在下今日偕同玉蓮大俠,特意持帖拜莊,欲面見令尊,有事請教!”
  說著,二人從懷中掏出拜帖,遞了過去。
  莫槐接過拜帖,勃然色變,冷冷答道:“辜負兩位大駕,家父已于月前訪友去了,兩位有事,不妨將話留下,俟家父回來,定當稟報!”
  南廷玉乃是老江湖,吃了莫槐閉門羹,不動聲色,暗中盤算,如何措詞點醒,擠莫異出來,以便解決問題……。
  但旁邊站著的李曉嵐,年輕氣盛,那能忍受得住,笑說道:“我們來得不湊巧,莫莊主出門訪花兒、白龍、靈蜍三毒去了,我們身上無毛,齒爪無毒,那裡值得重視呢?”
  說著,瞥了南廷玉一眼,又道:“南鏢頭,我們還是回到樓上去當縮頭烏龜吧!白天不敢見人,夜晚打家劫舍,姦淫擄掠多好!”
  莫槐聽曉嵐話中之意,分明老父的行動,已落入他的眼裡,是以出語奚落,不禁怒火高燒,反唇相譏道:“玉蓮大俠的話,一些不假,大江南北臭名遠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祇敢在暗中搗鬼!”
  南廷玉本想勸解兩句,忽想起女兒羞憤自縊之仇,不由怒火中燒,從旁推波助瀾道:“賊子真個卑鄙無恥,自己做事,不敢光明磊落,反而移禍於人,頂起別人的字號,這種豬狗不如之人,還配在武林中揚名立萬嗎?簡直丟盡了武林的臉!平日那樣兇狠惡毒,碰到了正主兒,竟連面也不敢露了!”
  南廷玉說時,唉聲嘆氣,面露不屑之色。
  莫槐聽完,知南廷玉將老父認做假冒玉蓮大俠之人,心中怒火,那能按捺得住,指著南廷玉厲聲道:“老匹夫,口放乾淨點!”
  南廷玉未答話,曉嵐暴喝道:“常言說冤各有頭,債各有主,趕快把樓上不敢見人的老賊喊出來,否則,小爺可不客氣了!”
  莫槐聽曉嵐罵老父為老賊,祇氣得臉色鐵青,哇哇怪叫,旁邊佇立的六名壯丁,也橫眉豎目,各按兵器,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曉嵐藝高人膽大,又有無相氣功護身,不虞傷害,那裡會將這些人放在眼裡,祇溜了他們一眼,立刻放過一邊。
  莫槐氣滿胸膛,不再多言,“刷”的一聲將腰佩純鋼緬刀拔出,隨手一抖,刀身筆直,不住顫抖!
  南廷玉知這緬刀,乃百煉精鋼打就,雖尚不及寶刀寶劍,但是鋒利無比,平常兵器碰上準被其毀去,而且能用這樣軟兵器的人,其內外家功夫,一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否則,不但不能發揮威力,反有無窮大的危害,莫槐既能用這鋒利的緬刀,足見其功力,實非等閒之輩。
  莫槐緬刀一揚,厲聲喝道:“廢話少說,我們以武功見高低吧!”
  曉嵐看出南廷玉雖將金絲軟鞭摘下,亮開門戶,但心存畏懼,遲不發招,此際,那六個莊丁,已經持械上來,忙道:“區區鼠輩,何值伸手?讓我來對付他!”
  南廷玉藉機抽身,持鞭注視其餘六人。
  曉嵐意在將莫異激出,以便迫他當著武林眾英雄面前,自供罪狀,以求水落石出,是以內心並未存有傷人之念,僅有懲戒之心,乃將背上玉蓮取下,俊目注視莫槐,冷笑道:“少莊主!請吧!”
  莫槐一言不發,掌中刀一振,發出嘩嘩之音響,一招“單鳳朝陽”對正曉嵐頭頂,直劈下來!
  曉嵐哈哈一笑,喝道:“來得好!”
  鳳點頭,鴛鴦步,身軀一閃,欺近左側,玉蓮一領,“托缽渡江”硬架上去!
  雙方兵刃相接,發出“嗆啷”一聲龍吟。
  曉嵐神色自若,持蓮而立。
  莫槐縱身暴退,滿面驚容,望著曉嵐發楞!
  旁邊南廷玉和六名莊丁,則打得正烈,七個人好似走馬燈般團團亂轉,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
  耳邊,又聽莊中呼哨聲音頻傳,雜亂腳步響聲不絕!
  正當各方忙亂之際,驀聽一個清亮的聲音道:“我就見不得以多為勝,徒兒!趕快上吧!”
  曉嵐聞聲回顧,見距戰場十丈遠站著一個長身玉立,鶴發童顏,身著青綢長衫,腰懸玉笛的老人。
  王奇新手持玉笛,正朝六名莊丁撲去!
  再看莫槐面上神色,越發露出驚懼!
  曉嵐雖不認識天竺老魔樊坤,但從他喊王奇新那聲徒兒中,已經知道了,忙向樊坤點頭招呼,樊坤也含笑點首。
  就在曉嵐一瞥之間,祇聽不斷厲吼,更有重物著地聲音傳來。
  曉嵐縱目看時,祇見與南廷玉對手的六名莊漢,全都直挺挺躺在地上,王奇新正和南廷玉寒暄。
  耳聽莫槐“嘿嘿”冷笑道:“原來你和老魔沆瀣一氣麼?那就難怪了!”
  說完,欺身上步,掌中緬刀一擺,“巫山雲帶”朝曉嵐中盤卷來。
  曉嵐擰身止步,“捕風捉影”左手駢指如戟,點中莫槐章門穴,右手玉蓮,將他緬刀磕飛,莫槐呆呆站著不動。
  曉嵐將莫槐製住,忽聽左面,喝罵連聲,掉頭一看,見有十幾個人,兔起鶻落惡斗方酣,樊坤師徒被十幾名高手環玫,顯呈不支之勢,南廷玉被兩個使仙人掌的壯漢夾擊,已落下風!
  這些人因身形太快,是以看不清形貌,但見刀光劍影,人影齊飛而已!
  曉嵐見樊坤師徒危急萬分,更恨賊黨卑鄙無恥,以多為勝,不禁殺機陡起,將玄門罡氣運起,縱身上前,敞聲大喝道:“樊老前輩、王兄、南鏢頭請退,讓我來會他們!”
  樊坤師徒,正感危機迫於眉睫之際,聽曉嵐說話,忙將玉笛一抬,發出玄陰針,將兩名高手打傷,露出空隙,急忙抽身縱出圈外,南廷玉也施展“炸地驚龍”絕招,金絲軟鞭迫退兩名高手,朝曉嵐身前縱來。
  曉嵐見三人脫離戰圈,這才挺身而上,右手一抬,玄門罡氣應手而發,但見狂飆橫飛,風聲雷動,朝撲來的賊黨迎了上去,罡氣和賊黨將接未接之際,驀聽有人喊道:“嵐兒!休得魯莽!”
  曉嵐聽出是張逸叟聲音時,無奈招已遞出,要想收回,那能辦到?但見狂飆橫飛中,慘嗥連聲,十幾名高手全像拋繡球般,紛紛飛出十來丈遠,跌倒在地。
  張逸叟、蕭氏三俠,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已來到曉嵐跟前,四位老俠不及和曉嵐等人講話,立刻縱到賊黨躺處,匆匆把他們看了一遍,忙將莊門口呆立諸人,召至跟前,命其把受傷諸人抬回莊中。
  張逸叟復縱到曉嵐面前,指著說道:“你這娃兒,為何這樣冒失?如今大錯鑄成,看你怎樣收拾?”
  曉嵐聞言,迷惘不解,怔怔望著逸叟道:“賊黨……”
  下面話尚未說出,張逸叟向樊坤師徒點頭招呼道:“賢師徒請回,改日老夫登門負荊!”
  同時搖手止住曉嵐道:“不用多說,救人要緊!”
  樊坤師徒與莫異勢如水火,加以做賊心虛,如跟了去,當時就難討好,乃向張逸叟等人告別而去。
  張逸叟偕著曉嵐、南廷玉三人,穿越幾重院落,來到中央樓下大廳,祇見廳內橫七豎八躺著二十一人。
  六個莊丁被玄陰毒針所殺,回生乏術外,莫槐被周天點穴法所製,曉嵐微一伸手,立將穴道解開。
  另十四位高手,面色慘白,七孔流血,哀嗥淒慘,尤以一個白麵無須老人傷勢最重,氣若遊絲,大俠蕭隱雙眉緊蹙正為他施治。
  張逸叟道:“他們受傷這麼重,怎麼辦呢?”
  曉嵐躬身道:“毋須憂慮!”
  說著,忙將蘇月蘭所賜少清丹取出,分別輕重施治,少時全部回醒,張逸叟忙問莫異,為何將鬍鬚剃去?
  莫異嘆口氣道:“一年以前,遭迷藥暗算,害我見不得人,經本門弟兄全力偵查,從迷藥上方知為天竺老魔樊坤師徒所為,正加緊揭穿其陰謀之際,不想曉嵐賢姪和老魔弟子到來,因而發生今天之誤會。”
  曉嵐這才醒悟,原來王奇新冒充自己名號搗鬼,不禁怒火中燒,乃由莫槐前導,撲奔天竺山莊欲找老魔師徒算賬,誰知老魔師徒已事先遁走,撲了個空,僅救出百數十名美女和搜出億萬財寶。
  張逸叟等人,將魔窟處置一番,這才縱火焚燒,霎時天竺山莊,全被火海吞噬,南方玉蓮大俠事件,方始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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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天竺山莊

  濟南,山東名城,膠東都會,人文薈集,風景宜人,所謂半城湖山半城柳,濟南的大明湖,更是個賞心悅目的好地方。
  濃蔭影裡,湖心亭上,此刻坐著一位,神采俊逸的青年,肩頭斜插一支玉蓮花。
  他似乎在等待什麼,湖畔煙景也無心去欣賞,在穿梭般的人群中,木然的看著,像似在找人。
  斜陽影裡,但見人影兒一晃,那青年驚叫了一聲:“雪妹!”人便撲了過去。
  湖心亭後,就是著名的歷山,山不險而幽,那青年追到亭後,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幾疑自己眼花,方待轉身回去,突見半山林間,又是白影兒一晃,這一來,他不以為自己眼花了,腳下一墊步,飛身追了上去。
  這一青年,正是玉蓮大俠曉嵐,因為南方的玉蓮大俠事件,已然結束,北方玉蓮大俠事件,他必須要弄個清楚,他知道所謂的北方玉蓮大俠,就是蔡玉鳳,為了自己的以姊作妹,而引起了玉人心懷悲憤,所謂解鈴人還是系鈴人,是以自己必須找到她,解釋清楚,以免姊妹成仇,所以,他才獨下濟南,尋找玉鳳。
  就在他到達濟南府的當天,就聽到了街頭傳說,鐵槍小霸王彭順邀戰玉蓮大俠,地點就在歷山之下。
  所以,他一大早就來到了大明湖的湖心亭。
  湖心亭原名歷下亭,又名知客亭,可是,曉嵐在此鵠候了大半天,並沒有發現玉鳳行蹤,就是連武林人物也未見到幾個。
  直到日色偏西,方才發現那個白衣人影,初疑是雪梅趕了來,等他追出湖心亭,方才驀地想到是蔡玉鳳,於是,飛身追了下去。
  他沒有猜錯,那白衣女郎正是蔡玉鳳,她方到湖心亭後,就被人給攔住了,那是一位戴著金色面具的老人,他聲調冷酷的道:“姑娘可是玉蓮大俠!”
  蔡玉鳳冷然道:“是又怎麼樣?”
  那金面老者道:“走,跟我去!”
  蔡玉鳳怒哼了一聲道:“為什麼?約好在此處的,又要到那裡去?”
  金面老者道:“此處人多,未免驚世駭俗,姑娘如果怕了,就取消此次的邀戰。”
  蔡玉鳳美眸一瞪,怒聲道:“誰怕了,龍潭虎穴也嚇不倒姑娘,走吧!”
  金面老者也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爬上山半,轉近一條小路,此刻的曉嵐也追了出來,發現了那白衣人影。
  走完一段小路,到了一片樹林。
  蔡玉鳳心中忖道:“十之八九,是在林中了。”
  果然,金面老者直入林中,行來百步,突然停了下來,不遠處,有間草房,金面老者手指草房,道:“到了,我祇能領到此地。”
  蔡玉鳳冷然道:“彭順呢?”
  金面老者冷然道:“人就在前面,你儘管放大膽子走,自會另外有人接引,別害怕,再會!”
  一聲再會,老者身形一閃,消失於林木之中。
  倔強的蔡玉鳳心中雖有很多懷疑,但她並不怕,昂然直奔草房。
  就在草房前五丈遠近,仍在樹林中,路上堆滿一堆堆大小亂石塊,雖然佔地不大,卻正擋路。
  蔡玉鳳也沒有想到其他,因為山中有亂石,本就是正常情形,山中無亂石那才是怪事,是以毫不猶豫的跨步而過。
  那知,她方一踏進石堆之中,四周的光景變了。
  頓然之間,上不見天上的浮雲斜日,下不見地面亂石,竟然處身在一片高聳雲天的山峰之中,四周都被峰巒圍住,祇有一條小石路可供通行。
  蔡玉鳳見狀,已知自己被引進一座迷陣之中,冷哼了一聲喝道:“什麼東西,約我前來,竟用暗算……”
  話聲方落,耳邊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道:“玉蓮大俠不必焦急,憑你一代玉蓮大俠,對這小小的百石大陣,還不會太為難吧!陣按三通、三才、三奇而設,請玉蓮大俠出陣相見。
  蔡玉鳳武功雖然不錯,書也讀過不少,人也冰雪聰明,可是,對這些奇玄的玩藝,他可是一竅不通。
  她在氣惱之下,沉默了一陣,突然揚掌,推向身右丈外地方。
  掌風過處,狂飆驟起,地上碎石紛紛滾動,方向又變,蔡玉鳳不禁玉面失色,一連發了三掌,不料大禍突降。
  迎面山峰,在掌風過後,竟緩緩移向身前。
  左右兩峰亦向中移………
  移動漸快,將蔡玉鳳夾在其中。
  蔡玉鳳知道厲害,連忙一頓足,飄身後退,那知,足下一軟,如墜萬丈深淵,祇覺得無止境的疾降……疾降……人就隨著那疾降,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蔡玉鳳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裡。
  這是一個很大、很乾淨的山洞,洞勢成圓形。
  洞裡鋪著一些乾草,蔡玉鳳就睡在那乾草上,除了她,洞裡沒有其他第二個人。
  外面,日已高掛中天,是晌午的時分了。
  由於陽光的映射,所以洞裡並不怎麼暗。
  蔡玉鳳螓首微抬,那兩排長長的睫毛翕動了幾下,然後睜開了一雙美目。
  美目睜處,她一怔,挺腰就要坐起,但是,她沒能坐起,甚至沒能動一動,她發現她渾身酸軟,沒有一點力道,她嬌靨上的顏色變了。
  因為就在這時,一陣輕捷的步履聲,從入口處,傳了過來。
  很快的從山洞外進來一個人,二十來歲,白皙面皮,下顎尖削、三角眼、掃帚眉,雖然也生得鼻直口方,但卻顯點兔耳鷹腮,身材壯碩,英氣勃勃,乍看去不失為英俊男兒,但若仔細看去,總有著那麼一點邪蕩。
  他身著藍色長衫,腰懸一支玉笛,左手提著一只野兔跟一只山雞。
  蔡玉鳳一怔,脫口道:“是你……”
  那人倏然一笑道:“你醒了,這大二大夫說你也該醒了,所以我只打了這兩樣就趕了回來。”
  他說著,一扔手中獵物,走過來盤膝坐在蔡玉鳳的面前,含笑道:“餓了吧!該飢了,我馬上把這兩樣烤了餵你!”
  蔡玉鳳面泛不屑之色,疑惑的望著那人道:“王奇新,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麼?”
  王奇新,此一藍衫青年,竟然是王奇新,是天竺樊坤的高足,南方的玉蓮大俠,現在卻來到了這裡,他聞言朗然一笑道:“當然是我,這裡除了我還有誰?”
  蔡玉鳳冷然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王奇新道:“這裡是歷山後山的一個山洞,很隱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才把你安頓下來。”
  蔡玉鳳詫異的道:“你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地方安頓我?”
  王奇新道:“不錯!”
  蔡玉鳳看了他一眼,道:“我依稀記得,我是被群峰擠壓之下,落入深淵,後來就不知道了。”
  王奇新笑道:“你是入了他們的‘靈石天壓陣’,幸虧是遇上了我,不然你就完了,其實那全是你的幻想,不過,也是相當厲害的呀!”
  蔡玉鳳詫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為什麼救我?”
  王奇新朗然一笑道:“很簡單,因為你是雪梅,自從在杭州相遇,我就喜歡上你了。”
  蔡玉鳳不知道王奇新將自己當作了姊姊蔡雪梅,冷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王奇新道:“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懂。”
  蔡玉鳳瞪眼道:“我為什麼跟你裝糊塗,有這個必要嗎?”
  王奇新微微一點頭,道:“好吧!你既然不懂,那就讓我告訴你,打從杭州路上遇到你,直到隱湖山莊,我就愛上了你,下定決心,要跟你結成夫婦,今生非你不娶,要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你懂了麼?”
  蔡玉鳳驚愕的道:“王奇新,你沒有弄錯吧!雪梅是我姊姊,我是玉鳳呀!”
  王奇新笑道:“我已看出來你是蔡玉鳳了,娶不到姊姊,就拿妹妹來充數也未嘗不可。”
  蔡玉鳳美眸一瞪,道:“王奇新,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王奇新微笑搖頭道:“我這個人從不跟人開玩笑,也不喜歡別人跟我開玩笑,你看我像是跟你開玩笑麼?”
  蔡玉鳳臉上變了色,道:“我沒想到你會……恐怕你還不知道,我與曉嵐已經有過夫妻之實。”
  王奇新道:“我知道,你們在中了嶗山雙魔的迷魂亂神香之後,而發生了那件事,不過,我不在乎,那也不要緊,因為,你還沒有嫁給他,是不是?所以,你還不算是他的人,我仍然可以橫刀奪愛。”
  蔡玉鳳美眸睜大了幾分,大聲道:“你怎能這樣,他可是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啊!”
  王奇新笑道:“他算是什麼朋友,他毀了天竺山莊,逼得我無家可歸,這是朋友麼?”
  蔡玉鳳冷聲道:“誰叫你胡作非為,姦淫擄掠,假他之名,做了那麼多懷事,就因為他還拿你當朋友,所以才沒有殺你。”
  王奇新冷聲道:“那是他殺不了我,我也用不著感謝他,不過,他若犯到我的手下,我一定會殺了他!”
  蔡玉鳳神色一變,怒聲道:“王奇新,你怎麼是這樣的一種人……”
  王奇新笑道:“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睚眥必報,他李曉嵐不讓我活下去,我也不讓他安生。”
  蔡玉鳳怒叱道:“王奇新,你好卑鄙!”
  王奇新哈哈笑道:“不錯,我就是個卑鄙的人,你現在或許不習慣,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
  “你做夢!”蔡玉鳳叱道:“我會嫁給你……”
  王奇新冷聲道:“你會的……你一定會,我只要佔有你的身子,你還能嫁給別人嗎?還能不一輩子陪著我麼?”
  蔡玉鳳美眸暴睜,叱道:“你敢!”
  王奇新淡淡一笑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愛你,我不能讓你嫁給別人,只有一個辦法,我早已製住了你的幾處穴道,而且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你既無法反抗、叫喊也沒有用,我有什麼不敢的,現在,我就做給你看!”
  他說著話,伸手到了蔡玉鳳的領口,抓住了領口。
  蔡玉鳳機伶伶的一顫,厲聲道:“王奇新,你這是逼我……”
  王奇新把手一抬,捏開了蔡玉鳳的牙關,笑道:“你還能嚼舌自絕麼?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把蔡玉鳳的外衣撕開了,露出了鮮紅的肚兜跟雪白的酥胸,他兩眼射出駭人的異採,身子往前一俯,撲下去壓在了蔡玉鳳的嬌軀之上。
  蔡玉鳳此刻是無法反抗,無法掙扎,也無法嚼舌自絕以保清白,她嬌靨煞白,嬌軀顫抖中閉上了一雙美眸,一串串晶瑩的淚珠兒,順著眼角滾了下來。
  王奇新他此刻像一只餓極了的小羊羔,把一顆腦袋鑽進人家姑娘懷中,絞纏不已,嘴裡嘖嘖有聲,似在吸吮著人家的乳頭。
  他的神色怕人,兩眼充滿著慾火,他還想有下一步的要求,他知道,那是蔡玉鳳寧死也不會答應的,但是,他需要,這種事是不能徵求同意的。
  於是,他的手猛地往下一扯,“嘶”的一聲,蔡玉鳳的衣服破裂了,不但露出了酥胸肚兜,也露出了兩胯之間那一小片黑茸茸的地方。
  那地方不大,不知埋葬過多少英雄豪傑,消蝕過多少人的雄心壯志。
  現在,王奇新兩眼充滿著慾火,他正待作進一步的侵犯之際,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洞口傳了進來,道:“好孽障,你當真認定報應不到你麼?”
  隨著冷喝之聲,一朵錢大的白蓮花,疾射而至。
  王奇新一看到那白蓮,就知道來了什麼人,明白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慾火頓消,身形就地一滾,躲開了那朵白蓮,人已從另一出口,逃了出去,恨恨的道:“李曉嵐,老子不願與你爭,可不是怕你,像這樣的女人,天下多得是,只希望你不要破壞老子的好事就行。”
  恨罵聲漸漸遠去,曉嵐本想追去,又怕中了賊人調虎離山之計,祇好忍下一口氣,回看蔡玉鳳,祇見蔡玉鳳衣不遮體,面色煞白,熱淚依腮而下。
  他走過去,替她蓋好了衣服,木然的坐在她身邊,柔聲的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好哭的!”
  蔡玉鳳真的不哭了,卻淚眼婆娑的望著曉嵐,眨也不眨,凝凝的瞪著他……
  曉嵐似有所覺,冷聲道:“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蔡玉鳳冷聲道:“我懷疑你不是曉嵐!”
  曉嵐肩頭微聳,笑道:“你憑什麼懷疑我不是曉嵐?”
  蔡玉鳳道:“你如果是曉嵐,為什麼不殺了那個人!”
  曉嵐冷冷一笑道:“我為什麼要殺那個人?”
  蔡玉鳳近乎吼叫的道:“你沒有看到他在欺負我麼?……”
  曉嵐笑道:“看到了,所以才把他趕走了。”
  蔡玉鳳冷聲道:“我問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曉嵐聳肩笑道:“姑娘,你以為你是誰呀?憑你一念之間,我就得殺人,你可知道人命關天麼?”
  蔡玉鳳瞪了他一眼,默然不語。
  曉嵐也沒有說話,他挨過去拉上了她的衣衫,然後托上了她的牙關,方緩緩的道:“其實你真傻,嫁給誰還不都是一樣,我看王奇新那人還不錯嗎?”
  蔡玉鳳突然厲吼了一聲,道:“李曉嵐……”
  曉嵐驚退了一步,駭然道:“你幹什麼?”
  蔡玉鳳惡狠狠的道:“李曉嵐,我要殺死你……”
  曉嵐笑道:“你能殺得了我麼?”
  蔡玉鳳道:“那麼你解開我的穴道,讓我試試……”
  曉嵐道:“現在不行,現在還不能讓你殺了我,因為,我還有一件大事沒有完成,等我從南荒回來,找到了廣成子老前輩的遺書,到那時候,你如果還是恨我,還想殺我,我自會毫無反抗地讓你動手。”
  蔡玉鳳冷然道:“那你就等著吧!我早晚會殺掉你的。”
  曉嵐也沒有說話,突然站了起來,轉身出洞而去。
  蔡玉鳳想問他上那兒去,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片刻之後,曉嵐又回來了。
  這時候,夕陽已低沉,夜幕已罩下,洞裡已經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了,可是,蔡玉鳳卻看到曉嵐拖著一捆枯枝幹柴。
  曉嵐仍然沒有說一句話,取出火摺子點著了火,火光升起,洞裡立現光亮。
  曉嵐看到了王奇新打來的那只山雞和野兔,他很快的把那只山雞剖乾淨烤上。
  他就坐在火堆旁邊,翻轉著火上那只雞,就不看蔡玉鳳一眼。
  當然,蔡玉鳳卻在偷看著人家。
  過沒多久工夫,山雞烤熟了,香氣四溢,誘人口欲,曉嵐扯下了一條雞腿,遞給蔡玉鳳道:“嘗嘗看,我烤的山雞可好吃?”
  蔡玉鳳把臉轉了過去,沒有理他。
  曉嵐笑道:“你不是要等機會殺我麼?不吃東西,你連三天都挨不過,那又怎能殺得了我呢?”
  蔡玉鳳把臉轉了過來,瞪眼道:“你不解開我雙臂的穴道,我兩手不能動,怎麼吃呀上曉嵐遲疑了一下,笑道:“王奇新這小子,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話聲中,伸手在蔡玉鳳的兩肩上各拍了一下。
  蔡玉鳳的一雙粉臂馬上能動了,她支撐著坐了起來,剛才躺著,那破碎的衣衫正好蓋住酥胸,如今往上一坐,破碎的衣衫馬上垂下,雪白的酥胸又露了出來,她連忙伸手拉起衣衫掩上。
  曉嵐斜瞟了一眼,笑道:“現在還怕我看麼?”
  說著,把山雞遞了過去。
  蔡玉鳳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羞紅,美眸中也閃爍著仇恨的怒火,伸手奪過來那只雞腿,張口就啃。
  曉嵐瞟了她一眼,笑道:“慢慢的吃,我再烤這只兔子。”
  他並不多說半句話,慢慢的在烤那只兔子。
  蔡玉鳳雖然並不十分餓,但她不能不吃,因為她明白,她如不吃東西,當然挨不過幾天,還有什麼將來,那是跟自己過不去。
  這天晚上,他們在山洞裡過得很沉默,他們並沒有多說一句話。
  第二天一大早,曉嵐走了,可是,到了下午傍晚時分,他又回來了,並且駕了一輛馬車來。
  他們離開了山洞,離開了濟南,也離開了歷山,但是他們並沒有走大道,竟是沿著山路,直奔微山湖。
  日薄崦嵫,烏雲遮天,秋風蕭瑟,黃葉飄落。
  一輛馬車在緩緩的馳動著,輪聲轆轆,蹄聲得得。
  這是一輛單套黑馬車,高坐在車轅上的,是位青衣少年,面貌飄逸清秀,怎麼看他也不像個趕車的。
  但是,現在他卻高坐在車轅上,左手握韁,右手卻沒有握鞭,似乎沒有什麼急事,任由馬車緩緩前馳。
  身後的車簾,遮得密密的,一點縫隙也沒有,不知道車裡坐的是人,還是裝著什麼財貨?
  烏雲壓得更低了,怪的是沒有一點風。
  忽然,車簾掀開了一條縫兒,那是一只欺雪寒霜,晶瑩如玉的手。
  那青衫少年似乎腦後長著眼睛,他馬上覺察到了,冷聲道:“怎麼?你想跑呀?”
  車裡響起一個冰冷的少女聲音,道:“你在外頭舒服,可知道車裡有多悶、多熱,我只不過是透透氣,風涼風涼,你放心,我不會跑的,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能有殺你的機會,我還捨不得跑呢!”
  那青衫少年笑道:“打從咱們離開歷山到現在,我可是一直都是背著你的。”
  車中那少女道:“我還沒有那樣卑鄙,背後殺人,再說,我現在還不想殺你,等到你該死的時候,我會毫不留情。”
  青衫少年悠然一笑道:“到現在還沒有放下殺我之心,你的心好狠啊!”
  車中女子道:“狠一點不要緊,我認為總比卑鄙、下流、沒人性的好,尤其對你這種人,應該是越狠越好!”
  青衫少年笑道:“畢竟,你還承認我是個人。”
  車中女子道:“你是個衣冠禽獸。”
  青衫少年笑道:“禽也好,獸也好,情不是孽,愛也總不是罪。”
  車中女子道:“你用的手段……”
  青衫少年道:“我並沒有用什麼手段,怪只怪嶗山雙魔的迷魂亂神香,使咱們中了毒。”
  車中女子冷然道:“但卻害了我一生……”
  青衫少年漠然道:“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車中女子掀起車簾的手,忽然揚了起來。
  青衫少年笑道:“劍就在我身後。”
  車中那女子的手,又收了回去,冷聲道:“想得好,我才不會輕易的殺死你,究竟要去什麼地方?到了沒有?”
  青衫少年道:“早得很呢!至少還有八百里,今晚恐怕要在車上過夜了。”
  車中女子嬌嗔道:“那不行,我沒法睡在車裡,你趁早給我趕快一點。”
  青衫少年道:“說得輕鬆,又不是三、五裡路,累壞了牲口,你就得下來走路了,不過,你願意這身打扮下來走麼?反正我又沒有什麼急,何妨慢慢的走!”
  車中女子嬌叱一聲道:“曉嵐,我恨死你了。”
  原來那青衫少年,正是玉蓮大俠李曉嵐,他聞言笑道:“不要緊,你恨吧!有恨才有愛,沒有愛那裡來的恨。”
  那車中女子當然是蔡玉鳳了,聞言冷哼了一聲,“刷”地掩上了車簾。
  曉嵐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又恢復了方才那種冷漠的神色。
  雨並沒有落下來,四外卻被黑暗罩滿,似乎微微起了風。
  時間隨著車輪後溜,沒有多大工夫已屆初更,新月從東方山頭上升起,由於有了新月的陪襯,使得夜並不太黑,遠山近樹,都還可以模糊看得見。
  夜色中,前面不遠,出現了一座廟,迷濛中看得出,這座廟不算小,座落在山道旁十來丈遠的一片草地上。
  曉嵐拉偏馬頭,馳了過去。
  蔡玉鳳詫異的道:“餵!你要幹什麼?”
  曉嵐沒有答理她,十來丈的距離,轉眼已到,他停下後,方冷冷的道:“今天晚上咱們就在這廟裡過夜。”
  車簾“砰”然一聲,又掀開了,車裡探出個烏雲蓬鬆的螓首,一張吹彈欲破的美豔嬌靨,她一臉寒霜,高揚著眉梢兒,道:“欸!這是什麼鬼地方呀?”
  曉嵐冷漠的道:“破廟,你不願進去,可以睡車上。”
  他說著跳下車轅,抓起車轅上的長劍玉蓮,轉身就往廟裡走去,可是,他剛邁出一步,人就驀然停了下來。
  車中的蔡玉鳳突然冷冷一笑道:“曉嵐,怎麼不走呀!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呀!”
  話聲剛落,廟門口出現了六條黑影,是六名手提長劍的黑衣人,前二後四,前兩個一出來,目光便盯上了蔡玉鳳,左邊一個一咧嘴道:“車不怎麼樣,人兒可少見,是誰這麼好的艷福。”
  那美豔姑娘臉色一變,旋即嬌笑道:“就在你們面前,你們看不見麼?”
  說話那黑衣人以為是指他,目現異採的笑道:“姑娘有意思,那咱們就親熱親熱吧!”
  他說著邁步要動,右邊那黑衣人伸手攔住了他,衝著那曉嵐一努嘴,笑道:“胡七,你***,真個色迷心竅了,沒有見著麼?人家指的是另有其人?”
  那胡七聞言,這才驚覺,掃了曉嵐一眼,哈哈一笑,道:“赫!是比老子年輕,不知是否管用。”
  右邊那人道:“瞧,人家身上還帶著殺人的玩藝兒呢!”
  胡七輕笑了一聲道:“我看到了,怪嚇人的,我們得避著他點兒。”
  他們說著避著點兒,但卻挺直的走向曉嵐,嘴裡卻笑著道:“小子,老子這就跟你那女人親熱親熱去,可別拔劍啊!”
  曉嵐沒有說話,也沒有看見他動手拔劍,但是,那胡七卻突然兩眼一瞪,不笑了……從頭頂到下巴,出現了一條紅線,那紅線仍然在動……
  浮雲過去,月光照射下來,方看清那條紅線乃是一道血漬在流動。
  就在月光乍亮的瞬間,那胡七的一顆頭顱,突然一分為二,身子“砰”然一聲,倒下去了。
  蔡玉鳳臉色又變了。
  後面那四個黑衣人跟沒看見似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前面那人卻看直了眼,旋即臉色大變,疾退一步,大聲喝道:“剁了他,咱們大家聯手剁了他!”
  後面那四名黑衣人聞聲,長劍出了鞘,踏步、欺身,閃電般襲到。
  四道匹練般的寒光,立即罩住了那李曉嵐。
  曉嵐冷冷一笑,四道匹練般的寒光,忽然收斂,四把長劍緩緩垂了下去,四個身子也倒了地,成為八段,血污遍地。
  曉嵐的手裡,此刻多了一柄白虹劍。
  前面那黑衣人失聲尖叫道:“玉蓮大俠!”轉身就往廟裡撲。
  但他沒能邁過一步,原握在曉嵐手中的白虹劍,如今卻插在了他的背上,穿心而過,他身子一軟,也趴下了。
  蔡玉鳳抬手摀住了臉,不忍看……
  曉嵐緩緩轉過身來,冷冷的道:“告訴我,你是高興還是失望?”
  蔡玉鳳摀著臉叫道:“曉嵐,你好狠!”
  曉嵐笑道:“殺他們的不是我,是你。”
  蔡玉鳳嬌軀震動,一雙玉手,突然垂了下來,嬌靨發白,嬌叱道:“怎麼說,殺他們的是我?”
  曉嵐微微一笑道:“殺他們的是玉蓮大俠,你自己明白……”
  他說著,轉身往廟裡行去,到了廟門口,拔起了他那柄劍,進了廟門。
  他也就是剛到大殿門口,蔡玉鳳已跟著追上了他,厲聲叫道:“曉嵐,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曉嵐停步回身,煞刃般的目光落在蔡玉鳳臉上,冷聲道:“我愛你,你為什麼要仇恨我!”
  蔡玉鳳機伶伶一顫,嬌靨上的厲色消失了,目光也變柔和了,抬手遞過一物,道:“你能不能認出這是什麼?”
  曉嵐看去,見是一塊五,六寸見方的黑色小牌子,上面刻著一個鬼頭,下面是一塊雲形和一只毛蟲。
  他茫然的道:“這是那兒來的,什麼東西?”
  蔡玉鳳冷然道:“是門口那幾個死人身上掉下來的,我看像是‘摩雲追魂’……”
  曉嵐一聽臉色一變,怔然道:“你怎麼知道,摩雲追魂……”
  蔡玉鳳冷然道:“我怎麼不知道,別忘記,家師東岳故人和摩雲尊者曾有過一段恩怨,我見過這鬼牌子。”
  曉嵐詫異的道:“摩雲尊者不是在三俠莊,已被麻姑師妹用太乙罡煞震死了麼?”
  蔡玉鳳道:“摩雲尊者雖死,他的那些徒子、徒孫不見得全都死了呀!我猜他們可能打算為師報仇。”
  曉嵐道:“既要報仇,為什麼這樣鬼鬼祟祟的。”
  蔡玉鳳冷笑道:“你以為他們要報仇就不該跑,是不是?”
  曉嵐道:“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跑?”
  蔡玉鳳道:“那是因為你玉蓮大俠的名頭太大了,或者是他們請來報仇的人,還沒有到。”
  曉嵐冷哼了一聲道:“不管他們請了什麼人來,有我李曉嵐在的一天,就不容他們害人。”
  蔡玉鳳沒有說話。
  曉嵐兩眼突放異彩,笑道:“你為我擔心了,是不是?”
  蔡玉鳳怒聲道:“我巴不得你早一天死!”
  曉嵐笑道:“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蔡玉鳳道:“為什麼不是,我這一輩子全毀在你的手裡,我恨死你了。”
  曉嵐笑道:“那也只有由你了,反正不管你怎麼恨我,我仍舊愛你就是。”他想了一想,忽又笑道:“你如果真想讓我死,眼前就有個機會……”
  蔡玉鳳目光一凝,道:“什麼機會,快告訴我。”
  曉嵐道:“你想想看,我一舉殺了摩雲尊者六個門下弟子,他們會放過我麼?再說摩雲尊者輕功天下第一,他的門下又多,消息一向靈通,咱們要是留在這兒不走,用不著一個時辰,他們一定會找到這兒來的。”
  蔡玉鳳道:“以你玉蓮大俠的武功,他們絕不會是你的對手,是不?”
  曉嵐道:“你是怕他們殺不了我,還是怕他們殺了我?”
  蔡玉鳳冷然道:“我巴不得他們現在就來!”
  曉嵐笑道:“這個想法很好,我曉嵐雖然武功不錯,但雙拳難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他們如果找來,我一定死定了。”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那好極了,咱們就在這兒等著他們吧!”
  曉嵐漠然道:“我也是這個意思。”說著,轉身往正殿行去。
  蔡玉鳳突然攔住了他,道:“慢著,你明知道留在這兒會有殺身之險,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
  曉嵐停住腳步,但並沒有轉回頭來,冷然道:“稱你的心,如你的意,還不好麼?”
  蔡玉鳳冷笑了一聲,道:“你要打算稱我的心、如我的意,為什麼不讓我自己動手。”
  曉嵐轉過身來,一句話也沒說,翻手抽出了白虹劍,遞向蔡玉鳳。
  蔡玉鳳為之一怔,抬手將劍接了過來,冷然道:“你以為我下不了手。”
  曉嵐凝目直直的望著她,一眨不眨,道:“不,你應該殺了我的,誰叫我在山神廟裡中了迷藥,冒犯了姑娘,毀了姑娘一生,為了還給姑娘清白之身,我是應該死在你的手裡。”
  蔡玉鳳道:“好,這可是你自願的……”錚然一聲,抽劍出鞘。
  須知這柄白虹寶劍,乃仙兵利器,劍雖祇有二尺八寸,抖動間,尖上芒尾足有五寸,可以吹毛斷鐵,銀虹閃爍森寒,讓人覺得它不用削上人的身體,就能奪去人的魂魄。
  蔡玉鳳望著劍鋒,一雙美眸之中,突然閃盪起一種怕人的異樣光採,她抬眼望著曉嵐,緩緩將劍舉起。
  曉嵐一動不動,臉上更是沒有一點表情,凝視著蔡玉鳳。
  蔡玉鳳劍走“仙人問路”,劍尖抵住曉嵐的胸口,突然道:“你不躲麼?”
  曉嵐冷然道:“不躲,我既願意死在你的手裡,為什麼還要躲!”
  蔡玉鳳道:“你不怕麼?”
  曉嵐冷然道:“我自認以我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稱得上一流高手,也殺過不少人,但是,事實上你已是我的妻子,而我又沒有娶你,對你未免太殘酷了,我是罪有應得,有什麼可怕的。”
  蔡玉鳳冷聲道:“你既然佔有了我,為什麼還要去愛別人,負心忘義,難道不該死?”
  曉嵐道:“當然該死,不過,那被我所愛的人,並不是別人,她是你姊姊雪梅,誰叫你們生得一模一樣,使我將她誤當成了你,總之,都是我的錯,所以,我才願意死在你的劍下。”
  蔡玉鳳美眸中的異採,忽然大盛,不像剛才那樣怕人了,冷叱道:“快把你的眼睛閉起來!”
  曉嵐聞言一怔,忙道:“把眼閉起來,為什麼?”
  蔡玉鳳冷然道:“不為什麼,讓你閉眼你就閉眼。”
  曉嵐道:“好吧!我聽你的。”旋即閉上了眼。
  蔡玉鳳一雙美眸凝望著曉嵐的臉,他的臉上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突然,蔡玉鳳一咬牙,挺劍就刺。
  但是,當那白虹劍的鋒銳接觸到曉嵐胸前衣衫的一剎那,她那皓腕突然發了一陣顫抖,緊接著,那柄劍停在那兒不動了。
  曉嵐輕嘆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不動了,再往前送半尺就夠了。”
  蔡玉鳳銀牙再咬,又要挺劍,但是那白虹劍卻沒有能往前進一分,反倒緩緩垂了下去。
  曉嵐睜開了眼,他沒有說話,目光代替了言語。
  蔡玉鳳避開了他那雙目光,鬆手丟劍,一下子撲倒在曉嵐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嵐哥哥,我……啊……”
  曉嵐伸手攔住了纖腰,一手抬起,撫著她那秀髮,笑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不會狠心殺我的,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負你呀!”
  蔡玉鳳含淚抬頭,抽搐著道:“那你對待雪梅……”
  曉嵐笑道:“她是你姊姊呀!當然也不能負她了……”
  說話間,他兩眼冷電暴閃,突然手上一用力,攬起了蔡玉鳳,閃身掠進了黑暗的正殿裡。
  蔡玉鳳情急的推拒著,叱道:“你……要幹什麼?”
  曉嵐連忙輕喝一聲,道:“別說話,有人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一條黑影射落在正殿前的院子裡,人方落地,立又撲向正殿……
  跟著,又是六、七條黑影,跟蹤飛落,影斂人現,見先前那人,竟然是王奇新,另外七個卻是清一色的黑衣人,裝束打扮跟廟門口那幾個人一樣,每人手裡都握著一把寒光四射的長劍。
  王奇新一聳肩,雙手一攤,道:“諸位這是何苦,我跟諸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幹什麼這麼窮追不舍?”
  對面一名黑衣人冰冷的道:“姓王的,你不用害怕,我們不傷你的性命,說不定還會送你一場福緣。”
  “福緣?哈哈……”王奇新一陣狂笑,道:“如真有福緣的話,你們會捨得給我?”
  那黑衣人笑道:“你說得很對,無奈,人家看中了你,我們捨不得也沒有用,還得替人家奔涉賣力呢!”
  王奇新愕然道:“說清楚些,到底是什麼事呢?”
  那黑衣人冷聲道:“劉師婆要見你!”
  “毒蠱神梟劉師婆!”王奇新吃驚的失聲叫了起來。
  須知“毒蠱神梟”劉師婆和摩雲尊者兩人,為出名的南荒雙惡,兩人同惡相濟,武功又高,武林中黑、白兩道無不對之側目,尤其“毒蠱神梟”劉師婆的為人,更是怪異兇狠,王奇新乍聞其名,當然吃驚不已了。
  那黑衣人又道:“你吃驚了,是嗎?”
  王奇新道:“只有點吃驚,不過各位可知道這位祖師婆婆,找兄弟有什麼事嗎?”
  那黑衣人道:“不知道,等你見了她老人家,不就知道了麼?”
  王奇新道:“各位就不能透露一點,也好讓我有個準備。”
  那黑衣人冷聲道:“少廢話,願不願去,你且說一句話。”
  王奇新沉吟了一下,道:“聽老兄的口氣,我要是不跟諸位走,諸位就要取我的性命了,可對?”
  那黑衣人道:“我可沒有那樣說,劉師婆她老人家的脾氣,你該明白,她所要見的人,誰敢不去見她,就算令師樊老頭在內,祇怕也不敢有違吧!”
  這話一點也不過分,樊坤確是不敢不聽,原來樊坤之師長笑神梟和劉師婆本為夫婦,祖師婆婆的召喚,他敢不聽。
  王奇新一聳雙肩,無可奈何的道:“我師父都不敢抗命,我又算什麼,說不得我只好跟諸位走一趟了,只是,我怕有人不答應呢?”
  那黑衣人怒聲道:“誰不答應!”
  另一名黑衣人冷然道:“王兄,你可別跟我們要花招。”
  王奇新連忙擺手道:“我向天藉的膽子,也不敢與諸位老兄耍花招,不說我和諸位一對七,就是單憑祖師婆婆一句話,我王奇新那有這個膽子,不知道七位師兄剛才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門口那幾具屍體跟那輛馬車?”
  對面那黑衣人兩眼寒芒一閃,道:“看見了,怎麼樣?”
  王奇新道:“看那幾人的打扮,是那一路上的人?”
  那黑衣人道:“像是我們摩雲洞的人。”
  王奇新道:“他們來此,大約也是找在下來的,我想他們幾個大男人不會以馬車代步吧?”
  那黑衣人道:“我們摩雲洞弟子,從來坐不慣馬車的,當然不會以馬車代步了。”
  “這麼說,那就表示那輛馬車是別人的了。”王奇新接著道:“看門口的情形,很顯然的,那幾位師兄是傷在坐馬車的人手裡了。”
  那黑衣人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王奇新冷然道:“要是我沒有料錯,馬車的主人,縱然不在這廟裡,恐怕也離這廟不遠,他既然殺了摩雲洞的弟子,那就表示他是咱們的對頭,所以,我想他也不會讓諸位就這麼輕易的把我帶走的。”
  這小子好心智,他這番話是真具有著相當的阻嚇力,那黑衣人一聽這話,立即神情震動轉眼四下望去。
  在這種情形下,最忌疏神分心,王奇新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不再良機,悄無聲息地向那名黑衣人撲了過去。
  他身法極快,一閃便到了那名黑衣人的面前,探掌便抓向黑衣人的右“肩井”。
  奈何那名黑衣人並不是一般的庸手,更何況他還有同伴,他身旁那名黑衣人見狀,冷喝一聲,抖劍直刺王奇新的前胸要害。
  王奇新也非弱者,不過,他此刻吃虧在兩手空空,血肉之軀自不敢輕碰百煉精鋼,他連忙曲指彈向劍身,同時滑步側身,儘管他抓勢沒變“而那名黑衣人已然警覺,就趁他滑步側身,手上稍緩的一剎那間,仰身倒射退向後去,避開了這一抓。
  另外五名黑衣人見狀,同時發動攻勢,立把王奇新罩向六把長劍的森寒光網之下。
  當然,憑著王奇新的能耐,一時半刻之間,王奇新或許不會傷在對方幾柄劍下,但他絕不是那七名摩雲弟子的敵手,否則的話,他早就束手就擒了。
  曉嵐和蔡玉鳳隱身殿中靜觀至此,曉嵐突然低聲道:“這小子不是東西,南方的玉蓮大俠就是他。”
  蔡玉鳳輕聲道:“你準備把他怎樣?”
  她在說話間,才發覺自己一個身子緊緊地依在曉嵐的懷裡,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她心底突然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也說不出是感覺到什麼,祇是覺得自己有點捨不得離開他。
  就在她心神震動的當兒,曉嵐已推開了她,走了出去,站在大殿門口,冷喝一聲道:“住手!”
  聲音雖不大,卻含蘊著一股冷肅的煞感,比那舌綻春雷般的霹靂大喝,更為懾人。
  王奇新和那七名摩雲弟子,都聞聲一震而馬上停手。
  王奇新笑道:“怎麼樣,諸位,我沒有料錯吧!馬車的主人,是不是在這兒?”
  那名黑衣人森冷目光,逼視著曉嵐,道:“外面那輛馬車是你的?”
  曉嵐冷然道:“不錯!”
  那名黑衣人道:“這麼說,廟門口那幾個是你殺的了?”
  曉嵐冷然道:“不錯,他們該死。”
  那黑衣人道:“你可知他是什麼人?”
  曉嵐冷笑道:“管他是什麼人,我不犯人,但是,犯我者必死。”
  那黑衣人道:“你可知他是摩雲洞的弟子,你敢殺傷摩雲弟子,大概是活膩了吧!”
  曉嵐哈哈笑道:“也不知是誰活膩了,就連摩雲尊者,也傷在本人罡煞之下,幾個小妖們死有何惜,我正嫌少,沒想到你們又給我追來了。”
  那名黑衣人厲笑一聲,騰身電撲。
  曉嵐一動沒動,容得那黑衣人手中長劍刺近胸前一尺,他才揚起手中白虹劍,只見寒光一閃,血雨橫飛。
  那黑衣人來勢快,去勢也快,來的時候是一個整人,去的時候變成了兩半截,疾射落向院子裡。
  這麼一來,嚇得另外六個人慌忙躲閃,等到那尸身落地,濺得血雨飛灑,肚腸外流,慘不忍睹。
  王奇新見狀,嚇直了眼。
  六名黑衣人也嚇得臉色木然,神色大變,一名粗高漢子,厲吼一聲道:“殺……”
  另外五名黑衣人木然而動了,就在他們剛動的瞬間,一團凜人的寒光突然電射而下,繞院一匝停住。
  曉嵐神情肅然,面色煞白,眉宇間盡是冷肅之氣,抱劍站在院中。
  那六名黑衣人,一個連著一個的倒下,著地後身子變成兩截。
  一旁觀戰的王奇新見狀,一張本就白淨的臉,更是變得慘白,不帶一點兒血色,他雙眼發直,口半張,站在那兒呆若木雞,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曉嵐沒有看他一眼,緩緩收劍,轉身走回正殿。
  王奇新定過了神,忙道:“好劍法,幾日不見,李兄的武功更是精進了。”
  曉嵐停步回身,兩道森冷的目光,直逼過去,冷冷的道:“我念在三俠莊你有助拳之情,不為難你,你可以走了。”
  王奇新忙答應了兩聲道:“李兄援手之情,小弟………”
  曉嵐冷然截口道:“我該殺了你,怎麼會幫你,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快滾!”
  “是……是……是!”王奇新一連應了三聲,轉身要走。
  忽聽一個甜美的聲音,從殿中傳了出來道:“等一等。”
  王奇新聞言一怔回身,倏覺眼前一亮,飛閃異採。
  就見蔡玉鳳從殿堂裡,裊裊行了出來,走到曉嵐的身邊,冷聲道:“你方才在歷山石洞中,曾羞辱過姑娘,就這樣的走了。”
  王奇新又是一怔,冷聲道:“姑娘打算怎樣?”
  蔡玉鳳冷聲道:“留下你那一雙狗爪子來!”
  王奇新冷冷一笑道:“是姑娘動手?還是借助李兄之手。”
  蔡玉鳳道:“當然是他出手了。”
  王奇新笑道:“玉蓮大俠之名,威震江湖,我想他絕不是自食其言的人,那樣就不配為玉蓮大俠了。”
  蔡玉鳳愕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奇新道:“李兄方才已答應放我走了,他不能說話不算數,再出手留下我……”
  曉嵐突然冷喝一聲道:“我當然不會,要滾就快,別讓我再看到你,滾!”
  王奇新望著蔡玉鳳冷冷一笑,道:“謝過李兄,告辭。”
  他一拱手,便飛身疾射而去,轉眼之間,消失在夜空之中。
  蔡玉鳳嬌唱著道:“曉嵐,你怎麼放他走!”
  曉嵐笑道:“我為什麼要殺他,再說我和他又沒有仇。”
  蔡玉鳳嗔道:“誰說沒有仇,他欺負過我,就是有仇。”
  曉嵐笑道:“那是他和你有仇,怎麼可以扯到我的頭上來。”
  蔡玉鳳道:“因為你說過你愛我的呀!”
  曉嵐笑道:“可是,你別忘記,你恨我……”
  “不錯,我恨你……”蔡玉鳳突然大聲道:“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剝你之皮,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話落,她轉身就要往正殿走。
  曉嵐伸手拉住了她,兩眼直射異採,逼視著她。
  蔡玉鳳一仰嬌靨,冷冷的道:“你用不著這樣看我,你要是不願意我親手殺了你,你就先殺了我。”
  曉嵐忙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蔡玉鳳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曉嵐道:“你明白……”
  他話音未落,蔡玉鳳突然雙手掩臉,低下頭來,失聲痛哭了起來。
  曉嵐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知道你為了山神廟咱們中了迷藥的事,受了很大的委曲,可是我絕不是負心之人,我會全心全意的愛你,我甚至願為你死……”
  蔡玉鳳哭得快,勢也收得快,她突然止住了哭聲,舉袖擦乾了淚珠,道:“這兒到處都是血腥味兒,我不願意在這兒過夜,咱們還是走吧!”
  曉嵐臉上忽然泛起一陣激動的神色,道:“好,你說什麼我都聽。”
  說著,就伸手扶著蔡玉鳳往外走去.
  可是剛走出一步,他卻突然又停下了。
  蔡玉鳳轉過臉來,道:“怎麼了?”
  曉嵐輕聲道:“外面有人,聽見咱們往外走,剛離去。”
  蔡玉鳳呆了一呆,道:“外面有人?……你是說他一直就躲在門外……”
  曉嵐道:“不錯,他可能已經聽見了咱們的談話。”
  蔡玉鳳:“這會是誰?”
  曉嵐道:“不知道……”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蔡玉鳳冷哼了一聲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曉嵐漠然道:“大概是吧!”他說完這句話,邁步往外行去。
  出了廟門,兩個人抬眼四下看,夜色空盪寂靜,幾十丈內沒有一點聲息,也沒有什麼跡象。
  曉嵐扶著蔡玉鳳登上了馬車,然後自己登上了車轅,左手拉起韁繩,抖韁趕動了馬車。
  馬車馳上大路,在夜色中緩緩向前馳動,曉嵐和蔡玉鳳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有轆轆的車輪聲和得得的馬蹄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片刻之後,曉嵐突然覺得自己握著韁繩的一只右手,有點熱辣辣的,還有些發麻。
  起初,他也沒有在意,可是,他發覺這種麻辣的感覺,居然會擴大,竟然遁著血脈向上蔓延,不多一會的工夫,已蔓延到了手腕,且有順著手臂上竄之勢。
  他知道不對了,馬上停住了馬車,轉過身道:“你到前面來幫我個忙。”
  蔡玉鳳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沒在意,鑽出了車篷到了車轅。
  曉嵐突然把右手伸向了她,道:“快!從肘部下手,閉住我的血脈。”
  蔡玉鳳一怔,道:“怎麼了,這是幹什麼?”
  曉嵐道:“我恐怕受了暗算,中毒了。”
  “怎麼說,你……”蔡玉鳳驚叫一聲。
  曉嵐著急的道:“快!”
  蔡玉鳳不敢多問,伸出手來探指對曉嵐的肘部“曲池”、“小海”、“少海”、“曲澤”、“尺澤”五處,點了下去,立即封閉了曉嵐右小臂上的血脈,這才又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
  曉嵐道:“我先覺手掌心有種熱辣辣的感覺,我沒在意,以為是方才動手時,手握劍柄所致,那知,慢慢地,這種感覺竟到了手腕,而且還有順著血脈上竄之勢,我才覺出不對。”
  蔡玉鳳吃驚的道:“你可知道是什麼時候?”
  曉嵐道:“不知道,事實上,我並沒有摸過什麼旁的東西呀!”
  蔡玉鳳臉色一變,伸手抓住了他的左臂,忙道:“會不會是剛才躲在廟外那人?”
  曉嵐聞言,兩眼猛睜,道:“對,可能是他,不過,咱們出來以後,我並沒有摸過什麼東西呀!”
  蔡玉鳳白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沒有摸過什麼,那韁繩不是麼?”
  曉嵐聽了一怔,打算伸手去抓那韁繩看個清楚,可是他右手沒有動,這才想起小臂上血脈已閉,這隻手在眼前,可以說是等於廢了。
  就在這時,蔡玉鳳早已從曉嵐身上抽出白虹劍來,挑起了韁繩,凝目一看。
  兩個人都看見了,韁繩上,手握之處,還有些殘餘的白色粉末,如不細心去看,很難看得出來。
  曉嵐道:“這就是了!”
  蔡玉鳳道:“這會是誰?”
  “我!”一陣笑聲,遙遙傳了過來。
  曉嵐臉色一變,往起一站。
  蔡玉鳳伸手按住了他,低聲道:“別動,等他過來,你暫時不要動,還有我呢!”
  說話間,夜色中,十幾丈外,出現了一條人影,緩緩朝著馬車撲了過來。
  蔡玉鳳打量了一眼,脫口道:“王奇新,會是他……”
  曉嵐勃然變色,兩限寒芒暴射,冷喝道:“好個卑鄙的東西。”
  那撲來的人影,看似緩慢,其實並不慢,只這兩句話間,他已到了車前,正是王奇新。
  他詭然的望著兩人,道:“咦!兩位怎麼在這兒停下了……”
  曉嵐目中冷芒直逼過去,他恨不得撲上去,一劍劈了這個陰險卑鄙的小人。
  蔡玉鳳脫口道:“王奇新,在這韁繩上,下毒的可是你……”
  王奇新並不掩飾,哈哈一笑,點頭道:“姑娘好聰明,一猜就著,不錯,正是在下!”
  蔡玉鳳怒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奇新詭笑道:“哎喲!姑娘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我這可是完全為了姑娘啊!”
  蔡玉鳳冷冷的道:“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奇新道:“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姑娘恨他,這該懂了吧!”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你聽到我說我恨他,要殺掉他,你就來幫忙,可對不?”
  王奇新拍了一下手,笑道:“對,對,對極了,就是這樣,姑娘能懂得我的意思,也不枉我冒險的一番苦心了。”
  蔡玉鳳道:“看來,你是忘了,他曾放過你一條命。”
  王奇新笑道:“他那裡是放我一條命,他是另有打算,打算栽臟於我,以使劉師婆來找我算賬,這點心思,騙得了誰。”
  蔡玉鳳道:“我明白,祇是你這條命,可是人家放掉的,饒你不死才保住的,你總不能否認吧?”
  王奇新一點頭,道:“我的確不能否認,只是姑娘恐怕還不知道,他在老丐莫槐的引導下,火焚我天竺山莊,殺我天竺弟子,放我一條命,又算什麼!儘管他替我殺了那些人,我並不求情,但是為了姑娘,就不能心軟,心軟救不了姑娘,是不?”
  蔡玉鳳微微點頭,道:“你說得很好聽,大丈夫應明刀明槍,你這暗中下毒,算是什麼人物!”
  王奇新道:“姑娘說得很對,你知道真刀真槍,我不是他的敵手,惟有這種辦法,才能製得住他。”
  蔡玉鳳一撇嘴,不屑的道:“你真是個十足的陰險,卑鄙小人。”
  王奇新笑了一笑,道:“姑娘,我這可完全是為了你,你怎麼……”
  蔡玉鳳臉色一寒,冷笑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恨他是不錯,我也一直想找機會殺掉他,可是,我不願用這種手法殺他,更不願欠你這種卑鄙、陰險小人的情。”
  這句話罵得不輕,可是王奇新聽了不怒反而笑了,道:“弄了半天,我這番心意還是枉費了,只是可惜,事到如今,恐怕由不得你,姑娘,你不妨打聽一下,凡是我王奇新看中的而得不到手,絕不會善罷甘休。”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王奇新,這才是你下毒害人的真正目的吧?”
  “不錯!”王奇新哈哈笑著點頭,道:“既然抓破了臉,我也只好實話實說了,姑娘,這姓李的小子有什麼好,你們姊妹兩個都喜歡他,我王奇新有什麼不好,天竺山莊大弟子,要人有人,要財有財……”
  曉嵐不等他把話說完,霍地自車轅上站起,兩眼殺機暴射,冷叱道:“蔡姑娘,解開我的穴道,把劍給我!”
  王奇新連忙道:“不能啊!姑娘,你要是解了他的穴道,讓他妄動了真氣,除非他不想要他那條手臂,要不然,他這條命……”
  曉嵐冷喝道:“蔡姑娘,聽見沒有,快解開我的穴道,我拼著失去一條手臂也要劈了這卑鄙的東西。”
  蔡玉鳳並不理會他,望著王奇新道:“王奇新,不錯,他曾經佔有了我,我恨他,可是,如果拿他和你相比,你還不如他,我寧可跟他在一起,在我眼裡,他是個人,而你,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卑鄙陰險,卻連禽獸都不如。”
  王奇新雙肩微聳,把手一攤,道:“看來這年頭兒,好人做不得,姑娘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王奇新別無所長,就不怕罵,其實姑娘現在罵我,一旦嫁了我……”
  蔡玉鳳厲叱道:“你做夢,閉上你那張狗嘴!”
  王奇新目光一凝,寒光閃爍,笑道:“姑娘,看你是個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的人,怎麼幹這種大不智的糊塗事,李曉嵐已中了我的‘毒屍銷魂砂’,非我獨門解藥不能解,最多活不過二十四個時辰,姑娘,你綺年玉貌,難道你想為他守寡不成?”
  曉嵐厲聲大吼道:“解開我的穴道!”
  蔡玉鳳仍然沒有理他,凝目望著王奇新欲要說話。
  蔡玉鳳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冷聲道:“你以為這樣才是英雄。”
  曉嵐臉色變得煞白,神態怕人,冷聲道:“我不能讓他……”
  “讓他怎樣?”蔡玉鳳柔聲道:“善保有用之神,你還有更重要的事,陰險、卑鄙的小人,又何妨讓他得意一時。”
  曉嵐沒有說話,殺機暴射的兩眼逼視著王奇新,也沒有再動。
  王奇新笑了笑道:“這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能伸不能屈是條蟲,別看你李曉嵐在江湖上多麼威風,多麼煞氣,如今,你卻抵不過我一個手指頭,還是知機識趣點吧!”
  曉嵐聽了,氣得兩眼都紅了,一字一字的冷冷道:“王奇新,別讓我再碰上你!”
  “怎麼樣?”王奇新陰陰一笑道:“非我獨門解藥如何能解除你身上之毒,就算下次讓你再碰上,你也莫奈我何,何況,你已經沒有下次了。”
  蔡玉鳳插口道:“既然他已經沒有下次了,你還等什麼?”
  王奇新笑道:“蔡玉鳳,別把我當成三歲孩童,我知道你是朵帶刺的花兒,不過你這朵帶刺的花兒,不見得了解我了。”
  蔡玉鳳道:“你能如此自信,那是最好不過,我就在這車轅上,你過來吧!”
  王奇新沒有動,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想讓他雙手殘廢吧?要知,想殺他的人很多,一旦被人家遇上了,有手不能動,那可是要命的呀!”
  蔡玉鳳聞言心頭一震,道:“我當然不想讓他雙手殘廢。”
  “就是說嘛!”王奇新接著道:“姑娘該為他著想,任人宰割的事不好受,那也一定相當的慘,咱們打個商量,姑娘跟我走,我給他解藥。”
  蔡玉鳳美眸一轉,毅然道:“可以!”話落,挪身就要動。
  “慢著!”王奇新連忙抬手一攔,笑道:“蔡姑娘,別跟我來這一套,雖說你這朵花兒未必能扎得了我,可是,我不能不防萬一,我得先把你這朵花的刺先除了……”
  話聲中,他抬手一抖,一點白光飛了過去,恰好落在車轅之上,那是一個只有幾寸高的小白瓷瓶,他接著道:“那個小瓶子裡有一顆天竺山莊特製的藥丸,你吃了這顆藥丸之後,除了不能提聚真氣,不能跟人動手之外,別的都跟常人一樣,你只要吞下這顆藥丸,我馬上給他解藥。”
  蔡玉鳳道:“想必那解藥不能馬上祛除他中的毒?”
  王奇新笑道:“那當然,他服下我那解藥之後,須等半個時辰才能把毒除盡,要是能馬上解除,我豈不是等於把頭伸在他的劍下。”
  蔡玉鳳道:“你這辦法倒是不錯,只是我怎能信得過你?”
  王奇新道:“姑娘還有什麼信不過我的。”
  蔡玉鳳道:“我怎知道你一定會給他解藥,現在你所以不敢動他,那是因為還有我在,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對手,一旦我也被你所製,焉知你不會動他。”
  王奇新一皺眉頭,道:“姑娘想得太多了,王奇新豈是那種人?”
  蔡玉鳳冷冷一笑道:“事實上,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卑鄙、陰險小人。”
  王奇新陰陰一笑道:“姑娘別忘了,曉嵐的事……”
  “我知道!”蔡玉鳳道:“死在誰的手裡,都比死在你手裡好,更何況死在你手裡,還要賠上一個我,這太不划算。”
  王奇新雙眉陡揚,道:“既是這樣,說不得我只有冒扎手之險試試了。”
  說著話,舉步走了過來。
  蔡玉鳳道:“你早就該這樣了。”
  王奇新走得很慢,他一邊走,一邊道:“姑娘,在我沒出手之前,你還有機會三思。”
  蔡玉鳳道:“我已經三思了。”語未完,忽然壓低聲道:“你千萬別動,讓他來近些。”
  曉嵐一雙蘊含殺機的目光,逼視著王奇新,一動不動,像尊石像似的。
  王奇新走得很慢,可是丈餘距離沒多遠,兩句話的工夫,已然逼近車前五尺,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望著蔡玉鳳道:“姑娘怎麼還不動,真沉得住氣啊!”
  蔡玉鳳冷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事關重大,一擊不中,不能再有第二次的機會,所以我要等你來得近些,好一舉擒住你,逼你交出解藥來。”
  “哈哈……”王奇新仰頭大笑,笑聲中,他右手衣袖忽然動了一下。
  只聽蔡玉鳳一聲冷叱道:“好個卑鄙的東西,姑娘早就防著你了。”
  話聲中,他揚皓腕,抖玉手,一點銀光向著王奇新電射而去。
  這點銀光速度太快,而且襲的是咽喉要害。
  王奇新衣袖方動,那點銀光已電射襲到,他大吃一驚,沒顧得再動衣袖,頭一偏,那點銀光擦臉而過,“噗”的一聲,正中耳垂,馬上就見了血。
  他剛覺得一疼,倏覺腦後又起破風之聲,嚇得他心膽欲裂,連忙一矮身,倒地滾翻,橫裡翻出去一丈來遠,抬眼再看,那點銀光正向馬車方向倒飛而回。
  他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一種帶著極細的線,細得讓人匆忙間看不見的線,能控制由心的厲害玩藝。
  他兩眼望著那點銀光,眼角餘光卻瞥見蔡玉鳳騰身欲起,嚇得他魂飛魄散,迅忙向著馬車方向抖手打出一蓬烏芒,然後向著反方向飛身疾遁。
  事實上,王奇新並沒有看錯,蔡玉鳳是騰身欲起,而且在他抖手打出一蓬烏芒之前的一剎那,已然躍離車轅,卻被那一蓬顯然是淬過毒的暗器,攔住了她,使得她疾忙的一拉曉嵐,雙雙騰離車轅,倒縱躲避。
  當然,他們是輕易的避開了,但是,王奇新卻已跑得不見了影兒,而那匹套車的騾子,也一聲悲嘶,死在了那一蓬淬毒的暗器之下。
  蔡玉鳳氣得一跺腳,咬牙恨聲道:“好個陰險詭詐的東西!”
  曉嵐吸了一口氣,道:“不要氣了,山不轉路轉,江湖道上總會碰上他的。”
  蔡玉鳳霍地轉過臉來道:“你懂什麼,你的手……”
  曉嵐笑道:“這點毒傷還放不倒我李曉嵐,我的手不礙事的,倒是那匹拉車的騾子,死得太可惜了,看樣子咱們祇好走路了。”
  蔡玉鳳仍然關心的道:“你真的已解祛了那奇毒……”
  曉嵐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已服下了武林三寶之一的闢毒散,他那點毒傷不了我的。”
  蔡玉鳳聞言,翻了他一眼,嬌嗔道:“你好壞呀!已解了毒,為什麼不告訴我,害人家著急,不理你了。”
  話落,人就真個的生氣,頓足向前奔去。
  曉嵐見狀,忙道:“鳳妹妹,別生氣呀!我有苦衷,聽我解釋好不好?”
  招呼著,也就騰身追了下去。
  蔡玉鳳一陣急奔,剛剛奔馳到一片樹林前面,曉嵐已然追到,攔在了蔡玉鳳身前,卻不向蔡姑娘解釋,目射林中,冷喝一聲道:“你無法瞞過我的,出來吧!”
  只聽一個帶著怯意的聲音,道:“兩位千萬別誤會,方才祇是和兩位開個小玩笑,在下並無害人之心,皇天在上,神人共鑑,你們千萬可別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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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金蠶惡蠱a

  曉嵐聞言一怔,兩眼精光暴射,蔡玉鳳也是一怔,脫口道:“王奇新!”忙又壓低話聲在曉嵐身後低低說了幾句話。
  曉嵐煞然倏斂,揚聲道:“王奇新,是你麼?”
  王奇新在樹林中接口道:“正是小弟,正是小弟!”
  曉嵐冷冷的道:“你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害苦了我,如今又躲在此處窺伺,你是什麼意思,莫非還想……”
  王奇新忙道:“不,不,小弟剛才說過,兩位千萬別誤會,小弟因一時的糊塗,讓鬼迷了心竅,做出這種神人共憤的事,而深感羞慚,兩位不知道,我這是給李兄送解藥來的,可是又怕兩位不明了小弟的心意,所以躲在林內遲遲不敢現身。”
  蔡玉鳳又在曉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後,接著又大聲道:“你會送解藥來,王奇新,太陽從西邊升上來了麼?”
  王奇新忙道:“李兄,皇天后土,人神共鑑,小弟當真是受到良心譴責,送解藥來的。”
  蔡玉鳳道:“既是這樣,就把解藥送過來吧!”
  王奇新道:“李兄,請接好……”
  “慢著!”蔡玉鳳連忙喝止道:“你既是天良發現,為什麼不把解藥送過來,你又在耍什麼鬼?”
  王奇新道:“這個……小弟惟恐姑娘……”
  蔡玉鳳道:“惟恐我怎麼樣,我不見得就能奈何了你,怕什麼?”
  王奇新道:“話是不錯,只是,只要小弟把解藥交出,何必又非讓在下出去不可。”
  蔡玉鳳道:“王奇新,既然我們一時奈何不了你,你出來跟躲在樹林裡,又有什麼兩樣?”
  王奇新道:“蔡姑娘非讓在下出去不可,在下是越聽越心驚,越聽越害怕,不過,我這兒有件事,先奉知一聲,三俠莊已被摩雲尊者毀了,而且擄走了寶馬龍駒蕭絕塵,現在已轉向南荒洛明爾峰……”
  曉嵐冷笑一聲,剛要說話。
  蔡玉鳳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裳,道:“你怎麼知道,摩雲尊者毀了三俠莊。”
  王奇新道:“在下親眼所見……”
  蔡玉鳳道:“摩雲尊者為什麼要毀三俠莊?”
  王奇新笑道:“還不是因為李兄劍下太狠,殺了不少他門下弟子。”
  蔡玉鳳道:“你的消息還滿靈的,我猜你一定和摩雲尊者有過節,不過,曉嵐身中劇毒,他恐怕對付不了摩雲尊者。”
  王奇新道:“我這不是為李兄送解藥來了麼?”
  蔡玉鳳唇邊掠過一絲冷笑,道:“原來如此,那真是感激你了。王奇新,你這番心機白費了,曉嵐為你而殺了摩雲十一名弟子,你就跑去向摩雲尊者面前搬弄是非,現在又回過頭來點火,王奇新,你這個人太陰險、太卑鄙了,留你在人世是個大禍害,今天你是死定了。”
  她話聲方落,曉嵐已騰身掠起,半空中白虹劍出鞘,他人劍合一,只見一道寒光像電似的射向那片樹林。
  樹林中響起了王奇新一聲驚呼。
  這當兒,那道寒光已射到林邊,一陣驚天動地的震動,好幾棵樹倒了下來,枝葉橫飛,塵土飛揚,聲勢好不驚人。
  旋見那片寒光卷進了樹林,左衝右突,矯若閃電,寒光所經,那樹一棵連一棵的倒下,頃刻間一片樹林,變得好不稀疏,一眼可以看穿到樹林的那一邊去。
  蔡玉鳳飛身掠了過去,高聲叫道:“嵐哥哥……”
  寒光倏歙,曉嵐仗劍立在橫七豎八的樹木叢中,煞威凜人。
  蔡玉鳳道:“找著他沒有?”
  曉嵐冰冷的道:“這東西夠狡猾,居然讓他跑了。”
  蔡玉鳳剛要說話,一眼瞥見百丈外一條人影往西北方疾奔,他忙抬手一指道:“在那兒!”
  曉嵐轉身望去,仰首一聲長嘯,騰身追了過去。
  蔡玉鳳也跟著急急縱起。
  王奇新的武功不如李曉嵐,可是輕功身法,卻高人一籌,而且他並不是筆直的跑,一忽兒東,一忽兒西,到處亂竄,不到盞茶工夫,已被他跑得沒了個影兒。
  蔡玉鳳一見這種情形,忙把曉嵐叫住,他停了下來,感到十分氣惱、好恨,狠狠地虛空掠了幾劍。
  蔡玉鳳已到了他的身邊,伸手抓住他的骼膊,道:“嵐哥,別這樣,山不轉路轉,咱們總會碰見他的,再說他又不是個沒根兒的人,急什麼?”
  曉嵐咬牙道:“這小子太卑鄙、太陰毒、太可惡了,我非殺他不可,要是在江湖道上碰不見他,我就去找長笑神梟算賬!”
  蔡玉鳳道:“我就是這個主意,現在咱們還有好多正事待辦。”
  曉嵐氣似乎消了些,道:“你看王奇新的話可信不可信?”
  蔡玉鳳一搖頭,道:“不,我不信,我絕不信三俠莊會那樣的被毀。”
  曉嵐道:“我也不信。”
  蔡玉鳳道:“咱們快些趕回三俠莊一看,不就明白了。”
  曉嵐道:“對呀!走,咱們趕回三俠莊去!”
  話落,兩人騰身而起,直奔三俠莊。
  日出時分,兩人已趕到了三俠莊,甫一翻過嶺頭,就發覺王奇新所講不虛了,入目但見青煙裊裊,三俠莊真的毀了,成了一片廢墟。
  曉嵐最擔心的,就是微山湖漁隱張逸叟了,他高喊一聲,道:“張叔叔!”人就飛撲向火場。
  火場上大火雖熄,餘燼仍存,任他找遍整個三俠莊,怪的是並未見到一具屍體,曉嵐卻是悲痛萬分。
  蔡玉鳳勸著道:“事情既然發生了,急有何益,火場中既無屍體,我猜他們必然沒有遇難,也許避在別的隱密之處,我們何不四處查探一下,也許會找到些痕跡。”
  曉嵐聞言,尋思了一陣,長嘆了一口氣,道:“就依賢妹了,我方寸已亂,是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他話音方落,遠遠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救救我呀!要殺人了。”
  曉嵐循聲看去,就見遠處出現了兩條小黑影,疾快的移動,轉眼工夫,那小黑影變得大了,看得出是一人在疾快的奔跑,這時候在那一個人身後,又出現了十幾條黑影,也在疾快的移動,也在疾追。
  此時,蔡玉鳳也看得出,前面一人是跑,後面的人是在追。
  蔡玉鳳冷哼了一聲,道:“不要臉,以多欺少,十幾個人打一個人。”
  曉嵐道:“不知都是些什麼人?”
  因為距離尚遠,看不出是些什麼人,不過卻看得出跑在最前面那人很滑溜,跑起來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弄得後面追趕他的那些人跟著轉。
  不過,後面那些人的輕身功夫,要較前面那人為快,他們跟著轉來轉去,兩方的距離卻在慢慢的拉近,看情形,過不了多久,非被追上不可。
  很快的,前面那人已距李、蔡兩人約有數十丈遠了,人也看清楚了,曉嵐不禁失聲道:“丐幫的少幫主,無影丐莫槐!”
  此刻,蔡玉鳳也認出來後追之人,怒哼了一聲道:“王奇新,自己送上門來了。”
  說話之間,莫槐已跑到了跟前,他一看到曉嵐,忙叫嚷道:“玉蓮大俠,快救我,姓王的小子要殺人滅口。”
  曉嵐應聲道:“莫兄不用怕,我在找他呢!自己送上來,再好也沒有。”
  雙方的話聲,後面領頭的人,正是王奇新,他一看到曉嵐,立刻不再追人,抹回頭去,又疾奔而走。
  曉嵐見狀,那能容他逃走,大喝一聲道:“姓王的,你還想走嗎?”騰身就追了下去。
  王奇新這個驚弓之鳥,漏網之魚,他知道如果被曉嵐追上的後果,就沒命的跑,連頭都不敢回。
  他已被曉嵐嚇破了膽,是以他不敢找空曠的地方跑,因為那會暴露身形,他專找能掩蔽他身形的地方跑。
  跑著,跑著,他眼前出現了一片樹林,心中一喜,加快身法,疾掠撲去,幾個起落奔到,一頭鑽進了樹林。
  他進了樹林轉身外望,祇見曉嵐長劍頻揮,隨在他後面追到的那十幾個人,一個個迎劍倒地,鮮血飛灑。
  他此刻已嚇得魂飛魄敝,心膽俱裂,幸好,曉嵐追上了另一條路,並沒有向他藏身這方位追來,不禁心身都為之一松。
  他方才是卯足了勁在逃命,現在心身一松,人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往樹幹上一靠,順著樹幹往下滑了下去,他在喘著氣,喘得好厲害。
  就在他身子剛一著地,突然一個冷冰的話聲,自身後響起道:“好小子,你跑得可真不慢呀!”
  這一句話,嚇得王奇新靈魂出竅,他再也顧不得再跑了,他也知道來不及,其實他還想再跑,奈何兩腿發軟,不聽使喚了,由不得尖叫一聲。
  “李兄,饒命……”翻身跪倒在地。
  他跪了下去,可是他也直了眼了。
  因為,眼前不是李曉嵐,赫然竟是一位黑衣蒙面人,這麼一來,他整個人都虛脫了,身子一晃,差一點沒有倒下去。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看不出樊坤這小子,還真收了個露臉的徒弟,居然被人家一個小娃兒嚇破了膽,還跪地求饒,這要是傳揚開去……”
  王奇新一張白淨的臉,立刻變得通紅,他霍地跳了起來,道:“老前輩,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蒙面人沉聲道:“你辦砸了我的事,還有臉問我什麼意思。”
  王奇新抗聲道:“那不能怪我,誰知道李曉嵐的毒已經解了呢!”
  黑衣蒙面人道:“誰解的?”
  王奇新道:“誰知道,你問我,我問誰?”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你問誰?那種毒非你們天竺山莊的獨門解藥不能解,你問誰了!”
  王奇新道:“天地良心,我沒有給他解藥,你怎麼不想想,我會給他解藥麼?我要是給了他解藥,還敢去……”
  那蒙面人道:“那麼是誰解了他的毒,誰又能解他的毒?”
  王奇新道:“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麼?”
  那黑衣蒙面人沉默了一會,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算是砸了,砸了這件事,對雪山老祖影響很大,我們一定要補救。”
  王奇新忙道:“那是你們的事,別再找我了。”
  那黑衣蒙面人陰森目光一凝,道:“你倒說得輕鬆。”冷哼了幾聲之後,接著又道:“誰說是我們的事,別忘了,這件事關係著嶗山、五台天竺、雪山等派,如果得不到廣成子的秘笈,幾派就覆亡在即,有他李曉嵐在一天,我們就無法得到那秘笈,這件事是你辦砸的,我不知那後果……”
  王奇新神情一緊,忙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剛才不是說了麼?要設法補救。”
  王奇新道:“我知道要補救,我是問怎麼個補救方法?”
  那黑衣蒙面人道:“將他誘至南荒洛明爾峰雪霧山境,設法挑撥劉師婆出面對付,任他李曉嵐有飛天的本事,也難活著迴轉中原,你聽明白了麼?”
  王奇新笑道:“你這招算不上新奇,我早就用過了,不知姓李的小子是否相信。”
  那黑衣蒙面人道:“說說看,你怎麼施展的。”
  王奇新洋洋自得的道:“我命天竺山莊弟子火燒了三俠莊,移禍於雲霧山摩雲洞,說是摩雲尊者幹的,我猜姓李的那小子,一定會找上摩雲洞……”
  “呸!”他話未說完,那蒙面人就“呸”了他一口,叱道:“笨哪!真是有師必有其徒,樊坤已經夠笨了,他的徒弟也絕不會高明,不錯,李曉嵐一定會去找回公道,可不一定去找摩雲洞。”
  王奇新詫異地道:“那他找什麼地方?”
  黑衣蒙面人道:“天竺山莊!”
  王奇新吃驚的道:“為什麼?”
  黑衣蒙面人道:“因為摩雲尊者已經早就死在曉嵐的罡煞之下,他還能燒莊擄人嗎?”
  王奇新笑道:“就算是他明白過來,恐怕更會趕赴南荒了。”
  蒙面人詫異道:“那是為了什麼?”
  王奇新道:“因為他已燒過了天竺山莊,在中原,他沒有可以燒的了。”
  黑衣蒙面人道:“為了謹慎,對你我無法放心,為了咱們大家的生存,從現在起,你一切聽我的,明白沒有?”
  王奇新緩緩的道:“明白是明白了,只是……”突然凝神往黑衣蒙面人身後望去。
  黑衣蒙面人心中一動,連忙側身回顧。
  王奇新突然目射兇光,一聲不響,閃電出掌,擊向黑衣蒙面人的右肋,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我早防著你了。”
  話聲中,抬手一擋,王奇新那一掌正拍在他右小臂之上,黑衣蒙面人沒怎麼樣,王奇新那一掌像拍在了烙鐵上,悶哼一聲,垂下手去。
  黑衣蒙面人翻手扣住了王奇新的喉管,那隻手居然是只鐵手,只聽他冷冷一笑道:“小子,跟我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你是不是想死!”
  王奇新說不出話來了,他的臉已憋得通紅。
  黑衣蒙面人猛力一推,王奇新踉蹌幾步,摔在了地上,兩手直揉脖子。
  黑衣蒙面人冷哼了一聲,道:“滾!給我滾遠點,今後你若跟我陽奉陰違,耍姦施滑,讓我碰上了就別打算活,連樊坤在內,我也不會放過,快滾!”
  王奇新連人家是誰,都沒敢問,抱著脖子翻身爬起,疾飛出林而去。
  望著王奇新那狼狽背影,黑衣蒙面人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的陰森冷笑,一閃沒入林蔭深處。
  曉嵐追了老半天,沒追到王奇新,又回到了三俠莊廢墟之處,笑向那老丐道:“原來是老要飯的,你怎麼惹了那小子!”
  無影丐莫槐聳肩攤手道:“要飯的乞食八方,誰敢惹有錢的老太爺……”
  曉嵐笑道:“那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你,是否在討飯時,手腳不乾淨了?”
  無影神乞笑道:“老要飯的還不會沒出息到那種地步,這全是你玉蓮大俠賜給的恩惠。”
  曉嵐笑道:“要飯的,別討不到剩飯,都怪到我身上來,沒有關係,我可以給你一錠銀子,管你飽三天的。”
  無影神乞道:“並不是要飯的討不到東西吃,而是人家要報復我帶你去火燒天竺山莊之仇,還連帶殺人滅口。”
  曉嵐道:“他為什麼要殺你滅口?”
  無影神乞道:“他們暗中在三俠莊放火,不巧被我碰上了……”
  曉嵐並不關心三俠莊的一場大火,他所關心的,則是張逸叟和蕭氏三俠的下落,聞言倏地一伸手,握住了無影神乞的肩頭,道:“快說,蕭氏三俠他們人呢?”
  無影神乞一縮肩頭,道:“李大俠,我會告訴你的,別用那麼大的手勁,老要飯的可受不住了。”
  曉嵐聞言,才發覺自己在情急之下,出手重了,忙即收手,笑道:“對不起,在下是情急了,快告訴我,他們怎麼樣了?”
  無影神乞道:“他們在三天之前就走了,一共十七輛騾車,聽說是遷去什麼天門谷。”
  曉嵐一聽,長籲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我猜一定是張叔叔的主意……”
  無影神乞莫槐道:“你是說微山湖漁隱張老頭呀!他可沒有去,聽說他卻去了南荒,說是找你去的呀!怎麼你卻還在這裡?”
  蔡玉鳳插口道:“嵐哥,那咱們怎麼辦呢?”
  曉嵐道:“咱們也去南荒,別讓張叔叔一人前去冒險。”
  蔡玉鳳道:“那我姊姊呢?”
  曉嵐轉身望著無影神乞莫槐,一拱手道:“這還得拜 莫兄幫忙了,如遇到一位和這位蔡姑娘長得很相似的姑娘,和一位醜道姑在一起,煩請帶句話,就說我們已去南荒,請她們快些趕來。”
  無影神乞莫槐點頭答應,道:“好吧!反正我老要飯的吃飽了沒事幹,轉幾句話,算不了什麼?”
  曉嵐雙手一抱拳,笑道:“莫兄高義,我這裡先謝過了。”
  他話聲方落,伸手一拉蔡玉鳳,還未等無影神乞說出話來,兩人已然騰身飛起,飄縱出去十數丈遠,轉眼間,消失在雲天深處。
  無影神乞在江湖上以輕功見長,看了人家這份身形,不禁有些自慚,呆望著人家走的方向,發起怔來。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嬌叱,喝道:“好大的膽子,火燒了人家的莊院,還敢留在這裡,休走!”
  莫槐聞聲回頭一看,認出來是雪梅,忙道:“我的姑奶奶,是我老要飯的,動不得手。”
  無影神乞笑道:“和朋友送別,怎麼你們纔來呀!”
  麻姑道:“我們在追蹤王奇新,逼他交出解藥,以便去救師兄。”
  無影神乞故作吃驚的道:“怎麼?玉蓮大俠受傷了……”
  雪梅黯然道:“他可能中了王奇新的‘毒屍消魂沙’。”
  無影神乞聞言,一跳老高,道:“‘毒屍消魂沙’?那可不是玩的,怎麼我看他並不像受傷的樣子呀!”
  雪梅驚愕地道:“你見過嵐哥了?”
  莫槐笑道:“豈止見過,方才送走的,正是他們。”
  麻姑道:“他們?……還有誰?”
  莫槐道:“還有一位和蔡姑娘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他們好親熱喲!”
  雪梅悠悠嘆了一口氣,道:“他們是該親熱點的。”說著,轉向麻姑道:“師妹,咱們去那裡?”
  麻姑冷然道:“追下去呀!說不得也只好走一趟南荒了。”
  說著,兩人也不管無影神乞莫槐,同樣的騰身而起,飄縱而去。
  無影神乞莫槐被鬧得滿頭霧水,翻手摸著腦袋,自言自語的道:“他們這是幹什麼呀?怎麼都這麼急……”
  且說雪梅和麻姑兩人一路兼程急趕,就沒有見著曉嵐和玉鳳的影兒,麻姑若有所悟的道:“他們很可能躲著咱們,要不然怎會不見人影……”
  雪梅道:“我不懂,他們為什麼要躲咱們。”
  麻姑笑道:“我也不懂,不過,我聽人說,戀愛中的人最怕別人打擾了,何況你又是玉鳳的姊姊,而且曉嵐師兄又深愛著你,當然會想盡辦法避著我們的呀!”
  雪梅低頭尋思了一陣,倏然抬起頭來,堅定的道:“不管他們如何躲避,我一定要見他們……”
  麻姑笑道:“沒有一點行蹤,你如何見他們?”
  雪梅想了一下,忙道:“師妹,咱們可改變裝束,逼他們現出行蹤來。”
  麻姑一聽,拍手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好!咱們就改變裝束。”
  於是,他們就在一個小鎮上,買了幾件男人衣衫,等她們離開那小鎮之時,已變成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一位麻面壯漢,仍然一路前趕。
  她們為了施展輕功方便,免得驚世駭俗,所以並沒有走官驛大道,走的是偏僻山區,由川入黔,由黔入滇,他們也不知自己究竟走到了什麼地方。
  麻姑著急的道:“梅姊姊,我們這是去什麼地方呀?就這樣盲人騎瞎馬似的,在深山中亂轉,這要轉到何年何月。”
  雪梅道:“咱們不是去南荒的麼?”
  麻姑瞪眼道:“南荒在什麼地方?”
  雪梅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南荒在什麼地方。”
  麻姑道:“我們總得找人問問呀!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在深山中亂撞。”
  雪梅一想也對,而且乾糧也不多了,就改變路程,轉向一個小山村中走去,除了打聽路徑之外,順便置備些乾糧。
  她們進入山村一問,才知她們瞎闖瞎撞,竟然闖到了洛明爾峰下,這個山村,名叫榴花寨,居民多半是熟苗,漢人甚少。
  寨在山麓之半,一面臨著瀾滄江,風景甚是雄秀,雖是個不知名的小地方,因為泉甘土肥,到處雞犬桑麻,看上去頗有富饒之象。
  兩人見沿途野點甚好,便在江邊,擇了一家乾淨的茶棚落坐,隨意要了些茶點,對著前面大江,且說且飲,一邊卻不住留神,四外觀看,希望能在這裡碰上曉嵐和妹妹玉鳳。
  那江邊茶棚,共有四、五家,俱是江邊居住人家的副業,帶買酒和熟菜。
  每家都有一些茶客,只有雪梅和麻姑這家,沒有一個客人,雖是山村野店,地方卻極清潔,不但白木幾桌上,沒有絲毫油膩污穢,連棚中石地,都似洗過一般,淨無纖塵。
  這家茶棚內,只有一個垂髫幼女,往來執役,倒甚勤快,衣著也是舊而整齊,祇是她相貌卻醜到無以復加。
  有時添酒添菜,她便往屋中去取,始終不見一個大人出來。
  雪梅和麻姑除覺得這裡人氏極愛乾淨之外,並未在意,雪梅偶爾一眼望到隔鄰茶棚內,那些本地茶客,都朝著自己這兒指點談說,一見雪梅側臉望去,便即住口,神態頗為可疑。
  她以為自己女扮男裝,出了破綻,本來嘛!一個姑娘家打扮成一個男兒,到底乍看眼生,言語行動總有不實,難免遭人談說,也未理睬。
  正當這時,忽聽麻姑道:“你只管呆看些什麼?還不早些吃喝完了走路!”
  雪梅聞言,便回過臉來,猛一眼又看到茶棚外,江邊半截斷石欄上,坐著一個老頭,身旁放著一個三尺來長,二尺來高的雜貨箱子,正在朝著自己呆看,頗似去苗寨的漢客,又有幾分像煞漁隱張逸叟。
  “你這老不死的東西,去年坐在我家門前歇汗,我姊姊見你年老,給你一碗茶喝,你卻賣弄玄虛,將我們的人引走,一去不來,害得我姊姊時常想起就哭,後來才知道是你老鬼做的濫事,依我性子,恨不得把你打死,才稱心意,你卻一口軟了不認賬。”
  那醜女喘了一口氣,繼續又罵道:“你還說什麼,只要我姊姊心堅,那人自會回來,可憐她性情那麼高傲的人,竟跪下來求你,也不知你亂說了些什麼,從此我姊姊氣得連門都不出一步,今天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客人,你又闖見鬼一樣,又到我家門口裝瘋,快些給我滾開便罷,如若不走,我便把你丟到江裡去。”
  那老貨郎聞言,並不動怒,只是笑嘻嘻的道:“你別生氣,我歇一歇,自會走的。”
  醜女還待怒罵,雪梅已走了出來,止住她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欺負老人家?快休如此!”
  說完,又朝那老頭道:“老人家想是走得累了,莫與年輕人嘔氣,隨我到茶棚裡去,喝兩杯茶解解渴、消消氣吧!”
  那醜女一聽雪梅要邀老人為入座之賓,不禁慌道:“客人萬要不得,這老鬼專破壞人家好事,便是你給錢,我們也不賣給他的。”
  雪梅見那老貨郎,生得慈眉善目,又是漢人,醜女之言,絕不可靠,便冷聲道:“你做的是賣茶酒的生意,只給你錢,管我請誰飲食,我也不與你計較,你不賣,我們到別家去。”
  說時,麻姑見兩人爭執,也走了出來。
  雪梅一面說,早從懷中取了兩枚散碎銀子,交與醜女,醜女不接,道:“要走,祇管走,看你到得了家才怪,誰稀罕你的錢!”
  雪梅只當氣話,也不理她,將銀子扔在地上,便去提老貨郎的貨箱。
  那老貨郎本先打算道謝攔阻,及見兩人口角,事已鬧僵,略一低頭尋思,也不作客氣,跟了雪梅便走。
  走到隔鄰那家茶棚門口,雪梅和麻姑便揖客入內,老頭剛說了一句,道:“前邊有好地方,莫在這裡。”
  言還未了,茶棚主人早跑了出來,攔住道:“你們上別處去,我們這裡,不賣給你!”
  那茶棚主人一面攔住雪梅,一面卻朝著那老頭行禮,悄悄的說了聲:“回公公,夜裡小心些。”神氣非常古怪。
  雪梅、麻姑見茶棚老人既與老貨郎相熟,見面又那等恭敬親熱,為何不讓人進去,實在令人費解,方想張口動問,見老頭連使眼色,只得賭氣前走。
  走到第三家茶棚,還未及上前,老貨郎已搶著說道:“他這裡也不賣外人,我們到別處去喝。”
  果然,話剛說完,一位半老婦人,已跑了出來,先向老頭行禮,口裡直道:“回公公真體恤人,改天我給你老人家賠禮去。”
  雪梅見兩家茶棚阻客的情形,已看出是適纔自己和醜女拌嘴的原故,暗忖:“這裡的人,倒真愛群,惱了一個,眾人都不理你了,不過看那兩家棚主,既然那等熟識親密,為何也不接待,臉上又帶著惶恐、憂愁之色,其中必有原故?”
  她這麼一思忖,不由動了好奇之心,她本先打算小待一會就走,經此一來,又想起適纔眾人交頭接耳,和醜女行時的詞色,諸多可疑,也想問個水落石出。
  走到最末一家,也和前面幾家一般的神氣,幾次想問,俱被老頭攔住。
  當下由那老貨郎領路,往山環中走去。
  雪梅細打量那老貨郎,年紀有六、七十歲了,腳底下仍然十分輕健,又見當地的人見了他,俱都紛紛行禮,知道不是常人,暗忖:“打他身上,也許可問出點事來。”便有了起身離去的念頭。
  跟著走有十來里路,漸漸斷了人煙,到處都是深林密菁,路更難走,忍不住正想問時,老貨郎引著兩人,從深林中穿出。
  林外是一片廣約數十頃的湖泊,湖泊當中,有個三、五畝方圓的沙洲,湖水漣漪,清澈可見及那孤峙湖心的沙洲,其平如紙。
  沙洲上種著許多樹木、花果,一片濃蔭翠幕中,隱現著一座竹籬茅舍,幽靜中,另有一種清麗之趣,令人見了塵慮俱消。
  雪梅剛對麻姑道:“你看這南荒苗山裡,竟有這般好所在,真想不到。”
  一言未了,他們已到了湖邊,那老貨郎忽然嘬口一聲長嘯,聲音並不很大,卻是又亮又長,頗為悅耳。
  嘯聲甫住,就見沙洲上綠蔭叢中,飛起一大群白鳥,雪羽翻飛,約有三、五百只,一會工夫,飛到了面前。
  老頭伸手去摸每一只的翎羽,那些白鳥,有的翔集在老頭的兩肩,有的落在他的手上,臂上,不住的飛鳴歡翔,聲音清脆,與老貨郎的嘯聲相似。
  那白鳥和鷹差不多大小,都生就雪也似的白羽毛,紅嘴碧眼,鐵爪鋼喙,神駿非常。
  雪梅、麻姑見狀,互贊有趣。
  忽又聽遠遠傳來打槳之聲,抬頭往前一看,就見沙洲旁濱水的一片疏林後面,一個赤著半身的小孩,架著一只扁舟,手持雙槳,正往岸邊駛來。
  兩人目力,厚異尋常,見那小孩,年紀雖祇十一、二歲,但骨骼強健,面目也還清秀,身手卻是矯捷非常,兩條臂膀,運槳如飛,一起一落之間,那小舟便像箭射一般,瀉出老遠,轉眼攏岸,跳將上來,向老貨郎招呼了一聲,道:“爺爺……”
  老貨郎忙指著雪梅和麻姑道:“這兩位尊客,俱是好人,快上前見過。”
  那小孩朝兩人看了看,拱了拱手,侍立在旁,不發一言。
  兩人見那小孩雖然眉清目秀,卻生得又瘦又幹,而那兩片船槳卻是鐵的,看去少說也有百十斤重,方待向他詢問,老貨郎已道:“前面小洲便是寒舍,此子乃老漢外孫,幼遭孤露,與老漢在此販賣零星藥物,相依為命,不想今日一時多事,在胡家門前小憩,惹出這場是非,憑著老漢目力,知道兩位不是常人,想請兩位到舍下盤桓一、兩日,就便查看是否中毒,想不致推辭吧?”
  雪梅和麻姑見了這等好所在,本打算一遊,再聽老貨郎之言,就知內中有了文章,便相隨登舟。
  那木箱已由小孩接了過去,放在船頭,拿起雙槳,便要往前劃去,麻姑見那小孩屢看雪梅,好似心存藐視,一時興起,便笑道:“小弟弟,這沉重的鐵槳,你劃來劃去,不嫌累麼,我幫你一下好嗎?”
  那小孩聞言,看了麻姑一眼,也不說話,把鐵槳往船頭上一放,逕自站起。
  老貨郎已看出小孩,有些看不起兩人文弱,正待斥喝,麻姑已笑道:“我卻用不慣這破銅爛鐵呢!”
  說罷,將身朝著船尾,默運玄門罡氣,將手一抬,立時便有一股極強勁的風,向船尾吹來。
  那船不搖自動,衝波前進,疾如奔馬,只聽船頭泊泊打浪之聲,不消片刻,便到了沙洲面前,那些隨舟飛翔的白鳥,反倒落後。
  那老貨郎當年也是成名的武師,初見兩人就發覺是女扮男裝,奇怪她們小小年紀漫遊苗疆,雖然易釵而弁,氣宇終非凡品。
  再看兩人舉止,不但丰神超秀,英姿颯爽,尤其兩人的那雙眼睛,寒光炯炯,芒採射人,必然受過高人傳授,內外武功,俱臻極項,恐怕兩人中了胡氏姊妹的道兒。
  但又因以前有過嫌隙,自己雖有本地兩個有力量的苗酋相助,畢竟胡氏姊妹也非易與,還是不宜把仇結得太深才好。
  是以,當時不便進去,正想注意警告,雪梅已走了出來,同時,他的心事也被醜女看出,一不做,二不休,便把兩人帶了回來,打算察明受害與否,再行看事行事。
  此時,他雖然對兩人的資質,心中贊羨,仍未克以識途老馬自命,一任雪梅代他提著木箱,連客套話都沒說一句。
  及見麻姑施展罡氣呼風吹舟,才知來人武功已達頂峰,自己還是看走了眼,好生內疚不已,又不便改倨為恭,只得倚老賣老到底,見他那外孫失聲驚詫,忙用眼色止住,仍如無覺。
  倒是雪梅和麻姑兩人,俱都敬老憐貧,麻姑更是一時高興,逗著那小孩玩耍,並非意在炫耀,又看出老貨郎是個隱士高人,始終辭色謙敬,老貨郎心才略安。
  登岸不遠,穿過兩行垂柳,便是老貨郎居處,竹舍三間,環以短籬,籬外柳蔭中,闢地畝許,一半種花,一半種菜。
  環著竹舍,俱算古柳高槐,石榴桃李紅杏之類,雜花生樹,紅紫相間,一片綠蔭菜幕中,點綴著數百只雪羽靈禽,飛鳴跳撲,越覺娛耳賞心,樂事無窮。
  再進屋一看,紙窗木幾,淨無纖塵,茗棋琴書,位置整然,當壁一個大石榻,略陳枕蓆,另外還有一個藥灶,大才徑尺,可是灶上那口熬藥的鍋,卻大出好幾倍。
  大家落坐之後,老貨郎首先抓起雪梅的手腕,診斷脈象,又看了她的舌頭,接著對麻姑也是如此。
  看完之後,也沒有說話,只是凝神注視著兩人,約有頓飯光景,忽把眉頭一皺,道:“兩位兩三天內如果走出此寨,性命休矣!”
  兩人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麻姑忙問道:“老前輩,這是為了什麼,我們中的什麼毒……?”
  老貨郎輕嘆了一口氣,道:“這裡的苗人,只有胡、黃兩姓,黃姓族人最多,老漢曾經救過他們酋長黃蠻的性命,加上老漢以醫藥雜貨為業,至今成了他們的用處,所以連沙洲前這點小產業,都是他們合力相贈的。”
  雪梅道:“這麼說,前輩和他們相處得很好了?”
  老貨郎苦笑了笑,道:“本來極為相安,那胡家族人,雖然極少,卻很有幾個厲害的人物,並且都是女子,其中最厲害的,便是茶棚中那醜女的兩個姊姊,一名玉花,一名榴花,不但武功出眾,而且還會邪術。”
  須知,這一帶苗寨的人,大半養著一種惡蠱,專害過路的漢客,尤其玉花、榴花兩女,乃是這洛明爾峰後沒羅峒毒蠱神梟劉師婆的義女,所以,她們的蠱更較別人厲害十倍。
  那是前兩年的事了,一個晴朗的天氣,苗寨突然出現了一位藍衣少年,白淨面皮,雙眉帶煞,他逕直進入胡家茶棚,找了個位置坐好。
  醜女給他送上茶點,他卻把眉頭一皺,道:“茶棚倒很乾淨,沏茶的人兒卻令人倒掉胃口。”
  醜女一瞪眼,怒聲道:“嫌醜,誰讓你來的。”
  藍衣少年哈哈笑道:“我是慕名而來,聽說胡家茶棚一雙姊妹花,貌比天人,那知卻是個醜八怪……”
  醜女一聽,氣得怪眼連翻,怒叱一聲道:“小子,你找死!”
  喝聲中,縱身而起,雙手箕張,撲向了那藍衣少年。
  就在這時,房中傳出一聲嬌叱道:“小妹,休得無禮!”
  隨著那嬌叱之聲,一條人影從房中疾射而出。
  藍衣少年迅快伸手格攔,一掌逼退了醜女,另一隻手,卻攔腰抱住了從房中疾射而來之人。
  來人人手,先是只覺得軟若無骨,繼之又是一縷幽香,衝入鼻中。
  藍衣少年方一怔神,只聽“嚶”的一聲,他方打算鬆手放人,跟著“啪”的一掌,已印到了他的臉上,懷中之人已然掙脫。
  藍衣少年掃目看去,就見身前站著一位玉腿裸露,周身珠圍翠繞,光艷照人的妙齡女子,她正自又嬌又羞的指著他叱罵道:“瞎了眼睛的漢狗,你好大的膽子,敢到苗寨來撒野。”
  倒豎的柳眉,圓睜的杏眼,羞紅的桃腮,怒沖沖的嬌態,好一幅美人嘆怒圖。
  那藍衣少年雖然挨了一巴掌,有些發怒,但一看到這幅美人嘆怒的嬌模樣,他倒不惱了,偏起著頭,凝眸注視,失魂似的,沒有一句話。
  過了一陣,他摸了一下被打的面頰,放在鼻端聞了一聞,笑道:“嘖……嘖……好香呀!”一付下流的表情。
  那美豔苗女看到了那藍衣少年的長相,本已氣消,羞愧之心已在暗中滋長,此刻,見他這付色鬼的下流相,頓時又惱怒起來。
  一聲龍吟過處,她手中多了一把比秋水還明亮的寶劍,一抬玉腿,點在藍衣少年的心口上。
  就在這時,房中又射出一條人影,一面口中喝道:“二妹,這不能怪人家!”
  一面出手如風的扣住了那苗女玉腕。
  來人也是個苗女,一樣的嬌美,全生得珠顏花貌,她沒有看到藍衣少年方才那種邪惡的態度,尚以為自己的妹妹性情暴躁了。
  那苗女的玉腕被她姊姊扣住,更激發了她的性子,蓮足一起,向藍衣少年踢出一腳,直取他“丹田”大穴。
  藍衣少年本想再伸手按住人家那只蓬足,但又怕把事情鬧大,在這時,那苗女被她姊姊振腕一帶,把她帶出五步之外,適時化解開這一危機。
  同時,她錯步橫身,擋住了她那妹妹,陪笑道:“漢哥哥,對不起,我這妹子性子不好,多有得罪,不知漢家哥哥從什麼地方來的,可看到本茶棚的標示……”
  藍衣少年聽她這麼一說,也就不好發作,笑道:“在下王奇新,剛從摩雲洞來,當然看到你們那蠱王的標示了。”
  後出來的苗女,乃是玉花,聞言笑道:“這麼說你是有心而來了。”
  王奇新道:“一時興之所至,談不上有心無心。”
  玉花媚笑道:“你不愛我們麼?祇要你說出來,愛我姊妹那一個,立刻可以成親。”
  榴花接著道:“漢哥哥,今天可是你先調戲我的呀!我知道,你們漢人沒有良心,可是我胡家姊妹可不是好欺的,我姊妹都已愛上了你,快說!你到底喜歡那一個?”
  王奇新人本不正派,不過,他現在正迷戀著雪梅,眼前這兩位苗女,雖然肌膚如雪,珠顏花貌,可是要真的和雪梅比起來,仍然相差一籌,是以他仍難忘掉雪梅。此刻,雪梅的影子,充滿腦際,又怎能看得上兩位苗女,聞言朗笑一聲,道:“哈哈……你們想得倒好,長得也還算得上俏,不過在王大爺眼中還算不上美,所以我並不打算娶你們兩位。”
  榴花一聽之下,柳眉一挑,一順手中劍就待動手,玉花連忙使眼色止住,笑道:“二妹,王少爺既是摩雲洞來的朋友,都不是外人,咱們可不能怠慢了貴客,還不快些準備酒菜招待,免得人家說咱們胡家姊妹小氣。”
  榴花聞言,俏目一翻,已知姊姊的心意,笑道:“大姊說的是,叉兒,還不快些準備酒菜。”
  那脾氣最暴躁的醜丫頭叉兒,此刻卻變得柔和多了,慇勤招待。玉花、榴花兩姊妹,卻躲在一邊,喁喁低語。
  王奇新此時卻是酒來杯幹,喝得有幾分醉意,方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朝桌上一放,道:“這是酒錢,王大爺不會白吃你們的,不過你們如打算要我娶你們姊妹,就等來生好了,哈哈……”
  笑聲中,他邁步走出茶棚,揚長而去。
  茶棚中的玉花、榴花姊妹,似乎爭執了一陣,然後,玉花匆匆的趕了出來,遁著王奇新的去處,追了下去。
  很快的,她追上了王奇新,嘆了一口氣,面現苦笑道:“漢家哥哥,你把我姊妹當作了那些下賤的苗娃子,我也不怪你,論你的行為,死不足惜,不過你究還和摩雲洞有些往來,家師和摩雲尊者也有些交情,所以,我勸你對任何一門功夫,沒有真正把握,最好少在人前賣弄,那樣死了豈不冤枉,這是一道靈符和酒菜錢,你都拿去吧!一出這榴花寨,如遇什麼凶險,可將此符燒了,和水吞下,急奔回來,也許還可保得一條性命。”
  王奇新那知厲害,接過神符和那散碎銀子,往地上一摔,冷叱道:“誰希罕你們這鬼畫符,王大爺既敢招惹蠱王,自然就有解救之法,你以為這樣一獻慇勤,我就會喜歡你了,妄想呀!”話落,扭頭就走。
  此刻,忽然從矮樹叢中,出來一位賣雜貨的老人,他彎腰撿起了那道靈符,身形一縱間,攔住了那王奇新的去路,笑道:“年輕人,自己性命要緊,何必那樣和自己過不去!”
  王奇新冷聲道:“大不了幾條惡蠱,還製不住本大爺。”
  老貨郎笑道:“閣下所中之蠱,非比尋常,乃七十二種惡蠱之中,最厲害的金蠶蠱,祇怕你無法製得了吧!”
  王奇新一聽,這才慌了手腳,忙道:“老人家,你是怎麼認得出來的?”
  那老貨郎笑道:“你何不往溪澗中一照,自去看看!”
  此時,天色已然黃昏,晚霞漫天,王奇新藉著溪水映照之下,才發現情勢當真的十分危急,不但身背後現有惡蠱的影子,連頭上隱隱蟠著一條金蠶,張牙舞爪的似待就腦而嚼。
  王奇新這纔明白自己闖了大禍,連忙朝著老貨郎跪下,哀求道:“老前輩救我……”
  老貨郎嘆了一口氣道:“老朽也沒有那麼高的能耐救你,不過,我可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專破惡蠱……”
  王奇新忙道:“他是什麼人,就請老前輩快帶晚輩走一趟。”
  老貨郎道:“他是竹龍山中一位隱居的漁夫,脾性很怪,是否能為你醫治,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不過,你現在得先把這道符焚化後吞下,否則,我們走不出去百里,就會被毒蠱吸盡腦髓而死。
  王奇新此際也不再堅持了,就依照老人的吩咐,將符焚化,手捧溪水,將焚化後的符灰,吞向腹內,方站起身來,老貨郎拉起他就跑。
  以兩人的武功造詣,跑起來並不吃力,大半天的時間,已跑出百里之外。
  起初,並不見有什麼動靜,剛剛跑出百里之外,倏然聽見身後呼呼風起,惡蠱怪叫之聲,吱吱大作。
  總算未到子時,腹中惡蠱,同時施禁法,還未發作。
  在這存亡頃刻之間,他們兩人嚇得連頭也不敢回,沒命一般,向前飛逃。
  腳步後面,風聲和怪叫聲越來越近,天又昏黑了,路更崎嶇,時辰也到達。
  正逃之間,王奇新猛覺頭背,像似被許多鋼爪抓住似的,心裡一害怕,腳底下被石頭一絆,猛地栽倒在地。
  此時,已經過了限定的地界,性命呼吸之間,再經這麼一來,可真是要命。
  老貨郎聞聲回顧,料他必無生理,正待想法,先保住自己性命,日後再設法為他報仇。
  眼看千鈞危機,系于一發。
  就在這時,忽然來了救星,只見幾條比火還紅的長線,比電還疾,射向兩人身後。
  跟著又見兩條三尺多長,金碧亂閃的金蠶惡蠱,吃那紅線勾起,直向來路上飛去,接著一片紅光一閃,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出現兩人身前。
  老貨郎一看,認出來是無名釣叟,連忙扶起了王奇新,跪倒在地,叩頭道:“多謝老神仙救命,不知你老人家怎知弟子有難?”
  原來此一老人,正是他們要尋找的竹龍山那位無名釣叟,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那能預知,祇是湊巧而已,或許是你們命不該絕,此非談話之所,且隨我到蝸居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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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金蠶惡蠱b

  在路上無名釣叟方向他們說知,因為他新從都勻去看望一個故人之子,還在那裡耽擱了些時日,才趕回來,也是老貨郎和王奇新兩人五行有救,不前不後,偏在緊要關頭趕到,無意中救了他們。說到此處,又笑道:“你們應該知道,在苗疆七十二種惡蠱之中,以金錢蠱最為厲害,飛起來,帶著風雨之聲,有時養蠱人家,放牠出來,在野外遇見,望過去,好似一串金星,十分好看。”
  王奇新驚異道:“放出來的蠱,是否也會傷人?”
  無名釣叟道:“當然會傷人了,知道的人,必須趕緊噤聲躲藏,否則被牠迎頭追來,腦子和雙眼,便被牠吸了去。”
  老貨郎輕嘆了一聲道:“這東西也太歹毒了。”
  無名釣叟道:“不過這東西,養的人,如非與人尋仇,和一年一度惡蠱降生之日,須放牠出來打野覓食外,越是惡毒的蠱,越不肯輕易放牠出來。”
  這時,被無名釣叟所擒的三條金蠶惡蠱,俱都長有三尺多長,通體金黃色,透明如晶,蠶頭百足,形如娛蚣,胸前兩只金鉗,鋒利已極。
  老貨郎和王奇新見狀,不禁由心底深處,冒起一股冷氣,心想如被牠抓上,焉有命在。
  無名釣叟先是不置可否,等到問明了雙方結仇經過,沉聲道:“胡氏姊妹的為人,老夫深知,又是惡蠱神梟劉師婆的義女,這要責怪王老弟的不好,但她們也做得未免太狠毒些。不過,苗疆少女,多煉惡蠱,本意多屬防身之需,胡氏姊妹所煉惡蠱共是七條,俱用本人的心血祭煉過,與生命相連,這三條金蠱,如果當時殺死,說不定就要了兩人的性命,念她們平日,尚未妄害無辜,不忍太為已甚,且王老弟腹內,蠱毒已深,此非法力可解,縱有靈藥,也不是一日半日可以根除。”
  王奇新忙道:“老前輩何不殺死那三只惡蠱,為世人除害,也是一件大功德。”
  無名釣叟道:“如今她姊妹一禁法一破,惡蠱遭擒,必已知道遇見克星,如將惡蠱製死,她姊妹七個化身,才傷三個,內中只有一人活著,必然豁著性命報仇,仍可製你死命。”
  王奇新道:“那麼老前輩如何處置這三條惡蠱?”
  無名釣叟道:“現在樂得藉此要挾,她知惡蠱未死,必不敢妄動取禍,且先把王老弟的性命保住,再運用靈藥,緩緩收功,方為兩全。”
  王奇新禍變餘生,忽然福至心靈,謝完救命之恩後,定要拜在無名釣叟門下為徒。
  無名釣叟已看出王奇新這個人的心性,並知是天竺樊坤之徒,冷笑一笑道:“老夫從不收徒,今天救你,乃是看在老貨郎的面子,否則,連救你都不願伸手,我勸你以後最好老實些,免得再招禍害。”
  王奇新拜師不成,心中大不高興,可是在此性命交關之際,也不敢形之於色,連忙翻身跪下,請求老人家為他治療腹中毒蠱,無名釣叟拈鬚笑道:“我既然能救你來此,就會為你除清餘毒。”
  無名釣叟對他十分冷淡,說完話後,轉身入內,那老貨郎對他,還是甚為熱心,服侍著他吃下丹藥,就在竹龍山休養療毒。
  再說那玉花姑娘,愛王奇新愛到了極點,以為中途必被追回,婚姻定然有望,及至等到子時過去,不但王奇新沒有被迫回來,忽然心神一動,蠱神上的七盞本命燈,卻有三盞滅而復燃,光焰銳減,就知出了變故,不由心裡害了怕。
  榴花忙又強著一收禁法,竟然毫無反應,再一收那放出去的三條金蠶,不收還可,一收那滅而復燃的三盞蠱神本命燈,越發光焰搖搖欲滅……。
  這才知道,不但遇見了能手,將所有邪法破去,連那三條金蠶,也都作了籠鳥網魚,生死入了人家的掌握。
  須知,那三條金蠶的生死,關係著兩女自身的安危,那裡還敢作害人之想,欲待登門去求人家寬放,但是,既不願輸那口氣,且知對方法力甚大,簡直無法找起,只是提心吊膽,焦急如焚。
  此刻,偏偏玉花又甚癡情,到了這般地步,仍然戀著王奇新,暗忖:“王奇新並非慣家,走時明明見他將符丟去,自己當時氣急,忘了收回,再出去尋找時,已然不見,這符並非平常紙片,如無人取,絕不會被風吹走。再說,前半夜沒有動靜,明明是仗著那符出的境,否則惡蠱必然中途發動,那有這等平安。”
  她又一想,忖道:“他可能走出不遠,又害了怕,回來將符拾去……”
  可是再一想王奇新走時那堅決的神氣,那有自行回來拾取神符之理?……必然另有人看出破綻,拾了符前去相救,然後再遇見能人,破了法術,擒去神蠱,否則王奮新若是一出門,便遇能人,禍事早就發作,不會等到子時過後才有驚兆。
  玉花姑娘思來想去,總算理出了一個頭緒,可是,自己在放蠱行法之時,茶棚中並無外人,只有在自己忙著追出送符之時,曾看見一個老貨郎的影子,在石欄前閃了一下。
  玉花素常恃強,料定外人不敢來管閒事,也沒有看清那人的面目,是否相熟,及至喊來叉兒一問,原來叉兒早已看清是老貨郎。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玉花便帶了醜女叉兒,前來尋到老貨郎,先以威嚇利誘,無所不用,最後竟跪地哭求起來。
  老貨郎見她雖是個苗女,卻甚貞烈,相貌操持,無一不好,憑王奇新的才貌,娶了她也不為辱,便答應代她說項,促成這一段姻緣,玉花力歡然走去。
  可是,當老貨郎又到竹龍山,先和無名釣叟一談,無名釣叟笑道:“若論姓王的性情心術,品貌才幹,能配此苗女,倒也相配,老夫當初不弄死金蠶,也有此心意,不知那小子有無此輻緣。”
  那知王奇新一直暗戀著蔡雪梅,大有非此女下娶之心,所以執意不肯,為了避禍,竟然不辭而別,回到江南,他明知蔡家姊昧心中愛的是玉蓮大俠,竟然假冒玉蓮大俠之名為惡來破壞玉蓮大俠李曉嵐的形象聲譽,竟因此招來了曉嵐火焚天竺山莊。
  老貨郎見王奇新人已走去,他只好回到榴花寨,和玉花姑娘一說,玉花聞言之下,臉色慘變,吐了一口鮮血,人竟暈了過去,老貨郎見狀,心中大為不忍,勸慰著道:“姑娘何必如此的癡心,天下美男子甚多,何故如此相戀。”
  玉花姑娘哭訴道:“那漢郎來店中取鬧,不知其是否有心還是無意,他抓了我幾下奶頭,你說,我還能嫁別人麼?”
  老貨郎知道苗疆習俗,一個少女被人碰著了她的乳房,就非嫁此人不可,何況那王奇新又下流的抓了人家幾下呢!依俗,那人如不願成婚,便成生死仇敵,早晚狹路相逢,必與他同歸於盡。
  老貨郎對玉花姑娘十分同情,就又奔赴竹龍山懇求無名釣叟放了那三條金蠶。
  玉花姑娘感激之下,並不怪老貨郎多管閒事,而榴花姑娘經玉花一勸,也就消了仇怨。
  惟獨那醜女叉兒,心中怨氣難舒,便跑到毒蠱神梟劉師婆那裡哭訴,劉師婆一聽是無名釣叟所為,不敢招惹,並未答應,玉花一聽一氣成疾,病了一年,雖然症愈,但從此傷心閉門不出。
  醜女叉兒見玉花如此,就遷怒到老貨郎身上,見了面總是怒目相視。
  老貨郎說到此處,苦笑了笑道:“老漢已有好久,沒有打從她家門前經過了,今日無意中,又在那裡歇腳,忽見你們在內飲食,未免心中詫異,因她們那家茶棚常年關閉,除了誠心相訪之人外,從來無人敢公然入座。”
  麻姑插口道:“我們祇是瞧著那家乾淨,方才進去的。”
  老貨郎道:“我看兩位並非男兒之身,但品貌根骨回非常人,先疑必是有為而來,正想窺察,醜女叉兒便出來和我發生了爭執,這才帶兩位回到此地來。”
  雪梅一聽被人看破行藏,不禁嬌顏飛紅,麻姑卻接口道:“老人家好眼力,我姊妹為了在路上行走方便,不得已而易釵而弁,還請老人家見諒。”
  老貨郎笑道:“權宜之計,何怪之有,不過你們卻因此闖下了大禍。”
  雪梅愕然道:“闖了禍?……我們闖了什麼禍?”
  老貨郎道:“咱們在離開胡家茶棚時,可否聽到那醜女叉兒的幾句話?”
  雪梅愕然道:“我沒聽她說什麼呀?”
  麻姑忙道:“我想起來了,她說,要走只管走,看你們到得了家才怪,不知是什麼意思?”
  老貨郎道:“她們近來煉的毒蠱,越發厲害,說不定兩位已遭了毒手,所以老漢才將兩位引來此地。”
  雪梅一聽,吃驚的道:“哎呀!那該怎麼辦呢?老人家,快帶我們去竹龍山求那位無名前輩相救才是。”
  麻姑聞言也慌了手腳,忙向老貨郎跪倒,哀求相救。
  老貨郎道:“據老漢適纔診看,兩位身旁必然藏有避邪奇珍,所以惡蠱不敢近身,但兩位脈相急促,只恐在飲食之中,下了蠱毒。”
  麻姑豁然道:“老前輩眼力真高,我身上帶有一顆雪魄珠,大概它能避得惡蠱吧!”
  老貨郎道:“這就難怪了,不過兩位身中之毒,暫時發作不快,但至多三日,必然病倒,不知此時,兩位可覺得心煩嗎?”
  一句話把兩人提醒,果然覺得有些心慌煩惡,麻姑首先大怒道:“我們路過此地,與她素無仇怨,為何暗中害人,若真發作,死得豈不冤枉,若不將她們除去,此恨難消,且日後她們更不知還要害死多少人呢!”
  雪梅接口道:“我這裡有雙棲閣的闢毒敞,或許能克制住她這蠱毒。”
  老貨郎吃驚的道:“雙棲閣的闢毒散乃武林三寶之一,當然能克制得住蠱毒,敢問姑娘尊師何人?”
  雪梅道:“家師杭州靈隱靈悟禪師。”
  麻姑接著又道:“我師父是枯木神尼,又稱枯禪子。”
  老貨郎一聽,拍手笑道:“哈哈……如此說來,更不是外人了,老漢諸葛風,乃靈悟禪師俗家胞弟,我們已多年不通音訊了。”
  雪梅笑道:“這麼說來,真的不是外人了,不過,我想知道她們胡家茶棚究竟和我們有什麼嫌怨,而下此毒手。”
  諸葛風笑道:“只怪她們雌雄不辨,竟將姑娘當成了翩翩佳公子,而鍾情於你了。”
  雪梅詫異道:“前輩不是說苗女用情堅貞,怎麼還會如此呢?”
  諸葛風道:“不錯,苗女是用情堅貞,玉花死守王奇新,不會再戀旁人,此事必是榴花所為,她們這蠱毒,甚是厲害,縱有仙家靈丹,僅能保命,如果不用解藥將牠打下,頗難除根,你們既有靈丹在身,何不趁它未發作時,早些見功呢?”
  雪梅麻姑聞言之下,立覺腹中微有煩惡,並不甚重,本未在意,因諸葛風乃是靈悟禪師之弟,總是長輩,也就遵命取出闢毒散,各自服下。
  依著麻姑的意思,當時便要去尋榴花醜女算賬,諸葛風道:“劉師婆的毒蠱能解破者甚少,胡氏姊妹為其義女,深得其傳授,便是此地苗人酋長,也都沒奈何她,她們平時雖不生事,但早已目中無人。”
  麻姑道:“但是,今天她卻找上了我們!”
  諸葛風道:“經過王奇新那件事,榴花並未受到切身苦痛,今日她對兩位下蠱,仍蹈乃姊覆轍,看中了雪梅姑娘,卻沒有看出雪梅姑娘是易釵而弁的,方行此毒計。
  雪梅微笑道:“可惜此一毒計,卻被前輩識破了。”
  諸葛風道:“那也未必,醜女叉兒眼見兩位與老漢同行,必然會疑到老漢,又引兩位去竹龍山求救。”
  雪梅道:“既然武林三寶之一的闢毒散都解不了蠱毒,那我們就只好去竹龍山求無名老前輩了。”
  諸葛風搖手道:“不行,這裡去竹龍山只有一條極險峻的山道,名叫桐鳳嶺、烏牛峽,她既疑老漢會帶兩位去竹龍山,必然先在要口之處設下埋伏攔堵,讓我們插翅也難飛過。”
  麻姑忙道:“闢毒散雖解不了蠱毒,總可控制住不合毒性發作,我們就暫時不去竹龍山,讓她們守在那裡好了。”
  諸葛風道:“姑娘,你太小看她們了,她們候過今夜子時,如不見咱們經過,很可能會找到此地來。”
  麻姑昂然道:“來就來吧!怕什麼?”
  諸葛風搖頭道:“我知道兩位武功不凡,可是對邪法可派不上用場。”
  雪梅忙道:“老前輩有什麼迎敵妙策?”
  諸葛風道:“老漢武功及不上兩位,更不能飛行絕跡,但卻略知一些奇門遁甲的生剋妙用,此刻時間只近黃昏,我們正可盤桓此時,以逸待勞,等晚飯之後,老漢略布陣法,等她們前來,看是如何?”
  麻姑道:“如果陣法不靈,那該怎麼辦?”
  諸葛風道:“陣法如為她們所破,兩位再和她們動手不遲。不過,老漢並非意存輕視,故加阻攔,實因此女,不但慣使妖法,鬼計多端,且這裡苗人,頗重信義,見兩位未曾中毒,尋上門去,仿佛釁自我開,日後老漢就很難在此立足了。”
  雪梅、麻姑聞言,只得允許,談了一會,那小孩捧出晚飯,雖是山看野蔬,倒也豐盛,大家飽餐了一頓,諸葛風就出去,在湖邊布起陣來。
  大約有半個來時辰,陣式布完,諸葛風方一迴轉,屋外那些白鳥齊鳴起來,那小孩疾忙奔了出去。
  雪梅、麻姑對那些白鳥、銀燕,原本一見就愛,見小孩奔出,她們好奇的推窗觀看,祇見屋外那些嘉木繁枝上面,棲滿了白羽山禽。
  那小孩名叫諸葛異,乃是老貨郎諸葛風的外孫,他一出去,抓起一把雪白的鹽粒,往上一灑。
  就見那些千百成群的白鳥、銀燕,聲如笙簧,齊聲鳴嘯,紛紛飛翔起來,就在空中盤旋啄食,月光之下,祇見紅星閃閃,銀羽翻飛,樹頭碧蔭,如綠波起伏,分外顯然景色幽清,蔚為奇觀,令人目快心怡。
  雪梅正看得出神,不住的誇好,忽聽麻姑道:“梅姊姊,你看那是什麼?”
  這時,雲淨天空,月輪高掛,皎潔的光輝,照得對岸山石林木,清澈如畫。
  雪梅順著麻姑手指處往前一看,只見兩條紅色人影,一前一後,像火蛇一般,正從後山口那一面,蜿蜒飛來,似要越湖而過,業已飛達湖面之上,猜是玉花姊妹,忙道:“這定是那苗女,我們還不將她除去。”
  說罷,兩人方待穿窗而出,忽聽身後諸葛風攔阻道:“兩位且慢,近沙洲處,我已下了埋伏,她們未必能到得了跟前,等到了跟前,再動手不遲。”
  兩人依言,暫行住手,自從發現那兩道紅影,千百只白鳥、銀燕,齊回樹上,立時萬噪俱息。
  諸葛異也被諸葛風喚進屋來,手握寶劍,準備迎敵。
  此刻,除了湖面上,千頃碧波,被山風吹動,閃起萬片金鱗,微有泊泊之聲外,四下都是靜蕩蕩的。
  眼看那兩條紅色人影,飛過沙洲,約有十丈遠近,先似被什麼東西阻住,不得近前。
  一會兒,又聽發出兩聲極淒厲的慘嘯,在空中一陣急竄亂動,眨眼工夫,由少而多,都化成為四、五十個紅影,往沙洲這一面,分頭亂鑽,祇是鑽不進來。
  經此一來,那近沙洲的湖面上,便幻成了無數紅影,上下左右飛舞,果然好看已極。
  約有半盞茶時,諸葛風笑向雪梅兩人道:“我起初看她姊妹,身世可憐,祇打算使其知難而退,那知她們卻執意要和我拚命,且由她們好了。”
  說著,回手將架上一個滿注清水的木盆,微微轉動了一下,取下了一根木針,轉手又復插上。
  雪梅這才看出諸葛風,竟會五行生剋太虛法,無怪他適纔誇口了,卻以為門戶變動,兩苗女入伏無疑。
  忙回頭向外看去,見那數十條紅影,果又近前數丈,仍是飛舞盤旋,不得上岸。
  祇不過這次與先前不同,仿佛暗中有了門戶道路阻隔一般,不容混淆,祇管在那裡穿梭般,循環交織,毫不休歇。
  過了一會兒,好似知道上當,發起急來,兩聲怪嘯,一遞一聲,哀鳴了一陣,不知怎地,又由分而合,變為兩條,益發竄逐不休。
  大家正自看得有趣,忽聽身後一聲炸響,諸葛風連忙回身,就見架上木盆,正自晃動,盆沾一物,裂斷墜地,不由嚇了一跳,忙即招訣行法整理。
  這裡一聲響過,同時,湖面上也“轟”然一聲大響,一根水柱,平空湧起有百十丈高下,立時狂風大作,駭浪橫飛。
  就在這風起濤飛之中,那兩條紅影,竟自衝破埋伏,往空中飛去。
  雪梅見狀,知道有人破了埋伏,一個不好,可能會波及行法之人,連忙回身看時,見諸葛風已將木盆上面,放置的禁物重新擺好,然後再又一一取下,方長籲了一口氣,道:“好險,好險!”
  雪梅不明就裡,忙道:“她們已經逃走了,還有什麼好險的。”
  麻姑笑道:“梅姊姊,這你就不懂了,諸葛前輩所施埋伏,乃是玄門秘傳,太虛遁法,與當年諸葛孔明,在魚腹浦所設的八陣圖,雖是一般的玄妙,如遇見敵人進入,很難出陣。”
  雪梅道:“既然如此的玄妙,還有什麼險的。”
  麻姑道:“方才那兩個苗女已走入休門,眼看成擒在即,忽然又來了一個厲害的黨羽,以那人的本領,盡可更近一步破了我們的陣法,那架上便即散裂,立時湖水倒灌,這座沙洲怕不崩塌淹沒才怪。”
  雪梅道:“她既與我們為敵,卻祇將人救走,無過分舉動,好生令人不解。”
  說時,見諸葛風滿臉焦急之狀,忙道:“前輩,來人雖然厲害,我看她不過略精旁門邪術,尚未與她交手,還不知誰勝誰負呢?”
  諸葛風道:“你們可知破我陣法的人,是什麼人?”
  麻姑道:“她是誰?”
  諸葛風道:“她是玉花姊妹的師父,毒蠱神梟劉師婆,又稱天蠶仙娘,厲害無比,人卻極講信義,曲直分明。”
  說話間,天已大亮,旭日爬上了山頭,四外並無動靜,諸葛異稚氣的道:“爺爺,我看她們不敢來了。”
  諸葛風搖頭道:“說她們不敢來,那可不一定,我曾聽無名釣叟告訴過我,那劉師婆最近得了一部妖書,本領已適非昔比了,就連無名釣叟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不過,她雖是百蠱之王,與人為仇,從不暗中行事,多半祇避開正午,在黎明後,和黃昏以前出現。
  適纔她破了我的陣法,不為已甚,乃因此之故,現在我們先治好兩位姑娘的蠱毒,再打主意好了。”
  就在這時,突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傳來,道:“大膽諸葛風,我兒與你井水不犯河水,為何屢次上門欺人,她們尋你評理,並無惡意,竟敢用邪法害她們性命,如非她們通靈求救,豈不葬身你手?本當將你祖孫嚼成碎粉,但因榴花看中了那姓蔡的小子,她要他作丈夫,所以曉事的,快叫那兩個小子,到湖邊來見我。”
  雪梅和麻姑聞言之下,不等諸葛風回話,兩人已穿窗而出,奔向湖邊。
  但見石潤蒼苔,林花肥艷,穿枝好鳥,上下飛鳴,再加上風和雲靜,曠宇天開,近巘縈青,越顯得晨光韶美,景色幽靜,卻不見敵人影子,雪梅便對麻姑道:“妖女口出狂言,怎地我們過來,她卻躲了。”
  麻姑算計敵人定在隔湖相候,此時不見,必有原故,惟恐隱在一旁,中了她的暗算,聞言向雪梅使了一個眼色,故以詐語道:“梅姊姊,你怎知人家躲了,我們既來和她為敵,她不到約定時間,豈能出現,稍時看我擒她就是。”
  說罷,暗中戒備益嚴,準備敵人一現身,便給她一記辣手。
  她話音方落,突見對面崖石上,人影一晃,還未看清,就聽雪梅一聲嬌叱,揮起心光慧劍,撲了上去。
  接著便聽一個女子輕喝一聲,道:“且慢動手,聽我一言!”音聲嬌細,清脆悅耳。
  雪梅聞聲,回眸一看,就見面前不遠,站著一個女子,生得圓姿替月,粉靨羞花,目妙波澄,眉同黛遠,一頭秀髮,披拂兩肩,纖腰約素,長身玉立,花冠雲裳,金霞燦爛,前半衣服,短及膝蓋,露出雪也似白的雙足,細膩勻柔,粉光綴綴,後半煙籠露約,宛若圍著一層冰紈輕綃,越顯得姿色明艷,容光照人。
  雪梅平日自負姿色,今見對方這等絕色,不禁暗自嗟嘆。
  麻姑也發現了那女子,知是仇敵,忙郎抽出“閉月刀”來,撲了過去。
  那女子見狀,身形一閃,從容而退,人已登上了崖石,二人再往崖石上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又來了幾人。
  那一女子登上岩石之後,就在當中一坐,另外兩名女子正是玉花和榴花,各侍立兩側,持兩柄長叉,身後還插有不少短叉,神態十分恭謹。
  三女身後,立著一個童兒,生得粉面朱唇,短衣赤足,玉娃娃似的,他手中持著一根兩頭有刃,似棍非棍的兵器,身後背著一個比他人還大的竹簍,時聞“唧唧”之聲,簍縫中透出徐徐金光,映日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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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玄天罡氣a

  雪梅打量之下,已知道那中間女子必是劉師婆了,想不到她會這麼年輕,還生得這麼嬌豔……
  她正思忖間,祇聽到劉師婆道:“怎麼,你們都是女娃兒?”
  麻姑插口道:“祇怪你們眼瞎,連男女都分不清,還硬要嫁人。”
  劉師婆冷哼了一聲,道:“這也好,我女兒雖然嫁不到個好丈夫,我的仙童卻想娶一個好媳婦,等你們成了親眷,都有好處,如果膽敢逞強,惹我親自出手,你們可就悔之晚矣!”
  雪梅聞言,氣得妙目圓睜,一橫手中心光慧劍,嬌叱道:“你這妖婦,胡說些什麼,惹火了姑娘,祇怕後悔的是你。”
  那毒蠱神梟劉師婆聽了,並不發怒,仍然笑嘻嘻的道:“小丫頭,別在我面前逞強,憑我家白雲仙童的品貌,也配得上你,正好是天生佳偶。”
  麻姑怒叱一聲道:“我看最好你和你那仙童成婚,才是佳偶天成。”
  劉師婆怒叱一聲道:“放肆!莫要將我招惱了,稍時放出天蠶,將你等嚼成粉碎。”
  劉師婆雖然發怒,但言語仍然十分柔滑,聲如鶯簧,而且說話之際,妙目流波,隱含盪慧,不住朝兩人飛媚送嬌。
  這是一種極為厲害的邪蠱,一個把握不住,六神便被攝去,幸而雪梅、麻姑俱是女兒之身,但也感覺到心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尚能勉強自持,並不為其所動。
  劉師婆還要往下說時,雪梅已在暗中運轉真氣,施展玄門罡氣,等機會一到,好打她一個措手不及,於是,她留神觀測。
  見那劉師婆祇管行使邪法,賣弄風情,口中喋喋不休,她正想等劉師婆把話說完,還問她幾句,再出其不意,驟然下手。
  驀地,劉師婆忽然飄過來一個眼風,拋了過來。
  雪梅猛覺心靈一盪,不禁大驚,連忙按定心神。
  劉師婆見自己這攝魂邪功,蠱惑不了對方,心中也甚驚異,益發把攝魂邪功施展到十二成,雪梅漸覺心旌動搖,有些難製了。
  麻姑跟隨枯木神尼多年,禪定的根基較為深厚,見狀倏然伸手,朝雪梅背上用力一拍,大聲喝道:“無恥妖孽,我當你有什麼話說,卻原來想藉此妖法害人,今天容你不得。”
  話聲中,一順手中無心戒刀,就撲了上去。
  劉師婆見狀,那敢怠慢,轉身亮出一條軟鞭,抖得筆直,朝著麻姑胸前點去。
  麻姑可也不是弱者,假作往右一閃,腳底下暗中加勁,等到鞭頭穿空,倏地舍鞭擄人,朝前縱去,照准劉師婆右肩,就是一刀。
  劉師婆這條軟鞭,乃是以十年蜈蚣筋骨製成,不但堅韌,而且含有劇毒,祇一被打中,立即中毒,同時,她在這條鞭上,已浸淫了三十多年,練得剛柔如意,神出鬼沒,這頭一下,看似虛招,中藏不少變化,敵人如被點中,那就必死無疑,如若閃避,鞭頭穿空,過了腰身,立即拐彎,祇一被它纏上,十有八九中毒栽倒。
  麻姑跟著枯禪子苦練了十多年,武功根基扎得穩,人更機警,如非見機得早,幾乎上來就受挫於敵人。
  劉師婆見麻姑往右閃,心中暗笑道:“癩痢頭,你雖刁滑,欺我軟兵器反手無力,怎知此鞭神妙……”
  她念頭微動,同時手中鞭,已用勁抖動,向橫裡纏去,剛待張口喊著一聲:“著!”
  不料麻姑捷如飛鳥,拔地飛來,急風過處,人影已在當頭,她本自以為必勝,是以力道全用在鞭上,急收不轉,又見麻姑自反手方向撲來,難以抵禦,不禁大驚,忙即後避,已白無及,肩頭已被戒刀劃下了一道血口,尚幸她應變得快,卸了點勢,否則,這一刀準得砍下她一條臂膀來。
  就是這樣,倒縱出去時,一陣奇疼攻心,鮮血沿肩而下,身子一陣搖晃,勉強站住,連忙施展邪法,止住了血,忍不住羞惱忿怒,大喝道:“不識抬舉的東西,叫你知道老娘的厲害!”
  喝罵聲中,隨將手中長鞭舞動,龍飛蛇擊一般,向前打去,她把一條軟鞭使了個風雨不透。
  麻姑仗著身法輕靈,縱躍閃避,雖未被打中,卻也吃力異常。
  劉師婆見麻姑矯健滑溜,久戰不勝,其間又被無心戒刀劃了幾處傷痕,不禁情急心狠,暗中將身藏毒蛾蠱梭取出,這梭乃毒蠱門祕製,其形扁薄,長約兩寸,頭狹尾寬,後有兩須,份量極輕,十三片為一套。
  不用時,做一疊放在皮套內,可以連遍同發,傷人不重,祇是梭尖上有兩個小孔,中藏蠱毒,祇一見血,立時毒性發作,不出十步以內,必然昏迷倒地,非她獨門解藥,不能救轉。
  這種毒蛾飛梭乃當年神蠱毒蛾蠶娘朱仙娥的成名暗器,又叫神蠱十三蛾,由於其巧小靈便,自幼帶在身邊,外以軟鞭東腰,梭囊便附在右帶上,成了裝飾。
  此刻在情急之下,掏了出來,滿擬麻姑本領,任是怎樣的高強,這一發十三只毒蛾,也難閃躲,她方取梭在手,揚手待發,猛聽對面有人喝道:“大膽妖婦,膽敢藉妖法毒物害人!”
  在喝聲中,劉師婆手中毒蛾梭已然發出,那發話之人,也聲隨人到,是一個風姿翩翩的公子,和一位窈窕美女,就見那女郎一伸手,亮出一個絲兜,竟然將那十三只毒蛾飛梭全接了去。
  劉師婆見狀,倒被嚇了一大跳,又見那一少年公子的樣兒,心中一動,反而咯咯笑道:“這位哥兒來得正好,我這兩個女兒,你看怎麼樣?”
  來人乃是李曉嵐和蔡玉鳳兩人,李曉嵐聞言笑道:“什麼怎麼樣呀!”
  劉師婆笑道:“你瞧我這兩個女兒長得怎麼樣?”
  李曉嵐笑道:“好呀,不錯,還算得上美人兒。”
  劉師婆說著,身子輕搖,身上衣服,忽然緩慢褪了下來,笑哈哈的道:“那麼將她姊妹兩人一齊嫁你如何?”
  雪梅見妖婆又要施展迷魂妖法來迷惑李曉嵐,不等她話完,揮手劈出一掌,一股勁風,疾卷而出,同時人也飛落在李曉嵐身前,喊道:“嵐哥,還不動手!”
  李曉嵐聞言之下,連想都沒想,圈臂也劈出一掌。
  兩人所施展的全是玄天罡氣,何等凌厲,勁風過處,樹倒石揭,祇聽轟然一聲大震,他們存身那段崖石,在罡氣猛擊之下,立刻震碎,碎石飛灑。
  再看劉師婆四人,早已逃去不見。
  麻姑已歡呼著道:“師兄,我們找得你好苦呀!”
  在這時,雪梅、玉鳳姊妹兩人已然擁抱在一起,竟然哭了起來。
  她們這是喜極而泣,祇有麻姑望著她們呆呆的發楞,曉嵐卻笑道:“姊妹重逢,是件喜事,怎麼哭了呢?”
  蔡玉鳳俏目一翻,瞪了他一眼,嬌叱道:“要你管!”
  說話之間,諸葛風祖孫也趕了過來,雪梅忙著為雙方引見,諸葛風先和李曉嵐寒暄了幾句,忙道:“劉師婆威震苗疆,不比尋常,暫時敗走,必然不就此罷休,她既以惡蠱為名,豈能一些沒有施展,我們不得不有個防備。”
  麻姑卻不以為然的道:“小小妖魔,有何技倆,來便送死,不來我還想尋上門去,除惡務盡,這等小心做什麼?”
  李曉嵐冷聲喝止道:“師妹,怎麼如此說話,凡事小心為上,豈可狂傲自大。”
  麻姑還要爭辯,雪梅忙拉住她,道:“師妹,嵐哥哥說的不錯,凡事還是小心點得好,大敵當前,怎可疏而不備,如果中人暗算,多不值得。”
  麻姑聞言,祇好默然不言。
  大家歡敘了一陣,雪梅就問起曉嵐,道:“嵐哥哥,我們一路追蹤,都沒有追上你們,你們怎麼也到了這裡?”
  曉嵐笑道:“天下事變幻莫測,本來我們很早就可以見面的,都因其他事故而錯過,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他接著說出了他的一番遭遇,又在無意間重逢。
  原來李曉嵐和蔡玉鳳為了追查蕭氏三俠和隱叟張逸塵的下落,趕來南荒,因為救人如救火,一路急馳,所以就使得雪梅、麻姑兩人追趕不及了。
  他們一路南行,走的卻是另一條路,竟然摸上了洛明爾峰。
  他們從未到過南荒,當然也沒有到過洛明爾峰,所以當他們到達了洛明爾峰,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祇覺得這個地方,荒山寂寂,四無人蹤,四面全是峭壁,排天直起,偶一說話,回音反應,半晌不絕,真是幽靜已極。
  曉嵐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突見嶺凹處,似有一縷縷炊煙,裊裊上升,搖曳天空,他忙招呼著玉鳳,兩人便往嶺凹處走去。
  去了有一幾裡路,剛剛踏入嶺的另一面,忽見叢莽茂密,山花怒放,迥與來路不同,宛然另一世界。
  沿途除了有時遇上一些天生的石路之外,連個樵徑都沒有,不像有人家居住的樣子,再望前途,炊煙已杏,更無尋處。
  玉鳳不禁感到奇怪,忙道:“嵐哥,剛才明明看到炊煙,就在近處,怎麼到此,人家不見,連炊煙都飄沒了。”
  曉嵐也感到奇怪,忙道:“可能是我們看錯了,也許是雲吧!”
  玉鳳道:“我信得過我這雙眼睛,絕對不會看錯,更不會把浮雲看成炊煙。”
  曉嵐笑道:“曾聽張叔叔說過,在南荒有很多地方,有一種地火,經常冒出白煙,可以煮熟東西,也許此處,就有地火也說不定。”
  玉鳳笑道:“深山大澤,時有龍蛇,也許有怪物潛伏,可也難說,我們切莫大意才是。”
  曉嵐聞言,忽然省悟,細揣那煙,果與尋常炊煙不同,而且時已過午,不是山民炊飯的時候,何來炊煙,忙道:“如有什麼怪物,正可將牠除去,怕牠何來?”
  玉鳳道:“嵐哥,我們還是小心點的好,免得事先沒有防備,到時吃了大虧才不合算呢!”
  於是,兩人就一路端詳適纔那白煙升處,小心的往前找去。
  走約裡許,依然無動靜,細察附近草木,也無異狀,剛想走向高處一看,忽聞流水之聲。
  他們立處,是個斜坡,並無溪澗,照水響之處走去,才知那水聲發自路側叢莽之中。
  玉鳳拔出劍來,撥開叢草一看,見是一條極仄的水溝,寬僅尺許,源泉滾滾,流速甚疾,飛珠潑沬,觸石有聲,用劍一探甚深,又折下一根丈許長的樹枝,往下一試,仍不到底,她正在試水之深淺,忽然手中一松,那樹枝竟然齊水而斷,沉底不起。
  起初以為,偶然如此,再又拔了兩根長竹向下探去,發覺其水不僅深不可測,而且,祇一入水,轉眼便斷。
  玉鳳心中一動,便招呼曉嵐也將白虹劍拔出,削去水溝兩旁叢莽一看,見那水源發自右側高崖之上,也不知多長。
  他們仗著寶劍鋒利,不消多時,便將那條水溝兩邊的草木削去,開出一條二尺多寬的夾水小徑,向前走去。
  兩人邊走邊看,只管順著水源,往上行去,約有裡許之遙,路也越走越險。
  又走了半箭之地,才到了盡頭之處。
  前面危崖,忽然凹了進去,其深約有十丈,怪石底處,搖搖欲墜,隱聞由地匠傳出聲聲怪嘯。
  到此已是寸草不生,走將進去一看,見那條又深又仄的水溝,直達崖底深處,靠壁中間,現出一個深穴,那水便從穴中箭射一般衝出。
  穴中景象,甚是陰森。
  兩人看了一陣,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曉嵐見那水穴甚大,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白虹劍,祇一出鞘,立刻可以閃出尺餘劍芒,可以燭幽照暗,就抽劍出鞘,側身探頭進去,晃動著手中白虹劍,往裡照去。
  見那煙火外觀險惡,裡面卻是寬大平坦,光影中,那股奇水竟和箭弩相似,在地面上閃動,別的也無異狀。
  曉嵐一時動了好奇之心,打算進洞一探水源究從何處流出,而且這水怎麼會有腐木消石之力。
  心念動處,轉頭看了玉鳳一眼,那知玉鳳和他一樣心思,兩人微一點頭,相互一笑,各自亮出劍來,試探著向深穴中摸進。
  洞穴深而潮濕,以兩人那麼好的目力,都看不到底,一陣陣冷風吹來,寒涼刺骨。
  正行之間,曉嵐忽然發現面前,毛茸茸的一團,仔細看去,已無水影,猜是源頭盡處,心裡一急,縱身前撲。
  眼看到達,猛又發現那水溝盡處的黑影中,有水霧騰起,方在辨視,忽聽身後玉鳳驚叫一聲道:“嵐哥,小心!”
  曉嵐聞聲方一回頭,就見一條人影掠身而過,撲向前去,他心中一驚,知道是蔡玉鳳衝了過去,他也不敢怠慢,隨後也跟著前撲。
  這時,黑影中的白霧,越更濃厚,劍光照處,就見黑影中,蹲臥著一個大怪物,生相奇惡,又大又長,不敢稍微怠慢,兩人兩柄劍,一先一後,相次發出手去。
  那怪物想已熟睡半日,為兩人聲息驚醒,剛睜開眼來,兩柄長劍,已接著剌到,正中要害,沒等牠張口噴毒,連吼都沒有吼出聲來,祇是鼻子裡“嗡”了一下,就當時斃命了。
  原來,蔡玉鳳女孩兒家較為心細,她緊隨李曉嵐身後,忽然發現黑影中發出了一蓬白霧,竟和方才在洞口所見炊煙一樣,就知有異,再定神一看,發現在那煙氣圍繞中,隱隱有兩三點碗大的綠光閃動。
  此刻,因曉嵐在前,還未發覺,恐有失誤,決計先下手為強,這才縱身前撲,同時警告曉嵐小心,揮劍直刺。
  須知這怪物,原名九眼神蟒,形相極怪,有頭無頸,更沒有口鼻,只有前胸上,生著九只碗大的眼睛,兼作耳目之用。
  食物之時,全憑九眼吸力,無論什麼野獸蟲豸,多惡毒的東西,祇要被牠目光掃到,便被吸住,沾在眼上,不消多時,便化成濃血,就都到了牠的肚內。
  這怪物沒有後竅,吃東西有進無出,除去九眼之外,還有一個肚臍,長而不圓,約有尺許,終年常開,流出毒水,凡是毒水所經之處,皆有了毒,人服必死,沒有解救之法。
  所幸這怪物,雖然貪狠惡毒,卻是上下一團,只在肚腹之下,生著十八只小足,拖著牠這麼一個龐大的身體,臃腫非常,是以行動十分遲緩。
  其性又愛貪睡,除正子午兩個時辰,為了去吞吸日月精華之外,永遠伏在陰暗之地,眠而不醒。
  目光所見又短,醒時非九眼齊開,不能行動,那禁得住曉嵐和玉鳳兩人雙劍齊發,各刺一眼,所以死得那般容易。
  不過,這九眼神蟒,乃是兩只,一雌一雄,曉嵐和玉鳳兩人所斬,乃是只雄蟒,還有一只雌蟒,在洞底地穴之內,適纔兩人才入洞時,所聽到的地底嘯聲,便是那雌蟒,因為正在生產小蟒,沒有出來。
  兩人殺死了怪蟒,又在洞中搜查了一陣,以為怪物只此一只,業被殺死,也末在意,便忘了入洞之時,地底傳來的嘯聲,以致留下了異日禍根。
  兩人劍斬怪物之後,突然一陣奇腥刺腦,頭目皆眩,知道其毒非常,不敢近前,便繞過去進入另一條通道。
  前進不遠,四壁鐘乳漸多,映著手中劍芒,越顯得珠纓錦屏,十分美觀,卻不再見妖蹤。
  越走洞道越窄,計算著已行有三四十裡,忽見前面隱隱有光,腳下加緊,急奔過去一看,業已到了出口之所。
  洞口不大,約可通人,奇石掩覆,珠網塵封,洞外也是危崖高聳,草木茂密,遙望附近,一片參天古木,林蔭中,隱現紅瓦一角,仿佛廟宇。
  依了曉嵐的想法,因為洞中怪物,奇毒無比,雖已被殺,倘有人誤入洞內,如為餘毒所傷,豈不送命。
  還有那條水溝,既能腐石消木,其毒可知,那水到怪物身前便止,想是怪物所噴,也不能留著害人,何不迴轉前洞,將洞口用石堵住,再將那條水溝一齊填沒。
  他將這個想法和玉鳳一說,玉鳳一則不願再看到那怪物兇惡之相,更不願聞到那奇腥之味,忙道:“那水溝又長又深,一時半刻怎填得滿,再說此地又這麼荒僻,百里之內不見人煙,路又奇危絕險,絕不會有人由此經過,何況怪物已死,毒源已絕,行將乾涸,怎會害人,何必費這一番冤枉氣力。”
  曉嵐聞說,也只好作罷,因後洞這一方面,地勢比較平坦,仍恐有人誤入洞內,中了妖毒,正自忖念著如何封住洞口,突見洞頂上,孤突出一塊很大的危石,正好用來封洞。
  心念動處,人便一縱而起,縱上那危石,雙掌平按石上,運起“玄天罡氣”,大喝一聲:“開!”轟然一聲大震,那塊重有萬斤,大約數丈的危石,便倒塌了下來,恰好落在洞門凹處,嵌得緊緊的,將洞口封住。
  這一來,卻在無形之中,將那條雌蟒的出口,斷去了一面。
  曉嵐封住了洞口之後,又仔細的看了看,見人獸都難走近,才放了心,道:“這就好了,咱們走吧!”
  玉鳳有些不耐煩的嗔道:“在這荒山之中,我們總得有個目標才行,就這樣盲人騎瞎馬般的亂闖,究竟要闖向什麼地方呢?”
  曉嵐笑道:“我們是來洛明爾峰,當然是有目標的了。”
  玉鳳道:“洛明爾峰在什麼地方,我們是已經到了,或者是已然走過頭了,總得弄個清楚,那有這樣亂闖的。”
  曉嵐道:“鳳妹說得對,你看前面那片樹林,隱現紅牆,必是一座廟宇,既有廟宇,附近必有人家,我們何不過去打聽一下。”
  玉鳳輕輕一點頭,兩人就收起劍來,略為整頓了一下衣履,便往樹林中走去。
  入林一看,見地上落葉,淤積尺許,看情形縱有廟宇,也必是荒山塌廢的古剎,未必有人,正覺有些失望,忽聽玉鳳嬌呼道:“嵐哥,快來看,這不是有人打此經過,留下的腳印麼?”
  曉嵐聞聲回頭側瞼往地上一看,果見積葉上,有著一行很深的足印,長約兩尺,寬有五寸,比起常人足跡,大過一倍還多。
  這時,他們行經之處,乃是一片梧桐樹下,碧幹亭亭,參天直立數十丈,每樹相隔較稀,那積年落下的桐葉,飽受雨淋日曬,都已污蝕戍泥,勻鋪地面。
  那些足印,個個足趾分明,兩人心中不禁感到詫異,明明是人的腳印,怎會大得出奇,難道又是什麼妖怪?……
  兩人抽劍出鞘,警戒著循著那些腳印,走了一段,不但樹的距離漸稀,更發覺路旁有好些廣約畝許的深穴,地上時見殘須斷梗,穴旁浮土如環拱起,成了一圈浮堆。
  附近林木,也都歪向四面,看出那穴中,原有大樹,被人連根拔起。
  普通樹林,大都是上下同時生長,上面樹幹枝葉有多長多大,下面的根株須梗,便也一樣,有多長多大。
  這些林木之根,俱在地底,盤行糾結,一旦拔起,所有挨近的林木,俱受影響。
  兩人見那些樹木,最小的也有合抱之粗,如被風吹折,不會連根拔起,也不會只斷一棵,如是人為,那此人神力還不必說,單那身量就大得出奇了。
  兩人驚訝了一陣,玉鳳咋舌道:“能有這麼力量的人,其身量就必也很高大。”
  曉嵐道:“世上那有這般高大的巨人,我猜必是山魈夜叉一類的妖物,我們可得小心了。”
  玉鳳道:“我想即是山魈夜叉一類妖物,縱然力大無窮,畢竟牠只能在地上行走,憑我們的輕身功夫,足可應付得了。”
  曉嵐道:“不過,我們也不可大意,別被牠抓了去當作點心,那就糟了。”
  玉鳳笑道:“牠不會吃你的,因為負心之人的肉都是臭的,我想山魈夜叉也不會喜歡吃臭肉的吧!”
  曉嵐笑道:“那可說不定,牠就喜歡我這身臭肉呢!沒聽說過有臭味相投的話嗎?”
  兩人說笑著,一路留神觀察,循著足印前去。
  又走約三數裡,忽見大澗前橫,竟有十多丈寬,足印並未過澗,循著足印右轉,走有半里多路,又見一根天生的大石梁,橫跨兩岸,腳印也到此為止。
  曉嵐和玉鳳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就越過那石梁一看,也不見有足印。
  試若沿著澗往回路一找,這面林木稀疏,積葉極少,看不甚清,走了幾步,見到一段泥潦,足印才又出現。
  原來這東西過澗需要繞道,竟然不走石梁,涉水而過,其笨可知。
  這面沒有密林,沿澗走去,轉眼工夫,繞過一座低岩,忽見前面,現出一片廣坪,坪上現出了適纔所見那座廟宇。
  那座廟宇雖然僻處荒山,年代久遠,粉牆瓦毆,大半凋殘剝落,但廟牆殿宇卻是完整的,一些也沒有坍塌。
  廟前還森列著兩行一般大小粗齊的桐樹,土石平潔,綠蔭如幕,並無殘枝腐葉,仿佛常有人在那裡打掃一般。
  最奇怪的是廣坪下面,順著山坡,開有許多田畝,形如八卦,高高下下,大大小小,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田裡除了豆麥之類外,還種有著水稻和山麻。
  曉嵐見狀,心中暗忖:“廟中既住有人,怎不怕妖怪侵害,而且那巨人足印,到了坪上,便即不見,由此看來,那妖怪也常來此地,怎的並不傷人?”
  他越想越奇怪,便和玉鳳輕語了一陣,信步往廟前走去。
  剛到廟門,忽見地下有一灘鮮血,血跡斑斑,又有巨人足跡印在內,玉鳳突然道:“糟了,咱們來遲了一步!說不定廟內居民,已被山魈所害。”
  曉嵐聞言,不由義憤填胸,一拉玉鳳,便往廟中走去。
  進了廟門一看,門前有兩尊神像,金漆業已剝落,過了頭門,便是一個大天井,當中是石板砌成的人行道,寬約一丈,長有十丈,直通大殿。
  正路兩旁,種著兩排梧桐,翠綠森森,濃蔭匝地。
  殿宇雖然古老破舊,卻甚高大莊嚴,地上潔淨得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再往殿中一看,殿門也不知何在,神案上,五供俱無,神像多半殘落,不似廟中住有僧道模樣,曉嵐招呼道:“有人嗎?”
  他連喊了好幾聲,並無人答應,他們便往大毆上行去。
  二層院落內,樹木、天井,俱和頭層院落相差無幾,只是後毆門窗、神像俱都撤去,只剩下一座毆堂的骨架,和亭子相似,裡面有一個極大的石灶,上面放著一口大鍋,鍋沿上鑄有年代,竟是宋代行軍之物。
  鍋底中,還剩有一些麥粥,因那鐵鍋周圍,大有丈許,就那一點的殘粥,足敷十數人之用。
  曉嵐用手一探,灶火仍溫,就知此中人進食不久,灶旁還有一條丈許長的青石案,陳設著許多廚房應用之物。
  柱上掛了不少幹獸肉,累累下垂,這些東西,無一樣不比常人所用大出數倍。
  除此之外,一邊橫著一張神案,鋪著一床麻製的被和一個竹枕,另一面橫著長有三丈,寬有八尺的青石,甚是平滑。
  石上空無一物,只靠裡一頭,放著一塊三尺長,四尺方圓的石枕,餘者還有一些農具,形式古拙,大小不一。
  穿出後殿,便是廟牆,始終未見一人,玉鳳詫異道:“這口鍋,比起杭州靈隱寺的僧侶,用來煮飯的那口鍋,還要大出幾倍,如果盛滿,少說也夠百十人吃的,不知他們這裡有多少人?”
  曉嵐道:“你瞧那些用具,都比一般人家所用大得多,莫非我們遇著巨人了。”
  玉鳳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想那山魈鬼怪,專門殺生血食,就算荒山找不著人吃,野獸卻多的是,那會有這種閒心,種田煮飯,和人一樣。”
  曉嵐笑道:“鳳妹說得對,咱們總得查個清楚才是,先進去看看再說。”
  說著,就邁步向殿中走去,又看了兩處偏殿,仍未見著有人,就由原路出得廟來,方走到門口,猛一眼望見廟外廣坪之上,一團綠影,閃了兩下,便即隱去。
  曉嵐目光敏銳,看到那綠影之中,似乎藏著一個人面,但因坪下盡是山田,地勢較低,沒有看真,忙用手一拉玉鳳,同往廟外縱去。
  等到臨近,正待掩將過去,忽聽一個嬌婉的聲音,漫聲呼喊道:“阿猛!”
  先還以為這般荒山,那有女子,必是妖物幻形,兩個人互相打了個手勢,身形縱起,飛鳥一般落在一棵大松樹下,隱身松後,仔細看去。
  果見一個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半的女子,頭上頂著一個用桐葉織成的斗笠,大如車輪,赤著上身,胸前雙乳鼓蓬蓬的,下身穿著一條用麻製成,似裙非裙的短圓桶子,腳也赤著。
  那女子正在田裡插秧,體格雖大,卻是面目秀美,周身肌膚玉也似的,行動更是矯健非常,不時翹首向前,漫呼:“阿猛……”
  這山田種水稻,除非高處有水可以吸引,但在這裡卻是在懸崖深澗之中,難有水源,但是那稻田中的水,多半滿滿的,正在猜想這水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玉鳳道:“嵐哥,你看這女子一點妖氣都沒有,明明是山中苗人,我們下去朝她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洛明爾峰在那裡,好不好?”
  曉嵐方點頭道:“好……鳳妹快看,那不是巨人來了麼?”
  玉鳳聞言,順著曉嵐手指處看去,果見從山坡下轉過一人,下半身被崖石擋住,單這上半身,自腰以上已長有兩丈開外。
  只見他一手提著一個黃牛般大小,業已洗剝乾淨的野獸,一手抱著一大捆枯枝,晃晃悠悠的往坡上走來。
  曉嵐見那巨人走得不快,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等他快上到坡上,猛想起那女子尚在田中,莫要怪物所害,方待要飛身下去救護時,突見那女子從田中站了起來,喊了一聲:“阿猛……”迎了上去。
  那巨人聞聲問道:“姊,你叫我去洗野牛,又沒到山外去玩,盡喊我幹什麼?”聲如洪鐘,震得四山都起了回聲。
  說話之間,那巨人已上得坡來,與那女子站在一起,身高足有三丈四五,兩下一比,越顯大得駭人,曉嵐方待說話,玉鳳已搶著道:“嵐哥,我看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妖怪,且莫驚動他們,看他們在做些什麼?”
  言還未了,就聽那女子道:“我這兩天心裡老動,怕和去年一樣,又遇禍事,你一離開,我便害怕蛇來咬我,都是今年多種了十幾方田,把人給做累了。”
  巨人道:“姊,我每次出去,都在附近,從不敢走遠,你一喊我就回來了,適纔你喊我時,我正在洗虎肉,見你一個人在這,旁邊又沒有什麼,所以纔來得慢些,你怕些什麼嘛?”
  那女子笑了笑,巨人又道:“當初種這幾塊田時,我就說過,我們有蛇肉、獸肉添補著吃,用不著那麼多,你偏說今年要給我討房媳婦,怕人家來了吃不慣野東西,可是,我這個樣兒,誰能嫁我?你又說麻雀又餓老鸛,難道世上身材高大的,只我們兩個?你再三不聽,定要添種這麼些田,果然累了不是,你且走開,待我替你做了吧!”
  那女子道:“你種什麼?旱田都不種了,還種水田,你如下去,怕不把秧苗都跴扁了,我因你去了好大一會,一個人有些心慌,那個怕累呀!”
  巨人道:“那我做些什麼呢?”
  那女子道:“瞧!那邊田里的水不夠,你挑水去,把它灌滿了吧!放水時,手腳輕些,慢慢的倒,別又把秧苗衝倒了。”
  巨人也不答話,逕往另一邊田梗上,把一付重逾千斤的大石桶,用樹幹一頭一個,輕輕綽起,放在肩上,往坡下走去。
  走沒多遠,那女子又喚道:“阿猛回來,你看你做事,總是有頭無尾的,那虎肉洗得乾乾淨淨的,就擱在田坎上麼?這裡毛蟲又多,弄髒了,看你到時吃什麼?”
  巨人似乎不耐,回頭道:“你總是這樣 嗦,一會要做這樣,一會又要做那樣,挑了水回來,再拿怕什麼?把我惹火了,看我打你!”
  那女子聞言,並無懼色,反而發怒道:“你要打那個?我給你打呀!”
  說著,從田中縱起,拔步追去。
  那巨人笑了一笑,挑起水桶,邁開大步便逃,晃眼下了坡,轉過崖角,沒了影兒。
  那女子也斂了假怒,仍自迴轉田中。
  曉嵐和玉鳳已看出這兩人,乃是天生異質,並非怪物,先以為是一雙夫婦,聽他們說話的神氣,卻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動了好奇之心,便就隱伏下去,等他們做完事後,再和他們相見,問個明白。
  一會工夫,那巨人挑著兩個大石桶,盛著滿滿的水,從坡下飛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來,一手握著一個桶沿,順著田邊,輕輕側倒,放入田中,隨又回身,往坡下跑去。
  就這樣不消半個時辰,他已接連跑了十幾個來回,將那七八塊先還差著尺許的水稻田,灌得滿滿的。
  曉嵐算計那桶,連水挑起少說也有二千多斤的重量,那巨人卻行若無事,運步如飛,把它挑來挑去,絲毫沒有吃力之色,這種天生神力,著實驚人。
  那巨人最後一次挑水回來,和那女子說了幾句話,詞色之間,甚是親愛和睦,也不再提打人之言。
  等放完了水,那巨人道:“姊,可以了吧!”
  那女子笑道:“好阿猛,今天的水果然放得好,沒有衝傷我的秧苗,都這樣細心的放,我便歡喜了,田中的水,今日便夠了,只須再挑一次,用半桶澆澆瓜田,剩下的挑回家去,今日便夠了,回來的時候,可繞到澗那邊,採些野筍回來,晚上我做鍋魁、煮臘雞,取出桂花酒來給你打牙祭……”
  那巨人聽說有酒吃,連聲喊好,挑起石桶如飛而去。
  巨人走後,那女子一陣高興,便高唱起山歌來。
  這一男一女,都是生具異稟,女的尋常說話,還不似男的那般宏亮,及至情發心中,脫口一唱,那歌聲真如鳳鳴高岡,龍嘯碧海一般,餘韻悠長。
  曉嵐和玉鳳兩人,祇覺得歌聲震耳,恍如黃鐘大呂之聲,只是好聽,也沒有聽出她唱的是什麼詞句。
  唱了一陣,巨人仍未見回來。
  就在這時,忽見從坡下升起一團團、一片片的白雲,從田側峰角處,卷將過來。
  玉鳳剛道得一聲:“那裡來的這股旋風?”
  就見那女子身旁的一件麻布裙,已被風吹得鼓脹起來,頭上長髮也被吹亂,但她仍在一面分秧,迎面高歌,且插且歌,通未察覺。
  轉眼工夫,忽見從峰角下,飛奔而來一群猴兒,亡命一般順著田埂,四散奔逃,仿佛後面有人追趕似的。
  其中有一只猴子,由於跑得太急,往前竄過了頭,摔在那女子附近田裡,吱吱的亂叫,那女子邁步上前,一把抓起,丟向田埂上,口裡罵道:“該死的東西,今兒又不放糧,亂跑什麼?連我唱兩句歌,都來討厭。”
  喝罵間,又見那些猴子,見樹都不往上攀躍,只是沿著田埂飛跑,曉嵐不禁感到奇怪,順著來處看去,見峰角山麓,被一座危崖擋住,只見那峰角危崖一帶,樹幹搖動,枝葉飛舞,如猛潮起伏,卻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從峰角起,直達坡下田間,這一帶風勢,看去相當的強勁,可是,兩人存身的石坪上面的草木,卻僅微微搖動,風力並不怎麼大。
  曉嵐越看越疑,方在忖思,見那田間女子,在扔開了失足落水的猴子之後,雖然歌聲停住,仍未在意,但似也嫌那風大,嘴裡自言自語的嘟嚷了幾句。
  因為田的秧苗,還有一束沒有分好,伸手理了理頭上的亂發,方待重返原處繼續工作,那知,她剛一舉步,突然驚駭的嘶叫了一聲,撥轉身,慌不擇路,連縱帶跌,亡命一般往坪口跑來。
  這時坪上的曉嵐,目光專注峰角一面,見那陣旋風已進吹過峰角,樹搖漸止,不似先前騷亂,方以為事出偶然,忽聽玉鳳嬌喝一聲,飛下坪去。
  轉瞼一看,首先看到那女子,已連連縱躍了好幾處田岸,渾身上下都被泥水沾滿,一條弓形怪蛇,長約兩丈開外,蛇首蛇尾俱都上翹,尾尖豎著一個顏色鮮紅,形如靈芝的肉菌,昂著一顆比碗還大的三角頭,尖口大張,紅信吞吐,從那女子身後追來。
  兩下相隔,也只有兩丈遠近。
  那女子此刻已被嚇得心慌神亂,竟舍了正路不走,反走縱越田埂。
  一個用力過猛,“噗通”一聲,跌落在稻田之中,雙足陷入泥內,行動益發不便,容她奮力縱起,那條怪蛇就在這瞬然之間,疾如電轉風馳,順著田埂游移過來,正迎著那女子的去路,“吱吱”一聲怪叫,身子一拱,便要撲上前去。
  說時遲,那時快,當此危機一發之際,曉嵐早已飛身而下,翻手抽出蓮劍,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劍光過處,一顆昂起的蛇頭,立時揮為兩段。
  那蛇蓄勢強大,雖然被斬,那蛇頭竟被激起丈多高,才行落地,而那截無頭蛇身,仍帶著餘勢,往前竄去,從那女子身上越過,約有十多丈遠近,墜落地上。
  可是牠那尾尖肉菌,始終上翹著,落地方一停止,倏的連身疾轉,盤成一堆,將那尾尖上的鮮紅肉菌,端端正正擁在中間,遠見宛似一團烏金,上面插著一朵鮮紅的靈芝,甚是美觀。
  曉嵐見怪蛇已死,仍能行動,疑是雙頭,忙揮蓮劍一陣亂砍,剎那之間,血肉紛飛,成了一堆稀爛,真個是“雨打殘花遍地紅”了。
  他殺了怪蛇,回望那女子,見她雖未受傷,卻未爬起,一定是嚇昏了過去,他忙著救人,也不管什麼男女之嫌,縱身過去,將那女子扶起,喚了兩聲,見不答應,又給她口中塞了一撮闢毒散。
  待了不多一會,那女子醒轉,霍地站起身來,見面前站著一位少年公子,她也不問人家是怎麼來的,不由脫口問道:“怪蛇呢?”
  曉嵐笑道:“姑娘不要害怕,怪蛇已被我殺了。”
  那女子聞言往側面一看,果見那怪蛇已化成了一堆血肉,不由喜出望外,這才想到救自己的人,連忙翻身跪倒,方待叩謝,忽又想起自己的弟弟,不禁揚聲喊了一聲:“阿猛……”正要說話。
  曉嵐忽聽玉鳳在坡下喊喝之聲,他這才想起玉鳳分明首先發現了那怪物,怎麼沒有先救那女子,這會工夫,沒見她影兒,可別出了事故……
  他心中一著急,也不和那女子說話,逕自縱身而起,撲向坡下而去。
  只見玉鳳揮舞著一柄劍,正和一條渾身土色,有水桶粗細,一雙紅眼,火光四射,長有十丈的一條怪蛇,正在拚鬥。
  玉鳳仗著身形輕巧靈便,勉強支持,兀自不能近身,那巨人卻站在一塊危石上,在他四周環繞著許多長長短短,各式各樣的怪蛇,個個紅信焰焰,身子盤作一堆,昂首怒視,間或“吱”的一叫,便有一條朝巨人竄去。
  那巨人手無寸鐵,臉色急脹通紅,仗著身子還算敏捷,力大無窮,那蛇一縱上去,吃他伸手抓住,一扯便成兩截,隨手扔開,死蛇一段段的散落了一地,已怒得四圍群蛇,個個昂首鳴嘯,似要一擁齊上。
  曉嵐一見情勢危急,料知玉鳳雖誅不了那怪蛇,但是一時之間,還不要緊,便一順手中蓮劍,縱向那巨人身邊。
  這時,那蛇群剛剛同時連聲竄起,那巨人一雙手,那裡應付得了這麼多的毒蛇,剛剛抓著一條最大的,未及扔開,身臂已被那蛇疾如電轉般繞住,施展不開。
  才一遲頓,其餘群蛇,也都紛紛飛身上來。
  正在危急之際,恰好曉嵐撲上,揮劍一招“玉龍舒卷”,蓮劍繞著那巨人身上一卷,接著又是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剎那間,腥血四濺,群蛇齊都身首異處,紛落地上。
  只有被巨人抓住的那條怪蛇,下半身雖被曉嵐的蓮劍斬去半截,上半身仍自緊纏在巨人的臂膀上不放,怒目疾視,毒吻大張,並沒有死去。
  巨人一見又來了一個使劍的少年,將群蛇殺死,心中大喜,奮起神威,猛地一聲狂吼,恰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靂,聲震山岳,吼聲過處,那條粗如碗大的怪蛇,竟被他齊頸拉斷,蛇身便自脫落。
  巨人解圍之後,忽見那條大怪蛇,從口中吐出一顆紅色火球,襲向那揮劍的姑娘,他見狀心中一急,就從地下拾起兩塊大石,便要奔上前去相救。
  曉嵐細尋餘蛇,業已斬盡,回看玉鳳,也還尚能支持,不過也很危急了,正待揮劍前撲相勸,忽見那巨人抓起兩塊大石奔去。
  以曉嵐的經驗,知道那怪蛇所吐紅色火球,正是牠的丹元,可知此蛇已通靈成精,如無利器防身,怎可挨近,忙喊道:“此蛇厲害,不可挨近!”一面揮劍前撲。
  此刻那巨人手中大石,已然投出,直朝那蛇打去。
  那怪蛇雖然厲害,畢竟石大力沉,全神注在玉鳳的玄天劍上,不及閃躲,及至挨了一下,不禁激發兇性,將身一屈一伸,忽然暴漲,身體突然粗大起來,猛的下半身豎起,直朝巨人拂去。
  在這同時,曉嵐縱身而起,人在空中揮劍斜掠,招走“秋風掃落葉”,蓮劍正迎著怪蛇掃來的下半身,掠斬而過,怪蛇便成了兩段,橫飛過去。
  那怪蛇下半身一擊的餘威,相當驚人,那挨近的一排大樹,竟被牠齊齊打斷了七八棵,枝葉紛飛如雨,巨人差一點沒被打中。
  曉嵐此時也無暇再顧巨人,見怪蛇雖只剩下上半身,仍然未死,也未流血,想是疼痛已極,口中“嘶嘶”的怪叫著,半截身子不住發顫,轉眼工夫,忽又暴縮,盤起了蛇陣,只將一顆蛇頭昂起,怒睜火眼,與敵人相持。
  此刻,那蛇噴出來的丹元,也跟著暴漲,一陣陣腥臭刺鼻,任是曉嵐、玉鳳兩柄神劍犀利,無奈近身不得,漸漸已覺得有些頭昏腦脹了。
  曉嵐見狀,知道怪蛇所噴毒霧厲害,忙向玉鳳招呼著道:“鳳妹,這東西已有千年道行,已然斬去半身,我們就饒了牠吧!”
  玉鳳聞言道:“這般惡毒之物,還留著牠害人麼?”
  曉嵐道:“可是毒霧厲害呀!”
  玉鳳道:“你身上不是帶有祛毒靈丹嗎?還怕什麼?”
  一言提醒了曉嵐,探手懷中取出闢毒散來,每人嗅了一些,頭腦立感清醒,可是,一時之間,仍還想不出一個除去怪蛇的辦法來。
  就在這時,忽見適纔所救那女子,手中拿著一個三杈樹枝,上面繃著一個顏色紅紫大有丈許,形如魚網的軟兜,一路哭喊著道:“好個怪蛇,你害我兄弟,我和你拼了。”
  那女子奔到跟前,並不停止,倏然飛越而過,撲向怪蛇。
  曉嵐見狀,暗叫一聲:“不好!”忙也將身縱起,以便救護。
  那知,那女子縱到怪蛇面前,身在空中,還未落地,猛將那樹幹一伸,樹杈上那個軟兜,恰好將那火球撈個正著。
  同時,曉嵐人也縱到,他是救人要緊,當下運起玄天罡氣劈向那怪蛇頭部,就勢一把抓住那女子臂膀,橫飛出去。
  身剛落地,耳聽身後一聲大震,跟著一聲慘嘯,回頭一看,見那怪蛇已被他玄天罡氣震得蛇頭碎裂,身斷數截。
  曉嵐起初就知道怪蛇那丹元是件奇珍,但卻無法收到,那知卻被那女子用一個網兜網了去。
  怪蛇一失丹元,威風全喪,這才被他一掌擊斃,再加上玉鳳的幾劍,方始將怪蛇斬殺。
  正驚詫間,忽又聽那女子哭喊救命,回頭看去,見那女子抱著巨人大哭失聲。
  原來那巨人在手搏群蛇時,業已中毒,後來又拚命用石擊蛇,吃怪蛇斷尾橫飛過來,微微掃著一點,又受了傷,再被那怪蛇噴出的毒氣一薰,人已支持不住,昏倒於地了。
  曉嵐見狀,忙命那女子先將巨人扶回住處,再設法救他。
  那女子見兩人有如此能耐,疑是神仙下凡,立刻扶起巨人回去,但卻丟下了那兜網。
  那女子扶著巨人走後,兜囊棄在地上,隱隱閃放碧光,曉嵐便過去拿那幹杈,翻倒過來,那光華已變成一粒拳頭大小的珠子,碧光雖然依舊明瑩,已不似先前那樣的芒彩萬道了。
  再看那網,非絲非麻,觸手粘膩,紋孔又細又亮,只是看不出是何物所製,他剛把那珠拾起,便聽玉鳳呼喚著道:“嵐哥,快來!”
  曉嵐聞聲縱身過去一看,見那女子正跪在玉鳳面前,哭喊救命,一問原因,才知那女子將巨人扶回居處之後,巨人已然毒氣發作,渾身烏黑疼痛,兩眼通紅,他一面掙扎,一面向那女子道:“姊,今天所來的那一男一女,誅蛇如同割草,還能發掌心霹雷,定是神仙下凡,千萬要前去留住,能救得了我更好,如果不能,務必哀求他們暫留一時,等我死後,你好跟他們同去,以免孤身一人,獨居山中,又為怪物所害……”
  那女子乃為巨人的胞姊,姊弟兩人自幼相依為命,聞言心如刀割,連忙跑出求救。
  曉嵐笑道:“你那位兄弟是中了蛇毒,不礙事的,我身帶有靈丹,可以救他回生,快些起來,回去救人。”
  那女子聞言,好不心喜,連忙爬起,向前引路。
  他們很快的回到廟裡,見巨人正臥在那條石案上面,已是人事不省了。
  曉嵐忙取出武林三寶之一的少清丹,撥開他的牙關,塞進去了兩粒,一會,那女子過來,一見兄弟人事不省,以為人已死去,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曉嵐道:“你兄弟已服下了丹藥,少時便會退毒清醒,如今還要用藥敷治他那中毒之處,他心裡明白,你這一哭反而害他難受。”
  那女子聞言,又朝兩人叩頭,玉鳳忙道:“你再用這樣的跪哭,我們可要走了。”那女子只得滿瞼悽惶,含淚起立。
  曉嵐又取出歸元膏,在巨人傷處敷上,吩咐大家走開莫去擾他,便同玉鳳走向殿外石階之上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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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玄天罡氣b

  那女子又去拿了許多食物果子,要兩人吃,兩人隨意吃了些,這才互談經過。
  玉鳳搶先問道:“這位姊姊,你們這個地方是什麼地方?”
  那女子道:“這裡是洛明爾峰,廟是玉虛觀,據說是廣成子當年得道成仙之處。”說著,人又回到廟裡而去。
  玉鳳一聽,轉身拉住曉嵐,高興的道:“嵐哥,咱們胡撞瞎摸,竟真的摸上了洛明爾峰了!”
  曉嵐也歇斯底里的笑道:“哈哈……我們終於找到了洛明爾峰……”
  笑聲未了,那女子驚喜交集的出來,跪拜在地道:“多謝救命大恩,我兄弟已經活了。”
  玉鳳忙道:“現在情形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他身上疼腫已消了很多,眼已睜開,還是那樣紅,不過已經能和我說話了,不知還要服什麼藥?”
  曉嵐笑道:“不了,你只要他閉目靜養,不要勞神,自會逐漸痊癒,你可安慰他幾句,便到這裡來,不要打擾你那位兄弟,我們還有話問你。”
  那女子應了一聲,立刻又回到那巨人石榻前,觀看了一下又出來,玉鳳拉她坐下,問道:“你生得如此高大,已經少有,你那兄弟更是高大得出奇,和古時方弼方相一般,莫非生來如此,還是誤吃了什麼東西?”
  曉嵐插口笑道:“人生得高大有什麼稀奇,連人家姓名都還不知道呢!”
  那女子輕嘆了一口氣,說出了經過。
  原來這姊弟兩人姓猶,女子名叫猶珊,巨人名叫猶猛,其父原是前明史閣部麾下一名參將,自從揚州失陷,史可法盡忠之後,他因不肯歸附異族,躲避胡虜爪牙的兇焰,便攜妻逃入苗彊,在苗人砦裡,以販賣維持生活,倒也平安無事。
  有一年,猶妻忽然有了身孕,可憐她懷了兩年零四個月,才一胎生下姊弟兩人,因嬰兒骨賂太大,又是雙胞胎,她禁受不了痛苦,流血過多,竟而難產死去。
  這姊弟兩人在父親扶養下,卻是一天一天長大,四五歲時,便已長得和尋常大人一般高大,鬧得那些苗人,都認為他們是妖怪投胎,從此不但不買他們的貨物,還多次的圍攻他們,要求將這一雙姊弟弄死。
  猶參將被迫無法,仗著還有點積蓄,便置辦了些農具、種籽,和豬牛之家畜,就逃到這洛明爾峰,居住下來。
  幾年過後,他姊弟已長到五六歲,雖然身材高大,因為外人不知他們是年僅五六歲,所以還可到遠方集鎮上,置辦些應用的東西。
  誰知,上天好像故意作弄人,就在他們七歲那年,姊弟兩人又錯吃了幾個毒果,兩天兩夜工夫,身體暴漲起來,不消一年,就長到現在這般模樣為止。
  從此一出山去,皆以他們是山精野怪,那些商人不是嚇得紛紛逃散,便是拿著槍矛弓弩,或者準備陷阱埋伏,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猶參將為了自己兒女的安全,不願和商人結怨,除了不讓他們姊弟出山之外,並再三告誡他們,不准還手傷人,從此,他們姊弟就只好終年躲在洛明爾峰上,不敢出去,一切應用的東西,俱由猶參將親自去置辦。
  猶珊姊弟為了老父的安全,恐他為野獸毒蛇所傷,是以猶參將每次出去,姊弟兩人總在暗中護送到附近有人之處,等他辦了東西,接著同回。
  就這樣平安的又過了兩年,災難又降臨了他們,那是在他們姊弟年僅十歲那年,猶參將又出山去置辦東西,行至中途,不幸遇上了山發洪水,樹倒山崩,聲勢嚇人。
  猶參將雖仗著一雙兒女身長力大,從逆水中救了回來,但卻因此染上了風寒,竟然一病不起。
  他臨終遺命,要他姊弟兩人如無人援引,無論如何不准出山,以防受人暗害。
  姊弟兩人,就在洛明爾峰埋葬了他們的父親,由此相依為命,益發守著遺言不敢出山。
  好在這洛明爾峰上,各種米麻果菜,他們都種得有,又有天生岩鹽,且因峰下人對他們的厭惡,他們也就息了出山之想。
  起初,他們原有一對牛,十來對豬,還有七八個牛犢子,兩年前的春天,牲畜忽然日漸減少,尚以為是虎狼所害,卻又明明關在檻內,好端端怎會不見?
  可是,無論怎樣的防備,每隔一夜,定要少去一兩只,隔了三四天,最後一次,少了兩只不說,餘下的竟然全數死去,身上又無傷痕。
  猶猛認定是被怪物所害,天天守候怪物的蹤跡,卻又沒有看到什麼,剩下那些死豬、死牛,也不見再失去,猶珊認為丟棄了可惜,就剝了一只牛,準備醃潰起來,慢慢的食用。
  那知剝開之後,見那牛渾身黑紫,恐怕有毒,只得扔在山澗之內。
  因牛只絕了種,而耕田須靠人力,猶猛雖然力大,但他身形高大,手腳太重,無法相助,他在又氣又急之下,就在山窩中,捉回來兩只小虎,打算將小虎養馴了,好給姊姊解悶,就再出去替小虎找食物。
  半日之後,那兩只小虎也許是餓了,卻吼個不停,竟引來了兩條大毒蛇,一到便將那兩只小虎吞了下去,意尚未盡,轉又來追猶珊。
  幸而那條毒蛇的口中,吞下的那只小虎還沒有下喉,把頭塞住,而猶珊逃得也還真快,所以沒有被蛇咬住,但已嚇得她魂飛魄散了,拚命的大喊求救。
  猶猛聽到乃姊的喊聲,就知家中出了事,連忙趕回,將近廟前一看,見兩條大毒蛇正在追趕其姊,眼看就要被蛇纏住了,急切間,手裡沒有傢伙,就隨手扳斷了兩根石筍,只一下便將一條毒蛇的蛇頭,打得稀爛,另一條毒蛇見狀,撥轉頭就逃,不過任是牠逃得快,也被猶猛趕上前去,一石筍打出,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鮮血飛濺,像射箭一般,竄向對岸。
  猶珊說到此處,臉上仍帶驚駭之色,籲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今天牠又來了!”
  玉鳳詫異的道:“你怎麼知道會是那條蛇呢?”
  猶珊道:“先父常告訴我們,打蛇務要打死,否則三年之後,牠必來尋人報仇,因此,我時刻都在提防,不許我兄弟遠離,方才追我那蛇,我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前年逃去那條,只是尾巴被石筍打爛的地方,長起一團鮮紅肉菌。
  我以前吃過牠苦頭,沒料到今天牠又帶了一條更大的毒蛇來報仇,多虧兩位神仙相救,才得活命。”說著又跪了下去。
  曉嵐忙道:“你切莫亂喊我們神仙,我們和你一樣,也是平常人,只不過練過武功而已,還好你那網兜,是從那裡來的,可願意告訴我麼?”
  猶珊道:“那個兜是我在這後殿發現的,不知是何物所製,十分的堅韌,起初也不知有何用處,後來我見樹林中斑鳩野雞甚多,只是捉不到手,無心中拿它去兜,那知一網一個,準確無比,這才常使用,今天我是一時的情急,才拿了它去的。”
  說話之間,忽聽猶猛在大聲呼喊道:“姊,你來呀!”
  猶珊聞聲連忙跑了進去一看,見她兄弟身上的腫疼已消,看清楚毒傷已然無礙,只是尚待復原而已,他聽到了外面三人的談話,是以喊乃姊進去問兩位神仙說些什麼?
  猶珊把前事一說,猶猛搖頭蹙眉,似在想一件事。
  跟著,曉嵐和玉鳳也進來看問,玉鳳見猶猛病勢仍重,忙向曉嵐道:“嵐哥,瞧猶猛這麼高大的人,服藥少了,恐難奏效吧!”
  曉嵐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來少清丹和闢毒散,又予猶猛服了,一眼又看到猶猛那石枕瑩潔晶明,室外外映,心中一動,忙道:“猶姑娘,令弟睡的這個石枕,莫非也是廟中原有的麼?”
  他一言未了,猶猛突然大叫一聲道:“我想起來了!”
  他這一聲暴喊,卻把三人嚇了一跳。
  曉嵐忙問道:“你想起來了什麼?這般著急,慢慢的說好了。”
  原來猶猛想起一個多月前的一件事,那天,他在追捉一只豹子,追近峰那邊亂山叢裡一條谷中。
  那山谷既仄又險,僅能容得一人行去,花豹就跑進這仄谷中,不禁激發了猶猛的性情,就追了進去。
  因為猶猛平素常去捉虎豹,順著山路追去,只要抓住那虎豹的後腿或尾巴,掄起往山石上一摔便死,可是這只豹子身子不大,但是跑起來比箭還快,猶猛追了一陣沒有追上,方想放棄,花豹竟然回過頭來,向猶猛攻擊,惱得猶猛性起,非得捉住牠不可。
  於是,就繼續追了下去,誰知追到盡頭,忽然發現崖壁已然走完,現出一片平地溪澗,滿山遍地皆是繁花,那豹卻鑽入左側崖洞之中。
  猶猛氣惱之下,跟蹤也追了進去,那洞口雖然也還高大,但是猶猛卻得彎著腰,才能走得進,他方進洞,面前突然出現一個身穿半截黃袍,腰束藤索,腳穿草鞋的小老頭。
  猶猛守著其父的遺命,他怕嚇著人家,連忙彎腰退出,可是那小老頭卻不怕他,反而向猶猛喝道:“大小子,這只花豹乃是老夫所養的,你如敢傷牠,我就要你扺命,聽到了沒有?”
  他說話的神氣,可說是疾言厲色,氣勢洶洶。
  猶猛被喝叱之下,本待發怒,卻因見對方生得瘦小,心忖:“自己如果出手,一把就會把他捏死,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忍了忍便道:“好吧,你那豹渾身烏黑,遍體黃腥,和別的豹子不同,容易認出,既承你老人家招呼了,下次相遇,我不弄死牠就是了!”
  話落轉身要走,那老人連忙笑著道:“大兄弟,想不到你性情這樣好,老夫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且慢走,咱們聊聊。”
  猶猛聞言,心想山中素無生人,這老頭神氣雖然可厭,難道自己會怕他嗎?也好,日後多一個人解悶,不是很好麼?”
  他這樣一想,也就在洞口坐下,道:“老人家,你有什麼事麼?”
  老人笑道:“前兩天我在廟前經過,看到你正在網鳥,我很喜歡你那個網兜,還有我無心走到廟裡,看你那床上的石枕,我也很喜歡,只要你肯賣給我,要多少錢和什麼寶貝,老夫都願意換。”
  猶猛搖頭道:“我不賣。”
  老人道:“為什麼?”
  猶猛道:“我姊姊喜歡吃斑鳩和野雞、雪雁,這些東西不比野獸,飛得很高,我捉牠不到,只有用那個網兜才能捉到,所以不能賣。”
  老人又道:“那麼你那石枕呢?”
  猶猛道:“那更不行了,那石枕我睡起來冬暖夏涼,錢和寶只有什麼用,在這深山中,也不能吃錢睡錢,所以我不幹。”
  “哈哈……”老人笑了起來道:“好,生意不成仁義在,大兄弟,我這裡剛採來的果子,你可要吃點嗎?”
  猶猛雖高大莽撞,心卻不傻,他恐怕人家害他,不肯吃人家的東西,忙道:“老人家,謝謝你啦,我怕姊姊擔心,我要回去了。”
  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欸!我看大兄弟面帶晦色,你此時不肯,日後你會悔之無及的。”
  他說到此處,喘了一口氣,從頭下摸出那石枕,道:“這石枕原也是廟中之物,神仙恩人如果喜歡,你們只管拿去好了。”
  曉嵐笑道:“我們只是好奇,怎麼能強要人家的東西呢?不過,你千萬不可再叫我們神仙,我姓李,她姓蔡,如果你高興,就叫我一聲李大哥,叫她蔡姊姊好了。”
  說完話,他就拉著玉鳳離開了猶猛,到了殿外,玉鳳忽然道:“嵐哥,我猜那仄谷中老人,一定知道那個網兜的來歷,說不定那毒蛇就是他驅遣來的,我想去探他一探。”
  曉嵐笑道:“好呀!我也想去會一會那谷中怪老人,看他是人是怪,只是不知道那路徑”
  玉鳳道:“可以去問阿猛呀!”
  第二天,他們去問猶猛,因事隔兼旬,猶猛就只去過一次,也說不甚清。
  猶珊擔心這兩位神仙般的人離去,可以說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招待兩人,連蓄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搬了出來。
  又過了幾天,猶猛的傷勢已大致痊癒,曉嵐為了廣成子的遺書事,在和玉鳳商量著去會會谷中怪老人,玉鳳當然是十分的贊成,因為她也有一探之心。
  就在這時,忽聽殿內猶猛一聲怪叫,猜是出了什麼事,曉嵐轉身把腳一頓,便往殿中縱去。
  就在轉眼進殿的工夫,忽見一條黑影,挾著一個東西,迎面飛縱出來,又聽猶猛仍在急叫,他以為猶猛遭了那妖物的毒手,心裡一著急,先一掌推出,眼著蓮劍也順勢下斬。
  玄天罡氣無堅不摧,勁風中一道耀眼光華,只聽悶聲之中,夾著一聲慘叫,那黑影跌落在地。
  猶珊也聽到了聲音,她所關心的乃是其弟猶猛的安全,早已跑進毆去,就見猶猛右手緊緊抓著一片黑色的毛皮,身子橫了過來,伏在石榻之上,左手指著門外,氣喘呼呼的道:“姊,那石……石頭被……他搶走了。”
  殿外的曉嵐聞言看去,果見怪物身旁,閃閃發光,正是那石枕,連忙上前拾起,未及細看,玉鳳也趕了過來,問道:“妖物殺死了麼?”
  曉嵐道:“你看,這是什麼?”
  玉鳳掃目看去,見曉嵐手中拿的,正是猶猛枕的那塊石枕,但已斷成兩截。
  此時,猶姍也已奔出,她突想起適纔聽見猶猛的怪叫,不知是否受傷,忙問道:“猶姑娘,令弟是否受傷?”
  猶珊道:“阿猛並未受傷,只是那塊石枕被妖物搶走了,阿猛發覺將妖物身上的毛皮,扯下了一片,仍然被牠逃了,所以他才喊出聲。”
  曉嵐笑道:“妖物並沒有逃得了,已被我殺死。”
  猶珊早巳看到,聞言順手扯起那妖物的屍首一看,突然驚叫一聲道:“哎呀!妖物怎麼是人變的呀!”
  曉嵐、玉鳳聞言看去,果然是個赤身男子,上半截所穿的皮套,已被猶姍提揭下來。
  細看此人,約有三十多歲,周身虯筋糾結,看去頗似練過武功,死後越顯得面目猙獰,看樣子絕非善類。
  所披的皮,乃是一個似猿非猿,黑毛野獸之皮,心忖:“他既然冒險來盜那石枕,定然知道用處,只可惜將他殺死了,無從詢問。”
  猶珊見猶猛那塊石枕已被斬成兩截,曉嵐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查看,見那石枕齊心斷處,圈著一個長方細線,石色有異,霞光閃閃,料是藏有寶物,將斷處朝下順手一刷,微微發出“絲”的一聲輕響,一邊一塊,長方形的碧玉滑將出來。
  那碧玉大有七寸,厚有寸許,通體渾成,一絲也未傷殘,細看正面,隱隱有四個朱文古篆,從正中透映出來,看不甚清。
  他心中知道,這是一件寶物,但卻不知道來歷用處,不禁沉思起來。
  此際,猶珊已將那兩半截屍首,連同獸皮移走,一同扔在山洞之中。
  玉鳳也將兩塊斷石合在一起,交給了猶姍,仍然拿去給猶猛當作枕頭,猶珊又匆匆弄了些吃食。
  忽然發現曉嵐始終拿著那兩塊碧玉,只管尋思,沉吟不語,知他心愛,忙道:“李大哥,你既然喜歡這塊石頭,我想必有用處,那就送給你好了。”
  曉嵐再三推辭,猶珊執意要他收下,曉嵐知道這件寶物如果落入壞人手中,不定會給人間帶來多少災害,如在平常人手中,不但保存不住,懷璧其罪,弄不好反而會招來一場禍事,只得應允收下。
  第二天早晨,猶猛的情形已大見好轉,猶珊正理早餐,想弄豐富一點,以感謝曉嵐、玉鳳兩人,只顧忙進忙出,玉鳳閒著無事,想往附近一帶峰谷中閒遊一番。
  曉嵐仍拿著那兩塊碧玉,正在仔細觀察,不知究竟在那一塊碧玉裡面,藏有著寶物,她喚了兩聲道:“嵐哥,咱們出去走走如何?”
  曉嵐此刻看出了神,並未答理,玉鳳一賭氣,便往廟外走去。
  玉鳳和曉嵐原本鬧慣了的,常常鬥嘴,在玉鳳離去時,他也未在意,玉鳳走到廟門口,又轉過身來,道:“你不去,我要獨自去了!”
  曉嵐心中正盤算著那碧玉中透出的古篆文,又因昨日連出事端,也許還有餘黨前來報仇,兩人也不便同時離開,便由她自去,沒有答理。
  直到猶珊弄好酒飯,來請進食,才警覺到玉鳳已去了兩個多時辰,尚未迴轉,他仍未在意,隨便用了些酒飯,又給猶猛眼下兩粒少清丹。
  不多一會,猶猛忽要行動,猶珊在旁服侍,曉嵐一個人便走出殿來。
  近幾個月來,玉鳳和曉嵐在一起,雖然常常鬥嘴,可說是寸步不離,一旦分手,這大半天的工夫,先時一心專注那兩塊碧玉,還不覺得,這時未雖孤寂。
  正在無聊,猛然一看日影,已是申未之交,不由心中一動,暗想:“玉鳳如往遠處必會回來,拖了自己同行,而她的輕身功夫,也頗為迅速,怎麼就只在近處遊覽,去了這麼久,還不見迴轉。”
  又一想:“這裡妖物蛇蟒甚多,莫非又出了事故?……人孤勢單,那還得了……”
  他想到這裡,心中一著急,便無暇再想別的了,朝著殿內,匆匆招呼道:“猶姑娘,我去尋人少時就回,絕不走遠,你姊弟不要多心。”說罷,縱起身來,飛越出廟,縱上一棵大樹頂上看去。
  空山寂寂,峰巒峻秀,不但毫無異狀,且山的周圍又大,一時也觀察不到,想到猶猛去過的那狹谷,雖然路徑不明,方向大概不錯,心中一動,就向那狹谷方向奔去。
  他施展開心光遁法,從側面繞了一轉,預計總有三四十裡路的光景,什麼也沒有發現,正自著急,忽見一處出現一條形勢極險的谷徑,因為崇岩奔擁,危崖新湊,一座山谷潛隱其中,如非親臨谷頂,絕看不出。
  猛又想起阿猛所談的谷中怪叟,形跡詭異,玉鳳也許為了自己那兩塊碧玉,逕去詢問究竟,好教自己喜歡,她可能不是人家對手,被陷在彼,也說不定。
  心中這麼一想,便循著谷徑奔去,前進約有十裡,漸漸看出前面,崖勢忽止,有了空曠所在,知將到達,深恐驚動敵人,就悄悄前進,走沒多遠,果然到了阿猛所說之處。
  這地方除來的一面外,一面是危崖刺天,一面是重岡蔽日,岡上一條大瀑布,從百十丈高處石罅裡,白龍也似倒掛下來,落入無底岡麓,絕壑之中。
  那樣粗大的瀑布,只聽見上半截“隆隆”之聲,落到底下,反而不聞聲息,離岸千百丈間,只見團團一條白,煙霏霧湧,其深可想。
  還有一面,是一個不大的草坪,雜花生樹,紅紫相間,那大瀑布,從中間斜坡上,又分了一條小支流,到此匯成一條清溪,水碧山青,益發相映成趣。
  這面的景物如此清麗,對面的危崖,卻形既險峭,猶猛所說的那怪叟住的石洞,便深在崖凹數十丈以內,望去陰森郁黑,加上奇石猙獰,欲飛似舞,簡直無殊鬼域。
  曉嵐見怪洞深黑,不見一人,不敢冒昧逕入,在洞外徘徊,忽然一眼瞥見一塊怪石後面,像茅草團似的東西動了一動。
  定睛一看,那東西並非茅草,乃是一顆人頭,已從怪石後面,徐徐站起,只見他頭上亂發如蓬,瞼上鬍鬚絲結,不見口鼻,只露出兩只烏光晶晶的眼睛,漸漸現出全身,正是猶猛所說那怪老人。
  怪叟見了來人,理也不理,一晃眼間,他便坐在怪石前面。
  曉嵐見狀,情知不是易與,不由吃了一驚,一面暗中準備,決定和他先禮後兵,拱手道:“請問前輩,可曾見一個碧裳姑娘,到這裡來過麼?”
  那怪老人先端詳了曉嵐一陣,然後怪聲怪氣的道:“你可是胡奎的兄弟麼?你來得正好,好可惡的東西,我昨日指點了他一條明路,又藉法寶與他,見他自願效勞往玉虛寺,去盜那巨人的石枕和一個萬年金蛛網,我曾和他說,玉中廣成子遺書,非我不能取出,叫他得手務必來此,他卻一去不來,如非被擒遇害,便是盜寶後昧良逃走,那玉中奇書,我只想一看,助我脫難,並不要它,他如不來,休怪我日後無情,心狠手辣。”
  曉嵐聞言,知他把自己錯當了昨晚盜玉妖賊的兄弟,正好將計就計,冷然道:“你說那玉中奇書,可是兩塊寸許厚的碧玉,上面有四個朱文古篆的麼?”
  怪老人聞言,驚訝道:“那藏書玉石,經過仙法封鎖,非仙兵神器,不能取開,憑他那口劍,無非頑鐵煉成,怎能取出。”
  曉嵐心念玉鳳下落,忙又道:“這且不說,我只問你,昨日他走之後,直到今日,可有別人來過?”
  怪老人怒道:“我也是昨日頭一次見過他,和我動手,被我製住,是他再三哀求,說家有老母幼弟,叔父胡高非常凶暴,情願拜我為師,我才饒了他,是他自告奮勇前去,幾時再見有人來過?如今玉、網既都被他得去,必然欺我暫時不能離開,仍在前面惡鬼峽居住,不曾逃走,你既來了,正可代他為質,那網還不打緊,那玉書如不送來予我一看,你也休想回去。”
  曉嵐聞言,大喝道:“不知死活的鬼老頭,那個是妖賊的兄弟,他昨晚盜玉,已為我神劍所斬,快把那玉書和蛛網的來歷用處說出來,饒你不死。”
  怪老人哈哈一陣狂笑,揮掌便打。
  曉嵐冷哼了一聲,晃身前欺,左手往他面門抓去,怪老人向右急閃,曉嵐右手順勢而下,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左肘一個肘搥,撞向怪老人的胸口,怪老人縮手後退,曉嵐右手斜切,斬向他的腰脅,怪老人扭身挫步,躲開了這一招,冷不防,李曉嵐招中套招,右手五指成鉤,已抓住了怪老人的“氣戶穴”。
  怪老人立感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忙道:“小兄弟,好高明的龍爪手,我老頭輸了。”
  曉嵐道:“你認輸就行。”
  怪老人笑道:“胡奎既被你殺了,那兩塊玉石,想必也到了你手中,我實不要,如能予我一看,不但解了我的大難,還助你得到一部武林秘笈,豈非兩全其美,彼此有益麼?”
  曉嵐聞言,心忖:“眼前這怪老頭形跡詭異,莫要鬥不過他,上了他的大當,既已知道玉中所藏,是部武林奇書,至多日後去求臥雲師伯,不愁取它不出,何必急在一時。”於是笑道:“我同來還有一位女伴是我師妹,投宿在巨人廟裡,昨日劍斬妖賊之後,得到了那玉隨手揣在身上,今早她獨自出遊,便沒迴轉,此玉並未在我身上,前輩既然居此多年,想必知道這裡還住有什麼隱士,你如能告訴我地方,我找到了師妹,就將那玉書給你一看何妨,不過,你既不要,又要看它幹什麼?”
  怪老人笑道:“小兄弟,看你方才使的那招龍爪手,想是天門三老的門下,尤其張老三,我們可是好朋友,看在張老三的份上,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
  曉嵐一聽,驚喜道:“老前輩,你認識我三叔?可否將姓名賜告……”
  怪老人聞言,神色黯然,嘆了一口氣道:“欸!我的姓名遭遇,說來慚愧,異日如見到張老三,你就提到鬼叟風九,他自會對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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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七彩奪命a

  曉嵐少年人心性,聞言連忙施禮道:“老前輩,你認識我三叔?”
  鬼叟風九笑道:“這麼說來,你是李老二的兒子,那更不是外人了。”
  曉嵐忙道:“我現在最擔心我那同伴的安危,還請前輩指點。”
  鬼叟風九道:“胡奎有一個兄弟和一個妹子,兄弟名叫胡天,妹子名叫美娘,他們就住在惡鬼峽,要去快去,越快越好,因為其兄妹兩人十分淫邪,你那同伴必被困在峽谷之內,尋到之後,即速來此,將那兩塊碧玉交給我,我便代你將玉中奇書取出,只看一眼,仍然還你。”
  曉嵐遲疑的道:“只看一眼?有什麼好處,莫非你別有用心?”
  鬼叟忙道:“你莫要誤會,實因我受了師門的禁閉,在此受罪多年,急於脫身,又不敢違背師父的戒約,又不願挾技傷人,偏那兩部奇書,又在那巨人手裡,擔心如被邪派人知道,前來搶奪,很可能會給江湖帶來無窮禍患。”
  曉嵐聞言,將信將疑,他實在擔心玉鳳的安危,連忙問明了路徑,說了聲:“前輩之言如若屬實,在下必不違命。”
  話落,便自飛身而起,往惡鬼峽疾奔而去。
  曉嵐自練成玄天罡氣後,武功大有進境,輕身功夫,自然也有進步,尤其他那心光遁法,更是飛馳絕跡,頃刻之間,他已到達了惡鬼峽。
  惡鬼峽藏在兩座祟山之間,四外都是高崖峻壁,又有藤莽封嶺,終年不見天日。
  由於地處潮濕,到處都是毒氣惡瘴,彩霞蒸鬱,映日生輝,岩壁叢草間,蟲蛇亂竄,見人昂首追噬,果然是個極其險惡的所在。
  曉嵐覷定一處空隙,直下千尋,峽底雖然陰晦森森,地面卻大,到處長滿著極鮮豔的花卉,因到處山巖,都由下往上收攏,許多大小瀑布,俱是憑空直落,又沒有風吹動,乍看去,宛如數十根晶柱銀條,筆直下垂。
  曉嵐一路搜索前進,眼看峽徑將完,除形勢險惡陰晦外,並無人跡,正在焦急,忽見盡頭處,似有天光斜照。
  探頭看去,上面好似一個畝許大的岩孔,四外圓壁下滿生著藤蘿異卉,翠葉丹莖,交相盤結,紫花未實,累累下垂,那形勢也是越往下,越顯寬大,地底比所行峽徑,還要深下百餘丈。
  曉嵐暗想:“鬼叟曾說,人如被困,必被淫賊胡天深藏千尋谷底,莫非就是此處。”
  他心中忖念著,細看谷底前左右三面,水石花樹,盡有奇景,人卻未見一個,因腳下一面,有藤蔓遮住,看不甚清,對面無可著足,而自己業經深入,率性飛身下去,看個仔細。
  心念動處,提足一口真氣,縱身向下跳去,離地還有一半,突見下面一片燦似雲錦的花樹叢中,有人影閃動。
  那地方在一處凹崖下面,天光照射不到,但也不知是那來的光,竟比上面還明亮得多。
  再降下十餘丈,看得越真,那人影竟是個赤身壯男,坐在一棵花下的石榻上,身側有著四名赤身美女,全都雪膚花貌,各自擺出一付淫姿、坐臥、仰俯,正和他斜交立接,鸞顛鳳倒,姿勢各異,醜態畢呈。
  轉過頭去,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更不尋思,急如流星,往下落去。
  原來曉嵐轉頭所看之處,乃是一片花林空地,就見玉鳳恍如發了瘋一般,揮舞著手中寶劍,盪起一團彩霞,原來那赤身男子正是花狼胡天,他以邪陣困住了玉鳳,威脅利誘,用盡方法,還是無法使玉鳳就範,動手又打不過,就喚來四名美女,做出了許多醜態,但是玉鳳將劍舞起,遮住視線,仍然不為所動。
  花狼胡天本來淫兇狠毒,見勢迫利誘,全不為動,一時性起,剛待另施毒手,忽聽頭上傳下破空之聲,知道遭人暗算,更不怠慢,一點步,飄飛出去十多丈遠。
  落地回頭看時,見一個白衣少年,飛落向自己坐處,跟著耳聽一聲慘叫,寒光過處,四名美女皆已身首異處了。
  這四名美女是他費了不少心血,才從妹妹那裡求得的,納為最近最心愛的四名侍女,今竟全都被殺了。
  方自悲動驚恨,見那白衣少年,殺了四女之後,更不稍停,只一轉,便朝自己撲來。
  恰在這時,那被困邪陣中的玉鳳高呼一聲:“嵐哥,快救我!”
  曉嵐一聽,明白眼前是救人要緊,半途折轉,撲向了那花林空地,身方落地,玉鳳已惶急的招呼道:“嵐哥,快些閉氣。”
  她話音未落,曉嵐已舞起手中蓮劍,繞著花林匝地一轉,倏而落在玉鳳身前。
  就在這眨眼之間,耳聽一陣排山倒海之聲,陡然發出,轟隆滾騰聲中,間夾著數聲哀嗥慘叫。
  玉鳳聞聲,掃目看去,只見周圍那些花樹,盡皆齊根而斷,花叢之內,均系中空,株株藏有勁裝苗漢,此時皆被攔腰斬斷,肝腸傾瀉,鮮血四流。
  那八名苗漢雖人已被斬,但他們手中卻拿著一個竹筒,並沒有丟棄,從那竹筒之中,冒出一股白色煙霧,裊裊娜娜隨風飄流,其味芬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只覺得柔香軟酥,中人欲醉。
  煙霧越來越濃,越濃越香,恍如天上雲堆,滾滾飄動,白茫茫一片,望不出東西南北,辨不得赤地蒼天,香塵漠漠,春意霏霏,隱隱之間,恍聞艷曲暗奏,霓裳舞興,令人心神搖曳難止。
  曉嵐原先吸入一口香霧,只覺入口即隨氣而化,急忙緊閉全身穴道及口鼻,將氣導至穀道,強行洩出,好在他服過通天府玉蓮,已能百毒不侵了,那煙霧雖濃,猶可透視一丈左右,放眼向玉鳳望去,只見她全身軟軟癱瘓,粉面通紅,似眠非眠,如醉如癡,一雙明眸,怔怔的睜盯著,不知在凝視什麼,不禁大驚,連忙縱身至其身側,輕喝道:“鳳妹妹,你會不會運功排氣?”
  連問數聲,方見玉鳳茫茫的點了點頭,曉嵐連忙自懷中取出武林三賓之一的少清丹,倒出了兩粒,塞入玉鳳口中,同時,以手抵其背心,貫入真氣,助其行功。
  玉鳳不慎于初,聞香吸氣,香霧入鼻之後,全身倏然發軟,她雖警告曉嵐閉氣,自己卻忘了,等到警覺,已自不及了。
  在煙霧籠罩之下,她心神一亂,立覺五內如焚,雜念叢生,慾火陡起,粉面酡紅,明眸含春,曉嵐那英俊挺拔的影子,逐漸在腦中擴大,當年微山湖畔山神廟中的一幕,重現眼前,媚眼中射出無比的光輝,使她直欲挺身而起,抱住曉嵐,再拾當年那段歡情。
  奈何她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內心之苦,可想而知。
  恰在這時,曉嵐的呼喚聲,在她耳際響起,她聞聲神智一清,卻伸手不見五指,只得微微點頭。
  幸好曉嵐功臻絕頂,授丹助力,方才免去她一劫。
  此時,玉鳳陡覺清香入口,沿津而下,背心又傳來一股熱流,竟導致這口瓊漿玉液,遍行全身各處,不自覺連放了幾個臭屁,身子也感到清爽舒適,急忙翻身爬起。
  就在這時,她突然一眼看到那花狼胡天,正在召集他那妖徒,玉鳳一看到他,不由恨怒交集,氣得她把牙一挫,從身畔百寶囊中,取出一物,直朝胡天打去。
  胡天見玉鳳出手打來的,乃是數十個彩彈,心中一動,想起曾聽說過威震江湖的一種霹靂火彈,名叫七彩奪命,無人敢當,百忙中,連忙返身急遁。
  可惜他遲了一步,身方縱起,只聽“轟”然一聲響,一團火雲,已將他全身罩住,想要脫身,已是不能,身上已被火烤傷多處,在萬般無奈之下,伏倒地上,打著滾,以為可以將大火滾熄。
  可是,他又打錯主意了,沒料到玉鳳的七彩霹靂奪命彈,用的是連珠手法,分打他周遭前後左右四個方位,他這倒地一滾,正好滾壓在一枚將爆的大彈上,又聽“轟”然一聲大響,間雜著一聲慘叫。
  再看那花狼胡天已被炸得成血肉模糊的一堆了,曉嵐見狀,吃驚的道:“天呀!好厲害的東西,我怎麼從沒有聽你說過。”
  玉鳳笑道:“這是我師父東岳上人當年成名的東西,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上出現了,這是我下山時,師父交給我的,作護身保命用的,好,今天一下都扔出去了……”
  她話音未落,突然覺得整個峽谷都在搖晃,地底下隆隆之聲四起,曉嵐吃驚的道:“怎麼地震了?”
  玉鳳側耳微一靜聽,這時地下轟隆之聲越大,她這才想起師父東岳上人曾交代過,這七彩奪命威力過大,有許多顧忌,尤其不宜在峽谷深處發放,加將地火勾動,就一發不可收拾,不由大吃一驚,再環顧四外形勢,急道:“嵐哥,咱們得快些離開此地。”
  曉嵐也知道情形不對,得快些離開,可是,他雖能仗著輕身功夫,縱落下來,卻沒有縱上千尋絕壁的本領,除非他們會飛,四面環顧之下,就順著溪流飛縱過去。
  溪流盡頭處,是個山洞,溪水淙淙,卻冒著騰騰的熱煙。
  就當他們剛到得洞口,猛聽轟隆聲中,震天價一聲巨響,同時“叭噠”之聲,相次大作,山鳴谷應,震耳欲聾。
  原來地穴四周的危岩,已自震塌下來,且喜他們聞警得早,逃脫險地,可是,到此已無路可走,除了進洞之外。
  那山洞僅容得一人進出,而已長滿蘚苔於洞口,在求生的意念之下,惟一就是進洞。
  山石爆裂之聲,逼著他們鑽入洞中,順流走去,流水漸走漸深,曉嵐當年曾採過鬼漩水域,這點水自足難不住他,當即一拉玉鳳,潛入水中,半浮半遊,也不知走過多少路程,約有一個多時辰,已到了洞口,眼前是一片湖泊,掃目望去,見湖泊當中,有著一個沙洲,在濃蔭翠幕中,隱現著一所茅舍。
  玉鳳驚異的道:“嵐哥,我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我可不知道,離開了險地倒是真的……”
  他話音未了,忽聽喝叱之聲,曉嵐循聲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麻姑,輕聲道:“鳳妹,咱們還有麻煩。”
  玉鳳道:“有什麼麻煩?”
  曉嵐抬手一指,道:“我的朋友有了麻煩,我可不能不管。”
  玉鳳順著所指之處看去,她卻一眼看到了蔡雪梅,吃驚的道:“那是我姊姊。”
  驚叫聲中,人已當先飛縱了過去,正趕上妖婦劉師婆發出了神蠱十三蛾,被他以萬年金蛛納收了,跟著又是曉嵐和雪梅全力的一擊,驚走了劉師婆,姊妹相見,喜極而泣。
  曉嵐、麻姑忙著和雙方引見了,諸葛風祖孫一見又來了幫手,也自是高興,又聞曉嵐乃是天門三老二俠李琦的後人,料必武功高強,也不便再說。
  大家歡聚了一陣之後,諸葛風便去取了些飲食出來,與大家同享,雪梅命將坐席,設在湖濱空曠之處,以便瞭望。
  大家言談歡宴,約有兩個時辰過去,已是未末申初,尚未見有動靜,俱覺奇怪。
  曉嵐忽然道:“鳳妹那烈火彈,當真的厲害,那老妖婦再來,何不就賞她一枚,看她還敢作惡不敢。”
  諸葛風驚異的道:“什麼樣的烈火彈?”
  玉鳳笑道:“沒有什麼呀,祇是師門的幾枚七彩奪命……”
  諸葛風一聽“七彩奪命”,越發的吃驚,忙道:“姑娘可是東岳上人的門下?上人以七枚七彩奪命威震江湖二十年,當真稱得上霸道!”
  玉鳳笑道:“晚輩正是東岳門下,可惜在惡鬼峽用去了五枚,現在就只剩下兩枚了……”
  諸葛風突然插口道:“你不會再煉製幾枚嗎?等那老妖婆來時,乾脆就燒死她好了。”
  玉鳳苦笑道:“家師就因為那東西太霸道,祇傳給我用法,並未傳給我煉製之法,所以才用一顆少一顆了。”
  諸葛風一聽,不禁面現失望之色,默默的退向一邊。
  似這樣閒談著,又過了半個時辰,大家正談得高興,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遙遙傳來,道:“大膽的狗男女,竟敢用玄天罡氣暗傷老身,我此時已將無名老鬼困住,本當前來取你等狗命,祇因我那兒女再三哀求,給你們留條活路,我現在已返仙洞,特用千里傳音之法,先行告知,稍時便施仙法,懲治你們,如若知道厲害,就在湖邊立一長竿,上掛一面白麻布,上畫一個八卦,我遣出來的蠶神,自會回去,然後就叫那男扮女裝的丫頭過湖來,跪在我適纔所坐的大石之下,我便饒你們不死,到了子時,自有人來將你帶回仙洞,與我仙童成親。”
  說罷,聲響寂然,麻姑忽然道:“這便是那妖婆娘麼?我聽那口音,好像沒有先前來得嬌婉好聽……”
  她話音未落,突然一人接腔道:“你猜對了,老妖婆人在金蠶洞,是那小丫頭在對岸搗鬼,等我把她抓過來一問就知道了。”
  話聲甫落,就見一條白衣人影,從一叢花樹叢中,飄飛而起,往湖對岸飛去。
  玉鳳驚訝的道:“嵐哥……她是誰?”
  麻姑仰面尋思著道:“這聲音好熟,好似在那裡聽過,想不起來了……”
  大家目光,都注定對湖,以觀動靜,祇見那條白影,圍著對岸那塊危崖,電閃星馳,盤飛不歇,始終未見有敵人蹤跡。
  玉鳳悄聲道:“人家恐怕早就跑了……”
  話音未落,忽聽對岸一聲嬌叱,接著便見那條白衣人影,帶著一條黑影,飛將回來。
  玉鳳立即改口道:“真個將那妖女擒來了……”
  一言甫畢,人已到了跟前,“叭噠”一聲,黑影擲落地上,那白衣人影現身道:“這等妖魔小丑,也配稱蠶神鼻祖!”
  眾人定睛一看,面前站著一位儀態萬千,花信年華的白衣女尼,面含微笑,望著眾人。
  麻姑一看到那女尼,慌忙拜了下去,道:“弟子麻姑,參見大師。”
  曉嵐和玉鳳姊妹見狀,也都拜了一下。
  那女尼把手一揮,道:“罷了!”
  立有一股無窮大的潛力,阻住了四人,誰也拜不下去,那女尼笑道:“我已把人擒來了,你們也該問問了吧!”
  大家聞言向地上看去,見是一個渾身黑衣玄裳的赤足女子,生得容顏美秀,身材苗條,橫躺在地面上,婉轉呻吟,花憔人困,越顯可憐,她睜著一雙翦水雙瞳,望著曉嵐,大有乞哀之容。
  麻姑氣不過,上去踢了她一腳。
  那女子那禁得起她這一下,祇疼得她玉容失色,清淚低垂,不禁哀啼起來。
  哭聲甚是嬌嫩,直似巫峽猿吟,無比淒楚,越發動人憐憫,大家全都動了惻隱之心,不忍當時將地處死,諸葛風眼見那白衣女尼雙頰泛紅,鳳目含怒,他深知苗疆習俗,如將此女殺死,事情鬧大,自己就再也不能在此立足了,心念轉處,連忙搶上前去,攔住眾人道:“諸位不要動怒,這便是胡家的榴花姑娘,再說諸位,武功高深,也不怕她逃走,且容她起身,問明來意,再行處置如何?”
  話落,那女尼尚未答言,榴花已戟指怒罵道:“都是你這老鬼,屢次壞人好事,我姊姊玉花,為了那薄情郎,如今已是常年悲苦,生趣毫無,如今又壞了我的事。”
  諸葛風笑道:“這件事怎能怪得了我,誰叫你男女不分,你能嫁給蔡姑娘麼?”
  榴花道:“怎能不怪你,就算我誤認蔡姑娘為男兒身,你為什麼不向我說明?”
  諸葛風道:“還沒有等我向你說明,你們已搬來了劉師婆,我根本就沒有機會呀!”
  榴花道:“當我約了玉花姊尋你評理時,你如不將我姊妹久困不放,略開一條路,也不會把事情弄得這樣糟了。
  當時我師父正在修練天蠶,不能分身,我姊妹因自己給她丟醜,無顏前去求救,縱然與你仇共戴天,也莫奈你何呀!”
  諸葛風道:“那她還不是來了麼?”
  榴花道:“那是因你要趕盡殺絕,想置我姊妹於死地,幸得三妹叉兒,刺血焚香求救,恰巧正趕上師父天蠶成道之日,得信趕來,將我姊妹救出,本不能輕饒你的,經我再三苦求,才行應允,先禮後兵,因一時輕敵,中了你們暗算,我師父自成道以來,從未受過挫折,雖然被你們擊中一掌,並無妨礙,祇因尚有一件事兒未了,暫時同山,我知此仇一結,你們絕無倖免之理,必在今晚子時,放出天蠶,將你們嚼成粉碎。”
  麻姑“哼”了一聲,道:“大不了幾個小蟲兒,嚇得了誰?”
  榴花道:“你知道什麼?那天蠶數有萬千,祇蠶娘不死,憑你們那點武功,絕難傷牠,即使用火將牠燃化成灰,也能復體還原,由大而小,化身成億,唯有我們自己人,才略知避免之法。”
  麻姑道:“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跑來搗鬼?”
  榴花忍不住流下淚來,手指著蔡雪梅道:“我因貪戀著和他成為夫妻,趕到這裡,見你們人多不敢過來,才在對岸假做我師父口氣,勸你們投順,好引你們二人逃走,也給老鬼祖孫留下一條活路,誰知我功力稍差,那千里傳音之法不能及遠,又忘了口音,與師父不似,才被你們識破,而被這位大師擒來。”
  麻姑道:“你既被捉,還有什麼話說?”
  榴花含淚道:“這也是我的劫數,我既落在你們手中,也不想活,不過,我死之後,你們所受報應,必定比我還慘千倍。”
  說著,又一指曉嵐,道:“他總不會也是女扮男裝吧?他如能和我稍為親熱親熱,你們雖死,他仍可保得一命,如得應允,死也甘心。”
  說罷,淚如泉湧,哀泣不止。
  雪梅見她連訴帶哭,好似受了不少委屈冤枉,再襯著她那美妙嬌柔的容貌身體,直似一枝帶雨梨花,暗忖:“這苗女雖然無恥,竟會這等情癡,叫人看了,又憐又恨。”
  她心中忖念著,一雙俏目,就注定看著曉嵐,瞧他怎樣回答,白衣女尼已喝道:“幾曾見過你這等不知羞恥的賤婢,偏不能順你心意,此時殺你,反道我倚強欺弱,你不是說你那師父厲害,今晚子時要來麼?貧尼此次南來,為的就是找她,且容你再活半日,等我今晚擒到那劉師婆,再行一併處死便了。”
  榴花聞言一怔,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憑空插手?”
  那女尼笑道:“貧尼法號弘忍,當年人稱九天羅剎,論起來和你那師父還有點淵源,我本是找她來的,恰巧碰上了這件事,這幾個人都和我有著一層不平凡的關係,我能不管麼?”
  榴花道:“你既然和我師父相識,為何幫助他們……”
  九天羅剎弘忍神尼笑道:“不妨告訴你吧,我來找你師父,是要報答她將我囚在冰窖二十年之情,正要引她出來,我還能幫你們麼?”
  榴花一聽,人家是找她師父尋仇來的,當即默然不語。
  諸葛風本恐眾人將榴花殺死,事情鬧大,益發不可收拾,雖然聽到弘忍神尼聲言暫時不殺榴花,他可以放心,但是又聽對方竟是九天羅剎花筱雲,他不禁又擔上了心思,因為他知九天羅剎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疾惡如仇的人物,看來事情已不可能輕易解決了,心忖:“這幾個少年男女,本就氣盛,再加上一位九天羅剎,就更是難為了,聽榴花之言,劉師婆今晚必定大舉來犯,萬一有個失閃,那還了得。”
  他想了想,認為事在緊急,從權為是,一面授意諸葛異不多嘴,一面暗將那塊信香,取在手裡,抽空走向屋後,放在檀香爐內,這才走了回來。
  九天羅剎已然有了覺察,忙道:“諸葛風,你在焚香求救麼?聽賤婢之言,祇恐那無名釣叟,未必能分身來此呢!”
  諸葛風聞言,臉上一紅,還未及回話,忽聽榴花狂呼道:“大姊,我已被人捉住,你千萬來不得,我也不願活了,你快去求師父仙娘,給我報仇吧!”話聲略頓之下,突又大叫道:“你怎麼還不聽我的話?你千萬來不得呀!……”
  說罷,倏然又朝九天羅剎哭求道:“我姊姊玉花,自從那王奇新被諸葛老鬼引走,壞了婚姻,終年以淚洗面,淚已哭盡,她本來不見生人,不問世事,這次都是我連累了她,她曾勸我說,天下男人,十九薄情寡義,既不相愛,何苦勉強,學她的樣子自尋煩惱,再三勸我,死了這條心,不可前來涉險,是我不聽自取其辱,她現在已知我被困,要趕來替我一死,如今人在路上,已快來到,祇求你們快快下手,將我殺死,斷了我姊姊捨身相代的念頭,我就是做鬼,也得閉眼。”
  說時,聲淚俱下,恨不得當時尋一自盡,才稱心意,偏是穴道被製,動彈不得。
  過不一會,果見對面湖岸山道中,飛也似的跑來一個苗女,到了湖邊,高喊一聲:“妹娃子,莫傷心,姊姊替你來了。”
  說罷,就見一條紅影隔湖飛來,到了眾人面前落下,現出身形,正是玉花,並沒有帶著兵器,她一見榴花被人製在地上,神情狼狽已極,忍不住一陣心酸,飛撲上去,抱頭痛哭道:“妹娃子,你可記得,娘死時再三囑我好生照顧著你,你如死去,我怎對得起娘呢?漢人多沒天良,我自那姓王的被老鬼引去,活著也無什意味,不如由我替你一死,你如不肯,那我也祇好陪你同死了。”
  榴花聞言,又哀聲哭勸玉花,兩人祇管哭訴不休,忘了身臨險地,仇敵在側。
  眾人俱不料苗女竟如此至性,見她們姊妹情深,骨肉義重,不禁動容,起了憐憫之心。
  正在不知如何發放才好時,猛見九天羅剎眉兒一聳,怒聲道:“兩個臭丫頭,既然甘為情死,用不著你推我讓,待我來打發你們,一同上枉死城去好了。”
  話聲中,翻手亮出劍來,便向兩人橫斬而下。
  榴花原是臥在地上,不能起立,一見敵人翻臉,逕下毒手,忙高聲大叫道:“要殺殺我,放我姊姊回去!”
  玉花見狀,縱身迎上前去,喊道:“饒我妹子!”她面無懼色,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這裡曉嵐和蔡家姊妹雪梅、玉鳳,忽見九天羅剎出手,但覺心中不忍,猛又聽一聲:“大師且慢!”一道寒光,帶起一條人影,直向尤天羅剎的劍上迎去。
  一看那人,乃是諸葛風,這一來,把三人提醒,全都攔了上去,祇有麻姑在一旁笑道:“哈哈,兩個丫頭得活命了。”
  聲甫歇,九天羅剎已自撤回劍來,指著玉花姊妹道:“看你兩人雖然無恥,卻有幾分義氣,我今放你兩人回去,叫那劉師婆快來納命,就說我九天羅剎在此地等她,如果不敢前來,過了今晚天明,我便尋上門去。”
  話聲中,大袖一拂,榴花身上穴道已解。
  玉花驚魂乍定,看出榴花穴道已解,便扶了她起來,當時並不逃走,略為定了定神,慨然道:“我死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你休以此嚇我,祇是你放了我妹子,有些感激罷了,我們雖是苗人,卻是最重信義,尤其‘恩怨’兩字,看得分明,不過我們對情愛,比你們漢人專一,怎叫沒有羞恥?”
  麻姑駁叱道:“你們見人就愛,不管人家是否願意,一味用強,這叫什麼情愛,而且死纏不休,不是無恥是什麼?”
  玉花道:“我此來本打算毀身報仇,滿想拿話激你們,放了我妹子,等你們一殺我,便中了我的道兒。”
  麻姑笑道:“不管你什麼道兒,我們偏不上當。”
  玉花道:“實不瞞你們,我在家中已設下蠱壇,由我刺了心血,餵了蠱神,交三妹叉兒代為主持,我自己帶了一身惡蠱前來,早在過湖之際下在水裡,不消多時,這沙洲上便到處密布,我祇一死,叉兒那邊就即知曉,蠱神立即發動。”
  麻姑冷“哼”了一聲,道:“誰怕你那什麼蠱了,你不是已在我身上下過蠱麼?怎麼樣,怎的沒有一點動靜?”
  王花道:“我這蠱和你服下之蠱大不相同,一經發動,如影隨形,而且不易被人發覺,專在人睡眠入定和不知不覺之際,乘隙而動,祇要被牠鑽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難得救。”
  九天羅剎冷冷的道:“這一點邪魔技倆,還嚇不倒我,快走吧!別讓我改變了主意,你們想走也走不成了,不過,你們別忘記帶信給那老妖婆,就說我在這裡等著她哩!”
  玉花昂然道:“我這人生趣已絕,原不願活,怎奈死後,妹子不肯獨生,祇得陪她受些活罪,偏偏我們落入你手,你又偏肯輕放,總算對我姊妹有恩,怎能再下此毒手,仍由我收了去,以報不殺之恩,也省去你們許多手腳。”
  九天羅剎道:“那倒不必,我自有收蠱之法,還是快帶信回去,叫那老妖婆快些來。”
  玉花道:“我師父那邊,用不著傳話,她今晚子時前後,必來報仇無疑。”
  九天羅剎道:“你可斷定她必來?”
  玉花道:“她必然來,因為我妹子一念情癡,背了她來勸你們逃避,又為你們所擒,更丟了她的顏面,已然犯了百死難贖之罪,我姊妹一回去,便須設法避禍,連夜逃出一千三百里之外,覓地潛伏,方能活命,怎敢再去相見。”
  說時,那榴花拉著她的手臂,依依哀哭,一言不發,一雙淚眼,不住向曉嵐瞟去,好似情熱猶熾。
  曉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但又不便揭破,祇得拉了諸葛異,假作取物,走向室內。
  九天羅剎雙目注定不住冷笑,容她把話說完,玉花正待舉步行法,將所放惡蠱收走之際,她突然猛喝一聲道:“且慢動手!你以為你那惡蠱厲害麼?你先站過一旁,我讓牠先現出形來給你看。”
  玉花聞言,便停了手,面現驚疑之容,九天羅剎又請眾人稍為退後,道:“昔年我和劉師婆本是同門,也曾有過制服惡蠱之法,後來被她陷害,困在冰窖二十年,一直未曾用過,今趁老妖婆未來以前,且拿牠試手,看看有效與否。”
  說罷,便從囊中抓了一把銀針,往前擲去,手揚處,但見千萬道銀芒,直射湖中。
  那湖水先似開了鍋一般,飛珠溶沬,波濤飛湧。
  正在這時,忽聽那玉花失驚的“噫”了一聲。
  眾人此刻,俱都面向湖中,未曾在意,祇麻姑心細,時刻注意玉花舉動,見銀光飛去,湖中波濤飛湧之際,玉花伸手入懷,摸索了一下,又用拇指和中指,彈向空中,雖不見有什麼動靜,知是弄鬼無疑,因全神貫注湖中,祇得靜以觀變,並未給她叫破。
  約有半刻工夫,九天羅剎忽然大喝一聲,將手一招,就見湖中浪花開處,千萬條銀光,忽又貼水飛起,每一根銀絲上,大都鉤著一條赤紅晶光,似蠶非蠶,細長如指,長有尺餘的惡蠱,朝岸邊直駛過來,下映湖波,幻成一片異彩。
  九天羅剎回頭向玉花道:“我知此蠱,與你生命關連,要死要活,快些說來。”
  玉花昂然道:“此蠱均系化身,死活隨你,我的本命元神,早已遁去,祇因我師父已派人出來尋找,恐半途撞上不便,尚未離開這裡罷了。”
  她話音未了,突然狂叫一聲,口吐鮮血,暈倒在地。
  榴花連忙俯身一看,大哭道:“你們既然答應放了我們,如何又下此毒手,禁住她的元神?率性連我殺死,也倒痛快。”
  說罷,抱著玉花痛哭起來。
  九天羅剎見狀,好生不解,忙道:“我既允放掉你們,豈能失信?她不是說元神已然遁去了麼?怎地又會如此?”
  榴花哭訴道:“你們害了人,還要裝模作樣,不錯,她的元神本已遁走,不知那個用的什麼法兒,又將她元神捉了去,此時,你們如果放了她還好,再過一個時辰,她便七竅流血而死了。”
  說時,哭得甚是淒慘,諸葛風忙問眾人,可有什麼作為沒有。
  大家好生驚訝,俱答沒有,才疑心是那無名釣叟暗中前來,將她那元神收禁。
  就在這時,曉嵐聽到外面的哭叫聲,走出了室內。
  榴花猛一眼看到他和諸葛異自室中走出,手裡持著一個網兒,裡面隱隱放光,狂喊一聲:“你這狠心腸的小鬼,連我也一起殺吧!”
  哭叫著,忽從地上縱起身來,朝著曉嵐飛撲了過去,玉鳳見她拚命,閃身縱了過去,攔在曉嵐身前,嬌叱一聲道:“休得無禮!”手起一掌,便將榴花打倒在地。
  榴花還要掙扎上前時,九天羅剎已趕了過去,一把將她拉住,榴花那裡敵得過她的真力,急得雙足亂蹬,哭喊著道:“你們還賴,你們看,我姊姊的元神,不是在小鬼的網裡面麼?”
  九天羅剎聞言,方看到曉嵐手中所持一個網兒,內中網著一條金紅色,似蠶非蠶的長蟲,忙道:“你這是從那裡網來的?”
  曉嵐道:“我兩人去到內室閒談,異弟見我身上帶著這個網兒,無意之間,取將下來,問有何用,我便對他說起,在洛明爾峰上遇見巨人姊弟的事,又趕上怪蛇報仇,吐丹敵劍,全仗此網兜網去怪蛇內丹獲勝的事,話還沒有說完,異弟拿著它一舞,忽見金紅光華一亮,就網著了這麼一條怪蟲,正出來拿給你們看呢!”
  眾人方始恍然大悟,九天羅剎笑道:“難怪榴花說我背信食言,殺她姊姊,原來是牠自投羅網,這能怪著誰來,看此網非絲非麻,竟如此厲害,想必是多年蛛精,吐絲所結的了。”
  玉鳳插口道:“聽嵐哥說他曾遇一異人,說此網乃千年金蛛之絲所結,在洛明爾峰上,為了救人,我們力鬥一怪蛇,口噴丹元,劍不能近身,多虧此網網去了牠的丹元,才行伏誅,想必有些用處。”
  九天羅剎道:“這兩個苗女,倒也手足情深,但是此網並無收口,何以牠一進去便難逃出,你們可有什麼解法麼?”
  曉嵐道:“此網黏膩堅韌,神劍難斷,遙網空中飛鳥,無論多高,百不失一,也用不著什麼收放之法,每次網到禽鳥,祇須裡面倒轉過來,便可脫落,看牠命運如何吧……”
  說著,舉起那網兒,翻過來一抖,那網便倒了個底面,那蠶已奄奄一息,兀自黏在網上,良久之後方緩緩脫落,蟠伏在地。
  榴花忙跑過去,口裡也不知唸些什麼,一面不住連連噓氣,又過有半盞茶時間,那蠶才一閃一閃的放出光華,蠕蠕蠢動,往玉花身旁遊行過去。
  榴花忙又跑向玉花身旁,解開她的衣服,露出欺雪賽霜,嫩馥馥的酥胸,她口裡唸誦越急。
  不消片刻,那蠶遊上身去,蟠在那玉肌上面,將頭昂起,便有七根細如遊絲的紅線,噴將出來,射入玉花七竅之中。
  榴花見狀,方住口轉悲為喜,伏在玉花身邊,喊了兩聲:“姊姊!”又從懷中,取了一顆丹藥,塞入玉花口中,接著便聽玉花呻吟了兩聲,拉著榴花的手,怯生生的坐將起來。
  一睜眼看見那條本命蠶,不禁吃驚失聲“噫”了一聲,榴花忙用苗語,偷眼看著諸葛風,“嘰嘰呱呱”說了幾句。
  諸葛風居住苗疆多年,當然聽得懂苗語,他已聽出,榴花是說那蠶已受了重傷,須藉人精血培養,在腹中修養數日,方能復元。
  因為這種修煉成形的惡蠱,最耗損人的精血,輕易也不放入腹內,玉花眼前是死裡逃生,恐難禁受,她意欲代她吞入腹內之語。
  玉花那能答應,不等她說完話,猛的將口一張,那蠶身忽然暴縮,好似長蛇入洞一般,“喏”的一聲,逕往玉花口中鑽去。
  榴花見狀,哭道:“姊姊你這樣,師父他們定在路上,我們怎能逃得脫呢,我算逃出去,還不是一死麼?姊姊,我真害了你了。”
  說罷,又痛哭起來。
  玉花雖然醒轉,神氣甚是委頓,見榴花悲哭,便也流淚道:“這都是我姊妹命苦,才都碰上這等事,我們技倆已窮,既承人家不殺之恩,總算暫時能撿回兩條命,這裡不是久待之所,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這一耽擱,那裡還能逃得脫,師父想必還能恕我,且等見了面,我再代你苦苦求她,饒你一條活命。”
  榴花哭道:“姊姊,你難道不知師父平日的心性,有多狠麼?一個說不好,連你也是難免一死,其實死併沒有什麼可怕,若是被她拿去祭了天蠶,休說永世不得超生,那麼慘厲的痛苦,怎能忍受?依我之見,還不如求那位神尼,將我倆殺死,也許會少受些活罪。”
  玉花略一沉吟道:“我兩人雖然九死一生,難得倖免,但三妹如在此時逃出,還來得及。”
  榴花尋思著道:“我擔心三妹沒有那樣的機警。”
  玉花道:“幸好我來時,指給她好幾條路,叫她見機行事,最末一條路,便是我過時不回,堂前神燈不滅,便是敵人畏懼師父,聽了我們的話,相約同逃,祇一聽見我假作命她通靈求救的傳音信號,那時收了法壇,帶了我二人的神座,速往東北,連夜遁走,投奔師祖膳婆婆那裡,安身躲避,我們隨後自會尋去。”
  榴花道:“師父要是聽到了我們的傳音,豈不糟了麼?”
  玉花道:“師父即使聽見我們傳音,必要等三妹通靈稟告,萬沒有料到這是緩兵之計,我們正可藉此逃走,這原是行時偶然動念,明知絕無這等便宜的事,不過稍作萬一打算,不料居然用上,我兩人命運難測,三妹當可活命,如今時機緊迫,且等我將她引走,保全一人是一人……”
  說罷,披散秀髮,兩手撐地,倒立急轉,口中喃喃不絕,約有片刻工夫,跟著又將嘴貼地“嘰嘰呱呱”兩聲,然後與榴花一同向地下偏頭貼耳靜聽。
  又過了有頓飯光景,才行起身,互相低語了幾句,愁眉淚眼的走向九天羅剎面前,方要開口道別,九天羅剎已道:“你兩個想走到那裡去?告訴你們,過湖不遠便是個死,你看,你們來路上,那是什麼?”
  玉花姊妹起初急於行法傳音,使叉兒遁走,等到用法貼地一聽,叉兒已在如言辦理,卻不知叉兒另有能人解救,聽時正逢其會,還以為叉兒機警,動作神速。
  直聽到她收法從容遁走,才放了點心,方打算匆匆向九天羅剎等人告別,過湖冒死逃命,沒有注意到別處。
  此刻,聞言才往來路上看去,就見入湖的那一片山谷,連同其他兩面,都遠遠有金星飛舞,知道是劉師婆已然下了辣手,行使最惡毒的邪術,已將這湖洲三面出路,全部封鎖,看情形,她如非是怨毒憤恨到了極處,不會這等施為。
  兩人見狀,不禁想起前年,親見惡蠱嚼吃生人慘毒之狀,不由嚇了個心膽俱裂,驚叫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隔了一會兒,玉花微一定神,眼含痛淚,抱著榴花哭道:“看神氣,師父已然怒發難解,我等生望已絕,好在法壇已撤,我們雖死不會害人,且待我囑咐他們幾句,依你所說,一同死了,倒也安心。”
  眾人先見她二人抱頭痛哭,相依為命的苦態,早就動了憐憫,祇為九天羅剎在前,又知蠱情,須得由她發落,方免後患,不便開口,及見九天羅剎頗有相救之意,自是贊同。
  尤其雪梅、玉鳳姊妹,童心猶盛,先因榴花不顧羞恥,執意要嫁雪梅,等知道她是女兒身後,又不斷向曉嵐拋媚眼示愛,本甚討厭,後見她姊妹同命慘狀,漸漸轉憎為愛,及聽她要尋自盡,忙攔道:“你們不要驚慌尋死,這位弘忍大師,必能救你們二人活命。”
  九天羅剎笑道:“看你二人一念情癡,卻也可憐,我就好人做到底,你們過湖必然難於倖免,如果長在此地暫避,還怕什麼?休看她毒蠱神梟劉師婆厲害,也未必是貧尼對手,即使萬一敵她不過,也帶了你二人同逃如何?”
  榴花一聽,自是驚喜交集,玉花卻慨然道:“我本不願求活,實因我妹妹如果慘死,無以對我死去的親娘,不得不苟延殘息,我也看出,這位大師的武功法力,天蠶娘劉師婆雖然厲害,也難近身,明知祇有留此下去,或能保全性命,但是以敵為友,從無此理,未敢啟齒,聽大師一番話,小女子才知你們漢人,到底量大。”
  九天羅剎冷聲道:“難道你們就一點不念師徒之情?”
  玉花道:“我師父平日為惡多端,我們每隔三年,便要與她獻上一對童男女,餵養天蠶,自從前年,親見她用力餵蠱嚼啃慘狀之後,已然驚心動魄,她還嫌我姊妹所養之蠱,沒有吸過童精之血,不如我那義弟厲害,將來遇見能手,必為門戶之羞,屢次催促害人,實非所願,加以門規繁苛,力又不足,既在門下,除死方休,又無法擺脫,稍有違犯,就有粉身碎骨之禍,終日愁慮,莫可如何!”
  麻姑插口笑道:“有弘忍大師出面,你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玉花忙道:“此番得諸位相救,固是感激,幸得活命,情願拜在大師門下,改邪歸正,不知可能允否?”
  說著,伸手一拉榴花,一同跪下,拜謝不已。
  九天羅剎拉了她們起來,笑道:“你兩人能改邪歸正,不患不得善果,拜師之事,且等事完之後再說吧!這半日工夫,你們已經飽受憂患險難,這裡有現成酒食,可隨便食用一些,到室中歇息歇息,再來相助我們除害吧!”
  玉花道:“大師賜我們飲食,自然拜領,如與前師為敵,休說不是對手,郎便知道一些破解之法,但是她雖為惡,既是我姊妹的義母,又是師父,寧死也難奉告,望大師寬恕才好。”
  九天羅剎道:“這也難怪,隨你們自便吧!”
  玉花姊妹一些也不客氣,就桌上設的酒食用了些,便請諸葛風指一僻靜所在,暫作隱身之用。
  眾人俱不知何意,因為對岸金星飛舞,宛如繁星,漸飛漸近,相隔至多不過一二十裡路,算計強敵將至,一心觀變,準備迎敵,也未管她,逕由諸葛風領她前去。
  一會兒,諸葛風去了回來,說玉花姊妹神情很是害怕,引她走遍各室,都說不能為藏身之用,可是每去一間,必從身上抓了一把,灑向室內,祇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問她便滿臉驚慌,哀求勿問,諸葛風驚疑的道:“老夫雖然久居苗疆,略知巫蠱之事,不知是何用意,最後卻進入一個長滿毒菌,腥濕黑暗,叫人無法存身的巖洞內,才面現歡容,不住稱謝的躲了進去,因她舉動詭異,不知她的居心好壞,請大師去往各室查看一下,有無姦謀?”
  九天羅剎笑道:“你多慮了,這兩個丫頭,不但處境可憐,神態也甚高明,她此時不過畏那劉師婆過甚,避禍心切,恐毒蠱厲害,我們防禦不了,她在故布疑陣,以為免害之計,絕無暗算之心,倒是她已知我們的力量,還要如此驚慌,其中必有原故。”
  諸葛風笑道:“我明白了,聞得惡蠱,凡能通風之處,便可侵入,無聲無形,常人遇上,非到受了苦,才行知覺,尤其她本門中人,心神相通,受苦更甚。”
  九天羅剎道:“正是這樣,劉師婆到來,我們固然無妨,萬一她已投在我們護翼之下,仍是受了傷害,豈不貽笑江湖。”
  說話之間,已到了子時,對岸惡蠱放出來的星光,越來越近,仿佛已離湖邊不遠。
  依著玉鳳的性子,恨不得早些過湖迎敵,但被雪梅阻止住,此際,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忿然道:“妖婆子要來又不來,祇管在我們面前鬧鬼,有什麼了不得的本領,似這樣等到幾時,難道要等她尋上門來,才動手麼?”
  九天羅剎笑道:“傻孩子,你那裡知道,這蠱光妖火,乃是幻影,看去雖近,相隔卻遠,因現在月被雲遮,光更顯明,所以就格外覺得近些,其實她不過是在那裡,布下埋伏,準備大舉而來,人還沒有動身呢,急什麼?”
  玉鳳自問自己的目力不凡,惡蠱妖光,雖然時近時遠,但分明近在對岸湖邊,怎麼說相隔甚遠呢?
  正自心疑,猛聽一個幼童的聲音道:“臭娘們,少說大話,看我娘一會兒來了,取你們的狗命!”
  言還未了,九天羅剎已發覺自己這一疏忽,敵人已然潛伏接近,不由又驚又怒,早把左手一揚,先打出一枚烈火彈,“轟”然一聲,發出一團火光,照得沙灘上清澈如晝,接著右手中,又發出一枚青靈梭,朝那發聲之處打去。
  祇聽“呀”的一聲驚叫,眾人聞聲看去,就見從矮樹叢中,站起一個粉妝玉琢的一個小孩,手持長叉,正是劉師婆隨身的那個天蠶仙童。
  他身形一現一閃,轉眼不見。
  九天羅剎見狀,正待飛身追去,忽聽諸葛異喊道:“大師,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這時對岸繁星,業已全數隱去,天上陰雲密布,星月之光全被遮去,四外黑沉沉的,祇有湖面上的一片水光,在暗影中閃動。
  仗著眾人都有一身武功,目光能以及遠,還能看得出遠近景物,如換常人,便難見物。
  眾人順著諸葛異手指處一看,就見來路谷口上,飛來了一樣東西,似蛇非蛇,長有丈許,周身通紅,光焰閃閃,正凌空蜿蜒而來,祇是飛得甚是遲緩。
  玉鳳道:“這般蠢物,也來現眼,待我賞牠一枚七彩奪命吧!”
  九天羅剎笑道:“你是東岳上人的門下?”
  玉鳳道:“晚輩正是。”
  九天羅剎道:“你那七彩奪命還有幾顆?”
  玉鳳道:“還有兩顆。”
  九天羅剎沉聲道:“不要浪費掉,留著還有大用,你先看看那東西,如此長大,可看得出牠有口目頭尾沒有?”
  眾人聞言,定睛看去,果見那東西雖然長有丈許,卻是無頭無尾,通體俱是金碧星光閃動,直似一根能屈能伸的火棍一般。
  那東西慢慢接近湖岸,未容眾人動手,便即回身,繞著那一片林木,緩緩的飛翔著。
  飛沒多遠,便從那東西身上,流星也似,落下三五點星光,色彩甚是綺麗,九天羅剎似被激怒,突喝一聲道:“劉碧霞,端敢如此歹毒,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說著,左手一揚,一點寒星飛出,照准那大蛇般怪物打去。
  話聲方落,便是一個霹靂,夾著一團雷火,一下便打個正著,立時被震得爆散開來,化為萬點繁星,在對岸飛舞,又和先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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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七彩奪命b

  眾人到這時,方看出那妖物,乃是成千累萬的蠱光妖火,凝聚而成,給了九天羅剎這一霹靂子,除將牠震散之外,好似並未受著傷害,祇管上下飛躍,疾如流星過渡,風捲殘雲,頃刻之間,布滿對岸,就是沒有飛過湖來。
  九天羅剎見狀,連連揮手,又打出十幾粒霹靂子,一團團的雷火,夾著震天價的霹靂,祇管打個不停,震得山搖地眩,聲勢甚是浩大。
  似這樣打了一陣,對岸火光四起,可是那些蠱光妖火仍如無覺一般,看似消滅了些,一會兒忽又繁盛起來。
  九天羅剎滿以為自己苦煉多年的霹靂子,將那些惡蠱炸死,但是竟然不能奏功,不禁怒從心頭起,一發狠,便將滿頭秀髮披散開來,用手攢住發尖,橫在口內,咬下寸許長的一截,運起太乙神功,抖手朝對岸撒去。
  所謂太乙飛在九宮,下行八卦,每四仍還於中,其力乃集混沌之元氣,乃是一種降魔卻邪之功夫,上窮碧落下黃泉,無所不至。
  九天羅剎的太乙神功,僅練到五成功力,但已足可震慴江湖了。
  她這隨手一抖,其力何止千萬斤道。
  但見千萬縷發亮的烏絲,一瞥即逝,及至飛落螢火叢中,紅火光中,黑光如雨,分外顯明。
  這一來,立見功效,那千萬螢火,立時一陣大亂,紛紛竄落,“唧唧”之聲四起。
  就在這時,忽聽對岸一聲極其清脆的長嘯,適纔逃去的那個小孩,重又出現,身上背著一個大竹簍,就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喝道:“叫你在家,偏要跟來,若非我及時趕到,險些斷送了娘的天蠶,這不是自找苦吃麼?”
  言還未了,紅火烏光飛射中,突然出現一個赤著上身的妖人。
  那妖人身材甚是高大,頭被一口小缸般的東西套住,下半身被濃煙圍繞,背朝著湖,看下出是男是女。
  他人方一出現,九天羅剎所發出的那些髮針,全部飛射在他背上,同時那千萬螢火,俱都爭先恐後,飛入小孩身背的竹簍之中,轉眼收盡,祇剩一些受傷未死的惡蠱,散落地上,一閃一閃,發著餘光,“啾啾唧唧”叫個不停。
  那小孩左手持叉,右手拿著一個革囊,面朝地下,口中唸唸有詞,革囊中冒出一股淡煙,正待收拾那些殘蠱。
  九天羅剎見毒蠱神梟劉師婆仍未到,眼前一個小小妖童,竟然如此的來去從容,不禁又氣又怒。
  她冷“哼”一聲,先抖手打出一顆霹靂子,跟著又挫腰擰身拍出一掌,先是一聲大震,接著又是一溜寒光,連續向那小孩打到。
  那小孩來時,似仗有著老妖婆的準備,見了這等聲勢,卻也驚心,先縱起身來,躲過那枚霹靂子,然後用手中鋼叉,擲起格開了那枚青靈梭,就勢落地一滾,拉了那赤身妖人,一聲長嘯,飛馳而去。
  九天羅剎見狀,氣得杏目圓睜,暗罵一聲:“好狡猾的小鬼頭……”
  又過片刻工夫,突聽一陣陣蘆笙破鼓吹打之聲傳來,就見來路谷口,冒起兩股數十丈高的銀花,滿空飛灑,漸漸往前移動,等到轉過山腳,才現出一對妖人來。
  為首的兩個,頭戴銀箍,耳墜金環,長髮披肩,赤臂赤足的苗女,手中各持一架蓮花形的提爐,那銀花便是從爐中噴出來的。
  噴出來時,祇有碗口粗細,一升高三尺以上,便和正月裡的花炮相似,“蓬蓬啪啪”直衝霄漢,銀雨流矢,更無休歇,把附近一帶山石林木,都幻成了一片銀色,倒影入湖,綺麗無儔。
  持爐苗女身後,跟著一群彩衣赤足,頭挽雙髻的番童,各持著大小皮鼓,蘆笙之類,吹打不停。
  番童身後,一騎川馬,馬上坐的乃是適纔逃去的那個小孩,他仍然背著那個青竹簍,手持長叉,一路抖得叉環“當啷啷”亂響,一團團火焰,圍繞全身,上下飛舞。
  小孩身後,方是那毒蠱神梟惡師婆劉碧霞,她赤足盤腿,周身煙籠霧罩,坐在一個竹輦之內。
  那竹輦是以整株帶葉綠竹編成,上有頂篷,左右方格欄杆,祇空著正面。
  輦底如船一般,平伸出去七八尺長短,輦頭上,一邊一個水晶矮壇,形式古拙,遠遠望去,微微有紅影閃動,後左右三面,俱是綠竹枝葉繞護,翠潤欲滴,上面盤伏著許多紅黃色的蟲蛇,蠕蠕蠢動。
  輦中心懸著一面銅鏡,映出一團銀光,正照在劉碧霞的臉上,越顯得她顏比桃 ,色同玉秀,芍藥籠煙,美豔絕倫。
  沙洲上眾人大半俱都身懷武功,目光銳利,看得甚是仔細。
  這時,九天羅剎已看出來者不善,不似以前自恃,未等敵人到來,先運起太乙真氣,護住全身,並示意曉嵐等人小心準備。
  此刻,祇有諸葛風在銀花笙鼓一起時,人便嚇得容顏慘變,兩手直抖。
  曉嵐見狀,情知有異,便走近過去,悄聲道:“老前輩,何事如此驚慌?”
  諸葛風顫聲道:“老妖婆已發動七煞神蠱,厲害無比,非有絕大深仇,不會致此。”
  曉嵐笑道:“七煞神蠱任是如何厲害,有我們在,怕什麼?”
  諸葛風道:“你那裡知道,這七煞神蠱輕易不能同時發作,發將出來,如不能害人,勢必自傷,輕則,所來妖人無一倖免,重則那行法之人,也要身受其害,看樣子,老妖婆已與我等勢不兩立了,信香已焚,無名釣叟人還不至,我們的生死存亡,就決於今晚了。”
  曉嵐聽出諸葛風言中之意,好似不甚信任九天羅剎,須知,以諸葛風的武功造詣,江湖歷練,都有相當的成就,他不但奔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所遇能人甚多,對於苗疆蠱情,更是熟悉。
  但是,他那知道,九天羅剎花筱雲成名在八十年前,而且也是出身邪教,對蠱情也很了解,祇是,看眼前情況,敵人是傾巢而來,九天羅剎能否應付得了,尚難預知。他心中這麼一想,也不禁有些心驚,益發注意雪梅姊妹的安危,阻止妄動,自己卻在暗中準備,等九天羅剎一敗,即行出手,免得貽誤全局。
  這時,九天羅剎眼見對面妖人,裝模作樣,慢慢行來,已離湖岸不遠,心中雖然忿恨,算計對方必定先要驅遣惡蠱,祇得耐心等候。
  那提爐的兩苗女,行離湖岸,約有半裡遠近,便即止步,連同身後持蘆笙皮鼓番童,分兩行八字排開,露出毒蠱神梟劉碧霞坐的竹輦。
  起初,眾人祇看輦動,不見抬輦之人,還以為她是行使妖法,凌空而行,待輦停後,方看出那竹輦下面,有四只磨盤大小的烏龜抬著,難怪行動那樣遲緩,不禁好笑。
  九天羅剎暗罵道:“劉碧霞,你這般虛張聲勢,原來仍還是祇有驅遣蟲介毒蛇的本領呀!”
  對方似若不聞,竹輦緩緩停下,毒蠱神梟劉碧霞“哽”了一聲,那騎馬的妖童,早將身後所背的竹簍,放在輦前,一抖手中長叉,帶起滿身紅焰,紅人也似的,飛馬往湖邊跑來,大喝道:“諸葛老鬼,你敢冒犯仙娘,已然罪該萬死,還敢邀約一幹小鬼行兇,更藏匿玉花、榴花兩個叛徒,快快將早晨揮掌傷人的兩人,連同玉花姊妹獻出,過湖請罪,還可饒你孫兒一條活命,如若不然,須知我家仙娘所練天蠶七煞的厲害,無孔不入,稍一遲延,管叫你們一窩子都遭慘死。”
  言還未了,冷不防九天羅剎揚手打出了一枚青靈梭。
  那妖童正在口出狂言,得意洋洋,猛覺身子略為一震,坐下白馬,忽然長嘶一聲,斜斜歪倒。
  妖童見狀,知遭暗算,忙叫道:“仙娘,快來!”
  喊聲未了,九天羅剎又跟著打出一枚霹靂子,祇聽“轟隆”之聲大作,一粒粒火星,罩飛而來。
  危機一發,他要不趕快逃逸,轉眼便被炸成齏粉,他急中生智,先用那柄火焰叉護住頭臉,身往後一仰,腳下用力一蹬,斜退著往後竄去。
  逃時,那雷火飛雲,均離他面門不遠,饒他能和先前一樣,逃過那霹靂神雷,也避不過那已炸裂開的火星。
  真個是生死呼吸一息之間,身子才脫險,便聽驚天動地連聲大震,那匹心愛的川馬,早已血肉橫飛。
  在這時,九天羅剎驀地飛身而起,飄飛向對岸。
  毒蠱神梟劉碧霞,雖眼見九天羅剎飛過湖來,她端坐輦中,理也不理,恍如不見,祇管摟著那逃回的小妖童,親嘴撫愛,滿口苗語,不知她說些什麼?
  她一見九天羅剎落地,方從從容容的將手一擺,身側侍立著的幾名苗女,便奔了過來,各扳住竹輦一拉,那輦上半截,立時拆去,像屏風一般,拉直開來,妖婆仍然端坐位上不動。
  九天羅剎見狀冷冷一笑道:“劉碧霞,你過得好舒適,好威風啊!”
  毒蠱神梟秀目一睜,“咯咯”笑道:“我當是什麼人敢和我作對,原來是你花筱雲,怎麼?二十年冰窖潛修,武功料有更高的成就,來找我試招來了。”
  九天羅剎笑道:“你說對了,被困冰窖二十年,全都是師姊的賜與,我今天是來致謝的。”
  毒蠱神梟笑道:“花筱雲,真有你的,關在冰獄中還能跑出來,今天我送你下十八層地獄,看你還能不能再跑出來。”
  九天羅剎冷哼了一聲道:“那可很難講,說不定誰送誰下十八層地獄,還不知道呢!”
  毒蠱神梟冷叱一聲道:“好!我看你這二十年有多大進境?”
  話音甫落,她縱身而起,從竹輦之上飛起,凌空平伸兩掌,朝著九天羅剎頭頂按下。
  九天羅剎見狀,挫腰踏步,兩掌平舉上接。
  訇然一聲悶響,毒蠱神梟被震得身形倒轉,倒飛而回,九天羅剎也被震得倒退了兩步,冷冷一笑,道:“師姊,你的金蠶掌並不怎麼樣嘛!”
  毒蠱神梟笑道:“看來冰窖二十年,你的武功確是有了進步,再試試這個。”
  說著,從腰間一個絲囊內,掏出一條金光燦爛,狀如輕絹的東西,拿在手裡,往前一抖,立刻化作一片竟有千丈的絲網,罩襲而下。
  九天羅剎忽聞一股奇腥之氣刺鼻,又見頭頂展開一片金色絲網罩下,她知道這東西是金蠶惡蠱吐絲所結,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運集太乙真氣,將那絲網阻住。
  須知這種吐絲金蠶,乃當年師父所養,自己當年就是被這絲網所困,被打入冰獄的,想不到師父竟將此網傳給了她……
  忖念之間,又聽毒蠱神梟嬌喝道:“師妹,你該還記得吧,二十年前,你就是被此網所困,想不到二十年後,仍被此網所製,等我將諸葛老鬼等一一乾人來,餵我天蠶之後,再好好的擺治你,等著吧!”
  九天羅剎怒喝道:“休得意的太早,憑師父這面金蠶網,不見得就能製得了我,實告訴你,我已練成太乙神功,不願毀去此網,你今日大限已至,還敢口出狂言,如果見機,連將所養的惡蠱交出,將牠火化,從此立誓,洗心革面,念在你我同門情誼,平日惡行未著,還能饒你不死,否則,禍到臨頭就悔之無及了。”
  毒蠱神梟笑道:“好個無知的丫頭,我劉家在這苗疆為神,收伏百蠱,已歷三世,自我得遇仙師,重立規條,練成天蠶,為我苗族延福旺財,不受你們漢人欺負,也不許無故傷人,原是好意立教,師父當年所煉金蠶,怎比得上我這天蠶。”
  九天羅剎道:“這麼說,你是叛離師父了?”
  毒蠱神梟道:“我自受百苗供奉,怎能說是叛師,再說師父已然歸隱,為了光大師門,我才出而掌門,苦煉天蠶,而且我所煉天蠶乃是原生神物,從不輕易傷人害命,近來連每年春秋大祭,兩次打食,如一時尋不到仇敵,都用牲畜代替,這幾年來你們漢人,不問是醫生行販,或是客家居戶,祇不害我苗族,一任他山行借宿,除了遇見天災,和生番野裸,毒蛇猛獸外,絕少遇見蠶神蠱仙而送命的。”
  九天羅剎笑道:“聽你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裡在打算著什麼?”
  毒蠱神梟道:“你不相信,我不怪你,但我自問待你們漢人不薄,尤其是諸葛老狗祖孫,在此寄居,已有多年,因為他會開些草藥方,能販些漢貨,內外苗族,對他是何等敬重,一遇有事,個個爭先恐後,奉承應援。”
  九天羅剎道:“那是因為求你時,有許多規例要納,不如找他省事,但是你還是受了不少的供奉。”
  毒蠱神梟冷冷的道:“但比較起來,還是少了很多,但我念他境地可憐,不與他計較,他不該一次兩次上門欺人,破人家的婚姻,等我趕來此間,他竟敢遣人乘我不防,施予暗算。”
  九天羅剎冷叱道:“那是你自取其辱!”
  毒蠱神梟怒聲道:“老鬼又不是不明白我放下規矩,和我的脾氣,既然擒住了我那兩名叛徒,就該綁了那兩個賤婢,帶了那兩個暗算我的小男女,送上仙山,跪門領罪才是啊!”
  九天羅剎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是誰呀!向你跪門領罪,憑什麼?等會還要叫你向我跪地請命呢!”
  毒蠱神梟怒聲道:“花丫頭,少時老娘必叫那兩個賤婢身遭惡死,與你看了,才知本仙娘的厲害,對你,我仍念同門那一點香火,饒你一命。”
  九天羅剎冷笑道:“好說,可知我二十年來冰窖之苦,絕不會饒你。”
  毒蠱神梟道:“好,祇要你有本事破得了我這天蠶寶障。”話音一轉,又道:“我不妨告訴你,剛才是誘你說話,分你心神,我已派出我兒天蠶仙童,潛過湖去,將你那些狗黨,全數誅戮,餵我天蠶。”
  九天羅剎聞言有些吃驚,喝罵道:“好個卑鄙的東西!”
  毒蠱神梟獰笑道:“你儘管罵好了,你看呀!你那些人中,已有一人中了我那仙童的道兒了。”
  九天羅利知妖婦放出來的那毒障,確不含糊,自己的太乙神功幾乎有些支架不住,她已用出九成力道,勉強還能支持,又見妖婦祇管絮絮不休,說個不停,正好表面上故作問答,暗中取出向玉鳳要來的一顆七彩奪命,準備找機會施出。
  一經聽到妖婦所煉天蠶,並非金蠶一類,方自快意,正待施為,聞言側耳一聽,身後河川上果有人喊痛驚叫之聲,才知敵人也和自己一樣,先用天蠶障阻敵,然後再藉說話緩兵,下手暗算,自己一時不察,反被對方佔了上風,不禁忿怒,當下把心一橫,怒喝道:“劉碧霞,休得猖狂……”
  喝聲中,亮出來心光慧劍,飛舞起來,朝那絲障上劈去。
  毒蠱神梟見狀,笑罵道 “我這天蠶寶障,給我煉過多年,任你仙寶飛劍,也奈何你仙娘不得,我暫時不急與你動手,且看你有多大能耐,不妨一一施展出來,叫你仙娘見識見識!”
  說時,甚是意得志滿,以為九天羅剎那心光慧劍,必怕邪法,絕不敢輕易下落。
  誰知也有失算之處,那知九天羅剎早知道妖障邪法,故作聲東擊西之計,劍方出手,左手已將七彩奪命打了出去。
  毒蠱神梟見九天羅剎真的不敢以劍劈網,方自暗笑,突然微覺身後有響勁,連忙回頭看去。
  仿佛看到似有七彩霞光一閃,還未想到那是什麼東西,突然一聲“轟”然大震,跟著就是火光直冒,剎那之間,火光彌布空中,向下罩落。
  到這時,毒蠱神梟才知上了道兒。
  須知,那些蠶蠱最怕的是火,那些隨侍的苗女,雖都是毒蠱神梟的門下,見狀難免驚慌,不過,毒蠱神梟平時規條嚴厲,她們不奉命不敢妄動。
  毒蠱神梟見狀不好,顧不得她那門下,僅只高喊了一聲:“快逃!”人已飛身而起,向湖岸疾飄。
  她的號聲發得晚了一步,她剛飛起,那七彩火花已然罩下,同時竹輦方圓三丈之處,已被炸成地層下陷,地底發出一團銀光,才一閃,便又爆裂開來,萬千銀彈,上下橫飛,震得四外山岳,一齊“轟轟”作響,半晌不歇。
  原來,九天羅剎在打出七彩奪命之後,又連續打出數粒霹靂子,才造成這樣大的聲勢。
  那些苗女妖童,連同竹輦上許多的蛇蟲惡蠱,以及那一只抬輦的大龜,俱都炸得斷頭裂膚,粉身碎骨,殘血零肉,飛灑如雨。
  毒蠱神梟仗著她武功造詣不凡,見機迅速,一見情況不好,脫身得快,總算飛出險地,但卻落入湖中。
  這一來,她可真算得十分狼狽了,但也激發了她的兇性,暴喝一聲,轉身就向九天羅剎撲去,揮舞起手中蛇鞭,發瘋似的掄打不休。
  九天羅剎手中雖有一柄心光慧劍,無奈對方那蛇鞭在掄舞間,發出一陣陣腥臭之氣,撲鼻欲嘔。
  經此一來,任她有一身本領,也無用武之地了。
  毒蠱神梟就勢把蛇鞭一抖,蛇頭連點,一下子製住了九天羅剎的劍式,毒蠱神梟劉碧霞製住九天羅剎之後,怒罵道:“你這個狠心毒腸的賤丫頭,當年咱們同門學藝,師姊我可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的還報我,今日你落在我的手中,不會有機會給你了,我且先弄個榜樣兒給你看……”說著,又高聲喊道:“仙兒何在………”
  連喊兩次,不見應聲,心裡一驚,正要開口再喊,突聽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打不死的妖孽,竟敢如此猖獗,你那寶貝兒子,連他那一簍子妖蠶,俱已被我弄死了,你還窮喊什麼勁?”
  毒蠱神梟聞言,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平日縱橫苗疆,自問無敵,不想一旦遇見能手,所帶門下子女,十九傷亡,連自己唯一愛子,也沒有保全住,真是痛心已極。
  她痛心已極,回身一看坐在地上的九天羅剎,一順手中蛇鞭,摟頭蓋頂,朝著九天羅剎頭頂,猛砸下來。
  眼看著這一蛇鞭砸下,九天羅剎就得頭破腦裂,命喪就地。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大力推到,毒蠱神梟拿不穩手中蛇鞭,竟然脫手飛拋向湖中,連她本人也被那一股大力,推得向後倒退了七八步,抬頭看去,見面前站著一位身材高大,滿面紅光,白髮駝背的老人,瞪著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凝望著毒蠱神梟。
  毒蠱神梟一見到這位駝背老人,吃驚的道:“是你……”
  老人冷冷的道:“你想不到吧!你那毒蠱並沒有害死我,你今天還不覺悟,仍要逞凶害人麼?”
  毒蠱神梟聞言,氣得花容慘變,眼見當年自己最心愛的人,對自己卻毫無一點情意,恩怨情仇,使得她越想越恨,不禁把心一橫,怒喝道:“趙無忌,我今日和你拼了!”
  一言甫畢,倏地將頭髮披散開來,身子一搖,滿身都是火煙紅光圍罩,“唧”的一聲,尖銳音嘯過處,忽從身上飛起一條紅蛇般的東西,直朝駝背老人竄去。
  駝背老人哈哈一聲長笑,喝道:“好孽障,死在眼前,還敢逞凶!”
  喝聲中,從懷中取出一個葫蘆,剛剛向外一甩,就見那毒蠱神梟早已接著放出許多惡蠱,有的像蠍子、娛蚣,有的像守宮、蜥蜴之類,約有七八種之多,個個身帶烈焰,金星亂進,最後將口一張,吐出紅光燦爛的一條蠶形惡蠱。
  初出現,長才數寸,迎風暴脹,長約丈許。
  十來條惡蠱在那蠶形惡蠱出現的同時,身上一陣暴響,立即分化開來,其數何止千百。
  剎那之間,滿天空俱是各種毒蟲惡蠱,齊聲怪嘯,張牙舞爪,分作三路,一路撲向那駝背老人,一路衝向沙洲,一路向著被困的九天羅剎,如飛蝗過境般,湧撲而來。
  這時,曉嵐所擔心的,乃是沙洲上的那些人,連忙閃身縱起,立即飛回。
  等他到了沙洲一看,那些惡蠱早已先他飛到,雪梅姊妹和麻姑三人,雪梅舞起蓮劍,施展出“金輪普渡”絕招,化為徑丈大的一圈白虹,徐徐運轉,激起來勁風生嘯。
  那些惡蠱,祇一被勁風拂著,立被吸入光圈之內,轉得幾轉,就成粉碎。
  麻姑揮舞起無心戒刀,那戒刀雖僅七八寸長,但揮舞起來,卻能射出七八尺的光芒,護住全身,那些惡蠱一碰上那光芒,立即寸斷落地。
  玉鳳卻手持那得自巨人的網兜,往空捕撈,一等惡蠱墜落,不等入網,左手白虹劍橫著掃出,便即殺死。
  奇怪的是那些惡蠱落地以前,還長有數尺,一經殺死便祇剩下寸許長短。
  再往天空一看,想是那些惡蠱也知厲害,離地有十丈高下,密密層層,簡直看不出有多少數目,密集當空,恰似一片火雲一般,將沙洲完全籠罩。
  曉嵐也連忙揮舞起玉蓮,同樣施展出“金輪普渡”絕招,不過,他的功力要比蔡雪梅高得多了,一經施展,激起勁風有十丈方圓。
  經他這麼一施展,逼得那些蠱蟲向後飛退,但是並沒有遠去,仍將沙洲圍了個叢叢密密,怪嘯之聾,震耳欲聾。
  大約過有半盞茶時,曉嵐已看出惡蠱確實厲害,似這樣相持下去,總有力竭之時,到那時,就恐怕難以脫身了。
  就當他正然愁思無計之際,忽見空際出現兩道光華,似電掣般閃了兩閃,接著便聽到幾響霹靂般的炸音,連珠爆發,與滿空中惡蠱怪叫之聲,潮成一片。
  忽聽麻姑驚叫一聲道:“師兄,快看!”
  曉嵐自過湖以來,因為自顧不暇,始終注視著當頭惡蠱的動作,一直沒有想到對岸的情形,浮塵上人和九天羅剎在困中是否脫險。
  及至聞聲,往對岸一看,祇見九天羅剎仍在原地打坐,全身卻被百丈青濛濛的煙霧,層層罩住。
  浮塵上人那高大的身軀,帶著一團白光無數金星,在那萬千蠱火妖光叢中,飛舞起落。
  曉嵐詫異道:“這青霧是何時降下來的?”
  麻姑道:“就在那碧綠怪物飛起時,灑下了青霧。”
  原來浮塵上人在飛舞間,從懷中掏出一個尺許的紅盒,一打開來,便從盒中飛出一個渾身碧綠,滿帶金星,形如蜘蛛,兩翼六足的怪物。
  這時,滿空惡蠱,俱密壓在九天羅剎身外的氣網之上,見有人來,剛飛了上去,立時炸聲大作,從那六足怪物口中,噴出十七八個碗大的綠煙球,一晃眼,爆發開來,化成綠色濃霧,將九天羅剎罩住。
  正數說間,忽又聽諸葛異喊叫道:“咦,惡蠱怎麼都飛走了?”
  言還未了,對湖那只綠蛛,倏地衝霧而出,往沙洲上空飛來,圍繞在沙洲上的群蠱剛剛飛起,兩下迎個正著。
  眾人在下面,看得甚是清楚,見那綠蛛,祇有栲栳般大小,一雙碧眼,闊口血唇,滿身都是金星,六只長腳,一雙小翼,僕利如鉤,頂上似系有一根彩線,長約數十丈,一頭在那駝背老人手裡,口中怪嘯連連,聲如炸雷,與蠱群相隔,約有十丈左右,怪口張處,又是十七八個綠煙球噴出,晃眼爆散,化成數十丈濃霧,崩雪飛灑一般,白天直下,將所有惡蠱,全數罩住。
  頃刻之間,那霧越布越遠,與對湖的青霧,連成一片,除了惡蠱悲鳴聲之外,祇見一團碧影,幾道光華,在萬千蠱火妖光中,往來馳逐,所到之處,蠱火便似殞星一般,紛紛墜滅。
  約有刻許工夫,蠱火漸稀,想是知道厲害,似要衝突出來,無奈在青霧中心,還可以往來飛撲,一經飛到邊緣,便似昆蟲入網,被霧黏住,停在那裡,動彈不得,再被那碧影飛將過來一掃,立即消滅無蹤。
  似這樣前後經過有個把時辰,適纔那些兇惡繁密的滿天蠱火,竟自消滅無蹤,祇剩下那條火蛇般的東西,有七八個滿身火焰金光,大小長圓不等,頗似妖女初放惡蠱時所見妖物,在霧影中,與那碧影,還在惡鬥馳逐。
  這時,綠霧益發濃密,除了那條火蛇還敢於上前外,那娛蚣、蛇蠍等七八條惡蠱,俱圍在那綠蛛的四外,欲前又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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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九天羅剎a

  一條蛇蠱,忽然飛進綠蛛身側,不知怎的一來,竟被打落下去,接著又將一條蠶形惡蠱打落,帶著一溜火焰飛墜。
  曉嵐見大小惡蠱紛紛傷亡,毒蠱神梟劉師婆已如網中之魚,成擒是早晚間的事,打算飛縱過去助陣,但是一想,那綠蛛的來歷,所噴之霧,未必無毒,所以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回身忽見諸葛異跌坐在地,懷中伏著他外公諸葛風,還在緊按著他的後背,淚光瀅瀅,滿臉憂色,便問道:“這會工夫,諸葛前輩可好了些了麼?”
  諸葛異道:“我爺爺身上疼痛已止,雖此先時好些,仍是有些昏迷,好在我們已將脫困,妖婦滅亡在即,祇等那位大師回來,想必就不礙事了。”
  說時,又聽諸葛風呻吟之聲,諸葛異愁然道:“我爺爺當年練過功夫,武功略有根基,換了常人,早已當時毒發身死,幸得二位靈丹,與蔡姑娘冒險相救,為他拘住毒血,暫時雖難忍痛楚,尚不致死,可是那位大師如不將妖婆娘除去,時候一久,我爺爺祇怕……”
  曉嵐聞言,回看山石旁,被雪梅製住穴道的妖童,緊閉雙目,嘴皮兀自不住亂動,怒喝道:“你這不知死活的妖孽,到了這時,還敢弄鬼麼?”
  越說越有氣,走過去照著妖童的臉上,就是一腳。
  妖童驟不及防,挨了這一腳,踢得口裡“呀”的一聲,那白裡透紅的小嫩臉蛋,竟被曉嵐踢得個皮破血流,牙齒斷落了七八顆。
  諸葛異見曉嵐動武,猶存投鼠忌器之心,忙奔過來勸阻,已自無及,再看妖童,已然痛昏過去,口角流血,口中似有半截數寸長,金黃的東西在蠕動。
  仔細看去,乃是一條天蠶,想是銜在口中,欲出不出之際,吃曉嵐這一腳,一震之下,被妖童咬成兩段。
  諸葛異見妖童身上,仍藏有蠶蠱,知有惡毒作用,心中大驚,忙看爺爺,並無別的徵兆,方在疑慮,忽聽女子呼救之聲,從屋後傳來,聽出是玉花姊妹的聲音,玉鳳不待吩咐,轉身奔去。
  曉嵐不甚放心,估量目前的情形,便也從後跟了去。
  到了崖洞一看,見玉花姊妹施展壁虎功,懸身洞頂,地上屈伸著一條天蠶惡蠱,雖然斷成了兩截,那上半截猶自作勢往上飛撲,相離她們不過尺許。
  玉鳳上前舉網便撲,一下罩住,再以手中白虹劍,在網中一轉,立即粉碎,榴花喜道:“真好寶貝,這狠毒的小鬼,今番死也。”
  曉嵐不解的道:“我們又沒有殺他,怎麼會死?”
  榴花道:“我姊妹自從知道師父二次親來,又識破這小鬼的毒計,冒著大險前來送信,就知道小鬼必不會放過我姊妹,他在被擒之後,必定暗將本命蠶神放出,尋找二人晦氣,是以時刻提心吊膽,果然他拼著兩敗俱傷,施展隨影搜形之法,軀遣一條惡蠱,遍搜沙洲,尋到此地,幸好我姊妹方一查覺,立刻呼救,引來兩位,將他本命蠶神斬殺,他這本命蠶神一死,妖童此際絕難活命了。”
  玉鳳此時,對她姊妹的處境,甚為同情,便把外面的情勢說了,笑道:“劉師婆那老妖婦現在已成了網中之魚,早晚就要伏誅了。走,咱們一同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玉花姊妹總是膽寒,禁不住玉鳳強勸,也就跟著一同出來了,行至妖童被困之處,人已不見,祇剩下一堆血肉,留在地上。
  原來這位天蠶童子奉了妖婦劉師婆之命,帶了那一簍天蠶,在劉師婆和九天羅剎說話之際,他由竹輦後,潛隱身形,偷偷飛往沙洲,擺佈毒陣,暗放惡蠱,打算將眾人一網打盡。
  此時,九天羅剎剛過湖去,眾人俱都注意著對湖,誰也沒有看出妖婦暗使聲東擊西的毒計,繞著遠道,從後面抄來。
  諸葛風雖知蠱情,畢竟道行不高,如果明著下手,他還勉強應付,似這等無聲無形,隱密陰毒的邪法,休說看它不破,就算是看破,也無法防止得了。
  也是留在沙洲上的人,不該遭此一劫,那天蠶童子因為上一次前來,被人看破,幾乎受傷,所以這次潛來,就特別的小心,萬一被人發現,就先放出惡蠱抵擋,掩護自己脫身,是以,他一到沙洲,先用本門靈感搜形之法,尋找玉花姊妹,如被尋到,將她害死,以免事亟之時,洩漏本門禁忌,貽留後患。
  及至到了沙洲,見進行十分順利,大出意料之外,以為能人就祇九天羅剎一個人,其他的人沒有什麼出奇的,既然沒被發覺,正好從容下手,這沙洲沒有多大,玉花姊妹無論藏在何處,均可按圖索驥,不怕她們逃上天去。
  妖婦劉師婆原囑他先殺玉花姊妹,他卻報仇情急,以為玉花姊妹已是網中之魚,無足重視,於是,就暗中布施蠱陣。
  那知,正當他蠱陣尚未布完,雪梅忽然想起玉花姊妹可憐,適纔妖童出現,必是尋她們麻煩,後來大家追逐妖童,也無人提起,不知是否受傷。
  回頭玉鳳手持網兜,面向湖岸來回走著,神態甚為無聊,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之概,連忙招呼著道:“妹妹,適纔妖童想害玉花姊妹,這半天無人去看,你去看看她們受傷沒有?”
  玉鳳一想反正閒著無事,便向後洞走去,走沒多遠,忽聽路旁樹上有人喊道:“那位姊姊,你身後有蠱,使用你那寶網啊!”
  玉鳳聞言,想也沒有想,本能的掄起網兜,四面一陣亂撲亂撈。
  網過處,果然有數十點蠱火妖光,飛落網內,接著從樹上飛落下兩名女子,正是玉花姊妹,已嚇得芳顏無色,渾身顫抖,悄聲低語道:“我師父已命天蠶童子,帶了萬千天蠶過湖布陣,祇有此網可破,快到前面,遲恐眾人受了暗算,就來不及了。”
  玉鳳聞言道:“我看不見那些妖蠶呀!你們隨我去指點下好不好?”
  玉花姊妹默默點頭答應,玉鳳轉身就走,將到湖畔,玉花便又悄聲道:“快用你那寶網,隨著眾人身後網去,不可出聲,我姊妹暫躲一旁,免隨你身後累贅。”
  玉鳳道:“那可惡的妖童呢?這次不能再讓他逃脫了。”
  榴花道:“他正在東北震方行法,等他到來,我再告訴你去擒他就是。”
  說罷,兩人便隱向石後,雪梅見玉鳳同二女回來,而且滿面驚惶,竊竊低語,剛打算過去要問,玉鳳忽然縱起身來,舉網往雪梅身後一撈,悄聲道:“姊,妖童帶了萬千惡蠶,潛來暗下毒手,不可出聲,免得將他驚走。”
  言還未了,雪梅見玉鳳手起處,已有四五條周身火焰金星的妖蠱入網。
  雪梅悄聲問道:“你怎知道破法的,可是玉花姊妹對你說的,快說出來,我好準備。”
  玉鳳匆匆略說經過,心忖:“諸葛風那麼大年紀了,可莫要將他傷了!”
  忖念間,縱身便往諸葛祖孫身後縱去,一網撈到,又是幾條惡蠱入網,第二次網方舉起,突聽諸葛風一聲怪叫,便即倒地。
  同時,玉鳳網兜過處,又網來了十幾條,雪梅也自趕到,低聲喝道:“大家快隨我聚到那塊盤石旁邊,網祇一面,惡蠱太多,一則便於防護,二則也可兼顧兩個苗女。”
  諸葛異就從地上抱起受傷的外公,一同隨著雪梅縱向那塊大石,人方站好,就聽玉花在石下低語道:“天蠶童子已知這邊情形,正遣無數蠱群飛來,可用寶網四外飛舞,最好不要現出破綻才好,天蠶如不能飛近十丈之內,絕難傷人,祇是你們看不見,也是無法的。”
  雪梅怒聲道:“祇要抓住那小妖童,還怕他什麼蠱群……”
  玉花道:“這樣好了,我冒險去引他現身。”
  玉鳳道:“你可得小心點呀……”
  玉花微微一點頭,人就縱了出去,過沒好久,果見那妖童已現身出來,手持火焰叉,追在玉花身後,奔了過來。
  雪梅向玉鳳打了個手勢,從兩邊掩了過去,等到那妖童追到臨近,兩人突然發難,倏縱而起,急遽而下。
  那妖童剛警覺到情形不對,已被雪梅製住兩處大穴,倒在地上。
  玉花忙道:“妖童已然擒到,天蠶無人駕馭,快些利用寶網。”
  玉鳳聞言,順著妖童來路看去,果見那萬千天蠶惡蠱,似飛蝗一般,成團成群,在相隔十丈以外,上下飛舞,每條俱長有數尺,金星閃閃,妖火焰焰,舞爪張牙,勢甚兇惡。
  雪梅和玉鳳兩人,飛身上前,手持網兜,憑空便撈,相隔四五丈間,一撈就是一滿網,雪梅再以手中玉蓮,在網中一擾,立時寸斷粉碎,倒將出來,重又如法施為,那些厲害的蠱蟲,似這樣不消多久,便都化為烏有了。
  就在這時,曉嵐已從對岸趕回,見狀,先倒出了兩粒少清丹塞進諸葛風的嘴裡,再運用真氣注入,阻住蠱毒行化全身。
  此刻,天蠶童子雖被製住,他心中知道自己的功敗垂成,身入羅網,皆是玉花姊妹洩機所致,氣得滿口的牙亂挫,越想越恨,決心要和玉花姊妹拚命,準備義母仙娘如能獲勝,或將自己救出,固然不會與這些人干休,如果敗了,也絕不容玉花姊妹活命。
  他心中這麼一打算,表面上裝成昏迷的樣兒,仗著平日修練功深,化身去尋玉花姊妹晦氣。
  他那本命惡蠱,乃是以人的心血培養,最為厲害,未出時,甚是脆弱,祇一出現,便能大能小,變化隱現。
  玉花姊妹原是此中人,早就防到此著,幾經行法抵抗,怎奈妖童自知難活,存了兩敗俱傷之心。
  如非玉鳳聞聲趕到,再等片刻,玉花姊妹力既不敵,又無法逃出求救,勢必將本命惡蠱放出一拼,與妖童同歸於盡了。
  曉嵐見地上血肉狼藉,甚是污穢,笑道:“這多臟呀!待我把它清理一下。”
  玉鳳道 “你如何清理?”
  曉嵐道:“流入湖內不就可以了麼?”
  玉花忙道:“這萬萬使不得,蠱雖死去,餘毒猶在,便連適纔死的那些蠱蟲,也須等事完之後將它收拾在一處,想法封藏,堆埋地底,方免害人。”
  說話之間,忽聽遠遠傳來一聲慘叫,玉花忍不住流下淚來,悲聲道:“師父死了……”
  這時天空蠱火,業已消滅淨盡,祇見那碧森森的濃霧,和海中波濤相似,齊往那綠蛛身邊湧去,漸漸四外露出天光。
  不大一會,碧霧收盡,現出九天羅剎和那個駝背老人,手捧著一個紅盒,早將盒蓋揭開,只見一只此栲栳還大,形如蜘蛛的怪物,倏地縮小,飛入盒內。
  等到收蛛之後,兩人相偕回到了沙洲,眾人迎了上來,曉嵐和雪梅、玉鳳、麻姑等人,齊向那駝背老人行禮,齊聲道:“多謝老前輩前來相助。”
  浮塵上人哈哈大笑道:“說來慚愧,老夫乃是追蹤筱雲而來,碰巧除去了這老妖婆,何功之有,哈哈……”
  九天羅剎笑道:“無忌,先不要高興,這裡的禍患還未除盡呢!”
  浮塵上人笑道:“你是說這些妖蠱的劫灰麼?”
  九天羅剎道:“這些惡蠱,雖然伏誅,但是牠受過妖婆多年心血祭煉,其毒無比,如被風吹散去,得了日月烘育,雨露濕潤,變化出一種毒蟲,雖沒有原蟲通靈厲害,但常人遇上,便即遭殃,但其為數甚多,不知能生化幾千萬億,此時如不設法消滅,一旦蔓延,這對近千里以內的生靈,定然了無生還。這兩個苗女身上,也豢有這種惡蠱……”
  言還未了,雪梅忙搶著道:“大師放心,這兩個苗女姓胡,一名玉花,一名榴花,原是老妖婆義女,被逼來投,如今已改邪歸正,她也說這惡蠱劫灰,久必為害,正想法聚在一處,用壇裝好,尋一隱僻處所埋藏呢!”
  浮塵上人道:“你將它埋在地下,年代一久,縱不被發現,倘若遇見地震山崩,峽谷變遷,仍要飛散為害,終是不妥,幸得帶有金蛛在此,除它不難。祇是要收集這些東西,非它本門中人,不易收得乾淨,可命她兩人,先助一臂之力,我自有處置。”
  玉花忙道:“我姊妹卻後餘生,此時正如惡夢初醒,此事當然全力效勞。”
  說罷,先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圈,然後將頭髮披散,踏步立定,兩手連招帶舞,行起法來。
  祇見四面八方,那些五顏六色的灰星,彩光耀目,齊往玉花姊妹所畫的圈中飛落。
  不稍片刻,成了尺許方圓一堆,丈許以內,奇腥刺鼻欲嘔,眾人俱都掩鼻退避不迭。
  玉花姊妹收蠱之際,眾人已分別引見,原來那駝背老人乃是武夷山的浮塵上人,他昔年與九天羅剎花筱雲,被江湖上稱為瀛海情侶,自從花筱雲被其師姊毒蠱神梟劉師婆陷害,為其師瞎婆婆將她關在大雪山的玄冰地獄,一關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來,浮塵上人時刻都在為營救花筱雲而努力,無奈那玄冰地獄終年為冰雪所封,不但極為寒冷,而且入目一片冰原,甚至分不出方向,究竟玄冰地獄在什麼地方,找都難找。
  他竟二十年的尋找,總算找到了一點頭緒,卻讓麻姑在無意中放出了九天羅剎花筱雲,他卻撲了個空。
  九天羅剎花筱雲出了玄冰地獄之後,先回到靈鷲山謁見過師父瞎婆婆,才得知毒蠱神梟的陰謀行蹤,她是奉師命來找劉師婆,恰巧又碰上麻姑和曉嵐等人,她這才現身迎敵。
  浮塵上人既然知道花筱雲已然脫困,就又到處覓蹤,最後偵知花筱雲到了苗疆,於是他也趕來苗疆,由於他對苗疆不熟,就想起了老友無名釣叟。
  當他趕到桐風嶺時,正周上劉師婆派了大弟子火蜈蚣龍駒子領著七名同門,及新煉成的鐵翅蜈蚣神蠱,和四十九條天蠶,來找無名釣叟的晦氣。
  無名釣叟合該有救,因為他正在這兩日,閉關修練一種神功,一切未有準備,是以龍駒子一列,使用蠱陣將他困住,恰在這時,趕來了浮塵上人,見狀立即挺身維護,以他浮塵上人的功力,龍駒子雖仗著有七名師弟相助,仍然個是敵手,最後他放出了惡蠱。
  浮塵上人武功已臻化境,八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但是對付蠱蟲,他卻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無名釣叟以傳昔告訴浮塵上人,命他從他坐墊下,取出一只紅盒,並傳了他的用法,放出了金蛛,如此一來,金蛛克制了惡蠱,掌斃了龍駒子等八人,這才趕來了明湖沙洲,又除去了妖婦劉師婆。
  此刻,諸葛異見自己外公仍呻吟未醒,忙上前向九天羅剎求救,九天羅剎將他攙起,笑向浮塵上人道:“道友,這就看你的了。”
  浮塵上人道:“我這盒中金蛛,食量甚大,諸葛老弟所中蠱毒,非牠不救,但是用牠一次,須給牠一些吃的,難得有這麼一大堆惡蠱的屍屑,等她們收齊了,再作計較吧!”
  諸葛異稱謝而退,一會兒玉花姊妹說是蠱已聚齊,並無遺漏。
  九天羅剎和浮塵上人略一商量,從身上取出一疊薄如蟬翼,形似輕紗的面罩,分給眾人,道:“這是能闢百毒的青靈紗,各位蒙在臉上闢毒,因為金蛛之毒,相當的厲害,無物可解。”
  眾人接過青靈翼,往臉上一蒙,便即貼皮黏住,和生成一般,九天羅剎等眾人蒙好,又給諸葛風也蒙上了一片,將餘下的藏入懷中,才請浮塵上人行法施為。
  浮塵上人先對玉花姊妹道:“你姊妹身藏有蠱,金蛛出來,大為不便,因為苗疆養蠱的人,何止數千萬,都與生命相關,誅不勝誅。為了你們爾後的安全,不願將你們所煉之蠱除去,欲教你們暫時避開,偏生這些蠱灰,是你們行法聚攏,如由外人將禁法破了,你們也要受傷,說不得祇好冒點危險,仍由你們自禁自開,稍時見了金蛛,不可害怕,有我在此,絕不會傷到你們,不過,你們退身要快,祇要見我劍一出鞘,急速抽身,自無妨礙。”
  玉花姊妹慨然應允,九天羅剎命諸葛異,相隔那一堆蠱灰十丈遠近,尋一塊山石坐下,又命其他的人也都退往遠處觀看,同時,各自亮出兵刃,保護玉花姊妹。
  分配定後,浮塵上人一手持朱盒,走向諸葛風身後,命諸葛異將手放開,頭偏一旁,露出諸葛風受傷之處,跟著緩緩揭開盒蓋。
  就在那盒蓋略為升起,飛出來一只渾身碧綠,滿是金點,形似蜘蛛的怪物,大如拳頭,一出盒,先在浮塵上人頭上盤飛了兩轉,浮塵上人一指諸葛風的傷處,那金蛛便飛落在諸葛風的背上,一口咬定受傷所在,略一吸吮。
  那傷處原本紫腫,墳起如桃,立時消平下去。
  浮塵上人見狀,知道毒已被吸盡,忙撮口一呼,金蛛聞聲立即飛起,諸葛異早有準備,更不怠慢,將口中嚼碎的丹藥,吐在手上,往諸葛風傷處一按,接著抱起諸葛風斜斜縱了開去。
  那金蛛飛起,見浮塵上人手上並未備有牠的食物,再見人已飛走,口裡連連怒聲怪嘯,身子便長大了好幾倍,張牙舞爪,待要往下撲去。
  浮塵上人早已取出一根紅光刺目的紅針,指著金蛛喝道:“前面那一堆,不是你的犒勞麼?再要向我發威,看我用火靈針刺你。”
  玉花姊妹聞言,忙將禁法一撤,那金蛛逕隨浮塵上人手指處飛去。
  禁法撤後,那堆蠱灰,靠前的一面,被風一吹,剛剛有些盪漾散開,恰值金蛛飛到,相隔十丈以外,便即停飛不動,祇把血紅怪口一張,箭也似噴出數十道綠氣,將那堆灰罩住。
  跟著,那十數道綠氣,又化成一條筆直斜長的濃煙裹住那五顏六色發光的灰星,像雨雪般,往金蛛口裡吸去,轉眼淨盡。
  玉花姊妹知道這東西是蠱的克星,厲害無比,再一親見這等凶惡之狀,越發瞻戰心驚。
  那金蛛一口氣將蠱灰吸完,意猶未足,一聲怪嘯,便朝玉花姊妹當頭撲去。
  二女喊了一聲:“不好!”剛待逃命。
  九天羅剎早巳亮出心光慧劍,曉嵐等人也各亮出兵刃,阻住金蛛去路。
  浮塵上人突然大喝一聲道:“餵不飽的孽畜,難道今日你還不足意麼?”
  說著,將手中火靈針一揚,那金蛛一看到那針,嚇得連聲怪叫,飛也似往浮塵上人手中朱盒飛去。
  浮塵上人連忙收針,將朱盒一舉,盒蓋微微開啟,等那金蛛飛入盒中,才行蓋住,這才上前與眾人相見。
  此時,諸葛風人已醒轉,傷愈腫消,祇是創口有些麻木,曉嵐又給他服下了一粒少清丹,就命諸葛異請眾人進入屋內。
  大家落坐之後,玉花、榴花雙雙走來,朝九天羅剎跪下,含淚道:“弟子幼喪父母,受人欺凌,一時氣憤,投入旁門,雖然不曾居心為惡,卻也造孽不少,此番自投羅網,多蒙諸位不殺,又加護衛,才得免死,恩同再造。祇是弟子等無心遭此大難,師父和一幹同門,俱都遭了大劫,無一倖免,各地養蠱之人甚多,知道此事,必要為仇,我倆力薄道淺,怎能抵禦?弟子等現已迷途知返,盼您格外賜恩,准許弟子拜在門下,有生之年皆感大德。”
  說罷,痛哭起來,九天羅剎伸手扶起了兩女,笑道:“好吧!我暫收你們做記名弟子,不過,我聞得苗疆百十種熟苗裸,養蠱之人甚多,一有不合,便以害人,愚苗任性,大抵無知,不教而誅,固然有傷天和,一一曉諭,匪特難服其心,而且費時費力,惟有因勢利導,使有一二人為其主宰,訂立規章,監督制止其惡行,以期一勞永逸,泯絕禍患,乃為上策。”
  玉花和榴花兩人朝著九天羅剎行了拜師之禮,忙道:“師父有什麼吩咐,弟子謹遵不渝……”
  九天羅剎道:“我看你姊妹,資質心地均屬不惡,意欲令你姊妹,繼那劉師婆為苗疆百蠱掌教之主,仍用你法,鋤強扶弱,去惡濟人,使養蠱之人,有所歸屬,不敢胡作非為,好在劉師婆和眾同黨,已伏天誅,未必有人強過你們,祇要好自為之,我當從旁相助,料無妨礙,你意如何?”
  兩女聞言,驚喜交集,忙跪伏在地,道:“弟子自知愚昧,還請師父多加指點。”
  九天羅剎又召她們近前,指示了機宜,笑道:“我既讓你們繼為教主,自然另有安排,絕無人敢為難你們,現在你們趕快回到劉師婆的巢穴,按照我的指示,如法施為,等到佈置已定,召集百苗之後,就大事抵定了,你們放心,我會在暗中相助……”
  玉花姊妹聞言大喜,感激自不必說,連忙重又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算是拜了師父,便起身匆匆而去。
  這時,諸葛風祖孫已備好了極豐盛的酒食,出來款待,此際正值圓月初上,碧空雲淨,湖水澄波,比起前昨兩晚月色,還要皎潔清明,九天羅剎笑道:“這麼好的月色,何不對湖賞月。”
  大家一聽,全都默默贊許,於是大家圍坐在湖岸碧石旁邊,對月飛觴,互訴經過,越說越高興。
  就在這時,湖洲上那些銀燕,在妖女惡蠱來時,全都飛避,這時妖雲盡掃,紛紛飛回翔集湖上。
  時已入夜,明月清波澄潔空靈,益以銀羽盤空飛鳴翔集,點綴得景物十分幽麗,玉鳳問起這些銀燕的來處,雪梅笑道:“這雪燕太好了,你們從那裡找來的這些鳥兒?”
  諸葛風長嘆了一口氣,說出了一段傷心故事。
  原來這諸葛風本是武當弟子,出師後投身軍伍,再到司法麾下官任參將,明亡之後,便獨身攜了才十三歲的女兒芳姑,隱居苗彊,仗著他們父女俱有一身武功,懂得醫道,體健身輕,不以跋涉為苦,不時往來川湘滇黔一帶,販些貨物藥材,附帶與苗人治病,以供衣食之需。
  當時的意思,因為自己頗得苗人信仰,只打算積些銀錢,等女兒長大了,物色一個好女婿。
  這湖心沙洲,當時因地勢隱僻,尚未被他發現,每年多半寄居在酋長龍清家裡。
  第二年上,當地苗人感他治病之德,便給他在山口裡,蓋了一所倚崖而居的竹屋,於是,就以此為家一住年餘,父女相依,倒也相安無事。
  偏巧這一年,諸葛風接到武當掌門令諭,命他速返武當,起身時節,偏巧瘟疫盛行,苗人留他醫治,不讓他父女起身。
  但是,掌門人的令諭,他可不敢不遵,事情重大,關係著門派榮辱,不容他不去。
  眾苗人又那般的環哭跪求,沒奈何,只得把女兒芳姑留在那裡,獨自一人迴轉武當。
  及至事畢間家,疫勢已止,芳姑卻不知去向,酋長龍清正帶了許多苗人到山中四處尋找。
  他這一急非同小可,忙問原因,才知自己走後沒有幾天,芳姑帶了兩個苗人,往深山採藥,一去未回。
  龍清派人一尋,只找到了那兩個同去苗人的屍首,傷處全在頭上,似被一種不常見的野獸利爪所傷,腦裂而死,接連搜尋了不少天,都沒有發現一絲跡兆。
  諸葛風生平僅此一個相依為命的愛女,自然不肯罷手,便挑了數十名力大身輕,長于縱躍的苗人,帶了刀槍毒箭,親自又往山中搜尋。
  那山乃是洛明爾峰,面積甚大,諸葛風窮搜亂找了兩天,無意中尋到離湖約有兩里多路,忽然發現芳姑入山時,所用的暗箭,再找到湖畔,又尋到芳姑所用的一根長茅,和一口苗刀,所有暗器,也零落遺散地上,血跡尸身仍然不見,才知芳姑被那野獸所逼,一路抗拒,將所有暗器全都用完,始行遇害。
  後來一想那野獸,雖然連傷兩個同去的苗人,身上並無咬嚼之痕,如果遇害,屍骨和野獸的窟穴,定在近處。
  因那東西厲害,不敢大意,便命眾苗人,加緊準備毒箭,搭在弦上,隨時備發。
  就這樣,圍著那湖停了一日,除了湖心沙洲,湖海太深沒有去外,所有附近一帶,全都尋過,但是,人獸都不見影子。
  到了傍晚時分,諸葛風正準備將四面散開的苗人,召集起來,進些飲食,好連夜搜尋……
  忽聽林梢響動,聲音疾驟,由遠而近,他聞聲之後,不顯得再喊眾人,忙將身形往一塊危石後面一縮,看看來的是什麼東西……。
  身剛藏好,只瞬息間工夫,那東西已到了面前,乃是一個渾身黃毛,火眼金睛,爪著鋼鉤,似猿非猿的怪物,兩臂挾著許多野生果實,一路穿枝跳葉,帶起“呼呼”風聲,眨眨眼,已從危石下一閃過去。
  諸葛風一看,就知自己的女兒和那兩個苗人,定是為這東西所害,無奈那東西飛走起來,疾如電射,未容諸葛風動手,已然縱到湖邊。
  一聲極淒厲的長嘯過處,已離岸百尺,縱向波心,身子依舊人立,並不沉下去泅泳,恰似點水蜻蜒一般,連縱幾縱,便到了沙洲之上,沒入密林深處。
  那些散開的苗人,有幾個站在遠處看見的,俱都害怕起來,跑來告知諸葛風。
  諸葛風知道苗人,素畏鬼神,見了這種怪異之物,定會疑神疑鬼,恐怕惑亂人心,使自己益發勢孤力弱,連忙喚過眾苗,造了一番言語道:“那個東西,只是個大猿,這種東西除了力大身輕之外,別無本事,不足為慮,只要眾人齊心,自有除牠之法,否則日久天長,如被牠跑到山外,所有的人,全得被牠抓死。”
  眾苗人對諸葛風本既信服,又畏懼酋長龍清的規條,加果丟下諸葛風回去,必受刑罰,是以當時雖然異口同聲,願效死力,但是心中,兀自提心吊膽。
  諸葛風已看出眾苗有些內怯,知道不足仗恃,反正自己愛女一死,痛心已極,也無生趣,決計拼了性命,要與怪物拚個死活,忙向眾苗道:“你們不要害怕,怪物來時,無須上前,只往四下埋伏,用毒箭射牠致命所在就行。”
  分配好之後,各自匆匆進了些飲食,重又散開,尋覓適當地方藏好。
  算計那危石,居高臨下,好似那怪物常經之路,便命苗人,左右下掘了一個陷阱,上面用藤葉蓋好,鋪上浮土,又命四個苗人,準備乾柴藏身石後,等怪物出來,相機行事。
  這一等直等到半夜,仍未見怪物出來。
  此時,月明如晝,湖中波平若鏡,空山寂寂,呼吸可聞,有時湖心的游魚,在水面上微一騰躍,“撲通”一聲,旋起一個大水圈,銀光閃閃,往四下盪了開去,聽在耳裡,越顯幽靜。
  諸葛風暗忖:“這般好的地方,卻被怪物盤踞,即使今晚,邀天之幸,將怪物除去,而愛女已然玉碎珠沉,只剩自己一人,形影相吊,還有什麼生趣……”
  正愁恨交集,忖念之間,忽然一陣狂風吹過,頃刻之間,四山雲起,瀰漫天空,一會風止,雲卻未收,月光全被遮住,四外陰沉沉的,只剩湖中一片水光白影。
  在這時,諸葛風身邊一個苗人,因久候無聊,從身旁取出火石,打算擊火吸煙。
  諸葛風發覺,連忙將他制止,話還沒說幾句,便聽前面湖水上,有了響動,定睛一看,就見一條黑影,和兩點似紅似綠的星光,正從水面上飛來,只是天色陰黑,看不甚清。
  正在暗中叫苦,那黑影已飛上湖岸。
  諸葛風因有內外武功根底,目力本強,已看出正是日間裡所見怪物,尤其那一雙怪眼,黑暗中此起白天還要光亮,看去更為清晰。
  先以為自己伏處,是怪物必經之地,只一近前,便可下手,誰知,那怪物一到了岸上,便停住了腳步,睜著一雙怪限,在湖岸邊,往來盤桓,不住的東張西望,有時又把前爪放下行走,似在尋找什麼東西一般,只不往危石下面走來。
  似這樣,牠走跳了一陣,諸葛風猛然想起,適纔苗人方一取火吸煙,怪物便即出現,定是那點火光,將牠引來。
  湖岸離諸葛風和眾苗人埋伏之處,相隔尚有四五十丈,一個打草驚蛇,如果一擊不中,說不定會有多少人要遭牠的毒手,而再拿火去引牠入伏,又恐有了驚動,將牠驚覺。
  這時,那些埋伏的苗人,也都看見了那怪物,縱躍如飛,行動矯捷之狀,個個膽寒,手中弓箭,雖然上好了弦,但是誰也不敢首先發難。
  諸葛風正自委決不下之際,離他不遠,有一個埋伏的苗人,不知怎的,看出了神,手一松,一支毒箭,已朝怪物身側射去,但是,並未射中那怪物,卻射在怪物身側的石上,射得火星飛濺,同時,那支毒箭也因反激之勢,墜落湖中。
  說也真巧,毒箭射出時,恰值那怪物轉身向湖之際,剛一聞聲回首,山石上火星濺處,箭也落水。
  怪物見石上冒火,便飛撲過去,一看沒有東西,又在附近尋找,並未被牠發現箭從何處來,否則諸葛風等人,至少都得死傷幾個。
  諸葛風見苗人失手,發了空箭,好生的提心吊膽,及見那怪物圍著山石尋找,就猜知在找那點火光。
  又相持了一陣,那怪物好似尋得有些煩躁,不時朝著湖心沙洲,昂首怪嘯。
  諸葛風見狀,心中一動,暗忖道:“怪物不入埋伏,終難下手,事非行險不可。”
  於是,便乘怪物回向湖心長嘯之際,輕輕從身畔取出火石,打了火,點燃一袋裝得極滿的旱煙,解了一根帶子系住,從危石上面,垂了下來。
  那怪物嘯聲淒厲而長,諸葛風一切動作,均為怪聲所掩,一絲也沒有察覺,容到垂好了火,那怪物見沙洲上面,沒有回應,又回身四外尋找,這次神態益發暴怒。
  正在亂蹦亂跳,忽然一眼看到危石上面的火光,長嘯一聲,一兩縱便到了危石之下,牠身長力大,來勢又猛,一下縱到浮土上面,“噗”的一聲,便墜下坑去。
  那陷阱原是眾苗人懸著心,提著瞻,倉促之間掘成,只有丈許方圓,兩丈高下,原來打算,只想略緩怪物之勢,以便下手,並不一定打算將牠困住。
  諸葛風一心早就屏氣凝神等待,見怪物一落陷阱,口裡一聲暗號,滿想眾苗人會亂箭齊發,加上火攻,不愁怪物不死。
  那知,怪物縱跳咆哮了許多時候,眾苗人已嚇得心驚膽寒,又在黑暗之中,箭雖然發了出去,卻少了準頭,一箭也未傷著怪物要害。
  那怪物精靈得很,發覺身落陷阱,又聽人聲吶喊,便知中了道兒,狂吼一聲,從陷阱中直縱起來。
  在諸葛風身旁準備放火的四個苗人,已嚇得手忙腳亂,連火也未點燃,將整束成捆的枯藤亂草,往危石下一拋,撥轉身,亡命一般,四散奔逃。
  那浮土下面,原是些藤蔓草枝之類,怪物落勢本疾,中心雖被牠踏穿了一個大洞,四外浮土藤草,全被激盪起來,再加牠縱上來的勢子更疾,那些浮土藤草,正照定怪物迎頭落下。
  怪物驟不及防,反因上下過於輕捷,吃了大虧,口張處,先鬧了一嘴的土,同時滿頭滿臉,但被藤草浮土,瀰漫糾纏,更急得暴跳如雷,啞著怪聲,連連吼叫,正要順勢往危石上面縱去,尋找敵人。
  諸葛風見怪物落阱,就在眾苗人零亂發箭之際,還未容自己下手,怪物已帶著阱中藤土,像半截黑塔也似,從阱中往上縱起,心知:“這東西如從阱中逃生,自己性命一定難保,事已至此,除了與牠一拼生死之外,絕難倖免。”
  就在他端著弩弓毒鏢待放的當兒,忽地眼前一亮,空中一道電閃,同時那怪物身子,也縱起七八丈高下,剛剛與諸葛風存身的危石平頭。
  電光影裡,照見那怪物滿頭滿身,藤蔓交纏,一面上縱,兩只前爪正向石上亂抓亂扯,怪口張開,不住亂吐,一眼看見石上站得有人,便要抓將過來。
  諸葛風見狀,知道危機瞬息,千鈞一髮,性命系於一發之際,那敢絲毫怠慢,左手連珠毒藥弩,右手毒藥梭鏢,早分向怪物口眼要穴打去。
  那怪物捷如飛鳥,力能生裂虎豹,而且目光尖銳,性又通靈,周身除了口眼等處要害外,刀槍不入,若在平時,就是萬弩齊發,也休想傷牠一根毫毛。
  這時,可說是天時人事,般般湊巧,再則,牠自從出世以來,未曾吃過苦頭,一旦連遭失利,身上又中了苗人數十箭,雖然未傷著皮肉,但苗人足勁力猛,多少總覺得有些疼痛。
  牠原本就已急怒攻心了,再加上鬧了一口的土,急於噴出,不住的張口亂吐,頭上又糾纏了許多藤蔓,雖然力大,應手而折,可是藕斷絲連,撕扯不清。
  這麼一來,牠是越氣,越急,也越手忙腳亂,驟見敵人,更是急欲得之而甘心,鬧了個顧此失彼,在在授人以隙。
  諸葛風弩箭已先發,怪物剛用前爪一擋,口裡已中了一毒藥梭鏢,一著急,諸葛風第二支連珠毒弩,又射中了牠的一只右眼,立感痛澈心肺,狂吼一聲,舉起前爪正往諸葛風抓去。
  倏地一個震天價的霹雷,從天空中打將下來,那怪物重傷之下,猛的又吃了一驚,加上縱得過高,勢子已成強弩之末。
  此刻,諸葛風是腳踏實地,易於閃躲,一見怪物抓來,也不知是否打中了怪物的要害,存亡頃刻,到底還是有些惜命,不敢再發手中暗器,忙將身形往後一縱,大雷業已打下。
  那怪物一把抓了個空,人未抓著,正抓在危石巔上,身負奇疼,再又被雷一震,立時神智昏亂,忘了身子尚在懸空,不就勢攀石而上,忙往懷中一扳,“卡嚓”的一聲,一塊二尺來寬,三尺來長的危石尖端,竟被牠用力平空扳折,連身帶石墜落下去。
  這時四外苗人,全都逃敵跑光了,雷聲過處,大雨傾盆而下,諸葛風心中難定怪物的死活,不敢憑石而下,又知逃起來,絕對沒有怪物追得迅速,於是,便選了一個適當隱蔽地點躲藏,準備萬一怪物跟蹤尋來,憑著手中兵刃,與牠拚個死活。
  待了一會,只見電光閃閃,雨勢越來越大,雷雨聲中,隱隱聽得那怪物在危石下面,狂吼怪叫,騰撲不休,但始終未見上來。
  諸葛風估量著那怪物即是不死,至少總受了一兩處重傷,因所用弩鏢,俱是苗疆祕製,百草毒藥煉成,只一見血,任是多麼性長的野獸,不出一個時辰之內必死。
  又過有半個時辰左右,雨勢漸止,不聽怪物聲息,這才輕手輕腳,走向危石前面一採。
  就見下面陷阱只剩一些雜亂的藤草,用盡目力觀看,也不見怪物蹤跡,試著拿了一塊石頭丟了下去,“咚”的一聲,坑中仿佛積了不少雨水,卻不見有什麼反應。
  這時,雨勢已止,一輪明月,漸漸從密雲層裡,湧現出來。
  新雨之後,月色越顯得皎潔,照得四外林木泉石,宛如初沫。新瀑流泉,遍處都是,月光下幻成無數大小銀蛇,由高往下,蜿蜒著直朝湖中駛去,真是風景如畫,清絕人間。
  直到月光現出後,才看見湖岸邊上,蜷伏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試探著近前一看,果是怪物屍首,業已死去多時了。
  那怪物上半截屍首,浸落湖中,猜似受傷之後,想逃回巢穴,到了湖岸,才毒發力竭而死。
  諸葛風想到了女兒,可以說已把怪物恨到了極處,就把怪物屍首拖上岸後,拔出身畔苗刀便砍,誰知,那怪物雖然死去,身子仍和精鋼一般,那麼利的苗刀,竟然砍牠不動。
  再查看牠那致命之處,還插著一支毒藥梭鏢,鏢尖業已深插喉際,那粗有寸許的鏢頭,竟被怪物以牙咬缺。
  怪物如此猛惡,渾身刀槍不入,想不到自己僥倖成功,居然未遭毒手,鏢箭俱都打中牠唯一的致命所在,真是幸事。
  他望著怪物,呆立了一陣,因為提心吊瞻,悲恨交集,忙了一夜,總算把怪物除掉了,精神一鬆弛,立感腹飢力乏了,自己帶來的那些苗人,已不知逃去了什麼地方,欲待過湖去找女兒,又恐怪物還有同類,在沙洲上潛伏,且湖水甚深,只好等到天明,再作計較了。
  正打算將身上濕衣脫下吹幹,取些濕乾糧果腹,忽聽湖心沙洲上,有女子的叫喊聲,仔細留神一聽,竟是其女,不禁喜出望外,連忙高喊了幾聲:“芳兒……芳兒!”竟有回應,只是相隔過遠,沒法回答。
  他聽到女兒的聲音,已知女兒沒有死,心中一高興,把飢渴憂勞,全都給忘了,知道非把眾苗人找回來,否則不能過去,於是,便忙向回路上,連喊帶尋。
  幸而那些苗人並未逃遠,俱在附近十裡以內的隱僻崖洞之中潛伏,一會工夫,便先後找到,他把怪物已為自己射死,女兒現在湖心沙洲之上,等話一說,苗人聞言,個個十分欣喜,隨著諸葛風一窩蜂的跑向湖邊。
  人多手眾,苗人又都會水,一會工夫,便砍倒一棵樹木,各用苗刀,削去枝葉,做成了一只獨木舟,推入湖中,請諸葛風站在上面,眾人紛紛跳下水去,泅泳著推舟前進。
  頃刻到了沙洲上面,再一循聲尋找,在一個傍著丈許高土崖的深穴內,將芳姑找著,只見她身上衣服,俱已撕破,兩臂被一種極堅硬的荊條捆住,怪物還恐她逃走,又在土穴外面,堵了一塊數千斤重的大石。
  諸葛風和眾苗人費了許多的氣力,才將芳姑救了出來,父女相見,自不免抱頭大哭了一場。
  諸葛風見女兒赤著半身,忙把濕衣脫下一件,給她披上,仍由眾苗用獨木舟渡過湖去,又見她形容憔悴,委頓不堪,好生痛惜,使命眾苗人砍了些樹枝籮蔓,再將各人身畔帶的繩索取出,做成網套,將她抬起,又命幾個人將怪物尸身,也抬了回去。
  到家以後,全山苗人俱都轟動,他們見諸葛風單人除了這等巨害,益發驚畏不置。
  父女兩人到家,等人走後,一談遇怪經過,才知那日芳姑因配製瘟疫的藥草不敷使用,特地帶了兵刃暗器,往深山谷中採取。
  那種藥草原產在一個山崖絕壁上面,路程相隔甚遠,路又極其險峻,當日不能迴轉,為防萬一,才帶了兩個素有勇名,極其矯捷精悍的苗人,相隨同往,以防遇見成群野獸,一人應付不了。
  清晨入山,中午在半途上歇了一會,始終也沒有看見有一只野獸,方笑向那兩個苗人道:“此行可真順利……”
  那知,話方說完,猛覺身後,風聲“呼呼”,回頭往坡下一看,離身數十丈的茂林間,起伏如潮,塵沙滾滾,樹枝折斷之聲,響成一片。
  芳姑久住苗山,見狀知有大批野獸過山,仗著本領,和兩個苗人擇一隱僻地方藏起,等這群野獸過完再走。
  恰巧,三人藏身的所在,是一個形勢險峭的孤峰下面,當時也未及細看地形,一縱身便上峰去,各將身藏在危石後面,探頭注視下面動靜。
  身剛站好,風勢越大,那些獸群已從叢革密菁中,竄到坡前,紛紛從腳底下經過,亡命一般,往坡上跑去,盡是麇鹿狼兔習見之物,一個個跑起來,都是箭射般飛走,各不相顧,搶前飛馳,雜沓奔騰之聲,震得山谷皆應,卻沒聽到有一聲吼叫。
  三人暗忖:“往時野獸過山,都是各自為群的,是鹿便是鹿,是狼都是狼,從不混合一起,而且此吼彼嘯,互相應和,跑起來,也沒有這樣的快疾……”
  正自互相思忖間,忽見群獸來路上,似有一條黃影跳躍,時隱時現,因為草樹茂密,非跑到近坡一帶,無草之處,看不清楚,故而也未在意。
  一晃眼的工夫,坡前草叢中,先竄起兩只又肥又大的馴鹿,一出草際,朝著土坡一躍,便是十丈遠近,正要朝三人腳底穿過。
  內中一個苗人,看見這麼高大的肥鹿,忽然起了貪心,想用毒箭射死,剝了皮帶回去,賣與漢客。
  他念頭一轉,弩弓隨手發出一箭,正中那馴鹿股際,心中大喜,知牠在數百步內,毒發必死,少時便可下去尋覓。
  就在他發箭之際,眼前一道黃影,一閃而過,此時,那中箭和未中箭的逃鹿,本是比肩疾馳,忽然停步躍起,“嗚”的一聲悲鳴,便自倒在地上。
  三人定睛往下一看,就見一個似猿非猿,比人還要高大,長臂利爪,通體黃毛的怪物,不知何時已到了坡上,將那兩只馴鹿,一爪一個抓起,扔在地上。
  那怪物弄死二鹿之後,長嘯一聲,又從地上將鹿抱起,舉爪朝鹿頭上一抓,那鹿的腦袋,連著五六尺長,枝條也似的大角,竟自被牠揭起,接著張開怪嘴,對準鹿腦一吸,一團帶著鮮血的鹿腦髓,“突”的一聲,被怪物吸進嘴去,咀嚼有聲。
  第二只鹿,也被牠如法泡製,牠仿佛吃得津津有味,吃完放下,並不吃肉。
  這時,獸群業已逃盡,只剩怪物一個在坡上。
  芳姑和兩個苗人,俱都看出那怪物目光如電,疾逾飛鳥,兩只前爪,比刀劍還要鋒利,全都噤聲不敢妄動,滿以為再待一會,怪物必要前去追那一群野獸,與自己所行方向相背,不足為患。
  誰知,苗人先時那箭,卻惹出了殺身之禍。
  原來苗人弓勁如深射著肉之處,本不易墜落,但是這一箭,只射在那鹿的胯骨上面,箭頭沒入三四寸深,經怪物神力擒鹿之時,一扔一放,業已活動松落,“錚”的一聲,落在山石上面。
  怪物尋聲拾起,看了一看,又拿在鼻孔間,聞了又聞,便昂起頭來,四外亂看亂嗅。
  芳姑見狀,知道情勢危急,一面手持兵刃暗器,暗中準備,一面尋找逃脫之路。
  這時她才看清存身之處,是個孤峰,上豐下銳,離地三丈來高,有這麼一塊丈許方圓的石筍,森列的危石,突出在外,竟做了三人藏匿之地。
  初上來時,本已匆忙,只道便於藏身,不料卻是一個不能上下繞越的死地,不由心慌起來。
  那怪物行動加飛,下去必為發覺,除了照舊潛伏,等牠走去而外,別無善策。於是,忙朝兩苗人打了手勢,不許妄動,以免一擊不中,反無退步,各自堅持兵刃暗器,伏在石筍後面,連大氣也不敢出。
  待了好大一會,忽聽那怪物怪嘯了一聲後,便無聲息,探頭看去,只見那怪物來路上,有一點黃影閃動,轉眼失蹤,死鹿和那毒箭,俱在地上。
  三人估量著那怪物已然去遠,放箭那一苗人便將箭拾起,芳姑因為那一箭,幾乎弄出大亂子,便再三告誠,不可再去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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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九天羅剎b

  誰知苗人天生愚蠢,才得免禍,貪念復熾,兩人執意要將那兩張鹿皮剝走,任芳姑如何勸說,就是不聽。
  芳姑也是年幼心粗,以為怪物剛去,不見得就會迴轉,又想這般兇惡的東西,如不除去,終是本山大患,先時因見那怪物爪利若刃,身輕力大,自己藏身形勢太惡,誠恐一個弄牠不死,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如今身在地上,可以隨意自如,苗人毒箭見血必死,萬一怪物再來,只要機警一些,三人分開用毒箭射牠要害之處,縱使牠乘著餘力,弄死個把苗人,給大家除害,也還值得。
  她想到這裡,反悔適纔為怪物兇威所懾,沒有下手,任牠從容而去,太已失策,便任兩苗人去剝那鹿皮。
  這時,她忽覺內急,便在附近擇了個隱蔽之處便解,事完,剛將衣衫整好,忽聽苗人一聲驚叫,情知有異,忙即飛步跑到前面一看。
  就見一個苗人,業已死在山坡之下,血流滿地,另一苗人手持著斷了半截的刀把,正從坡上,沒命一般,飛縱下來,後面追的,便是先前所見的那個怪物,兩下相隔,僅祇四五丈左右。
  芳姑眼看兩個同伴,一個慘死,一個危險萬分,當時激於義憤,一聲嬌叱,照准那怪物兩只怪眼,接連就是好幾箭。
  誰知那怪物,行動迅速,疾如飄風,目力已極尖銳,當芳姑的箭發出去時,那前跑的苗人,已吃那怪物從後飛縱過來,一爪抓向後腦,立時腦漿進裂,死於非命,牠正要落地,吸吮腦髓,一見箭到,另一只長爪,往上一伸,那箭竟被牠擋落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芳姑弩筒內,一排十二支連珠毒藥弩,照准怪物身上要害,一齊發出,除打牠雙眼的幾支,俱被牠撥落外,餘下七八支,雖然支支打中在怪物咽喉等處,可是怪物卻絲毫未察,也未來撲。
  那怪物就站在坡前,先朝芳姑張著獠牙,怪笑一聲,一面用雙手護著雙目,一面抓起苗人屍首,張開大口,對著腦門只一吸,“突”的一響,和先前那兩只鹿一樣,苗人的一團腦髓,帶著鮮血,全被牠吸入口中,咀嚼了兩下,便咽入腹中。
  然後牠舉爪一抖,那苗人的屍首,像拋球一般,被牠扔出去十幾丈高遠,墜入山溝之內,接著又是一聲怪笑,兩臂一伸,搖著兩只利爪,向芳姑慢慢走來。
  芳姑見牠生吞人腦,這等慘惡之狀,早巳嚇得神智昏亂,反倒忘了轉身逃走,正打算再裝第二排毒藥弩箭。
  那知,她箭剛裝好,未及發放,忽見怪物已走了過來,猛的一驚,這才想起逃走,連忙轉身便跑。
  論起芳姑的武功,雖此兩個苗人要強得多,但是穿山越嶺,縱高跳遠,卻與二苗不相上下,怎能逃得脫怪物的追撲。
  無奈,孽緣注定,天命若此,那怪物見芳姑生得美麗,竟動了淫心,不肯傷她性命,只是追逐不舍。
  芳姑也不知怪物是何用意,追逐了一陣,漸漸逃離那湖不遠,芳姑見怪物三面攔堵,只有一面不攔,猜出前面定是怪物巢穴,暗忖:“怪物今日人腦必已吃飽,想將自己逼了回去,留待明日享用。”
  再一想:“自己已沒有活路,這一追逐,所帶兩排毒藥弩箭,俱都發完,現在武器就只剩下手中一把苗刀,和家傳三支金梭。
  同時,她也逃得筋疲力竭了,她已看出,那怪物除了口眼耳鼻之外,周身刀箭不入,何不緩了步法,容那怪物追近,先用三鏢,打牠口眼,若再不中,索性就迎上前去,以苗刀刺牠口鼻,似這般餵飽毒藥兵刃暗器,只些微破皮見血,無論牠性子有多長,不過一個時辰,一定會毒發身死,到那時,能夠逃脫更妙,也算為同伴報了仇,為人間除了害,總比白死要強。
  她思忖了一陣,打主意死中求活,於是,于是橫,膽力便壯了幾分,忙把左手空弩筒丟了,將右手苗刀交到左手,採囊取出三支梭鏢,腳步由快而慢,一面跑,一面不時的回望。
  見那怪物嘻的張著一張獠牙,血紅的大嘴,一路歡蹦的追來,離身約有三四丈左右,知道危機已迫,不敢再為延遲,就放緩了腳步。
  跑著,跑著,忽然覺得腳底下似乎踏著一根軟的東西,因為她此刻全心都在打算除去那怪物,是以也沒細看,一面跑,把周身的力量,全都運集在右手指上,猛的一回身,仍用連珠手法,兩鏢打怪物雙眼,一鏢打怪物張開的巨口,同時發將出去。
  那怪物雖然身上堅軔,不怕刀箭,到底中到身上,不無痛癢,牠起初也恐兩眼為人射中,甚是留神,乃見芳姑棄了弩筒,知道她射的東西,是從筒中發出,以為敵人暗器發完,疏了防範。
  論說,芳姑打出的這三支梭鏢,牠本難躲脫,但只中上一鏢,便可了賬,無奈上天注定的冤孽逢時。
  原來,芳姑方才踏著的軟東西,乃是一條橫越山徑,有茶杯粗細,兩丈長短的一條大紅蛇,身子已差下多過完,只剩一點尾巴,被芳姑一踩之下,一負痛,立時盤身掉頭,迴轉來咬。
  偏生那蛇身子太長,大前半截,正鑽入道旁密菁之中,迴旋不易,此平時要遲緩些,芳姑發鏢,正值怪物跑近蛇前,那蛇也剛剛昂頭穿起,以為是牠仇敵,張開毒口,紅信焰焰,朝怪物頸間便咬了過去。
  三方面俱是不前不後,同時發動,那蛇恰好做了怪物的擋箭牌。
  怪物此時正是動情之期,此刻慾念火熾,專心一志,注定前面逃人,猛見這麼長大的毒蛇咬來,驟不及防,也自心驚,連忙將頭一偏,伸爪便去抓時,“嗆啷”連聲,芳姑頭一鏢竟將大蛇後腦袋打碎,第二三兩鏢俱都擦著蛇身滑過,墜落山石上面,一鏢也未將怪物打中。
  那蛇也相當的性長兇惡,頭雖被梭鏢打碎,頸子又被怪物利爪抓住,但身子卻還似轉風車一般,接連幾繞,便將那怪物上半身,連一條左臂纏起。
  纏到未了,那尾巴“叭”的一聲,打在怪物後背心上,這一擊,何止千百斤的力道,打得怪物野性大發,連聲怪嘯,便右手抓住蛇的七寸,用力一扭一扯,竟活生生的將那蛇扭成了好幾截,那蛇才真正的死去。
  怪物從蛇環中縱了起來,想是恨到了極處,抓起死蛇尾巴,連抖了幾下,沒有抖直,又用兩只利爪亂抓,往山石上亂甩,激得血腥四濺,約有頓飯光景,那蛇竟被牠蹂躪成了個稀爛,然後又往空中一拋,往山澗那一邊落去。
  芳姑見三鏢同時發出,怪物好似並未查覺,心正暗喜,倏然瞥見怪物身前,竄起一條紅東西,恰好擋住怪物頭前,代怪物挨了一鏢,接著聽到鋼鏢落石之聲。
  見那條紅東西,竟是一條朱鱗長蛇,已將怪物上身絞住,初意還以為毒蛇挨了一鏢,未中要害,這種不常見的紅蛇,其毒無比,只要把怪物咬上一口,自己便可脫難。
  及至仔細一看,那蛇雖將怪物纏住,不但沒有咬著怪物,蛇的七寸反吃怪物抓緊,只管兩爪亂抓亂扭,連身往山石上磨擦撞擊,血肉紛飛。
  芳姑見狀,知道這蛇必然無幸,等怪物一脫身,仍會找自己晦氣,剛想就此逃走,猛又想到怪物行動如飛,憑自己腳程,萬一跑牠不過,何況又累了這大半天,最好還是和怪物拼了吧!祇要對準怪物要害,刺牠一下,如果失敗,自己就橫刀自刎。
  她主意打定,剛一起步,怪物已從蛇圈中,脫身縱出,前爪拉住蛇尾,掄將起來,一路亂抖亂舞,整塊山石,挨著便碎,人若被牠打上,怕不成為肉泥,不由膽怯氣餒。
  就在這進退猶豫之際,那怪物倏地將蛇一扔,便朝她奔來,芳姑自知難免,便不再存逃走之念,暗將氣力運在右臂之上,等怪物近前,拚個死活。
  那怪物在新勝之後,獸性發作,一見芳姑立而不退,正合心意,長嘯一聲,身子一縱,便到了芳姑面前,相隔數步遠近落下,仍和先前一樣,咧著一張怪嘴,垂著長可及地的一雙前爪,緩緩走近。
  芳姑見怪物快要近身,更不怠慢,猛地一聲嬌叱,雙足一點勁,端著右手毒矛,對著怪物口中刺去。
  原以為怪物老是張著大嘴,只要稍為刺破點皮,便可成功,卻未想到,怪物前爪連臂,長約丈許,那短矛長也不過五六尺左右,身剛縱起,還未刺到怪物口邊,吃怪物兩臂一抬,兩只前爪伸處,一爪輕輕將矛抓住,另一爪已向芳姑抓到。
  芳姑見勢不佳,心中一害怕,昏亂中也忘了用刀自刎,翻手一刀朝怪物來爪砍去,刀砍在那怪物爪背上面,耳聽“卡嚓”一聲,矛已折斷,怪物雖被砍了一刀,並未怎樣,自己只覺得眼前一花,膀臂間一陣奇痛,怪物那猙獰兇惡的面目,相隔自己頭臉,僅祇尺許,不由嚇了個膽落魂飛,連驚帶痛,立時暈死過去。
  過了一會,覺得身子凌空,臂間似被什麼東西抓緊,耳邊又聽水響,睜眼一看,身子已被怪物擒住,凌空捧起,行經之地,乃是一片湖水,怪物就在那湖面上,踏波飛行。
  芳姑知道自己既然被捉,定難活命,暗用氣力一掙,想掙脫怪物掌握,好墜入湖中,讓水淹死,也許能落一個全屍。
  偏那怪物十分仔細,芳姑剛一挺身,便被怪物抓緊雙臂,肋骨以下也似疼痛起來,掙了兩次,沒有掙脫,只得聽其自然了。
  她明知必死,漸漸心定,反而膽大起來,定睛看那怪物,除身長力大,爪利如勾,遍身黃毛,生相猙獰外,最奇的是牠那一雙怪眼,眸子一半突出,精光閃爍,時紅時綠,滴溜溜亂轉,變幻不定。
  還有牠那兩條臂膀,也長得駭人,乍看去頗似那通臂猿猴一類,細看胸臂毛之處,竟隱隱生著一片細密的逆鱗,難怪刀槍箭弩都傷牠不得了。
  芳姑正想不出牠是什麼山精野怪,水聲歇處,業已抵岸,怪物竟將她放下,咧起著大嘴,怪笑不止。
  芳姑四外一看,存身所在,乃是湖心的一片沙洲上,四面俱被水圍,與陸地隔斷,暗忖:“怪物不知要如何擺弄自己,此時不速速尋一死法,還等何時……”
  心念動處,見怪物相隔自己,約有丈許,立足處正在湖邊,一個冷不防,雙足一頓,便往湖中跳去。
  那怪物好似早就防著她要跳湖,當芳姑身形縱起,還未落入湖中,便被那怪物一爪抓住,依舊捧著她,走向沙洲中心,離水較遠的一片樹林之內,輕輕放下。
  芳姑曾目睹怪物生裂人獸頭腦慘狀,以為這次被牠擒回,必將怪物惹惱,去死越近,便將雙目一閉等死。
  那知,過了半晌,竟沒有一點動靜,再睜眼一看,怪物仍然站在身前,怪笑“嘻嘻”,目不轉睛,注定自己,幾次欲前又卻,看去歡喜非常,芳姑心忖:“怪物何等猛惡,這半天的工夫,無論人獸毒蛇,都是遇上便死,何以單單不傷自己……”
  正自猜疑間,猛地一眼看到怪物腹下,一物翹然,忽然心中一動,再證以怪物發笑的神氣,想到難堪之處,不禁粉面發燒,心中真個比死還要難過,急得她渾身是汗,眼淚奪眶而出。
  正自失魂喪膽,張目四顧,忽見身側不遠,豎立著一塊石筍,高約丈許,還恐怪物察覺,強提著心,緩步移近前去。
  容到距石只有四五尺之隔,倏地將頭一低,雙足一頓,直往那石上撞去,眼看離那石筍,僅只尺許,隨著雙眼一閉,自忖:“這一下定然是個腦漿崩裂,死於就地。”
  就在這生死瞬息之際,忽聽“叭”的一聲,臂間一陣劇痛,身子又被怪物抓住,驚亂中回頭一看,怪物已將自己抱住,一張毛臉,正向兩腮上挨來,連怕帶急,狂叫一聲,人便暈死過去。
  芳姑這大半天的工夫,可說是已受盡了辛勞驚恐,又當亡命奔馳之餘,心力交瘁,那還禁得這麼一來,由此便不知人事。
  過了好一會,才漸漸醒轉,覺得下部作痛,渾身酸麻難禁,鼻間還聞著一股腥羶之氣,睜眼一看,怪物正趴在自己身上,手臂全被壓住,動彈不得,下部有物抽動,而引起陣陣刺痛,已知是怎麼一回事了,而且怪物的一顆頭,還只管在臉上聞嗅不休,立時急怒攻心,狂叫一聲,二次又暈死過去。
  等到醒轉來一看,怪物已不知去向,四外黑沉沉的,用盡目力,只依稀辨出一些景物,仿佛是在一個洞穴中,睡在一塊大石條上面,還鋪有獸皮,全洞大約三四丈方圓,並無門戶。
  她感覺到自己下部,仍然有些隱隱作疼,渾身感到乏力,方打算將身掙起,尋路逃走,昏惘中猛一使勁,才知兩手已被怪物用東西捆住,腳跟上面,亦捆著一根生藤,藤的一端,用一塊大山石壓住,休說掙下石來,連坐起都十分費事。
  身已被污,先是急憤欲求一死,幾次用力想將手足的藤掙斷,以便起身尋一自盡,偏偏那種苗疆出的山藤,異常柔軔堅實,怪物事完之後,防她尋死,連捆了好幾捆,芳姑雖然身有武功,當時力已用盡,而且又在縱慾之後,那裡掙得斷,只急得她兩淚交流,心如刀割。
  正在情急無計,猛又想起老父年邁,隱身苗疆,只自己這麼一個相依為命的女兒,平日愛如性命,如果歸來時,知道自己失蹤之事,怕不急死,勢必詢明入山根由,前來尋找,怪物那般厲害,遇上豈能免禍,想到這裡,不禁汗流浹背,心膽俱裂。
  過了一陣,勉強鎮定心神,沉著氣仔細的再一想:“自己反正是死,如怪物不遽下毒手,裂腦生吃,率性假意順從,由牠擺佈,哄牠松了綁索,只要能夠過湖,尋著一兩支毒箭毒鏢,便可乘牠熟睡之際,拼著被牠粉身碎骨,照准兩只怪眼,刺將下去,與牠同歸於盡,既可報仇,又可免老父回山尋來遇禍。”
  她越想越覺有理,便靜靜盤算,耐心等候。
  過有個把時辰,忽聽洞壁外面,有大石挪動之聲,一會日光透入,現出一個洞口,跟著便見怪物走了進來,兩臂上好似捧著許多帶著枝葉的東西。
  才知這洞的門戶,就在前面,洞並不深,只是怪物出去時,用大石堵死,黑暗中看它不出。
  正自尋思,那怪物已直往身前走來,一到先把兩爪所捧之物,放在石上,睜著一雙怪眼,仔細朝芳姑一看。
  見她已醒,好似高興非常,歡笑了一陣,就將一顆頭低將下去,兩爪按定芳姑,渾身上下,一陣亂嗅亂舔,芳姑被牠舔到癢處,忍不住笑出聲來。
  怪物見芳姑發笑,沒有像初擒到手時那般死命掙扎,越發心喜,就先將芳姑腳上捆的山藤除去,那麼堅紉的山藤,被怪物的利爪一抓一捏,立時寸斷,卻又未傷著皮膚。
  芳姑見了,好生駭然,方知用力不行,只將捆麻了的雙腳,微伸了幾伸,稍微活動下血脈,便即止住。
  怪物捧起她的腳來,嗅了一陣,又看了看芳姑的面色,連手上的綁藤也給去掉,芳姑也不理牠,只將兩手連搓帶捏,少解麻癢。
  怪物見她始終沒有動,喜歡得亂蹦亂叫,不時仍伸下頭來亂聞亂舔,似這樣騷擾了一陣,忽伸怪爪,從捧來的一堆枝葉中,取了一枝,遞給芳姑。
  芳姑接過來一看,乃是十幾個杷枇,被怪物連枝採來,看見食物,這才想到自己正是飢渴萬分,便摘下來,連吃了七八個。
  將要吃完,怪物又遞過一枝,除枇杷外,還有桃杏,和許多不知名的山果,芳姑才知怪物頗通人性,適纔出洞,竟是為自己去找食物。
  她飽餐了一頓,才吃了十分之二,怪物似嫌她吃得太少,又強著她吃,芳姑連連搖頭方止。
  吃完之後,芳姑以為怪物必然又要上身蹂躪,那知怪物除了滿身聞舔外,並不似先時那般狂暴,後來竟將芳姑抱出洞外,放在石上,口中怪叫,兩爪上下四方亂指,那意好似說,這個地方就是牠的巢穴。
  芳姑見那洞穴,位置在一處不甚高,泥石混合的短崖之下,地勢極為隱僻。
  這時皓月當空,碧霄澄霧,趁著四外清波浩浩,明平如鏡,花木扶疏,因風零亂,真個是清景如畫,幽絕人間。
  若換平日與老父同此登臨,豈非快事?
  不想為了救治苗人,力行善事,深入荒山,遭此橫禍,與自己並肩把臂的,竟然是個獰惡無比的山精野怪,一陣心酸,不由流下淚來。
  怪物倒也情重,見她如此,也著起慌來,不住口叫爪比,意在勸慰。
  芳姑恐露破綻,以後難於破解,只得勉抑悲苦,強作笑容。
  怪物時刻留心,見她不再尋死,說不出的心喜欲狂,想盡方法,作出諸般醜態,以博芳姑的笑臉。
  芳姑不示意進洞,牠也在身側陪著,寸步不離,直到月落參橫,東方見曉,芳姑先是怕牠又動淫念,樂得捱一刻是一刻,後來委實體憊難支,便在石上倒下。
  怪物見她臥倒,便輕輕將地抱起,走入洞去,芳姑情知難免,強又強不過,只得由牠。
  誰知怪物竟老實起來,將芳姑放倒石上,牠便伏臥在芳姑的腳頭,動也未動,芳姑睏極,一切均聽其自然,倒頭便自睡著。
  及至一覺醒來,覺得手臂依然作痛,睜眼一看,洞口漆黑,怪物已走,只有洞口石縫裡,有幾點漏進來的日光。
  手腳仍和昨日一樣,被怪物用山藤捆了個結實,知道怪物雖不傷害自己,可是防逃防死之心,絕非一兩天之內所能解免的,欲速則不達,只得過些日再說,不過,心中奇怪,自己怎會睡得這般死法,竟一絲也沒察覺,好生不解。
  不一會,便又聽到洞口移石之聲,怪物走進,除和昨日一樣,攜來許多山果外,還夾著一條生鹿腿。
  到了芳姑身前,先解去手腳上的捆藤,然後聞舔了一陣,取了帶來的東西,抱起芳姑,去至洞外,一面遞過山果,又指了指那條鹿腿。
  芳姑暗想,每日以山果為食,也難充饑,見那鹿腿生劈下來未久,十分新鮮,便走向湖邊,用水洗刷乾淨,一摸身上,衣服雖然被怪物撕成條片,幸而兜裳完好,剩有一點火種,還未失去,只是這麼大的一條鹿腿,沒有刀,不能整個吃食。
  明知刀矛等物,俱都還在對岸,只是無法取用,無奈何只得拾些乾柴,把火點燃,持著鹿腳,往火上去烤。
  那肉太厚,外面已焦,肉裡未熟,又不能再烤下去,只得停了手,打算冷一會,再試撕著吃。
  那怪物先見芳姑烤肉,牠只在一旁歡躍,也不擾她,及見地把肉烤好之後,卻對肉發呆,意識到她的心意,走向前來,抓起那條鹿腿,一陣亂扯,俱都撕成一二寸粗細的肉條。
  芳姑見牠能解人意,便和牠比手勢,要那遺失的刀矛鏢箭,怪物只是呆笑,意思未置可否。
  芳姑以為牠不懂,比了一陣,也就罷了,因為一日夜工夫,就只昨晚吃了些果子,腹內空虛,挑了兩條熟而不焦的鹿肉一嘗,竟是香美異常,便比手勢,叫怪物吃。
  怪物卻搖了搖頭,只吞吃了幾十個山果,芳姑吃完鹿肉口渴,也跟著吃了些,又將剩餘沒有烤熟的肉條,在火上烤透,準備晚間餓了食用。
  由此,那怪物便歡歡喜喜的,陪伴著她,寸步不離,除不時捧起地的身子聞舔之外,並沒有再動淫念。
  直到天近黃昏,芳姑將存烤的鹿肉,又吃了一飽,怪物忽要芳姑進洞,芳姑想連鹿肉帶回洞去,怪物連連搖頭,後來也未強加阻止,只是笑了笑,就進洞去。
  進洞之後,先把芳姑聞舔了一陣,忽然連聲怪叫,用手朝石旁抓起一把山藤,便去捆綁芳姑的手腳。
  芳姑自是不願,忙連說帶比,哀聲央求,心想:“一次免捆,日後便可乘機下手。”那知怪物並不理睬,芳姑看出怪物不願傷她,舉動甚是留心,便和牠強爭。
  正自手舞足蹈,猛聞一股子奇香透腦,面上似有枝葉拂過,立時便不省人事。
  醒來一看,黑洞洞的,手腳已被捆好,知道怪物一時絕不肯放鬆自己,枉被污辱,看怪物如此機靈,要是報不得仇,豈不更冤?如就此尋一自盡,又恐老父尋來,遭了毒手,不得不含垢忍苦,以待良機。
  她傷心的悲哭了一陣,怪物又從外面回來,照上兩次一樣,把芳姑抱出去看月,到了洞外一看,不特火已升起,火旁還堆著兩條肥鹿腿,和日前遇見怪物失去的一把苗刀。
  才知怪物,竟似明白自己的心意,怪不得適纔不叫取那殘肉,照此下去,不難有機可乘,不禁悲喜交集,便使用刀割了些鹿肉烤吃。
  乘著怪物歡躍高興之際,又比手勢,要那失去的鏢矛,怪物搖了搖頭,及至連比了幾次,怪物竟怒嘯起來。
  芳姑見不是路,忙即停止了手勢,暗忖:“這東西如此精靈,看牠每次出門,都那麼防備嚴密,說不定用心業已被牠看破。”不禁又愁急起來。
  當晚,怪物雖無不利的舉動,卻沒有往日對芳姑那樣親暱了,芳姑對月閒坐了一會,示意回洞,怪物仍將她抱了進去。
  芳姑心雖憂急,且喜那怪物好似生有特性,自從被擒的第一晚,受了姦污外,一直沒有受過蹂躪,每日都是刻板生活,怪物臥在芳姑腳頭,總在天未明前出去,交午回來,申酉之交又走,入夜方回,每次出去,必將芳姑用山藤捆綁,回來又帶了許多山果獸肉之類,與芳姑為糧。
  似這樣又過了好些天,芳姑枉自焦急,怎奈無隙可乘,幸而怪物心靈,言語雖然不通,但手勢比上兩次懂了。
  芳姑漸漸也聽得出牠嘯聲的用意,因和牠一提鏢矛,怪物便即怒吼,不敢造次,又恐老父尋來遇上,只得和牠比手勢,勸怪物遇見生人,不可傷害,怪物仿佛解得,將頭連點,方略放心。
  每次怪物回洞解綁時,山藤全被捏斷,沙洲上花樹雖多,那山藤卻不見有,但同時,怪物往石旁一撈就是,而且綁時,總是聞到一股子異香,即行昏迷不省人事。
  這一天,又值下午,怪物又該出去了,芳姑乖乖的任由怪物捆綁,暗中留神,將氣屏住細看,那土穴不封閉時,本來透光,又值斜陽反射之際,看得十分清楚。
  就見那怪物捆身之際,忽從石後,取出一根長約數寸,生得極繁密的五色小花,朝自己鼻間掃了一下,猜是那花作怪,忙即裝作昏迷,把眼一閉,耳聽怪物轉身,才瞇縫著眼,偷偷一看,怪物已往洞外走去,洞口也未用大石封閉。
  約有頓飯的光景,芳姑正想脫身之際,怪物忽又轉來,一爪仍拈著那枝小花,一爪卻抓著一大把去了枝葉的山藤,匆匆塞向大石之後,又朝芳姑周身嗅了一陣,然後縱出洞外,將大石移來堵好洞口,方長嘯一聲而去。
  芳姑想起那種五色異花,沙洲後面東邊,生有一大叢,那日自己無意中,想採一枝聞香,被怪物搶去,扔入湖內,原來有迷人的功效,如能在暗中藏起一兩枝,乘怪物和自己親熱時,一個冷不防,給牠聞上,至少有個把時辰昏迷,豈不可以下手。
  盤算了一陣,怪物便自迴轉,又將芳姑抱出洞外,芳姑想採那花,特地強顏歡笑,要怪物伴著,往沙洲後面深林之中閒走,芳姑所攜火種本來不多,到了晚間,因怪物寸步不離,剛一走到花的面前,便遭阻攔,芳姑恐惹怪物疑心,越不好辦,只得暫時歇心,遇機再行設法。
  此刻,諸葛風也領了苗人,尋到了湖邊。
  天色漸漸的黑了,便取些獸肉,飽餐了一頓,芳姑終是報仇心切,趁著月色,仍邀怪物陪往沙洲後遊散。
  到了半夜,花未愉採到手,忽然颳起風來。
  芳姑遺留的火種,兩日前業已用完,每次烤完鹿肉,總將餘火留著備用,不想狂風驟起,一些餘燼,全被大風刮滅吹散,一點火星俱無。
  芳姑見狀,不由著急起來,忙和怪物比劃手勢,怪物忽朝對湖連指,芳姑定睛從藏身的密林中,往隔湖岸上一看,竟有一點火星,明滅了兩下,當時還疑是螢光木火之類,正想和怪物比說,怪物已將她抱起,回到洞中,匆匆用山藤將她手腳綁好,放在石條上,出洞用石堵好而去。
  芳姑躺在石條上,猛想起適纔所見,頗似苗人吸煙,發出來的火光,莫非老父已然回來,聞得兇訊,帶了苗人尋來,如被怪物發覺闖去,倘真遇上,怎生得了。
  她越想越覺所料不差,只急得她通體汗流,無計可施,身子在石條上,一路亂掙滾下地來,滾到洞口,就著石隙,往外看去。
  外面黑洞洞的,那洞穴又在叢林深處,有草樹阻隔了月光,只聽大風呼號,恍如潮湧,與湖中浪擊石打岸之聲,響成一片。
  湖對岸的情形,除有時發現怪物那一雙放光的怪眼,一閃而過,和間或從狂風中傳來的一兩聲怪嘯外,別的什麼,都聽不見。
  她提心吊瞻,在黑暗中,過了好一陣,忽然雷雨大作,對面景物更難窺悉。
  因怪物這次出洞,不在預定時間以內回來,心想:“對岸如果是老父帶人尋來,兩下絕不會遇上,如為怪物所傷,那怪物必早回洞,但現在牠一去許久未歸,再加適纔所見怪物那一雙怪眼,閃爍往來之狀,必與來人在那裡爭鬥馳逐。”
  又過了一陣,雷雨全止,反聽不見一絲聲息,心想:“難道老父業已發現那和自己所帶出的兩個苗人,俱為怪物所傷,特地往竹龍山桐鳳嶺去請無名釣叟前來,除害報仇不成……”
  再又想起自己失蹤,業經多日,老父先見同行苗人屍首,必當自己也為怪物裂腦而死,倘如他們斬了怪物,逕行回去,自己即使將被綁山藤磨斷,也推不開洞口大石,豈不活活困死洞中,臨死也不能見老父一面。
  她想到這裡,心裡一著急,便哭喊起來。
  夜深山靜,果然不久,便有了回應,竟聽出是老父的口音。
  這時,她又想到怪物他去,並未伏誅,又是悲喜,又是憂惶,不知怎樣才好,直到諸葛風將她尋到,抬回家內,才哭訴經過。
  當時芳姑便要尋死,諸葛風因只此愛女,自是不舍,再三溫言勸說道:“我年將入暮,只你一女承歡,雖然禍生不測,為怪物所污,至多不嫁人也就是了,你縱不念你自己,難道也不念及為父麼?”
  芳姑聞言,才打消殉身之想,以丫角終老,忍辱愉生。
  經此一來,苗人對他們父女越發感載,都把他們父女當作親長看待,諸葛風除偶爾出門行醫,代苗人販賣應用東西外,倒也相安。
  誰知,兩三個月過去,芳姑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諸葛風看出有異,一診脈竟是孕徵,才知芳姑與怪物雖只春風一度,已然成胎。
  一來因是怪種,二來當地苗人對於少女貞操,雖然並不看重,到底心中慚愧,父女商量,決計用藥將胎打落。
  諸葛風醫道原好,打胎卻是初次,自己女兒總是格外細心從事,誰知,那胎竟非常結實,諸葛風連用重藥,想盡許多方法,一絲也沒有效果,反令女兒白受了許多苦處,萬般無奈,才想起往桐鳳嶺,去求當初傳他醫道與他的無名釣叟。
  諸葛風到了桐鳳嶺,見了無名釣叟,將怪物的形相聲音說了之後,無名釣叟吃驚的道:“牠乃深山木客一類,名為葛魍,目如閃電,爪若利鉤,和松柏黃精山果一類,因牠行動舉止像人,喜把人當作同類,並不輕易傷害,一生只交合一次,雖然兇狠異常,對於配偶最是情重,而發情求偶之期,每年只有一次,在牠春情發動期間,暴烈無比,人獸遇上均無幸理。
  我有製牠之法,並能用藥化去牠天性中遺下的那一點僅有淫根,可惜事先不曾知道,被你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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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五方神叟a

  諸葛風道:“因其太兇狠了,為救小女,不得不殺牠除害。”
  無名釣叟笑道:“那是你的幸運,此物最是靈異多疑,滿身逆鱗,除七竅之外,刀箭不入,這也是牠犯了淫孽,活該死在你的手內,天時人事,般般湊巧,否則休說你傷不了牠,就是仙人的飛劍法寶也傷不了牠,一經讓牠發覺,來人是牠仇敵,當時和你同去的人,任是逃得如何的快法,也休想活命。”
  諸葛風忙又道:“小女所懷怪胎,那該如何打落……”
  無名釣叟道:“令嬡所懷異胎,休說藥力難施,就是我能將它打落,於心也是不忍,因為此子生有異稟,除形相稍醜外,一切俱勝常人十倍,依我之見,令嬡元氣大傷,恐難永年,你膝下無子,正可留下此子以娛晚年,將他害死,豈不可惜,你且回去,臨產之前,必定難產,到時我自來解決。”
  諸葛風聞言,只得帶了女兒回去。
  芳姑依然恐為人知,哭泣欲絕,諸葛風心憐愛女,只有設法遷到無人之處隱僻,到了生產之後,再作計較。
  思忖之下,想到了昔日怪物盤踞的沙洲,不但地勢隱祕,而且四面環水,湖光山色,水木清華,端的是仙靈宅府,人間福地,遷到那裡去住,豈非一個絕妙所在。
  當下,他便去和苗酋龍清說道:“湖心沙洲,容易藏妖,我打算移住坐鎮,就便清除餘孽,請派人相助,建兩間房舍。”
  苗酋龍清聞言大喜,便即派了數十名苗漢,帶了用具,隨同前往,只一兩天的工夫,就蓋了一所房舍,紙窗竹屋,幾淨窗明,加上四周的嘉木繁蔭,湖光嵐影,越顯得景物清幽,勝似圖畫。
  父女二人,又督率苗人,建造了一只小舟,才行遣散回去,閒來無事,便去湖心打槳,洲邊垂釣,養鳥蒔花,讀書練武,倒也怡然自得。
  諸葛風以為這裡以前是怪物巢穴,遷去未久,惟恐還有別的異物前來侵害,除偶爾日裡盪舟過湖,到苗酋寨中,去與苗人治病外,從不輕易遠離。
  說也奇怪,芳姑那孕竟懷了一年多,才行臨產,生時甚是為難,生前三天,無名釣叟到來,看了芳姑的脈象,道:“還有三日才得降生。”說著給芳姑吃下了一粒止痛丹藥,又吩咐道:“速將預先召來的幾位苗婦,選出兩名強健聰明的。”
  無名釣叟就對那兩名苗婦,授了方略,命將產婦房中打掃乾淨,除產榻外,所有雜物,一齊挪走,等後日嬰兒一降生,便將產婦抱住,往隔壁一間靜室之內,大家迅速退出室外,將門窗緊閉,等嬰兒縱躍力竭,無名釣叟才行入室。
  一切準備、吩咐停妥,芳姑服藥之後,疼痛漸止,諸葛風陪著無名釣叟出來在沙洲上散步,欣賞風景。
  無名釣叟忽然道:“你以前可聽人家說起過,這裡有此湖泊麼?”
  諸葛風道:“因為採藥,這一帶的山水,差不多足跡殆遍,以前除妖時,又忙於救人報仇,還不甚察覺,自從移居到此後,越看湖那面的一片山崖泉石,都似曾來過,依稀還記得起,這沙洲四外,只是一片微凹的草坪,花樹叢生,還有一道大瀑布,並非湖泊,看這湖面,其圓如鏡,湖底平坦,沙洲恰在湖心,頗似有心開濬。”
  無名釣叟聞言,笑而不語。
  諸葛風又道:“我心中很是奇怪,也問過除怪那晚同來的苗人,他們說這裡在好幾年前,確曾來過,所見瀑布林巒,均極相同,並無湖泊,如是人為,何人有此妙法?至今疑團未解,道長今日動問,敢是看出有異麼?”
  無名釣叟笑道:“此物真個神奇,可惜淫孽、殺孽太重,落得這般結果。”
  諸葛風吃驚的道:“聽道長之言,莫非這湖是那怪物葛魎所浚的麼?”
  無名釣叟說道:“誰說不是?此物身輕如葉,長於踏波飛行,性尤靈異,極喜修治山林,開闢泉石,最愛濱水而居,牠必是見這裡群山環拱,景物幽麗,所以把這草坪上,蕪雜草樹之類,全行拔去,將凸出地方餘土,堆在中央,積成一個沙洲,然後推倒岩石,引那條瀑布,由源頭下注,從地區灌入草坪,成此湖泊,以為牠的窟穴,不想枉費許多心機,白白送你享受了。”
  說到這裡,正行經沙洲後面,無名釣叟一眼看到那一叢叢備具五色的繁花,便向諸葛風道:“這花也是原有的麼?”
  諸葛風移居之後,才聽芳姑說過,那花聞了,令人昏迷不醒,並不知道那花的來歷和用處,本想請教,聞言便把花的作用說了。
  無名釣叟道:“這花乃人間異寶,名為夜明草,生在川滇黔一帶的高山絕頂,積雪之中,又名雪桃,花形如梅,分九井,一枝八十一朵,貼莖而生,雖然聞了使人昏迷,卻專治蠱毒,靈效無比,因為產自雪山高寒,休說是人,連鳥獸也難攀援到達,而且極為稀見,連我到處留心,也只得過一本,業已用完。”
  諸葛風不知此花是異寶,聞言驚訝不已,無名釣叟繼續道:“這花還有一樣功效,便是服了身輕,明目益智,只是服時,需要掩鼻屏息,才不為花香迷醉,不過這些靈藥,移植在此,恐難生長,這裡奇花異草雖多,獨此最為難得,又是這般多法,怪物移來,必有用意,日久自會發現,等令嬡產後,可將此花交我帶回去,此物非極寒之區不能生長,我也沒有保養之法,只好把它製成解蠱毒的靈藥,用來救人罷了。”
  諸葛風近日,正因此花,原是終年常開,不知怎的,這一年多的工夫,竟會無故減少,遠不似來時那般繁茂,先不甚看重,只當作玩賞的花草而已,一聽無名釣叟說得這麼珍貴,好生心喜,連忙應了。
  二人在沙洲上游觀談笑了一陣,又回屋去看了產婦,談到深夜,才行安睡。
  兩日無事,到了第三日夜晚,亥子之交,產婦忽然腹痛如割,諸葛風因無名釣叟說過,此時藥力難施,好在一切均已準備停當,安排就緒,只得任那几名健壯苗婦,扶持芳姑在室中掙扎。
  可憐芳姑,疼得通體抖顫,所出急汗,都如豆大,似這樣疼到快交子正,無名釣叟知是時候了,忙命諸葛風傳話室中苗婦,千萬小心,迅速行事。
  話剛說完,嬰兒已然出生,緊接著芳姑身側扶持的兩名苗婦,便將芳姑捧起,走往隔壁間。
  那按著嬰兒的兩名苗婦,只覺得嬰兒異樣,也未看清面目手腳,正斷了臍帶,大家慌亂之際,那嬰兒一出娘胎,天生神力,隨著增長,她們那裡按得住,手剛一松,被他身子一挺,縱將起來,滿屋飛躍。
  苗人婦女,原是極怕鬼怪的,雖然事先再三交代,因芳姑無夫而孕,所懷乃是神胎,是以動手時節,都是提心吊膽,那裡還禁得起這麼一嚇,紛紛奪門而逃。
  嬰兒見人逃走,莫名其妙,秉著先天野性,長嘯一聲,便即躍追上去,剛到門口,無名釣叟早在那裡相候,手一晃,已按住嬰兒頭頂,推入室內,忙即將門關閉。
  嬰兒被關,那肯老實,立時跳躍起來。
  那幾間屋子,苗人本來建得結實,又經無名釣叟指點,窗外面橫七豎八釘了許多粗竹。
  嬰兒雖然天生奇稟,畢竟還是初涉人世,純然一片混沌,因在門前吃了一掌,始終不曾想到衝門而出,只管在室內跳蹦,也無人去理他。
  在這時,無名釣叟又給產婦服了些寧神補氣的丹藥,對諸葛風道:“嬰兒已降生,令嬡已無危險,只是尚須休息數日,才能勉強康復,我不知此子天性竟野到如此,這裡四面環水,有我在此,也不愁他跑脫,你已累了一日一夜,盡可前去安歇,率性等到明晚,等他餓極之時,我再去收服他。”
  當下將嬰兒交由苗婦把守,並吩咐道:“嬰兒如衝出來,即來報信,不可攔他,以免為他所傷。”說完,仍一同回到諸葛風房中安歇。
  諸葛風一方心疼愛女,又聽無名釣叟說嬰兒稟賦特異,雖是怪物的種,總算是自己的外孫,女兒現在已誓不嫁人,只要產後平安,異日此子長大,也可稍解老年的寂寞。
  他想了一陣,不由憂喜交集起來,那裡還能睡得安穩,側耳聽去,嬰兒房中,跳蹦叫嘯之聲已停止,打算走往女兒房外,問一問產後有無痛苦,於是,便背著無名釣叟,輕手輕腳,往外走去。
  他到了嬰兒室外時,天已大亮,見防守苗婦,因熬了一夜,俱都沉沉入睡,貼壁一聽,室中靜悄悄的,他先將苗婦搖醒,然後再繞向嬰兒室的隔壁,也不顧什麼骯髒,探頭進去一看。
  就見愛女仰臥榻上,室外朝陽正照射在她的瞼上,面容仍然蒼白難看,人也瘦得骨架支離,所幸睡狀穩熟,沒有呻吟之聲,略覺放心。
  兩個苗婦,一個伏幾而臥,一個正背著身子在整理湯藥,他恐被人發現,出聲招呼,將女兒驚醒,便輕輕退了出來,然後走向嬰兒室外。
  在他回向房中的路上,忽見無名釣叟正抱著嬰兒,端端正正的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上。
  看那嬰兒,身長不像初生,約有三四個月大小,只是骨瘦如柴,手足細長,生著半寸來長的指甲,形如獸爪,滿身細茸茸的黃毛,相貌雖不似怪物那等醜惡,卻也有幾分相像之處,看上去頗為結實堅強。
  他此刻想是跳叫了一夜,有些力乏,赤條條的弓背環身,臉朝外,倒睡在無名釣叟的懷中。
  再看那無名釣叟,瞪著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注定一處洞穴的穴口,不知在看些什麼?
  突然,從洞穴中傳出“呱呱”兩聲怪叫,他這纔明白,原來洞中藏伏著一條怪蛇,他是為除蛇而來。
  此刻,那無名釣叟仍和適纔一樣,無什動作,手上怪兒似已睡熟。
  稍過片刻,洞中傳出一片奔騰之聲,甚是囂雜,忽然洞口一花,數十顆五顏六色,千奇百怪的蛇頭,同時鑽將出來,約有七八尺光景,下半截身子還在洞內,俱都將頭向上昂起朝外,環成一個圓圈,在那裡動也不動。
  無名釣叟此刻忽從大袖內,取出一個黑葫蘆,不知怎地一來,便將手上怪兒驚醒。
  那嬰兒先天性子極野,醒來見身體被人抱住,立時怪叫一聲,手腳齊施,亂掙亂抓,無名釣叟目光仍注定前面,只回手摸了兩下,怪兒即立即老實,不再作聲掙扎。
  這裡嬰兒方寧靜下來,洞中蛇群又是一陣騷動,接著“呱呱”兩聲怪叫過去,從那數十條群蛇圈中的蛇陣當中,倏地鑽出一條帶角的朱鱗怪蛇來。
  這條怪蛇,想是蛇中之王,一顆頭卻在蛇陣中翹舉,昂得高高的。
  牠一出現,先昂起那顆怪頭,吐著二尺長火焰般的紅信,往四外一看,一眼看到無名釣叟,和他手上那怪嬰,猛的一聲怪叫,其聲慘厲,令人心顫,比起適纔所聽數聲,還要難聽數倍。
  那怪蛇叫後,三角形的兩腮,便怒脹起來,此手還大,口裡發出絲絲之聲,身子不住微微屈伸,身上逆鱗,急浪也似的顫動。
  洞口群蛇,好似有些畏懼,不約而同,將頭一低,紛紛向外避開,中間空隙既大,那條怪蛇的顫動,也越來越疾。
  諸葛風見狀,知道那蛇發怒,就要作勢衝出,這般兇毒之物,休說被牠咬上,難以活命,便聽牠那怪叫之聲,也令人體麻發寒,毛根直豎。
  他有點奇怪,無名釣叟既來除蛇,為何將嬰兒也帶了出來,好生不解,他本打算乘怪蛇全神貫注之際,對準牠的口鼻等處,給牠射上兩支毒藥弩箭,但因事前沒有無名釣叟的知會,看他那神態,甚為慎重,恐於事有礙,不敢妄發。
  正自躊躇不定間,見那怪蛇倏地將頭向後微縮,再往前一伸,大口一張,便有數道灰黃色的毒氣,比箭還疾,噴將出來。
  無名釣叟早有準備,見怪蛇一張口,他雙目開闔之間,就見從鼻孔中射出兩道白氣,一下子就裹住了怪蛇那灰黃毒氣,似一團雲煙般,往回飛滾而來,只聽一陣絲絲之聲,全都收入葫蘆之內。
  說時遲,那時快,怪蛇見內丹已失,更是萬分急怒,一聲慘叫,連身竄起。
  此刻,無名釣叟已將葫蘆蓋好,大喝一聲:“孽畜,劫數已至,還不授首!”
  喝聲中,順手拋出一柄利劍,跟著運足真氣,以氣禦劍,那怪蛇也祇是剛剛竄起,就見一道光華繞著蛇身,就那麼一繞,一下斬為兩斷。
  那怪蛇被斬,下半截蛇身搭落洞口,上半截蛇身仍和未死一般,張口吐信,“呱呱”怪叫,仍朝無名怪叟衝去。
  無名釣叟以氣禦劍,真也靈速,先將怪蛇斬成兩斷之後,劍光早又回過頭來,朝著怪蛇頭上,又是一繞,先將蛇身直劈兩半,然後一陣亂絞,只見光華閃閃,轉眼成了碎斷。
  怪蛇伏誅,洞口群蛇立時一陣大亂,紛紛作勢,向前逃竄,無名釣叟又從懷中摸出不知什麼東西,揚手打了出去,那數十條狠毒粗大的惡蛇,立刻被釘在地上,偌大的一個洞口,竟被死蛇的殘身,堵得滿滿地,奇腥之味,刺鼻欲嘔。
  到這時,諸葛風才現身出來。
  無名釣叟笑道:“老弟,你受驚了,此時洞中還有餘蛇,連這洞外的死蛇腥毒,俱須除盡以後,此間便是樂土了,嬰兒性野,被我點了穴道,先時祇是以他為餌,此時已無用處,你可接抱過去,使他母子先行相見,等我把這裡清理完了,再說詳情吧!”
  諸葛風聞言,伸手接過怪兒,方要稱謝,無名釣叟已回到洞口,仍然以氣禦劍,飛進洞中,只聽洞中群蛇,慘叫之聲亂成一片。
  約有頓飯光景,騷聲方息。
  諸葛風抱著嬰兒,回到房中,此時,芳姑業已醒轉,見老父抱著嬰兒,忙道:“爹,你怎的不怕污穢,進房來幹什麼嘛!”
  諸葛風正向芳姑略說前事,忽聽無名釣叟叫喚,連忙將嬰兒交給芳姑,跑了出去。
  芳姑接著嬰兒一看,雖然生相奇醜,那一雙眸子卻是光芒炯炯,靈活非常,試一摸他周身肌肉,竟是比鐵還硬。
  剛生嬰兒,竟知戀母,一入母懷,便咧著怪嘴直笑,因手足被無名釣叟點了穴道,不能動轉,只將一顆頭,往其母懷中直鑽,口裡咿呀不絕,回不似適纔在隔室那樣怪嘯難聽。
  素來母子天性,芳姑想到此子雖是怪種,到底也是自己骨血,一邊想著,一邊撫視,漸漸的轉憎為喜,動了母子天性,慈愛起來。
  情不自禁的將嬰兒臥在自己腕上,只顧逗樂,不禁越來越愛,後來見嬰兒老是仰面注視自己,一顆頭直往胸前連鑽,一時的情不自禁,便解開了懷,餵嬰兒就食。
  產婦初生嬰兒才只幾個時辰,那有多少乳汁,乳頭才被嬰兒咬住,便覺吸吮之力甚大,渾身麻癢,禁受不住,欲待不與,嬰兒又求乳甚急,只得強忍著,由他吸吮。
  不多一會,諸葛風便來抱走,無名釣叟看出有異,問知前情,嘆道:“欸!天命難違。”
  諸葛風驚問其故,無名釣叟道:“令嬡全身精血,五分之三耗於怪物,五分之二耗於嬰兒,只有五分之一苟廷殘喘,如果沒有這一來,常服靈藥,未始不可多活一二十年,如今骨髓俱估,元陰已竭,縱然有靈丹妙藥,也不過是三兩年間的事罷了!”
  諸葛風聞言,自是悲苦。
  無名釣叟勸道:“命由前定,哭也無用,我這次事事謹慎,一切均早有防備,卻未料到產婦會給嬰兒乳吃,且莫愁苦,好在還有些日壽命,也許能死中求活也說不定,眼前得先化去這孩子的惡根野性。”
  說罷,將嬰兒穴道才一解,那嬰兒便從諸葛風手中縱起丈餘高下,伸出兩條比鐵還硬的小手,對準無名釣叟抓了過去。
  無名釣叟命諸葛風速去,將應用果子取來,就一面閃躲,一面等食物取到,無名釣叟先取了一枚果子,咬了兩口拋掉,等嬰兒拾起學樣,又給他劈面搶來吃了,又將別的食物果子拿在手中不給。
  嬰兒已是餓急,不由怒發如雷,兩條細長手臂,像雨點一般,朝無名釣叟頭臉上抓去。
  嬰兒雖有異稟,遇上這位武林異人,怎能沾得上,只急得他怪嘯連連,無名釣叟也不理他,等他跳叫欲乏,又用食物上前引逗。
  過有兩個時辰,嬰兒還未停止,漸漸目露兇光,野性大發,口中涎沬亂噴,幾次伸出手爪做出攫奪之勢,與怪物在日,生裂獸腦的神氣,一般無二。
  無名釣叟知是時候了,便不住抽空去扯他身上的黃毛,嬰兒又疼又惱,欲罷不能,不由急怒攻心,連身縱起,怪嘯一聲,口張處,噴出一團半寸方圓的紅塊,立時兩腳一蹬,四平八穩的,由近屋頂處跌將下來,業已昏死過去。
  無名釣叟忙從懷中,取出一把鋒利小刀,匆匆將嬰兒後腦剖開,從腦門附近,割下一塊比鐵還硬的三角骨頭,放入一個玉匣之內,然後取了一粒丹藥,捏碎灑在創口,從革囊中,又取出預先準備好的生鹿皮,與收口靈膏,將創口貼好。
  他動作很快,等一切整治停妥,嬰兒已然回醒,睜著兩只怪眼,不住東張西望,口邊帶著一絲微笑,雖然仍舊醜怪,但已露出幼生兒的天真,回不似先前那般凶悍猛惡之態了。
  無名釣叟給他一些果子食物,嬰兒笑嘻嘻接來便啃,人小食量卻大,又加生來就長著上下四顆門牙,不消一會,便吃了好些,越發歡喜,賴在無名釣叟懷中,只管牙牙學語,甚是依戀。
  無名釣叟便命諸葛風抱了進去,吩咐產婦不可再給乳吃,餓了只可給他飯食果類,因為產婦懷了這種怪胎,精血元氣已然損耗太多,小嬰兒生具異稟,再給乳吃,精血要被他吸盡,縱使神佛,也無能為力了。
  諸葛風稱謝領命,抱了嬰兒進去,依言囑咐,將嬰兒交苗女抱持。
  無名釣叟方道:“我現在給你留下十粒丹藥,至多可保五年壽命,除非能採得千年靈芝,否則終難永年。”
  諸葛風聞言,含淚稱謝。
  無名釣叟在沙洲上住了三日,方作別而去。
  歲月如白駒過隙,轉眼一年已過,諸葛風見女兒表面上似已復原,細按脈象,真元仍是虧損到了極處。
  他心中知道愛女絕難長壽,異常愁苦,還算嬰兒靈敏,自生下地以來,身健力大,不需乳食,已經無名釣叟切除了他腦中惡骨,是以除性情古怪之外,天性最厚,一點點的年紀,便知孝順,還可略娛心情。
  諸葛風給嬰兒取了個名字,叫做諸葛異。
  光陰易過,轉眼便是五年光景,嬰兒長大已有八九歲小孩般高,只是骨瘦如柴,但生具異稟,不僅縱高跳遠,捷越猿猴,而且身子比燕還輕,竟能飛行林梢,枝柯不動。
  尤其是那一雙怪眼,炯炯放光,就是在黑夜之間,也能辨晰毫芒,一雙長臂利爪,更能穿木裂石,真個是力大無窮,世所罕見。
  諸葛風父女,見他這般異相,一些也不嫌他醜陋,反倒更加疼愛。
  這天,諸葛風突然覺出女兒顏色不對,仔細一看,肉皮裡已無血色,甚是難看,一按脈象,才知時間已到,忙即就家中現有食物,與女兒餞別,飲沒兩杯,芳姑已覺頭暈身慵,沉沉欲睡,忙和諸葛風說了。
  諸葛風一按脈象,知是時候了,便命芳姑盤膝坐好,瞑目入定。
  過沒多久,芳姑鼻間,忽然垂下兩根玉筋,氣息已斷,只是全身溫暖,神色如生。
  還好,他們早就準備了兩口現成的大缸,已放置院中,掘成的深坑之內。於是,祖孫二人就將芳姑遺體放入缸內,將另一口大缸,合在上面,將四圍浮土陸續埋攏。
  諸葛異埋了娘親之後,早巳傷心到了極處,只為怕爺爺聽到哭聲,亂了神智,是以沒敢哭出聲來。
  等到一切就緒之後,那還忍得住,“哇”的一聲,沒有哭出,人已暈倒在地,慌得諸葛風連忙將他抱入房中,一按脈象,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捏人中,按肚腹,推拿了一陣,才得緩緩醒了過來。
  眼方睜開,大叫一聲:“娘啊……”便號啕大哭起來,強掙著要往院中縱去,諸葛風含淚按住他道:“好孫兒,不可如此,人死不能復生,你就不管爺爺了麼?先聽我的話,好好睡倒,不許妄動,等我弄藥給你醫治。”
  諸葛異聞言,方不敢掙扎,嗚咽著道:“孫兒沒有什麼病,爺爺莫急,容孫兒往院中再看我娘一眼……”
  說時,還想起身,但猛的一陣頭暈眼花,兩眼直冒金星,又復暈倒榻上。
  他這一病,就是大半年,始行痊癒,且把身上黃毛都脫了一大半,又養息了一個月,方行復原。
  諸葛異病好之後,見乃母墳頭無甚蔽蔭,便在墳頭四周植了許多四季不凋的長春樹。
  這種長春樹,生自苗疆深山之中,樹秧最易長成,不消半年多,更已碧幹亭亭,狀如傘蓋,葉大如掌,甚是鮮肥可愛。
  不過,這種樹卻有一樁壞處,因為這種樹只生長在高崖石隙之中,平地移植,易生白蟻,但是諸葛風祖孫不知就裡,及至移植之後,第一年還好,第二年春天,便發現了白蟻。
  這種惡蟲,並無眼睛,身輕透明,生就一張尖銳的嘴,看似膿包,卻是厲害非常,無論多堅硬的東西,只被牠一鑽便透,而且孳生極速,無法撲滅。
  有了這種東西,不但沙洲那片竹屋要成灰燼,就是地底兩口大缸,日久也難免被牠鑽透,那樣一來,就會傷及芳姑的屍骨,這一來,怎不把諸葛風祖孫嚇倒,忙想方法除滅。
  誰知,那東西越來越多,任你早晚不停手,看看將完,一會又大批湧到,急得諸葛異晝夜悲泣不止,最後竟睡在墳上,仰天號泣,誓以身殉。
  諸葛風既痛愛女,又憐外孫,正打算往桐鳳嶺無名釣叟那裡求救,也是諸葛異孝感動天地。
  第三日天將明時,諸葛異正在伏墳痛哭之際,忽聽樹上有飛鳥振翼之聲,仗著他天生夜眼,抬頭一看,從空中飛落許多白鳥,正在繞樹上下飛翔,啄木之聲,密如串珠撒豆一般,毫不休歇。
  轉眼天明,往樹上一看,那鳥俱都生得雪也似白的羽毛,與鷹差不多大,紅眼碧睛,鐵爪鋼啄,神駿非凡。
  所啄之物,正是樹上的白蟻,加上鑑別之力極強,往往一塊好地皮,吃牠鋼爪落地,便撮起一塊泥土,底下必是白蟻所往下鑽的巢穴,內中有成千累萬的白蟻,蟻穴一現,只見鳥喙亂落如雨,頃刻吃個乾淨。
  原來這白鳥,苗人叫牠為白燕,乃是白蟻的克星,專以白蟻蠹蟲為食,群集而居,許多惡鳥見了,都得遠避。
  那些初生不久的白蟻,那禁得起牠們的一陣啄食,一天過去,就已蕩然無存了。
  當白鳥出現時,諸葛風已聞風出現,後來看出所掀起的蟻穴,差不多都有二三尺深淺,知道惡蟲初生,入土未久,於屍無害,這才放寬了心。
  諸葛異更是喜出望外,把那些白鳥愛如性命,感同恩人,惟恐牠們食完白蟻飛走,倉卒間,便把家中所藏許多能吃的東西,全搬了出來,那鳥一食,便可作日後的準備。
  誰知那鳥性子奇特,諸葛異搬出許多東西,連看也不看一眼,只管繞樹飛翔,卻不領主人的盛情。
  最後,諸葛異一時情急,無物可取,連鹽也抓了兩把回來,這回居然有了奇效,還未撒在地上,那鳥又向手問啄來,喜得諸葛異慌不迭將鹽一撒,回身便跑,將家中存鹽,略留少許,餘者全都搬了出來。
  群鳥吃鹽吃得高興,竟引頸交鳴起來,聲音清脆,如同金玉交響,甚是悅耳。
  由此,這一群十餘只白燕,從此留在沙洲之上,再不飛走,三兩年後,便成了一大群。
  諸葛異的武功,在諸葛風的教導下,日益猛進,他除了侍奉祖父,閒中無事,就以調鳥為樂。
  那些異鳥,本來靈慧非常,一教便會,後來竟和諸葛異形影不離,在家還好,每一過湖出遊,鳥群便飛起空中,相隨同往。
  諸葛風說完了白鳥銀燕的來處,使得在場的人無不驚異嗟嘆,諸葛異想起了母親,更是熱淚盈眶。
  這時,時已入夜,明月清波澄潔空靈,益以銀羽盤空飛鳴翔集,點綴得景物更是幽麗。
  就在這時,忽見兩溜火光如殞星下射,迎面飛來,後面緊緊追著一道光華,疾如電矢,已將追上。
  眾人見前面那兩溜火光,分明是妖蠱,後面乃是以氣禦劍的正派人士,麻姑訝異的道:“怪了,妖婦劉師婆師徒子女全都伏誅,難道還有餘孽前來尋仇?”
  話音未了,方自戒備,晃眼之間,那兩溜蠱火劍光,業已首尾相銜飛過湖來,九天羅剎嬌喝一聲:“什麼人?”
  喝聲中,也禦劍而起,雙方才一接觸,旋即緩了勢子,一同飛落。
  同時,一聲哀鳴中,蠱火也自越湖飛來,落在眾人面前。
  原來是玉花、榴花姊妹,業已嚇暈過去,身後各現一條蠱影,火光才祇斂去,九天羅剎也與來人落下地來,取了兩粒丹藥,救治玉花姊妹,同時便和來人相見敘談,來人乃是梅花居土。
  原來梅花居士遠從大雪山來此探望無名釣叟,正碰上妖婦教下八惡來找無名釣叟的麻煩,幸好浮塵上人比他早到一步,正趕上八惡來犯,以浮塵上人的武功,八惡又怎是敵手,但他卻無法去抵擋惡蠱,正當緊張關頭,來了梅花居士。
  八惡為首的那人,生得大頭粗頸,身材矮胖,面赤如火,紅發突睛,全身半裸,頭插鳥羽,腰圍豹皮,聲如狼嗥,貌相獰厲。
  另外六個人四高兩矮,俱都奇形怪狀一般裝束,身背竹簍,手持火焰長叉,看去兇惡非常。
  他們一到,便厲聲怪嘯,齊喝道:“無名老鬼,快些上前來受死!”
  原來龍駒子等八惡,自恃精通妖法,雖是同門,各不相上下,又嫌妖女柔善不能稱心,久就想乘機比拚,祇為妖女規令素嚴,未得其便。
  這天,劉師婆在湖心洲遇到勁敵,不能分身,天蠶童子又未在側,無人督查,以為無名釣叟已被惡蠱困住,遲早成擒。
  意欲乘此時機往附近山谷僻處,私自分個高下,定出為首之人,以便將來乘隙合力暗殺妖婦劉師婆母子,篡位繼為教長,另創規條為所欲為。
  商議定後,祇留下一個功力稍弱的同黨主持蠱陣,七人全往無名釣叟居處奔來。
  他們一到就碰上了浮塵上人,鬥了些時,祇龍駒子稍強一些,誰也不曾大敗。
  不過,他們沒想到無名釣叟對於惡蠱,早有防備,鬥了一陣之後,龍駒子見他們所養的惡蠱已傷了不少,恐傷亡太多,事後妖婦查問起來,可就無法交代,於是,便將眾人喝住,暫且回去,辦完正事再說。
  他們離開桐鳳嶺,回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發現他們所布的蠱陣,竟然煙消霧散,惡蠱和妖徒一齊都不見了,想到妖婦若知此事,自己焉有命在。
  不由又驚又怒,又惶急,便又折轉回去,他們人還未到,便把各種惡蠱妖煙,儘量施展出來,恨不能把敵人嚼吃粉碎,方稱心意。
  那知,就在這時,來了梅花居士,他和浮塵上人及無名釣叟,可是結盟的兄弟,在江湖上人稱風塵三俠,而且梅花居士帶有專克惡蠱的“金蛛”,還有一件曠世奇珍一“冰魄玉蟾”,他一見妖人去而復返,由浮塵上人先斷妖人退路,他卻放出金蛛去除惡蠱。
  眾妖人正在全面指揮惡蠱,四外惡蠱齊聲怒吼,剛捲上去,猛然瞥見銀光中飛出一個大金蛛,才一露面,蛛腹上便飛出萬千縷銀絲,比電還急,四下飛射,晃眼布滿天空。
  眾妖人見狀大驚,知道兇多吉少,忙欲收蠱逃退時,無奈雙方來勢都是迅速異常,一時脫身不得。
  眾妖人急於復仇,所有惡蠱全都放了出來,似一窩蜂般前撲,兇橫已極,祇顧向前,未留退步。
  那金蛛先前吃了許多惡蠱,元氣格外強盛,驟出不意,一下噴出蛛絲,等眾妖人看出不妙,已來不及了,蛛絲已將蠱群一齊罩住。
  龍駒子在八惡之中,最為兇狡,見狀知難挽回,正化妖光欲遁。
  梅花居士早見及此,因知對方妖氣毒至,恐受傷害,探掌抓了幾粒梅花旋光鏢,打了出去,一面命金蛛,任其加速吞食惡蠱。
  梅花居土的梅花旋光鏢,在江湖上稱為一絕,每支鏢都是梅花形,有五個花辦,打出去之後,迎風旋轉,如被兵器砸擋,花之五辦散飛,分打敵人全身,最厲害的是花心,花瓣一散,花心立刻爆炸,令人防不勝防。
  龍駒子未及轉身,梅花旋光鏢已自打到,他方用手中長叉一架,“當”的一聲,花瓣飛散,花心的五根花蕊,化成一簇,打上了他的心窩,“噗噗”連聲中,只聽他慘叫了一聲,仰倒地上,已是血肉模糊了。
  在這同時,無名釣叟和他的徒弟韓瑞元,也撲了上來助戰,轉眼間,又有兩名妖人被殺,餘下四個妖人見狀不好,轉身飛逃。
  不料被浮塵上人截住了,梅花居士和無名釣叟師徒也自追到,兩面夾攻,掌劍齊施,晃眼也一齊伏誅。
  一天的惡蠱,吃金蛛風捲殘雲般吞吃淨盡,梅花居土方收了金蛛,然後才和無名釣叟見禮。
  無名釣叟點頭向浮塵上人笑道:“你們二人來得正好,造下這一番無量功德,如今八惡已戮,妖婦母子現正進攻湖心洲,花筱雲正在力敵,浮塵弟還不快去助她。”
  於是浮塵上人向梅花居土藉了金蛛,梅花居士又傳了他的用法,方匆匆而去。
  無名釣叟又向梅花居士道:“梅花兄弟,湖心洲有浮塵一人已足,妖婦巢穴離此不遠,洞中養了不少鐵翅娛蚣,此蠱惡毒僅次天蠶,未成蠱時人被咬上,已難活命,一經成蠱,更是難製,另外妖婦洞中還藏有一部妖書,封閉嚴密,俱是濟惡之具,我們何不乘邪惡蠱未成氣候之時,一併除去,並將妖書取出毀掉。”
  梅花居士聞言,知此行功德不小,笑道:“大哥的吩咐,小弟當然遵命!”
  於是二人就向妖洞奔去。
  那知,妖洞之中,還有兩個看守神燈的妖童,甚是機警,先見法臺上那千百神燈忽然消滅了好些,方自驚疑,隔不多時,忽然神燈全滅,就知不好。
  這兩個妖童年紀不大,但卻精逃遁之法,妖婦法令素嚴,雖不敢擅離職守,人早留神,暗中戒備。
  無名釣叟如在浮塵上人走後即來,此時妖婦未死,神燈未滅,本可將二妖童擒住,偏因老弟兄多年不見,寒暄了一陣,致失良機,等到他們起身,妖婦已然伏誅,守童子也已有了戒心。
  無名釣叟和梅花居土攻洞時,二妖童已發動了埋伏抗拒,及至二人攻入神壇,二妖童知無幸理,驟出不意,各帶了本身惡蠱,從秘道逃了出去。
  無名釣叟為除洞中惡蠱不能分身,便由梅花居士獨自追趕。
  二妖童見對方飛行迅速,恐被追上,連忙施展“化形誘敵”之法將身隱去,梅花居士還真不知道二妖童有此能耐。
  不知不覺,追到湖心洲左近,恰值玉花、榴花二人,見二女的身法和二妖童俱是一般傳授,形態絕像,本身已為蠱火所掩,他誤認是妖童,就力追不舍。
  總算離著湖心洲不遠,幸而九天羅剎挽救得早,才得保全,否則稍緩須臾,便無幸了。
  眾人說時,玉花姊妹也相繼醒轉,喘吁吁低述經過,說著說著,就哀聲痛哭起來,玉花人本娟好,哀鳴婉轉分外動人憐憫,九天羅剎佯怒道:“事情已過,還哭什麼,起來吧!”
  曉嵐和雪梅、玉鳳三人過來拜見了梅花居土,諸葛風便在湖邊置酒款客,梅花居士便向諸葛風道:“你們的事,無名大兄已和我說過,等此地事了之後,可令諸葛異去桐鳳嶺等我,這個徒弟我收了。”
  諸葛異聞言,喜出望外,拜舞不迭。
  曉嵐忙道:“師叔,你從大雪山來,可知玄冰叟那些妖邪,有什麼動靜?”
  梅花居士道:“他們現在全入了古屍教,聽說全都去了賀蘭天柱峰。”
  曉嵐又道:“師叔可聽說他們有擄人的事?”
  梅花居士道:“他們是擄走了好多人,而且都是成名的人,用以要脅武林中人,尊他為天下至尊,你間這話是什麼意思?”
  曉嵐就將三俠莊蕭氏三俠父子及張逸叟被擄的事說了一遍,梅花居士聽了怒聲道:“這些妖孽越鬧越不像話了,你們先去,我隨後就會趕來。”
  大家已談了一陣,問題總不離古屍教。
  原來古屍教下妖徒甚多,頗有些個能手,危禍人間,無惡不作。
  古屍教下妖徒,奇形怪狀,裝束雖不一樣,每人各佩有一個寸許大小三角形的東西。
  佩戴之處各不相同,有的懸在胸前,有的嵌在束髮銅箍之上,也有的暗懸胸衣之內和肘腋下,或道冠上。
  看似佩物,實則是他教下分別等次的標記。
  這三角小牌,以木製為上,那木也非常木,乃古棺之木挖空而成,餘者金銀銅玉為質不一,以次遞降,以玉為最次。
  武功高的,都將那三角牌佩在明顯之處,一望而知,極易辨認,妖徒們把那三角牌珍逾性命。
  梅花居士雖然說的是古屍教,心中想的卻是那兩個妖童。
  因為他總覺二童年紀不大,竟如此靈警機智,貌相又極兇狡,惟恐留有後患,急於要和無名釣叟商議,並助他辦理善後之事。
  於是略用一點酒菜,便即辭去。
  曉嵐和雪梅姊妹、麻姑等四人,是救人如救火,也告辭而去,直奔賀蘭山而來。
  幾天之後,他們到了賀蘭山。
  賀蘭山在寧夏境內,又名阿拉善山,據說,山有巨木青白如駿馬,北人呼駿曰賀蘭,故名。
  賀蘭山方圓數千里,不知天柱峰在什麼地方,惟一的辦法,就是往最高處奔去,好在幾人武功俱有根基,攀登並不甚難,約有大半個時辰,他們上到上半,轉頭看去,但見那山遠看峰巒錯落,並排成列,實則上面角尖林立,自腹以下,離地數百丈,壁立如斬,環山腳俱是好幾裡寬的污泥沼澤。
  毒濕上蒸聚為繁霞,彩光映日,及至越過山脊,又越過一片極高的峰頂,倏地眼前一亮,麻姑笑道:“這裡大概就是天柱峰了吧?”
  曉嵐笑道:“也許吧!”
  說話間,取出乾糧吃了,玉鳳忽覺內急,拉著雪梅走向一處僻靜小谷中方便。
  那知,她們這一走,竟然失去了蹤影,曉嵐和麻姑二人找遍了整個山峰,也沒個影兒,夜幕已籠罩了大地。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一大早,曉嵐就出洞來找尋,無奈仍然沒有個影兒,她和麻姑商量之下,就循著玉鳳、雪梅二人去的方向,找了下去,不知不覺間,進入一個峽谷,入谷之後,方覺氣悶,忽見沿途樹上,凌花耀眼,宛如玉樹瓊花,燦爛奪目,好看已極。
  麻姑打量了一陣,忙道:“師兄,恐怕天氣要變。”
  曉嵐心急之下,怒聲道:“讓它變吧!下刀子我們也得找下去。”
  二人邊走邊找,四外探尋之下,忽然發現在谷頭盡處,叢莽藤蔓之中,發現一個數丈方圓的大洞。
  洞裡面有四五點星光閃動,猜知必是妖火,有妖火必有妖人無疑,二人急於探查二女下落,便毫不考慮的入內搜尋。
  他們進入洞中一看,見這洞廣闊宏深,一片黑沉沉的,伸手不見五指,剛才所見那四五點星光,仍在洞內,一閃一閃,看來相隔甚近。
  曉嵐和麻姑二人益發不敢大意,一為好奇,一為關心二女下落,仗著練就一身武功,膽子更大,一同進去,料也無妨。
  正走之間,忽見迎面站著一個二丈多高的石頭,略具人形,曉嵐也未在意,正待前走,忽聽麻姑大叫道:“師兄,你看,那石頭會動呢!”
  曉嵐停住身形,定睛看去,見那石人頂上,正有兩團淡淡的碧光,兩條臂膀正漸漸往上抬起,心想:“適纔明明見是一塊略具人形的山石,祇上下有些長短石紋,怎麼頃刻之間,變了形相?”
  心念動處,不禁大驚,翻手抽出來蓮劍,同時先一掌拍了出去。
  那怪物雖大,動作卻是遲緩,眼看掌到,想是感覺不對,兩臂立刻往裡一合,身子竟往石土中落了下去。
  轟然一聲大震,轉瞬即滅。
  那石頭落下時,身子筆直,兩手微拱,其形狀甚似古陵墓前的翁仲,祇是比尋常的翁仲要大。
  看他那行動,十分遲緩,但在入地時,卻是非常迅速,再加上曉嵐一發急,一掌拍向了石人頭部,雖然他急快躲過,掌風過處,也將他頭長的毛髮,削落不少。
  曉嵐走近過去一看,見那些毛髮,竟是刻成的石髮,有頭繩般粗細,業被掌力震為碎斷了。
  心中不禁一動,忙向麻姑道:“我看這個大洞,頗似千年前的古墓,適纔所見石人,定是翁仲之類,如我所料不差,此行必有凶險。”
  麻姑道:“那可不見得,曾聞古人殉葬之物頗多,也許會有什麼寶物也說不定。”
  曉嵐笑道:“年深日久,洞外石人尚且幻為人妖,洞既這等幽深,裡面就是沒有人妖,也難免藏有山精野魅之類,我意欲深入一探,你可在暗中相勸。”
  他吩咐已畢,提足一口真氣,縱身向洞中飛去,麻姑隱身在後跟隨。
  曉嵐一身輕身功夫,在武林中已是頂尖高手,奔行起來,何異閃電。
  雖然沿途還要逐處留神觀看,這一路竟達三四十裡,迅即飛到。
  這一路之上,竟是絕無阻攔,先前所見那四五點星光,已然隱沒不見,不但未遇見一個妖徒精怪,而且亦未聽出一點聲息。
  正走之間,忽見一排木柵阻攔。
  看那木柵,俱是整根合抱樹木排成,由左到右,挨擠極為嚴密,不見一絲空隙,奇怪之處,就是根根浮植,立在地上,既未打孔,也沒個繫絆,論說這樣的木柵,既然浮植在地,豈不一推便倒。
  那知,他試著用力一推,卻休想推得動,以他的功力,這一推,少說也有千斤之力,竟然沒有推動浮植地面的木柵。
  他心中暗忖:“據書上記載,上古時代,俱用石瓦之類,作殯宮裝飾,這排木柵,必是後人所為無疑,祇不知他植此是何用意?”
  他心中雖在懷疑,但是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二次將身縱起,越過柵去,不過,他在越過時,感覺到有一股極大的阻力,幸好,他已有警覺,在縱身之前,先運起玄天罡氣護身,是以並未被阻。
  過了木柵,前行有數丈遠近,迎面又是一座石碑擋路,那石碑高約丈許,隱隱似有朱文字跡,近前仔細一看,上面祇有四個大字,寫的是:“再進者死!”
  那字,體作八分,朱色鮮明,甚是雄勁茂密,也無款識年月,心方一驚,忽然一陣陰風自碑後吹來。
  風中微聞咀嚼之聲,猜是妖物到來,忙抬頭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龐大的怪鳥出現眼前。
  就見那怪鳥生得獸頭如龍,雙角槎椏,大如根幹。
  鳥身闊翼,也不知有多少丈寬長,目大如鬥,烏光閃閃,張著血盆大口,已快要飛臨頭上,待要下撲。
  曉嵐不敢大意,身形一閃,先避過去,舞起蓮劍護住全身,以防萬一,翻身拍出一掌,大喝一聲道:“大瞻妖物,敢傷人麼?”一股強勁的掌風,激撞而出。
  本來在曉嵐斜縱之時,那怪鳥本有後退之狀,掌風還沒有臨近,便自在黑暗中隱去。
  曉嵐見那怪鳥伎倆不過如此,頓時就放了心,繼續追趕去。
  越過石碑,又走有二三丈遠近,妖物全身倏隱,忽又發現面前又出現一座石碑,比先前那石碑,要高大得多。
  近前一看,碑上滿是形如蝌蚪的物像,似篆非篆,大小不同的字跡,曉嵐也曾讀過不少書,這碑上的字,竟一個也不認識。
  他順著碑文往頂上一看,不禁“噫”了一聲。
  原來這一座碑,尚峻几達十六七丈,寬若五丈,厚有丈許,是一整塊山石造成,碑頂雕刻著一個東西,非禽非獸,盤踞上面,雙翼虯睛,形狀獰惡,神情如活。
  才知先前那怪物,竟是碑上雕石成精,估量這碑方是原玄,看那字,必在三代以上,祇可惜自己一字不識,查不出它的年代來歷。
  洞是古人墓穴,先見那碑,註明再進必死,想必是指碑上怪獸而言,否則還不定有什麼花樣呢?
  因是古代遺跡,那怪物既然知難而退,便也不願毀損,仍是向洞中前行。
  再深入約半裡,忽見六七顆明星,都有碗大,流光熒熒,幻為異彩,在前面不遠暗影中出現,祇一轉,便又漸漸隱去。
  曉嵐以為是古代星寶放光,一時起了貪念,就忘了二女的安危,匆促中未及尋思,一提真氣,逕往前馳去。
  他奔行何等迅速,眼看撲近,星光倏隱,驀聽暗中“嗤”的一聲冷笑,仿佛就在身邊不遠,接著一陣寒風吹過,身後轟隆之聲大作。
  在這種情形之下,任他李曉嵐如何膽大,因為洞中幽暗,處處可怖,也未免嚇了一跳。
  忙往後看,仍是不見一物,暗忖:“這個洞黑暗得這般奇怪,憑自己的目力,黑暗中本能見物,怎麼會一到洞中,便覺昏茫無睹,就算目力至不濟,那玉蓮神劍乃是仙家異寶,用來照路,十丈以內,無不燭照光明,為何在劍光照映下,丈許以外,便看不見,莫非那碑上警語,果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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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五方神叟b

  就在他驚疑間,巨震忽止,卻忽聞異香,跟著眼前倏地一亮,光照處已能見物,祇是微帶綠色,光並不強,方待要查看光從何來……
  突見來路上,又出現了一道門戶,甚是高大,祇是緊閉著。
  匆遽中,還以為自己以後為前了呢,轉身時錯了方向,及至仔細的往側面一看,不但兩邊牆壁,窄了攏來,沒有初進時那樣的寬大,並且洞頂也矮了許多。
  曉嵐忖思了一陣,繼續前行,那道門忽然的開了,他又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往裡面看去。
  就見,那是一間頓為寬大的石室,正中央是一張寬大的石榻,榻上臥著一具長大死屍。
  那屍體衣飾奇古,與傳聞古人衣冠不類,左手持弓,右手拿著一件似矛非矛的石頭兵器,頭裡腳外,仰面而臥,兩旁立著和臥著許多屍體,各捧著石器用物和器械,約有百數十個,身材俱比正常人大出一倍以上,神態如生。
  石榻兩旁,各有一個數丈方圓,形式古拙的石燈,裡面裝著半釜黑油,各有三個燈頭,光焰熒熒,時幻異彩,燈捻大如人臂,不知何物所製。
  細查形勢,三面是牆,來路石門已閉,分明自己已陷入古墓殯宮之中。
  進來時,因為洞中奇黑,不覺深入,這一驚,真是吃驚不小。
  見那屍體,雖神態如生,並不動轉,急於逃出,那敢再行逗留,正待回身,破門而出,猛覺榻上屍體,似在眉豎目轉,手足亂動。
  忽又一陣寒風,挾著香氣,從油釜中卷起。
  就在這時,祇聽門外,又是“嗤嗤”兩聲冷笑,榻前那些屍體,全都活了轉來,各持弓箭器械一擁齊上。
  曉嵐不由慌了手腳,忙揮舞起手中蓮劍,護身迎敵,且戰且退。
  那些活死屍,祇是力猛械沉,曉嵐蓮劍掃上去,他們所持兵器,全被折碎,全都無法近身。
  可是,那座石門卻是堅厚異常,任是曉嵐施展玄天罡氣,和蓮劍“金輪普凌”絕招,祇使石層紛飛,塊礫爆落,卻攻他不破。
  那些活屍,更不放鬆,追殺不舍。
  曉嵐仍以為那榻上屍靈,是古代有名聖哲帝皇之遺體,那百餘活屍,必是當時隨殉之臣,自己無意擾及先聖賢哲帝王之陵寢墓宮,已覺負有罪愆,怎敢再妄加傷害?
  於是他一面留神閃避,祇抵禦對方的器械,不使近身,所以拼戰起來,更覺吃力費事。
  可是那些活屍,好似看出他的心意,一味向前硬衝,毫不畏懼。
  這麼一來,支持衝擊了一陣,曉嵐身懷絕學,雖不怕受傷,可是,照此下去,要想敵人不受傷害,卻不能夠,不禁情急,大喝一聲道:“在下誤入先代佳城,事出無心,並非有意侵侮,既不肯開放幽宮,由我自己衝出去也罷,何事得罪,如此苦苦相逼,我已多次相讓,再若倚眾欺凌,說不得便要無禮了。”
  說話間,忽聽中間那石榻上有了聲息,百忙中回頭看去,就見那具長大的主屍,竟已緩緩坐起,同時門外“嗤嗤”之聲,更是響個不絕。
  那百餘活屍,見榻中主屍坐起,立即停攻,恭恭敬敬的排班躬身上前參拜。
  曉嵐這時方得看清那主屍,頭如笆斗,雙目長有半尺,合成一條細縫,微露瞳光,似睜似閉,再抿著那一張七八寸長,突出的闊口,上下層須髯濃密,又粗又勁,仿佛刺蝟一般,越顯得相貌兇惡,威猛異常。
  曉嵐見狀,心中雖驚,可是心有主見,認定那是位古聖先哲與帝王,而此處是他的陵墓無疑,不可能會是妖孽,乍見群屍停手參拜,還以為那主屍受了自己無心誤闖所動,那知厲害輕重,反倒放鬆了戒備,竟躬身下拜,祝告道:“後代無知,誤入聖城,多蒙止住侍從,不加罪刑,大德寬仁,萬分感激,祇是聖靈居此,當在數千年以前,稽之古史,未聞記載,盛德至功,欲悉無從,外面雖有碑文,奈古篆奧秘,難明高深……”
  他還要往下說時,忽聽身旁,傳來麻姑的聲音,警告道:“師兄留神,妖屍要下毒手了!”
  話音方落,接著一點寒風,從迎面頭上飛過,再聽“嗆”的一聲,左壁側上,火星飛揚,一支五尺長的箭桿,已沒入石中,不禁大驚。
  猛然抬頭一看,主屍仍坐榻上,左手持著一張大弓,右手拿起第二支箭,已搭在弓上,他那雙大眼,業已睜開,瞪著酒杯大小的藍眼,正怒視著自己,張弓要射的神氣。
  曉嵐見狀,知道不好,連忙揮舞起手中蓮劍護身,方待縱避時,忽又聽麻姑在黑暗中,道:“這些屍骸,那是什麼古代好人,都是一夥妖孽,經常為非作惡,快些斬殺他們,救人要緊。”
  曉嵐一聽之下,仍是半信半疑,想到自己進來多時,麻姑本是同行,何以這時方才現身……
  而且石門已閉,是否也被因此地,心中更是懷疑,雖然眼前這些古屍靈,未存有善意,到底是我犯人,非人犯我,再說這數千年陵墓,必有來歷,自己何敢妄動,於是忙道:“師妹,不可妄動,你在什麼地方?”
  麻姑道:“我就在你身邊暗影中。”
  曉嵐循聲看去,見麻姑就在自己身側不遠,蹲在一座石燈之下,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他也急於知道究竟,忙道:“你幾時進來的?又怎麼知道這些古屍靈都是一班妖孽呢?”
  麻姑說出一番經過,曉嵐才知端倪。
  原來麻姑在進洞時,緊隨在曉嵐身後,後來曉嵐命她暗中相助,她才運起離合身法,隱起身來,跟蹤而行。
  不料正行之間,忽聽鳥爪抓地之聲,由前側面走過,就知道有人,孰不料,竟是一只鳥形怪物,當時等牠過去,留神觀看一個究竟。
  忽又見前面黑暗中,影搖搖,現出一團熒熒黃光,朝著那怪鳥行處,懸空迎面而至。
  晃眼相遇,一同走來,麻姑往旁一閃,正碰在那第一塊石碑上,忙往碑後一躲,就聽那鳥形怪物,竟然口吐人言道:“師弟,你怎麼這般浪費,你可知這油乃是無價之寶麼?隨便就點了出來,前天若不是你淘氣,將那幾朵古燈花,指揮出來玩耍,還不致招來外患呢!看今天來的這小子,十分扎手,如非洞中藏有三千年黑眚之氣,遮蔽他的目力,並把他引進陵穴封閉,說不定師父還要吃虧呢!”
  另一人道:“憑師父的能耐,還怕一個楞小子!”
  鳥形怪人道:“並不是怕不怕,我們居此多年,全無事故,倘若從此多事,豈不是你鬧出來的麼?”
  另一人接口道:“師兄,你少說這些話,上個月不也是我用燈光,將一位姓蘇的女子引進來麼?雖然她會參天龍禪,奈何她不得,沒有降服,到底得了她一支靈藥,你和師父分服之後,不是誇我機警麼?還有,今天又捉了兩個妞兒,正好今晚夜間受用,怎麼倒埋怨起我來了?”
  鳥形怪人道:“你可記得,我們祖師兵解時,曾命師父逃到這裡安身,再三叮囑,百年之後方可出世,祇不當人前說話,萬萬無事,否則有禍,這裡不比內陵,你卻說了這一大套話,要是外人混進來聽去,不正是犯大忌麼?”
  另一人道:“你說我,那你不是也在說話麼?那三個女子已被困住,那有外人在此,怕些什麼?”
  鳥形怪人道:“你倒說得好,這裡本是天柱峰,人跡罕至,怎麼會有人上來!”
  另一人道:“前聞人言,這裡古屍非常厲害,就是以前在本山左近修道的人,全都被害,後來經白陽真人將他們製住,又在洞口立下誓碑,以防有人誤入而已。”
  鳥形怪人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師父告訴我的,因為這洞中藏有三千年靈油,與天皇氏所煉的兩柄金戈,大已啟人覬覦,難免有各派中能手前來盜取,所以才設下了禁制,與靈木之陣,並和鳩後父子約定,不能越過那兩層木柵。
  可是,自從師父帶我們進入以來,師父巴不得有人來犯,才稱心意,那肯放過,是來的人,但難倖免,十九都死在金戈之下,未後就很少有人來了。”
  鳥形怪人道:“現在正有外人入網,難保他沒有餘黨,這些話,豈是隨便說的。”
  另一人道:“無事閒談嘛,瞧你大驚小怪的。”
  鳥形怪人道:“就是無事閒談,也得有個分寸,可見你不明事理,還不給我住嘴!”
  另一人似已發怒,方說了一聲:“不說就不說,還不都是你引起的。”
  話音未落,便聽遠遠傳來一響極尖銳的哨聲,鳥形怪人道:“師父在喚人呢!我們快去,就便看看神寢中被困的那小子就擒了沒有?”
  麻姑聽了,得知曉嵐被困,探頭往碑後一看,就見金光之下,隱隱似有一個毛人的影子,那怪物是個龐然大物,身子比那鳥形怪人,高出好幾倍來,兩只腿腳,又細又長,兩下並在一處,正一同往前面洞的深處跑去。
  麻姑因知曉嵐被困,好生憂急,也不顧及厲害艱危,提足一口真氣,跟著二妖急行前飛而去。
  走出裡許,忽往右側一轉,麻姑緊隨其身後,走沒幾步,似進入一層門戶,忽見一片昏茫茫的毫光,目力所及,居然能以辨物。
  定睛一看,屋甚寬大,四壁和中央屋頂,各懸著一根火炬,光焰都有碗大,熒熒欲流,也能見物。
  祇是黑氛若雲,仿佛甚厚,圍著光焰,數尺以內,盡是一圈趕著一圈的黑暈窩,恍如急漩飆轉,無盡無休。
  靠左側有一高大石門,近門貼壁石榻上,坐著一個紅臉絡腮鬍子,生得又瘦又長,坐在那裡,比立著的人,還要高出一頭。
  他手裡正抱著一個容態妖冶的女人在說話。
  麻姑所隨妖人,到得室內光亮之處,才看清他們的身形,雖然口出人言,卻並非人類。
  那鳥形怪人,乃是一只略具人形的怪鳥,身高約有兩丈,人面鷹嘴,目閃碧光,滴溜溜亂轉,禿尾無毛,兩翼也多半像是人手,兩只腿,自膝以下,粗才徑寸,高達一丈三四,佔了身長的一多半,看去堅硬如鐵,爪和鋼爪相似,厥狀至怪。
  另一個卻是通體生著羽毛,眼圓鼻陷,凸嘴尖腮,身後長尾上翹,看去頗似猴子。身量不高,卻能躡空禦虛而行,手裡的光,也是一根極小的火炬。
  兩怪剛一走到男女怪人面前,那紅臉怪人道:“我此時有事,不能離開,適纔經我佔算,今日來的敵人不止一個,還有一個最大的同黨,俱是我們的克星,不可大意,你們兩個速往內寢,看敵人成擒已否?”
  二怪聞言,轉身待走,紅臉怪人又道:“你們那二位師伯性情古怪,每次總要把來人戲耍個夠,方始下手,今日照舊行事,大是不妙,如見敵人尚在抗拒,可發暗號請你師伯速退,你們也快些退出,將法壇上留香點起備用,再報我知,我已命你師姊即往壇上行法,石門已閉,不知開啟之法,任是神兵利器,也須竟日之工,才能攻穿。你們知道,這裡是唯一出口,雖有我在此防堵,但是那敵人功夫相當高深,到底還是無事的好,去時,可隱身甬壁之後,暗中探看行事,不可被敵人看破,以防他發覺,由此衝出。”
  兩妖領命,應了一聲,便往門中奔去。
  麻姑因時機緊迫,難得已知師兄下落,連忙跟蹤而入。
  進門乃是一座高大的甬壁,隨定兩妖沿壁前進,約行十多丈,一邊的石壁忽斷,現出外面的星光,見兩妖業已止步,往外探頭偷看,再聽金石交擊之聲,會為繁音,忙繞將出去,便到了曉嵐受困之所。
  一眼看見曉嵐正與許多長大妖人力戰,不時往石門上街去,情甚惶遽,不由大驚,苦於無法近前。
  忽見甬道內,似有一道光華,朝當中石榻上長大古屍射去,一會,那古屍竟自漸漸坐起,先前動手妖人,都停了戰。
  就在曉嵐躬身向榻上古屍默祝,榻上主屍竟將榻旁弓箭拿起,對準曉嵐便射,麻姑這才發聲提醒。
  現在曉嵐聽說墓中屍靈,乃是惡魔餘孽與妖人連結,同時更知二女下落,不由大怒,這還有什麼顧惜,大喝一聲道:“大瞻妖物,無知腐骨,竟敢如此猖獗,今日是你的卻運到了。”
  喝聲中,一順手中蓮劍,施展出“金輪普渡”絕招,蓮辦轉動間,勁風激旋,立刻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嘯,血雨飛灑間,一名妖人已然被卷碎了腦袋。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怪風,主榻兩邊釜中的燈光,全都熄滅。
  曉嵐一腳踢開妖屍,蓮劍一招“春風化雨”,化為大大一圈白虹,罩向了石榻。
  光華倒映處,榻上古屍,業已不知去向。
  先前那些旁立屍群,俱在黑暗中,持著兵器,蜂擁上來。
  曉嵐一聲長笑,施出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左手拍出一掌。
  劍光掌風所到之處,那些屍骸,連同所使兵器,紛紛傷亡斷碎,殺了一陣,雖覺步履奔騰之聲,逐漸減少,可是那些殘餘屍妖,甚是頑強,任是遇上劍光,便即傷亡,仍是不會逃退,一味的奮勇撲殺。
  墓穴內奇黑,除卻劍光照處,丈許方圓以外,簡直不能辨物,也不知屍妖還剩多少。
  後來漸覺敵勢已稀,估量著還有六七個沒有倒下,卻是狡猾異常,不似先前那樣魯莽,追東西來,追西東來,仗著黑暗,使得曉嵐、麻姑竟難得手,好不容易,才能傷著他一個。
  曉嵐猛一動念,心忖:“屍妖已滅十九,剩下幾個轉車般,盡和自己逗弄,既不戰,又不退,為首那屍妖,卻已隱去,後面還有一個妖人和三個同黨,兩個為首的妖人,為何不見出面,莫非故使緩兵之計,另有玄虛不成。
  自己先時不願衝出,原是想斬妖除害,觀察目前形勢,甚是可疑,又聽麻姑偷聽之言,為首妖屍必非易與,墓穴又如此奇黑,自己可莫要中了道兒,後侮莫及。
  屍妖既傷許多黨羽,必不甘休,何不將他引向洞外光亮之處,再行除去,以免被他們仗著地利,佔了便宜。”
  他想到了這裡,知道出路就在榻側不遠的壁間甬道,忙向麻姑打了一個暗號,悄悄收回蓮劍,隱去光華。
  因為路口處還有妖人,在彼伏伺,故意口中大罵道:“好個該死的屍妖,不將你們斬盡殺絕,絕不退出。”
  罵聲方了,倏地又亮出蓮劍,假作追尋敵屍,人卻摸向榻側,藉劍上光華,端詳出路,突聽外面又是幾聲極尖厲的冷笑。
  曉嵐原非瞻怯,不知怎的,每次聽那笑聲,總覺有些肌毛起粟,料知是在嘲笑他說狂話,必然另有陰謀詭計,笑聲既作,發動必速,心中一驚,更不怠慢。
  劍光照處,影綽綽,果見壁間的牆,有一段凸出,再一拐便是甬道出口。
  他看準了方位,倏地一轉身,首先飛將出去,居然通行無阻,轉瞬就見光亮透進,便朝有光之處奔去。
  剛一奔進先前麻姑所經妖人居室之內,便見迎面一座法台,臺上站定一個紅面妖人,正對著一座爐鼎下拜。
  適纔所見石榻上那古屍,和一個赤身披發的女子,俱都在側,那油釜中的幾朵星光,也移向臺上,高懸在上,照得四壁通明。
  妖人一見有人逃出,好似大出所料,又忙又驚,伸手便向爐內去抓。
  說時遲,那時快,曉嵐一見,準知要行法害人,揮手一掌,玄門罡氣應手而出,跟著一順手中蓮劍,招走“直指南天”,撲了過去,直取紅瞼妖人。
  那紅臉妖人驟不及防,手正伸向爐內,還沒有抓起什麼,曉嵐的蓮劍已到,繞身而過,寒光閃處,已將他斬為兩斷,屍橫就地。
  那赤身女子,見勢不佳,剛縱起身子想逃,被麻姑揮起無心戒刀,斬下了她的一顆腦袋來。
  再看那古屍妖,不知什麼時候已失去蹤跡,屍妖逸去,終成大患,心忖:“先將法台毀了再走。”
  曉嵐和麻姑同樣心思,劍刀齊施,先去毀那爐鼎。
  那知,刀劍剛碰到爐上,只聽一片聲響,從爐中飛起一大團濃煙,隱夾著奇腥之氣,被無心戒刀的寒芒一絞,立即飛散。
  曉嵐見爐鼎一毀,方待縱出,一眼看見台側,掛著一件瓦器,形式奇古,曉嵐不問青紅皁白,揮手一掌劈去,轟然一聲,那瓦器被劈為粉碎,晃見光亮,一閃即逝,所懸起的五根火炬,亮光頓滅,室內立即昏黃,僅能辨物。
  毀完法台,忽又一陣陰風,星光全隱,耳聽右壁以內,一聲慘嘯,回頭一看,一只奇怪大鳥,破壁而出,疾如箭射,逕往外面飛去。
  曉嵐一收蓮劍,方待追擊,猛又聽壁內,雪梅、玉鳳喊道:“嵐哥……嵐哥……”
  又另外一女子的口音,高喊道:“是嵐兒麼?外面出路已斷,妖人設有秘密埋伏,我等恐非其敵,非將他引出,不能得手,請隨我由此出去吧!”
  接著一條人影飛到,乃是一位白髮黑衣的婦人,曉嵐看時,乃是苦命鴛鴦蘇月蘭,她挾著雪梅、玉鳳。
  曉嵐一見,連忙施禮道:“老前輩怎也在此?”
  蘇月蘭道:“事在緊急,此非善地,不及細談,快隨我先出去要緊。”
  話音方落,身已縱起,先往壁內縱去。
  曉嵐、麻姑二人,也跟著縱起身形,一同飛入,裡面乃是一間極陰森黑暗的大地穴,蘇月蘭忽道:“嵐兒,看你的了,這裡的石壁較薄,容易穿透,試試看……”
  曉嵐聞言,順起手中蓮劍,正對石壁,運功之下,立時映起丈許多的一個光環,不住旋轉,祇聽“叭吱”、“劈啪”,和“砰砰”一片爆裂之聲,響個不停。
  銀雪流輝中,壁石墜落,紛如飛雪。
  晃眼工夫,已開通出十丈深廣,真個是山崩地陷,無此神速,不多一陣工夫,半里多厚的山石,已然穿通。
  就在各人剛一離開險地,隱隱聽得身後厲聲“啦啦”,甚是刺耳。
  曉嵐等人回頭一看,就見一名妖人手上拿著一張似人非人的怪臉,頭前腳後,平飛追來,全身倏起一團煙霧,怒目闊口,獠牙外露,霧影中也看不見他的影子,仿佛拿著一張大弓,搭箭要射。
  曉嵐等人方待回身迎敵,玉鳳已掏出祇剩一枚的七彩霹靂,回手打了出去,立時便現出七道彩虹,穿進那煙霧之中,跟著轟然一聲大震,又聽“哇”的一聲怪叫,又冒起一團黑煙,滾滾突突,比前更濃出好幾倍,簇擁著怪瞼,往洞內退去。蘇月蘭叫道:“妖人已退,此時應速離險地,容後再除去妖人,別的都不用顧了。”
  說著,隨手向曉嵐一招,雙手挾起雪梅、玉鳳,飛身而起,一同離開岩頂,直奔谷外。
  奔行間,突聽墓穴中怪聲大作,又尖又厲,在奔出谷外之後,蘇月蘭的面上,好似驚容乍斂,因為她感覺到未將妖人引出追來,使她好生不解。
  曉嵐已看出她神色不對,方想動問,蘇月蘭已嘆了一口氣,道:“不想這些古魅,如此厲害,難怪能如此逞凶了!我被困墓穴之中,業經多日,多虧嵐兒機警神速,在他妖法將舉未舉,危機瞬息之際,出其不意,斬卻妖人師徒,去了他的羽翼,才將老身救出,我本打算,將妖人引出,便不難合力將他除去,那知妖人竟如此的狡猾。”
  曉嵐道:“老前輩,這墓穴究竟是什麼人的陵墓?”
  蘇月蘭道:“這陵墓乃是上古三苦之君無華氏父子之墓,三苗之民,俱都蠻野尚力,父子二人俱受國人敬畏,並不以他殘暴為苦。
  那時正當軒轅之世,蚩尤告反,驅上古猛獸黃牛作戰,將賀蘭山天柱峰撞折,殘損了不少珍物。
  後來蚩尤伏誅,方朔因與蚩尤交好,曾與逆謀,也被軒轅捉去,輦地為牢,囚了他三年零五個月,經無華氏服罪泣求,始行放歸。
  方朔生性暴烈,認為奇恥大辱,越想越慚恨,扶病就道,甫及國門,便自氣死。
  無華氏因見愛子身死,憤不欲生,每日悲泣怨悔,不到一年,也就死去。
  新君繼位,原是他的一個權臣,名叫北車,姦詭兇頑,藉口感念先王德威,設下毒計,就在這天柱斷峰之下,無華谷內,為他父子築了一座絕大的墓穴。
  所用人工,達十萬有餘,使國中武智之民,全都役於工事,無暇旁及,他好做那安穩的君王。
  興工三日,先修成了墓穴,把前王所有親近之臣,全都禁困在內,對人民卻說是他等自願從殉,工事達十七年之久,始將全墓修成。
  這時業已全國騷然,最終仍死于暴民之手,祇便宜了無華氏父子。
  因葬處地脈絕佳,洞中甬道縱橫,卻被屍魔古寒看中了這地方,就佔據了此地作為巢穴,專與好人為難,附近武林中人,遭他傷害的,不計其數。
  二十年前,中原九大門派聯合了江湖中奇人異士,圍攻這古墓。
  最近,雪山老魅古大玄又和他勾結在一起,成立了古屍教,還有碧眼羅剎,三下里同惡相濟,由此如虎生翼,惡焰燒遍了武林。”
  曉嵐道:“老前輩,你到這裡為了什麼?”
  蘇月蘭笑道:“我來此為了採集一味靈藥‘千年靈芝’,那知,等我趕到時,那千年靈芝已為妖人得去,就順便採了一本‘萬年柴胡’,一到此地,見洞內有數點星光閃動,當是屍魔弄鬼,貿然進去,由黑霧中闖入穴內,殺了許多殉葬古屍,方覺他們無什伎倆。
  誰知,那些殉葬古屍,並未復生,乃是受了妖法驅使,用作誘敵之計。
  眼看殺光,忽見榻上屍魔坐起,剛揮劍前撲,便被妖人擋住,聯同老魅,在黑暗中,用顛倒五行挪移大法,將我困入一個石穴之內,脫身不得。
  幸而見機得早,一覺出情勢不佳,立時施展金剛天龍坐禪之法,但是他們邪法厲害,我雖施展藉物虛禁之法,坐禪一日,仍是無可奈何,可惜我那一支‘萬年柴胡’,卻被他們奪去。
  連困許多天,仍然無法脫身,正自悔恨,不該冒昧行險,忽聽妖人談論,在洞外又捉到了兩個女子,又隔沒多久,又聽他們說,外面又來了一名男子,手中玉蓮劍十分厲害,已誘入內穴,正商量困陷來人。
  我一聽說來人手持玉蓮,就猜知必是賢契來了,正在替你擔心,那知你竟已乘妖人不防,破了他們的法壇,殺了屍妖涂全和妖女百花女,論說,以他們三妖的功力,任何一人都有上百年的修為,全不好惹,也是他們造孽多了,命該遭劫,竟難倖免。”
  說話之間,已出了狹谷,麻姑忽然驚叫一聲道:“咦!那裡來的一群仙鶴?’這時月在中天,照得大地通明,清澈如晝。
  就見有幾只仙鶴銀羽翩翻,由遙天空際飛來,掠峰而過,鳴聲清越響徹蒼穹,點綴得空山夜月,景越清幽。
  雪梅如有所感的道:“明月之下,像這類白鶴鴻雁飛過,果是有趣,‘月明星稀,鳥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
  曉嵐插口道:“西望夏台,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鬱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之困于者乎。”
  玉鳳笑道:“方出古墓,又入窮山,此非李郎之愁緒乎。”
  蘇月蘭笑叱道:“鳳兒此言差矣,此處何來窮山,嵐兄左擁雪梅右抱玉鳳,其何來艷福,那有什麼愁緒……”
  一句話說得玉鳳雙頰飛霞,嬌嘆道:“老前輩,你也笑人家。”
  話音未落,麻姑突又叫道:“瞧,那白鶴又飛回來了。”
  眾人回顧,果見先去五鶴又復飛轉,其飛絕疾,到了峰側,忽然又繞峰繞了一匝,然後向來路疾飛而去,晃眼無蹤。
  山峰高大,鶴飛最近時,幾於一躍可及,曉嵐方忖:“此鶴怎不避人,飛得又那麼快法?……”
  話音未落,忽聽右側橫嶺上,有人厲聲遙喝道:“姓李的小子,背信無禮,快將苗彊所得的廣成子‘玉匣遺書’,帶來見我。”
  曉嵐一聽,忽然想起在洛明爾峰下,惡鬼峽深谷中所遇怪叟,連忙高聲喝道:“你可是在惡鬼峽深谷中受人禁制的怪老頭麼?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復又厲聲道:“無知小子,老夫便是終南三煞中的‘五方神叟’康缺,我從苗疆尋你到了這裡,適纔我那仙鶴歸報,才找到了你們的蹤跡,我在嶺上等你,曉事的,速將‘玉匣遺書’呈來,聽我處置,以免累及無辜。”
  雪梅、玉鳳、麻姑三人那知厲害,聞言大怒,方欲發話,蘇月蘭連忙低聲喝道:“你們不可妄動,在此稍侯,待我陪曉嵐前去會他。”
  麻姑天生義俠,聞言急怒交加,那裡肯聽招呼,怒聲喝道:“要去都去,誰還怕他呀!”說著,搶先便要向嶺奔去。
  蘇月蘭一把揪住了她,道:“你要找死麼?事不與你相干,這老小子也無奈我何,你去反而礙手,老老實實給我等在這裡,不聽話,我可代你師父管教你了。”
  說時,對方又喝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如覺我倚大欺小,可將大雪山那幾個老不死的全找來好了。”
  他話音未落,蘇月蘭人已挨了過去,喝道:“駝鬼,你少在這裡發狂,強要霸佔人物以為己有,誰還怕你不成!”
  五行神叟康缺一見來者是蘇月蘭,暗自吃了一驚,心忖:“這老虔婆從何而來?……”
  心念動處,哈哈笑道:“老虔婆,真不知天高地厚,偏要自來送死,既敢前來,就休想回去了。”
  蘇月蘭怒叱道:“就憑你,我老人家今天要替終南清理門戶了。”
  五行神叟康缺怒哼了一聲,挫腰雙掌平推而出,從兩掌掌心,射出一青一黃兩股勁氣,直襲蘇月蘭。
  蘇月蘭輕笑一聲,翻身也拍出來一掌,卻是一團白氣,迎著那青黃兩股氣流,在空中跳擲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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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兩儀真氣a

  五行神叟康缺也是輕敵太甚,自以為練成“兩儀真氣”,即是無敵於天下了,那知,蘇月蘭竟練成了九陰真氣,正是他“兩儀真氣”的克星,雙方甫一接觸,就知不好,忙收真氣,已是無及。
  須知這“兩儀真氣” ,在一個練氣士來說,乃是以本身真元之氣練成,是以也與本身共同休戚相關,最忌純陰之氣,今天他碰上了“九陰真氣”,無疑受到了克制,重則喪命,輕者也得耗損不少功力,陰溝裡翻船,如何不急。
  立即喝道:“老虔婆,竟敢如此,快將遺書獻出,否則休想活命。”
  曉嵐見蘇月蘭破了敵的“兩儀真氣”,聞言怒罵道:“不要臉的老畜生,你的伎倆已然領教過了,有本領,祇管施展,休在那裡吹氣冒煙,便放屁也沒有用處的了。”
  康缺怒喝道:“好小子,我本不想傷害你,誰知你小子竟如此刁狡,死到臨頭,還有何說,待我先殺了你小子,再和這老虔婆算帳!”
  說罷,昂首一聲長嘯,陡聽鶴鳴之聲,就見那五只白鶴,忽自雲中出現,回翅欲下。
  康缺手往四外一指,中有四鶴,立朝四面飛去,祇當中一只最大的,停在中央。
  那四鶴飛出數丈遠近,也各按方位停住,銀雨翻風滯空不動。
  跟著康缺二次張口,朝空連嘯,那五只白鶴似受到了攻擊命令,剎時間,五只白鶴立即束翼揚爪,疾襲而下,帶起五股勁風,迅卷而至。
  曉嵐揮舞手中寶劍,逼得五鶴繞著他疾轉不休。
  蘇月蘭喝道:“康缺,你這伎倆行不通的,那‘玉匣遺書’乃是曉嵐得自巨人姊弟手裡,感恩相贈,既非巧取,也非豪奪,後遇商凌,也祇是說‘借閱’而已,曉嵐失約,一則是遇變遺忘,又因道路生疏,幣重言甘放心不下,就說現有虧欠,所負乃是商凌,與你並不相干。”
  康缺自知理虧,忙道:“老夫要此書並非無因,因為我有一仇敵被困惡鬼峽中,欲得此書便可克制,使其亙古不能出頭。”
  蘇月蘭笑道:“好個不要臉的主意,曉嵐答應的是商凌,失約已經愧懟,如何再肯讓你奪去害他呢?”
  麻姑突然從石後,縱了出來,戟指著喝道:“姓康的老混蛋,你倚勢橫行,強要搶人家的東西,據為已有,去害自家同門,虧你活了那麼大的年紀,我們不過念在你是老一輩的人物,委屈求全,怎知你如此的蠻橫不通情理,誰還怕你不成!”
  康缺聞言一聲厲喝道:“無知孽障,好言開導你們,還敢任情狂吠,且叫你們知道厲害。”
  苦命鴦鴛蘇月蘭等人,未及答言,忽聽遙遠處有人接口怒喝道:“祇怕未必!”
  人隨聲落,現出一個蓬頭赤足的老頭,形貌也極醜怪,裝束神情與康缺仿佛,祇背不駝而已。
  此刻,曉嵐力敵五鶴,那白鶴似受過調教,抓爪揚啄,俱都深合武功路子,一般武林人物,實難對付,可惜,牠們今天碰上了曉嵐,施展開蓮池絕學,三百六十周天萬源劍招,運起玄門罡氣,五鶴雖然凶悍,卻無法接近三丈以內,稍微碰上劍芒,立即羽飛毛散,哀叫連聲。
  五行神叟康缺一見來了二師兄商凌,就知道不妙,再聽五鶴哀鳴,更是心驚,運集全身功力,打算以死相拼。
  怪叟商凌人一落地,就戟著康缺大罵道:“你這忘恩背義的叛徒,自己犯了門規不知後悔,竟敢勾通妖邪欺師犯上,老三已被你害死,又想害我,初時,祇當你念在同門情誼,特來看我,我為你負過受盡苦難,祇望你能助我一臂,彼此免去累贅,不惜向你傾吐肺腑,那知你竟人面獸心,竟是探我虛實而來,及聽我說出廣成子遺書經過,你卻設法找那得書之人,立意置我於死,想不到你竟如此的凶殘狠毒,日前幸遇頑石神儈,救我出了惡鬼峽,現在你惡貫已滿,還有什麼說的?”
  康缺雖然橫兇強暴,被罵之下,他竟一言不發,好生奇怪,祇是目閃兇光注視著商凌,好似全神貫注在敵人身上,祇守不攻之狀。
  商凌雖較從容,口裡說著話,兩眼也和康缺一樣,目光注視敵人毫不旁瞬,將康缺的罪惡,說得淋漓盡致。
  按說這類刺心的話,又出諸敵人之口,怎麼也受不下去,康缺祇管目蘊兇毒始終不答,商凌也辱罵不休。
  一晃天明,二人仍在對立相持。
  此刻,天上五鶴已退,雪梅姊妹也趕上嶺來,玉鳳道:“姊,他們怎麼老不動手,那姓康的被人這樣的辱罵,連聲都不回,為什麼呀?”
  雪梅笑道:“我和你一齊上來的,我怎麼知道!”
  蘇月蘭笑道:“你想要他們動手,那也容易,那姓康的叛殺師長,殘害同門最是可惡,你們也受了他的氣,如等得不耐煩,不會罵他一頓出氣麼?也許被你們一罵,他就動起手來,不就有熱鬧可看了。”
  雪梅較為細心,已然看出,場中二人雖未動手,可全是蓄勢待發的神情,尤其康缺神志專一,絲毫不敢鬆懈之狀,分明有些內怯。
  二人表面雖尚未動手,實則已在暗鬥,否則便是彼此互各知有短長,互相伺隙而動,不發則已,一發便分出存亡勝敗,所以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麻姑已忍不住,高聲喝罵起來道:“背脊朝天,人面獸心的畜生妖孽,昨晚兇焰何在?現在怎麼成了縮頭烏龜了,裝死賣呆,連話都不敢回答!”
  玉鳳插口道:“他這就叫作賊心虛……”
  商凌初罵時,康缺未理,又經麻姑、玉鳳這一罵,而且是越罵越兇,忽然觸著康缺的痛處,他本是蘊毒蓄憤,強自忍耐,雖未出聲,忍不住斜睨了麻姑一眼,兇睛一動,心神微分之際。
  商凌本在伺隙,立即把手一揚,立即揮出一股青色氣流,疾撞過去。
  就在這瞬息之間,康缺已知把握不住先機,為敵先發而落在下風,不等那青色勁氣襲到,翻手一揚,也打出五股白氣,將青氣迎住。
  那白色勁氣方射出丈許,青色勁氣已到,兩下才一接觸,商凌抬手連拍,青色勁氣忽又化為紅色。
  康缺見狀,也把手連揚,白氣變為黑氣,由此,各按五行生剋,色彩互易,循環不已。
  康缺雖然敵住,終因發動稍遲,吃敵人勁氣蓋住落在了下風,氣得他咬牙切齒,全力應敵。
  商凌雖似略佔上風,也看不出一點制勝之道。
  蘇月蘭笑道:“如何?這都是小尼姑一罵之功,不然還不知如何才能見兩人動手呢!”
  此刻商、康二人各用“五行真氣”相拼,一時難分勝負。
  玉鳳忽生奇想,以為二人俱出全力苦鬥,無暇他顧,心忖:“此時若上前相助,勝了固好,就算不敵,當時退將下來,也不致受什麼傷害。”
  蔡玉鳳素常任性慣了,念頭轉動間,一順手中劍,便飛撲了上去,人尚未到,忽聽商凌喝道:“女娃兒速退,不可造次!”
  玉鳳聞言,微一停頓之間,突覺一股潛力撞來,一時拿不穩樁,一個身子,竟被反震出去兩丈多遠,摔在地上。
  雪梅跟蹤而到,拉起了她,道:“你怎麼如此冒失,商前輩自有機宜,何用我們相助!”
  玉鳳聞言驚覺,也知不可輕敵,祇得退回。
  此刻,曉嵐力戰五鶴,已打上火來,玉蓮神劍施出了殺招“金輪普渡”,蓮瓣旋轉間,已有一鶴碎首,麻姑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無心戒刀出手,也斬下一只白鶴。
  跟著,玉鳳撲了上來,她正有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洩,劍揮處,又有一鶴喪命。
  餘下兩鶴,突然落下,伏地哀鳴,曉嵐冷喝一聲道:“你們既願歸服,就快到山下等我。”
  兩鶴似通人言,聞言振翅飛向山下而去。
  這時的五行神叟康缺,已被商凌的真氣,逼得向後倒退有五六步,轉身就跑。
  麻姑突然叫道:“老怪跑了!”
  眾人聞聲,轉頭看去,果見五行神叟康缺正由嶺頭,激縱而起,向嶺後疾奔而走。
  跟著就見商凌也跟蹤縱起,手中托著形如月輪的兵刃抖手打了出去,就見那輪形兵刃劃風而馳,發出一陣刺耳的嘯聲,掠著康缺頭頂,一閃而過,跟著就是一聲淒厲的慘叫,一顆人頭帶著一溜鮮血飛灑,拋出去四五丈遠,尸身倒地。
  商凌長嘆了一口氣,這才轉過身來,曉嵐也迎了上去,從壞中掏出來“玉匣遺書”遞給了他,歉意的道:“並非晚輩失約,實在是遇變遺忘,又因道路各疏,很對不起,請老前輩見諒!”
  蘇月蘭人也都圍了上來,商凌道:“這祇是兩塊石玉,祇有無心戒刀可開。”
  麻姑忙道:“在我這裡!”
  說著,從懷中掏出來無心戒刀,大家看那無心戒刀,長僅八寸,形如新月,拿在手內,輕輕一晃,立即暴漲起三四尺的寒芒。
  可別小看這把小刀,不比幹將莫邪差,斷金削玉,吹發可斷。
  商凌將無心戒刀接在手內,在玉匣上輕輕一劃,但見一蓬霞光乍閃,玉匣已然裂開,露出了廣成子遺書,眾人無不好奇,大家全瞪大著眼,注視著那奇書。
  見那奇書並非尋常楮葉,玉葉金草,寶光隱現,總共薄薄七篇,滿是古篆文,場中人倒有一半認它不出。
  雪梅從小就隨父母多參秘笈,能辨別古字,認出來這七篇乃是符藤,內功心法、劍術、拳經、醫藥、飛行、降魔、練氣等。
  商凌就翻了翻第一篇,默記在心,笑道:“哈哈,我能得見奇書,此願已足。”轉手遞給了曉嵐又說道:“小兄弟,好好收存,絲毫不可大意,落在外人手內,關係非小。”
  曉嵐接過了書,翻閱了一陣道:“我想看下去,就是無法參悟,除了劍術一篇之外,餘者百思不得其解。”
  商凌笑道:“現在能解此書的人並不多,頭一篇為修道人的秘笈,二三四篇,習武之人視為瑰寶,最後幾篇,極很深,休說不識,便識得也須另加苦功勤習,始通應用,不然,承你藉書之德,雖說因人成事不是安心踐約,總由得你解,我生平無德不報,必定約地傳授……”
  正當他話音方了,洪笑之聲陡起,就見一條淡紅色的身影,飛撲而至。
  就在他身方懸空之際,商凌突然冷喝一聲道:“來者何人?速報名來!”
  那人狂笑道:“討書使者,來收回廣成子前人遺書。”
  隨著話聲,就見那條淡紅的身影,撲向了曉嵐。
  曉嵐迅忙將書藏于懷中,忙運起玄門罡氣護身。
  那紅衣人手方伸出,陡覺一股無形罡氣,撞了過來,正撞在胸前,驀的全身一震,喉間突張,口內一甜,吐出一口鮮血,驚叫一聲,急翻身向後逃去。
  就在這同時,雪梅、玉鳳、醜麻姑,全都圍在曉嵐身前,他微微一笑道:“別驚慌,他還傷不了我,也奪不走我的東西。”
  商凌哈哈笑道:“娃兒,看不出你竟有這麼深厚的內力,可喜可賀!”
  曉嵐笑道:“淺末之技,無什麼可喜可賀之處。”
  商凌道:“身懷蓋世武功,仍然虛壞若此,豈不可喜。山下兩鶴,乃我終南禽友,可否容我帶走?”
  曉嵐笑道:“既是貴派禽友,老前輩盡可帶走!”
  商凌道:“曉嵐小友,你可要小心了!”
  曉嵐笑道:“那是當然,懷璧其罪,不知會有多少邪魔找上我,可是我不怕。”
  商凌道:“不過我仍勸你儘快離開這裡!”
  曉嵐道:“為什麼?”
  商凌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曉嵐道:“我當然知道,這裡是賀蘭山的天柱峰下。”
  商凌道:“你可知道這裡是古屍教的重地麼?現在正是群妖齊集,怕你應付不了,還是快些下山去吧!”
  曉嵐搖頭道:“不行,我是為了救人來此,豈可畏難而退,怯死而逃,就算這裡是龍潭虎穴,我得要闖它一闖。”
  商凌見他語氣之中,帶著殺氣,心頭一凜,忙道:“小友,須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古屍魔教,那些妖邪,個個詭計陰謀,不講道義,你若單憑你那一身武功,就恃而自滿,危險得很,凡事要小心謹慎,方是大丈夫行徑,否則逞匹夫之勇,終難逃失敗之命運。”
  曉嵐聞言之下,連忙拱手施禮道:“多謝老前輩教誨,晚輩受教了。”
  商凌道:“老夫還有他事,暫時告別……”
  話聲甫落,人已化作一團紫氣,飛馳而去。
  到這時,蘇月蘭方道:“曉嵐賢姪,老身想藉遺書醫藥篇一看,可否賜藉?”
  曉嵐毫不考慮的取出書來,道:“老前輩既要瀏覽,拿去就是,何言藉字,再說,此書最幹妖邪之忌,晚輩現在志在救人,帶在身上反多不便,就交老前輩暫時保管如何?”
  蘇月蘭見曉嵐如此的慷慨,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賢姪豪氣令人感佩,老身就暫為你保管,但願你能在上巳之日趕來大雪山,我願將平生所學傾囊相傳,告辭了。”
  說完話,身形閃處,化作一片淡影,輕煙似的飛馳而去。
  曉嵐對著雪梅、玉鳳微微一笑,道:“咱們也該走了。”
  於是四人乃相偕下嶺,身形疾放,猛向嶺下馳去。
  這賀蘭山雖不怎麼大,但那嶂巒絕峰,重重疊疊,氣勢凶險峻惡,雪霧封圍,似隱似現,而奇峰插雲,懸崖接天。
  曉嵐和雪梅等三女見這山勢如屏,山路迂迴,漸至深處,竟然無可循藉,雪梅心中一動,輕聲向李曉嵐道:“嵐哥,此地可能已近魔教巢穴,千萬小心,不要驚動了他們。”
  曉嵐冷冷一笑道:“我們既然來了,又有什麼可怕的呢?何況我們已然進過了古墓,他們也知道我們來了,索性大大方方的,別叫人看輕了我們。”
  說話之間,四人又經過了一座峰頭,曉嵐神目似電,遠眺之下,似有所見,不由得腳下一停,口中微“噫”了一聲。
  三女聞聲,立即警惕,循著曉嵐所視方向看去,亦發覺有異,原來數十丈外,依坡之勢,蓋有著一間大茅屋,茅屋周圍,遍植青竹,把那茅屋團團圍了起來,毫無出路。
  雪梅打量了一陣,正待說話,曉嵐突然一手一人拉住了雪梅、玉鳳,輕喝一聲:“走!”齊朝該屋方向馳去。
  須臾間,四人已到了大茅屋前的十丈之外,景物明辨,已可看到茅屋四面有窗有門,只是全都緊閉,青竹高過屋頂,密密層層,綠蔭遮天,間隔距離,約各三尺,百門千戶,寬廣闊大,周圍約八、九丈左右,而奇怪的卻是在青竹陣中,竟有六七個人盤坐在內。
  幾人雖盤膝而坐,但都額角汗珠流漓,神情略顯焦急。
  雪梅一看之下,吃驚的道:“那不是張三叔嗎?他怎麼會和蕭氏三俠,拼起內功來了呢?”
  曉嵐聞言,仔細看去,心中一陣激動,忍不住大聲疾呼道:“三叔……三叔……”
  玉鳳連忙伸手拉住了他,輕聲道:“嵐哥,別衝動,他們並非在拚鬥,而是在運功抵禦,一種外來的侵襲。”
  曉嵐聞言,詳細的觀察了一陣,驚異的道:“真的是這樣,雪妹,你看這青竹栽植的情形,十分怪異,分明是一個陣式,茅屋為核,青竹為眼,佈置得巧奪天工,周詳厲害,且暗含著不可克制的殺氣,看蕭氏三俠父子和張三叔的情形,斷非他們所為。”
  蔡玉鳳道:“我猜必是魔教的人布下的,張三叔和蕭家父子困在裡面,無法出去。”
  曉嵐仍振聲喊道:“張三叔,我是嵐兒呀!你們七個人,為什麼不會在一起,衝出陣來呢?”
  意外的,任他聲震九霄,無奈陣中的人,仍是毫無所聞,毫無所動。
  “嘿嘿………”
  一陣刺耳的怪笑,倏自茅屋中發出,笑聲方斂,跟著緩緩傳出兩句話道:“什麼人?膽敢窺我居處!”
  曉嵐聞言,朗笑一聲道:“在下天門李曉嵐,你是什麼人?阻擋在下過路,快滾出來!”
  那人怒聲道:“何物小子,難道不知古屍魔宮聖教禁地,犯者立斃麼?竟敢前來找死!”
  曉嵐冷冷一笑道:“連千年古墓都攔我不住,什麼古屍魔宮,不過狐穴狼窟,有何禁例,在下走過三山五嶽,天山、崑崙,小小一個賀蘭山又算得什麼?鼠輩藏首縮尾,既不敢正面出現,又不敢通報名姓,算是什麼狗東西!”
  茅屋中發話之人,想已被激怒,冷哼一聲道:“好小於,別逞口舌之能,有種的何不進入陣內,犬吠狺狺,算是什麼玩意!”
  曉嵐尚未作答,玉鳳已忍不住嬌叱一聲道:“見不得人的狗東西,小小一個竹陣有什麼了不起,嚇唬了什麼人?”
  話音未落,突見屋中張逸叟和蕭氏父子已然起立,自覓道路而走,但見他們穿過門戶,轉東馳西,出堂入屋,奔南闖北,卻始終無法走出廣大的竹陣,而且任憑他們如何的繞轉迂迴,幾次只差二三青竹行例,就可出陣,還是交錯而過,好像都覺得前面,有一幢無形之牆,堵阻在那裡,各自逆轉而錯過。
  看他們足足轉了有兩個來時辰,已是精疲力竭,銳氣全無,立又廢然而坐。
  這一來,可把個聰明剔透的蔡玉鳳,瞧得目瞪口呆,汗毛齊豎。
  曉嵐在這時候,突然哈哈狂笑而起,笑聲如錢塘狂潮,長江暴浪,震慴九空,山林為之凜變,枝搖葉盪,氣魄雄壯,山岳回應,峭壁遙傳,聲勢嚇人。
  茅屋中人,顯然被其狂笑之聲,震得有點心神不寧。
  曉嵐笑聲才住,他已暴喝連聲道:“好小子,難怪你敢如此狂妄,內力不錯,不能過陣,卻自狂笑,有什麼聲威,難道這就不算嚇唬人麼?”
  曉嵐聞言,仍哈哈狂笑道:“無知鼠輩,你以為小爺無能過陣麼?哈哈……且看在下在盞茶之內進屋救人。”
  茅屋中人道:“空言無用。”
  曉嵐笑道:“何不擦亮眼睛看清楚些!”
  話聲一落,身形疾轉,以舉世無儔的輕助身法,同時振臂揮袖,化作一道彩虹似的輕煙,直趨陣內。
  這座青竹陣,乃是由六十一萬四千六百五十八根青竹布成,名叫“二十八宿循環陣”,內分二十八個方位,二十八首座,二十八星宿,每一星宿由二十八支青竹布成,構成了兩萬一千九百五十二條雜道,所謂二十八宿,乃是:“角木蛟、亢金龍、女土幅、房日兔、心月狐、箕水豹、鬥木獬、中金牛、氐士貉、虛口鼠、危月燕、寶火豬、壁水狳、奎木狽、婁金狗、冑土雉、昂日雞、畢月鳥、嘴火猴、參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白馬、張月鹿、翼火蛇、軟水蚓。”
  試想,如此紊亂雜繁的陣式,交叉縱橫的道路,連天門三老之一的張逸叟都被困在其中,弄得幻象叢生,茫然莫知!
  曉嵐成竹在胸,從小在乃父聖手書生李琦的教導下,就對諸門新學,諸如陣勢佈局,星象地理,都曾熟讀過,是以,他對眼前這“二十八宿循環陣”的進退攻守,變化幻象,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所以,他一入陣,即以千里傳昔之法,喝道:“三叔,我是嵐兒,你們還不快些出陣!”
  說也奇怪,漁隱水上飄張逸叟和蕭氏三俠父子,在曉嵐與茅屋中人對話時,一無所聞,但此時,卻似乎微有聽覺,正在尋覓聲音來自何處,又有一陣清晰的聲音,自其耳際響起,道:“三叔,聽清楚,我是嵐兒,來救你們出陣。”
  張逸叟乍聞之下,不禁驚異萬分,他們自從被人送到這大茅屋之後,雖是羈押,卻無人看管,雖曾幾次試著出去,那知,祇一離開茅屋,即見四面八方,盡皆是峭壁巉岩,怪石嶙峋,嵯峨如劍鋒矢尖,恐怖如鬼爪妖獠,時而異嘯如潮盪浪卷,時而怪叫又如獸吼鬼咻,眼前只有一條寬能容人的羊腸小道,走來走去,仍然走向原地,而且還時受寒潮熱浪的侵襲,不得不運用內功去抵禦。
  就這樣,他們在這裡已困了有一個多月之久了。
  此刻,他們正在憂愁似結,驚惶無主之際,乍聽到那細小清晰的聲音,傳入耳內,初時,尚在猶豫疑惑,怕是敵人的奸計,自己的幻想,不敢有所行動,忽又聽那細小的聲音道:“三叔,目前你所在之地,是二十八宿角木蛟的方位,請避開正道,循右側華陰,過鵲橋,轉左變西北,入女士幅,你們就可會合了。”
  張逸叟究是一大隱俠,當然懂得,由於近月來精神恍惚之故,經人一點,立即省悟,低喝一聲:“好!”
  身先疾轉,折轉迂迴,奔馳行走,果然沒用好久的工夫,已然出陣,不禁浩歎一聲道:“欸!慚愧,我真是老糊塗了,竟枉受這一個多月的罪。”
  在這時,李曉嵐人已入陣,朗聲道:“茅屋中的鼠輩聽著,你小爺進陣來了,如果心怯,早早告饒,償你一個全屍,否則等你這小小竹陣破了之後,我要把你亂刀分屍,到時可就悔之晚矣!”
  茅屋中人卻報以“嘿嘿”冷笑。
  曉嵐殺氣頓發,循著陣道,輕車熟路似的,蓄勁含威,疾轉腳步,但見彩虹橫飛,衣袂飄拂,風馳電掣,自圍漸向內逼,環行於二十八個方位之內,二十八宿每一星宿之間。
  這時的竹陣,自曉嵐入陣之後,已然發動,由無生有幻出萬象,外表看來,平淡無奇,毫無感應,其實他一路入竹陣範圍,幻象立生,即覺巉岩如劍,奇峰似矢,峭壁聳立,四處圍堵,眼前是阡陌縱橫,旁路交叉,不可勝數,突然又轉變為大海阻路,懸崖截途,巨浪滔天,無路可通。
  曉嵐目睹異狀,口角微含冷笑,將怪異視若無物,心靈澄澈,步踏天罡,飛身而起,身子卻毫不停留的在每一株青竹梢上點過。
  他這一點,奇詭頓生,隨著他足尖所點之處,立即冒起一股白煙,淡淡的噴發,徐徐升起,轉眼間,會合成一股大煙霧,四下噴射。
  煙霧中,但見鬼怪魅魑,張牙舞爪,排齒如斧,手指似鉤,地面上三步一阱,五步一坑,可說是寸步難行,曉嵐冷哼了一聲,提足一口真氣,奮發神威,身形疾轉,腳下走完了六十一萬四千六百五十六株青竹,搖身一晃,猛朝正面竹扉闖進,舉手發勁,猛然撲進。
  當他腳步方一踏入茅屋,一步尚未落實,突然覺得茅屋中大氣如凝,陰森森的向自己全身毛孔逼入。
  曉嵐倏吃一驚,好在他臨危不亂,腳下一沉,不待看清屋內之人,立即運起玄天罡氣護身,右手一招“威震四海”,怒叱一聲,拍了出去。
  他這一擊,恍如天崩地陷,山塌岩裂,八方雷震,這一間偌大的茅屋,竟在這罡風掌勁互撞之下,震得木屑紛飛,灰塵散揚,茅草布天,碎竹遍地,十丈之內,齊被潛力激得風向逆轉,大氣迴旋,連屋外那些青竹,亦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東倒西歪,橫飛豎折,亂成一片。
  這一掌,曉嵐送出全力,打出了九成功力的玄天罡氣,不但將茅屋夷成一堆廢墟,而且將那股四面逼襲而來的陰風擋退,不過,那陰風亦非泛泛,他也被那反震之力,震得後退七八步遠,感到手臂酸楚,心胸壓抑,血氣翻騰,連忙拿樁站穩,暗中調元納息,將翻騰的氣血壓下,同時,俊目掃視,打量那茅屋中之人。
  茅屋中那暗襲之人,此時也因被曉嵐的玄天罡氣,震出了十丈遠近,斜身靠在一株青竹上。
  那人一瞼橫肉,滿布皺紋,身材短小,白髮如霜,虯髯如銀,巨眼中兇光微紅,身穿灰色長衫,看來年紀已在八旬左右,其時,因身受內傷,胸口起伏如潮湧波動,手臂顫抖,雙眉緊蹙,口角含血,看他那樣子,大約在努力調息,不使傷勢發作,而眼中精光閃爍,似乎擔心曉嵐會乘虛進擊。
  曉嵐見狀,哈哈笑道:“在下以為青竹陣天羅地網,布陣者三頭六臂,原來是條行將就木的老狗,哈哈哈哈……”
  那老者聞言,連忙掙扎而起,神色一變,急退一步,見曉嵐沒有移動,仍又站定,鼻間哼了一聲,瞼露凶殺之氣,喝道:“小子,你少逞強,賀蘭山處處關卡,定教你屍首無存。”
  曉嵐一聽,心頭火發,怒叱一聲道:“老狗住口,在下不管賀蘭山龍潭虎穴,這一番,我要你皆變成焦土,雞犬不留。老狗,你再吃在下一掌,到閻羅殿上,去等待吧!”
  話音未了,緩緩抬起右掌,平橫胸前,目注老者,口綻春雷,平推過去。
  那老者聞言,已加防備,早已提足真氣,此際一見對方掌心向外,朝向自己心坎,緩緩推來,塵不起,風不揚,心中雖有些不信對方小小年紀,會有多高的功力,但是眼見他殺氣騰騰,也不禁心驚,故此也不敢怠慢,猛提一口真氣,將數十年功力所聚的內力,盡運在雙掌之上,橫跨兩步,迎了上去。
  兩股掌力甫一接觸,剎時間,狂風暴飆,有攪江翻海之力,熔鋼載鐵之勢,兩人皆含怒而發,全力硬拚,眼看若非你死,便是我亡。
  就在兩股巨濤翻騰之際,生死立判的一剎那,驀地,一條黑影,恍如閃電,急如飛虹,由崖上疾射而至,人未到,聲先至,跟著一股陰柔之氣,瞬息之間,射向曉嵐頭頂。
  曉嵐見狀,另出左掌,運玄天罡氣,迎掌而上。
  “訇”然一聲悶響過處,黑影斜墜,那老者也橫飛三丈,“砰訇”兩聲,齊齊落地,老者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那黑影也委頓倒地。
  曉嵐近前一看,吃驚的道:“王奇新,是你!”
  來人正是玉笛書生王奇新,他現在已身受重傷,有氣無力的道:“李兄,請手下留情。”
  曉嵐冷冷一笑道:“王奇新,我已經饒過你好多次了,此次定不輕饒。”
  王奇新聞言之下,知道曉嵐恨自己入骨,今天犯在他的手下已是難逃一死,立即把眼一閉,默爾不語。
  在這時,漁隱水上飄張逸叟和蕭氏三俠等人,也都進來,見狀之下,張逸叟先叫了一聲道:“天竺花坤……死了。”
  蔡玉鳳一看見王奇新,嬌叱一聲道:“好個該死的東西,我看你今天往那裡跑!”
  說著,縱身過去掄劍就砍,雪梅一順手中玉蓮,架住了玉鳳的劍,笑說道:“妹妹,何必殺他呢?我看不如把他送回苗疆,交給玉花姑娘處理不好麼?”
  蔡玉鳳聞言想了想,道:“也好,免得污了我的劍。”
  此刻,曉嵐也過來拜見了張逸叟道:“三叔,古屍魔教相當的不簡單,據說,它已聯合了各路邪派人物,聲勢甚大,依小姪愚見,不如暫時退出賀蘭山回到微山湖,重建三俠莊,然後再會合九大門派,齊心協力,盪魔除惡,你看如何?”
  張逸叟和蕭氏三俠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後點首道:“好吧!就依你,那麼你是否也要回去?”
  曉嵐思忖了一陣,道:“小姪打算潛入魔窟,相機行事,好歹也探出個消息,屆時咱們內外夾攻,可稍助盪魔之舉,三叔,你以為怎麼樣?”
  雪梅、玉鳳姊妹一聽曉嵐要獨自冒險,未等張老三答話,已搶著說道:“嵐哥,你自己說的,魔窟厲害非凡,你切不可輕舉妄動,還是跟三叔回去,約齊九大門派,再來一次吧!”
  曉嵐笑道:“梅妹……我知道你們關心我,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無人先行打開一條通路,則恐,武林前輩縱有百萬之眾,也難逃魔教預設之羅網。”
  雪梅見曉嵐語氣堅決,心中大急,忙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張逸叟接著道:“我張老三今年已七十有三,死了也不算是天壽,我也決定不回微山湖,要去大家一起去!”
  曉嵐聞言,他可知道自己三叔的脾氣,勸他們迴轉微山湖是辦不到了,心中一忖念,道:“好,咱們就一齊搗毀掉這魔窟吧!我為各位當先開路。”
  說著一長身,飛縱而起,等張老三等人發覺,人已在十七八丈之外,倏忽輕靈,恍如流煙閃電,瞬息之間,已消失在山嶺峰巒中了。
  張逸叟眼見曉嵐去遠,長嘆了一口氣,道:“欸!這孩子,和他爹一樣的脾氣。”
  話落,又轉向眾人道:“走,咱們跟上去,也好給他打個接應。”
  且說曉嵐離開了張逸叟等人,施展開最上乘的輕身功夫,直向賀蘭山深處奔去。
  賀蘭山山勢雄偉,奇峰迭起,丘壑連亙,密林蒼郁,蔽天遮日,疊障層巒,而懸崖絕澗,處處奇險。
  曉嵐為了張逸叟等人的安全,是以自己單身赴險,俾能打開一條通路,他以電光石火之勢,飛越奔馳,眨眼之間,已越過數座山峰,其間狹谷、懸崖、密林、深壑,倍加戒備,然而,不但毫無聲息,而且連一些兒形跡,亦難覓出。
  偌大的一座山林,寂寂如死,十分怪異,心忖:“姦狡猾的一些魔崽子,你們隱藏不出,能瞞得了誰,等我設法一一破之,看你們現身不現身。”
  忖念之間,他戛然在一條峽谷之前,煞住腳步,出現在他面前的,乃是夾壁如削,筆直飛插,幾達雲天,兩壁之間,寬僅一丈左右,彎曲迂折,草木不生,石筍嶙峋,犀利似刀口金鋒,谷底似乎平淡無奇。
  曉嵐是藝高人膽大,他明知,越是平淡無奇之處,越是危險,心意既決,雄心陡長,振臂一聲清嘯,身形竟如飛鳶般,扶搖直上,疾向谷中落去。
  驀然,峽谷之內,傳出一聲佛號,聲音轟然如雷。
  佛號過後,又是一聲洪喝道:“小施主,請勿進入!”
  曉嵐身形懸空,聞聲轉身,一式踏空換形絕技,憑空橫移兩丈,輕輕地落在一塊危石上,朗聲道:“你是什麼人?何不現身一見!”
  言尚未了,乍見一條紅影,自峽谷中緩緩而出,腳不沾沙,衣不揚塵,直到曉嵐面前一丈,方才立定。
  原來是一老僧,身披紅色袈裟,中等身材,長眉細目,眼皮開闔之間,寒光閃熾如電, 一望而知,此僧內外造詣,已臻絕頂,未等曉嵐說話,他已先合掌當胸,打個問訊道:“ 貧僧少林悟禪,奉掌門之命,在此候駕。”
  曉嵐聞言心頭一凜,忙道:“怎麼,少林寺也投了魔教?”
  悟禪道:“敝寺一百零八名武僧,與敝派掌門,已攻入魔教腹地,這谷中埋有萬斤火藥 ,怕後來同道誤踏機關,引起爆炸,所以命貧僧守在此地,以免有人誤踏。”
  曉嵐一聽,少林寺的和尚們,已然入了魔教,心中一喜,忙道:“謝謝大師警告,不過,除此之外,可另有道路麼?”
  悟禪向上一指,說道:“施主祇要能飛過閻王壁,就可到達。”
  曉嵐循指而望,就見峽谷之側,乃是個斜形峭壁,上寬下窄,壁畫光滑,不可沾足,而峰尖直入雲霄之內,高越千丈,目光難透,峭壁距地約十丈左右,刻有三個大字“閻王壁”。
  字如笆斗,入石徑寸,細辨之乃為手指所寫。
  曉嵐打量了一下,朗笑道:“原來大師留此,旨在渡人,祇是在下恐怕無能上得了天險。”
  悟禪笑道:“除此之外,別無路走,因為谷底蘊藏石油甚豐,如果由爆炸引起,整個賀蘭山都將被炸裂,方圓百里之內的生物,都將被波及,不知要傷到多少無辜之人,所以敝掌門才派貧僧守此。”
  曉嵐聽人家說得合情合理,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就獻醜了。”
  他話聲出口,身形竟同飛箭般,筆直而射,疾向空中飛去。
  悟禪大師仰首而觀,只見彩影扶搖而上,由大變小,漸成黑點,遁入雲層之內,他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他佛號之聲未了,突聽峰頂傳來一聲厲嘯,入耳慘厲,他神色一變,抬頭急看,卻見一團黑影,挾星落丸墜之勢,劈頭壓下。
  他見狀乍吃一驚,下面谷中山道,受不得重物撞擊,如果引發地火,那還得了,情急之下,無暇細想,兩臂陡然一分,分推峭壁,雙足虛空往後猛踢,藉力使力,身形朝前衝出十丈,方始離開。
  回頭看時,不禁又宣了一聲佛號。
  原來峰上岩屑拋擲,砂土紛落,並沒有落入穀道之上,卻在他方才立身之處,堆起了一堆亂石,他不禁暗叫一聲“慚愧”,如不是自己行動快了些,否則已被埋在裡面了。
  驚駭之下,忽見石堆之內,竟埋有殘肢斷足,不禁又使他宣了幾聲佛號,退了回去。
  原來,當時曉嵐輕身提氣,身形直起,疾入雲霄,將到峰頂之際,心中倏然一動,暗忖:“魔窟處處凶險,這閻王壁已是令人難上,一流武功的人,就是上得去,必也精疲力竭了,如果再有埋伏,誰還會有活命。”
  轉念之際,上衝之力已緩,倏展“踏空換形”絕技,全身憑空左移三尺,雙足在崖壁上一蹬,藉力使力,寬袖乍揮,“嘎”的一聲,身形已如長虹般上升二十多丈,疾然射向頂端。
  他人方懸空,恍覺人影晃動,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猛的一咬牙,振吭一聲長嘯,提足一口真氣,身形斜飄而起。
  就在這時,倏感冷風暴起,狂飆掃至,曉嵐哈哈一聲狂笑,身在虛空,稍作一頓,又是一招“踏空換形”,竟轉向魔徒身後,抖袖一揮,玄天罡氣打出,大喝一聲:“下去!”
  那些人倒也聽話,未看清上來的是男是女,只覺掌風打虛,身向前僕,再加上後面狂飆突起,竟把發掌的那兩人,打下了閻王壁。
  曉嵐在揮袖拒敵之際,俊目閃射,發現平崖上推石連連,猛一收腳,陡然出手,一記“開天闢地”,但見平崖之上,巨石如蝶,上下紛飛,一齊卷下了閻王壁。
  就在這時,突聽一個冰冷的聲音,喝道:“好功夫……”
  曉嵐聞聲色變,身形迅轉,面對來人,就見那人光禿著腦袋,但他並不是和尚,駝著個背,短髭似剌,環目如鈴,兩太陽穴內陷,心中倏然一凜,忖道:“以練武之人來說,內功臻至絕頂者,太陽穴自然會高高突起,英華內斂者,也只是漸趨平復而已,絕無內陷之理,看樣子此人武功必然邪門,要想勝他,恐怕還得付出不少精力。”
  他在忖度之際,對方已然喝道:“好小子,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然練成這麼深厚的武功,身登閻王壁,毀我設置,又殺我助手,看來你是要和我駝龍老林作對!”
  曉嵐哈哈笑道:“你就是駝龍林斌,我曾聽江湖上有人說過,在武林中也算有點名氣,想不到竟甘心為魔教之狗,聽起來令人齒冷。”
  駝龍林斌沉聲喝道:“老夫乃是受屍聖馮哲重金所聘,共同對付你小子,好,想不到你小子竟自送上門來。”
  曉嵐冷冷一笑道:“駝鬼,少發狂,你小爺就是來收你歸案的,快納命來吧!”
  其言未畢,駝叟已暴喝一聲,手指突地一勾,掌心猛地一吐,五指齊展,勁風凌厲,但見五道青色勁氣,匹練似的,飛馳射至。
  曉嵐早就防到敵人的突襲,忙即調氣運功,全身戒備,一見五道勁風襲來,直射胸前五處要穴,他竟然不閃不避,受其襲射。
  只聽“噗噗”連聲,五道指風打實,竟然如中敗革,曉嵐僅只上身微微一晃而已,好像沒事人似的,安詳如故。
  駝叟低估了曉嵐的功力,吃驚之餘,猛覺一股無形大力,裹住了自己,硬向前面吸過去,由於吸力太強,令人無法抗拒。
  這一來,他才真正的吃驚了,連忙提足一口真氣於雙掌之間,樁腳一浮,身如紙鳶迎風,狐狸撲穴,一蹴而至曉嵐身側,上出“獨抱高潔”,下以“酒醒天寒”猛貼了上去。
  曉嵐猛贊了一聲:“好手法!”身形一變,左滑半步,倒翻手掌,一招“洞庭秋月”,暗含“袖裡乾坤”,疾拂其胸。
  駝叟不敢輕敵,一見曉嵐出招,因為不明對方武功底細,倏然飄身後退兩丈。
  那知,曉嵐猛喝一聲:“那裡走!”
  身形疾縱而起,如蛆附骨一般,直逼駝叟側翼,化掌為指,疾點他“極泉”、“天窗”、“俞府”,三處大穴。
  一指點三穴,一氣呵成,舉世罕見。
  駝叟林斌睹狀,由驚而懼,由懼轉怒,怪吼一聲道:“好小於,欺人太甚!”
  此時,曉嵐之指風,堪堪點到之際,駝叟突地一矮身,雙掌齊發,招招狠辣,式式勁疾,一時之間,竟將曉嵐罩在掌風圈內。
  曉嵐吃虧在應敵經驗不夠,心中一氣,殺心陡起,運起玄天罡氣,雙掌連揮,逕點駝叟前胸九大要穴,他這時指勁運送,竟帶起絲絲風聲。
  駝叟作夢也沒有想到,曉嵐會在神色不動之下,痛施殺手,目睹他手指一變,化作千朵寒花,疾點他前胸,指尖離胸尚有數尺,勁氣已至穴道,大驚之下,默運玄功抵擋。
  那知,曉嵐這玄天罡氣乃無堅不摧,已分別點至,甫一著身,恍如萬條銀蛇,穿腹破腸,心中一涼,雙手狂掃,身子一翻,跌出去兩丈來遠。
  曉嵐一招得手,並不疾進,雙肩一晃,退後丈餘,再看那駝叟已倒在地上,周身顫慄不己。
  原來駝叟林斌一被點中穴道,就覺周身真氣如江河決堤,四散狂奔,流經穴道,反變酷熱,炙烤得他煙焰欲冒,疼癢遍體,汗淌如豆,目中雙瞳欲突,他在痛苦煎熬之下,長嘆了一口氣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駝龍竟死在這裡!”
  曉嵐冷冷一笑道:“這地方有什麼不好,也是你為非作歹的下場,等著餵鷹吧!”
  駝叟林斌抖顫著聲音道:“你……你……乾脆把我殺了吧!免得……免得我受苦。”
  曉嵐見他鬼哭似的哀求,劍眉一軒,長嘆一聲道:“好吧!在下倒想成全你。”
  話聲甫落,手隨聲起,“玄天罡氣”,如山洪崩發,奔濤浪卷,疾向林斌頂門拍去。
  倏地,一股陰風,急如閃電,以急撞急,風挾異嘯,自對面幽洞中,狂奔而至,猛向曉嵐所發罡氣撞上。
  “轟隆……”
  兩股巨大勁風,在林斌頭頂上互撞一起,只聽一聲巨響過處,曉嵐當即被震得連連後退,直逼崖邊,險些兒墜跌下去,而對面那幽洞,卻吃反逼之威,也被震得岩裂石崩,砂土猛瀉,樹木搖曳,枝掃葉飛,危石自上滾落,“隆隆”之聲,震天驚地。
  曉嵐連忙運勁雙足,用了一式“千斤墜”的功夫穩住身形,掃目看去。
  只見在幽洞之前,無聲無息站著一人,其實,那何嘗是人,那簡直是鬼,見他頭如笆斗,雙目長有半尺,闊口獠牙,須髯濃密,一領黑墨似的幽服,雙袖微顫,稍露出十只長指似爪。
  曉嵐他可認得此人,因為在古墓中,他曾見過,驚問道:“你,古墓中那古屍……”
  那古屍“喋喋”一陣怪笑,道:“好小子,記性不壞,還認得出祖師爺爺來!”
  曉嵐強按下驚悸之心,一踏上前,直逼古屍,手才一指叱喝道:“怪物,你是什麼東西!”
  古屍冷森森的道:“古屍教第二教主屍魔古月天,在古墓你殺死了我三弟,祖師爺要你償命!”
  說著,瘦如枯枝的手指一展,五道黑氣隨風飄來,散發出一股腥惡刺鼻之味。
  曉嵐立即運轉“玄天罡氣”,那五股黑氣,甫一臨近曉嵐身前,立即曲卷而回,中途被風一吹,飄然散去。
  古屍怪叫一聲,前栽數步,方才站定,目中綠光閃爍不定。
  跟著從幽洞中又出來一人,雙眼深陷,瘦幹如柴,長髮垂肩,疏落可數,全身如同殭屍一般,僵直而立,鬼聲啾啾,一拉屍魔,兩屍同一動作,四隻手,彈出二十道黑氣,同向曉嵐罩來,氣味腥臭欲嘔,陰毒無比。
  曉嵐見狀,心中一驚,只得把護身的“玄天罡氣”發動,雙手向外一擋,一股至大至剛的祥和之氣,立即暴展,那二十道黑氣一觸之後,竟被融合,兩屍立被震得往後拋飛,撞進了幽洞之內。
  曉嵐走近幾步,揮手劈向洞頂,震下了兩塊大石,封住了那幽洞,笑道:“就請兩位在洞中好姦修練吧!”
  說話聲中,方一轉頭,倏覺一條黑影,恍如遊絲一般,疾投向崖下密林而沒。
  曉嵐冷冷一笑,頓足而起,“乳燕投林”飛撲向密林,怪的是,他身形方一進入密林,眼前情景,竟在一眨眼之間,發生了變化。
  就見在他身前丈外之地,乃是一片舉目無邊的密林,倏然間狂風大作,灰塵蔽天,呼嘯連聲,天旋地動,而尚風住塵消的瞬間,密林竟不知隱往何處,眼前卻出現水天相連的汪洋大海,巨浪滔天,澎湃洶湧。
  曉嵐見狀,心中了然,冷冷一笑道:“五行奇門遁甲之術,雖說是能奪天地造化,究其然亦不過是一種幻境,魔由心生,魔中生幻,幻化實異,障眼而已,騙不過你李大爺。”
  話聲中,洪笑陡起,身化虹影,疾飛而起,猛投汪洋而入。
  就在他身方懸空,將落未落之際,突聞有人喝道:“什麼人?速報名來,以免自誤。”
  曉嵐哈哈一聲狂笑道:“天門李曉嵐,特來領教五行不世之秘!”
  話落身落,眼看他那身形已觸海面,倏聞一聲巨響,剎時間濤掀千丈,浪潑四周,水花如天山噴雪,飛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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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兩儀真氣b

  曉嵐乍逢其境,暗吸一口真氣,身形不落反升,“玄天罡氣”隨意念而起,雙臂運勁,大袖含風,揮震間,巨風如狂沙巨卷,呼呼聲中,將巨濤弭於無形,浪花四散飛濺,並無點水沾身,而身形重落,跟著昂首一聲長嘯,聲如龍吟,響澈九霄。
  說也奇怪,就在身形落下之際,倏然一道黑影,疾射而出,那汪洋大海也在此際,變成了金碧輝煌,霞光萬道,燦爛光輝的黃金世界。
  曉嵐明知道這是五行變化奇奧,有心破之而不知陣勢核心何在?好在自己並不為所惑,但仍澄心靜慮,打量來人。
  在其二丈餘遠處,站立著一位梟笑連連的老怪物,竟然是玄冰叟古太玄。
  曉嵐哈哈一笑道:“老怪物,看不出你除會玩雪球之外,還會這五行陣,但是都困不住你大爺。”
  老怪物哼了一聲道:“小狗,別得意,我老人家沒有施展殺手,否則你早就葬身在大雪了,憑我玄冰叟要殺你,還不是易如反掌。”
  曉嵐笑道:“你說的也許很對,不過,你既有這麼高的武功,怎麼卻給古屍教當起看門狗來了,哈哈……我想,一個為看門狗的人,能耐也不會高到那裡去。”
  話落冷哼了一聲,轉向那霞光萬道的光輝發源處,悠然走去。
  不料他方一動,玄冰老怪如同幽靈一般,疾馳其前,阻住了他,含怒道:“小子,別以為你懂得一點五行正反循行之道,但此地有我玄冰叟守著,恐怕容不得你任意來去!”
  曉嵐一聽,哈哈一笑道:“我倒沒有想到,你卻真是一條忠狗呀!小心,被人家養肥了,烹而食之,可就悔之晚矣!”
  老怪聞言,老瞼一紅,梟叫一響刺耳的怪聲,兇光畢露,喝道:“好小子,你敢辱罵老夫,照打!”
  話聲中,惡狠狠的舉起手中鐵拐,一招“撥雲斂霧”,挾著“咻咻”破空之聲,疾朝曉嵐當頭劈下,拐未到,勁先至,威勢至強,不啻開天闢地。
  曉嵐滑步擰身往左邁開半步,白玉蓮花一掄,緊貼對方鐵拐,暗捏“奪”、“甩”二字訣,蓮瓣倒鉤,拐住拐身,往右後方一拂,欲將老怪鐵拐奪使脫手。
  可是,老怪一身功力,豈是等閒,如果在冰天雪地的大雪山,十個曉嵐也不是敵手,但是,他現在到了賀蘭山,雖然這裡氣候也較為寒冷,但是冰雪卻很少,等於說老怪到了無用武之地了,不過,他數十年苦練而成的內力真氣,也已到了最高的火候,一見手中鐵拐被對方倒鉤鉤住,立刻沉腕微抬,堪堪躲過倒鉤的鎖拿。
  曉嵐見他如此的滑溜,乘其鐵拐後撤之際,欺身上步,搶中宮,踏洪門,身似行雲流水,掌中玉蓮恍如落花流水,緊隨拐後,如影附形,祇聽他口中發出一聲清嘯,老怪手中鐵拐,竟被他硬奪出手,飛落平崖之上。
  老怪丟了鐵拐,一聲怒吼,右手一抬,“呼”的拍出一掌,五道白氣,如寒冰爆裂,隱射曉嵐當胸及兩掌所在,一時毒風寒霾,奔馳全場。
  曉嵐突覺寒氣瀰漫,冷風大作,暗驚於老怪功力非凡,心忖:“想這種怙惡不悛的老魔,若不及早除之,貽留人間,終成大患,將來危害武林,勢必不小。”
  他存心除之,就將玄天罡氣,化為掌勁指風,挾無比威勢而至,臂間一抖,“玄天罡氣”,陡然震發,只見波濤洶湧,狂風暴飆,恍似天崩地裂,急驟無儔地向老怪撞去。
  老怪的掌風,還沒有遞上,忽感掌心吐出的毒氣,宛似被狂風卷散的殘雲一般,東飄西盪,被那無形罡氣,撞得杳然斂失,眨眼無影無蹤,而曉嵐那無形罡氣,反如江河決口,萬流歸海似的,綿綿連翻,卷襲而至,兩丈左右之內,盡被籠罩。
  這一驚,險些把個玄冰老怪驚得魂飛九天,魂散六合,慌忙間急一撤掌,腳下鼓浪,使出“泥鰍入士”的險招,提氣護身,連退數丈。
  總算老怪老姦巨滑,見機得早,眨眼疾退數丈,曉嵐那一招“袖裡乾坤”,雖被他避過正面,但餘威猶烈,掃在他的左肋上,只覺得一陣火辣辣的滋味,痛楚已極,整只左臂,又麻又痛,十分難受。
  曉嵐一掌未將老怪傷於罡氣之下,冷冷笑道:“老怪,你的功夫那裡去了?小爺我還沒有施展煞手,你竟變成這樣,還好意思替人家作守門之犬,我看你祇配為人釜中之狗,還差不多,可惜肉還是老了些!”
  這幾句嘻嘲怒罵的話,聽在老怪耳中,無異是火上加油,氣得他須發直豎,雙眼圓睜,兇光盡露,手指腳跳,從咽喉裡發出充滿惡毒的聲音道:“小子,你敢口出不遜!”
  曉嵐笑道:“祇怪你恬不知恥,為人作狗,罵是可憐你白活了這大歲數,要不早就取你性命了。”
  老怪陡喝道:“好個該死的小子,老夫不殺你,誓不為人!”
  老怪怒喝連連,掌心猛吐一股陰森冷氣,疾如龍卷,虛空朝曉嵐當胸襲至。
  曉嵐見其掌風凌厲,勢可掀濤撥浪,不禁暗自驚心,連忙身形一動,“平步青雲”,全身遽升四丈,從容避去老怪這一記“雪魂冰魄罡氣”。
  老怪是氣極了,縱橫江湖數十年,幾曾受過這樣的辱罵,竟把他修為數十年,輕易不施展的“雪魂冰魄罡氣”,用了出來,以為對方必然出掌迎擊,那樣一來,立可將他凍斃,那知,對方竟在罡氣堪堪打到之際,方才避去。
  經此一來,老怪更是無名怒火高冒三丈,冷哼一聲,前逼三步喝道:“好小於,再接老夫一招!”
  他這一招,用的是“雪花漫天”,施展雙掌交揮,罡氣大發,有如鐵翼博雷,剎時間狂風大作,暴飆橫生,隱隱中似漫天飛雪,瀰漫全場,周圍數丈之內,陰森酷冷之氣大盛,砭肌顫心,宛如置身寒冰地獄,毛髮為之直豎。
  曉嵐身在懸空,陡覺周身一陣寒顫,慌忙間猛提一口真氣,輕落地面,運起“玄天罡氣”,身如飛輪,疾如狂風巨浪之勢,駢指如雞心之狀,逕點老怪“溫溜”、“局歷”、“陽豁”諸穴,笑喝一聲道:“老怪,你這手還不行!”
  笑喝聲中,只聽“砰訇”一聲悶響,夾雜著老怪一聲慘叫,即時,寒風倒卷,人影蹦退,風消雪住,聲息全無。
  就見老怪倒於兩丈之外,口吐鮮血,面色慘白,右手緊撫左肩,左臂已被“玄天罡氣”震碎,鮮血淋漓。
  他極力忍受著無邊痛苦,強自從地上掙扎而起,以極其惡毒的眼光,瞪視著曉嵐,道:“你……你……你練成了‘玄天罡氣’?”
  曉嵐哈哈笑道:“老怪,你還有點見識,竟然認得‘玄天罡氣’,那你應該知道被‘玄天罡氣’打中的後果。”
  老怪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雖然傷得了我,祇怕你出不了這‘五行奇正變化陣’!”
  曉嵐哈哈笑道:“小小一個障眼法兒,不信能困得住我!”
  他話聲未落,倏覺腳下一軟,全身都在下沉,曉嵐急怒交加,暴喝一聲,雙袖急揮,身形也在急墜疾沉,耳聽老怪慘叫之聲,悠悠長曳,漸漸消失,他欲待挺身上縱,那知他手臂一舉,倏然撞出一聲巨響,就見一條黑影,當頭落下。
  他跳起來了,睜眼一看,自己竟置身在一處密林深處,四下里巨木高聳,葉蔽中天,展眼所視,不盡其涯,適纔那一掌,卻打在一棵合抱的大樹上,被打得齊腰而斷,橫倒在地。
  他避過那倒下的巨木,心中暗自吃驚,心忖:“好厲害的五行奇正變化陣……”
  他祇抱著見怪不怪的心情,因為佛家有雲:“菩提本無樹,靈鏡亦非台。”五行奇正變化不過是看相之無相。
  須知他曾從悟禪子習得無相護身的功夫,所以不為所惑,仍然前行不休。
  突見迎面雙峰插天,沒於霄漢茫茫雲靄之內,峰勢筆直如削,宛如犀角,中隔十丈有餘,氣勢雄偉之極,而谷口內,蜿蜒曲折,有如蟄龍,山形大異中原高山名峰,谷口卻由一道五丈多高的石堤阻攔。
  曉嵐將入山的山勢細加觀察,腳下卻沒有閒著,兩旁景物往後倒飛,他那急疾的身形,已在剎那之間,直馳至雙峰之前。
  驀然,左右雙峰之麓,飄來兩聲:“無量壽佛……”
  聲如晴天霹靂,平地焦雷,而兩聲出口如一,宛然洪發,震得山鳴谷應,歷時良久,方趨安靜。
  曉嵐陡聞其聲,落腳傲立,昂首發出一聲狂笑:“哈哈……哈哈………”
  笑聲如層波卷浪,將那回應餘波淹沒。
  正當此際,峰腳下各自飛出一道灰影,疾如閃電,急似墜石,眨眼之間,已落在了曉嵐身前。
  這兩個人,均是道家打扮,兩人一落地,其中一人已開口道:“少俠請了,貧道赤霞、赤冠,奉教主之命,在此迎接少俠。”
  曉嵐也不問兩人出自何觀,源出何派,冷冷一笑道:“豈敢,在下李曉嵐,初出江湖,連虛名也無,更不敢勞動道長相迎。”
  赤霞道人笑道:“施主少年英俊,上得了閻王壁,過得了斷魂崖,現在又到了亡命峰下,可惜就要葬身此地!”
  曉嵐冷哼了一聲道:“只怕未必!”
  赤冠道人笑道:“現在就叫你知道!”
  說畢,兩人一使眼色,然後猛退一步,左前右後,膝關稍屈,口中暴喝一聲,右手翻腕朝天,緩緩推出。
  這一推,風沙不揚。
  曉嵐見狀,疑念方起,猛聽半空中一聲巨響,“轟隆”聲如乍發之焦雷,而焦雷過後,又是一連串的巨雷聲音,“隆隆”不絕於耳。
  曉嵐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心中驚訝萬分。
  因為他曾聽他張三叔說過,雷公山雷公觀有個無形派,和天門三老曾有一點淵源,無形派的“無形掌心雷”,在武林中頗具聲名,他們絕少與外界交往,看兩人的功力,少說也在一甲子以上的造詣。
  曉嵐心中這麼想著,表面上絲毫不動聲色,只聽空中巨響,連發七響,赤冠道人亦作勢發掌,又發出七個悶雷之聲,雷聲方畢,面前阻路石堤,竟然發出一聲巨響,從中截然而斷。
  赤霞、赤冠兩人見關口已啟,乃相視一笑,雙雙向曉嵐稽首道:“小施主,關口已啟,貧道暫且別過,往後有暇,請多賜教。”
  話落,兩人立即旋身,道袍飄起,微風嗖嗖,如彩雲昂天般,冉冉裊裊,消失在峰巒深處。
  曉嵐望著兩人消失之處,不禁發起怔來,因為,他難以明白兩人是何居心。
  就在這時,掃目向前看去,見呈現在他面前的,乃是一條頗為寬大的穀道,兩邊山壁怪石嵯峨,如厲鬼之張牙舞爪,狀甚恐怖猙獰,壁間寸草不生,黝黑如墨,光亮如鑑,蜿蜒數十丈之遠,形成奇觀。
  倏然,他目光所視之處,突現數點人影,挾電擎星馳之勢,疾馳而至,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婢子黑孔雀藍鈴,奉命迎接李少俠!”
  聲到人至,那黑孔雀已站在他的面前。
  曉嵐含威而立,打量這位黑色緊身衣裳的女郎,見她生得倩倩小巧,祇是面部除了一對盈盈如春水長流的眸光,顧盼生春之外,整個臉龐,卻生得黑如鍋底,粉容生光。
  曉嵐可被這位“美”貌姑娘的尊容,嚇了一跳,暗道:“好個驚人的相貌,可算是所見黑人中,最黑的一個了。”
  在黑孔雀之後,另還有十一名女郎,分著各種顏色的緊身衣裳,每一個人都容貌姣美,嫵媚妖嬈,秋水盈盈,含情無限,玉頰綻笑,鶯聲燕語,如黃鸛妙音,令人聞之,心神為之一暢。
  十二名女郎,一般的妖媚,而那對春光盪漾的眸子,卻宛似具有勾魂索魄的魔力似的,無限款款,足使人想入非非,幾欲長身而起,投身于其光焰之內。
  十二名孔雀女郎之外,另有十二名素衣少女,也都個個美豔如花,媚態十足,都是秀髮披肩,金線系發,粉藕雪臂,半露於外,纖纖玉指,勝似雨後春筍,肌膚晶瑩,彈指欲破,乍看之下,十二人面貌如一,分不出軒輊,而楚楚可憐之態,使人泛起“我見猶憐”之感。
  當下那黑孔雀女鄙綻開笑容,妖嬈無限的道:“婢子奉教主之命,率領十二名孔雀,十二名雉鳥,迎接李少俠!”
  黑孔雀藍鈴聲音嚦嚦,似乳鸞新燕,貝齒雪白,艷光照人,話聲中暗含一股奇異的香味,隨聲浪沁入曉嵐之鼻,真所謂吐氣如蘭,入鼻沁心,盪人神魄,使其血液循環加速,心為之一盪。
  他哈哈一陣朗笑道:“李曉嵐何德何能,竟勞諸位姑娘遠迎,內心難安,既然貴教主相請,咱們就走吧!”
  他話畢,又是一陣狂笑,乍然伸手,竟向那黑孔雀的手上捉去。
  那黑孔雀人雖生得黑,卻黑得很美,這種女人最騷,雖然表面上黑美,她是騷在骨頭裡,一見曉嵐伸手捉她,“咯咯”一聲嬌笑,蛇腰一扭,避去其勢。紅孔雀江琳,急道:“李少俠,我們教主久仰大俠武功蓋世,有意和大俠結成親家,由我們十二名孔雀伺侯,將來我們都是你的人了,又著急的什麼嘛!”
  曉嵐聞言,見她那付呷醋的樣兒,心中發噱,暗罵一聲道:“好個無知賤婢,小爺何許人也,怎會中你們的美人計,到時若不叫你們露醜出乖,不知小爺的厲害。”
  曉嵐心念轉動間,他佯笑裝狂,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疾向藍鈴下顎一摸,轉又探掌摸向江琳的酥胸,乍看去,他似在“祿山探爪”,在十二名孔雀姑娘身上輕薄,等他摸完了十二名雉鳥之後,才發覺不是那麼一回事。
  因為這二十四名女郎,全被他製住了穴道,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突有人大喝道:“膽敢傷我教下仙禽!”
  曉嵐笑道:“原來她們都不是人呀!傷之何妨……”
  “你找死!”
  “哼!”
  “呀!”
  曉嵐冷笑未斂,左側“砰訇”兩聲,有兩名大漢飛跌出去三丈,口角鮮血淋漓,全身痙攣半晌方止。
  此刻,又飛出兩道人影,喝道:“小子,你好狂妄,身入重地,尚不知死活,竟敢出手傷人,納命來吧!”
  曉嵐冷哼了一聲,笑道:“看你們年紀都不小了,還想危禍人間,如果縮頭不出,或可留得一條狗命,滾回去吧!”
  聲方出口,那兩人突覺曉嵐袍袖飛處,一股巨大無倫的無形罡氣,直逼過來,兩人猛吃一驚,四掌疾翻,掌心疾吐。
  誰知,他們勁氣未出,即被消逝於無形,胸口吃罡風一掃,全身內力受阻,身形一晃,恍如泥塑。
  突然,又是一個紅發老人凌空撲到,喝道:“小子,老夫倒要見識一下你小子有多少斤兩!”
  喝聲中,猛一沉腰,雙掌倏的一揮,發出兩股淡黃罡風,夾著惡腥奇臭,竟向著曉嵐撞來。
  曉嵐橫掌當胸,也推出一掌。
  兩道罡風,猛然一撞,發出一聲悶響,黃霧翻盪,飛砂走石,煙霧中一紅一灰,兩條人影,倏然分開,各退數步,方才立定。
  須知,那紅發白髯的老人,乃是八荒七魔之長,紅發魔王常生,他所練的乃是“瘍神掌”,已具數十年潛練之威,江湖上早已使人聞風膽落,當年曾敗給聖手書生李琦,投入魔教之後,立志雪恥,痛下決心苦練,此番再入中原,志在一鼓殲敵,揚威武林,不料適纔對方一掌之後,竟被震回,心頭一凜,忖道:“看不出這小子,怎的有這麼高的功力?”
  他正在思忖,曉嵐已哈哈笑道:“看不出你這紅發老兒,竟能接下我玄天罡氣,不含糊,再打下去,你是注定死了。”
  紅發魔一聽“玄天罡氣”,嚇得心底發毛,他知道這功夫是頑石老和尚所僅練,當年十二絕被他除去了八絕,天下武功沒有誰能敵得過“玄天罡氣”。
  他想到了頑石大師,不禁心怯,可是他暗中一想:“不管他是真是假,自己總不能露怯意,貽笑江湖,再者看他年紀不大,‘玄天罡氣’雖然奧妙,諒他必不能持久,不若先行退守,俟其一緩,即下毒著除之……”
  這些心思,迅捷的在他腦裡電轉,遂陰沉沉的發出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你有多大功力,竟敢以‘玄天罡氣’嚇唬老夫,嘿嘿,別說你,就是頑石老禿驢在此,老夫亦無所懼,適纔手下容情,你竟不識抬舉,此番叫你識得老夫的厲害。”
  “厲害”兩字一落,雙掌倏然一張,十指箕張如鉤,紅發根根齊豎,怪眼兇焰暴盛,形同凶神惡煞,令人望之,陡起戰慄。
  曉嵐一看其怪態,“嗤”的一聲譏誚道:“你這算是鬥公雞呀……”
  話聲未了,陡聞紅發魔一聲嘯叫,有如夜梟之聲,他微一怔神,突覺大風如凝,惡腥之風,撲鼻而入,他一雙如鉤的手掌,淡黃煙霧,倏然怒冒,迅捷之間,只見天地旋轉,日月失光,冥霧瀰漫,腥風刺骨,沁入鼻中,心頭作嘔,喉間欲窒。
  好在他曾吃過水宮天藕蓮實,連忙運起罡氣,先以無相神功護體,自丹田導出一道真氣,迅快的將毒逼出體外,倏一鼓氣,將“玄天罡氣”施展到九成功力,猛吼一聲,揮掌向紅發魔拍去。
  紅發魔毒招施出,見對方略略一愕,心中大喜,怪眼一翻,把掌中毒功發揮盡致,集數十年功力所積,卷風滾飛似的擊來。
  那知,他的雙掌,已將打實之際,驀然竟被一座無形氣牆所阻,“不好”兩字尚未叫出口來,倏覺招出掌風,齊被潛力阻擋,四下迸發,一聲巨響過後,身形竟又被震出七八步遠,剎那間,劇毒內侵,立感胸部驟痛,心震難止,五臟六腑,盡為之翻滾升騰,一口熱血,險些衝口而出。
  他急忙又退數步,猛吐一口氣,強將翻騰的熱血,硬生生壓將下去,調息未畢,曉嵐又是一聲大喝,手掌翻處,“玄天罡氣”連綿進發,源源而至。
  紅發魔慘叫一聲,在地上一陣打滾,口中連噴鮮血,滾出去三四丈遠,不動了。
  曉嵐冷冷一笑,邁步向前走去。
  突然從斜刺裡,衝出來四個人,三男一女,均登古稀之年,為首的那女人,穿著淡紅衣裳,滿頭霜發,容貌卻是三十許人,徐娘半老,風姿猶存之態,在她那俏麗睨眸之間,流露無遺。
  她的左側,是個黑服裝束,白髮虯須的老人,手中提著一只形狀古怪,如同斑鳩引頸的玉壺,晶瑩精巧,陽光映輝,耀目欲眩。
  右側是個矮身材的老人,他一身黃衫,滿瞼皺紋,白髮疏落,頷下無須,狀至滑稽。
  另一人身形稍胖,大腹便便,袒衣露臍,一頭散發,滿腮鬍鬚,灰衣酒漬斑斑,惺忪醉眼,背著一只朱紅色大酒葫蘆,妙容可掬。
  這四個怪物,不屑的看了曉嵐一眼,那矮子突然發出哈哈狂笑,笑聲沖天而起,震撼山谷,林間樹葉簌簌而落,顯然內力已臻絕頂。
  笑聲方斂,接著喝道:“小子,你就是李曉嵐?”
  曉嵐說道:“正是在下,怎麼樣?”
  還沒有等那矮子說話,遠遠傳來一聲長笑,跟著又來了一位黑衣老人,手持著一根紫竹杖,他一現身,就向曉嵐撲去。
  曉嵐早有防備,在閃身之際,斜斜拍出一掌。
  那黑衣老人就在身形一落之際,倏覺一股大力撞來,此刻,他身形尚未著地,馬步未穩,欲躲無及,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笑聲變成了淒厲的嘯號,一下被震出去三四丈外,“砰”然跌墜地上。
  曉嵐冷笑了一聲,環視那驚惶失色的四怪,然後慢條斯理的走向黑衣老人,說他是慢條斯理,卻在兩步之間,橫跨了四丈左右,詭異的輕功,更使四怪相形失色。
  此刻就見那黑衣老人面部慘白,氣若遊絲,口角噙血,四肢顫抖不已,冷冷一笑道:“老東西,我看你是自不量力,現在還有什麼說的?”
  黑衣老人睜開失神的眼睛,慘然一笑,道:“我葉明光技不如人,欸!認了,你祇須告訴我,那‘玉匣遺書’是否落在你手?”
  李曉嵐冷笑道:“你都快要死了,還想那‘玉匣遺書’呀?”
  “玉匣遺書”……
  這“玉匣遺書”的誘惑力太大了,使得四怪不由貪婪的看著曉嵐。
  曉嵐理也不理,乾笑一聲道:“好,我叫你死得瞑目,那‘玉匣遺書’確在我這裡,你可以瞑目了吧!”
  說著,手指揮處,黑衣老人全身起了一陣痙攣,終歸寂然。
  曉嵐轉過身來,冷電橫掃,四怪齊齊一震,各退一步,凝神戒備,緊張萬分。
  曉嵐乾笑了兩聲,望著四怪,冷然道:“你們報上個名來,我好作個決定,是要你們死,還是活?”
  那徐娘半老的女人,“咯咯”嬌笑道:“我們是關東香、毒、矮、酒四絕,我們的生死,憑什麼要由你來決定?”
  曉嵐笑道:“不憑什麼,就憑我身上的劍,和這一雙肉掌,你們絕對討不了好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準叫你們死得甘心就是了,除非你們能為我作一件事,將功贖罪。”
  那徐娘半老的女人強自鎮靜,嬌笑道:“少俠,我們委實不敢貪得那‘玉匣遺書’,你說有什麼事要吩咐麼?”
  曉嵐轉頭看了看那二十四名女郎,冷冷的道:“殺了她們!”
  這麼一來,四怪怔住了,因為這二十四名女郎,全是教主的愛寵,平日都不敢得罪她們,那敢去殺她們,現在如果殺了她們,那就等於挑明叛教了,那樣一來,自己若被正派人土追殺,自己可就無容身之地了。
  他們這一想,不禁就犯了猶豫,一時之間,就躊躇不定了。
  曉嵐見狀心中一動,忙又道:“你們不是也想看一看那‘玉匣遺書’麼?如果你們聽我的吩咐,殺了她們……”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來那空的玉匣,其實那遺書早就被苦命鴛鴦蘇月蘭拿走了。
  四怪乍一看到了那玉匣,不禁貪心又起,互相一使眼色,翻身轉去,四個人手腳齊施,轉眼間,那二十四名妖女全都香消玉殞了。
  四怪又翻身回來,站在曉嵐身前,道:“老弟,你不會騙我們吧?”
  曉嵐笑道:“我從沒有騙過人,你們看……”
  其言一落,身形乍動,那徐娘半老的香怪,雙目一眨之際,她已縱身而起,躍上一塊峭壁之上,其他的人也都散了開來,分明是把曉嵐給圍起來了。
  曉嵐身形方落,立即又道:“‘玉匣遺書’在此!”
  “砰!”
  話聲未了,“砰”的一聲巨響,宛如晴天霹靂,震得谷搖壁動,天旋地變,四怪齊被嚇得心震神搖,無可遏止。
  響聲過後,谷景全變,煙霧瀰漫,“隆隆”之聲此起彼落。
  關東四怪乍見巨石滾落,急忙躍開,睜眼凝望,只見瀰漫煙霧中,一條灰影如電閃電擊般,疾衝而上。
  當煙霧散去,正面一人,面含奸笑,身著藏青長衫,冷喝一聲道:“關東四怪,你們膽敢殺害青鳥使者!”
  曉嵐哈哈笑道:“宣鎮東,原來你也入了魔教,我看你今天還往那裡跑!”
  來人乃是遼東巨寇宣鎮東,李曉嵐他當然認識,宣鎮東一看到曉嵐,怒哼一聲道:“小子,又是你,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來!”
  曉嵐笑喝道:“老賊,今天是你的報應到了。”
  暍聲之中,身形已動,人影飄忽似電,乍欺兩丈,右手突擊,猛向宣鎮東右手“陽溪穴”扣去。
  這一招迅捷絕倫,勁銳如矢,冷風如縷,譎異詭秘。
  在關東四怪眼中,只不過一晃之際,而拇、食二指,已離宣鎮東右手兩寸。
  宣鎮東見他兩指所揮,幻成數點鐵鉤,雲湧雷動,舉世罕見,大吃一驚,急忙抽身,直退三尺,暴喝一聲,左掌倏翻,猛切下去。
  曉嵐朗笑一聲,身形突杳,接著“吧”的一聲脆響,自場中響起,四怪祇覺眼前一花,宣鎮東竟飛躍而起,衝出丈餘,“蹬蹬蹬”連退三步,方才立定,左頰現出五道血痕,宛然浮起,他翻睜著一雙怪眼,眼盯著曉嵐手中那玉匣,就這剎那間,已然碎裂。
  曉嵐冷笑一聲,道:“宣鎮東,憑你那點微末道行,也敢妄想得到‘玉匣遺書’,令人笑掉大牙。”
  宣鎮東怎能忍下這口氣,滿含狠毒憤怒的喝道:“好小於,你欺人太甚,宣某只要有三分氣在,誓非殺……”
  “哈哈哈哈………”
  曉嵐一陣狂笑,道:“只要三分氣在,誓非殺我,可對?別吹牛了,就憑你,三俠莊兩次挑戰,又該如何?不過,並非我不殺你,而是還有一樁公案未了,殺你的人馬上就到。”
  宣鎮東聞言心中一動,不禁脫口失聲道:“蔡家那丫頭也來了!”
  曉嵐見他陡聞言語,神色皆變,乃逼前近尺,沉聲喝道:“你這是作賊心虛,這麼說,隱湖山莊那件案子,是你作下的了,等著吧!今天就要你報應臨頭。”
  宣鎮東陡作奸笑道:“蔡萍生獨斷孤行,見利忘義,宣某替天行道,殺以懲之,你小子竟助紂為虐,今天容你不得!”
  他話音甫落,雙袖突揮,暴喝一聲,兩股激厲巨濤,一時沙石紛飛,灰塵飄揚,瀾卷翻天,寒颶掠地,乍然暴卷而至。
  曉嵐微微一笑,道:“米粒之珠,也現光華!”
  笑語聲中,身形乍閃,大袖拂處,一股無形罡氣,如天風雷雨,平地陡升,直向對方那掌風擋去。
  宣鎮東心中一凜,怎敢硬接,腳下急移,但是他慢了一點,沒有閃避得開,著著實實挨了一下,忍不住氣血洶湧,內臟齊傷,倒退數步,跌倒地上。
  曉嵐朗笑一聲道:“姓宣的,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殺你,待會自有殺你之人。”
  宣鎮東瞼如土色,戰慄的道:“小子,有種你就給我一個痛快!”
  “哈哈……”曉嵐一陣朗笑道:“你想得好,蔡萍生老俠就那麼糊塗的死了,你總得給人家有個交代吧!”
  曉嵐說著,掃了四怪一眼,輕喝道:“熱鬧看完了,該給我開路了吧?”
  四怪眼看玉匣化成了碎屑,他們是敢怒而不敢言,聞聲互相使了一個眼色,突然暴喝一聲,四條人影,突飛而起,八只閃電般的手臂,往來亂掃,但見紅、黑、黃、灰四條怪蟒,翻飛全場,將那震碎的玉匣,點點漏漏悉數掃入手中一看,那見什麼奇書,毒怪一聲暴喝:“我們受騙了,好小子,竟敢騙我們,納命來吧!”
  毒怪喝聲未落,香怪已飄身而出,自脅下解開一條粉紅色的絲巾,嬌笑兩聲,撲擊了上去。
  曉嵐笑道:“好呀,你們一齊上吧!憑你們作惡多端,也該遭報了,如今既嫌命長,小爺只好成全你們了。”
  他話聲方落,酒怪一揚他那大葫蘆,矮怪一順三角虎鑽,毒怪一提玉鳩壺,疾撲而上。
  香怪更將手中香霧神帕一揮一送,一股粉紅色的香霧淡薄如煙,疾向曉嵐立身之處飄去,腳下蓮步疾移,左掌“巫山飛虹”,逕襲“胸禦”、“天豁”、“食竇”等穴,聲勢駭人已極。
  曉嵐好大的膽子,盪魂香霧已臨切近,他竟然不懼,香怪那一招“巫山飛虹”,就足足可以置他於死,然他仍是神色不變,等到香霧已然罩面,指風已點到胸前,他忽然哈哈大笑道:“我聽說香怪的盪魂香霧,香絕妙絕,但是我聞起來,卻不見得怎樣,你這一掌,招式雖毒,卻沒有用出全力,難道有何不忍麼?”
  香怪聞言,氣得嬌軀亂顫,憤極而笑,突然冷哼了一聲,身形如電,香霧神帕“吧吧”連響,盪魂香霧如濤翻波滾,瀰漫全場,將曉嵐罩於一片香霧之內。
  跟著,她香怪衣袂一飄,雙臂齊揚,兩股陰森暗勁,疾如暴飆,急卷而至。
  毒怪也在這時,身形如電閃電擎,手中玉鳩壺一舉一遞,內力貫臂,一股惡毒陰邪,腥味嘔人之鳩魂氣,化成一股黑黝黝的瘴毒烏煙,也射向曉嵐。
  矮毒身形似球,急撲而上,踏七星,走九宮,舉舞十面三角虎鑽,炯炯鑽尖,化作萬點燐光,如鬼火,似寒星,乍看如流螢飛聚,細看似波鱗層翻,刺向曉嵐的下三路。
  酒怪身在三丈外,醉眼惺忪,步伐蹣跚,而口中美酒,徐徐噴射,但見經天長虹馳射,綿綿酒雨淅瀝,寒芒點點,眩目映輝,罩住了全場。
  曉嵐無相神功護身,見狀兩臂疾起,一雙大袖,貫足玄天罡氣,朝外翻拂,只聽巨響如雷,滾滾隱發,那場中彩霧,被他這一拂之力,盪得滾翻覆卷,四散亂進,“砰訇”、“波”、“吧”之聲,此起彼落。
  就在他這雙袖一拂之下,霧陣內人影翻飛,一道水柱沖天而起,霧酒灑滿遍地,大葫蘆炸成兩片,幾片紅影,片屑紛飛,飄落地上,四條人影,齊被震退,步伐踉蹌,東倒西歪,四人互相撞擊,毒怪的玉鳩壺,拋上了半天,斜落深澗,正碰上被震飛的三角虎鑽,“訇”然一聲,壺碎鑽斷,四怪齊坐地上,只有喘氣的份兒了。
  曉嵐仍是那麼悠閒的佇立當地,笑道:“怎麼樣,聽話不聽?”
  四怪此刻,像洩了氣的皮球,齊聲道:“願聽差遣!”
  曉嵐冷聲道:“走,攻向魔宮!”
  四怪聞言,知道不聽終就沒有命,到底還是活命要緊,連忙站起身來,齊聲道:“我們聽你差遣,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曉嵐笑道:“沒有好處,不過,我已用周天點穴之法,點了你們的‘氣海穴’,一個周天之後,武功全失,如果你們聽話,在破了魔宮之後,我自會為你們解開穴道,否則,我也不強逼你們。”
  說完話,轉身就走,看也不看四人一眼。
  四怪聞言,初時並不相信,等試著一運氣,才知曉嵐所言不假,這才著了急,立刻縱起身來,飛奔過去,齊聲高叫道:“好,我們聽你的了。”
  曉嵐笑道:“掃清路上阻礙,不准放走一人。”
  四怪前導之下,只聽沿途驚叫連天,慘呼之聲震地,果然,曉嵐一路行來,竟無絲毫阻攔。
  三四裡路,轉眼即到,他也就是剛到魔宮之外,忽聽麻姑高喊道:“師兄,我們在這裡!”
  曉嵐聞言,掃目看去,祇見漁隱張逸叟和蕭氏父子,雪梅姊妹還有浮塵上人、梅花居士、九天羅剎等足有三四十之多,都在魔宮左側平台上,曉嵐向他們打了個招呼,逕往魔宮走去。
  就在這時,從魔宮內傳出一陣怪笑,隨著笑聲,從宮門內,衝出來一股冷氣。
  曉嵐先運起無相神功護身,翻手劈出一掌,哈哈笑道:“老殭屍,該你出來接受報應了!”
  陡然,宮門內又傳出一陣怪笑,笑斂人現,當真是個殭屍,頭戴平天冠,身穿滾龍黃袍,儼然一代帝王的打扮,祇是那張骷髏臉,令人看來,覺得有些沐猴而冠,他立於場中,又復怪笑道:“好熱鬧,貴客臨門,怎好慢待,方才屬下招待不周,特請各位入宮,閻王殿上作客,寡人願以性命為賭,請即出陣,免誤超生之時。”
  曉嵐突然接腔道:“老殭屍,我來領教巨魔不傳之秘,咱們但作三日之戲,可有雅興?”
  屍魔聞言之下,挑起了萬丈怒焰,立即喝道:“小子,看你胎毛未退,竟敢如此的狂傲!”
  曉嵐笑道:“我年紀是不大,專治邪魔妖醜,連我們家的小狗都得怕我,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對我無禮!”
  屍魔怒喝道:“小輩,欺我太甚,看招!”
  喝聲中,揮掌一遞,只聽一聲刺耳異嘯,尖銳無比的,由屍魔掌間疾襲而至。
  曉嵐大眼一睜,劍眉倒豎,運起無相神功護體,揚起玄天罡氣迎擊上去。
  兩人疾打快攻,均以萬鈞之力,一出即至,急撞之下,發出“砰訇”悶響,震得山搖地動。
  震得群雄心驚色變,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注目場中,只見屍魔所立之處,地面赫然下陷三寸,龐大身形,已退出一丈以外,一張骷髏臉,變得青紫。
  再看那曉嵐,竟在原地坐了下來,渾身被一片無色濃霧罩住,他竟然神態安詳。
  如此一來,吃驚的不祇是屍魔本人,就連旁觀群雄,也都大大出乎意料,瞪著眼發怔。
  屍魔在一擊之後,旋又狂笑如潮,身形一晃,變了個方位,繼之又發一掌,硬向曉嵐胸口打去,聲勢威厲,較第一招更強十倍。
  曉嵐這次卻不接招,他卻站起身來,倒踩七星,轉八卦,反出左臂,指銳縷縷,以周天點穴法,直指其肋下九大穴道拂去。
  這招絕著,堪堪接觸之際,驀聞屍魔冷哼連聲,一股氣牆,已自胸背壓下,另有一股陰寒之氣,直逼過來。
  曉嵐心中一凜,如何敢輕易分神,連忙翻身迎戰,藉“棄舊迎新”之勢,避重就輕,故意慘叫一聲,後躍數丈,“砰”然倒地。
  雪梅、玉鳳姊妹見狀,齊驚叫一聲,飛身疾出!
  倏地,從魔洞中,滾射出一個雪球,其急似電,速度驚人,滾向曉嵐,站起身來,麻姑看出來是雪山老魅呼侗,驚叫道:“雪山老魅………”
  雪梅姊妹見狀,知道心上人即有碎體之災,欲救無力,悲號一聲:“嵐哥………”
  悲號聲中,眼睛一閉,魂魄脫竅,仰身倒地,昏了過去。
  “呀……”
  一聲淒厲的慘號,宛如利刃,直透二女芳心,最著急的還是漁隱張逸叟,他也急昏了過去。
  就在這時,就聽浮塵上人忙呼道:“張老三,你是怎麼啦!快看,你那寶貝姪子不是好好的麼?”
  張老三聞言,慌不迭跳起身來,同時雪梅姊妹也站了起來,齊向場中看去,卻見曉嵐仍然佇立當地,那雪山老魅此際竟全身抽筋,蜷縮在地,哀鳴不已。
  屍魔見狀也是一怔,曉嵐那肯失此良機,迅快運集玄天罡氣十二成功力,奮力一擊。
  屍魔還真沒有預計到曉嵐有此一舉,而且指尖化氣,一下擊中他的百匯穴上,屍魔見機不好,想待反擊,為時已晚,陡覺全身真氣一洩,慘號一聲,摔倒在地,頃刻而亡。
  整個魔教被摧毀了,在場群雄,由衷的歡呼不已。
  從此,武林又恢復了太平,群雄紛紛散去,雪梅和玉鳳,到峽谷前找到了宣鎮東,押回隱湖山莊,斬首挖心祭典了其父,然後又在三俠莊住了一段不長的時間,就和曉嵐隱居起來,誰也不知道他們隱於何處。
  祇知道,連漁隱張逸叟也跟著走了。
  若干年後,江湖上似有傳言,說在黔婁山下,遇上過張老三,仍是那麼健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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