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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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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闖莊

  “孤霞嶺”的形勢崢嶸險崴,處處懸崖,飛泉流瀑,而嶺上嶺下,盡為莽莽林木;整片嶺巒,僅有頂層一塊十多畝方圓的地面較為平坦,“起霸山莊”便順著這塊地形建起來,建材或以青石、或用原木,形質拙沉厚,卻別俱宏偉之氣,亦有樓有閣,格局渾然一體,看得出當初起造之際,主事者曾費過一番心血。
  從嶺下通到莊前,只得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道路,要想另僻捷徑,就須格外花上功夫了。
  莊翼與蘇捷、谷牧遠三人,當然不會沿著這條石板路登嶺,如此固則方便,但曝露行藏的機會亦相對大增;他們在經過暗樁指點下,由南邊的一處斷崖攀升嶺巔,這處斷崖,幸好尚不十分陡峭,崖身且多凹凸部份,堪可落腳,三人一路翻登而上,倒還不算過於辛苦。
  摸進山莊的當口,正是傍晚,野嶺荒林之間,天暗得好快,幾乎一下子就天暈地黑,一片沉黝了。
  越是周遭黑暗,越顯出“起霸山莊”的燈火明亮輝煌,點點如繁星般的光華閃爍眩映,直同串珠凝彩,樅橫交織。氣勢果然不凡。
  幽暗中,蘇婕住視著前面的山莊閃閃燈火,亦不由贊嘆的低語道:“在這麼高遠荒寒的地方,還能有如此排場設,委實是不簡單……”
  莊翼淡淡的道:“有錢有勢再加有閑,自然要與眾不同點,否則,仇勁節怎麼顯示他高人一等的身份?”
  望了莊翼一眼,蘇婕輕輕的道:“行動當中,千萬別意氣用事,我們一切照計劃進行,犯不著同姓仇的嘔!”
  莊翼目光陰冷的道:“我那來的興致去和姓仇的嘔?我只想救出我老爹,不生遺憾就好!”
  悄悄把手貼在莊翼的手背上,蘇捷的聲音於柔婉中透著萬般深情:“你多小心,我要先走一步了……!”
  突的打了個寒噤,莊翼抓住蘇婕的手,有些急促與慍怒的道:“不要這樣說話,什麼叫先走一步?”
  蘇婕怔了怔,隨即倩笑加花,道:“好!好!算我說錯了,我的總提調,我的意思是,該我打頭陣了吧?”
  鬆開手,莊翼低籲一聲:“這才像話,蘇捷,記得見機行事,不可冒險逞能……“蘇捷甜甜的道:“寬念吧!總提調!我還打算和你糾纏一輩子呢!”
  於是,她身形摩起!幾次閃掠,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側,谷牧遠雙眼平視,面無表情,剛才莊翼輿蘇婕的談話,他仿佛完全沒有聽到。
  莊翼定了定神,壓著嗓門招呼:“谷牧遠---”
  上身湊前,谷牧遠同應:“是!”
  莊翼笑笑,道:“我們也好行動了!”
  谷牧遠在前,莊翼隨後,兩人身法矯似狸狐,迅速穿越林木草隙,不片刻,已來到“起霸山莊”高聳堅實的石砌圍牆之前。
  回頭向莊翼比了個手式,谷牧遠並未躍騰上牆,反而領著莊翼沿著腳摸索試探,侍他再忖度方位角度,摸到一面四沿凸突成球狀的石塊時,便停止下來,開始發力緩緩向內推動。
  這塊石頭在谷牧遠的推動下。果然一寸一寸朝裡移開,不用多久,巳露出兩尺多寬,一尺多高的空隙來,足夠人體進出還有餘。
  谷牧遠小聲道:“『起霸山莊』的頂不但埋設有帶勾暗刺,還遍布串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驚動上當,我們臥底的兄弟特別留下這個通道,好方便我們出入---”
  莊翼忙問:“蘇姑娘那裡是否亦有同樣安排?”
  谷牧遠點頭道:“弟子早已稟告過蘇姑娘,何處留有暗道,如何識別及運用等也說明了,她摸進去的地方比我們還省事,只要掀閣一塊雜草掩蓋著的石板,下面就是地道,地道僅挖掘五、六尺遠,通過圍就入莊了,還是我們的暗樁臨時親自施工的……”
  莊翼道:“不會露出痕跡吧?”
  谷牧遠低聾道:“那個兄弟一向行事細心謹慎,牢靠得根,六爺寬念,包準蘇姑娘無驚無險!”
  谷牧遠微帶 的道:“是臥底的那位兄弟講得仔細,他手繪的圖樣我再三揣摸,已能熟記在心!”
  拍拍谷牧遠旁膀,莊翼道:“有你的,小子!你看我們打何處闖入比較合宜?”
  谷牧遠沉吟著道:“六爺!樓房裡一共有四名『紅衣把頭』監守老太爺,不過他們採取輪班製,換句話說,實際當班的只有兩個,如果我們能在其餘兩人驚覺之前先得手,全身而退的機會就比較大,反之,則須費一番周折,他們的『紅衣把頭』個個身手不弱,都不是省油的燈……”
  莊翼道:“且碰碰運氣看吧!這原本就是無從選擇的事!”
  谷牧遠道:“老太爺住的房間是二樓最靠左邊的一間,六爺請看,糊著淺灰棉紙的那窗戶便是,四名守衛的寢居都在樓下,可是當值的兩人卻隨時跟在老太爺身邊,平時老太爺的房門不能關,他們就窩守門口,以視線不脫離老太爺身影為原則,請示六爺,我們該打那裡進去才允當?”
  “嗯”了一聲,莊翼他明白谷牧遠不敢遽做建議的苦哀,他立刻下達決心:“牧遠!你從後門進去,往樓上衝,等你展開行動,我再打二樓窗口硬撲,先護住老太爺,然後分內外兩頭夾殺!”
  谷牧遠頷首道:“就照六爺指示的辨!”
  莊翼連鞘抽出插在腰間的木色劍,沉色道:“開始吧!牧遠!”
  谷牧遠躍起激射的身形,有如怒豹的狂撲,一次沾地,已合身衝入後門之內,木材的碎裂聲甫始傳揚,整片門扉業已崩散,莊翼更不遲疑,雙肩倏幌,人巳暴飛丈高,只見他弓背挫腰,“嘩啦啦”一片震響裡,鬥然破窗登堂。
  碎裂的窗框格木方自四散紛舞,他凌空一個旋回堵上門口,這一剎間,他已看到自己老爹正楞呵呵的從床榻坐起,睜著一雙惶松睡眼蒼茫顧視,猶迷途糊糊弄不清楚是怎麼同事呢。
  老爹的氣色還不錯,這一陣子,憑添三分白皙,似乎又養胖了些。
  樓梯那邊傳來劇烈的金鐵撞擊聲,顯然是谷牧遠已與對方遭遇上了,莊翼趕緊回頭扔下幾句話:“爹!是孩兒來救你了,你老人家就在床上別動,我們根快就迴轉這裡!“不侍莊元答話,他已衝出門外,微呈曲角的樓梯上,谷牧遠正在仰攻,僕刀還展如冷焰飛濺,石火閃眩,兩個全身紅袍的大漢各執鬼頭刀及子,拼力拒抗,由於樓梯勢斜,合兩人之功,倒不若谷牧遠獨個兒來得進退俐落。
  木色劍青華猝映,空氣中發出“絲”“絲”裂響,仿佛極西的一抹閃電,那使子的大漢正要回攔截,卻在轉身同時撞上他的夥伴,頭才得半揚,咽喉間已鮮血灑溢,巴掌長的一道血口子掀卷嗡顫,象是開著一張大嘴!
  執鬼頭刀的漢子一聲怒吼,竄身向上,刀縫劈戳揮斬,直若流芒縱橫,莊翼長劍點彈飛指,在密集的碰撞聲中,又準又快的於眨眼下搐開了對方的攻勢。
  倭刀便在此刻帶起一溜光弧,宛似惡魔的詛咒般隨形而到,紅袍大漢剛被莊翼的反製逼得後退,旋踵之餘已赫然看到倭刀的前端透出於自己的前胸!
  嘶號聲恍同狼嗥,紅袍大漢全身前僕,谷牧遠已抽刀躍越,邊低擊急問:“六爺!老太爺可安好?”
  莊翼退向房門,沉著的道:“毫髮無損!”
  樓下的開門聲響起,步履雜亂倉促,谷牧遠側首望去,面無表情:“另兩個『紅衣把頭』來了,六爺!”
  莊翼掂腳一看!果不其然,又兩名紅袍壯漢,一面扯整衣襟,一面提著傢伙往梯口奔來,領頭一個口中還連聲高呼:“老魏、老簡,發生什麼事啦?”
  那“老魏”、“老簡”自然不能再答話,回應的卻是樓外聚來時一片喊叫叱罵聲,跟著陣陣赤光沖天升起,加雜著人們奔跑喘息,乒刃輕磕的嘈亂聲響,情勢在俄頃間巳起了變化。
  兩名紅袍壯漢不禁有些惶然失措,一時難以決定如何因應,前頭的一份忽而抬頭,發現了梯頂處的谷牧遠及兩具遺,吃驚之餘,脫口大叫:“有奸細侵入了,老孫!我們先抓奸細要緊!”
  他那伴當早已急得沒了主意,聞言之下,跟著搶身過來,瞠目四顧,道:“奸細在那裡?怎麼外頭也一片混亂,還起了火?娘的,這到底是什麼把戲?”
  前頭的一位來不及多說,悶著頭便往樓梯上撲。手裡一爛銀槍抖出明幌幌的大團槍花,逼對當梯而立的谷牧遠兜門刺到!
  倭刀攸挑,“當”的一記震開槍尖,谷牧遠步落兩階,七刀並做一刀暴斬?
  對方卻是半步不退,爛銀槍倏吐倏吞,點點晶芒流飛燦閃,毫不含糊的硬挑倭刀,連串的叮噹聲震擊於一剎,誰也沒有佔著上風。
  另一個紅袍壯漢右手緊握大鐵勾,左手伸入懷裡,摸出一只三寸長短的竹哨就侍往嘴巴送,樓上的莊翼突兀身形旋掠,木色劍的森青寒光便有如一道橫空的長虹,以那麼無可言喻的快進凌虛而至,幾乎在光華映現的同時,鏑鋒已達目標!
  竹哨來不及沾脣,這一位慌忙斜躍向惻,大鐵勾順著躍動的勢子猛力揮出,青碧凝如滾桶似的劍華掀然舒搖,大鐵勾就像發了瘋癲一樣連連跳彈,執勾的手臂亦在順息間皮開肉綻,血糊淋漓,大小交錯的傷口,怕沒有數十幾道!
  這姓孫的仁兄拋著手臂,踉蹌倒退,更聲向鬼哭狼號:“範老!趕快傳警求援哪,我這裡撐不住啦……!”
  叫範老三的那個運槍如風,快桃狠戮,奮力抵擋著谷牧遠的強攻,驟前聞聲之下,不由紅著兩只牛眼,嘶啞的吼叫:“我要得空示警,還用得著你說?你不看看,我挪得出一點剩餘來麼?”
  莊翼的面容,在樓外一片熊熊騰升的火光照耀下,顯得特別的蒼白陰冷,那輸傳的赤輝在他的眉宇之際交替明暗,一股逼人的肅煞之氣彷若成形。
  姓孫的『紅衣把頭』委實是到了膽顱心驚,欲振乏力的地步,竟控制不住的怪嚎起來:
  “來人哪!快來人哇!有奸細進來莊子搖山門啦,兄弟們趕緊支援,再遲就通通玩完了……”
  莊翼的木色劍“錚”的一聲筆直伸出,姓孫時倉惶後退,莊翼腳步輕滑,左右幌閃,十三劍已自十三個不同的角度並現齊落。
  大鐵勾拼命翻飛截磕,孫某雙目如鈴,籲籲急喘著蹦蹦跳跳東跺西藏,剎那間的接中,他卻只擋住了十三劍裡的六劍,其餘七劍便毫不留情的入肉透骨,完全包送上身!
  人在地下滾輾哀號,號聲越來越弱,那範老三不遑回頭,但也知道大勢不妙,正咬牙切齒、目欲裂的當口,谷牧遠猛的側身弓背,一頭便撞入敵人中官之內,這範老三猝不及防,拖槍掠下樓梯,腳一沾地,驀然軀體半旋,爛銀槍冷芒一溜,折射身後---好一記回馬槍!
  谷牧遠斜落的身形迎著槍尖快速懸幌,當槍尖劃過他的大腿、腰際、鋒利的倭刀亦橫胸砍出,一聲悶響過後,差點就把範老三劈成了兩半!
  刀鋒酒著血水,滴溜溜成一線拋落,谷牧遠身子大大幌了一幌,勉強站溫,整個左側由腰至腿的部位,業已一片腥紅。
  莊翼趕了過來,急問道:“你掛彩了?還能不能行動!”
  谷牧遠吸著氣道:“六爺放心,傷勢並不嚴重,只是被那的槍尖挑開了一道口子,尚未傷筋動骨,我看還不致於影響行動!”
  先從腰帶內取出一包金創藥來,莊翼撕開封褶,將整包藥未全敷上谷牧遠的傷口,又扯下一截袍擺動,匆匆裹緊,邊皺著眉道:“雖然沒有損及筋骨內臟,口子卻是劃得挺長,牧遠,你流血不少,挪動的時候要注意,別又杷傷處牽裂了……”
  谷牧差並不在意自己所受的創傷,記掛的卻是二樓房間裡的莊老太爺,他轉頭上望,邊低促的道:“我們應該脫離此地了吧?六爺!”
  莊翼道:“走!”
  谷牧遠的姿勢明顯的透著僵硬,左側身子特別滯重,抬足移走的時候平衡稍差,但仍然可以自行支撐,動作慢了點,腿腳還算靈光。
  兩人一進門,莊元早已站在床前,憂急焦惶之色溢於言表,看到進來的是自己兒子,才不由長長籲一回氣,如釋重負的啞著聲道:“天可憐見!我幾幾乎都急瘋了,只聽到下面殺來砍去,雞毛子喊叫不停,又不知誰輸誰贏,挨刀挨槍的是那一個?我這顆心就吊在嗓眼裡啦,剛剛我還在思量,萬一入門來的不是你們!而是這片鳥莊的人,我則如何自處是好?”
  莊翼上前扶住老父,低聲安慰著道:“爹寬念,前來搭救你老人家,我們早有周詳計劃,人手調遣亦極為妥貼,一切皆以爹的安全為首要顧慮,縱使有驚,也必然無險!“莊元迫切的道:“這還仍在人家地盤裡哩,滿話先甭說,倒是怎麼早早離開要緊………”
  莊翼轉身過來,微微下蹲,道:“爹扒在孩見背上,千萬摟緊,不管遇到任何狀況都別慌張,最好閉住眼睛,什麼都不去看它,孩兒自有擔當!”
  連連點頭,莊元道:“好!好!眼不見,心不煩……”
  接著,他順勢摟住兒子腰間,莊翼身子一起,已把老爹背溫,這一背,他才感覺到,自己老爹的體重還真不輕。
  谷牧遠來到窗邊,略一探視,隨即回頭招呼,道:“外面很亂,六爺!正是時候!“莊翼再次叮嚀父親,道:“爹!抱緊!閉上眼!”
  聲音甫落,他猛一長身,如同大鳥騰空,擦過一株枯樹的枝梢,斜斜飄向五丈之外,跟著莊翼的動作,谷牧遠亦隨後掠出,著地時卻搶出好幾步遠才堪堪站穩。
  在火光忽明忽暗的映幻下,莊翼躍到谷牧遠身旁,道:“怎麼樣?還挺得住吧?”
  谷牧遠抹了一把汗水,苦笑道:“沒問題!六爺!”
  突然,左側方的陰影中起一聲細碎的“悉嗦”之聲,全身一片豔紅的蘇婕已現身出來,她向莊翼招招手,輕輕悄的道:“總提調!跟我來!”
  莊翼答應一聲,與谷牧遠亦步亦趨的綴在蘇婕身後疾走,一行人儘量避開火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偶而也隱伏於黑暗中靜侍奔突的人掠過!不多久,他們己來到腳之下,通過一條短短的地道。業已身處“起霸山莊”莊外。
  扒在莊翼背上的莊元,兀自死命緊抱兒子腰間,一邊猶粗濁的喘息著,咻咻的鼻息,吹拂得在翼後頸陣陣騷癢,他只好強忍住,托在老父臀下的左手也不敢稍有鬆動。
  出了山莊,蘇婕頭也不回的在前引路,直到他們預藏坐騎的地方才停步下來,籲一口氣,她轉頭對莊翼嫣然而笑,扁貝似的玉齒,黝暗裡閃泛著皎白的磁光:“累了吧?“莊翼笑道:“還好!”
  望一眼莊翼背上的莊元,蘇婕放低了聲音,道:“是令尊?”
  莊翼點頭:“正是家父!”
  蘇婕關切的問:“老人家沒受什麼驚嚇或傷害吧?”
  莊翼道:“托福,一切安好!”
  呶呶紅潤的小嘴,蘇婕道:“也好下來讓我拜見!拜見!”
  莊翼知道蘇婕是一語雙關,體恤自己---算是已經脫險了,老爹卻仍背負在身,人駝人,該多累哪;他略微側首,低聲向父親道:“爹!可以下來了,咱們已脫離虎口啦!”
  莊元睜開雙眼,但見周遭暗沆沉、黑呼呼的一片,山風又刮得強勁,不由機伶伶的打一個寒顫,幌幌悠悠的問:“這,這是那裡呀?我被你一陣連翻帶轉,剛才就和騰雲駕霧一樣,這把老骨頭都快拆散了……”
  莊翼忙道:“爹!我們已衝出『起霸山莊』,就在這裡準備上馬回家羅?”
  幾步外的蘇婕嬌呼一聲,道:“總提調……”
  莊翼拍拍自己腦門,趕緊又道:“這位蘇姑娘,這次也跟孩兒一齊來搭救你老人家,還請多多見過!”
  嘴裡漫應著,莊元正茫然四顧,蘇婕巳走上前來,盈盈下拜:“蘇婕拜見伯父,賀喜你老人家平安歸來!”
  莊元目光一亮,急忙虛虛伸手攙扶:“不敢當!不敢當!多謝多謝,起來,快請起來……”
  等蘇婕站直身子,莊元忍不住仔細上下端詳,邊迭聲誇讚不已:“好!好!果然好一個標致人物,美而不浮,艷而不妖,英氣內鑑,即賢又剛,難得是江湖兒女,更知禮教,我兒好眼力,呵呵!好眼力!”
  誇得蘇婕心中又喜又羞,俏臉蛋上浮起一抹嫣紅,甜滋滋的感受裡,外加上一份踏實--
  -這口氣,可不像公公瞧媳婦,起瞧越中意麼?老莊元不愧是飽經世故,人情達練,只一眼,即已看出雙方的關係不比尋常了呢!
  莊翼生怕父親說得太露骨引起蘇捷曬尬,他立時拿話岔開:“爹!我們上路吧!早走早安心,有話回去再說!”莊元頷首道:“這個兒地方陰風慘慘,又冷又黑,左近全是荒山野嶺,莽莽林木,弄不好真能跳出個魅鬼精怪來,兒子!咱們走為上策!”
  四個人,三匹馬,莊翼與老父合乘一騎,沿著山間窄徑,遁來路奔回,莊翼預計,要是中途不停的話,天亮時分,應該到家了。
  回到“老龍口”,莊翼當然不會再將老父直接送返住處,也不安排到自己的精舍,他早已備妥另一隱密所在---西郊的一座清雅民宅,以供莊元暫為棲身,避開當前的鋒頭。
  侍候莊元的老潘升自則調來差遣,此外,竇黃陂、冬仁和兩位鐵捕亦兼了保鏢的私差,眾人一下馬,熱水飲食包括溫暖的爐火,業已一概俱全。
  東廂屋裡,除了莊元因勞頓終宵,過於疲累而先去歇息外,大夥的精神都還不差,正圍爐而聚,著熱茶商議下一步的因應之道,連谷牧遠也在經過敷藥包紮後,腰豎得筆直的正座當場,果然是“小夥子睡涼坑,全憑火氣壯”!
  莊翼的眉宇並不開朗,神色亦非那種得利後的欣悅之態,他顯得心事重重的道:”你們有沒有感到,這趟上『起霸山莊』的行動過於輕易?『起霸山莊』一向防衛周密,戒森嚴,雖不敢說是寵潭虎穴,也差不多遠,我們則進出隨心,撇開『觀雲居』那四名『紅衣把頭』
  的阻擾,幾乎就沒有遭到抗拒,這種清況,對『起霸山莊』素來的威脅而言,未免離譜太甚,我懷疑,會不會其中隱合著什麼陰謀詭計?”
  谷牧遠接口道:“六爺!弟子認為是我們的運氣好,加上蘇姑娘擾敵的策略成功,對方在慌亂之中錯估形勢,才未能發揮應有的防衛功效及封鎖手段,也或許是外間高抬了『起霸山莊』的實力,他們太平糧吃久了而造成因循怠忽亦未可言……”
  莊翼搖頭道:“幾把火乃是一貫的擾敵技倆,『起霸山莊』如果日常演練有術,組織嚴密的話,早該有其即定的任務編配,責任劃分,從而落實反應,但當場的情形又非如此,見到的只是一片亂,狼奔豕突,毫無章法,這種表現,真個令人費解……”
  蘇婕泯唇一笑,帶幾分神秘的道:“總提調!我可能提供給你這個答案,說穿了,就一點不奇怪啦!”
  “哦”了一聲,莊翼問道:“你莫非察覺了什麼隱情?”
  蘇婕盤膝而坐,笑嗤嗤的道:“也不算什麼『隱情』,只是你們光顧看救人,沒在莊裡打轉,所以才不知道,我一邊放火,一邊故意現身誘敵,經常湊近對方,多少便聽到一些消息了……”
  莊翼十分注意的道:“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蘇婕霎霎眼,隱隱流露著快意:“仇荻出事了!就在我們摸進『起霸山莊』的前後,也另有一撥不明來歷的人物潛入莊內,目地專為擄劫仇荻,他們行動的時間,與我們大致相偌,總提調,你想想,在『起霸山在』的一幹人心目中,是仇荻重要還是令尊老太爺重要?
  當他們發覺仇二小姐有了大難,自然就會聚以全力援救,顧不得再分心強制老太爺了!”
  莊翼愕然道:“原來是這麼一碼事,蘇捷!那夥人得手了沒有?”
  蘇婕撇撇唇角,道:“好像是得手了,但在撤身的當口卻暴露了行跡,被莊子裡的守行發現異狀,他們又未能及時掌握住仇荻的掙扎,被這女人喊出聲來示警,整片山莊馬上沸騰起來,聽說連老仇都已親自追了過去!”
  莊量問道:“截住那夥人了嗎?”
  蘇捷聳聳肩,道:“誰知道?我急著去接應你,也管不得那許多了,我希望他們追不到,好叫仇荻受一番活罪,也熬熬她的銳氣!”
  谷牧遠撫掌而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世閒就有這麼湊巧的事,要不然,只怕便須大費周章了!”
  沉默了半晌,莊翼道:“我在擔心,仇勁節可能會懷疑我們與擄劫仇荻的那夥人有勾結,共謀此事,把一口黑鍋硬朝我們頭上扣,如此就麻煩了……”
  哼了哼,蘇婕道:“怕什麼?假若他們截住那些人,真位自然大白,否則,不是我們幹的,老仇憑那一點往我們身上栽?,『起霸山在』再叫財大氣粗、人強馬壯,還算不得『一言堂』,天下事,並非全由他說了就定案!”
  莊翼笑笑,道:“有關今晚的行動,蘇婕!我們也是一概不承認?”
  蘇婕道:“當然,大家心裡有數就好,對方亦屬老江湖,應該明白這不是一樁沒面子的事,若要把話挑明暸,是他們自找沒趣,即使啞子吃黃蓮,總有台階可下,不比抹灰了臉強?”
  莊翼打了個哈欠,微現倦乏:“若以仇勁節的閱歷及世故而言,他當然匆忙採取什麼樣的反應較為合宜有利,怕只拍他一時想不轉,或者身邊有入瞎出主意攪局,這個變數就不容易估計了,我看,我們還是多防著些為妙!”
  蘇婕道:“俗話不是說過嗎?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還用講!”
  谷牧遠道:“六爺!要不要回堂口去調集人手過來?”
  莊翼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他在考慮,萬一形勢發生不可預測的極端變異,是否索性整個攤開來豁鬥到底?老實說,對於『起霸山莊』,他是打心底厭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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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窄路

  剛回衙門治公,莊翼尚未處理完幾件文卷,錢銳已急勿勿的闖入內堂。
  端起案頭的茶盅來啜一口茶,莊翼閒閒的問:“看你那付急毛竄火的德性---又有什麼事了?”
  錢銳踏上兩步,微俯上身道:“始才有線民前來密報,”無心“花落紅在咱們”老寵口“地帶現身啦!”
  莊翼神色一凜,隨即坐直腰:“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錢銳忙道:“一個時辰之前,花落紅與兩個不明身份的人物一起出現再離渡口下遠的‘老李茶棚’,他們行徑十分神秘,聚首於茶棚角偶處,三個人竊竊私語,不知談的是些什麼……?”
  提到花落紅,莊翼那股抽心之痛復起,他當然不會忘記苟壽祥的血債,下會忘記花某虐殺手段的酷毒,這個人,在莊翼來說是個惡瘤、一個膿瘡,一日不予切除,他便一日不得安寧,這不止是實質上的憎厭,更為心靈間的累贅;於是,他迅速起身,伸手摘下掛在上等長劍:“姓花的人還在‘老李茶棚’?”
  錢銳道:“線民來報的當口,人還在那裡!”
  莊翼毫不猶豫的交持:“召集顏天寶、賣良、段大發準備行動,你也一起來,還有,衙門對街屋簷下有個挑擔子,賣羊雜湯鍋魁餅的,亦記得去招呼一聲!”
  呆了呆,錢銳不解的道:“賣羊雜湯鍋魁餅的?老總,呃,我怎麼招呼法?”
  莊翼這才想到不曾告知錢銳自己私下等佈置,他懶得多說,只道:“就通知那販子,說我們要去‘老李茶棚’抓姓花的即可!”
  錢銳滿頭霧水的道:“老總!我還是不大明白,我們‘總提調司’的官方行動,為什麼要去告訴一個推車販賣漿的小販之流?”
  微微一笑,莊翼道:“因為那樣做或許在我們緊急之際能獲得某些協助,錢銳!你算是老公門,不會相信這個小販真是個賣羊雜湯的吧?”
  錢銳恍然道:“莫非是老總另一個組合的人?”
  莊翼揮手道:“官民齊心。爛鐵變金,快去辦事吧!”
  片刻後,錢銳回報,一切人手已在待令出發,莊翼二話不說,領頭便走。
  “總提調司”隔著碼頭渡口不過三、四裡地,一行人不騎馬,抄捷徑穿近道,沒有多久便已抵達‘老李茶棚’,他們剛剛才要散開,茶棚厚重的棉子一掀,三條身影正大極大擺的幌了出來。
  三個人裡,“無心”花落紅走在最前面,姓花的仍是老樣子,三角眼、尖鼻削腮,目光陰冷,狹窄的面孔上不帶任何表情。
  莊翼等人尚未靠近,花落紅已經發覺情況有變,他猛抬眼,恰好輿莊翼四目相,兩個人面對面的僵立對峙,眸瞳深處,皆似燃燒著一杷烈火。
  錢銳、費良、顏天寶、段大發四人馬上向四邊散開,形成一個半弧形的包圍陣勢,此刻,周遭行人開始紛紛驚呼走避,便有那想看熱鬧的,也躲到老遠之外採頭探腦,眼前的氣氛,剎時已凝結起來。
  跟在花落紅屁股後面的兩位仁兄起初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同事,等到辨出四名鐵捕的公服,方知道竟是官差拿人來了,拿的是誰?兩個人可實在不敢肯定。
  花落紅右手姆指勾看長袍前襟,冷冷的開口道:“你的消息可真靈,莊翼!”
  莊翼腔調生硬的道:“襲殺官差、強劫要犯,花落紅!你兩項重罪在身,還不俯首就擒?”
  淡淡的,甚至有些挪揄的笑了,花落紅道:“這樣的罪名,我不止兩條,明白的說,可能不止二十條,但你也知道我決不會”俯首就擒“,莊翼!想拿人容易,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莊翼寒著臉道:“我巳警告過你,花落紅,若侍拒捕,我們有權格殺勿論!”
  花落紅不在意的道:“笑話了!莊翼!六扇門的狗腿子,包括你們更高一層的鷹爪孫,幾時不在”格殺勿論“?用不著大庭廣眾之前放言語,豁開來幹才是正辦!”
  一側的錢銳目瞪加鈴,霹靂般大吼:“張狂匹夫!斗膽惡徒,王法之前猶敢頑頡反抗,你是活得不耐煩啦!”
  衝著錢銳“嗤”了一聲,花落紅輕蔑的道:“你這種身份,還不配和我說話,旁邊站著去!”
  莊翼拿眼色阻止住錢銳的衝動,他轉望著花落紅後面的那兩個人,重重的道:“你們兩個,報上名來!”
  兩位仁兄,一個滿面于思,橫肉累累,另一個凸著雙金魚眼,形貌猥瑣,顯得賊頭賊腦:在莊翼問之下,二人互視一眼,滿面于思的這個嘿嘿笑道:“莊頭兒!犯不上如此大呼小叫,擺你十州八府總提調的威風,我們一不違朝律、二不涉官贖,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叫周圭、這是我的伙計包朝生!”
  這時,費良的斷眉倏豎,宏聲道:“老總!我知道這兩個人的底細,周圭有個”人面猿“的匪號,包朝生混名”順風耳“,是個專門聽壁腳、探隱私的角色,他們素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是一對有多項訛詐勒索案底的難兄難弟!”
  莊翼問道:“海捕名冊上,有他們的名字嗎?”
  費良道:“三年以前就列名在卅子上了!”
  莊翼冷笑道:“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一不諱朝律,二不涉官贖呢,正好一併拿下,從重治罪!”
  那周圭怪叫起來:“這算什麼名堂?好多年前的陳綠豆、爛芝麻小事,你們也翻出來當案子辦?娘的皮,江湖上紕漏比我們兄弟統得大的不知幾多,你們為什麼不去抓?就偏偏衝著我們哥倆霉頭?”
  莊翼遁:“碰上一個是一個,誰叫你們時運不濟,跟著要犯花落紅攪和?”
  花落紅七情不動的道:“別嚇唬操定的了,莊翼!我們人就在這裡,你盡可放馬過來!”
  莊翼忽然展開一抹微笑,笑容浮現的剎那,青碧色的晶塋劍芒彷彿起自大幽,暴刺花落紅銀閃閃的軟鞭從花落紅的腰間橫向外彈,就那麼準,“當”的一聲便撞開了刺來的劍尖,花落紅身形急旋,漫天的江光縱橫交織,像千百條銀蛇扭曲著軀體,層層疊疊的飛舞竄掠。
  木色劍立時凝聚成一團團的光圈,大光圈裡套著小光圈,森森劍氣圍繞著圈沿溢轉,渾厚的芒彩有加深湛的海浪,波波起伏卻滔滔不絕,流竄的銀蛇便在光圈四周彈跳曳走,無隙可入,但分寸不退。
  錢銳曉得暗中有人押陣,是而內心篤定,並無後顧之憂,他手裡的“雙台鍘”一揮,扯開嗓門吆喝:“伙計們!上事啦!”
  段大發細瘦的軀體驀地騰空,一個斛鬥就翻到周圭頭頂之上,五尺長的大鐵鍊“嘩啦啦”兜頸便纏,周圭怒罵一聲,搶前幾步,右手伸縮,一把精巧鋒利的匕首已反刺段大發--
  -以周圭的體形和賣相,使的卻是這麼一種纖細兵刃、看上去實在有點不倫不類,近似可笑。
  費良悶不吭聲的由側面掩上,一根痕印斑剝的粗硬棗木棍猛的掄起便打,周圭反刺出一半的匕首趕快收回斜挑,捕輿棍身相觸,已被震退三步!
  手舞一對“峨嵋刺”的包朝生,正在錢銳的“雙合鍘”強攻之下東蹦西跳,團團打轉,這位仁兄鑽壁腳、包打聽或許是一把手。但要硬碰硬見真章,未免不濟,那幾下子招式差遠去啦。
  掂著鬼頭刀,顏天寶委實打不定主意是否該下場幫著錢銳對付姓包的,這包朝生只在幾個同合之間,已經窘態畢露,左支右拙,照眼前的情形看,至多十招、八招以內便要認栽,如果他再要插上一手,就有點“吃爛飯”打“落水狗”的味道了,身為“鐵捕”,總得顧著點形象。
  莊翼與花落紅的惡鬥,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凶險,逐漸的,雙方開始以狠招絕式搏戰著著盡向對方要害,步步俱指生死之間,誰也不讓,誰也不退,看來,非分存亡,勢離罷休!
  花落紅的軟鞭帶起尖銳的呼嘯聲飛縱掃掣,銀芒賽雪,不但繽紛,而且綿密強勁,力道破空,宛如裂帛,莊翼木色劍眩閃若電,劍劍相連,鋒鋒銜接,劍輝像煞一條條青濛濛的匹練穿又繞回,冷焰並濺,氣勢凌厲之極。
  又在兩邊須臾收發的十三招後,花落紅身形前傾。幾乎正面貼向地下,手中“飛瀑”軟鞭仿佛將一片奔流反扯過來,濤起浪涌似的浩浩寒光由下往上卷盪倒蹋,頓時狂飆四起,天暈地暗,果同飛瀑齊,猛不可當!
  瞬息裡!莊翼的長劍震顫,“波”聲輕響的一剎,劍華驟盛。他全身融人瑩塋的青色光芒之中,光芒旋動,形成一道凝聚不散又矯似龍騰的璀燦光柱,光柱疾射直穿,以貫日落月之勢透進那片洶湧的飛瀑內!
  結果剎時分曉,花落紅的一條左臂齊肘斷墜,順便綴上一只左耳,莊翼身中兩鞭!前胸後背大綻肉裂,兩遁尺多長的血口子翻卷著,雙方全是一樣的血糊淋漓!
  在此同時,但聞一陣“嘩啦啦”的金鐵暴響,周圭的脖子上多纏了一條鐵鍊,段大發使力倒扯尾,拖得周圭腳步踉蹌,重心不穩,費良趁機撲到,照著姓周的背脊梁狠狠一棍,周圭“欸唷”慘叫一聲,人已“噗通”跪跌於地!
  惶然回顧的包朝生正自心膽俱碎,不知所措的當口,錢銳一鍘刀過去,“刮”聲削掉了包某頭頂一塊油皮,包朝生才一機伶,尚未及揮動傢伙抗拒,旁邊的顏天寶已一個虎跳橫撞包某腰眼,這位“順風耳”整個身子便斜斜飛出,重重摔落,只這一捧,可憐業已悶過氣去!
  折了一臂的花落紅切齒如挫,卻當機立斷,雙肩倏聳,猛然拔升三丈有餘,凌突藉力揮鞭,身影恍同驚鴻,眨眼已在六、七丈外!
  莊翼這一次已決心不讓花落紅逃出生天,他半聲不響,暴起直追,木劍在他快速的奔掠下映起摺摺尾焰,活似流星趕月。
  錢銳見狀,趕忙跟上,一邊跑,一邊大聲招呼同伴:“兩個人犯留給你們處置,我隨老總追拿姓花的去啦……”
  跺跺腳,段大發也立即攢過去,追趕中,猶瞪著前面的錢銳背影,嘴裡不停嘀咕。
  休看花落紅才被削掉一條左臂連同一只左耳,鮮血儘管染赤了半邊身子,動作依舊隼利如鷹,人在縱走飛奔,越屋翻毫不拖泥帶水,莊翼緊隨於後,發力迫趕,雙方的間距雖然拉近,但縮短的過程卻極其緩慢。
  至於錢銳和段大發,更則遙遙落後了,不過視線所及,倒還綴得上。
  腥紅的血跡成淌成點,一路滴下去,花落紅恍同不覺,身形內騰躍掠,直若行雲輕穹,好象他的精力永不衰竭,血是流在別人身上一樣。
  莊翼當然不價這一套,他知道一個人在不甘不服,並強烈求生欲的支撐下,可能會有超越體能的表現,但這種表現,僅乃暫時的亢奮反應,決難持久,他肯定花落徵逃不了多遠就必將另做打算。
  從“老龍口”的渡般碼困斜斜棄過市街邊緣,再由城內趕向郊野,一前一後,怕沒追出二十多裡路去,現在,花落紅已來到一片枯草班萎、殘木橫傾的山坡下,他停住勢子,轉回身來,臉色灰白又喘息急促,然而神態冷峻陰沉如故,他目光僵硬,注視著起來越近的莊翼!
  白袍前後裂綻,血痕浸透白袍,看上去更形鮮豔刺目,莊翼任由破碎的袍絮飄拂,人隔著花落紅十步之外站定,他尚不能確知對方的意圖,可是有一樁他卻十分清楚---姓花的斷斷不會束手就縛。無論如何,一場困獸反噬的把戲還將上演。
  齊肘部份被斬掉的傷口,是一片平整的嫩肌白骨,血仍在點點滴滴的流淌,而花落紅的一邊面頰沾糊著業已乾硬的血痂,缺少了左耳,模樣便顯得咱些怪誕,左耳削去的位置,僅剩一孔,耳孔內還灌著血,就這片刻之間,花落紅的軀體似乎變得瘦小又單薄了。
  燦亮的銀鞭在他手上微微顫幌,仿若一條蠢蠢欲動的毒蛇,他凝住莊翼,眸底的韻色堅強又剛硬,沒有一個半點畏縮的徵兆。
  莊翼吸一口氣,緩緩出聲:“你的機會不大,花落紅,相信你自己心中有數!”
  花落江以一種厭倦的、索落的語氣道:“莊翼!對於生死,我比你想位中看得開,一個殘缺的人,活在世上實在沒有多大意思,如果這個殘缺者還曾經是一個強者,活著就更沒有意思了!”
  莊翼嗓音低沉:“看得開是好事,像你我這一類人,想要壽終正寢,求個善了,往往屬於奢望,瓦罐破在井沿上的多,花落紅,可不是?”
  點點頭,花落紅道:『不錯!但要走得窩囊也不好,多少總須帶點什麼去,否則,陰曹地府問是怎麼來的?還無顏相答呢!“莊翼笑笑:“你打算我奧你結個伴?”
  花落紅也少見的笑了:“至少送我一程,該不過份吧?能要我這條命,你蚩可不加點綴頭?”
  莊翼的木色劍寒芒隱泛,他豎劍當胸,表情陰冷:“只要你有能耐叫我陪,花落紅,我決不會皺一下眉頭,活得苦,病得也苦,就趁早做個了斷吧!”
  花落紅輕嘆道:“說得好!真個活得苦、病得也苦,欸!來轉一趟卻為的是什麼?““麼”字幻音韻尚在他唇邊繞,銀色軟鞭已“嗤”的一聲透空刺來,這一刺之勢,快不可言,連空氣都象紙似的被戳穿了。
  莊翼靜立不動,長劍驟橫,迎磕來鞭,但花落紅腳步猝移,軟鞭酒出溜溜光雨,由四面八方合聚而至。
  木色劍便在此際貼著莊翼周身飛旋,他在一片密集的鏗鏘聲中立時封出對方二十九鞭,身形暴起,連人帶劍疾貫花落紅!
  姓花的再度三鞭猛揮,卻鞭鞭落空,他全身倒仰,才往後閃出幾步,“括”聲悶響,腰上又已血花湧冒!
  遠處,有人影幌勤,還加著吶喊,是錢銳和段大發跟上來了。
  來的人不止餐銳與段大發,山坡間尚出現了另一個---另一個赤發如火,深目隆準又顴骨高聳的紫杉怪客。
  當花落江腰際受創的一剎,先有一截半尺長短的枯枝射向莊翼,等他挑開這截勁道強渾,交擊聲若金鐵的枯枝,紫衫人已經站到面前!
  花落紅抖索索的站在那裡,唇角不受控制的連連抽搐,望著紫衫人,他嘶啞的道:“聶龍……你來遲了!”
  一聽到花落紅呼喚來人的名姓,莊翼由不得心頭下沉--聶龍號稱“狂焰”,是名聞天下的“三魔四毒”之一,與花落紅同屬“三魔”一道,平日裡;甚少聽到他們沆瀣一氣,朋比相連,但照目下的情形看,這“三魔”最低限度已有兩魔捻成股了!
  那聶龍聲音粗礪的道:“原該早發覺動靜的,你知道,夜裡累了整宵,困下去稍稍沉了些,沒想到你竟然已傷得這麼狠!”
  花落紅慘然一笑:“好在還不太晚,再來遲些,只拍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了!”
  聶龍目光如刃,凜烈的道:“先莫說喪氣話,時辰不到,誰也包不了誰的生死,花落紅,是那一個傷了你?”
  望了莊翼一眼,花落江的舌頭有點僵硬:“人就站在你面前,聶龍!”
  深陷的雙瞳有著一股逼人而來的肅煞之氣,聶龍盯住莊翼,厲聲道:“你把花落紅槽塌到此等地步,莫非與他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莊翼平靜的道:“姓花的是朝庭重犯,曾經狙殺官差,強劫徒囚,在法在理,必須逮捕歸案,他卻逞凶拒捕,我們只有按規矩行事,如果你侍插手阻擾,和花落紅便屬同謀共犯,我們勢必一體拘拿,決不寬宥!”
  聶龍打鼻孔裡發出冷笑:“原來還是個鷹爪孫呢,你算是捕房裡的那一號牛鬼蛇神?”
  花落紅接口道:“他是莊翼……”
  長長“哦”了一聲,聶寵形色陰勢的道:“敢情你就是莊翼,河朔地帶頭一號的狗腿子,很好,前些日你壞了花落紅搭救嚴良的事,今天又把花落紅弄個半死不活,舊債新帳,正合一起結算!”
  莊翼道:“聶龍!我勸你不要和花落走到一條路上,他想找人結伴,我不認為你願意跟他同赴幽冥之途!”
  哼了哼!聶寵道:“這是我的事,姓莊的,你的看法也不見得正確!”
  這時,錢銳與段大發兩人業已氣籲籲的奔了過來,一看眼前的情勢,立即便明白了大概的狀況,倆人一左一右站開,擺出了以莊翼為主的側陣。
  淡淡瞪了兩人一眼,聶寵掀開他的紫色長杉;現露出系在腰上的一條皮帶來,這條皮帶寬的三寸,色呈棕褐,皮帶面上綴滿三角狀的鋼錐,錐尖銀閃閃的眨著冷芒,他只輕扯帶頭,整條皮帶已握在手中。
  這絛嵌綴著密鋼錐的皮帶有個名堂,喚作“鱷尾”,意思仿佛是說,誰要挨上一記,便如同被巨鱷的強尾掃中,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錢銳倒挺識貨,聶龍的傢伙一現,他已認了出來,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涼氖,他知道,這下子又碰上棘手的了。
  莊翼注視著聶寵的“鱷尾”,木色劍劍尖柱地,雙刃寒芒眩映,冷冽有如秋水。
  聶龍開始慢慢向莊翼走近,“鱷尾”軟軟垂下,輕微的幌動著。
  突然,錢銳竟搶先出手,他的“雙合鍘”倏分猛斬。急攻聶龍左側!
  晶亮閃爍的“鱷尾”,“嗤”的一聲倒卷而起,那穩快法,簡直無言可喻,錢銳的一柄鍘刀眨眼裡被纏牢,他一掙脫,另一柄鍘刀攔腰劈向敵人。
  聶龍的神情陰詭妖異,等鍘刀的鋒口將要沾身,他才猝然挫腕帶臂,把皮帶纏住的那柄鍘刀往下翻扯,但聞金鐵交擊,錢銳的雙合鍘俱已脫手,人也夜震得歪歪斜斜的倒搶而出!
  段大發大吼如雷,鐵鍊子“嘩啦啦”抖飛聶寵脖頸,姓聶的連正眼也不瞧一下,身形“呼”的騰起,“鱷尾”舒卷似電光石火;一個照面就將段大發狼狽逼退!
  弄得灰頭士臉的錢銳實在是面上掛不住,轉身再撲,赤手空拳就便朝上撞,光景是想抱住姓聶的。
  辱角擒著一抹陰笑,聶龍僅僅吸腰拋肩,錢銳已一頭撲空;“鱷尾”暴楊,兜著錢銳的後腦勺揮落。
  一溜青碧的光華由斜刺裡射來,剛好迎上了這一擊,“鱷尾”碰觸上劍刃,火花四濺,隱隱有龍吟之聲!
  聶龍貼地旋出五步,皮帶橫起,勢若風雷,莊翼長劍掣動,疾似流江,雙方甫始接陣,便是龍騰虎躍的三十招,三十招幌眼即過,彼此卻已經曆數次生死一發之間。
  透了口氣,段大發惡狠狠的喝吼:“大膽匪類,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逞凶,阻差辦案,施暴官役,拿下來必然置你一個死罪!”
  聶龍根本不理不睬,全神貫注與莊翼狠搏,直到此刻,莊翼才發覺;儘管那花落紅排名為“三魔”之首,論功力,聶龍竟比之毫不遜色!
  空著兩手的錢銳有心想上前拾同兵器,不巧他那對傢伙掉落的地方又隔著正在拼鬥的兩人過於接近,只要稍一遲洩,很可能就會遭到襲擊,他再三躊躇;仍不敢冒然挺險。
  原先站著的花落紅,現在已經撐持不住的蹲坐地上,他自己用一條撕裂的前襟草草扎住斷臂處的傷口,人模樣起發萎頓,一張冷峭的臉孔,不僅灰白,更透著那種油枯燈盡前的幽晦。
  段大發瞧見花落的情形,立時大聲叫道:“老錢!咱們逮住一個算一個,且先把姓花的銬上再說!”
  錢銳沒好氣的道:“姓花的一條命已去了大半倏,人就只剩那口氣了,你不怕他插上翅膀飛走不成?倒是老總這邊得加意幫櫬,姓轟的可他娘兇潑得緊!”
  抖了抖大鐵鍊,段大發咬著牙道:“個**養的,我就不信他有三頭六臂,能上了天去!”
  錢銳壓低嗓門催促:“你別淨吆喝,好歹也露一露你的赤膽忠肝,英雄本色……“猛一跺腳,段大發狂吼著一個虎跳衝上前去,大鐵鍊急速搓磨,發出“眶榔榔”的連串劇響,摟頭蓋臉衝看聶龍的臘袋便抽!
  皮帶上的鋼錐閃過溜溜寒芒,七次震開了莊翼的長劍,聶龍趁著帶端回盪的力道斜滑三尺,左腳奇突的往後飛,段大發鐵鍊揮空,慌忙側躲對方來腳,聶龍整個身子拔起猝翻,皮帶嵌綴著的鋼錐冷眼眨映,段大發已悶嗥一聲,拖著左踉蹌跌出,乖乖,肩胛之上,竟然一片血肉模糊!
  錢銳目睹此狀,頓時怒火升頭,熱血沸騰,毫不考慮的滾地上前,一長腰,死命抓攫聶龍的兩足足踝!
  聶龍冷哼一聲,並不閃躲,皮帶回擊莊翼劍式,下面任由錢銳抓牢足踝,就在錢銳十指緊收的剎那,聶寵一腳猛抬,鬥然間竟將錢銳整個身體拋起,皮帶上揚,像用拍子打球一樣,“”聲悶響,硬是把錢銳橫兜出五尺之外!
  木色劍便在這細微得不容一發的空隙虛暴刺,冷焰彷若極西的電火閃掣,聶龍飛快旋身,“鱷尾”急速倒翻斜切,卻已慢了半分,芒彩映處,聶龍臉孔肌肉驀的僵扯,一個筋斗反躍丈遠,左腹部業已浸沁出大片殷紅!
  剛從地下掙扎著爬起來的錢銳,瘸跛著一條腿,灰頭士臉的嘶嚷:“殺得好!老總!姓聶的砸斷了我一條腿骨,你可算轉眼就替我找同來啦!”
  眼睛注視聶龍,莊翼卻在對錢銳說話:“你不要多動,免得折骨錯移,增加接合上的困難,搞下巧弄成半殘不缺!”
  坐在那邊的花落紅幽幽一笑,低弱的出聲道:“聶龍!你已失算了!”
  摀著左腹上的傷口,聶寵面不改色的道:“姓花的拿手下當肉質,為他做謀略犧牲。這稱不上本事!”
  莊翼淡淡的道:“求勝致果不一定全靠硬功,運氣佔幾分,謀略也佔幾分!”
  段大發湊近過來,挫著牙道:“老總!也不用押人回去了,乾脆就地格殺,拎兩只人耳朵交差便成,娘的皮,我們被姓聶的整慘啦!”
  莊翼胸有成竹的道:“且看情況怎麼演變再說,要怎麼殺法,端取決於他們的動向!”
  聶龍陰惻惻的道:“算盤不要敲得太如意,眼前離著結局還早,姓莊的,誰殺誰猶說不准哩!”
  莊翼道:“你中的一劍已傷及內腑,所以,必然撐持不住多久,用意志來振發戰力是可行的,但超越體能的極限之後,亦就成為強弩之未了,聶龍,你或許可以暫時掙抗,時間卻長不了。”
  聶寵生硬的道:“你試試看!”
  那一頭,錢銳已拾回自己的乒刃,他揮舞著“雙合鍘”,提氣大吼:“死在當前。還敢大言不慚?要不斬掉你這條”孽龍“腦袋來祭我一條腿,我他娘決不甘休!”
  聶龍陋夷的道:“不要光嚷嚷,有種的上來動手---像你這類九流鷹爪,我沒殺過三、五十,亦會宰掉十七、八,六扇門的德性只有一樁,狗掀子,全憑了那張嘴!”
  錢銳氣得差點炸了肺,不由疇目切齒,“雙合鍘”碰得叮噹響:“好個血案如山的惡匪凶徒,你可是不打自招,供認犯行不,姓聶的,無論怎麼死,你是死定了!”
  聶龍正要說話,山坡的線之上,突然出現了十多條人影,天光下棋得清切,大多為身穿紅、黃袍褂的彪形漢子,那領頭的一個,赫然正是戰百---“起霸山莊”的總管事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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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豁命

  莊翼發現了“起霸山莊”的來人,聶龍也同時察覺,只在此刻,他的形態才顯著的有了變化,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轉化 驚愕、憤怒、激動、及不信天數卻天數居然應驗的一份無奈。
  錢銳也有幾分意外,他瞪著山坡上迅速移近的幢幢人影,不免迷惘的道:
  “那可是『起霸山莊』的人馬哩,老總,他們來這裡幹啥?莫不成是衝著咱們來的?領頭的模樣像是戰百勝……”
  莊翼語氣平靜:
  “不管他們是衝著誰來,很快就會分曉。”
  段大發嘀咕著道:
  “如果目標是我們,『起霸山莊』那干人就太不上道了,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挑在這個節骨眼上找碴,簡直就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連花落紅也瞇起雙眼,仰頭觀望,他笑得又是淒苦、又是空茫:
  “聶龍!你說說,這是不是劫運到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聶龍寒著面孔,冷冷的道:
  “天下沒那麼多認命的事,花落紅,做了就要擔當,砍掉腦袋不過碗口大的疤,有什麼好含糊的?”
  花落紅澀澀的道:
  “我道只我看得開,你卻也不差,聶龍!”
  聶龍緊了緊手中的“鱷屋”,道:
  “少說話,留點力氣等著撈本吧!”
  由兩個人的交談中,莊翼推測他們還另有麻煩,而這麻煩必然與“起霸山莊”有關,至於是什麼內容,他雖難以判斷,但卻降低了“起霸山莊”與己方敵對的可能性,此時此乃,形勢如此發展,亦未不佳。
  錢銳又在說話:
  “不錯,老總,是戰百勝帶頭!”
  莊翼道:
  “我看見了!”
  同時,莊翼也算出了來人數目,共為十二員,除了戰百勝之外,穿紅袍的有七個,黃袍的四個,聲勢可謂相當不小,問題在於,“起霸山莊”的人馬如此大張旗鼓,蜂湧而至,卻是因由何在?
  戰百勝看到莊翼的當口,亦不禁一楞,他先回頭向身邊的人低聲交待了幾句什麼,然該趕上兩步,朝著莊翼抱拳當胸,裂嘴乾笑: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莊總提調,沒想到在這裡又遇上啦!”
  說著話,他目光溜向花落紅與聶龍,邊放低嗓調接道:
  “公幹!”
  莊翼含笑點頭:
  “戰大總管亦有『公幹』?”
  戰百勝歎一口氣,指指花落紅:
  “我們莊子可被這幾個不開眼的東西坑慘了,費了好大勁,出動多少人馬,才堪堪把他們的落腳處找出來,全莊上下,正分成六個組搜索這片山區,巧不巧,竟被我這組逮住,沒料到的卻是尊駕居然亦在此地……”
  莊翼道:
  “我是代表朝律捉拿要犯,戰大總管,聽你的說法,我們捉拿的對象,和貴莊似有
   ?”
  靠近前來,戰百勝小聲道:
  “總提調!我們莊子昨晚上出了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莊翼微微一笑,模兩可的道:
  “誰敢虎口拔須?膽子倒不小!”
  戰百勝看了莊翼一眼,說話的語氣帶著埋怨:
  “好吧!不管總提調你是真迷糊還是假迷糊,話,我可得先說明白,昨天晚上,我們莊子被鬧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進來的前後共有兩撥人,一撥劫走了你老頭子 不,我的意思是劫走了你令尊,另一撥更不得了,硬是強擄我們二小姐突圍而去,不但如此,還幹掉我們四名『紅衣把頭』、傷了兩名『黃衣把頭』,這兩撥人之狂妄囂張,手段狠毒,簡直到了目無余子的態度,我們莊主差點就氣瘋了,立時調兵遣將,親自壓陣出馬,務必要查明來人底細,施以嚴懲!”
  莊翼搖手道:
  “慢著!戰大總管,你那弦外之音,該不是指說我也犯了嫌疑吧?”
  戰百勝有些尷尬的道:
  “我,我說了麼?我沒有說你犯嫌疑吧?我只是問你知不知曉夜來發生的這些事……?”
  莊翼故作不悅之狀:
  “戰大總管,為什麼我應該知曉這些事?我既非順風耳,又不是千里眼,貴莊發生的變異,我如何能在一夜之間得悉?我還正想請教大總管,我爹的問題你怎麼交待?你們的人我早已依約釋回,貴莊卻扣住我爹不放是何道理?現在好了,我爹在你們手裡遭到擄劫,且看大總管你怎麼說吧?”
  楞楞的望著莊翼,戰百勝似信非信的道:
  “呃,總提調!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打啞謎了,令尊 果真不是你搶走的?”
  莊翼勃然色變:
  “戰大總管,人只有一個爹就儘夠了,假如我爹已被我接回,何須再向你要人?”
  搓著雙手,戰百勝低聲下氣的道:
  “當然,當然,總提調,這檔子事,請你暫且忍耐,先擱一擱再談,我們一樣一樣來,等我把姓花的和那條『孽龍』收拾過,我保證給你一個交待!”
  莊翼冷冷的道:
  “不知貴莊和此二人又有什麼過節?大總管,他們可是我要逮捕歸案的欽命重犯,王法為先,私怨在後,希望各位不要干擾公事。”
  戰百勝忙道:
  “欸!挨!總提調!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也不用動輒擺出一付公事面孔,開口朝律、閉口王法,這不是傷感情麼?我們要這兩個人,自有道理,昨晚那兩撥闖莊的不速之客裡,有一撥便是花落紅和聶龍夥同另一個魔星『邪刀』曹丹捻成的股子,我們二小姐,便是吃他們劫走,你說說,這能放過麼?我們決非有意攪合,勢不得已,你可千萬包涵則個……”
  莊翼不解的道:
  “奇怪,他們『三魔』從來與『起霸山莊』河井水互不相犯,好端端的,為什麼卻強捋虎鬚,打起你們二小姐的主意來?”
  戰百勝苦著臉道:
  “這正是我們要問的問題,可要逮住人才問得分明,所以總提調你好歹寬諒,二小姐的事情非同小可,如今人尚下落不明,這不但牽涉到父女連心的焦慮,山莊的威信,尤其是大姑娘的名節攸關,樣樣皆輕忽不得!”
  莊翼的顏色已見緩和:
  “原來是這麼一碼事,難怪各位傾巢而出,如臨大敵 父女當然連心,不過,父子親情,怕亦不遑稍讓,我父眼下同樣下落不明,為人子者卻無毒為力,只在這裡踟躕徨,措手無策,欸,愧煞了,愧煞……”
  連連拱手,戰百勝急道:
  “總提調請寬懷,這事包在我身上,但求暫退一步,戰某必有回報!”
  莊翼猶豫片刻,表情無奈的道:
  “好吧!大總管!就看你的了……”
  戰百勝頓時如釋重負,回身下令:
  “兄弟們,且把這兩個匹夫圈住!”
  其實不用他說,十一名“紅衣及黃衣把頭”,早已殺氣盈盈的將花落紅與聶龍團團包圍,錢銳和段大發站在一邊,倒如同局外人了。
  聶龍容顏深沉冷漠,對於當前險惡的形勢似乎無動於衷,花落紅也是一付舍此皮囊,無足為惜的超脫模樣,兩個人好像真個豁出去了。
  越是如此,戰百勝越發不敢貿然動手 他倒不是怕對付不了聶龍與花落紅,顧忌的是萬一這兩個拼死了,卻找誰去過問仇荻的下落?
  情態有點僵,聶龍手摀腹部傷口,仰著臉道:
  “姓戰的,你們還在等什麼?猶待挑揀個好時辰嗎?”
  戰百勝咽了口唾,悻悻的道:
  “不用說風涼話,你們現在是個什麼處境,自家心裡有數,聶龍,要想活命,也不是沒有法子,端看你們願不願輸誠合作,將功贖罪!”
  聶龍面無表情的道:
  “怎麼合作?如何贖罪?”
  戰百勝乾咳一聲,道:
  “很簡單,把我們二小姐的去處招出,便可饒你們不死!”
  聶龍語含譏笑的道:
  “不是合作之後,就放我們走人?”
  戰百勝臉色一沉:
  “天下豈有如此便宜之事?你們無端侵犯『起霸山莊』,劫擄本莊莊主愛女,殺傷本莊所屬,種種惡行,斷難寬宥,設若你們供出仇二小姐下落.可折死罪,卻不能毫無懲除,這已是格外開恩,你們休要不知進退!”
  聶龍看了看對面亦陷身重圍之中的花落紅,提高了腔調:
  “你都聽到了!花落紅!待怎麼說?”
  花落槓嘴唇嗡動,撤氣遊絲:
  “我看……死了也罷,至少,仇荻得跟著陪葬,雖不夠本,總也有人墊底……”
  聶龍陰慘慘的一笑:
  “有道理,恁情豁上一命,亦不受這種作賤,死罪活罪我們一遭認了,所謂『格外開恩』,『起霸山莊』收回去留著自己用吧!”
  戰百勝怒火頓升,凜烈的道:
  “你們真想找死?”
  聶龍哼了哼:
  “死是不想死,但若生不如死,便不如死了好,戰百勝,你看錯人了?”
  花落紅接著道:
  “姓戰的,我可以把我們死去之後的情況演變先告訴你……曹丹就隱身附近,此間的一舉一動,他完全看入眼裡,只要我和聶龍一朝挺,他會立即強姦仇荻,然後把大姑娘脫個赤條精光,再拿根繩子纏在脖頸,找棵樹給她弔起來示眾,你要不信,我保證你不久就可親眼目睹!”
  戰百勝不但背脊泛涼,冒出一身冷汗,更氣得雙目發赤,難以抑止的抖索起來,一時連粗話都出口了:
  “你們兩個**養的,真正一對畜牲,枉披著人皮卻沒有半點人性,『起霸山莊』刨過你們的祖墳還是操過你們的親娘?竟使你們用這等齷齪手段來坑害人家黃花大閨女?”
  聶龍聲聲冷笑:
  “為求生存,當然只有朝著最有利的方向去做,什麼四維八德、三網五常,全算閒篇!”
  戰百勝在急怒交加的情形下,一時竟失去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他無措的站在那裡,咬牙切齒,卻進退維谷,處境窘迫之致。
  冷眼旁觀了這一陣的莊翼,實在是同情戰百勝,他憋不住了,上前幾步,一把將戰百勝扯到方便說話的地方,悄聲細語:
  “看起來你似乎十分為難?”
  戰百勝兩手一攤,恨聲道:
  “情形全在你眼裡,總提調,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王八蛋居然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爛壞到此般地步,若不是顧慮二小姐的安危,我真他娘想豁出去先把他一雙邪雜碎活剖了再說……”
  莊翼道:
  “要不要我替你出個點子?”
  戰百勝感激又期盼的道:
  “敢情好!總提調,還請指點!”
  莊翼凝重的道:
  “依我判斷,仇荻被藏匿之處,必在附近,因為當我追捕花落紅的當口,他別的地方不逃,偏偏逃來這裡,而一到此處,聶龍即現身而出,可見他們落腳的所在,不會超逾目視或耳聞的距離之外,『三魔』既然一體行動,曹丹的行蹤便不難預測,仇荻人在他們手中,還遠得了嗎?”
  戰百勝仔細一想,精神之振,興奮得有朝莊翼叩個響頭的衝動:
  “對,對,對,對極了,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上?總提調!虧得你點醒了我,把我從他娘焦頭爛額、措手無策的困境里拉出來,只你就是我的解厄貴人,假如二小姐因此得救,更不啻恩同續命超生,總提調,這份情,我記牢了!”
  拍拍對方肥厚的肩頭,莊翼笑了笑:
  “言重!戰大總管,並肩子上吧!沒什麼好忌諱的!”
  戰百勝長長一揖到地,霍然轉過身來,這瞬息前後,他的神態恍同兩人,但見他從腰間拔出一管三尺銅簫,殺氣騰騰的大吼:
  “兄弟們!給我恨宰狠殺,一個也不許放過!”
  包圍住聶龍的“起霸山莊”人馬,共為四員“紅衣把頭”、兩名“黃衣把頭”,一夥人早已氣憤填膺,躍躍欲試,戰百勝一聲令下,如何還會稍有遲疑?
  四員“紅衣把頭”縱身而起,由四個不同方向擊殺一個焦點,另兩名“黃衣把頭”則分成左右朝內夾攻,剎時只見寒光如雪,刃芒飛舞,聲勢十分驚人!
  聶龍半步不移,“鱷尾”猝然旋閃,“叮噹”幾響,數件兵器已被震開,鋼錐一盪又回,眨眼裡再將各路攻擊化解、動作之快速猛辣,竟似生龍活虎。
  戰百勝怒喝如雷,銅簫劃過一道半弧,凌厲無比的直指聶龍,簫端搖擺不定,猶若毒蛇昂首游移,卻已把敵人可能的退路全部封死。
  聶龍冷冷一笑,長身暴起,不退反進,“鱷尾”抖得彷彿鐵鍊,兜頭搗戮過來。
  斜刺裡,一名“紅衣把頭”橫身疾撞,兩柄“雙刃斧”霍然攔劈,聶龍原式不變,左臂倏伸,抓住一柄斧頭的前,往外狠帶,恰巧碰上另一柄斧刃,那名“紅衣把頭”腳步不穩,一頭搶出幾步,而戰百勝銅簫驟點,強撥搗茶的“鱷尾”,剎那間,“鱷尾”歪拋,戰百勝的五指關節卻震得發麻!
  另一名“紅衣把頭”趁隙挺進,大砍刀偏斬聶龍,身形正在幌走的聶龍,突兀低頭彎腰,皮帶石火般翻揚,但聞“卡擦”一聲,這位“紅衣把頭”的下顎頓遭擊碎,聲張面孔立時完全變形!
  第三名“紅衣把頭”狂吼著猛躍向前,攔腰欲抱聶龍,姓聶的形同鬼魅,側移三步,反手揮帶,錐芒幻映的須臾,“紅衣把頭”的頭顱已裂威血肉模糊的一團。
  在此毫髮難容的一隙空閒,戰百勝銅簫脫手激射,去勢恍同流矢,聶龍的”鱷尾”甫始倒卷,銅簫已插入他的左胸,幾乎不分先後,一個“黃衣把頭”也撲上前來,奮起一叉截進聶龍小腹,姓聶的全身收縮,口鼻噴血,卻在血霧迷漫的俄頃振挑“鱷尾”,鋼錐重重掃過這“黃衣把頭”的脖頸,只一轉眼,此人腦袋斜斜掛垂肩上,差點就掉落下來。
  第四名“紅衣把頭”凌空而至,一對雙節棍急揮急舞,打得聶龍連連滾跌,身子橫旋不止,卻是戰百勝一聲大喝,才阻住了這個“紅衣把頭”的狂性:
  “還不住手?你沒看見人他娘早斷氣啦?”
  圈牢花落紅的,是三名“紅衣把頭”及兩名“黃衣把頭”,這時刻,只有兩名“紅衣把頭”出手攻擊,別看花落紅人似奄奄一息,就像油枯燈盡的前兆,反拒之勢卻毫不含糊,他坐在那裡,手中銀鞭倏忽吞吐自然伸縮,非但又快又準,且招招指向要害,擺明暸乃是追魂奪命的招數!
  戰百勝在聶龍的屍體上抽回銅簫,拿靴底草草拭去血跡,“呸”聲向地下吐了口唾沫:
  “娘的,還真橫得緊哩,劍傷恁深,猶廢了我們兩員,重創一個,果然拖上墊背的了……!”
  那邊,花落紅自是將一切情形全已看在眼裡,他並不激動,更不悲憤,仍舊沉著應戰,絲毫不亂,尚抽得出空來說話:
  “莊翼……算你成全了『起霸山莊』……卻是……好一條惜刀殺人的……毒計!”
  莊翼柱劍於地,七情不興:
  “認了命吧!花落紅,誰叫你們走上這一步背運?”
  猛古丁裡,花落紅身形沖天飛騰,宛若暗中吃了續命金丹一樣,那麼聲勢暴烈又力道強渾的衝撲莊翼,兩名“紅衣把頭”阻截不及,迭聲驚呼,莊翼早有所感,是以情況不變之餘業已成竹在胸,他不慌不忙的長劍上指,劍尖才起,人口狂飆般掠出丈外,青碧光華立時凝若匹練,“霍”聲舒卷,紫電精芒並濺躍目,只在一閃之間,碧光頓 花落紅人已蜷曲於地,混身抱搐,喉頭的喘息聲粗濁沉重,像卡著一口濃痰不能上下,而且,吸氣少,出氣多,眼瞅著是不行了。
  戰百勝急忙奔了過來,關切的問:
  “總提調,這免崽子好不陰狠,他不曾傷著你吧?”
  莊翼笑笑,道:
  “托福,好在我早有預感,體會得到姓花的那股怨毒之氣,亦防著他困獸反噬的這一招,總算沒讓他得逞。”
  搖著頭,戰百勝道:
  “這傢伙倒豁得出去,如此孤注一擲,敢情是真個不想活了!”
  莊翼嘆息著道:
  “混到『三魔』的層次,便受不起這樣的挫折,尊嚴和聲譬往往比生命更重要,於其忍辱苟存,倒不如死了好。”
  戰百勝訕的道:
  “可不是嗎?”
  莊翼收劍入鞘,道:
  “我們的事已經了結,貴莊的麻煩尚未結束,戰大總管,家父下落,務請勞神給個交待,我們不再打擾,就此告辭了。一
  戰百勝欲言又止,猶豫著道:
  “呃!總提調!你們這就回去啦?”
  莊翼道:
  “莫不成大總管尚有其他須我效勞之處?”
  戰百勝想了想,連聲乾笑道:
  “沒有,沒有事了,我只想再問問,總提調,我們二小姐,的確會容身在這附近吧?”
  莊翼道:
  “我是按照實情做推斷,天下諸事,逃不出一個『理』去,照道理測根由,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咽了口口水,戰百勝道:
  “欸!也但願是如此了……”
  莊翼抱拳道:
  “謹祝馬到成功,戰大總管,不論是仇二小姐或家父的消息,我全靜候佳音了!”
  戰百勝打著哈哈:
  “就這麼說,咱們就這麼說……”
  回過身來,莊翼正好看到段大發將兩雙血淋淋的人耳朝鏢囊裝,再一瞧花落紅的屍體,可不兩只耳朵全失,聶龍也變成缺耳龍了,一瞬間,不由感觸良深,這兩人在活著的時候,是何等凶悍驃猛,盛名喧赫?一朝命喪荒野,仍免不了任由宰割,落個屍首不全,江湖路,委實冷酷寡絕,艱險難行!
  *          *          *
  拿兩根樹枝綁在折骨部位,權充夾板,錢銳拖著一條腿,另柱著一截竹桿堂杖,瘸瘸跛跛的往前走,要不是莊翼還在旁邊攙扶,更就舉步艱辛了;段大發還算好,肩胛骨雖然碎裂了好幾塊,尚不影響行動,但顛足起來多少會牽引傷處,齜牙裂嘴的表情便經常上臉了。
  三個人走得很慢,拖著錢銳,想快也快不了,天氣又冷,錢銳邊挪腿邊嗟嘆:
  “真他娘霉啊!大早睜眼,就聽到屋頂老聒叫,當時心裡還在犯嘀咕,不知今天會遇上什麼麻煩事?這不應驗啦?欸,生生叫姓花的王八蛋砸斷了一條腿,傷筋動骨一百天哪,有得養啦……”
  段大發把他的鐵鍊子掛在脖頸上,走起路來眶榔作響,說話亦無精打彩:
  “只你傷了不成?我這肩胛業已裂成好幾塊,要接合上,少不得受些活罪,往後能不能恢復原樣猶不一定,吃這碗飯,誰說不是抬著腦袋玩命?”
  錢銳搖著頭道:
  “也不用怨了,只怪我們命苦,三百六十行,偏偏入了這一行……”
  手攙著錢銳的膀子,莊翼斜睨了他一眼:
  “領的餉銀不算少,吃香喝辣的場面天天有,進出百姓商家得如同二大爺,這些風光,你們怎麼不提?憑你們兩塊料,除了在班房濫芋充數吃冤枉,還能幹什麼?”
  錢銳嘿嘿笑道:
  “一頭栽進六扇門十好幾年,再想轉行,行行如隔山嘍……
  莊翼道:
  “所以說,少發勞騷,全認命吧!”
  這時,他們正來到一個乾涸見底的水塘邊,塘底有淺淺的一灣混水,泥濘交融,周遭蓑草枯黃,迎風抖索,段大發剛想開口提議歇上一陣,萎黃的草叢後,已突兀冒出半截身影來!
  拖著腿一拐一拐前行的錢銳,不由被嚇了一跳,他趕忙站定,要提醒莊翼注意,卻感到莊翼攙在腋下的手縮了回去,人也踏上幾步。
  草叢裡冒出的那人,生了一張鍋底似的大黑臉,暴眼掀鼻,雙耳招風,滿頭短髮刺般根根倒豎,一道長疤血紅的自左額斜過面孔到右唇唇角,手握寒光亮的一柄窄刃彎月刀,真個好一付凶神惡煞之像!
  跟在後頭的段大發亦發覺情況有異,他湊上前來,目注對方,帶幾分怔忡的低聲道:
  “這個傢伙沒頭沒腦的打半截腰裡闖了出來,不知想搞什麼名堂?”
  錢銳吶吶的道:
  “娘的!看他模樣,八成來意不善……”
  莊翼木色劍已連鞘抽出,他神色不變,極其淡漠的衝著對方開口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朋友你必是『邪刀』曹丹?”
  那人分開枯草,站了出來,乖乖,好魁偉的一付身架骨;他人立路中,有如半截鐵塔,聲音卻又尖又細:
  “我要不是曹丹,那才奇怪,還有誰比我更有理由在這裡攔截你們?”
  莊翼冷靜的道:
  “你好運氣,『起霸山莊』大批人馬正在附近搜捕於你,居然仍被你尋隙潛逸而出,曹丹,你似乎天數未盡了。”
  曹丹尖著聲道:
  “說得正是,不替花落紅與聶龍報過血仇,上蒼如何容我走到絕地?姓花的,他們兩個雖然死在『起霸山莊』那幹雜碎手裡,實則全為你的慫恿指引,花落紅最後的一句話說得不錯! 好一條借刀殺人的毒計!”
  莊翼道:
  “你聽到了?”
  曹丹形容怨毒的道:
  “我不但聽到,整個過程也完全看在眼裡,其實,我就隱芒在山坡左側的一個土坑內,距離你們不到五丈之遙,只是坑沿有草有樹,遮蔽良好,我看得見你們,你們看不見我罷了!”
  莊翼對自己先前的判斷正確,頗感安慰,遺憾的是曹某不去觸『起霸山莊』的霉頭,卻遷怒到這一邊來,顯見 的責任又須由其個人承擔,他難免興起一種辛苦裁樹、別人遮涼的不甘。
  錢銳也忍不住搭腔道:
  “姓曹的,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殺花落紅、聶龍的人又不是我們,你怕是找錯對象了!”
  曹丹陰著聲道:
  “皆目可殺,先殺你們,再剝『起霸山莊』那幹**養的人皮!”
  事情到了必不可避免的形勢,就一定會凝聚那樣的感受,莊翼知道,眼前一場拼殺絕對是躲不過了,就算代人頂缸吧,亦唯有勉力以赴。
  錢銳和段大發互覷一眼,緩緩向兩側散開,休看兩人拖著傷殘之軀,擺出的陣式卻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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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柔情

  莊翼非常冷靜的拔劍出鞘,劍尖溜眩著盈盈的尾芒,他雙手握住劍柄,以極小的斜角指向敵人,形態沉潛穩凝,有若磐石。
  曹丹粗直的亂發根根豎起,彎月刀高高舉揚,一步一步逼近過來。
  彼此注視著對力的眼睛,注視著對方任何一個細微的反應,沒有人心存輕侮之心,因為他們全知道,那怕只是些許疏失,亦足可造成致命的傷害。
  巨大的身影縱躍而起,曹丹彎刀下斬,湛藍的刃彩彷彿激濺的浪花,輝閃著冷冽又晶瑩的光波,就在莊翼長劍如龍馭鳳,凌空飛旋的一剎,彎刀已然再幻千百落月,由四面合湧而至!
  不錯,這種刀法,果然是邪!
  莊翼的木色劍於須臾間凝結為球,一個渾圓、耀目的光球,鏑鋒回繞,做著密接無隙的連衡,先是火花並射,才響起震耳的金鐵撞擊聲,兩個人都被對方傳來的反彈力道挫退出好幾步遠。
  沒有絲毫頓歇,曹丹大吼一聲,彎月刀爆出點點流星光雨,好像正月裡點熱的煙火,呈現恁般繽紛與絢燦的異色罩莊翼。
  “三魔”的身手,莊翼總算統統領教過,真正一個不比一個弱,各有絕活,各擅勝場,曹丹刀法之變化奇詭,走勢準利,為他歷來所罕見;星起芒卷的剎那,他長劍融身,形如光柱,驀射疾掠向前。
  曹丹“呼”的一聲大鳥般騰空,十七次方位轉換幾若一次,簡直快不可言,光柱盤旋穿刺,緊緊跟隨,卻總是稍差分毫,未能中鵠。
  押陣的錢銳和段大發,俱不由心裡焦慮,暗中捏著一把冷汗,看光景,這姓曹的還委實難纏,他兩個一時又插不上手,錢銳拖一條傷腿,段大發的一雙脖子業已不聽使喚,在如此凶險猛烈的豁拼下,那一個也沒有拿準關節的把握,拿不准關節冒然出手,往往就變成幫倒忙了。
  十七次的挪移瞬息即過,曹丹身形倏沉,一刀劈出,乃鋒顫震得“嗡”“嗡”作響,莊翼身劍合一,猝迎上來,但聞裂帛之聲響起,交鬥雙方分向左右翻開,莊翼腹部及右脅鮮血浸溢,曹丹則胸前盡赤,一張大黑臉不僅血糊花抹,且似變小了一號,原來巴掌大的一片頰肉已被削掉!
  狂笑奢,姓曹的生似傷在別人身上,毫無遲滯的挺刀撲出,刀刃灑幻幽光,以一個弧度切落,完全是一付悍不畏死,玉石俱焚的功架!
  木色劍恍若電掣,橫刀反卷,曹丹來刀突兀變換角度,由上而下的弧角頓時轉成從下倒挑的去勢,眨眼間就把刀路整個作了逆回。
  在情況驟變的同時,莊翼微向後退,下身略傾,驀地雙腿併合挾住刀鋒,雙腿並攏之力又強又重,曹丹一抽未出,猛然翻攪彎刀,莊翼劍尖彈閃,“噗”的一記已穿透對方咽喉,曹丹倒摔出去的一剎,莊翼雙腿內側皮開肉綻,肌脂縱橫翻卷,連腿骨皆隱約可見!
  慘白著面孔,莊翼痛得冷汗涔涔,嘴唇泛紫,混身不住抽搐,他定定的注視著仰躺於幾步外的曹丹,曹丹雙瞳圓睜,凸出眼眶,狀似僵凍倏的魚眼,咽喉間只裂開一條細窄的傷口,鮮血泊泊湧淌,手上仍然緊握彎刀,半點不松,好一派死不甘心的模樣!
  段大發趕緊奔了過來,蹲下身子,一隻手拿金創藥往莊翼的兩腿又灑又敷,一面牙裂嘴,連連搖頭嘆呼,錢銳也拖著傷腿拐近,憂形於色的道:
  “老總,你腹部和右脅的刀傷,可波及了內臟?”
  莊翼緊鎖雙眉,沙著聲道:
  “傷口不算很深,希望沒有傷到內臟……”
  段大發忙道:
  “我來替老總看看,不管傷著沒有,先上金創藥止血總不會錯!”
  錢銳叮嚀道:
  “你他娘手腳放輕點,可別扯動了傷口,那就麻煩了!”
  小心翼翼的將傷處的衣衫掀開,段大發湊近細察,邊“嘖嘖”出聲:
  “看起來割得不淺,要不把傷口翻開卻瞧不清切,老總,我們對醫道外行,還是少冒險撥弄的好,趕緊回去找範六指才叫正辦……”
  莊翼疲憊的道:
  “本來我也沒指望你能看出什麼名堂……”
  錢銳催促著:
  “給老總上藥啊!再好生包紮起來,我們儘量做我們能做的。”
  單手抹藥,段大發行動頗為不便,他嘀咕著道:
  “老錢!你斷的是一條腿,我傷的卻是膀子,一隻手上藥還勉勉強強,要包紮,我拿那隻手來幫忙?你好歹動一動,光發號施令,現在可不是時候!”
  錢銳罵了一聲,撕下自己衣襟替莊翼緊緊裹住傷口,又低聲問:
  “回城裡這段路,老總撐得住撐不住?”
  莊翼道:
  “我且試試!”
  試著,他略略挪步,腹腔內立刻起了一陣痙攣,像是腸臟突然扭絞糾結,那樣的痛楚,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急忙扶住莊翼,錢銳有些花亂的道:
  “不成,老總,可妄動不得,沒看只一挪步,你臉色全變了?這傷,恐怕不輕哩!”
  段大發也手足無措的道:
  “這裡前不巴村,後不巴店,連個鬼影子不見,老總又急待救治,卻如何是好?”
  錢銳忽的一拍自己腦門,道:
  “有了!”
  段大發愕然道:
  “什麼有了?”
  指指段大發,錢銳道:
  “你說得對,大發,我傷的是腿,你傷的是臂,傷了腿,走路礙事又唐蹭,傷了臂膀則不影響行動,你馬土趕回去找人帶擔架來兜老總就醫,我就在這裡守護著,咱們算是各盡其責!”
  咽了口唾沫,段大發點頭道:
  “也只好這麼著了,反正你說的總有道理……”
  錢銳揮揮手:
  “少囉嗦!記得快去快回!”
  於是,段大發立即邁開步子,匆匆朝“老龍口”的方向奔去,動作還挺爽俐,到底斷胳膊和斷腿不一樣。
  莊翼柱著長劍,緩緩坐,只這片刻,他的雙眼已陷落下去,氣色灰敗,神情憔萎,握住劍柄的右手不停輕顫,但是,他卻屏息泯唇,冷靜得有如木石。
  從來沒有這麼擔心過的錢銳,此刻不僅是惶急、懸慮,更興起一股恐懼的感覺,他不時偷覷莊翼的反應,生怕突兀間他們老總就斷了氣。
  吃力的轉頭望向錢銳,莊翼嗓音低啞:
  “你很緊張.錢銳……”
  錢銳斯期艾艾的道:
  “老……老總,好歹,你千萬挺著,不用多久,段大發就帶人來了!”
  莊翼衰弱一笑:
  “當然,我也不想死!”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感到和死亡如此接近……”
  頭皮一陣麻,錢銳急道:
  “老總!吉人自有天相,別說不吉利的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莊翼沉沉的道:
  “但看範六指的門道了!”
  錢銳一瞪眼,道:
  “要是範六指治不好老總的傷,他就不用活了,我捏也捏死他!”
  默然半晌,莊翼道:
  “錢銳,你到四周去找一找,看看仇荻在不在附近?”
  怔了怔,錢銳迷惘的道:
  “她怎麼會在附近?再說,咱們管她幹什麼?”
  嘆了口氣,莊翼道:
  “押著仇荻的人就是曹丹,姓曹的前來截擊我們,對仇荻可能有兩種處置,一是隨身帶她行動,一是將她擺在原處……所以,我叫你到附近找找,說不定人就在周遭不遠……”
  錢銳提起仇荻,猶一肚皮惱火:
  “娘的,這丫頭片子向來氣燄囂張,目中無人,原該受這等報應,也好叫她知道,『起霸山莊』不是唯我獨尊,要栽筋斗的辰光照樣得栽,而如何尋出她的下落,是他們『起霸山莊』的事,與老總何干?況且老總自身還在受難,我看,免了也罷!”
  搖搖頭,莊翼道:
  “仇荻不錯是有些盛氣凌人、態度張狂……但這不能構成我們見死不救的理由……你想想,曹丹霸押著她,卻有法子叫她難以出聲,毫無掙扎,顯然易見姓曹的施了手腳,或者拿她困牢塞嘴,或著下了迷藥、點製穴道……不論用什麼方法,仇荻目前必定動彈不得,無力自主,如果我們不救她,她就是死路一條了……”
  錢銳恨恨的道:
  “死了最好,完全咎由自取!”
  莊翼微合雙眼,道:
  “錢銳!試著有點度量,去吧!”
  不敢再多說,錢銳不甘不願的拖著一條傷腿,柱著竹桿,姿態有點滑稽的開始沿著四周尋找起來,看他東撥弄,西撥弄,動作相當仔細,倒還不算是存心打馬虎。
  隔了一陣,他繞行回來,天氣雖冷,卻已額頭見汗,籲籲直喘:
  “沒看到人,老總,那小娘們十、九不會在這裡!”
  莊翼有氣無力的道:
  “那麼!必然仍在原處了……”
  錢銳一時體會不到,茫然道:
  “原處?原處是那裡?”
  莊翼慢慢的道:
  “你不記得曹丹所說的了?他原本匿藏在山坡左側的一個土坑內,際著我們對陣的所在不足五丈遠,坑沿蔓生樹草,十分隱密……似乎地方不容易找,曹丹既未攜同仇荻一起行動,仇荻極可能仍被禁在那個土坑中……”
  舔舔嘴唇,錢銳道:
  “呃!老總可是要我現在就去救她?”
  莊翼沙沙的道:
  “我們已經出來得一段路,你又拖著一條傷腿,來回大不方便,萬一仇荻須要協助,你亦無能為力,還是等他們人來之後,交待他們去辦吧!”
  錢銳苦笑道:
  “老總!你真有一付菩薩心腸,自己正在遭罪,卻還顧念著這麼一個不值顧念的女人……”
  莊翼孱弱的笑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總算做好事……那仇荻除了驕縱些,本質還不太壞,能幫她一把,為什麼不幫呢?”
  錢銳想說什麼,卻又住口不言,他知道只一拿話,便篤定顯得自己度量太小。
  漸漸的,天光暗了。
  天色剛才暈暈濛濛,氣溫即巳顯著下降,莊翼端坐如故,白抱染著斑斑血痕,在寒風中飄拂飛舞,他凝神不動,雙眼半合,意識上幾似出世了。
  錢銳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不安的拐來拐丟,一面頻頻張頸眺望,邊不停喃喃咒罵,便在這樣憂惶懸慮的等待下,蹄聲終於隱傳入耳,他猛的跳將起來,迎向遠處狂奔而至的十多乘騎影。
  果然是由段大發領頭,帶著大群人馬趕了回來,不但顏天寶、費良、程勝都在其中,連樊慶堂、谷牧遠、沙九獄、堂子秀等也一同隨行,另外,哈,“老龍口”名醫範六指亦已親自駕臨,人在馬上,正被顛得愁眉苦臉。
  這辰光,莊翼始長籲一聲,頓覺整個身子都癱軟下來。
  *          *          *
  醒過來的時候,莊翼彷彿做了一場夢,一場血淋淋的惡夢;夢中,四處赤霞迷漫,凜寒的光芒閃映交織,人的形體在扭曲,浮沉,一張張死灰的面孔飄盪著,層疊著,忽遠忽近,空洞凝炎的雙瞳宛似有所訴說,總然有那樣多的冤幽與悔恨,極目所見,是無邊無盡的暗紅,紅得深沉,紅得淒晦,像一灘灘冷固的血痕,夢裡,沒有溫暖、沒有人的氣息,神魂感受到的,只是恁般的僵漠、冷酷,和不知所以的茫然……。
  他兩眼怔忡的望著承鏖上的某一點,人雖醒了,意識尚徘徊在依稀的夢境中,直到頰邊滴落一絲冰涼,他才悚然驚覺,微微側首望去,只見蘇婕偎坐床邊,淚波盈盈,原本如花的容顏,竟憔悴了許多。
  想蠕動一下身軀,莊翼卻發現身子居然如此滯重,蘇婕伸手按住他,輕輕搖頭。
  清了清喉嚨,莊翼掙出聲來,但聲音之低微,幾乎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蘇婕……”
  俯過臉龐,有一縷清淡的香味散漾,蘇婕柔聲道:
  “不安動彈,你才剛剛渡過了危險期,這三天三夜裡,你自己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就好像在同閻王掙抗,陰陽界的關口繞了一大轉!”
  莊翼喃喃的道:
  “有這麼凶險?”
  抹去淚痕,蘇婕幽幽的道:
  “差點嚇死我了,他們抬你回來的時候,你人已完全暈迷過去,混身全是血跡,氣若遊絲,奄奄一息,叫你,你聽不到,親你,你毫無反應,而且不停的顫抖抽動,牙齒也咬得咯咯響,翻開你的眼瞼,是那麼無動於衷的一抹冷硬,那一剎那怕,我,我才明白了什麼是泣心瀝血的痛楚……”
  莊翼提著氣道:
  “別難過……我不是好轉了嗎?”
  才抹去的淚水又泊泊流出,蘇婕咽著聲道:
  “只一日不見你,幾乎就成了人天永隔,大早你出門的當口,還是那麼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到傍黑抬回來.單剩一口氣了,這種突兀的劇變,叫我怎麼承受得了?你當時沒有知覺,要走,走得爽快,走得無牽無掛,可是我呢?又令我如何自處?”
  這會是蘇婕?會是一向以寡絕兇狠、精練猛辣著稱的“赤練蛇”蘇婕?此刻的她,沒有一丁一點江湖英雌的痕跡可尋,沒有一絲一毫的強橫霸氣隱現,有的,只是女兒家受過委屈後的幽怨,一個大姑娘柔弱情感的流露……
  莊翼艱辛的道:
  “莫哭,蘇婕!如今你該高興才是啊!”
  蘇婕仍然斷續抽噎:
  “從來不曾愛上一個人,也從來沒有付出過這麼多,頭一遭死心塌地的奉獻自己,面對的卻是一場可能來臨的生離死別,老天不公、上蒼不仁,而你莊翼也未免太狠、大絕情了……!”
  慢慢調勻呼吸,莊翼努力擠出一抹笑容:
  “傻丫頭!這一切不是全成為過去了嗎?我沒有死,我還在你身邊呀!”
  蘇婕恨恨的道:
  “你不清楚,這幾天的日子我是怎麼過的?一下試你的鼻息,一下探你的脈搏,生怕你突然就斷了氣拋下我……十二個時辰要你六次湯藥,一晝夜換一次『合肌散』,每晚上要驚醒多少次.不管你呻吟一聲、喘息一下,全叫我提心吊膽,背脊泛涼,就算白天打個盹.亦免不了夢魘連連……累,我不覺得累,只那種精神的沉重負擔,逼得人要發瘋……”
  抬起手來,莊翼將蘇婕的手握隹,他感覺得到蘇婕的手好冷:
  “真難為你了……其他的人怎麼不幫著你照護?”
  哼了哼,蘇婕道:
  “是我不準他們碰你,除了範六指,所有的事我都要自己來!”
  莊翼笑了:
  “還沒過門,你家主婆的威風就使了出來,往後,誰還吃得消?”
  蘇婕拭乾淚跡,道:
  “我怕他們粗手粗腳弄痛了你,你人沒有知覺,受了痛不曉得,我看了卻難過,連範六指替你換藥的時候,我都在一旁監視!”
  莊翼問道:
  “範六指天天來?”
  蘇婕道:
  “就只今天沒來,他叫人帶口信,累病啦!得歇息一天!”
  莊翼低聲道:
  “這次,他大概卯足了勁,他壓箱底的本事也使出來了,少不得要重重謝他!”
  蘇婕正色道:
  “說真的,範六指的醫術精湛,經驗老到,實在沒有話說,尤其他那份仔細專注和任勞任怨的態度,亦頗令人感動,要不是個提早親自趕到現場替你先做急教,我的總提調,你如今躺在那裡,還難講哩!”
  莊翼緩緩的道:
  “照你所說,我的傷勢,果然不輕?”
  點點頭,蘇婕道:
  “腹部的傷口,已波及腸臟,腰脅處的刀傷亦深,好在刀鋒碰上肋骨,尚未再向里進,否則損到肝脾,事情就麻煩了,現在想想,那曹丹委實可惡可恨!”
  莊翼輕輕搓揉著蘇婕的一只柔荑、微合雙眼,神情十分安祥的道:
  “不用生氣,蘇婕,曹丹付出的代價比我要慘重得多,他連命也賠上了。”
  蘇婕咬咬牙:
  “他活該!”
  莊翼忽然又想一件事:
  “是了,『起霸山莊』仇勁節的寶貝女兒,找到了不曾?”
  蘇婕瞪著莊翼,道:
  “你這麼關心她幹嗎?總提調!你還是多保重你自己吧!”
  莊翼陪笑道:
  “別誤會,這並非關心不關心的問題,只是一種責任感,既然要救她,至少也得知道結果如何,完全不涉及其他。”
  蘇婕有些酸溜溜的道:
  “好叫你寬念,仇荻已被谷牧遠他們在山坡背陽處的一個土坑裡找到,當時人在暈迷狀態,似乎曾被曹丹製住穴道,另外還加上五花大綁,身子顯得十分虛弱,谷牧遠把她弄了回來,經過一番救治後已然清醒,就是還起不了床……”
  莊翼道:
  “這一天一夜,仇荻受的折騰只怕夠嗆!”
  蘇婕嗔道:
  “你心疼啦?”
  啞聲一笑,莊翼道:
  “欸!你想到那裡去了?我有什麼好心疼的?”
  蘇婕抽回手來,悻然道:
  “當她知道白己獲救的過程之後,口口聲聲嚷著要見你,哼,你人猶在陰陽界上打轉,怎麼能見她?我已給她回了,並且叫錢銳通知『起霸山莊』,著他們盡速派人來把這位金枝玉葉接走!”
  莊翼頷首道:
  “你的措施很正確,換成我,也會這麼辦!”
  斜乜了莊翼一眼,蘇婕狐疑的道:
  “我看你是心口不一吧?”
  莊翼道:
  “此話怎講?”
  蘇婕雙眉微揚:
  “仇荻很漂亮,尤其是出身好,來歷高,你真不想和她見面?”
  莊翼靜靜的道:
  “不論她有多好的條件,卻與我何干?”
  蘇婕的態度相當認真:
  “我是說實話,像仇荻這種女人,正為多少世間男兒夢寐以求,日思夜想,莫非你就無動於衷?”
  唇角略略一動,莊翼坦白的道:
  “男女生情,也要一個『緣』字,我從來沒往那方面去想,也從來不曾生過曖昧的念頭,更重要的是,心裡已被你的影子填滿,就算日思夜想,亦是想你,方寸之間,何來餘地容納他人?”
  蒼白的臉龐浮起一層充滿喜悅的紅暈,蘇婕激動的道:
  “莊翼 你沒有騙我?”
  莊翼懇切的道:
  “事實會是最好的證明,蘇婕,難道你的心裡感受不出我對你的一片真摯?“蘇婕眼波流轉,羞赧的一笑:
  “只是,只是我不放心……比起來,仇荻的條件似乎要超過我……”
  嘆了口氣,莊翼道:
  “你決不比她差,什麼地方也不比她差,在我眼裡,你一直是最完美、最可人的,不要妄自菲薄,蘇婕,更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情感,從親你那一次開始,我已經認定你了……”
  輕摟著莊翼的脖頸,蘇婕淚中帶笑,喃喃低語:
  “難怪人家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這話可一點不錯……!”
  莊翼微笑道:
  “是你自己多心多疑,沒來由的把仇荻當威假想敵了,蘇婕,其實在這一方面,你那來的敵人呢?”
  拿手掩住莊翼的嘴唇,蘇婕嬌嗔道:
  “不許你再揶揄我……少講話,免得傷神!”
  莊翼伸出舌尖,在蘇婕軟膩的掌心間舔了舔:
  “好甜!”
  蘇婕臉蛋又是一紅,內心卻是浸滿了蜜:
  “你人才是醒過來,就想不老實?乖乖的給我歇著,別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莊翼再深深嗅了一下,笑道:
  “範六指有沒有說,這次我該躺多久?”
  蘇婕移開手掌,神色有些憂鬱:
  “說過了,至少得調養兩個月,要大好,三個月莫辦,你就不必操那些閒心了,治妥身子,比什麼都要緊,衙門那邊,錢銳已叫文案上公事給刑部,代你請了傷假,凡事都打理清楚,你只管多吃多睡就行!”
  莊翼乾咳一聲,道:
  “想起來,還真是對你不住!”
  蘇婕眨著眼道:
  “又是什麼事對不起我啦?”
  莊翼嘆道:
  “這次你來,差不多都是在床邊陪我,端湯上藥,衣不解帶的,實在苦了你,累了你,連同你去近郊走走的閒暇都沒有……蘇婕,等我傷養好了,一定偕你四處遊逛一番,也好叫你開開懷。”
  蘇婕笑吟吟的道:
  “哼!總算你還有點良心,其實也不用你真的陪我去那裡,有這個想法,我就很高興,很滿足了……”
  雙目起一陣酸澀,莊翼困頓的道:
  “蘇婕,我想睡一會……”
  湊上臉來,蘇婕吐氣如蘭:
  “睡吧!安穩的睡,睡得越酣越好,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莊翼很快即已入夢,看他形容安祥,聽他鼻息均勻,這次的夢境,該不會那麼怖栗陰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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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手足

  莊翼養傷在塌的第三天,剛過午時,蘇婕正好從廚房端了一碗雞湯準備上樓,前門啟處,谷牧遠巳急步行入,見到蘇婕,趕忙欠身道:
  “蘇姑娘!本會大爺至五爺全已到來探望六爺傷情,是煩蘇姑娘傳報一聲,抑還由我入稟六爺?”
  蘇婕匆匆把雞湯放置桌上,順便解下圍在腰間的裙兜,輕理鬢角,不徐不慌的道:
  “你上去通知六爺,我來恭迎五位大爺的駕!”
  說著,她走至門前,一抬眼.五位老者已進了院子,領路的是樊慶堂,這時,樊慶堂趕緊搶上幾步,呵腰問候:
  “蘇姑娘近安 我們五位大爺來看望六爺啦!”
  走在前頭的一位滿面紅光,禿頂、大自鬍子肥胖老者宏聲笑道:
  “樊慶堂狗才,還不給我們幾個老頭子引見引見?”
  樊慶堂往旁邊一站,必恭必敬的道:
  “是,回稟大老,這位便是蘇婕蘇姑娘,蘇姑娘,呃!和六爺很要好……”
  白鬍子胖老頭,敢情即為聞名天下的“六合會”總當家,威震江湖的“孤雲”屈無量,他身著一襲洗得已經泛白的青布棉袍,打著裡腿,穿一雙舊棉鞋,紅光滿面是不錯,然則外相實在看不出來他竟是如此一號喧赫人物!
  蘇婕盈盈下拜,神色肅誠:
  “崆峒蘇婕,叩見大老屈會主!”
  屈無量虛虛一扶,隔著三尺,蘇婕已被一股無形力道架了起來;他上下端詳著蘇婕,笑得見牙不見眼:
  “老六好眼光,挑得這麼一個標致姑娘,你們瞧瞧,這丫頭英氣透通眉宇,瞳底隱藏鋒芒,偏又舉止婉柔,天生麗色,難得老六是那裡遇上的!”
  蘇婕粉頰飛紅,才不知如何謙言幾句,另一個五短身材羅圈腿的灰衣老人已笑呵呵的道:
  “是不差,是不差,回頭三十年,我鮑占魁說不定也要追上一追,求上一求!”
  屈無量笑罵道:
  “老不要臉!”
  蘇婕紅著臉又見過鮑占魁,另一個瘦長得宛如竹竿,面孔扁狹,表情嚴肅的老人已於先開:
  “我是金一鶴,‘玄波’金一鶴!”
  那臉上生著紫麻點,雙目精光暴射的魁梧老人跟著道:
  “‘火雷’,龍在田!”
  身著綢衫,外套同式嵌肩的這一位,膚色白凈,五官端整,蓄有三綹長髯,顯得特別的溫文儒雅,連說話也文縐縐的:
  “老朽譚遇春,‘來虹’便是!”
  蘇婕一一施禮之後,屈無量十分懇切的道:
  “蘇姑娘!朝後去,可不能行這等大禮,要知道我們五個老不死,年齡雖然比老六多上一大把,不僅同一個師承,更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你是他的密友,與我們自然誼屬同輩,禮數逾越常規,我們就承當不起啦!”
  蘇婕輕聲道:
  “五位大老年高德邵,名揚三江,蘇婕豈敢放肆?”
  屈無量笑道:
  “年高是不錯,德性就不怎麼談得上了,蘇姑娘,為了大家方便,你乾脆就稱我為大哥,接下去是二哥、三哥、四哥、五哥,跟著老六叫,這樣不但順口順情,也透著親近,你看怎麼樣?”
  蘇婕矜持的道:
  “就怕失敬!”
  屈無量道:
  “不必客氣,咱們就這麼定規下來,欸!真是個知書識禮的好姑娘,老六在我們五個老哥哥面前,要有你一半恭順,我們便心滿意足嘍!”
  蘇婕忙問:
  “他,他不聽五位哥哥的話?”
  “疾風”鮑占魁接口道:
  “老六不是不聽話,是他有自己的一套,我們五個老家夥,往往加起來辯不過他一個,我們師父收他做關門徒弟,可把我們整得慘,小老么嘛,師父早年就寵著他,弄到如今,我們不寵也不行啦!”
  蘇婕先肅容進屋,在小廳中按序落坐,由阿忠敬過茶後,谷牧遠己自樓上下來:
  “大爺!六爺有請各位!”
  屈無量啜了口熱茶,邊問谷牧遠:
  “比前幾天,老六可有了點起色?”
  谷牧遠躬身道:
  “似乎好多了,說話已帶中氣,眼神透亮,就還身子虛軟,坐不起來!”
  點點頭,屈無量道:
  “這是重傷之後的必然現象,老六這陣子命犯血光,連連掛彩,可不能再任他輕易涉險了,我看,要多派幾個得力兒郎在他身邊差遣才好!”
  鮑占魁笑道:
  “這得問問他須不須要,有蘇姑娘一力襄助,頂得過咱們的大票人手!”
  蘇婕微泛窘態,羞澀的道:
  “二哥高抬我了……”
  放下茶杯,屈無量道:
  “走吧!上去看老六!”
  莊翼的寢居原本不小,但是一下子多擠進六他人來,就稍稍顯得狹窄了些,五老各找椅子坐下,蘇婕只有站在床邊幫忙照應;這幾天來,莊翼的氣色果然已見好轉,背後墊高兩個枕頭,算是堪可半坐。
  屈無量打量著自己的小麼弟,頻頻搖頭道:
  “老六,以後不准你隨便輕進冒險,拿生命開玩笑,你看看你的樣子,黃皮寡瘦、要死不活的,人都快脫形了,要師父還在,猶不知怎麼個心疼法呢!”
  莊翼笑笑,道:
  “不知會遇上聶龍和曹丹,既然雙方對陣,除了拼命卯上,總不能掉頭就跑,我自己的虛名不要緊,莫不成也替五位兄長臉面抹灰?”
  “嗤”了一聲,屈無量道:
  “少拿我們五個老不死做藉口,總之要善自珍攝,保重身體,免得我們為兄的時刻為你牽腸掛肚,寢食難安;你不知道,每次聽你受了傷,每次心腔子都揪緊了,老六,可憐我們一把年紀,組合還指望你呢……”
  莊翼頷首表示聆教:
  “我知道!大哥!朝後我一定小心謹慎,不讓五位哥哥懸慮……”
  屈無量道:
  “這樣才好!”
  鮑占魁慢條斯理的道:
  “那焦少寶,因掩護不力,已被老大施以薄懲,笞三十藤杖。”
  莊翼急道:
  “我並沒有怪他,事後樊慶堂來報,當時因花落紅已受重創,加上有錢銳、段大發隨後支持,他以為不會有礙,方才暗中護著費良他們押解人犯回衙,焦少寶的做法並沒有錯!”
  屈無量哼了哼:
  “因為焦少寶估計錯誤,不曾於後隨護,你遭致重傷亦是事實,他奉到的諭令是以維護你個人安全為首要任務,你掛了彩,他人卻不在眼前,此乃明顯失職,若不處懲罰,怎能服眾?”
  莊翼苦笑道:
  “可是三十藤杖,足以打得人皮開肉糜……”
  金一鶴接腔道:
  “不必過慮,是分成六次打的,每次五杖,焦少寶練就一身銅骨鐵肌,還撐得住,至多痛上一陣而已。”
  莊翼道:
  “他如今人在何處?”
  金一鶴道:
  “又派回來了,仍用一貫的方法連絡,不過,設若真的有事,我看無須你招呼,他包管來得奇快!”
  鮑占魁嘿嘿笑道:
  “因為這小子明白,要再有疏失,下一遭的懲處就決不止是三十藤杖了。”
  捻著胡梢,屈無量低聲道:
  “老六!有關‘起霸山莊’仇荻那丫頭的事,你可曉得其中是個什麼來龍去脈?”
  莊翼道:
  “她是被‘三魔’闖入莊子硬劫了去!”
  屈無量道:
  “花落紅、聶龍、曹丹三個,只算替人操瓢代為行動罷了,幕後主使者另有其人。”
  莊翼道:
  “我也是這樣想,他們三個,日子過得好好的,什麼麻煩不去招惹,卻偏偏到‘起霸山莊’虎嘴捋須?這裡面一定有個因由……”
  蘇婕忍不住問道:
  “大哥想是查出內情來了?”
  屈無量道:
  “不錯,‘三魔’在道上身價雖高,也照樣看錢辦事,一旦銀子出得多,他們沒有不敢接的生意,這背後的主謀者,姓龔,叫龔慕俠,練了一身過得去的本領,卻不闖江湖,這個人生平沒啥大毛病,獨好女色,三十出頭的年紀,已有一妻四妾,猶經常在外拈花惹草,逍遙風流!”
  莊翼若有所思的道:
  “大哥!龔慕俠是不是北地綢緞大王龔超臣的兒子?”
  屈無量笑道:
  “果然是幹六扇門的,你說得正對,龔超臣的兒子就是龔慕俠,老龔在此地開設有一十七家聯號綢緞莊,自己還養著好些織戶機房,直產直銷,利頭淨叫他一人包了,家財當然頗為豐厚,他那獨生兒子龔慕俠便犯不著出來辛苦撈食,靠他爹積儹下來的偌大產業,足夠吃上幾輩子不愁……”
  捻捻鬍子,他又接著道:
  “上個月吧,上個月的某一天,龔慕俠的老母身子不適,他偕同幾個朋友往‘月娘廟’去上香許願:為他老母祈福,乃不巧仇荻也正好前呼後擁的進入‘月娘廟’隨喜,龔慕俠一見仇荻,驚為天人,事後多方打聽,探明仇荻的出身來歷,自恃是百萬富豪的子弟,就大刺刺的請人到‘起霸山莊’提親說媒,仇勁節的脾氣你們知道,他女兒仇荻更是嬌縱倨傲,眼高於頂,一聽來了這麼號人的提親,張口多少金、閉口多少銀,龔大少是誰沒印象,又聽說已有多房妻妾,娶回去也只是‘兩頭大’,仇家父女頓有受辱之感,認為來人簡直瞎胡鬧,當場便給轟了出去,做媒的媒未做成,反弄得灰頭土臉,自亦滿肚皮委曲,回去在龔慕俠面前,少不免加油添醋訴苦一番,龔大少那盼難堪不在話下,更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索性橫下心來,軟的不行來硬的,利用關係找上花落紅他們一夥,進行劫美計劃,事情因果,大概便是如此了。”
  莊翼道:
  “有一點我不明白,他們既然人已到手,為什麼不馬上送到龔慕俠那裡?卻藏之於山坡土洞中?這豈非多此一舉?”
  屈無量呵呵笑道:
  “花落紅他們只收到前金,大肇酬勞尚未入袋,如果把人直接送往龔慕俠處,萬一姓龔的來個翻臉不認帳,甚至布下圈套反坑一記,他們不就冤了?所以,便預留這一手,準備另約龔大少前來驗人獻金,卻未料到這一手留成大錯,反被你的線民無意盯上,又吃‘起霸山莊’查出破案,跟蹤而至,弄了個人財盡失,滿盤皆輸!”
  莊翼搖頭道:
  “這些人也實在過於多疑了,劃蛇添足不是?事情尚未發生之前,安知龔慕俠會食言背信,出此下策?”
  屈無量道:
  “要不是他們疑心病重,老六,只怕你還碰不上姓花的哩,他找了那個周圭、包朝生來,原就是要托他兩人連絡龔慕俠的!”
  這時,蘇婕有些不解的道:
  “大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怎麼如此清楚?”
  屈無量微笑道:
  “不是我有多大的神通,是‘起霸山莊’找出了根由,發現了端倪,從而循線掀開底蘊,我們在‘起霸山莊’裡有暗樁,對方的消息,也就是我們的消息了。”
  蘇婕抿抿唇,道:
  “這倒省事!”
  屈無量望向莊翼,道:
  “聽說,仇荻還住在你這邊?”
  莊翼連忙解釋:
  “不是住在我這邊,她被安排於另一處隱密所在,因為身子過虛,暫時不便移動,是而目前仍未離開‘老龍口’!”
  屈無量道:
  “你通知‘起霸山莊’來接人啦?”
  蘇婕代答道:
  “三天以前,我已托請錢銳知會‘起霸山莊’,請他們派人來接仇荻,他們的人已在昨午抵達,如今仇荻一切生活起居,都由‘起霸山莊’的人員照顧,原先派在那邊守護她的我方弟兄,皆已撒回!”
  屈無量道:
  “嗯!這樣甚好!如果再有什麼風波,就和我們無關了!”
  聽出屈無量弦外有音,蘇婕忍不住問道:
  “大高,事情已經過去,還會有什麼風波?”
  鮑占魁脫口道:
  “麻煩猶在後頭呢,‘起霸山莊’固不肯放過姓龔的,姓龔的亦不甘就此死心,他先損失了一筆前金,又因此導致花落紅他們三人賠上性命,大姑娘卻連影子都沒見著,正是未吃羊肉惹了一身騷,賠上夫人又折兵,這口怨氣如何咽得?據我們所知,龔慕俠在獲悉出事的消息後,人已隨即離家,去向不明,他離家之前,曾向他的親密友人再三表達他的憤怒、失望、與準備周旋到底的心態,我們預料,仇荻的事,恐怕難以就此平息,必有餘波!”
  屈無量話聲平靜的道:
  “而且,我們還得提防他遷怒於老六,畢竟是老六壞了他的好事!”
  蘇婕氣憤的道:
  “真不要臉,天下居然有這種死纏活賴的人,他從頭到尾,都是剃頭的挑子 一頭熱,憑什麼黏住人家姑娘硬不放手?是欠了他的,虧了他的?自己名不正、言不順,手段卑陋齷齪,還怨人家打報不平?簡直可惡可恥到了極處!”
  屈無量笑道:
  “說得好!姓龔的確然不是東西!”
  莊翼沉吟著道:
  “大哥,就拿龔慕俠那點玩意,他敢和‘起霸山莊’豁開來玩真的?”
  屈無量道:
  “他有錢,老六,有錢可使鬼推磨。”
  莊翼無可奈何的道:
  “這倒不假!”
  不大開口的金一鶴插嘴道:
  “老六!有關你的安全,我們會做最周密的布署,要是那龔慕俠敢來招惹你,不管他邀請的幫手是誰,我們都有把握叫他來得去不得!”
  莊翼道:
  “多謝各位兄長關懷,不過,我認為姓龔的如果有後續行動,他的主要目標未必在我,令他放不下,看不開的,大概還是仇荻!”
  屈無量道:
  “那就不幹我們的事了!”
  莊翼想了想,道:
  “大哥!照情理來說,我們是否應該通報他們一聲,好叫‘起霸山莊’的人提高警覺,預做防範?”
  屈無量道:
  “我看,這也沒什麼不可以!”
  不曾出聲的“火雷”龍在田笑然瞪著眼道:
  “姓仇的丫頭曾對老爺子有危害之心,你倒是不記恨?”
  莊翼淡淡的道:
  “當然耿耿於心,四哥!但我也明白她辦不到,最重要的是,我們人在江湖,該不該有任俠鋤姦的意念?假如有,助其一臂也就順理成章,不算什麼了!”
  龍在田嘿嘿一笑:
  “對標致的娘們,男人總比較寬宏大量些。”
  蘇婕斜睨了莊翼一眼,問道:
  “是嗎?總提調?”
  莊翼忙道:
  “不要聽四哥說笑,我的意思,仇荻尚無大惡,只要她知過能改,頓悟前非,仍不失為可做之人;眼下地正處危境,至少我們給她遞點消息,說不定方可助她渡此一劫。”
  蘇婕唇角一撇:
  “說不定什麼事也沒有,姓龔的想要再次擄劫仇荻,起碼得找到仇荻的下落才行,你替她安排的地方相當隱密,如無線索,根本無從查起,等她身子養好,回‘起霸山莊’,姓龔的就更難得逞了。”
  莊翼笑笑,道:
  “如此是最好不過,我們盡到本份,以後的事,端看仇勁節怎麼處理,我們沒有義務再管他下一段。”
  這時,屈無量拍拍自己大腿,道:
  “老六,你且好生歇著吧,我們走啦,這邊的情況,全在堂口嚴密監護之下,你不用擔心;如見到你老爺子,也別忘了替我們五個問候一聲……”
  莊翼吃力的抱拳當胸:
  “大哥,各位兄長,恕我不能遠送!”
  於是,“六合會”這五位長老魚貫出房下樓,蘇婕乖巧,隨後緊趨相送,十分自然的隱約顯示出她代表莊翼另一半的意味。
  ***
  六合五老前來探病的第二天,“起霸山莊”的大總管戰百勝便已登門造訪,戰大總管此次駕臨,完全回異於往昔的姿態,既非責問,更非施壓,其感激惶疚之情,溢於言表,甚至有點負荊請罪的愧窘。
  莊翼仍在臥房和戰百勝見面,一看到半躺在榻上的莊翼,戰百勝不由急走幾步,長揖到地:
  “總提調!總提調!真正害苦了你,牽累了你,若非總提調大力相助,我們二小姐何來悻理?而三魔聯手,後果更難逆料,總提調以生命肩擔道義,拿血肉阻遏邪惡,不愧浩氣凜然,是真君子、大丈夫,我戰某人算是欽服到家了……”
  莊翼還禮道:
  “時逢其會而已,大總管謬譽,我實在不敢承當。”
  陪在一邊的蘇婕推過一把紅木鑲嵌白雲石的太師椅,笑得不怎麼有善意:
  “戰大總管!你請坐!”
  坐下之前,戰百勝陪著笑道:
  “呃,多謝!多謝!不知姑娘是 ?”
  蘇婕斜著一張俏臉道:
  “我姓蘇,叫蘇婕,暫時過來侍候總提調的,可以稱做,嗯,管家吧!”
  戰百勝忙道:
  “好!好!好極了,蘇姑娘!你同我一樣,呵呵!都是管家!都是管家!”
  蘇婕忍住笑,道:
  “戰大總管,你們慢慢談,我去砌茶!”
  等蘇婕出去,戰百勝才挨著椅沿落坐,他面對莊翼,放低嗓門道:
  “總提調!我聽說你身邊有一位頗有來頭,且極得你寵信的姑娘,莫非就是這位蘇小姐?”
  莊翼笑道:
  “別聽她的調侃,在這裡,她是客人,來照顧我養傷,亦完全出自於友情,老實說,請這麼一位管家,我還沒有這個身價!”
  戰百勝籲了口氣:
  “看模樣,似乎十分精明……”
  莊翼道:
  “倒是不笨。”
  乾咳一聲,戰百勝言歸正傳:
  “今天前來尊府謁見總提調,一是向總提調謝過臨危賜援的天大宏恩,二則謝過對我們二小姐的妥善照料,三為有不情之請,四則務乞總提調高抬貴手,莫再相逼,以免陷本莊於進退維谷之困境!”
  門兒輕啟,蘇婕已蓮步裊娜的端茶進入,將茶杯擺在一邊的小幾上,她人就靠向床側,並沒有迴避的意思。
  莊翼客氣的道:
  “大總管無須多禮,我們只談你所謂的‘不情之請’及怎麼扯上要我‘高抬貴手’的事,蘇姑娘不是外人,大總管說話不必忌諱。”
  戰百勝清了清喉嚨,表現頗見尷尬:
  “這不情之請,說來也是屋漏偏逢連夜兩,總提調,我們二小姐遇劫之後,被那三魔折騰過甚,體氣大虛,身子十分孱弱,這個狀況總提調是知道的,我們原先打算只等二小姐略有起色,便束裝啟程,返回‘起霸山莊’,萬沒想到由於二小姐身心疲憊之下,昨晚又併發風寒症候,高燒不退,有劇咳,全身酸痛、神智亦顯暈沉,在這種情形裡,只怕一時半時難以離去,就算移挪住處也頗多不便,是不是可請總提調將那幢宅子再寬藉我們留居些日?當然,貸金若干,我們加倍奉上……”
  莊翼道:
  “沒有問題,至於貸屋之金,卻再也休提。”
  蘇婕插口道:
  “戰大總管,你們莊子派了多少人來侍候仇荻呀?”
  戰百勝老老實實的道:
  “一共十個人,我們莊主身邊的‘四大金剛’來了兩個,‘紅衣把頭’四名、兩個丫環,一個嬤嬤,加上我,恰好十員……”
  蘇婕眼波微轉,道:
  “到底是大家小姐命好,人在難中,卻也有這麼些排場。”
  一聽語氣不怎麼平順,戰百勝趕緊陪笑道:
  “勢非得已,蘇姑娘,就怕再出漏子呀!”
  蘇婕揚著眉道:
  “仇荻有病,你們找過郎中去看了嗎?”
  戰百勝不停點頭:
  “連夜就把郎中請了來,聽說是‘老龍口’最有名的大夫,一砧藥下去,病情已被壓住,不過據郎中說,二小姐本已元氣受損,體力衰乏,如今又生風寒,正屬雪上加霜,醫治起來要更費手腳,約模得個把月功夫方可初愈,他吩咐我們務必仔細照顧,勤奉湯藥,如果症候再轉,就大大棘手了!”
  冷冷一笑,蘇婕揪著床上的莊翼道:
  “兩個人同時身體違和,像不像一對同命鴛鴦?”
  戰百勝呆了呆,不明蘇婕所指為何?莊翼卻心裡有數,急忙打岔:
  “大總管,這件事業已解決,不用多慮,那‘高抬貴手’的一樁,又是怎麼說?”
  戰百勝端茶飲了一口,苦笑道:
  “總提調!有一句話,不知是否問得?若有冒失之處,總提調千祈包涵則個。”
  莊翼道:
  “請說!”
  戰百勝吶吶的道:
  “請總提調明告一句,令尊是否已被救回?”
  莊翼略一沉默,反問道:
  “被誰救回?”
  放下茶杯,戰百勝雙手互搓:
  “事情太湊巧,也太玄虛,總提調!令尊失蹤的當晚,也是二小姐遇劫之際,因而才使我們顧此失彼,未能兩面周全,有關令尊的遭遇,我們不否認責任有虧,極感愧疚;但奇怪的是,經過一番細查,卻絲毫沒有令尊的消息,誰會擄去令尊呢?為的又是什麼?
  我們發動大批眼線四處探訪,硬是不見半點端倪!”
  蘇婕接上來道:
  “大總管,假如你們遵守信諾,早早把人放回來,不就裡外沒事啦?你們少莊主仇賢,可是按時被我們送回去的!”
  戰百勝形色間泛現著痛苦:
  “是!是!蘇姑娘!這原怪我們不對,實在勢非得已,其中乃有難言之苦………”
  蘇婕毫不容情,單刀直入的道:
  “聽說是你們仇二小姐的主張,想藉此激怒我們上門要人,在引發衝突之後,好趁機加害莊老太爺,是這麼回事吧?”
  戰百勝期斯艾艾,十分吃力的道:
  “過去的事,我看就不必再提了,蘇姑娘,我們承認錯誤,二小姐如今,呃!亦頗為當初的任性拗執失悔,尤其是總提調不記前嫌,以德報怨的泱泱大度,使二小姐更為羞慚,她還再三表示,要親向總提調致謝和致歉……”
  蘇婕尖銳的道:
  “大總管,世間有些過失,往往永無補償或懊悔的機會,錯一次,就遺恨千古,再也不能翻身,仇二小姐明不明自這個道理?”
  額頭冒出汗來,戰百勝幾乎招架不住:
  “明白!明白!呃!我明自,幸好這檔子事,尚有亡羊補牢的餘地,不致弄得土崩魚爛,無可收拾,就看總提調是怎麼個說法了……”
  目睹戰百勝的窘態,莊翼未免於心不忍,他向蘇婕使了個眼色.和緩的道:
  “大總管!我要先聽聽仇莊主的意見!”
  戰百勝趕忙道:
  “我們莊主說過,只要總提調不再過究令尊失蹤的事,所有轇轕一筆勾消之外,‘起霸山莊’願意向總提調慎重道歉賠償!”
  這是話中有話了,人家老父在你手裡,說好以你的獨子交換人家父親,到時候,你的獨子人家依照承諾送回,你卻扣住人家老父不放,結果,老先生在你那兒不見了,倒要人家勿再追究,這個道理,是遍天下也說不通,但戰百勝偏偏能講出口,弦外之音,自則暗示他們確定莊老太爺已被莊翼救回,只是苦無證據,欲辯無名,在啞子吃黃蓮的情形下,不得不放低姿態,以求化解了。
  莊翼靜默了好一陣,才緩緩的道:
  “大總管!我曾經向你承認過什麼嗎?”
  戰百勝一怔,一怔之下若有所悟,迭聲道:
  “沒有!總提調!你任什麼也沒有承認過!”
  點點頭,莊翼道:
  “也罷,此事我不再追究,且由其自然發展,貴莊主的賠償道歉亦不必了,彼此就算扯平,誰也不欠誰的。”
  戰百勝興奮的道:
  “總提調大度能容,存心忠厚,我在這裡謹代表我們莊主重重謝過,要說扯平,敝莊委實汗顏,我們虧欠總提調的,可是太多大多了!”
  莊翼笑道:
  “客氣客氣,大總管!”
  當戰百勝滿臉欣喜的告辭離去之後,蘇婕送客回來,直瞪瞪的望著莊翼不吭不響,莊翼知道她心裡在尋思什麼 無非是一股半嗔半酸的醋意罷了;於是,莊翼伸出手來,要以行動證明自己的真摯之情,表達他先前阻止蘇婕對仇荻的挑剔僅乃理性的客觀作為而已;蘇婕扭了扭腰身,板著臉蛋不肯前來,莊翼故意仰起上身,創傷的牽痛令他不必矯作也神色微變,蘇婕慌了,急搶兩步輕輕投入莊翼懷中,光景好有一比,嗯!乳燕投林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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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道義

  一個月後。
  莊翼的身體大為好轉,氣色紅潤,眉日清朗,不但巳能下床走動,甚至不太使力的調息行功亦可運轉如常;這其間,範六指固然卯足了勁,蘇婕的體貼入微,噓寒問暖更且功不可沒,傷情初愈,人的心境也不由豁達起來,年關剛過,迎向新春,似乎將來的這一年還挺美好。
  這天起了個大早,他披著一件狐皮裡的白色絲棉長袍,獨自個到前院蹓 ,朝陽東升,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別有一種懶洋洋的鬆散感覺,他一面蹓腿,一面瞇著眼隨處眺望,情緒受到天氣的影響,十分開朗。
  然而,如此的好情緒卻維持不了多久,大門一開,段大發狀若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一頭闖進來。
  莊翼一瞧段大發的模樣,胸膛子已自一緊,不用問,他也知道又有事了。
  看見莊翼,段大發惶惶然奔至近前,臉上是一片白中透青,嗓調沙啞:
  “老總,老總,大事不好,出紕漏啦……”
  莊翼暗裡嘆口氣,道:“就你這付有如喪家之犬的德性,便不出事也出事了;不要急,慢慢說,又出什麼事啦?”
  籲籲喘著,段大發急切的道:
  “今天一大早,錢銳不見入值,我派人去他的住處找他,屋裡卻是凌亂不堪,家私傾倒,對象碎裂滿地,好象被一群野牛踏過似的 ”
  莊翼靜靜的道:
  “你親自去過沒有?”
  段大發連連點頭:
  “據報之後,我跟著帶人趕到,那光景,老總,顯然是老錢在跟什麼人發生過激烈的打鬥後所留下的現場,但不論怎麼說,老錢人已不見了!”
  莊翼道:
  “現場有無血跡?”
  段大發忙道:
  “有,點點滴滴的,卻是不多。”
  莊翼腦子在飛快轉動,口中同時問道:
  “可曾另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得以循線追尋?”
  段大發苦著面孔道:
  “除了一片亂,什麼線索也沒找到。”
  來回踱了幾步,莊翼喃喃自語:
  “會是誰架走了錢銳?要有狀況,事先也該出現徵兆才對,可又從沒聽他提過……”
  段大發焦慮的道:
  “老總,吃我們公門飯的,公怨私仇可就多了,什麼時候得罪了誰,往往連自己都不知道,一旦冤家路窄,狹道相逢,事情便發生啦,老錢怕也沒料及會有人抽冷子下他的手!”
  莊翼道:
  “我看這不是偶發事件,這是預謀,對方早有計劃要對付錢銳,你別忘了,情況起于錢銳住處,並非其它所在 ”
  段大發抓耳搔腮,一籌莫展的道:
  “不管是偶發事件,或蓄意相謀,老總,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救人如救火,可廷宕不得!”
  莊翼冷冷的道:
  “這還用你說?要救錢銳,總得找到線索,鎖定對象才能著手,豈可似無頭蒼蠅那樣亂飛亂撞?”
  門邊人影一閃,蘇婕走了出來,她望望段大發,再看看莊翼,立時心裡有數,表面上卻毫不緊張,只閒閒笑道:
  “老總,該吃早點了吧?今天的內容是老母雞燉蔘湯,小饅頭配稀粥,醬瓜加油炸花生米,段頭兒趕得巧,也請一起來用……”
  段大發先見過禮,邊吶吶的道:
  “這會怕還吃不下。”
  蘇婕道:
  “又出事啦?”
  莊翼道:
  “是錢銳,今晨未進衙門當值,段大發派人去催,才發現錢銳失蹤了,房子裡一片慶凌亂且有血跡,恐怕他是遭人擄了去 ”
  蘇婕想了想,道:
  “知不知道誰和錢銳在最近有過節?”
  莊翼搖頭:
  “以往他在外面的情形我不太清楚,但最近似乎沒有和人過不去的地方,否則他一定會提。”
  凝神片刻,蘇婕雙眸倏亮:
  “如果我猜得不錯,是那龔慕俠行動開始了,走,我們馬上趕去仇荻那裡!”
  莊翼疑惑的道:
  “你能確定錢銳的失蹤與姓龔的有關?”
  蘇婕白了莊翼一眼: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能如此十搯八攢?我只在推理,認為有這種可能;你不想想,錢銳乃你的心腹左右,又經常碰面,設若他在外頭和人結下梁子,不會不告訴你,他沒向你提過,就表示沒有麻煩,至少,他自己不認為有麻煩,可是意外卻發生了,這證明有人暗中圖謀於他,他卻顯然不覺,我們細算一下,在這種情形裡,誰最有嫌疑,最有這麼作為的須要?我想來想去,姓龔的只怕脫不了干係!”
  段大發楞楞的道:
  “可是,蘇姑娘,那龔慕俠與錢銳並無怨隙,為什麼要強擄錢銳?”
  蘇婕道:
  “發動一場暴力,不一定非要有仇恨因素在內,段頭兒,有時為了利害悠關,亦同樣會採用此等手段!”
  段大發茫然道:
  “我不明白,錢銳和姓龔的何來利害牽連?”
  蘇婕耐著性子道:
  “龔慕俠唆使三魔擄劫仇荻的事,你清楚吧?”
  咽了口唾沫,段大發道:
  “當然,我也曾參予其事 ”
  蘇婕諄諄善誘:
  “三魔未能得逞,個個落得橫死之外,仇荻亦被你們救了回來,是不是?”
  段大發道:
  “不錯,那娘們如今才養好身子,人尚未曾離開。”
  蘇婕緊接著道:
  “姓龔的一直念念不忘受挫之仇,也一直念念不忘仇荻的美色,再三揚言不達目地誓不甘休,這件事,你可聽說過?”
  段大發頷首道:
  “我知道,但姓龔的卻去何處強劫仇荻?仇荻的居養所在為老總安排,地方十分隱密,他待查知,可就難上加難了!”
  嫣然一笑,蘇婕道:
  “所以嘛,龔慕俠就有可能使這一招釜底抽薪之計,不必大費周折的去瞎找瞎碰,乾脆綁一個或許能提供他線索的人加以逼問,事情豈不簡單得多?”
  段大發驀然跺腳:
  “對,對,對,蘇姑娘,你真個料事如神,老錢十成十被那姓龔的架走啦!”
  蘇婕道:
  “也不敢說就一定是這樣,我只是照情理來分析而已 ”
  段大發忽道:
  “怪了,姓龔的搞這場把戲,怎的不衝著我來?反倒找上老錢?那仇荻的養居之所,我也知道呀!”
  “嗤”聲一笑,蘇婕道:
  “這是你運氣好,他才沒有挑上你,另外,許多人都曉得,錢銳是你們老總身邊的心腹紅人,身份特異,知悉的秘密也多,不擄架這種角色,又去擄誰?”
  段大發急忙表態:
  “蘇姑娘,算起來,我也是老總的心腹,不比老錢紅,也差不好遠……”
  莊翼笑叱道:
  “好了好了,你在這裡候看,我同蘇姑娘去換裝拿傢伙,馬上就來。”
  ***
  仇荻養病的地方,是一種獨立精緻的小巧樓房,四周圍著一人高的青磚牆,前後院落,但見老樹枯枝,迎風搖曳,還有假山花棚,如今時值隆冬,自然一片凋零景像,待到春暖花開,則必鳥語蝶飛,又是一番盛況了。
  三人三騎,剛剛奔到小樓紅門之前,門已呀然啟開,戰百勝正提著袍擺,跨檻待往外走,抬眼一望,來人竟是莊翼,蘇婕,與段大發,不由頗為驚訝,趕忙堆起滿臉笑顏,快步迎上。
  莊翼拋鐙下馬,端詳著戰百勝的神色,已先放心一半,看情形,尚未出事。
  戰百勝拱手笑道:
  “稀客稀客,總提調,是什麼風把幾位吹來的?呵呵,你氣色挺好,身子差不離也該痊癒了吧?”
  目光向周遭巡梭了一遍,莊翼低聲道:
  “大總管,這裡還平靜吧?”
  楞了楞,戰百勝道:
  “沒有事呀,怎麼著?你可是聽到有什麼風吹草動?”
  莊翼道:
  “錢銳昨夜失蹤了,我們懷疑他是遭到龔慕俠一夥人擄架,如果確然,姓龔的劫走錢銳,只有一個目地 逼問他仇荻的養居之處!”
  戰百勝呆了一陣,立即破口大罵:
  “這個厚顏無恥,死皮賴臉的東西,果然是死不了那條淫心,又待蠢動了,好,我叫他來,要不剝掉他一身人皮,我就不姓戰!”
  莊翼道:
  “你好象打算出門?”
  戰百勝忙道:
  “可不是.我正想到菜市口去買幾斤新鮮魚肉回來換換口味,順便蹓蹓腿,幸虧你們來得巧,否則萬一在此空擋出了事,我就吃不完兜著走啦!”
  回頭望望鞍上的蘇婕,莊翼小聲道:
  “我們特來示警,另外,須要我們幫忙麼?”
  戰百勝感激不已的道:
  “敢情!就怕牽累了各位,總提調,你又大傷初愈,不知是否有礙?”
  不等莊翼答話,蘇婕已飄然下馬,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就甭客氣嘍,沒有這個心,我們來也不會來,既來了,當然是誠意功你一臂,幫著你替仇二小姐略做犬馬之勞!”
  連連打躬作揖,戰百勝迭聲道:
  “多謝蘇姑娘,再謝蘇姑娘,你真乃女中豪傑,幗國英雌,見義勇為,俠行可風,便鬚眉男兒,跟你相比亦當愧煞!”
  蘇婕“嘆嗤”笑出聲來:
  “少來這一套過門,大總管,不請我們進去坐?”
  拍了拍自己腦門,戰百勝陪笑道:
  “該死該死,看我這腦筋,拐到那兒去啦,三位快請,往裡請。”
  牽馬進門,一名紅袍大漢態度恭謹的上前接過各人手上韁繩,踏過院子地面鋪設的鏤紋花磚,前廳門前,分左右肅立兩人,右邊一個中等身材,國字臉膛,形容嚴酷靜穆,如同岳峙淵停,左邊那位背厚膀粗,精悍之氣溢於眉宇,一看就知道是個驃勁的角色;戰百勝替莊翼他們逐一引見,原來,這兩人便是仇勁節座前“四大金剛”中的二位,生了幅國字臉膛的朋友乃“不動金剛”鐘彤,驃勁角色是“起飆金剛”商野;二大金剛執的為下屬之禮,算是相當謙虛了。
  進入佈置清雅的客堂,有一個眉清目秀,長相機伶的丫環奉上茶來,然後躡足退出,其一舉一動,俱見規矩,頗顯大戶人家調教有方。
  戰百勝屁股才一落坐,已迫不及待的問:
  “總提調,眼前警兆已現,只不知那龔慕俠這次又是找的何方神聖助拳?”
  莊翼道:
  “抱歉,我和你一樣摸不清楚;錢銳失蹤的消息傳來,我們還沒有功夫去深入調查,經過研判之後,推測可能與仇二小姐有關,就急忙趕到這裡來了……”
  略一遲疑,戰百勝道:
  “要是姓龔的擄去錢頭兒,目地為了逼他吐露出我們二小姐的養息所在,怎麼如今尚未見姓龔的行動?”
  莊翼平靜的道:
  “假如我們判斷無誤,大總管,並不是龔慕俠尚未採取行動,而是我們因應迅速的緣故;錢銳被擄,可能是昨天半夜,也可能是今天凌晨的事,他們架去錢銳,好歹總得費一番周折才能逼出話來,目前的情形是,我們比對方趕早了一步!”
  不得點頭,戰百勝道:
  “有道理,說不定錢頭兒抵死不招,他們就更不知道往那裡摸上啦!”
  莊翼道:
  “老實說,我倒不希望如此,錢銳的命,也是一條命,從另一方面講,問題遲早要解決,姓龔的逼迫錢銳吐實之後,自會找上門來,雙方正可藉機把過節一次擺平,豈不比拖在那裡好?”
  戰百勝嘿嘿笑道:
  “說得也是,總提調,呃,怕就怕我們的力量抗不住,此刻待回莊求援,又來不及了……”
  莊翼從容的道:
  “不管對方請了誰來幫場,我以為要吃定我們,也不太容易,‘起霸山莊’固然兵多將廣,好手如雲,不過,大總管,無妨也試試我們的能耐如何?”
  戰百勝有幾分尷尬的道:
  “言重,言重,總提調,我對各位有著絕對的信心,錯不了,一定錯不了………”
  說話間,方才進來奉茶的俏丫環又悄然出現,她走近戰百勝身邊,俯腰輕語數句,戰百勝連忙頷首:
  “好,好,我這就告訴他們 ”
  丫環退下之後,戰百勝面向莊翼道:
  “總提調,我們二小姐剛叫丫頭傳話過來,知道各位大駕光臨,她要親自下樓向各僅致謝!”
  莊翼道:
  “不必客氣,二小姐玉體違和,還是善自珍攝為要。”
  蘇婕接口道:
  “我倒想見見她,總提調,聽說仇二小姐可是個大美人呢!”
  莊翼用神色向蘇婕示意,暗裡知會蘇婕不可造次,他生怕場面弄僵了,此來幫助的一片好心,豈不成了牛肝肺?
  戰百勝猶在解說:
  “我們二小姐,對總提調的一再相援相助,打從心底感激,早就嚷著要到府上拜謝,不巧遇上一場風寒,這才耽誤下來,如今總提調人在這裡,又是為了二小姐的安危而來,怎麼說,她也該見個面,表示表示……”
  不等莊翼開口,門外巳響起輕緩的腳步聲,另一個容顏姣好,蔥白水淨的丫環,正扶著長裙款擺的仇荻進來;這一陣子不見,她可是清減了不少,神色憔悴,眼暈深濃,眸底常帶的那股有梭有角的逼人光彩也變為柔波一泓,儘管如此,美豔依舊,更增加一份楚楚憐人的韻致,嫵媚極了。
  莊翼起身相迎,蘇婕也落落大方的跟著站起,卻仍忍不住鳳目上下轉動,結結實實把仇荻打量一番。
  戰百勝搶前兩步,伸手虛虛一攙,仇荻微微搖頭,他已趁勢讓到一邊:
  “二小姐,今天覺得怎麼樣?嗯,看起來此昨日精神多啦。”
  仇荻笑笑,面對莊翼襝涎為禮 前後也見過好幾次了,仇家二小姐尚是頭一遭這麼中規中矩,溫文謙懷;莊翼抱拳道:
  “仇二小姐是行客,我為坐客,芳駕滯留“老龍口”,本該先來探視,以盡禮數,無奈因傷在身,行動不便,一時未能周全,不敬之處,尚望海涵。”
  仇荻流波輕轉,蒼白的臉頰上浮一層淺淺的酡紅,竟顯幾分靦靦的道:
  “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總提調,你非但不記恨我以往對你的種種無禮之處,又寬諒了我執意對令尊的留難,事後,更兩次挽救我生命於絕境,這種以德報怨,天高地厚的恩澤,我只怕一生一世都報答不了;想起我心性的偏狹,比照你為人的寬宏磊落,實在令我羞愧交集……”
  莊翼道:
  “二小姐,行道江湖,我只是在盡本份而已,做我認為該做的事,但求無愧於心,人天坦蕩即已知足,所以,你並不虧欠我什麼,我也不覺得給了你什麼。”
  仇荻輕輕的道:
  “越是這樣說,越顯出你人格的完美與胸懷的開闊,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的好,總提調,希望還有機會容我補過 ”
  莊翼微笑道:
  “不用自責太甚,二小姐,其實你除了脾氣稍拗,個性較為姿縱之外,本質並不差,小毛病改一改,配上其它條件,你就十全十美了。”
  仇荻羞澀的道:
  “我會記住你的話,往後,我一定儘量改正我的缺失……”
  一邊,蘇婕輕咳一聲,嫣然而笑:
  “我的總提調,也不給我介紹介紹仇二小姐?”
  她特地把“我的”兩個字音韻加重,似乎在向莊翼提出警告,莊翼一笑道:
  “當然!仇二小姐,請見過我的好友蘇婕。”
  仇荻是個已懂風情,明白男女關係的大姑娘,自則知道所謂“好友”是代表了什麼意義,何況,她還早從戰百勝嘴裡得到了不少涉及蘇婕的消息,當下便盈盈含笑,態度異常真摯的道:
  “久仰蘇姐姐文才武韜皆屬一時之選,今日得見,方知蘇姐姐秀外慧中,蘭質冰心更勝傳言,總提調與蘇姐姐果然一對璧人,俠侶天成,不知要羨煞多少世間男女了……”
  蘇婕被仇荻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同時又覺得受用十分,原先的一股子酸氣立刻消散了大半,她微紅著臉兒,略帶扭泥的道:
  “那有你說的這麼好?不過一個浪蕩草莽的女混混罷了,倒是你,大家出身,名門閨秀,人又生得標致,這才是值得豔羨的對家呢……”
  仇荻笑道:
  “是蘇姐姐高抬了。”
  莊翼戲言道:
  “一點也不,眼下就有個意亂情迷,完全不按章法出招的混帳小子,在那裡虎視耽耽,欲待一親芳澤麼?”
  仇荻嘆了口氣,幽幽的道:
  “真不知什歷時候作的孽,竟遇上這麼一個卑陋無行的小人,憑著他家有幾文錢,就以為天下女子,皆可予取予求了,你們沒見過那個做媒的一付嘴臉,如同市儈,在他口裡,把一樁婚姻視若買賣,俱以金銀論價,簡直令人氣結!”
  蘇婕道:
  “你老爹不是把那傢伙趕出門了嗎?”
  仇荻點頭:
  “後一陣我也在場,我爹是故意著人叫我前去聆聽來人那番謬論的;說到末了,我爹臉色一變,手中茶杯已飛過做媒的頭頂,砸在地下,那人吃驚之餘,尚未會過意來,我已抓起桌上花瓶摔了過去,嚇得那媒人大叫救命,抱頭鼠竄,幾乎是連爬帶滾的奪門而逃……”
  蘇婕不由笑得花枝亂顫,直呼痛快:
  “要換成是我,決不會這麼便宜了對方,至少給他留點記號在身上,好叫他明白,做媒有做莊的傳規,離了譜,就有得苦頭吃啦!”
  仇荻道:
  “事後我才想起來,未免經縱了那人。”
  蘇婕又打抱不平的道:
  “龔慕俠也實在簡單幼稚,行跡荒唐,他怎不打聽打聽,你‘起霸山莊’是什麼人家?他老子綢緞莊那點頭寸,恐怕還抵不過‘起霸山莊’一座客房!”
  矜持的一笑,仇荻道:
  “和他比那些,才叫沒意思呢……”
  蘇婕忽道:
  “仇荻,你知不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麼急姥姥的趕來你這裡?”
  仇荻忙道:
  “聽小妙上去說了,蘇姐姐,龔慕俠又要來騷擾我,是嗎?”
  蘇婕道:
  “不錯,這一次,我們總提調已下定決心,非徹底解決問題不可,攤開來豁到底,他有能耐,我們認裁,反之,姓龔的就永不能騷擾你了!”
  仇荻感激由衷的道:
  “多對蘇姐姐對我的關切,維護 ”
  瞟了莊翼一眼,蘇婕皮裡陽秋的道:
  “先別謝我,全是我們老總的一片體恤憐惜哪。”
  很快的,一抹異樣的光彩在仇荻眸瞳中閃過,她趕緊道:
  “你們都對我太照顧了……”
  此刻,戰百勝插嘴道:
  “二小姐,也該累了吧?該上樓去歇著啦。”
  仇荻有些不想離開,意猶未盡的道:
  “人家不覺得累嘛,剛和蘇姐姐談談好好的,你就過來嘮叨,討厭!”
  蘇婕笑道:
  “如果真不累,仇荻,咱們就坐下聊,大夥都站著,便不累也站累了!”
  戰百勝又拍拍自己腦門,一疊聲道:
  “看我這腦筋,待慢待慢,請,大家請坐,小嫦,你快扶二小姐坐下 ”
  各人尚未移步,門外人影一閃,“起飆金剛”商野已闖了進來,行動雖快,卻神色平靜的道:
  “大總管,有警兆了,請大總管裁奪。”
  戰百勝鎮定的道:
  “是那一方面的人?”
  商野道:
  “現在還不出來,房子周遭出現了七八個行蹤詭異,舉止神秘的人物,個個閃閃躲躲,鬼頭鬼腦,顯見來意不善.另有圖謀!”
  戰百勝一揮手:
  “交待下去,所有人手進入預備接戰狀況,各自就位,加以防範!”
  商野回諾一聲,轉奔而出;戰百勝又催促仇荻:
  “二小姐請登樓,小嫦,你告訴小妙,不管外面是個什麼情形,你兩人都不准擅離小姐一步,一切以小姐安全為原則!”
  小嫦答應著,邊欲攙扶仇荻上樓,仇荻向各人招呼過後,才離開客堂,戰百勝搓著雙手,非常虛心的向莊翼道:
  “總提調,還請你發號施令,指揮全局。”
  莊翼也不客氣,沉聲道:
  “大總管,請示下貴方各人的防禦位置,俾便因應調度。”
  戰百勝道:
  “是,四名‘紅衣把頭’守衛前後院四角,‘不動金剛’鐘彤負責樓上警戒,‘起飆金剛’商野於樓下前門把關,我則居中策應,主動支持 ”
  莊翼目注蘇婕,低聲道:
  “你協助鐘彤守住樓上,如何?”
  蘇婕乾脆的道:
  “全聽你的吩咐,老總。”
  莊翼又對段大發道:
  “大發,樓下前門,由你配合商野;你那條膀子,還聽使喚麼?”
  段大發挺胸突肚的道:
  “回總提調,沒有問題,好歹還能湊合。”
  蘇婕急道:
  “你呢?人手大都集中在這裡,你真不成單槍匹馬去頂頭一陣?”
  莊翼眨眨眼,道:
  “放心,我不會硬著頭皮充好漢,此中自有計較,另外,大總管還陪著我肩抗呢;蘇婕,你們只要把穩樓房上下,其它我來安排。”
  交待清楚,他一扯戰百勝衣角,二人匆匆趕出門去,蘇婕追上幾步,向外張望,除了門邊的商野與前院左右兩角的兩名“紅衣把頭”,卻別無所見,視線廷展,正好看到莊翼和戰百勝雙雙跨越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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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圍殲

  莊翼與戰百勝甫出院門,一行騎眾已沿著右側的道路飛奔而至,但是塵土蔽空,蹄聲若雷,尤其顯示出來人那格狂妄自大,肆無忌憚的氣勢。
  來騎共有六乘,為首的一個,看上去三旬左右的年紀,生一張黑臉,五官還算端整,就一雙眼睛有些眼角斜吊,多少影響了面部輪廓的統合性,隱隱透著幾分說不出的邪異味道。
  戰百勝狠狠向地下吐了口唾沬:
  “果然不錯,正是龔慕俠那王八蛋!”
  莊翼目注來騎,輕聲道:
  “你見過他?”
  戰百勝道:
  “沒見過,光聽見過的人描述一次就夠了,黑臉膛、倒吊眼,就憑這麼一付尊容,也敢打我們二小姐的主意,他娘,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是?”
  幾句話的功夫,六騎已來到丈把路之前,在馬匹的嘖鼻低嘶聲中,對方紛紛束韁收勢,灰沙尚在迷漫,領頭那一位已拋鐙落地,並不停打量著莊翼和戰百勝。
  莊翼同樣也在相度對方,嗯,體格壯實,骨骼粗大,眉目間帶著野氣,卻不似有錢人家紈衿子弟一般的浮華輕佻,這個人,毋寧說更像江湖翻滾的角色。
  走上一步,那人手指戰百勝,大聲喝道:
  “餵,你是什麼人?”
  戰百勝“咦”了一聲,火氣頓升:
  “怪了,我是什麼人,你有那門子資格過問?我站在自家門口觀看風景,又礙著你那一樁啦?簡直莫名其妙?”
  那人目光溜梭,仔細查對了一下地理位置,當他確定無誤之後,驀然狂笑起來:
  “我猜你十有十成便是‘起霸山莊’的雜役頭子戰百勝,也是仇勁節眷養多年的那頭忠心老看門狗!”
  戰百勝忍住氣,一字一頓的道:
  “你,你大概是龔慕俠了?”
  這位仁兄形色倨傲的道:
  “大爺正是!”
  戰百勝點點頭,道:
  “看來也像,不過家裡開幾片布店,靠老頭子攢下幾文小錢,就自以為不可一世,儕身上流了?你何不撤泡尿照照你自已那付熊樣?姥姥不親、舅子不愛,都還當做是翩翩濁世的大公子呢,我呸,什麼玩意,狗屁不如,明明一只癩蛤蟆,任憑你怎麼蹦,莫不成就咬得到那塊天鵝肉?”
  龔慕俠受過這一頓諷辱,如何忍耐得下,他立時勃然大怒,臉色驟變:
  “戰百勝,大爺看上仇荻那娘們,是你‘起霸山莊’的造化,更是仇荻的光彩,大爺自來想要的東西,就非到手不可,否則決不甘休,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運用何種手段,為達目的,皆在所不計,上一次,莫大爺時人不濟,煮熟的鴨子飛了天,還賠上花落紅兄弟夥的王條命,這一遭,大爺乃有備而來,策劃周全完密,只等著仇荻跟大爺回去上床了,你這老狗頭若是不信,且看那塊天鵝肉掉不掉進大爺嘴裡!”
  戰百勝又“呸”的吐了一口唾沬:
  “還真恬不知恥,厚顏無賴至極,龔慕俠,由於你的幼稚荒誕,你還不明白將給你帶來多大災難,若再執迷下去,你只怕要蹈入萬劫不但的絕境!”
  “這點陣仗,大爺見過,老狗頭,你在唬你那個親爹?”
  戰百勝面孔鐵青的道:
  “龔慕俠,你搞錯了,以你那點火候,想拔‘起霸山莊’的虎鬚,還差得遠,要是不識進退,妄圖蜉蚰撼山,包你徒弟無功,自尋死路!”
  “等著瞧吧,老狗頭,我若不把仇荻弄上床去,誓不姓龔!”
  戰百勝氣得心肺俱裂,咬牙切齒的道:
  “娘的皮,我活了這麼一把年紀,還沒見過這等不要臉面,人格卑劣低下至此的東西,好,姓龔的,話我已說在的頭,想怎麼辦,隨你的便!”
  龔慕俠瞪著戰百勝,道:
  “仇荻人在這裡,對不對?”
  哼了哼,戰百勝重重的道:
  “你去猜你娘的吧!”
  龔慕俠陰沉沉的道:
  “不說也沒關係,大爺的消息錯不了,要沒有把握,大爺豈會勞師動眾打草驚蛇?”
  戰百勝厲聲道:
  “你在痂心妄想,龔慕俠,到最後你就知道,所得僅是一場空!”
  一絲詭異的微笑浮上龔慕俠的唇角,他的視線轉向莊翼,皮笑肉不笑的道:
  “你又是誰?”
  莊翼閒閒的道:
  “套句戰大總管的話 去猜你娘的吧!”
  雙目火毒的盯迫在莊翼臉上,龔慕俠突然大吼:
  “莊翼,對了,你是莊翼?”
  莊翼淡淡一笑道:
  “你把錢銳弄了去,以為就能逐所願,萬無一失了?”
  怔窒片刻,龔慕俠憤怒的道:
  “莫把你自己估高了,姓莊的,我不在乎你搶先一步,也不在乎你緊抱著仇家大腿窮巴結,有你無你,都是一個鳥樣,人,我要定了,看誰阻得住我!”
  莊翼古井不波的道:
  “你可以試試。”
  龔慕俠的黑臉脹成一付豬肝似的紫紅,形像猙獰:
  “姓莊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我的好事,蓄意與我為敵,新仇舊恨,今天正好一併同你結算!”
  莊翼道:
  “強劫民女,聚眾逞報,你犯的是王法,罔顧家理,存心行淫,違的是道規,無論朝野兩端,都饒你不得,可笑你尚懵然不知,扮那土犬吠日之狀,真是自不量力!”
  龔慕俠大叫:
  “老子與你們拼了!”
  後面五騎中,一個面色淡金,雙肩寬闊的大漢忽然低咳一聲,沉聲道:
  “龔老第,不要衝動,他們正希望激怒於你,令你自亂分寸,從而各個擊破,可別上了他們的惡當!”
  龔慕俠深深吸一口氣,竭力定下心神,放緩了腔調回答:
  “挽危兄,多承指點,你請寬念,我不會著他們的道!”
  一偏腿,大漢已飄然落地,其餘四名騎士,亦同一動作,跟著下馬,五個人隨即攏上,擺明暸是要決戰的架勢。
  莊翼注意到那面色逞現淡金的大漢,背後交叉背著一對巨斧,斧刃雪亮,生鐵打造的桿柄彷若兒臂,姑不論此人的斧上功夫如何,光看這對傢伙的份量,便可預知來者並非泛泛之輩。
  大漢目注莊翼,毫無表情的道:
  “‘祭天斧’陸挽危,要向閣下領教高招。”
  莊翼心頭一動,脫口道:
  “有‘祭天斧’在的地方,必有他拜弟‘伏地槍’莫雙浪同行,莫雙浪何在?”
  那位從懷中取出一只沖天火砲,正抖燃火折子莊點引的精瘦人物,聞言側首一笑,露出滿口潔白又尖細的牙齒:
  “你倒有見識,我莫雙浪不就在你眼皮子下?”
  說著話,但聽“嗤”的一聲嘶響,他手裡的沖天砲破空飛昇,火花焰生尾光彩繽紛立時又在半天爆裂,炸成一團璀璨的光球,光球熄滅的須臾,已有十多條人影從小樓的四周出現,紛紛越牆撲入,行動好不快捷!
  戰百勝破口大罵:
  “好一幹惡毒雜碎,他們竟另有伏兵!”
  莊翼鎮靜的道:
  “大總管,請立即回援。”
  不及多說,戰百勝長身旋掠,人未進門,黃閃閃的銅簫業已在手。
  一個個頭矮小,尖嘴削腮的仁兄湊上前來,賊嘻嘻的一指莊翼:
  “龔大俠,裡頭好戲上場,咱們這邊亦必然得得滿堂彩,姓莊的重傷初愈,身子尚未完全復原,表面看著不錯,其實外強中乾,咱們並肩子上,三不兩下,包管擺平了他!”
  龔慕俠誇張的大笑著:
  “毛應全,難怪你有‘狐猴’之稱,真個又滑又刁,古怪靈精,任什麼雞毛蒜皮也逃不過你這雙招子!”
  那毛應全得意洋洋的一笑:
  “對付姓莊的,我看根本不須陸老哥與莫老哥賢昆仲出手,只我毛某人,再加上‘乾坤扁擔’洪吉、洪祥兄弟倆,就綽綽有餘啦!”
  這時,陸挽危低叱道:
  “不要拖時間,你們就上去掂量掂量姓莊的吧!”
  另兩名魁梧漢子,一人手中執根白漆浸泡過桐油的毛竹扁擔,一握同式黑漆扁擔,二人十分有默契的自左右往中間夾攏上來 顯然,這就是那有“乾坤扁擔”之稱的洪吉、洪祥哥兒倆了。
  毛應全一抬腿,從靴筩子裡抽出一把鋒利匕首來,匕首泛著藍光,但藍中透一抹烏紫之色,不消說,這玩意業經淬過毒了。
  洪吉突兀大吼一聲,白漆扁擔衝著莊翼兜頭劈落,莊翼剛剛往後倒退,洪祥斜走三步,黑漆扁擔打橫掄起,攔腰猛掃而至,兄弟兩個比招運式,搭配得真叫緊湊無間。
  毛應全嘿嘿怪笑,一付幸災樂禍的嘴臉:
  “我看哪,只怕連我也不用偏勞,洪家兄弟就足夠收拾這鷹爪孫啦!”
  莊翼腳步滑移,迅速避開洪氏兄弟的夾擊,他一直不曾出劍,劍在手中,但鋒未出鞘,好象他早已預知,不必他耗神來對付這兩個對手似的。
  道路左側的肩崁之下,靠北邊的枯林子里,忽地有幾只孤鳥振翼飛起,嘎嘎驚嘖,一條人影彷彿來自九天,從斜角的那堆草垛子後肇直栗騰,又剎時反彈而回,起落之間疾若電掣,一只純鋼所鑄,五指箕張如勾的爪形兵器,已帶著無比凌厲的勁勢,倏卷“乾坤扁擔”!
  是的,來人是焦少寶,隸屬“六合會”的“鬼爪”焦少寶!
  沉悶的撞擊聲連串響起,兩根扁擔眨眼下已被盪開,焦少寶黃蠟塑造似的面孔僵硬木然,瘦長的身軀旋展如飆,鬼爪縱橫,勾指劈戮,幾個回合之餘,已將洪氏兄第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毛應全目瞪口呆了一剎,忍不住怪叫出聲:
  “他娘的,莊某人還暗藏著幫手啊!”
  莊翼退在七八步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他的視線投向路肩之下,又隱含笑意的轉往北邊枯林,似乎正在迎著什麼。
  枯林里,走出來二十餘人,為首五位,不是別個,赫然為六合五老 “孤雲”屈無量、“疾風”鮑占魁、“玄波”金一鶴、“火雷”龍在田,以及“來虹”譚遇春。
  道路的肩崁下,亦鬼魅般無聲無息湧出三十多條身影,身影移動間,可見兵刃的寒芒熠熠閃動,動作在靜默中,流露著森森殺氣!
  兩方人馬,全向一個焦點聚集,當然,焦點就在莊翼身上。
  “狐猴”毛應全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心驚膽顫,臉孔扭曲,難以控制的駭叫如泣:
  “這……這算什麼?這是怎麼一碼事?龔大少,不好了,我們上當啦!這分明是一個圈套、一個陷阱,老天爺,我們可被坑死了……”
  龔慕俠面已黑裡透白,頰肉連續抽搐,兩邊眼角吊得快使眼珠子都凸了出來,他雙手握緊,呼吸逐漸急促,且咻咻有聲,模樣幾同喘息了。
  陸挽危、莫雙浪兩人,顯見亦在強恃鎮定,容顏難看已極,他們決未料到面對的會是這麼一個場合,這麼一個形勢懸殊得不成比例的場合!
  毛應全衝著莊翼,狂亂的直著嗓門吼叫:
  “你 姓莊的,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這些都是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
  莊翼笑了,笑得十分有趣:
  “我沒有搞鬼,這只是一項事先的安排,他們當然都是和我站在同一陣線的人,也就是與各位站在對立陣線的人,至於他們想幹什麼?問得好,他們不過想摘下各位的腦袋玩玩罷了!”
  毛應全激動得暴跳如雷:
  “好個姦狡陰毒的東西,明裡一派冠冕堂皇,暗地裡卻施盡詭異技倆,你算那門子公門官差、武林名士?以眾凌寡,以多欺少,純粹小人作風,下流手段!”
  莊翼淡然道:
  “對什麼人,便只有用什麼方法,毛應全.你以為,你們各位能高尚到那裡去?”
  龔慕俠挫著牙出聲:
  “莊翼,你不要得意太早,我們便拼著豁上性命,亦必與你爭抗到底,無論你有多少人馬,我們概不含糊!”
  莊翼道:
  “出來混世面,就應該有此等氣魄,姓龔的,我且拭目以待!”
  這邊在唇槍舌劍,針鋒相對,那邊焦少寶力敵“乾坤扁擔”,形勢全然為一面倒
   洪家兄弟越打越弱,越戰越疲,休看是以二對一,搞到如今,居然只剩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打路肩之下及枯林子湧現的“六合會”兩路人馬,已經聚結至近前,他們移動的步伐從容而徐緩,毫無急迫之狀,是的,他們並不急,情況皆在掌握之中,又有什麼好急切的呢?
  “孤雲”屈無量笑呵呵的與莊翼招呼,光景就像二人出門散步,不期而遇一樣,顯得那麼輕鬆自然:
  “老六,你還順當吧?”
  莊翼笑道:
  “來得正是時候,大哥。”
  嚴陣以峙的陸挽危,招子瞥及屈無量的一剎,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涼氣,往後退出幾步,他兄弟莫雙浪亦雙目發直,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悸之態。
  毛應全看在眼裡,惶惶不安的低問:
  “陸老哥,這些人 莫非你認得?”
  陸挽危儘量控制著自己的腔調,不使走音:
  “今天不妙了,毛應全,大家唯有自求多福吧,來人是‘六合會’的,領頭的這個自鬍子老者,便是‘六合會’的大當家‘孤雲’屈無量,其它幾個,亦必屬‘六合會’的首要無疑,他們居然傾巢出動啦……”
  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毛應全感覺一陣頭皮發毛,頓感喉幹舌燥起來,他是個老江湖油子,有關“六合會”的實力及威望他豈會不知、如何不曉?就因為太過清楚,才像是墜入弱水中的溺者,除了有種深沉的無力感之外,只急呼呼的想抓住一樁可供攀附的什麼。
  龔慕俠沙著嗓音道:
  “姓莊的和‘六合會’是什麼關係?竟能使‘六合會’為他這般勞師動眾,大舉來援?挽危兄,我們無須驚惶,且套套他們的盤口,說不定能拿銀子打散,搞得好,‘六合會’的人馬倒戈相向亦未可言!”
  搖搖頭,陸挽危沉重的道:
  “我看難了……”
  龔慕俠不服氣的道:
  “此話怎說?人的眼珠子是黑的,銀子是白的,凡是人,還有不愛銀子的?我們出大價錢,通通把他們收買過來,至少,你也該試探試探!”
  陸挽危苦澀的道:
  “龔老弟,‘六合會’共有六老,為該會的六名共同首領,六老是大老‘孤雲’屈無量、二老‘疾風’鮑占魁、‘玄波’金一鶴、四老‘火雷’龍在田、五老‘來紅’譚遇春,你可聽說六老是誰?”
  呆了呆,龔慕俠荒然道:
  “倒不曾聽說六老是誰……”
  目光怔怔的投注在莊翼身上,陸挽危形容沮喪:
  “‘六合會’的六老十有十成即是‘巨靈’莊翼,剛才,屈無量也稱呼他為‘老六’,若排行不是第六位,何來老六之稱?人家不但誼屬同門,更乃金蘭結義的手足,龔老弟,有這種淵源存在,你拿什麼銀子去買一個‘倒戈相向’?”
  一股冰涼從背脊往上沿升,龔慕俠的心腔子反朝下沉,他鼻孔嗡張,牙齒交挫,同時更有異樣的迷惘與失望 在這人間世上,竟也有銀錢買不動的事物?
  “六合會”的人馬,早已裡三層,外三層,把龔慕俠這邊約五個人包圍得有如鐵桶,水洩不通,此外,更分出十餘名好手直撲樓字,呼應戰百勝而去,這場拼殺,雖尚未至最後階段,但將是個什麼結果,雙方都已心裡有數。
  屈無量捻著鬍鬚,輕描淡寫的招呼:
  “焦少寶,你且下來。”
  “鬼爪”焦少寶如奉律令,猛弓背,人已倒射兩丈之外,面不紅,氣不喘,仍然漠然表情,先時的一番狠鬥,倒像他不曾參與似的。
  瞅著陸挽危,屈無量故件訝異之色,彷彿現在才看清楚來者何人:
  “咦,那不是塞北大豪陸挽危與他拜弟莫雙浪二位麼?真叫人生何處不相逢,千里迢迢,咱們又在這裡朝上面啦,呵呵,久不相見,二位近來可好?”
  額頭上青飭凸起,陸挽危笑得極其勉強:
  “陸挽危拜見屈大當家,託大當家的福,這陣子還算粗安就是……”
  屈無量仍舊笑容可掬:
  “這個年頭,能過得去就算不錯了,千萬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替自己找麻煩。”
  陸挽危僵硬的道:
  “是,但總得活下去,有時候便難免拋頭露面,接點營生……”
  長長“哦”了一聲,屈無量道:
  “你兄弟倆來到這裡,敢情就是拋頭露面,接點‘營生’來了?”
  眼皮子跳了跳,陸挽危不能否認,只好老老實實的道:
  “不瞞大當家,正是這麼回事。”
  望瞭望龔慕俠,屈無量道:
  “二位是來幫襯姓龔的小紈衿?”
  龔慕俠被當面羞辱,怒火立時上頭,卻不知為什麼,硬是發作不出,只氣得雙頰抽動,眼角吊崩,滿口牙咬得“咯”“咯”生響。
  黏黏嘴唇,陸挽危略帶頂抗的口氣道:
  “是龔老第請我們來的。”
  屈無量摸摸鬍子,道:
  “陸挽危,你知道不知道,莊翼與‘六合會’是個什麼關係?”
  陸挽危吃力的道:
  “我想象得到,大當家。”
  屈無量雙眸中寒芒倏閃:
  “很好,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
  這一問,可謂問到了節骨眼上,陸挽危遲疑的轉頭看著他拜弟莫雙浪,莫雙浪則木著臉孔沒有任何表示,等於那難題全拋給陸挽危了。
  龔慕俠心裡著急,趕忙叫了一聲:
  “挽危兄!”
  一咬牙,陸挽危硬著頭皮道:
  “大當家,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辦?”
  屈無量冷冷的道:
  “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胳膊腿長在你們身上,朝那一邊挪動,全得看你們自己!”
  陸挽危淡金色的臉皮上浮現一抹赤光,他緩緩的道:
  “我們實不敢與大當家為敵,但是,也希望大當家勿要逼人太甚!”
  屈無量微瞇雙眼,道:
  “這樣說來,二位是不肯抽身了?”
  陸挽危神色有些痛苦:
  “實有難言之隱,大當家。”
  哈哈一笑,屈無量道:
  “沒有什麼不能明說的,陸挽危,拿了人家大票銀子,敲不得退堂鼓,如此而已,然則不敲退堂鼓就裡用老命來抗,這一點,你必須先弄清楚!”
  “疾風”鮑占魁頗不耐領的插嘴進來:
  “大哥,人家已經表明了要保持這一口忠義之氣,咱們還不成全於他,更待何時?”
  屈無量目注陸挽危,道:
  “你決定了麼?”
  喉結上下移動著,陸挽危猛然將心一橫:
  “大當家,尊嚴與骨格,並非僅只‘六合會’獨俱,我們也有!”
  一伸大拇指,屈無量贊道:
  “有氣魄!”
  “火雷”龍在田面孔上密生的紫麻點驀地顆顆發亮,他大喝一聲:
  “一律就地格殺!”
  綢衫蓬飛,“來虹”譚遇春形同驚鴻閃掠,直撲陸挽危,陸挽危急走三步,迅速旋身,背後交又的一雙巨斧已倏握在手,斧刃翻斬,硬迎來敵。
  譚遇春撲落的身形突兀折轉,袍袖展舞,一柄兩尺長的無頁鋼扇已同時點向對方八大重穴,陸挽危斧斧連衡,於一片風雷聲中破招解式,竟然半步不讓。
  一笑之下,“玄波”金一鶴立時罩住了“乾坤扁擔”洪家兄弟,長臂如翼,影似鶴翔,眨眼間兩根扁擔已然團團打轉,備嘗苦頭。
  “鬼爪”焦少寶悶聲不響的猝襲莫雙浪,勾爪長射,連接在爪底部位的牛皮絞索凌空扯抖伸縮,彷若幻蛇,爪起爪落,便不可捉摸了。
  莫雙浪的兩桿短槍銀亮生輝,槍尖之下各綴一朵猩紅纓絡,雙槍點飛閃戮,狠準無比,面對勾爪縱橫,布成星芒交織,了無懼色。
  龍在田一個箭步逼近龔慕俠,只見他左手飛揚,一枚碗口大小的紅球已暴射而出,紅球彈射的剎那,右手上翻,另一枚同樣形式的紅球跟著激拋;兩枚紅球的軸心,皆穿系著一條極具韌性的軟藤,藤的一端纏繞于于龍在的雙掌中指之間,吞吐收發,快逾石火,輪番飛曳,更同奔雷!
  龔慕俠甫始接仗,便承受到極大的壓力,那對紅球晶潔光潤,紅得刺目,紅得濃烈,看不出是什麼質料琢磨,但肯定硬度甚高,其翩閃流掣,尤其千變萬化,神鬼莫測,龔慕俠的功力原本不弱,在一雙“判官筆”上浸淫了十多年辰光,筆法隼利,反應靈便快捷,看得出曾得名家的指點,不過,遇上別人或許有他逞能的餘地,奈何他如今的對手乃是“六合會”的二老“火雷”龍在田,若論起斤兩火候,龔慕俠就差得太遠,兩相一比,不成其比了。
  此時,屈無量對著忭惶不安,汲汲自危的毛應全勾了勾小指頭,笑得十分揶揄的道:
  “我知道你姓毛,可是不清楚你在道上算個什麼角色,既然來此第人助拳,該想到‘受祿必有功’,你總不好意思在同伴苦戰之餘,學那隔岸觀火的逍遙吧?來來來,毛老弟,我們倆個親熱親熱。”
  毛應全不自覺的退後一步,臉紅脖子粗的怪叫:
  “你,你這不是鄉下人買柿子,挑軟的捏嗎?有本事衝著那好樣的去,峙張凌弱,找我這不入流的人物下手,算是那一門子的英雄好漢?”
  屈無量笑道:
  “目前,除了你,何來其它對象?”
  毛應全青著臉嚷道:
  “所謂‘兵對兵’、‘將對將’,待挑我上陣,也該找個勢均力敵,身份相埒的角兒,你要朝我叫戰,也不怕有辱你‘六合會’舵把子的威譬?”
  屈無量搖頭道:
  “我倒是沒有此般顧慮,姓毛的,這樣吧,我讓你一步,便赤手空拳,陪你那把淬毒小刀子走上幾招如何?”
  毛應全將他的淬毒匕首藏向身後,氣急敗壞的嘶喊:
  “是不公平,這根本不是拼搏較量,純粹屬於謀殺……”
  於是,屈無量決無猶豫,雙肩微起,人已飄向毛應全,姓毛的退避不及,大側身,匕首狠刺屈無量心窩,只見冷芒一閃,屈無量已輕若飛絮般浮到毛應全的右後方,單單略一伸縮,姓毛的已似在腦勺上挨一記悶棍,打得他踉蹌前跌,兩眼泛黑,幾乎就一頭撞倒。
  屈無量並未乘隙追擊,只背著雙手笑立於旁,等毛應全回過神來,連續七次霍然揮刺,屈無量僅以極小的幅度搖幌身子,看上去宛若不曾移動,業已閃開對方的攻擊。
  連刺不中,毛應全心知不妙,他錯步急速交錯,立往斜竄,身形剛才一起,屈無量彷彿禦雲而行,那麼難以思議的轉到毛應全竄走的方位之前,左手輕帶,引開毛竄至的淬毒匕首,右掌便結結實實的拍中對方頭蓋,只這麼一拍之下,毛應全的腦袋驟然縮入頸腔,以恁般怪誕的姿態跪向地下,又慢慢僕跌於地。
  屈無量大袖一揮,笑道:
  “格殺了一個。”
  莊翼沒有說話,卻隱含悲憫的注視著激鬥中的雙方人馬,他非常了解他這位大師兄兼大當家的習性 雖在談笑之中,卻殺機已熾。
  現在,“來虹”譚遇春已逐漸佔了上風,陸挽危於竭力爭抗下,疲態已逞,他兄弟莫雙浪與“鬼爪”焦少寶倒還有來有往,一時難分勝負強弱,龔慕俠早就捉襟見肘,招架唯難,而剩下的洪家兄弟,情況更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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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活擒

  屈無量微微點頭,道:
  “老六,不用多久,這個場面便可結束,姓龔的一夥人,業已是強弩之末了。”
  莊翼小聲道:
  “得留著龔慕俠。”
  屈無量訝然道:
  “為什麼?”
  莊翼道:
  “錢銳還扣在他手裡,如果姓龔的挺了屍,咱們去那裡搭救錢銳?”
  屈無量道:
  “好吧,便留他多喘口氣吧!”
  就在二人對話的當口,“玄波”金一鶴已痛下煞手,袍袖之中已然標射出一只尺許長、小指粗細的鋼釘,洪吉奮力揮動白漆扁擔橫架,鋼釘“奪”的一聲竟穿透扁擔,帶得洪吉整個身子打轉,他兄弟洪祥見狀大驚,急速撲上救援,金一鶴則突兀反撲洪祥,兩邊勢子都急,剎時接近到幾乎相撞的地步,金一鶴就在彼此將要接觸的須臾,猝向斜走,洪祥的黑漆扁擔尚未揮落,人已殺豬般慘嚎起來 誰也不曾看到,另一只鋼釘是什麼時候插進他左胸的!
  洪吉始一站穩腳步,洪祥已經眼瞅著活不成了,他此刻方經領悟,人家攻他為虛,故意造成危急情態,引洪祥來援,從而奪洪祥之命是實,這種圍趙打齊的謀略並不複雜,可悲的卻是反應上慢了一拍。
  雙目幾欲突出眼眶,洪吉長號著將一根白漆扁擔揮舞得有如狂風怒浪,挾著碎石裂鼎的強猛力道卷向金一鶴,光景恨不能一下子便把金一鶴搗成肉漿!
  預料會是這麼一個狀況,金一鶴等待的也是這麼一個狀況,他身形恍同秋葉飄旋,敢度於對方凌厲的攻勢間隙穿飛閃掠,袍袖倏揮,又一只鋼釘射出,但見光影映昡,快逾閃電,在人們的視線未及追攝之前,洪吉已驀然步履顛躓,連連以扁擔撐地,又自全身一挺,打橫逆倒!
  那只鋼釘,釘入的部位正是洪吉的咽喉,所以,難怪他不曾出聲嗥叫!
  屈無量歎一口氣:
  “老三的‘閻王釘’威力不減,最機巧的是那只變化莫測。”
  莊翼當然清楚三師兄在這所謂“閻王釘”上的修為。前幾年,他親眼目睹金一鶴於關外“長白山”麓以“閻王釘”打狼,約莫是三十多頭的一窩狼群,金一鶴用十二只“閻王釘”就全部殲殺殆盡,一釘出手,往往串起兩三只惡狼,那種狼屍漫天翻騰,就地哀嚎的景像,真個又淒厲、又過癮。而且.前後僅只幾次呼吸的空間,一切俱已結束,釘的貫穿力道,射出時的奇妙角度,委實令人叫絕。
  “來紅”譚遇春的招法已越來越緊密,越來越暴烈,一柄無扇鋼扇,時而“嘩啦啦”
  展現為弧形的刀面,收攏並指有若短戟,運用之精,有若如臂使指、隨心所欲的程度,陸挽危雙斧雖利,技藝雖絕,造詣上到底遜了一籌,再加心中壓力沉重,更感束手束腳,難以抗衡,敗象業已十分明顯。
  莫雙浪力敵焦少寶,仍然是個纏鬥局面,雙方豁命拚殺,各逞所能,看樣子一半時還不會有結果,屈無量一旁觀戰,早已面露不耐之色了。
  情形最狼狽的,恐怕要算龔慕俠了,他與“火雷”龍在田交手,被此實力相差懸殊,起先尚可勉強抵擋,到了後來,單剩挨打的份,處處受製,步步難邁,整個形勢全已操縱在龍在田掌心,指南打北,得心應手,模樣倒似在逗著龔慕俠戲耍!
  金一鶴走近屈無量,低聲道:
  “大哥,不必要遵守一對一的原則吧?這本來便沒有定規……”
  屈無量道:
  “你的意思是?”
  金一鶴道:
  “辰光不早,儘快了結才是上策。”
  望了莊翼一眼,金一鶴又道:
  “不過,老六不許動手,他的傷勢尚未大好,可別又牽扯出毛病來。”
  屈無量頷首道:
  “當然。叫孩兒們歷練、歷練吧!”
  金一鶴迴轉身去,輕喝一聲:
  “六合雙鷹何在?”
  最裡層的包圍圈裡,兩名容貌情癟、精氣盈目的中年人的應聲而出;金一鶴指了指莫雙浪那邊,冷冷的道:
  “幫著焦少寶早早的把姓莫的做了!”
  兩人齊聲回偌,而只在回偌的同時,雙雙飛身暴起,分左右齊撲莫雙浪。
  金一鶴面無表情的再次點名:
  “前堂大執守甘祖光、中堂大執守唐信、後堂大執守萬英何在?”
  三名彪形大漢立時挺身向前,個個全是一付躍躍欲試的神情,好象這一陣子下來,都被別得膩味了。
  金一鶴道:
  “五爺慈悲,你們代他‘替天行道’吧。”
  當三個“大執守”圍襲陸挽危的一剎,“疾風”鮑占魁不禁“噗”的笑出聲來:
  “大夥聽聽,老三發號施令,還真他娘有一套呢……”
  屈無量笑吃吃的道:
  “而且分得出輕重緩急,你們看,老四逗著姓龔的找樂子,擺明暸遊刃有餘,老三就不再錦上添花……”
  正與譚遇春拚得力竭氣喘的陸挽危,頓見又有三名如狼似虎的大漢包抄上來,他感覺到的不僅是氣憤、絕望,那股強烈的沮喪尤似黑潮般浸沒了他,一剎間,他體認出自己的無力回天,頓悟及大勢的走向並非個人的能耐得以扭轉 甚至賠上姓命也於事無補;突兀裡,他珍惜起將來,他發現人世間畢竟美好,至少,要比那未知數的幽冥界來得踏實可靠,意念閃過,他急竄而出,雙斧“嗆郎”擲地,嘶聲大喊:
  “我認裁了!”
  莫雙浪也毫不猶豫,他的拜兄陸挽危始表明態度,他跟著暴退丈外,雙槍用力插入泥土,兩臂下垂,擺出一付“束手就擒”的架勢:
  “算你們狠,我服輸就是……”
  譚遇春有些猶豫的停止進招,他轉頭望向屈無量,要看看大師兄是個什麼意思?同時焦少寶和“六合雙鷹”也歇下手來,三雙眼睛亦投注在當家的臉上,等候指示。
  兩軍對陣,不殺降將,這不但是沙場上的傳統,也是江湖間的規矩,而“祭天斧”
  陸挽危和“伏地槍”莫雙浪更未對“六合會”的人馬造成傷害,照道理說,曳甲棄刀之餘,實在也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了。
  屈無量若有憾焉的嘆息著:
  “居然來這一招,豈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嗎?欸,看光景,是格殺不成了………”
  莊翼忙道:
  “殺人不過頭點地,大哥,況且又無深仇大怨,抬抬手,得過就過了吧。”
  屈無量笑道:
  “老六,公門飯吃下來,倒把你弄得心也軟了,也罷,依你的。”
  說著,他朝譚遇春及焦少寶一乾人揮揮手,漫聲道:
  “放人。”
  這兩個字韻出口的須臾,“火雷”龍在田已斷地半聲,左手紅球擊飛龔慕俠的一對“判官筆”,右手紅球奔閃如電,重重的撞上姓龔的小腿脛骨,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響起,龔慕俠已雙手抱膝,滾地哀號了!
  屈無量招呼道:
  “老四,留活口!”
  陸挽危目睹此情,更覺無顏,連一句“山高水長”的場面話也不及出口,拉著莫雙浪調頭便走,兩個人的兵刃仍置原地,敢情傢伙都不要了。
  龔慕俠痛得面孔扭曲,滿額冷汗,卻急吼吼的怪叫:
  “陸挽危、莫雙浪,你們不能走,不能走啊,當初大家是怎麼說的?你們怎可臨陣退縮、圖自苟活而棄我於不顧?你們還要不要臉、想不想朝下混?”
  任他如何吼叫,陸挽危與莫雙浪皆充耳不聞,反倒走得更急、更快了。
  龔慕俠不由肝腸寸斷、欲哭無淚,人坐在地下,伸一隻手不停拍打,直有哭天搶地之勢:
  “這算什麼江湖信義、武林道統?又算那門子成名人物?我一個一個操他們的娘啊!
  拿了我一萬多銀子的前金,就這麼不疼不癢的走了活人,撤手不管啦,沒臉沒靛的兩個東西,你們還我的錢,還我的錢來……”
  “疾風”鮑占魁“嘖”了一聲:
  “乖乖,姓龔的莫不成是瘋啦?”
  “火雷”龍在田哼了哼,道:
  “自己一條命能否保住猶難說,還想退錢哩,往那裡去退?”
  莊翼道:
  “姓龔的已達而立之年,怎麼尚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不同小孩子撒野一樣?”
  屈無量一拍手:
  “結束了,孩兒們,先把這強劫民女的雜碎給我捆起來!”
  “六合雙鷹”虎撲而上,兩個人手上兩條牛皮索.只眨眼之間便動作俐落的將龔慕俠綁了個結實。
  鮑占魁轉頭問道:
  “人是捆起來了,大哥,卻待怎生處置?”
  屈無量道:
  “簡單之至,逼他吐出錢銳的下落之後,一刀砍了拉倒,想熱鬧點,弄去林子里挖坑活埋也行,誰有興趣誰去看,我可不湊合了。”
  莊翼提高了聲調:
  “焦少寶,這個差事交給你辦,問清楚姓龔的,把錢銳藏匿何處?”
  焦少寶躬身響應,大步向前,一把提起龔慕俠拽出包圍圈外,這一拖一拽,觸動了斷骨傷重,痛得他殺豬似的嚎叫不已!
  院落內的鏖戰似亦有了結果,樊慶堂領著兩名“六合會”的弟兄奔了過來,氣籲籲的向屈無量稟告:
  “大當家,裡頭的紛爭全擺平了,來敵共有十三員,為首那個叫齊昌,號稱‘渭水釣龍叟’,除了他被生擒之外,其餘當場砍殺七名,跑了兩個,另外尚活捉了三員,請大當家諭示如何發落?”
  屈無量道:
  “我們的人可有折損?”
  樊慶堂道:
  “大錘手谷牧遠掛彩.中堂二執守黃光戰死,還傷了兩名頭目,‘起霸山莊’也有兩個‘紅衣把頭’負創,最抱歉的是鐵捕段頭兒始才愈合的肩傷又扯裂了……”
  屈無量還算滿意的道:
  “總結起來,我們多少佔了些上風,這一仗,應該是打贏了,樊慶堂,那邊的事交給‘起霸山莊’戰百勝去處置,你傳令下去,鳴金收兵啦!”
  樊慶堂問道:
  “俘擄的那幾個,也交給戰大總管麼?”
  屈無量瞪眼道:
  “堂口裡糧食多了不是?帶回去好奉養?”
  莊翼道:
  “慶堂,怎麼齊昌又來湊熱鬧了?上次放過他,原不指望他感恩圖報,但再怎麼說,他也不該夥同姓龔的來與我們作對!”
  樊慶堂笑了:
  “姓齊的一直口冤,六爺,他說他事前根本不知道這場轇轕裡有你老插手,他只曉得對象是‘起霸山莊’,沒料到這一來又跟咱們碰頭啦!”
  莊翼搖搖頭:
  “天南地北,偏湊得這等巧法,冤家路窄不是?”
  樊慶堂謹慎的道:
  “六爺的意思是?”
  莊翼低聲道:
  “轉告戰大總管一聲,就說請他從輕發落,能不結子最好 另外,蘇姑娘沒事吧?”
  樊慶堂道:
  “是!我這就跟他去說了;蘇姑娘毫髮無損,對方被殺的七個人裡面,倒有三個是死在蘇姑娘劍下,她那身本事,可真叫一點也不含糊!”
  莊翼放心是放心了,卻忍不住嘆氣:
  “一個姑娘家,殺性太重了總不好,找個時間,得切實勸導勸導她……”
  樊慶堂離去之後,焦少寶已轉了回來,他面對莊翼,若無其事的道:
  “六爺交待的事已經問明白了,錢頭兒被囚在‘老龍口’西大街南牌坊右邊第三間一家磨坊裡,人受了點傷,並無大礙,請六爺的示,接著該怎麼辦?”
  莊翼道:
  “就一遭麻煩你吧,焦少寶,你馬上跑一趟,去救錢銳出來,然後送他到範六指那裡治傷,你們不必再來這裡,回錢銳住處將他安頓好就行。”
  焦少寶答應著匆匆走了,莊翼向他二哥鮑占魁道:
  “姓龔的沒叫焦少寶弄死吧?”
  鮑占魁笑道:
  “好象還活著,不過似乎吃了點苦頭,要論刑求逼供,搪得住焦少寶那幾下子的角色還不多。”
  屈無量走過來道:
  “這裡打理清楚,我們也好走人了,老六,你還有事麼?”
  莊翼道:
  “大哥,我看,把龔慕俠也一塊交給戰百勝算了,他們之間的過節,由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們犯不著越俎代庖,橫插一腿。”
  屈無量聳聳肩,無可不可的道:
  “隨你吧,我都沒有意見,只要你活始亂跳,能安身全命,其它一概好說。”
  這時,院門內人影映現,蘇婕和戰百勝雙雙奔來,尤其蘇婕那一身鮮豔的紅,耀眼刺目,老遠就可辨認出來。
  向屈無量眨眨眼睛,莊翼趕緊迎了過去,若非大庭廣眾之下,他還真有幾分張開雙臂,將伊人擁之入懷的衝動呢!
  ***
  燈下,蘇婕臉色悒鬱的走了進來。
  莊翼把手中的書冊置回小幾,起身相迎:
  “什麼事不高興?看你眉頭皺得這麼緊?”
  蘇婕心煩的說:
  “我師弟託人稍口信來,要我儘快趕回去一趟,說是範威那邊又在找麻煩了!”
  莊翼“哦”了一聲:
  “事情總要有個解決才好,拖在那裡不是辦法,你師弟官獨行大概一向聽你的聽慣了,大主意便拿不下來,你回去一趟也好 ”
  頓了頓,他又道:
  “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蘇婕道:
  “今晚上就走?”
  莊翼愕然道:
  “這麼急幹嘛?”
  蘇婕悶著聲道:
  “上次田老闆的生意姓範的沒攬到,就一直耿耿於懷,含恨在心,又跟我一場衝突之後損兵折將,緞羽而歸,一口怨氣越發難咽,這些日子來,他無時無刻不在亟思報復,設想算計我們。據道上消息說,這幾天範威暗地裡又在調兵遣將,積極佈置,分明有所圖謀,他的對象,分明是衝著我們來,萬一發生狀況,整個局面便不易收拾了!”
  莊翼沉吟著道:
  “但是,這兩天我走不開,刑部‘恤刑司’明早就到,這一程是專來巡閱我這個衙門的,公事通達半個月前就來了,要編藉口都不好編……”
  忽然笑了,蘇婕道:
  “別自作多情.誰要你跟著去?”
  莊翼深深注視著蘇婕:
  “沒有人要我跟著去,但直覺上就認為應該跟著去,蘇婕,我們似乎分不開了……”
  蘇婕沉默了一會,柔情脈脈的道:
  “說真的,只要你有這片心就矷,不一定非陪著我不可;這趟回去,情況怎麼樣還難講,也有可能化險為夷,彌消變故,到底,范威得仔細合計他的勝算如何?稍稍欠缺把握,我諒他亦不敢蠢動!”
  莊翼搓搓手:
  “這是往好的方面想,如果形勢急轉直下,兩邊一旦血刃相向,爆發惡戰,我不在你身邊,怎麼能以放心?欸,委實令人 ”
  蘇婕輕聲道:
  “不用難為自己了,公事也不能不顧;我說過,回去之後,有驚無險亦當不住,但要情勢穩定下來,我立時就返轉‘老龍口’……”
  來回蹀踱幾步,莊翼道:
  “這樣吧,你今晚上先走,我叫焦少寶沿途隨護.他是一把好手,絕對派得上用場,若遇上什麼凶險場面,有他在,可以給你極大助益,兩天之後,等侍候過上官老爺,我連夜趕去你那裡會合!”
  蘇婕喜形於色,眼波如水:
  “你真是這麼離不開、舍不下我?”
  莊翼坦然道:
  “情起緣結,便心心相系,這豈是裝扮得來的?”
  蘇婕點頭:
  “那麼,我等你來。”
  俏眸一轉,她又道:
  “知道來那裡找我?”
  莊翼笑道:
  “‘凌波渡’東碼頭前街,‘官牌記’便是,我沒有說錯吧?”
  蘇婕驚訝的道:
  “誰告欣你的?”
  莊翼一笑,摟蘇婕入懷:
  “沒有人告訴我,包括你,可是我自己會聽會記也會去問,因為我怕萬一那天你悄悄跑了,我總得有個地方去追去找呀!”
  偎在莊翼胸前,蘇婕輕輕咬著他的胸肌,邊吃吃而笑:
  “老總,說你壞,你還真個是不正經的壞呢!”
  夜靜了,燈花爆開一個蕊,清脆的響聲起處,蕊是成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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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連心

  蘇婕連夜啟程之後,莊翼的感受不僅是若有所失而已,他竟覺得驟然間好象缺少了許多說不出的什麼,不曾有過的空虛充斥在他胸懷,坐也難安、臥也難安,面對一樓的寂寥冷清,彷彿還留散著伊人依稀的香澤,他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全無心緒,人倒變得怔忡起來。
  阿忠端上來的茶早涼了,他一口沒喝,更不想重沏,連思維都像跟著蘇婕的身影飄走了,還是怎麼回事呢?那笑靨、輕語、柔眸、那低輕顰、嬌嗔、凝望,就如此的令人魂縈夢系、神思盪漾?
  才起更,莊翼毅然收拾妥當,交待過阿忠幾句,牽馬出門,直奔“提調司衙門”。
  衙門前面大天井的左側,有一排磚瓦房,即為“密案檔”所在,管檔案的刑名師爺姓姜,叫姜省吾,表面上的身份是幕賓,實則負責與刑部堂官的直接連絡,雖屬文職,權限不小。
  莊翼衙前下馬,徑自來到“密案檔”隔室,三不管舉手敲門 姜師爺原為孤家寡人一個,日常便住在衙門裡,順便搭伙,老光棍的生活,求的乃是個省時省事。
  室裡熄了燈,不過經過莊翼這一陣擂敲,便死人也給驚跳起來,夜沉聲急,越發撼人心魄,但聞室內僁嗦聲起,立時傳來姜省吾那蒼老疑悸的嗓音:
  “來了來了,是誰呀?半夜三更起來擾人清夢?衙門叫火燒啦?”
  莊翼湊在門邊,壓低聲調:
  “姜師爺,是我,莊翼。”
  房門呀然啟開,姜省吾就著裡頭剛剛點燃的燈光,影綽綽看清門口站著的人,果然正是他的上司莊翼,不由大為意外,一面趕緊整理衣衫,邊急切的道:
  “老總寅夜駕到,可是有什麼重大變故發生?”
  莊翼忙道:
  “驚擾老夫子,實在抱歉之至,重大變故倒是沒有,只是我自己有點私事,要請老夫子幫個忙……”
  姜省吾這才放下心來:
  “言重言重,老總有事,儘管交待,能之所及,無不效命,老總先請屋裡寬坐 ”
  搖搖手,莊翼道:
  “不必坐了,就在這裡講吧-師爺,明天大早,堂裡‘恤刑司’李大人不是要來巡視咱們衙門麼?”
  姜省吾頷首道:
  “是呀,待準備的各項檔案文表我都已弄舒齊了,老總不必擔心,明朝應卯,包管件件通關,叫李大人半點毛病挑剔不出 ”
  莊翼苦笑道:
  “不是這樁事,師爺,說起來,還真有些難以啟齒……”
  姜省吾滿頭霧水的道:
  “老總,你還會有什麼難事?黑白兩路、官民二界,有誰比你吃得開、兜得轉?如果你都辦不通的題目,我就更沒輒啦!”
  莊翼帶幾分尷尬的道:
  “你錯了,師爺,這事非你莫辦,再怎麼頂,你也得替我頂一下!”
  多皺的老臉上是一片茫然,姜省吾吶吶的道:
  “但說說看是怎麼的一個內容,老總,你又叫我去頂什麼?向誰去頂?”
  乾咳一聲,莊翼道:
  “師爺,我有點急事,和公家無關,全屬私人性質,所以,呃,今晚上必須離開‘老龍口’,得一陣子才能回來,可是我這一走,明天李大人來丁誰去招呼和接待?又如何解釋才好?除了你老出面擔待,別人怕摃不下來……”
  姜省吾恍然道:
  “原來是這一碼事,老總,照規矩和道理說,大堂司官擇期下巡,咱們是受巡的主要屬衙,你這正經全職的總提調不在場,卻跑去辦自己私事,可確實不大妥當,李大人萬一有被輕慢的感覺,回都告上一狀,漏子怕還不小……”
  莊翼道:
  “就是這話了,師爺,無論如何,要請你幫這個忙,怎麼把公私場面應付過去,侍候得李大人順心順意、舒舒服服,就全看你的了!”
  摸著下巴,姜省吾沉吟著道:
  “老總,你的事,真有這麼個急要法?”
  莊翼立道:
  “師爺急要無比,此中不但涉及生死存亡,更有關我個人終身的幸福,你說要緊不要?”
  姜省吾瞿然動容:
  “若是如此,自則無可厚非,也罷,老總,且請放心辦事,這裡由老夫我全力承擔了!”
  莊翼高興之餘,仍不免有些擔憂:
  “你有把握麼?師爺!”
  姜省吾嘿嘿一笑,挺自負的道:
  “李衡李大人在幹‘恤刑司’之前好些年,同我在‘應天府’府衙一起做過幕友,他搞的是文案,我弄的是刑案,算來有同儕之誼,他是個什麼個性,我清楚得很。再說,官場上這一套我是熟之又穩,精滑出油了.要對付這等場面,更且得心應手、包管誤不了事;李衡官雖作大了,情份總不能沒有,老夫我為了頂頭上司摃他一肩,他好意思破臉?”
  拍拍姜省吾肩膀,莊翼感激的道:
  “好極了,師爺,一切全仰仗啦!”
  姜省吾捻著額下幾根稀疏的鬍子道:
  “老總,你寬念吧,我等著聽你的好消息就是。”
  莊翼重重抱拳:
  “夫子義助之情,必不敢忘,事成回頭,當再謝過夫子!”
  姜省吾笑呵呵的回一長揖:
  “好說、好說,慢走、慢走……”
  於是莊翼飛奔出衙,翻身上馬,直往茫茫夜色中狂馳而去,連衙門口的衛卒向他行禮都顧不得了。
  “老龍口”距離“凌波渡”,約莫有一百二十來里路遠近,有驛道相同,路線雖然稍嫌曲回,還算是好走;莊翼估量發力奔上終宵,大早歇息個把時辰後再行登程,大概近午時分也就抵達目的地了。
  蘇婕在焦少寶的隨護下,不過比他先走了兩個多時辰,且沿途上不定比他趕得急,他預料很有可此只在前腳跟後腳的情形下於“凌波渡”相見。
  腦中想的、心裡思的,全是與伊人會晤時的歡愉興奮,臆度及蘇婕看到自己那一剎間的驚喜神情,莊翼更快馬加鞭,恨不得插翅飛去了。
  一路攢趕,行程進度完全如莊翼事先所期,午時前後.果然已抵“凌波渡”,他向街上路人略一探詢,很容易就找到座落在東碼頭前街的“官勝記”。
  “官勝記”是一幢濱臨河邊約三層磚瓦樓房,佔地寬敞,格局恢宏,只是略嫌老舊了些,這個所在,乃是蘇婕師弟官獨行的總堂口,舉凡屬下十幾座碼頭千餘人的指揮調遣,皆於此地發號施令,算是他們這個組合的中樞重地。
  莊翼門前下馬,尚未踏上石階,業己查覺氣氛有異 高聳寬闊、黑漆鑲嵌著獸環的兩扇大門整個啟開,裡外都黑壓壓的擠滿了人,人群東一堆、西一撮的聚合著,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面無表情,右的來回踱步,有的頻頻向門外張望,不論是什麼樣的形態,其緊張焦慮、盼望殷急的表情則無二致,這麼多人,卻聲息低微,幾近沉寂,像有一股看不見的壓力窒罩全場,把人們的心都擠縮了。
  無端的也跟著不安起來,莊翼匆匆沿階而上,尚未進門,兩名大漢已橫身相阻,那剃個大光頭、青皮油亮的漢子上下打量莊翼,還算客氣的問道:
  “朋友,請問找誰?有何貴幹?”
  莊翼含笑點頭:
  “我姓莊,叫莊翼,特地前來探望你們官當家的師姐蘇姑娘,尚請傳報一聲 ”
  光頭大漢眼睛一亮.立刻變得又是親熱、又是恭謹的道:
  “尊駕莫非就是莊總提調?打‘老龍口’來的?”
  莊翼道:
  “正是。”
  光頭大漢興奮的道:
  “聽大小姐說,總提調身有要務,得待個兩三天才能攆來,不想現下就攆到了,真個上蒼有眼、得天之助啊……”
  一個蓄著花自鬍鬚的乾瘦老者,這時急步趕來,衝著莊翼抱拳當胸:
  “莊總提調?”
  莊翼還禮道:
  “在下莊翼。”
  老者連忙自我介紹:
  “老朽戚蔚,忝掌本組合第三船隊 ”
  莊翼忙道:
  “原來是戚船主,失敬、失敬。”
  戚蔚低促的道:
  “總提調來得正好,大小姐和當家的在半個時辰之前,已往‘黃沙灘’赴會去了
   ”
  怔了怔,莊翼急道:
  “赴會?赴什麼會?”
  戚蔚形容苦澀:
  “赴一場生死會,‘怒目千歲’範威昨日派入送達戰書,指名要挑大小姐和當家的出陣決戰,以將雙方恩怨作一徹底了結,勝負之分,亦即存亡所在,不但如此,勝方接收黃河上下一切營生,敗方自甘退出,並言明單打獨鬥,以一對一,避免引發血戰,伐人喪命……”
  莊翼道:
  “姓範的話靠得住麼?我是說,他會切實遵照約定行事?單打獨鬥、以一對一?”
  戚蔚道:
  “所以雙方各派十名好手相對列陣,互為監視,以便貫徹決鬥原則……”
  莊翼緊接著問:
  “‘黃沙灘’在那裡?”
  戚蔚道:
  “不遠,隔此間三十多里路,騎馬去,三柱多香的功夫盡可趕到!”
  莊翼轉身便走,戚蔚迫上幾步,喊道:
  “總提調,我派人給你帶路……”
  停下腳步,莊翼不由暗怪自已怎地變得如此浮躁輕率?無人前引,等找去“黃沙灘”
  卻是什麼時候了?救兵如救火,豈可有些微廷宕耽擱?莫不成真個事不關已,關己則亂麼?
  原先攔路的那位光頭漢奔了上來,哈著腰道:
  “總提調,小的馬思源,奉命為總提調引路‘黃沙灘’。”
  莊翼道:
  “有勞馬兄,我們這就走!”
  門外,早已有人為馬思源牽來坐騎,二人更不多言,雙雙認鐙落鞍,策韁馳往目的地。
  “黃沙灘”原是一片河流帶來的軟泥淤沙,當春夏之交,河水氾濫湍急,整片沙漠即被淹沒,而今時至隆冬,流源較為枯竭,河水落潮,便暴露出這片沙灘來,沙灘寬度約有百丈,略呈小規則的橢圓形,泥沙稍俱黏性,踩在上面有幾分軟棉棉的感覺,若不是在此血刃以豁,赤足玩沙,倒挺有趣。
  灘面上,兩側果然各有十人列陣對峙,不消說,一邊是範威的人馬,另一邊就為官獨行的手下了。
  代表雙方決鬥的人的,範威方面乃由他親自出馬,另一個是他最得力的饒將
  “天劍”焦光甫,蘇婕和她師弟官獨行並肩而立,當然便是這一邊的主角了。
  官獨行生得唇紅齒白、文質彬彬,模樣不似江湖中人,反倒像個書生秀才。他用的武器是一根碧綠青翠的竹竿,竹竿長約丈許,後粗前細,粗的一端若似銅錢,細的一端就尖如刺針了,整根竹竿泛現的光澤有點怪異,翠綠晶瑩、芒彩柔潤、隱隱流爍,竟同碧玉的質地相偌。
  範威似乎剛說完話,交待了過節,現在,雙方四人正緩緩向左右移動,而彼此的對象十分明顯 蘇婕的目標為範威,焦光甫的目標則是官獨行了。
  莊翼掩伏在接近沙灘的一叢枯樹之後,這裡視界良好,角度適宜,沙灘上的情形盡入眼底,一舉一動,全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憶及往昔,第一次暗助蘇婕對抗范威時的光景,不也和現下的狀況略同麼?
  馬思源蹲在一邊,壓低嗓門,為莊翼指點解說:
  “總提調,范字碼頭能夠挑出來上枲盤的角兒全列陣了,咯,那是他們的一流好手‘三才劍’、‘浪裡蛟’、‘單拐李’……下場子的一個是範威本人,另一個便是‘三才劍’中的頭一把劍‘天劍’焦光甫,那傢伙的劍法精純,功力不在範威之下;我們這邊的是五位舵主、一位執法,還有大小姐的幾名得力臂助,頭上的一個為‘黑龍’司徒瞻,接下來是老駝子、唐麟、朱漢甲 ”
  莊翼道:
  “這幾位,我都認識。”
  吸吸鼻子,馬思源道:
  “原是定規單打獨鬥以決存亡的,總提調,不過咱們這邊如有閃失,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幫上一把?”
  莊翼淡淡的道:
  “定規是定規,實際情形如何,還得看當場的變化,江湖上的一套,亦離不開窮通變達,就看你怎麼說了;我就不相信,假若姓範的呈現危機,他仍會遵照約定行事!”
  馬思源微現忐忑的道:
  “總提調,萬一對方不守諾言,發動混戰,那,我們該怎麼辦?”
  莊翼笑了:
  “這不是正中下懷,給我們可乘之機?最好姓範的那邊先一步違約背信,我們插起手來才更名正言順,理直氣壯!”
  忽然,他又問道:
  “對了,跟隨你們大小姐回來的,有我一名手下,姓焦,叫焦少寶,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人在處?”
  馬思源茫然搖頭:
  “我只見到大小姐一個人進門.沒看見還有什麼人跟她在一起……”
  “哦”了一聲,莊翼不再往下問了,他猜測焦少寶必隱匿在近,以待伺機而動,這個有“鬼爪”之稱的伙計,從來就是一付神出鬼沒的德性。
  沙灘上有寒光閃起,雙方已經開始動手。
  馬思源的臉孔肌肉一緊,急促的低呼:
  “總提調!打起來了!”
  莊翼雙目凝注,音調沉緩:
  “不用緊張,打起來是必然的事。”
  場中,蘇婕的一雙短劍“蠍吻”,面對範威那條粗重的大鐵鍊,官獨行的碧玉竹竿則單挑“天劍”焦光甫;兩邊剛才交手,已是各展殺著,立現險招,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他們不止是以武功分高下,更在搏命論生死。
  片刻之後,形勢已有轉變,蘇婕和範威之間的鬥殺,一時陷於膠著,而官獨行力拚焦光甫,卻已漸落下風,姓焦的那柄長劍,果然凌厲老辣,不易相與!
  偶而傳來金鐵交擊之聲,也偶而響起幾次叱喝,腳步飛旋卻是寂靜的,衣袂飄風所帶起的拂動聲,則顯得遙遠輕緲了。
  突兀裡,蘇婕躍身飛起,那一身的豔紅,彷彿一抹霞光的流閃,她像鬼魅般掠過焦光甫背側,但見藍芒映眩,姓焦的眉頭已標湧血箭!
  範威的怒吼聲有如虎嘯,大鐵鍊兜空橫掃,蘇婕的身形就有那麼刁鑽靈巧,“呼”
  的竄過鐵鍊掃擊的一絲間隙,藍汪汪的冷焰突射,範威一個旋轉,左肩上已明顯的翻卷開一道口子!
  觀戰的莊翼,不覺先是有些驚異 驚異于蘇婕的功力似乎增加不少,繼而展顏恍悟,當初範威之所以能夠傷到蘇婕,乃在蘇婕久戰力竭之後,範威以逸待勞,始搏得一手便宜,如今蘇婕早已養精蓄銳,拿相等的體力與更加振興高昂的鬥志豁拚,這樣一來,範威要想舊事重演,談何容易?不但不容易,眼下就要見彩帶紅啦!
  這時,場面已有些混亂,焦光甫十分沉得住氣,他人雖受創,劍法不變,寒電掣掠縱橫,很快又將官獨行截牢罩穩,但範威卻似銳氣漸失,衝撲進退之餘,多少顯得力不從心了。
  蘇婕可是越戰越勇,越殺越狠,短劍伸縮,藍芒穿射如矢如雨,步步逼前,分毫不讓,明明白白是待要範威的老命!
  馬思源看得真切,興奮得連頭皮都泛出油來,看上去益為青亮:
  “贏了贏了,總提調,眼瞅著大小姐和當家的就要拔頭籌啦!”
  莊翼冷靜的道:
  “現在才是節骨眼上,馬兄,姓範的守不守約,就看這一陣了。”
  伸手緊握著腰間的朴刀刀柄,馬思源呼吸短促,雙目圓睜:
  “到時候還請總提調招呼一聲,小的好跟隨總提調衝殺過去!”
  不等莊翼答話,只見蘇婕雙劍架開揮來的大鐵鍊,窈窕的腰肢水蛇般扭動,藍芒爆開大蓬火焰,範威悶嗥著歪歪斜斜往後倒退,像是又挨了好幾下!
  就在這時,沙灘靠水的邊沿處,驀地黃沙掀揚,兩條身影從預先挖好的淺穴裡猛竄而出,一個直挺喪鬥長劍,一個揮舞鏈子雙錘,如狼似虎般對著蘇婕衝到。
  這埋伏于沙層下的兩人,不是別個,乃為舊識,一位是莫才英,一位是曲大貴,“幽形五鬼”中僅存的二員,敢情還窩在范字碼頭羽翼之下淌混水哩!
  兩人甫始出現,悠悠河水間已“嘩啦啦”潑濺起幾朵水花,焦少寶恍同夜叉登陸,帶著滿身水湧冒起來,鋼爪暴射,飛襲雙鬼!
  變化來得突然,雙方人馬都有一剎間的錯愕,莫才英的長喪門劍急挑飛爪,焦少寶人往下沉,帶爪低翻,回扣曲大貴 同時攻擊兩名對手,動妨o俐落之極!
  曲大貴吼叫著,鏈子錘交相出手,六錘閃掠於須臾,但是都未能砸上扣來的鋼爪,他迅速後退,目光瞥處,已看到拜兄莫才英,從焦少寶背後掩至。
  鋼爪擊空,焦少寶猛地挫腕揮臂,“呼”聲風響裡,爪影眩化千百,漫天穿掠交織,他毫不理會後面刺來的長喪門劍,只是專心一意地要置曲大貴於死地!
  雙錘拚命抖射回翻,曲大貴硬是擋不住人家的一掄急攻,鋼爪旋的瞬息,他倏覺下半身一震,整個軀體竟被堅虛倒弔起來,爪尖嵌人小腹,裂肉扯腸,一時之間,他又感到下體僵木,倒沒有太大的痛楚。
  寒光閃處,焦少寶的身形猝弓,因此,長喪門劍未能從預定的位置 背心插進,僅刺透肩腋,豁肌而出,血花噴現的俄傾,焦少寶鋼爪脫出曲大貴腹腔,石火般貼蓍左脅反彈,不偏不斜,正正的扣住了莫才英的腦袋!
  於是  于的身子立時懸空,如鉗的勾爪扣著他的頭骨,由於身體的重量不是頭骨的堅韌所能負荷,眼見勾爪插入的部位立時皮翻肌卷,又驟而“卡的”一聲,半月天靈蓋便混著白漿稠血,濺散周遭!
  兩邊的接觸只是人們眨眨眼的功夫,就在這短促的過程裡,業已分出生死,有了明斷,真個快似驚鴻,一瞥之餘,便空留冥盪了。
  這時,雙方人馬才如夢初醒,各自爆發出一片嘩叫吼喝,紛紛衝上前去,立刻就形成一場混戰 不可避免的,依舊是不可避免!
  莊翼一拍馬思源的背脊:
  “該我們上了!”
  聲起人落,他躍空三丈有餘,然後,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直撲範威!
  熟悉的青碧劍華映入蘇婕眼中,那份突來的驚喜,溢自心底的甜蜜與滿足,令她忍不住淚水盈盈,短劍掣飛於她顫抖的呼喚裡:
  “你 來啦?”
  莊翼劍出如電,揮灑出千萬星點,逼得原已左支右絀的範威更是手忙腳亂,招架不及;他一面緊逼敵人,邊沉聲響應:
  “還好,來得及時。”
  蘇婕抽身而退,並高聲招呼:
  “範威交給你了,我去助我師弟一臂。”
  莊翼點頭不語,劍鋒串套,芒彩更為耀燦疾厲,範威混身浴血,嘶啞的吼叫:
  “你,你他娘的是什麼人?竟敢來淌混水,做這等落井下石的卑鄙勾當?”
  木色劍掣閃耀亮,青森森的劍華瞬間變幻成各式詭異的圖案,莊翼冷冷的道: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我是何人?”
  大鐵鍊拋盪掃絞,範威滿頭大汗,喘吁吁的瞪視著須臾不離自己要害左近的劍芒,猛的脫口大叫:
  “木色青青 木色劍,原來你是 莊翼……”
  流旋的劍光驟然凝聚,將莊翼的身形也涵括於內,剎陳成為一道眩目的光柱,光柱舒卷,彷同長虹橫穹,範威慘號著,拉起悠長淒顫的尾韻,人被頂上半空,手舞足蹈,連連翻滾,而血霧瀰漫,若似飄拂的赤色輕煙……。
  光柱“霍”聲迴轉,似一個狹隘的折角射向“天劍”焦光甫,姓焦的雙目眥裂,騰身飛迎,鏑刃泛起波浪似的洶湧寒滔反罩莊翼;於是,兩道虹芒交又而過,大蓬的熱血如雨灑落,光華斂滅的剎那,莊翼踣地躍立,肩頭一片猩紅,焦光甫則跌出丈外,橫身痙攣不已,整個人血內模糊、竟似被千刀斬過!
  黃沙灘上的戰局便如同潮水漲落,範威與焦光甫人才倒下,他們那邊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一聲呼喊,全軍潰退,剎時但見人影奔突,個個爭先恐後,分向不同的方位流竄,那一身好輕功,此時都算派上用場了。
  官獨行的一幹手下猶待追殺,急得官獨行振臂大叫:
  “窮寇莫追,古之明訓,大公歇下來收拾善後,這一場生死鬥,咱們算是拔旗定江山啦!”
  歡呼聲、喝采聲混為一片,有的人在跳、有的人在笑,也有相互擁抱打轉的,大患已除,基業得保,且發揚光大指日可待,未來遠景大好,那股子振奮歡欣,自也說不得了。
  儘管氣氛如此熱烈,蘇婕卻幾若不覺,她只是定定的凝視著莊翼,像把她內心中的千絲萬縷,她神魂裡的無限靈真,毫無保留的投注向莊翼身上。
  莊翼緩緩走來,伸出雙臂。
  蘇婕棄下短劍,飛快投進莊翼懷中,然後,兩人緊緊擁在一起,擁得這麼密實、這麼貼心、這麼渾然忘我 此時此刻,對他們而言,彷彿永恆,任其天地混沌,風雷變色,全屬另一個世界的事了。
  自古以來,莫不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大江水流,淘不盡的亦乃此般盟誓山海、無怨無尤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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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血洗大雁堡
第02章 小青龍一肩承千斤
第03章 六盤山青龍會
第04章 青龍幾乎難過江
第05章 新娘的衣裙
第06章 走馬不換將
第07章 天燥有雨,人躁有禍
第08章 大戰隴山峽
第09章 英烈千秋
第10章 義薄雲天
第11章 方敬玉受托走六盤
第12章 線索、曙光一現
第13章 伍家祠堂藍風絕後
第14章 唇槍舌戰
第15章 決鬥飛鼠崖
第16章 血淚交織情逾手足
第17章 降魔追魂
第18章 狼山風雷動
第19章 拾玉老人
第20章 泥中冒出蓮花來
第21章 青龍會大喜事
第22章 追趕跑跳碰
第23章 伍偷難鬥大殺手
第24章 計賺風家寨
第25章 黑井鎮痛失機緣
第26章 龍舌溝歷史重現
第27章 渭河岸貝老九現形

此帖於 2008-06-03 04:57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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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血洗大雁堡

  半人高,綠油油,青穗上遍是芒刺的大麥,就在東南風的吹拂中宛似那無垠大海的波浪,一波婆的倒向一個方向,沙沙的麥穗互擊聲中,麥田中有著人語,仔細看那大塊大塊的麥田裡,偶爾還會看到黑忽忽的幾顆人頭 不,是幾十顆人頭 呀,幾百顆人頭在蠕動著,因為只要麥子被風一吹,就會顯出那些頭挽黑巾的人頭來!
  這處大雁堡內的公雞已是叫第三遍了吧,有一輛“咕哩隆咚”響的大馬車,正拉著一大車用大木桶裝的桐油運向大雁堡,趕車的一根細竹長鞭子迎空“啪啪”
  抽得滿天價響個不停,邊口中狂叫:“快開門呀!”
  根本不用喊叫,因為單只車聲就把堡樓上的七八名堡丁驚醒,只見堡樓上一個漢子邊扣著上衣扣,低頭往下叫道:“哪兒來的?”
  趕車的高聲道:“鳳翔景祥油行的車子。”
  擦擦剛睡醒的雙眼,堡樓上那漢子道:“老丁,你下去看看車子上裝的可是桐油不是。”早見他身邊一個漢子邊挽著腰帶回頭就往堡樓下面跑,一面自言自語道:“怪事情,一大早趕來一輛桐油車,誰家的?”半尺厚的大堡門拉開一個縫,姓丁走出堡門,越過護寨河的石橋,邊拉開橋上石垛子,望著橋那邊馬車上的漢子,道:“誰家的桐油?”
  車上漢子既驚又急地道:“老鄉,不得了啦,六盤山青龍會的人馬出現了。”
  姓丁的一驚,道:“在哪兒?”
  趕車的急的直跺腳,道:“進去堡裡我再告訴你行不行?”
  姓丁的手攀馬車護桿,人已站在馬車上,他見桶蓋上印著“景祥”二字,伸手去掀桶蓋子。
  趕車的道:“老鄉,我只是想在貴堡躲一陣子,等青龍會的人一過去我便立刻上路回鳳翔,要檢查就進堡裡看也不遲吧!”姓丁的露齒一笑,道:“這是倒行,也是規矩,再說青龍會的人還沒個影兒呢,緊張什麼?”
  邊還仰面望向那大片大片的麥田。趕車的似是不耐煩的立刻幫著把只大木桶掀開來,只見果是黃澄澄的桐油。
  合起蓋子,趕車的又道:“要不要再看?”
  姓丁的一笑,道:“你多包涵。”顯然他是要每桶全得看。
  趕車的滿面惱怒地道:“我說老鄉,予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我今暫在貴堡將就一陣子,可並未給你們惹上什麼麻煩,怎的大清早你就找囉嗦。”他一頓又道:“別的不提,單就我把六盤山青龍會人的出動這消息送來,你們大雁堡也該謝謝我,怎會的,不但不謝,反倒找起麻煩來了,什麼意思?”姓丁的嘿嘿一笑,道:”你這消息對我們大雁堡而言,已經是發毛剩飯過了時了,兩天前便知道了,所以你只一提青龍會,我這裡像是稀飯涼水般的平淡,至於為何要仔細檢查才放行,我這裡不說你也該明白了。”
  “你們的消息可也真靈光,好吧,你就查看吧!”姓丁的順序一桶桶的掀開來看,一桶桶的又全是桐油,拍拍最後查看而又剛合起來的桶蓋子,姓丁的回頭往堡門樓上叫道:“白大哥,全是桐油呀!”
  早聽得堡樓上一人大叫,道:“開門!放車進來!”
  一陣“吱吱”響中,早見四面堡丁分別把兩扇大堡門推開來,連石橋上的石垛子也有人跑過來移向一邊。趕車的一聲“謝謝”,“吧”的一長鞭揮出,只見兩匹健騾四蹄一揚直衝過石橋,大車進了大雁堡的門。大馬剛剛過了大堡門,就見趕車的雙手用力一挽馬韁繩,兩匹健騾雙雙人立而起中,車上十六支大桶突然一支支沖天而起,漫天桐油飛濺中,早見十六個黑巾包頭大漢一哄而出現在大堡門下。
  太令人驚異了,這怎麼可能呢?明明一桶桶查過是桐油,怎爾會變成了握刀大漢。
  堡門下尚有六個堡丁,加上姓丁的共是七個人,他們尚未反應過來呢,早被十六個握刀大漢猛的圍在堡樓下面一陣猛砍,就在淒厲的叫聲中,一個個倒在血泊裡。淒厲的狂叫聲驚動了堡樓上住的人,姓包的一驚而吼叫不已地道:“鳴鑼,大夥抄家夥呀!”
  鑼聲驚動整個大雁堡。
  但鑼聲早驚動躲藏在附近大麥田裡的六盤山青龍會人,只聽一片喊殺之聲傳來,守在堡樓上的人一眼望去,只見麥田裡突然出現數百個,黑巾包頭一身青衫握刀漢子,狂叫著往石橋這邊衝殺過來。
  從堡上領著二十多人衝下來的堡丁中,姓白的狂叫著:“快把堡門關起來!”
  不料這時那趕車的已握著一把大砍刀,早把馬車橫在路中間,他的身後面,十六個揮刀大漢迎著姓白的二十幾人狂殺起來!
  姓白的伸手掀起一支大木桶看,不由得破口大罵,道:“娘的老皮,竟然把油桶只裝上面半尺深,下面連個桶底也沒有的藏著人。”
  遠處,堡外面已聽得腳步聲傳來,那是大片腳步聲,姓白的奮勇往堡門那面衝過去,三進三出的硬是被兩把砍刀給擋了回來,看著石橋上已擠著黑鴉鴉一群揮刀大漢殺來,光景是再也難以阻擋得了啦!不由咬牙一跺腳,回頭往堡內躍去,邊狂叫道:“青龍會的王八蛋們殺進來了,快抄家夥呀!”這時候那些距離堡門樓最近的十幾戶人家,早一波波的抄起長矛大刀撲上去了,其中還有幾個女人,她們看來似不輸於男人,迎著衝進堡門來的青龍會仁兄們,一樣不含糊的刀來矛往,如果青龍會的人要想衝進來,那得從她們的身上踩過去,血裡趟過去!
  現在,青龍會的人就在大雁堡的堡樓內不過五十丈遠處被堵下來,大雁堡的人似也是豁上老命的但有一口氣在也不叫青龍會的人衝進一步。
  雙方面已殺紅了眼 大雁堡位在陝甘交界的一處高原上,這裡高原方圓五十裡,有幾處村落散在幾個地方,但就中以大雁堡最大,當然大雁堡也最富有,裡面住著多一半都是有錢人。遠處,麥田一邊的官道上,有棵遮蔭老楊樹,風吹楊樹抖,發出沙沙聲音,一個身材窈窕的青衣女子,雙手扠腰,面目寒寒的望著遠處!
  遠處正是大雁堡 喊殺中的大雁堡。
  這女子頂多二十三四歲,頭上扎著一條泛青藍紫的絢麗絲帶,絲帶是扎著一塊天藍色包發頭巾的,麟皮蠻靴上各嵌著一只龍形銀片閃閃發亮,有一條尺長的青龍正繡在她穿的那件粉紅色短衫上,翠綠色的長褲褲腿緊緊的掖在她那雙蠻靴裡,現在呢 現在一輪紅日自高原的一端照上了她的臉,啊,我們這回可看清楚了,她那一雙星目,炯炯的迸發著比寒星還亮的光芒,挺拔如玉的鼻子,微薄稍翹的櫻唇,嫩藕似的俏臉蛋,在那兩撒細長入鬢的柳眉挑起中,表現的不是女性溫柔一面,相反的,卻在無形中流露出一股極端深沉粗獷的韻味,與那男人一般的悍勇與堅毅之氣!一旁,有個背劍漢子,看來比這女子要高一個頭,正小心的侍候在她身邊!
  大雁堡內的搏鬥仍在進行,但卻依然在大雁堡的堡樓內不遠處,顯然那些黑巾揮刀衝進去的一群大漢被阻在那兒,光景是大雁堡的人全出動了。
  大麥田裡,這時匆匆趟過來個四十上下的毛臉大漢,他躍到了大楊樹下面,十分恭謹的對那女子施禮,道:“當家的,半個時辰快到了,韓彪的人還沒有進展呢!”女子嘴角一撩,俏鼻子哼了一聲,雙目仍然直視著遠處大雁堡,毛臉大漢輕聲道:“呃,當家的準備……”猛的回頭逼視著毛臉大漢,女子沉聲道:
  “祈老八,這時候你又犯了老毛病了,你以為我是在隔岸觀火?”
  叫祈老八的毛臉大漢涎著笑臉搓搓手,道:“我……我……是……”女子冷冷又道:“別忘了戰局是操在我們手裡的,大雁堡有六七百人口,能夠動刀搶的也有四五百,如今韓彪也只衝進去百來人,竟然沒有一個往外退的,顯然大雁堡內還藏有實力,如果不把這股實力誘出來,萬一躲藏在某一暗處,等我們的人全部衝進去,他們來個後面兜,你說怎麼辦?”祈老八忙點頭,道:“對對,當家的思慮周密。”
  女子拂拂發帶,又道:“兄弟們投靠在青龍會下,辛酸的過著刀口舐血日子,雖說是被人們看著命不值錢,但是死也得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值得呀!”
  姓祈的未敢再多話,女子卻冷然又接道:“西涼槐山,我爹身中三十八刀,他忍著一口氣被兄弟們抬回六盤山,我不會忘記爹對我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老人家的最後一口氣:姓勞的血要為青龍會流,別為他報仇。”
  祈老八啞著聲音,道:“老當家一生為青龍會,至死也沒忘青龍會,忠肝義膽,弟兄們誰不敬愛。”
  雙目直視著大雁堡,女子似是沉痛地道:“我勞愛接下爹的千斤擔,退了婚約,走出閨房,領著兄弟們討生活,每次行動我都為流血的兄弟們傷透了心,也流幹了淚,可是,可是……”祈老八抖動著大毛臉,道:“當家的,青龍會上上下下的兄弟們,全都清楚當家的辛苦受累,這兩年來,當家的已在青龍會裡立了威嚴,祈老八最是佩服當家的,不論別的,就是最近的幾次買賣,若不是當家的籌思慎密,只怕就不會恁般的順利了。”
  勞愛輕聲一笑,道:“有勇加上有謀,相輔相成才能水到渠成。 哼,終於還是出來了。”
  祈老八抬頭望過去,只見遠遠的大雁堡牆外面,分由兩個方向,兩彪大雁堡的人正吆喝著卷向那大雁堡正門,看上去兩下里各有百多人。
  一聲冷笑,勞愛沉聲道:“祈老八,領著你的人衝過去。”
  一旁的祈老八手中長把砍刀一舉,踏著麥浪躍去,他未開口,但大砍刀卻在空中揮舞不斷 於是,麥浪的沙沙聲更見響亮,那些隱藏在麥田裡的黑布包頭漢子們,一溜煙似的跟著祈老八撲向大雁堡,清晰的看來足有兩百多人。
  看看已近大雁堡,祈老八才狂叫一聲:“殺!”
  “殺!”聲在空中激盪,所有黑巾包頭的漢子全躍上官道,緊隨在祈老八身後衝殺過去。
  站在勞愛身後的一個瘦高漢子,仰望著祈老八的人已衝上大雁堡前面的石橋,已把包圍韓彪的大雁堡人馬引出堡外,他得意的一笑,道:“當家的真好計謀,眼看著大雁堡我們唾手而得了。”寒寒的望了遠處搏殺的人群,勞愛道:“余唐,你別高興過早,要拿下大雁堡還有得一場搏鬥呢。”她注視著大雁堡又道:“除了大雁堡之主‘大邪刀’司馬玄之外,還有三個人物也不是好惹的。”
   余唐微笑道:“當家的放一百二十個心,司馬玄是什麼東西,他那三個上不得臺盤的手下更別說了,等一等雙方正面兜上,看余唐挑肥撿瘦的收拾他們吧!”
  側頭一聲冷哼,勞愛怒道:“一個自大狂的人便是驕,驕者必敗,你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余愣,忙低下頭,道:“是、是、當家教訓得極是。”
  勞愛又道:“你永遠也別把敵人看輕,謹慎恐懼行事才能減少自己人的傷亡。”
  突然間,遠處大雁堡的堡牆上面,二十多人騰躍如飛的往石橋這面跳下來
   勞愛立刻不再多說的對的對余:“約摸著司馬玄也該出現了。”她手指一處溝邊又道:“現在你領著人斜撲過去,司馬玄必是去攔截祈老八的,你還可以把他們退路堵祝”余唐似是早已等勞愛這句話了,他要證明自己剛才的話絕不是吹牛。
  施力舉起一斧,余唐沉聲喝道:“兄弟們,跟我上!”當先大跨步衝向一處斜溝。原來高原上沒有河流,大雁堡在這高原上只有幾個水坑,因應地勢,大雁堡在四周開了一道護堡河,兩季時候河溝有水,乾季成了幹溝,溝雖乾涸卻也很深。這時余唐引著他的近百名手下,衝出麥田,斜刺裡自那已乾涸的溝壕中掩殺上去,正迎著一個使槍壯漢殺來,余唐一擺雙斧迎個正著。
  那使槍漢子挽了個槍花,‘嗖’的一槍點向余唐面門,邊厲喝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跳梁小醜,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們大雁堡的頭上來了,今日叫你來得去不得。”
  雙斧飛舞中,余唐默默笑道:“王八蛋,你大概就是人稱‘高原禿鷹’吧,老小子別以為你長了一臉紅須就嚇了人,餘大爺還沒把你放在眼裡呢。”
  突然間,空中騰躍著下來一人,只見他揮動著手中一把既寬又大的三環四眼鋼刀,厲烈地道:“洪老弟去攔堡門下那群王八蛋,把這狗東西留給老夫來收拾。”
  鐵槍連刺中洪亮躍身後退,邊對來人道:“這小子八成就是這群狗東西們的頭兒。”
  是的,那說話的正是“高原禿鷹”洪亮,他尚未躍出三丈,早聞得余唐冷笑道:“‘大邪刀’司馬玄,餘大爺今日有幸一會了。”洪亮怒罵道:“狗東西竟認得我們堡主!”
  三環四眼鋼刀平舉在胸前,“大邪刀”司馬玄怒道:“既知我司馬玄,竟敢虎口拔牙,你們究竟是哪條線上的,說出來也叫老夫掂掂夠不夠份量來襲我大雁堡。”嘿嘿一聲乾笑,余唐道:“知道你‘大邪刀’,那是為了如何對付你,摸清大雁堡當然也是為了買賣方便,行動順利,如此而已!”司馬玄怒道:“哪條線上的?”
  余唐雙斧一揚,冷哼一聲,道:“別管爺們是哪條線上的,你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我的兒!”
  三環四眼鋼刀斜劈暴斬,司馬玄厲吼道:“我活劈了你!”
  “當”的一聲,鋼刀的刀刃正砍在余唐左手板斧上,一溜火星中,余唐不退反進,右手板斧平向司馬玄的腰眼砍去,同時暴抬右足隨斧而上,直踢司馬玄的下襠。不料司馬玄嘿然一聲,雙手握刀下壓如電,雙肩一斜,人已閃出一丈外。
  余唐冷笑道:“你走不了的!”雙斧平推中人已直欺而上。“大邪刀”司馬玄拖刀又旋,看似在躲閃余唐的追砍,那余唐已幾乎斧刃不離司馬玄腦後半尺了,不料司馬玄突的身子倒翻中,手中的三環四眼大鋼刀“嘩啷啷”響聲中,竟一閃而送向余唐胸懷。
  身子尚在空中,余唐絕想不到司馬玄會施出這招拖刀計,一時間無法躲閃,不由一咬牙,雙斧一橫一豎,直往下面衝進來的司馬玄頭上劈去,他的整個身子卻成了大敞門,光景是怎麼下刀隨你便,老子非拖你老小子墊底了。
  這是同歸於盡的殺法,司馬玄當然不是傻子,雖然鋼刀已沾上對方衣衫,為了自己的頭顱完整,也只得見好收場的舉刀挫斧,斜身往外閃去。
  血在余唐的胸前往外淌 司馬玄冷笑著道:“下一刀大爺就會開你的膛,大個子你可得小心了。”連低頭看一眼也沒有,余唐狂吼一聲道:“餘大爺小看你老小子。”雙斧舞出一路激盪人心的劈山斧法,立刻與司馬玄二人拼殺在一起。
  附近大雁堡門樓附近,“高原禿鷹”洪亮正迎上祈老八對搏起來。
  祈老八是一把長把砍山刀,二人這一照上面,誰也懶得再開口多說話,只見二人就在堡樓下好一陣對砍對刺,不旋踵間,二人已消失在門樓內 多少的淒歷慘叫聲 更多的怒罵喝叫聲 在刺耳的金鐵交鳴與不斷的奔騰中,地上已是殘肢處處,血流成河了。
  突然間,堡內有人狂罵,道:“臭娘們也敢在大爺們面前動刀,找死!”
  是的,大雁堡內有不少女人也上陣了。
  這時韓彪的第一批攻進大雁堡的百多人,似乎已深入大雁堡的那條巷道中了,因為“   ”的砸門聲不斷的傳過來,且夾雜著不少娃兒的哭叫。
  堡門附近,正有兩個漢子圍攻祈老八一人,那是大雁堡的“獨臂鐵拳”于敬堂與剛撲過來的“高原禿鷹”洪亮。雖然如此,但祈老八還是不把二人放在眼裡,長把砍刀求自攻多守少而刀刀都指向洪於二人的脖子。石橋邊上,“大邪刀”司馬玄的三環四眼鋼刀拼戰余唐的雙斧,那余唐胸前衣破血流,肋骨已現,但卻更見余唐厲烈的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大邪刀”司馬玄似已認淮余唐是這幫洗劫大雁堡匪徒的首腦,一心要先收拾余唐。
  就在余唐雙斧久戰司馬玄不下,看看胸前鮮血湧流不已的時候,半空中突見人影閃晃中,斜刺裡一支長劍打橫正攔住暴斬余唐雙足的一刀。
  這真是極其巧妙的一劍,就在“當”的響聲中,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大元,替余唐包傷。”
  是的,這女子便是六盤山青龍會當家的,“小青龍”勞愛,她見余唐斧法已亂,顯然已不能再戰,一怒而接下司馬玄的攻勢。
  突見來一女子,“大邪刀”司馬玄雙目見赤的,吼道:“好啊!原來是六盤山青龍會的人呀!”
  勞愛似笑不笑地道:“司馬堡主倒是見多識廣,連五百里外的六盤山青龍會也一認便知,佩服!佩服!”
  冷冷沉聲一哼,司馬玄道:“高原上出現了一股強人,一個月不到,這方圓兩百里內已被人洗莊劫寨的毀了四五處,傳說中是個女子領的一幫強盜,遠近只有青龍會的頭兒是個女子,難道你還想否認自己就是的。”
  看著余唐在包傷,“小青龍”勞愛淡然道:“司馬堡主別弄錯了,我雖沒有承認自己是青龍會人,可也沒有否認,因為我根本不需要承認或否認,重要的是我們的行動,一次成功的行動才最要緊,你說呢?”“大邪刀”司馬玄沉聲道:
  “這麼說來,你果真就是勞壯那個被人亂刀砍死的強盜頭子的女兒。”
  忽的仰天打個哈哈,勞愛道:“不錯,我爹是死於亂刀之下,但你大堡主可知道我爹死而不倒,最後一口氣還聚在丹田而發出一聲大吼,活活把正面舉刀砍他的一人嚇破膽子抱頭狂叫而逃嗎?直說我青龍會辦的就是這種買賣,淌血掉肉實乃家常便飯,有什麼好掛在嘴皮子上數說的!啊按笮暗丁彼韭  縹諾妹媲罷餘 穎人  謀臼祿掛 螅 竇  秩鞝慫搗  鬧幸彩且緩    故撬 恐北評桶  值潰骸按笱惚 肭嗔 崴匚薰細穡 鬮 衛次掖笱惚 ┘榕  淖   派蔽業娜耍俊?

  長劍一拎,勞愛道:“你不該問這句話的。”
  司馬玄道:“洗劫大雁堡你會付出比搶得的金銀財帛更高的代價。”
  勞愛毫不猶豫地道:“早在意料之中,又何用大堡主費神提醒的!”說聲中長劍已自十分瀟灑的連劈十八劍,那成束的刃芒,宛似一件閃亮的銀絲網,直罩向揮刀抵擋不已的司馬玄。就在一陣驚怒的閃躍中,司馬玄膽顫心驚地叫道:
  “你你,你這可惡的女人,你會同你爹一般的遭報的。”長劍隨著勞愛身形翻飛,光芒宛似銀河流星,流星卻匯聚於一點,那是司馬玄的胸前,淡然的,勞愛道:
  “至少在報應未來之前,我先收拾了你!”
  “大邪刀”司馬玄怒罵道:“你娘的,好大口氣!”罵聲中,雙手緊握三環四眼鋼刀狂劈暴斬,和身衝殺而上!
  就在一陣鏗鏘交擊狂砍中,剎時雙方各揮出二十八招!另一邊,大雁堡附近,祈老八已是浴血奮戰,洪亮的一肩也在流血,只有“獨臂鐵拳”于敬堂,以他那矮小粗壯的身子,一只右拳已不只一次的擋在祈老八的身上,只是祈老八連哼也不哼一聲。
  兩百多青龍會的弟兄邊殺邊狂喊,雙方這是一場混戰,一場不顧生死血肉橫飛的混戰。
  大雁堡的男人們似乎全都殺入了堡門這面,因為已進入大雁堡內的韓彪等一批兄弟們,如今正與一群婦女搏殺不已!
  大雁堡真的已全堡動員起來了。
  勞愛一面與司馬玄交手,餘目早把戰況看了個真切,真的,如要勝利及早降臨,唯有先收拾司馬玄。心念及此,勞愛突然展開身法,長劍倏現倏隱中,剎時出現層層劍光迴旋勁舞,宛似有千百支劍在她手中推展般的發出“嗖”與“ ”
  的聲音,振顫中含著無與倫比的威猛!
  不錯,這正是“追魂大八式”,也是勞愛的絕招之一。“大邪刀”司馬玄突見勞愛身前身後盡是劍芒,就是分不清何處是真,哪裡是虛,驚怒之下將心一橫,三環四眼鋼刀一陣狂掃猛砍,剎時空中刃芒激盪,氣旋回盪,竟是他的成名刀法 斷流刀。
  清脆的金鐵交鳴中,勞愛低叱道:“來得好!”
  叫聲裡,只見她長劍在鋼刀上疾點中,“唰”的一聲回抽又送,以快得幾乎令時光倒退的速度,斜步後躍,而對面的司馬玄已是鋼刀拄地左手摀胸,一張灰面已是汗水涔涔而下,他未低頭看自己的傷,因為那是一劍要命的傷,司馬玄用力的用手摀住不讓血往外流 喘氣怒目直視勞愛,司馬玄道:“你 你要血洗大雁堡?”
  勞愛道:“殺人那是最後手段,青龍會只取金銀財帛與牛馬,換句話說,我青龍會只為銀子拼命。”
  就在這時候,突然空中一聲大喝,“獨臂鐵拳”于敬堂已奮不顧身的撲來。
  勞愛冷哼一聲,橫肩迎面而上,他這種猝然掠進身法十分怪異,于敬堂還以為她舒肩頂人呢,心中一喜,右拳已蓄勢待擊,不料雙方快要接近 就在司馬玄叫而未叫出來同時,“噗”的一聲,于敬堂啞著大嘴巴摔在地上,他連哈大氣不已……直到目凸出尚擠不出一個字來。
  拔出長劍來,劍上盡是于敬堂的鮮血,而司馬玄卻在此時迸出一口鮮血,他施力的怒視著勞愛,道:“你……你哪兒像是個女人,女人有你這般……殘忍……
  “淡然的,勞愛道:“正如你大堡主所言,從我爹被人亂刀砍死的那天起,我便決心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大男人形象,我早已不把自己當成了女人了。”
  “大邪刀”司馬玄突然仰天狂吼,道:“大雁堡的子弟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殺!”勞愛本已歸劍入鞘,聞言“哈”的一聲,一縷冷芒自司馬玄的項上抹上 劍已入鞘,而司馬玄的人頭才跌落地上。
  就在勞愛的示意下,跟在勞愛身後的大漢突然狂叫道:“大雁堡堡主已死,青龍會兄弟們衝呀!”
  拼殺中,“高原禿鷹”洪亮高聲喝道:“大雁堡兄弟們,別忘了堡主的話,寧為玉碎,拼個同歸於盡吶!”
  勞愛正走到石橋邊,聞言再次拔出長劍,道:“老八退下!”
  不料這時余唐又握著雙斧走來,道:“當家的,你歇著,且看余唐來收拾這只禿鷹。”但,不料勞愛冷冷一哼,道:“你這輕敵的毛病什麼時候才改得過來?”伸手一指大雁堡,又道:“快領著你的人卷進去!”余唐不敢多說,忙一揮手高聲道:“兄弟們,跟我殺進去!”當先掄動板斧直逼堡樓下殺過去!捌砝習蘇饈輩啪醯米約汗伊瞬剩 繽反笸仍諤恃  成匣乖諞  魍床灰眩    叛潰 腫糯笞歟 咨  萊萃飴噸校 紫潞榱料虮諛諫比 ?
  “高原禿鷹”洪亮早就聽說六盤山青龍會的當家是個女子,但卻難以相信面前這位一顰一笑百媚生的女子,竟是統領著數百名殺人越貨的強盜婆。
  鐵槍一挽,洪亮唱道:“大雁堡青龍會,兩方面各在道上混生活,為何你竟不顧江湖道義,背著叫人咒罵的惡名領人來洗劫大雁堡,難道就不怕道上朋友群起攻擊?”
  勞愛不屑的翹翹嘴巴道:“什麼叫江湖道義?說穿了還不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試問我爹槐山被人亂刀劈的時候怎的就沒人站出來主持一下江湖道義的?”
  洪亮一頓手中槍,怒道:“勞壯老兒的死與我們大雁堡何干?你的這種做法豈不是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真是豈有此理!”
  勞愛淡然一笑,道:“你錯了,我根本就沒有找什麼仇人的打算,席捲大雁堡,只是延續我爹的買賣,數百口人的生活總是要混下去的,你說呢?”
  洪亮眼見地上死傷狼藉一片,堡內連女人的尖叫聲也不時的傳出來,人頭似刀割般的吼叫一聲,舉槍便刺……口中尚自叫罵道:“老子同你這臭女人拼了!”
  鐵槍已至面門,不料勞愛暴伸左手一把撈住槍頭一端,藉刀施力,他人已至洪亮面前,倒埋的長劍便在這時快不可言的抹過他的腰眼 “吭”的一聲,洪亮恨死也未看清楚對方是如何撲進身的,當然,他更未看清腰上那一劍是怎麼送上身的。勞愛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大步直往大雁堡走去,在她的身後面,近二十名青龍會兄弟緊緊的跟著。也不知什麼時候,大雁堡內已沒有鑼聲。
  勞愛與跟在後面的二十幾名壯漢,是踩著地上鮮血走進大雁堡的,堡內仍然有著零星搏殺,但顯然對大雁堡而言,已是強弩之末了。
  突然間,有一處大房倉起火了,勞愛立刻大怒,道:“是哪個不聽號令壞我的規矩,竟隨意放火?”猛回頭對背劍的大元沉聲道:“去,看是誰放的火,該怎麼辦你是知道的,就別來見我了。”
  背劍的大元抱拳施禮,立刻騰身直撲過去。
  附近余唐突然持雙斧跑過來對勞愛稟道:“當家的,想不到大雁堡裡女人還真難纏,二十多名兄弟是被她們咬傷的。”走在巷道上,勞愛看了兩邊房舍幾眼,一家家的門全關得牢牢的。
  不遠處有個唱野台戲的場子,韓彪的人正在與一幫大雁堡的漢子拼命對砍呢,有個施雙刀的,正與韓彪殺得難分難解,兩個人全都在淌血,卻是誰也不稍退讓!
  勞愛冷笑一聲,道:“那人必是司馬玄手下大將,人稱‘雙刀將’端木良,只看他使動雙刀那種身法,就知道手底下還有兩下子。”一旁的余唐一聽,也不多講的躍身而上,口中厲吼道:“老韓一邊涼快去,這小子由我余唐送他上路!”同韓彪拼殺的正是“雙刀將”端木良,他正與韓彪一路自堡門殺到這野台戲的場子上,兩個人似是半斤八兩的早已對砍得氣喘如牛,突見一個大高個子橫裡一斧劈來,忙舉刀一架,不料余唐胸前雖是受傷,手勁卻仍十足,就聽得“當”的一聲響,左手鋼刀已被板斧劈落在地,端木良“嗖”的一聲,立刻回身就走 他不能不走,因為他看到二十多人正向場中走來,這些人一個也不是大雁堡的。
  余唐一斧得手,見端木良回身就走,大喝一聲:“哪裡逃!”
  不料隨後走來的勞愛早喝道:“讓他去!”
  余唐道:“別人都能放,這小子可不能放。”
  連韓彪也叫道:“他是司馬玄手下悍將,絕不能放他走!”
  勞愛冷喝一聲,道:“別再多說了。”
  余唐道:
  “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呀!”
  勞愛連正眼也不瞧地道:“別忘了我們幹的是什麼,如果怕人過後報仇,趁早收攤子回家喝稀飯去!”
  是的,當上強盜幹的就是殺人句當,又豈會怕人尋仇!
  邊走向一所大宅子,勞愛又道:“我們的目的是金銀糧珠,人若逃走或是失去抵抗,就不會阻礙我們行事,又何必多殺呢?”
  端木良只是兩個轉彎,人已消失不見,有幾處拼鬥的人見端木良轉身跳去,早拋下兵刃衝入屋子裡去。站在大宅子大門前面,勞愛猛回頭高聲吩咐:“一個時辰後我們上路!”說完當先舉步走進大宅子裡面,迎面正碰見大步衝出來的幾個青龍會兄弟。幾個人見當家的已到,早見其中一人施禮道:“稟當家的知道,司馬玄的一家老小全不知藏在哪個老鼠洞了,一個人也未找到。”
  勞愛冷笑,道:“人可以躲藏,馬匹糧食總躲不掉吧。”說著,一徑直往大宅內走去。
  “大邪刀”司馬玄的這宅子可真派場,單只耳廂房就有二十多間,二道院內有個大糧倉,包穀大麥吃不完全用竹子籮旋堆得三丈高,塞得大倉內滿滿的。
  偏院有個拴馬槽,三十多匹健馬加上五十頭老黃牛,看的勞愛直點頭。
  從前院巡視到後院,勞愛並未稍坐片刻,她冷冷對一房跟上來的余唐祈老八韓彪等人吩咐:“該怎麼做就不用我再交待了。”
  余唐早笑道:“當家的你只管放心,我三人照你的規矩行事。”韓彪一掄手中砍刀,高聲叫道:“兄弟們!油鹽糧食裝車了,布匹衣服揀著拿,快!”祈老八大步跟著走出來,邊叫道:“開始動手了,大夥可要把腦袋瓜放機靈呀!”正在這裡,那背劍大漢已走來向勞愛道:“當家的,情況太亂,火不知是誰放的,有些兄弟們說,他們尚未殺到那兒,火已經起了。”
  勞愛見火勢已小,問道:“被燒的是什麼房子?”
  背劍大漢道:“小瓦房三間,聽說燒死母女二人。”
  勞愛一怔,立刻急步趕過去,身後的余唐尚未走遠,見勞愛去看著火的房子,不由道:“當家的就不用去了。”
  勞愛回頭面無表情的道:“拉著你的人各要道守好,別的你就別管了。”余唐不敢多言,忙招呼他的人馬分守各處去了。勞愛急步到了火燒小房前,火已被熄滅,濃煙仍在直衝雲霄,她伸手輕推半燒焦的房門,未被推開來,轉到燒燬的窗前,只見兩具燒焦屍體躺在燒爛的炕上。雙目稍閉又開,勞愛自言自語,道:
  “是引火自焚。”
  這原是極端悲慘的一幕,母女二人以為來了強盜、姦淫燒殺勢所難免,不如引火自焚以保名節。勞愛未曾多看,雙目再開,回頭便走,在她心中正自驚歎,這些人又如何知道青龍會人的規矩,青龍會只是金銀糧珠呀!
  大車已套好八輛,每輛車全是四馬雙套索,韓彪手下的人,如今能派上用場的不過四十幾人,還有二十幾個受傷的被抬上馬車,連死的人也被堆在一輛大車上。這樣,有四輛大馬車是堆的布匹油鹽糧食,尚有十幾匹馬也全馱著糧食與一袋袋的金銀財物。
  提著一只大帆布袋,祈老八望著大步走來的勞愛,笑道:“當家的,司馬玄這老小子真絕,他把這包東西藏在後屋的煙囪裡,叫我躍上房頂取來了,哈……”
  勞愛一笑,道:“反正司馬玄已用不到這些了。”邊又回頭對身後一人吩咐:
  “找人做飯,吃完了我們立刻上路。”那人忙施禮,回身就往大宅子裡走去。
  勞愛邊走,對身後一直跟著她的二十多名漢子,道:“大雁堡這趟買賣也著實費了我不少心血,如今看看這些成果,也算差強人意了。”
  其中一人笑道:“可不是嗎,當家的為了這大雁堡,早三個月前就已經著手調查、籌劃,也真夠辛苦的了。”
  突然,韓彪匆匆跑來,道:“當家的,兄弟們想……想……”勞愛面色一寒,道:“想什麼?”
  韓彪搓著手,道:“是這樣的,大夥認為這大雁堡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皆可惡,我們的人也被他們放倒不少,如今只把司馬玄的家當抄光,兄弟們實不甘心,最好每家挨戶的搜,至少每戶也可以再弄個三五兩金銀,這麼一湊,加起來也有個上千兩的,不知當家的……“勞愛怒哼一聲,道:“你是聽他們嚷嚷,還是聽我的?”
  韓彪一怔又驚 勞愛沉聲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別把自己不當人,要知道我們也是人,大小通吃的勾當,青龍會的人是不屑于幹的!”突然,遠處一聲淒厲喊叫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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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小青龍一肩承千斤

  聲音起自大宅內的後院裡。
  尖吭的聲音顯然是個女子的喊叫!
  勞愛對於這光景似是心中明白,她只淡淡的對一旁背劍漢子道:“去看看!”
  背劍大漢騰身而起,幾個起落,人已消失在司馬玄的那所大宅院內。
  勞愛一旁的韓彪又道:“當家的,韓彪只是把下面人的意思照實稟報,當然韓彪還是聽當家的吩咐辦事。”
  勞愛道:“那就別再多說了,東西捆好,準備吃了飯上道了。”韓彪躬身而退,不敢再多說一句的走了。
  原來大雁堡的人見堡主等被殺,連“雙刀將”端木良也逃入屋中躲起來,大家誰還再願意拚命的!於是,大夥發一聲喊,各自跑回自己家中閉門躲了起來,而青龍會的這次行動,目標只對司馬玄,因為勞愛早已調查過,只司馬玄一家的財物,就叫她們的人取不荊勞愛望著場子上的車輛馬匹與財物,正在一車車欣賞呢,突見背劍人一手抓著個青龍會年輕的子弟來。那年輕漢子一手尚拎著自己的褲子,滿面灰青,狀至驚懼的直哆嗦!  叩嚼桶 媲埃 辰4蠛喊涯悄暱崛送 厴弦晦瑁 潰骸暗奔業模  讜闥 桓齠閽謁 綴竺嫻吶 櫻  恰  北辰:
  鶴踴吧形此低輳 壞覽涿 粒 悄暱岷鶴恿 幸參唇諧隹詰謀愕乖詰厴希  耐分渙 乓豢櫧   磣油呀 ?

  “嚓”的一聲,勞愛的劍已歸鞘。
  她沒有再多看那年輕漢子一眼,大踏步走向大雁堡的門樓去,邊對一旁的背劍人道:“吃的東西分給大家,我們邊吃邊趕路了。”本來是吃了飯再上道的,就因為出了這件事,勞愛又變主意的叫大夥邊吃趕路。
  原本五百多名青龍會的人,如今能夠摃著傢伙走路的不過三百多人。
  酷熱的日頭未偏西,就像是人們頭頂上懸吊著個大火爐似的曬得人們直冒汗。
  晨間風,午間曬,高原上就是這般光景。
  現在,連勞愛也大敞步的走著,馬上馱的東西,車上一半拉著受傷的兄弟們,另一半也裝滿了財物。心情是複雜的,因為每次行動就難免有些兄弟們再也回不到六盤山的青龍會,這種買賣可也著實透著辛酸與淒苦,拿著自己的血肉換飯吃的人,江湖的哥們這種日子又有幾人了解的……勞愛領著青龍會兄弟們走下這高原的時候,日頭已在另一個高原處落下去了。
  但他們不能稍停,道上的定律是必得走出兩百里地才能找地方歇息,無他,只為怕追兵罷了。
  高原與高原之間的大溝壑間,渭水河一望如藍。這時勞愛笑著招手叫大夥就在原地歇著,填飽肚皮好生睡上一覺。
  余唐坐在馬車上,只因為胸前一刀雖未破大開膛,可也在他一陣忙碌中又流了不少血,充硬漢那得揀地方,如今他那張大毛臉已變得像是灰窩裡爬出來似的,勞愛早叫他躺在車上少行動了。現在,他聽說人馬才下得高原,渭水河尚未過去就要歇下來,立刻仰起頭來叫道:“怎的不走了?”
  一旁早有人向他稟道:“餘爺,頭兒的吩咐,實在講來,大夥也真是夠累的,歇一陣該是無妨的。”
  余唐往前望去,只見勞愛一人直往渭水河岸走去,不由得自言自語,道:
  “頭兒要幹什麼?”
  當然誰也不知道青龍會的當家勞愛,現在去幹什麼,她不說當然也沒有人敢問。遠處,勞愛似已來到了渭水河岸,渡口處有條小渡船,有個頭頂巴蕉葉帽子老者,一根繩子把小船拴在柳樹下,一手握著根旱煙袋,邊低頭水面看浮子,光景是在悠閒的垂釣呢!
  勞愛走近柳樹下,乾幹的咳了一聲。
  小船上的老者抬頭看看忙起身笑道:“原來是勞當家的到了。”說著舉步走下小船。勞愛自懷中摸出幾錠銀子往老者懷裡一塞,笑道:“你的消息正確,這些是你應得的。”
  老者也不客套,點點頭道:“司馬玄怎麼樣了?”
  勞愛道:“死了!”
  老者點頭道:“這個‘大邪刀’司馬玄終於死了,哈……”老者為何聞得司馬玄一死便愉快的笑起來?勞愛並不去多想,當然她也不去多問。
  勞愛在老者大笑之後又道:“我要長青門的消息,十天之後我來聽你的。”
  老者一怔,忙道:“勞姑娘,恕老朽大膽說一句,長青門南宮烈與那宇文山可是一對磕頭換過帖的好兄弟,而宇文山又……”勞愛伸手一攔,道:“別再多說了,你只照我的話辦事就成了。”老者又道:“勞姑娘,這未免……”勞愛不悅地道:
  “我要長青門總堂的消息,就如同大雁堡的消息是一般的,至於于宇文那面……”
  她尚未說下去呢,老者已接口道:“勞姑娘還是多所考慮吧!”
  勞愛冷然一笑,道:“沒什麼再考慮的,記住,十天后我來聽消息。”說完回頭揚長而去……老者當時似怔在河邊上,他自言自語,道:“青龍會有你這麼一來,可夠師兄樂哈了!”勞愛是絕不會多想老者的話,實際上老者的話她也未聽到,便揚長而去。
  高原下的青龍會人又起程了。
  這是個一輪明月之夜,伴著天上明月的是黃土洞草叢中“吱吱”叫不停的蛐蛐,有著刺耳的單調聲!勞愛並未隨著她的人馬回青龍會,當然她是在作了周詳的安排之後才帶了那背劍大漢,二人趕往駐馬鎮上去了。駐馬鎮在六盤山南面,這兒是入八百里秦川的咽喉,地勢險要,人煙稠密,四門皆是高垛子城牆。
  駐馬鎮北面不過五裡處,有一所大莊院,莊主宇文山也是江湖中人,論財勢講氣派,宇文山在這駐馬鎮應算是首屈一指了。
  勞愛與她的背劍大漢趕來駐馬鎮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對於前天大雁堡一場搏殺,她似是早已忘懷而輕鬆的對一旁跟隨的大元,道:“很久未來駐馬鎮了吧!”
  背劍大漢大元忙笑應道:“可不是嘛,總有半年未來了吧!”
  “嗯!是有半年多了。”抬頭望望街道上,勞愛又道:“更見熱鬧了。”
  大元跟著一笑,道:“當家的知道,天熱加上人多,只有這時候人們才急急的走出屋外來透透涼,喘口氣。”
  勞愛道:“上回我們是住在哪家客店?”
  大元忙應道:“這個屬下知道,那家客店叫‘駝鈴居’,店裡面最是講究不過了。”
  勞愛一笑,道:“我們就去‘駝鈴居’吧!”
  駝鈴居在城南街,還隔好遠呢,就見駝鈴居客店外面好一番熱鬧光景!
  有根橫欄槓上拴了五匹大馬,店裡的木板樓上正傳出猜拳行令的笑鬧聲!
  登上“駝鈴居”的那個花石台階上,勞愛先是往店中看了幾眼,這才緩步走進去。靠近大柱子邊有張方桌子,勞愛一徑走過去坐下來。大元伸手招呼一個小二走過來,那小二雙手還端著一盤大菜,他額頭見汁的對大元道:“客官你請稍坐,我把這道菜送上去就下來。”大元面色一寒,早被勞愛示意只得先坐下來。
  那小二忙匆匆的上樓而去。
  勞愛低聲道:“豎橫我們是在等人,早晚全不要緊。”
  大元點頭道:“當家的說的是。”
  就在這時候,忽聽得樓上一陣哈哈大笑聲傳下來,只聽得一人高聲道:“再過三天就是長江兄的大喜之日了,兄弟們今日在此駝鈴居先向你祝賀,大喜之日便是我們痛飲之時了,哈突又聽得另一人道:”長江兄娶得個美嬌娘,強似對個賊婆娘,來,我們為長江兄幹一杯!啊案桑 ?
  樓上幾人重重的放下酒杯,只聽一人道:“提起那賊婆娘我心中就有氣,那女人我是一直未見過,只聽我爹說她如何如何,可是等她爹被人亂刀砍死在西涼,我爹同情她的遭遇,這才想儘早把她娶過門呢,咳!你們猜怎麼的,她竟差人來退婚了,真是不知好歹!”
  早又聽另一人道:“駐馬鎮的宇文家世,多少人高攀還攀不上呢,一個賊婆娘還拿翹,真她娘……哼!”
  大元長身而起,早被勞愛怒目逼視中又坐了下來。勞愛這才冷冷一笑,道:
  “對帳房去說一聲,我們要在此住三天。”
  大元一怔,道:“當家的,山上還在等你回去呢!”
  勞愛道:“急不在一時,去說去!”
  大元忙走近帳房,訂下一間客房。
  這時候見另一個小二匆匆走來,涎臉笑道:“對不住,讓二位久等了!”
  勞愛道:“清酒一壺,小菜炒個三四樣就成了。”
  勞愛並未把樓上幾人的談話放在心上,她邊吃邊注視著店門外,因為她趕來這駐馬鎮上就是為了會見一個人,會見一個她必須要見的人。
  現在,店內內樑上加掛了一盞大油燈,店門外已是黑漆烏八了。
  勞愛的酒已喝了一半,大元正撕著個大白糢往口中塞呢,突然間人影一閃,走進個中年矮子,只見這人留了個小唇鬍子,一雙大齙牙把上唇頂起老高的一屁股就坐在大元的身邊來。勞愛點頭,道:“我還以為你忘了日子呢!”
  那矮子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抓了個饅頭,邊吃邊笑道:“給姑奶奶辦事,豈敢忘了日子的,八爪猴這不是趕來向你當家的報到了!”
  輕聲一笑,勞愛道:“八爪猴,你別貧嘴,來了就好,先吃點喝點,完了你再慢慢說!”
  是的,這個大齙牙矮子正是江湖上有名的“八爪神偷”伍大海。
  輕聲一笑,“八爪神偷”伍大海道:“姑奶奶,我這是遠從西涼趕來的,一大早啃了個槓子頭,一口氣我趕了一百二十裡,累倒是不累,五臟廟卻是”咕嚕嚕“連聲不絕。”說著立刻又夾幾口菜,連那半壺清酒他也當水喝下肚。
  勞愛早又叫小二加兩個熱炒送上來。
  “八爪神偷”伍大海吃飽喝足,拍拍肚皮笑道:“好了,算是吃飽了。”
  勞愛只是點點頭,只等伍大海開口了。
  不料伍大海十分乾脆的問道:“我只對你姑奶奶說一句話……”他一頓又道:
  “不,只說一個字……有!襖桶 愕閫罰 α恕   溝蛻 羲南鹿弁 徽螅 值潰骸叭肥擔俊?

  伍大海道:“錯了你砍我腦袋瓜子。”
  勞愛側臉示意大元。
  大元早伸手入懷取出個布包來往桌面上一放。勞愛一笑,道:“不成敬意,你收下吧!”
  不料伍大海搖頭道:“誰的酬勞我全能收,就只姑奶奶你的我不能收,為什麼,你該比我還清楚!”
  勞愛抓起桌上布包往伍大海懷中一塞,道:“就算是你的賭本吧!”
  伍大海道:“這算什麼?難道伍大海只為替你跑跑腿就得收取你的重酬不成!
  這萬萬使不得呀!”
  勞愛道:“收下吧!不收可是白不收喲!”
  光景是一咬牙一跺腳,伍大海道:“姑奶奶既是這般體諒伍偷兒,那我就收下了。”勞愛道:“應該的。”
  伍大海長身而起,抱拳道:“我走了,以後有事姑奶奶只管派個兄弟知會一聲,就算是跑斷腿我伍偷兒也樂意效勞。”勞愛對大元道:“替我送送!”
  伍大海一攔,道:“這兒是客店,我自己走就好了,用不到再送了。”望著伍大海背影,勞愛道:“五十兩金子不是個小數目,指望他能用個十天八天的,別一夜之間就用光花經…”大元一笑,道:“這叫來得容易去得快。”
  勞愛道:“如果剛才不給他,只怕他背後不罵人才叫怪呢!”就在這時候,樓上突然一人高聲道:“只等長江兄的大喜日子一過,找個空檔我要會一會那個賊婆娘去,娘的,南宮大爺我就不信她一個女流有什麼大不了的本事,八成是個褲帶子松的賤貨!”勞愛面色突寒的側臉向樓上望去……大元已“呼”的站了起來。
  “坐下來!”
  大元怒視樓上,道:“他們……”
  “坐下來,我都能忍下一口氣,而你……”是的,這時候勞愛是不會在這種地方動手的,無他,因為她是青龍會的當家,她既能狠,狠得別人難以想像的狠,當然她也會忍,忍別人所不能忍的,因為她一身系著整個青龍會的安危。
  現在,他只是輕聲一哼,起身往客房走去!
  她太累了,三天來他馬不停蹄,如今本來是要歇一宿二天再趕回青龍會的,但她在聽了樓上幾人的話以後,便立刻改變了主意。
  勞愛是個十分細心的人,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經過一而再的推敲與籌劃。
  現在,她一人睡在大床上,雙目直視中已想好了主意,宇文山原是與爹一同走道且又是換帖哥們,可說形同手足,否則爹也不會答應把自己許配給宇文長江了。今晚無意間看到宇文長江,原來也只不過是個貌不出眾的富家子而已,還好自己退了這門親事,否則豈不要窩囊一輩子。
  勞愛住在這家駝鈴居客店中一連兩天足不出房門一步,另一面背劍大漢大元也是一樣的在一旁小心侍候著。現在,駐馬鎮上可真熱鬧,突然間來了不少客人,聽店小二說全是為了明日尚武山莊莊主宇文山要娶媳婦才從各路趕來的江湖人物。
  勞愛並未把宇文山娶媳婦這碼子事擱在心上,她所以要等上明日趕往駐馬鎮北五裡的尚武山莊,無他,因為她正可以藉著這件事來解決心中深埋已久的疙瘩。
  爹為什麼在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不對自己明說?只記得爹曾說的一句話:“以青龍會為重,不要為爹報仇……”話雖未說清楚,但聽的人當然已明白話的意思。
  兩年多了。
  兩年多雖不算長,但也有七百多個日子。
  勞愛伸手摸摸衣袋,袋中裝著個錦緞袋子,那是爹交在自己手上的遺物,如何處理,爹都未曾細說。也許爹有著太多難言之隱吧!
  駐馬鎮又自睡夢中醒過來了。
  一大早便聽到一陣鑼鼓喧天,三眼子沖天砲“轟轟”連響,連風也吹不散的煙圈兒,自砲口直衝上霄漢,半人高的大銅鑼,聲聲傳到三裡外,三十二個摃旗手走在八抬大轎前,騾馬馱的嫁妝,迤邐灑著總有半里長。駐馬鎮上的汪大戶嫁女兒了。
  遠在駐馬鎮北面的尚武山莊,天不亮便開始忙碌起來,莊門外的那個黃土廣場上搭起個臺子,鬧台戲三天已唱了一天,戲臺前白布棚子搭了十幾個,看戲的就坐在布棚下的長凳上看,不過莊上的伙計們可夠忙的,單就接待遠道趕來的客人,莊裡莊外忙進忙出的連喘口氣全得邊走邊抹汗水!
  在這兒有個規矩,所有賀客只一進莊門,便有個唱名的唱出來客的大名,然後頭前領著帶上客廳。江湖上講求的是身份地位,正面客廳上,尚武山莊莊主“鐵臂猿”宇文山正在滿面笑意昂揚的與幾位西北道上梟霸撫髯暢談呢!
  其中就有那長青門門主“瘟神”南宮烈。
  話題在提到大雁堡被青龍會席捲的這碼子事上來,大廳上所有的客人才鴉雀無聲。
  長青幫主南宮烈道:“西涼死了個勞壯,想不到姓勞的女兒更是囂張得可以,她已經卷了幾處,想不到她會領人馬跑到五百里外的大雁堡,實在是出人意料。”
  “鐵臂猿”宇文山嘆口氣,道:“各位是知道的,寧文山與勞壯原本是磕頭換帖好兄弟,他女兒也早已許配我兒長江,兩年前勞壯在西涼被殺,我才打算把他女兒接過門來,不料竟然遭她一口回絕,且當場退婚,提起來著實令我氣結……”呵呵一笑,長青門主南宮烈道:“聽人說勞壯這個潑辣女兒曾跟隨峨嵋龍師太學過劍術,本領十分了得,幸好她拒不進你宇文家當媳婦,否則,只怕長江姪兒有得苦頭吃了,哈……”另一邊,“渭河釣叟”成浩撫髯笑道:“話得說回來了,如果宇文兄討得這麼個本領了得的媳婦過門,這對尚武山莊而言,無形中增添了力量,不定尚武山莊會走上領袖武林的地位呢!”
  宇文山輕搖著頭,未說話先一聲嘆,道:“勞壯太令我失望了。”
  “瘟神”南宮烈神色一變,但他立刻打著哈哈,道:“成兄之言不錯,一旦娶了這麼個厲害媳婦過門,無形中那六盤山青龍會也倒向尚武山莊來了,那時候……”突然莊外火砲沖天,鑼鼓聲響徹雲霄,花轎已進莊來了,只見所有客房中的客人全走出門來。
  有一條五尺寬的大紅氈,從莊門口一直的鋪到莊內的正廳廊簷下。
  新娘被新郎迎攙著直到大廳前。
  看八字選時辰,正巧是拜天地的時候。
  那尚武山莊的女眷們早把這正廳擠站一半,迎著頭頂紅巾的新娘直哈哈……
  正廳外正拜著天地,外面廣場上的戲臺也正在跳加官,這是有一定的程式上配合的,無非是喜上加喜而加添一些熱鬧氣氛。
  這天到來賀喜的三山五嶽兄弟可真不少,酒席從莊門口直擺到第二進的大院子裡,聽莊上的莊丁說,頭一天便殺了五頭牛十二頭豬,羊與雞就不知多少了。
  酒窖裡的酒,頭一天已抬出二十缸,今天只怕不會少於五十缸陳年老酒吧!
  現在,只聽筷碗杯盤響動,已不聽有人聲了,因為每個人的口中正填著東西。
  就在這第一道菜剛端上不久,莊門口突然有人高舉著一張大紅帖高聲唱道:
  “六盤山青龍會勞愛當家的賀……”眾賀客一聽來了青龍會的當家,無不仰頭望過去!青龍會在西北道上的名聲並不佳,但青龍會的兄弟們可是個個狠角色,如今這位女當家的這時趕來,自然是會引起一陣騷動。
  坐在正廳上的“鐵臂猿”宇文山一愣之間,他望望一桌幾人,只見有一半全變了臉,其中那“瘟神”南宮烈側臉望望身邊那位鐵黑色面孔中年大漢,二人暗中點了一下頭。
  現在,從莊門走進來的勞愛,她滿面含笑,走地輕鬆,目不轉睛的到了正廳外面。
  南宮烈從正廳往外面望去,只見這勞愛雙目星芒逼人,英氣勃發中有一股懾人的威嚴,但在另一面,卻發覺勞愛長得仙姿玉質,儀態萬方,秋波微轉,著實撩人心弦,光景這賊女還是一位美嬌娘呀!
  這時宇文山招呼著一旁的兒子宇文長江,二人雙雙迎上前來。
  勞愛是識得宇文山的,忙不迭施禮,道:“六盤山青龍會勞愛代表亡父,特來給宇文伯伯賀喜。”她不說是自己前來,只說是代表亡父,顯然她是有用意的,因為退婚是她的主意,既退婚又何必趕來賀喜?一旁的宇文長江可把這位未見過面的未婚妻子看了個仔細,心中不由得大是懊惱,西北道上,像勞愛這種美貌女子,即算打著燈籠只怕也難以找得到,而自己……早聽得宇文山哈哈一笑,道:
  “賢姪女來了就好,快請廳上坐。”
  勞愛也不客氣,當先舉步走入正廳坐在宇文山身邊。宇文山對一個莊丁道:
  “請這個兄弟外廂吃酒去。”
  宇文山指的是背劍大漢大元,那伙計一笑對大元道:“兄弟,這兒就用不到你侍候了,隨我外間去喝酒吧!”
  不料大元搖搖頭,雙手扠腰的站在勞愛身後面。不等宇文山再開口,勞愛笑笑,道:“別管他了。”
  宇文山道:“這位兄弟站在我們身後看吃酒,不太好吧!”不料勞愛未開口,大元卻面無表情的道:“宇文莊主,我是個站慣的人,就當沒看見我這個人,各位只管自己喝酒便了。”
  舉起酒杯,宇文山對一桌客人道:“各位,這就是我那換帖好兄弟勞壯的千金,如今是青龍會當家的,來,我們敬勞當家一杯!”
  勞愛舉杯笑道:“晚輩不敢造次,還是由勞愛敬各位一杯吧。”說著仰面一飲而荊隔著兩個人,那宇文長江直是望著勞愛雙目一眨不眨,而心中直叫自己該死!
  滿面含笑的勞愛卻是連一眼也不看宇文長江。雖然如此,但他卻把在座的另外八個人看了個仔細於是,她心著實有股怒火……這時候她才真正覺出自己是來對了。
  因為她想起父親身中三十八刀之事,當時她未落淚,父親說的對,淚要落得有聲,否則寧可不落淚,那三十八刀刀口不同,深淺不一,下手之人為何不一刀要人命,而偏偏殺了三十八刀之多?
  放下酒杯,勞愛望望在座諸人,道:“宇文伯伯,何不把在座各位前輩替姪女介紹?”她一頓又笑道:“也許以後大家再見面時候姪女也好稱呼!”
  點頭撫髯一笑,宇文山道:“應該的。”邊伸手一旁指著南宮烈,道,“這位是隴山長青門門主南宮烈。”
  勞愛雙目一亮,只見這南宮烈大而圓的臉上長了一雙鯉魚眼,大大的塌鼻子下面嘴巴奇大,一副繞嘴短須如戟,這時正雙目逼視著勞愛輕點著頭,一副長輩模樣。勞愛一笑,道:“南宮前輩。”
  南宮烈冷哼一聲,未開口但雙目滿是不屑模樣。宇文山指著勞愛一旁的白髯老者,又道:“渭河釣叟成浩成前輩。”
  勞愛回頭看,早聽得成浩哈哈一笑,道:“什麼前輩不前輩的,我們全是老古董,早該被後浪推入土了呀!”勞愛點了頭,抱拳一聲:“成前輩往後多指教!”
  “渭河釣叟”成浩道:“指教不敢,指望你那青龍會別找我老成的麻煩,我老成就算阿彌陀佛了。”
  他的這句話令勞愛一怔,若是換成別的場合,她必然要追問下去,因為青龍會又為什麼會找他成浩麻煩?這時一桌之人打個哈哈……宇文山又指著一錦衣老者,道:“這位是狼山風家寨寨主,風雷風前輩。”
  勞愛心中又是一愣 風雷早呵呵笑道:“風家寨小地方,不足掛齒。”
  勞愛知道此狼山非西涼境的狼山,見這姓風的長了個大光頭滿面紅光,頷下一副山羊胡,單只見他面前另外擺的菜餚,就知這位老兒是個回回。
  勞愛抱拳施禮,道:“風前輩。”
  風雷的笑意有些僵,牛蛋眼翻兩翻未說出話來。早聽得宇文山又道:“這三位是我親家翁與我這新過門的媳婦兄長。”勞愛也只是點點頭,並不太注意另外三人。
  “鐵臂猿”宇文山介紹完,卻故意的問:“賢姪女這是從六盤山下來的?”
  勞愛一笑,道:“青龍會未曾接到宇文伯伯喜帖,姪女是走在半道上聽人傳說才儘快趕來的。”
  宇文山心中暗想,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這丫頭剛從大雁堡掠了一票歸來呀!
  邊舉起酒杯又道:“來,大家幹!”
  不料勞愛已不再取杯,她冷冷的露出一副孤傲模樣來,令在座諸人全一怔
   宇文山放下酒杯,道:“說來可惜,本來這種場面應該是你……”不等宇文山說下去,勞愛伸手一攔,道:“不用再說了,我知道辜負宇文伯伯了。”宇文山一聲嘆息!
  不料勞愛伸手入懷取出個錦袋。
  那錦袋巴掌大小,做的十分精巧,宇文山一見全身一震,雙目直視著儀態大方、不卑不亢的勞愛。緩緩的,勞愛站起身來,道:“宇伯伯,我們藉一步說話。”
  宇文山道:“有什麼話何不等酒席完了以後再說?”
  勞愛搖頭,道:“請恕姪女坦白說一句,剛才的一杯酒是代表我慘死的爹喝的,現在……”宇文山道:“難道現在你就不願再喝宇文伯伯的酒了?”勞愛淡然一笑,道:“自從我爹慘死西涼,我已通令青龍會的人在外不准喝酒,我當然也不例外,宇文伯伯多多包涵!”在座諸人無不面面相覷!
  但誰也不願再說什麼,當然在大夥的心中,只覺得這勞愛不該在這時趕來湊熱鬧。
  連另外三個宇文山的親家,心中也在嘀咕 這算什麼了?
  伸手一讓,勞愛又道:“這是姪女的要求,姪女尚有要事待辦,不能在此久留,宇文伯伯,可否藉一步說話?”
  “鐵臂猿”宇文山心中一千個惱火,他也只有施把勁的硬是按捺下來!
  點點頭,宇文山起身道:“跟我來!”
  勞愛再次向座上各人抱拳施禮,道:“失禮。”說完舉步跟著宇文山走向正廳後面而去。背劍大漢大元也緊緊的跟在二人身後面。
  望著三人走去,“瘟神”南宮烈冷哼一聲,道:“這女娃兒心高氣傲,比她老爹還可恨!”
  不料這時候有個青衫年輕人走過來,他一徑到了新郎官宇文長江身後,低聲道:“可就是那賴婚的賊婆娘?”
  宇文長江點點頭,道:“南宮兄,別惹她,不知她要同我爹說什麼呢!”南宮烈冷冷望著自己兒子一眼,道:“你想幹什麼?”
  南宮北道:“爹,兒子看不順眼。”
  南宮烈沉聲道:“你看她不順眼,可是青龍會你有本事對付?”他一頓,見兒子一怔,怒道:“滾回去吃你的酒去!”南宮北心中著實憋了一口怨氣,滿面冷傲的返身又回到另一桌上去。
  正廳後面,宇文山的書齋裡,勞愛並未落座,她十分恭敬的雙手把一個錦袋交在宇文山的手中,道:“這是當年宇伯伯與家父換帖信物,其中尚有伯伯的生辰八字,現在請伯伯將家父的信物交姪女帶回!”宇文山一怔,道:“雖不結親,兩家情意仍在,姪女怎好如此?”勞愛心中決定的事,她是絕對不輕言收回的。
  淡然一笑,勞愛道:“希望有一日姪女能登門謝罪,只眼前 ”宇文山一嘆,道:“我知你的心,可是在怪我未及時為你爹報仇了?”沉重的搖搖頭,勞愛道:
  “青龍會幹的本就是刀口上舐血的生活,挨殺挨刮那原本是意料中的結局,姪女從未想到報仇之事,更何況假手他人了。”
  宇文山點頭,道:“好!有姪女這句話,老朽便放心了。”伸手接過勞愛手上的錦袋,他的雙目似有著怒火。
  勞愛心中十分複雜,因為她做了個不是老爹遺命的事情,是對,是錯,只怕難說了。
  匆匆的從一個箱子中取出個純金盒子,宇文山雙手交在勞愛手上,道:“這就是你父在與老朽換帖時候的信物,你好生收下吧,裡面的……”勞愛沒有看,立刻放入懷裡,面上呢 面上立刻換了副冷傲模樣,道:“宇文前輩,勞愛這就告辭了。”
  口吻不對,口氣已改 伯伯變成了前輩,姪女變成勞愛?
  宇文山一愣之間,發現勞愛已走出書房,不由得當場怔在書桌邊 等到宇文山追出來的時候,勞愛已與大元二人走出大廳,目不轉睛的朝著尚武山莊外面走去。
  也就在這時候,尚武山莊大門口突然有個帶客人的莊丁高聲叫道:“天水黃衣社關當家的到!”黃衣社三字令走在莊門附近的勞愛一震,舉目望去,只見一個鐵黑色面孔大漢,挺胸凸肚,一搖三擺的直往正廳這邊走來。
  有個莊丁哈腰在前直讓路不迭。
  姓關的人稱“黑駱駝”,正是天水黃衣社的當家的。
  就在莊門內,關雄遇上勞愛,二人這是第一回見面,姓關的見勞愛面色陰寒的走出來,她身後又跟了個背劍大漢,不由對勞愛多看了幾眼。
  這時莊院中有不少人認識關雄的,全站起身來招呼,幾聲哈哈過後,勞愛早走出尚武山莊了。
  “黑駱駝”關雄剛剛走上正廳廊上,宇文山已哈哈笑著迎上前來,道:“宇文山何德,小兒何幸,竟蒙關當家的親自前來道喜,快請上座。”
  關雄回身指著早已走遠的勞愛,道:“宇文兄,剛才關某莊門遇上個女子,她是幹什麼的?怎的透著一臉的不高興?”
  宇文山一笑,道:“她呀!是我一個換帖兄弟女兒,吃了一杯酒說是有事就走了。”他一頓又道:“別管她,我們入座喝酒去。”其實宇文山心中也在猜疑,勞愛這種作風還真有些像他爹勞壯的模樣,難道她懷疑她爹的死……兩年多來,勞愛從不提她爹死的這碼子事,江湖上人盡皆知的是她為了青龍會才一力承當起她爹留下來的這付相當沉重的擔子。
  青龍會幾近上千口人要吃飯,勞壯一生心血支撐起來的青龍會,絕不能因為這樣就煙消雲散。
  勞愛以為,女的又怎麼樣,爹就自己這麼個女兒,有道是人為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自己偏就要做出個名堂叫大夥看看。
  兩年來,她還真做了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青龍會更見興旺了。
  現在 勞愛十分輕鬆的離開了尚武山莊。
  她也匆匆的離開駐馬鎮。
  這處山峰上的烈日在散發出蒸人的熱氣,但勞愛卻並不覺得什麼,了卻一樁心事,自己便可以放手去策劃一切了,那是她的下一個步驟。
  也是她計劃中的一次行動 隴山的長青門,哼!南宮烈你等著瞧吧!
  猛回頭,他問跟在身後的大元:“韓彪他們也該趕回六盤山了!”
  大元恭謹地道:“是的,他們昨日就該趕到了。”
  勞愛道:“這樣我們就得連夜往回趕路了。”
  越過一道河,勞愛與大元正走到一條山道上,不料身後面響起了馬蹄聲……
  馬蹄聲是急驟的,像擂鼓,因為聽起來十分有節奏感!不過勞愛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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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六盤山青龍會

  馬蹄聲已在身後三五丈遠了,勞愛這才冷冷的對跟在身後的大元,道:“看出哪條道上的?”
  大元冷笑道:“吹牛說大話的人來了。”
  就在這時,蹄聲突然停在二人身後,馬上人沉聲道:“青龍會的賊女,別走了。”
  猛回頭,勞愛星目暴射出懾人的精芒,旋即淡然一笑:“閣下罵誰賊女?”
  嘿嘿一聲笑,馬上青衫年輕人道:“不是罵你,而是你根本就是個女強盜,對吧!”勞愛未開口,背劍大漢大元早戟指馬上年輕人罵道:“什麼東西,簡直的不知死活,滾!”
  又是一聲冷笑,馬上年輕人道:“滾?”邊翻身緩緩下得馬來,“嗖”的一聲,一把非刀非劍的鋼刀已拔在手中,“總得叫南宮大爺見識見識你們的能耐,才能掂出你小子夠不夠格說這‘滾’字來!”勞愛不屑地道:“你走吧,我們還有正事要辦。”說完回頭欲走!不料年輕人騰身而起,一個上空跟鬥,人已擋住勞愛二人去路,只聽他沉聲道:“想走?”
  勞愛冷冷一哼,道:“你不就是前晚在酒樓上酒言酒語說大話的幾人中之一嗎?”
  年輕人道:“絕非酒言酒語,否則也不會追來了。”
  勞愛又道:“長青門的少門主?”
  年輕人一挺胸,道:“南宮北就是我。”
  勞愛忽的仰天一笑,道:“隴山的青衫羽士就是閣下了?”
  南宮北道:“道上兄弟們送的雅號,如今出自你口,南宮北突覺有些刺耳,你不配說。”
  勞愛並不發怒,淡淡的又道:“那晚上你們有五個人在酒樓上談笑罵人吧!”
  南宮北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勞愛似是無奈的搖搖頭,道:“背後罵人的話總是傳的快,所以我當晚便知道了。”南宮北冷然一哼,道:“你知道又怎樣,南宮大爺不是找來了?”
  勞愛十分平靜的又道:“你們五個人,除了宇文長江與你閣下之外,可否告訴我另外三人是誰?”
  南宮北嘿嘿一笑,道:“你真想知道另外三人是誰?”
  勞愛道:“難道你不願意告訴我?”
  南宮北手中那支尖而窄的鋼刀一舉,道:“可以,但卻在你我交手過招之後。”
  勞愛一嘆,道:“這又何苦呢?午間我尚同令尊一桌共飲,半日不到就同南宮前輩公子動手,這是說不過去的……”哈哈一笑,南宮北道:“提起午間事大爺就有氣,你那種倨傲粗暴,飛揚跋扈態度,幾曾把各位前輩放在你眼,今被大爺追上,少不得叫你知道長青門的厲害。”
  勞愛面色突的一變 她變得孤傲而又冷峻,宛似冰山冷窟中走出來的樣子,陰寒的一哼,道:“本不與你計較,因為你仍然不明白一個握刀之人應有的修養,你以為握刀之人是專為殺人的?錯了,天下最懂得握刀藝術的人,他們時刻皆為自己的血肉生命做著掙扎與保護,掙扎就不斷的砥礪自己,磨練武功,保護的最佳途徑就是絕不輕易拔刀。”她一頓,又道:“就算是一知半解的人也該明白我的這番話吧,你說呢?”
  南宮北一聲哈哈,道:“聽起來有道理,細琢磨你是在放響屁,你是什麼玩意兒,一個女強盜,洗劫殺人越貨的女匪,竟也會口吐三字經數說一番道理出來,你唬誰呀!”
  猛然一哼,勞愛道:“我這裡好話說盡,你哪裡死不悔改,這就怨不得別人心狠手辣了。”
  南宮北怒罵道:“什麼東西,空有一張美麗的女人皮,你拔劍吧!”勞愛搖搖頭,道:“你不配!”邊對大元道:“把他捆回六盤山!”說完立刻調頭往前走去,對於迎面站著的南宮年她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大元未拔劍,因為那劍是當家的兵刃。
  好大的一把剪刀,足有尺半長,兩寸寬的剪刃,宛似夾子般一閃而迎上南宮北的細鋼刀上。
  就聽得“ ”的一聲脆響中,南宮北右手一震,奮力把被夾剪的刀身往外拔,就在一陣沙沙中,刀剪之間立刻發出一溜火花碎茫。
  向後躍退一丈,南宮北忙低頭看自己的那把細鋼刀,邊破口罵道:“王八蛋,你豈配同南宮大爺動手!”
  大元早暴喝道:“小狗頭,這時候論他娘的什麼身份,掏出本事來才是要緊呢!”鋼剪一挽又圈,騰身上躍兩尺餘,半空中猛的剪朝下壓去,直往南宮北的頭上插去。
  大元手上的巨剪,那是刀叉剪皆可運用的利器,別以為他是替勞愛背劍的,論本事,他並不比余唐韓彪祈老八三人差,即算每次青龍會的行動中,常跟在勞愛身邊的二十幾人中,也首推大元武藝為最。
  現在,勞愛的人已走去十幾丈外了。
  她走的可輕鬆,因為她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光景是一副幹我何事模樣!
  細鋼刀暴劈向上,南宮北一聲斷喝,道:“你找死!”
  “咻”聲相連中,他已在頭頂布下一道刃網,上身斜傾中,順勢又踢出一腿 那是踢斷大元退路的一腿,既陰又狠,顯然逼對方非一頭衝上他的刃芒激流中不可。
  暴戳的巨剪中途突然分開,剎時變成兩把尖刀,只在一陣交互劃擋中,便見一股血雨飛濺,南宮北手中細鋼刀早“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擰身落在地上,大元冷冷的望著雙手抱緊自己淌血右腿的南宮北,冷冷道:
  “娘的,你並不怎麼樣嘛!”口中“  ”不斷中,南宮北怨毒的逼視著兀立在面前的大元,罵道:“狗東西你給大爺記住,這一刀之賜我會連本帶利的再找回來的,你躲不了賴不掉的。”
  “ ”的一聲,雙刀又合成了利剪一把,大元輕鬆而又瀟灑的反手插回腰帶上,冷笑道:“娘的老皮,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衝進來,你小子真的以為我們青龍會當家的是您你喝罵的?呸!就算午間吃酒的那幾個老東西,他們哪個也不夠個兒,何況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你以為你是長青門少門主就想啃天吃地了。”邊彎腰拾起地上南宮北的細鋼刀,大元細看一下又道:“娘的,我怎麼說一下子未能剪斷,原來是把寶刀呀!”
  “咻”的一聲,細鋼刀已飛過南宮北的頭頂。正在痛的汗水涔涔的南宮北,突覺頭頂一涼,頭巾連著頭髮竟被寶刀削去,不由叫道:“你想幹什麼?大爺已被你這可惡的奴才在腿上刺了個血洞,難道……”大元冷笑連連道:“你小子難道忘了我們當家的命令,捆你上六盤山呀!”南宮北一聽怒道:“老子不去六盤山,難道她想招大爺去當養老女婿呀!”大元在咬牙切齒,掄起右掌,好一陣劈手大耳刮子,直打得坐地上的南宮北口吐鮮血,牙齒掉了兩顆。一手摀著腫脹大臉,南宮北已說不出話來。
  早聽得大元戟指南宮北,道:“塌鼻豬嘴大板臉,跟你爹長樣一般的活脫是頭豬,竟還口沒遮攔,如再口出狂語,小心大爺碎了你!”南宮北這時才體會到自己是面對的強盜,絕不是隴山一方百姓。
  於是,這回他真的緘默了。
  人一靜下來才會仔細想。
  南宮北這才真的心中大叫自己蠢,為什麼一個人要逞能的一馬追來呢?
  他見大元自身上抽出一根細繩來,顯然是要用來拴自己了,忙叫道:“你真的要把我拴上六盤山?”
  大元道:“這回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傷腿的人走路的,你不是騎來一匹馬嗎?”
  說著,抬腿一腳把南宮北踹翻在地,大元已極其熟練的把南宮北雙手反捆起來。
  南宮北狂叫道:“不,我不去六盤山,你們不是想知道那晚酒樓上另外三人嗎?我告訴你們就是了。”
  不料大元雙臂用力,早把南宮年托在馬背上,道:“你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還是到六盤山去說吧!”蹄聲再次的響起來。
  只是這次蹄聲是緩慢的、有致的往前趕去。大個子大元一手挽著韁繩走在馬前面,南宮北就坐在馬上不時的望著自己右小腿,血仍在滴,滴在馬肚皮上,然後再滴上地……咧著大嘴巴,南宮北道:“大個子,你是人不是人?”
  大元不回頭,只淡然地道:“爺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
  “啞!”南宮北罵道:“天底下的好人死光了也輪不到你小子。”
  大元並不發怒,他輕聳著寬肩,道:“青龍會的哥們講義氣,青龍會的哥們也輕生死,你小子如果拿青龍會當強盜,那就大錯特錯了。”仰天哧哧的一笑,南宮北道:“奶奶的,西北道上誰人不知青龍會是一群強盜,強盜會是好人?
  哼!”
  大元淡然地道:“別人愛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大爺心中,青龍會全是好樣的,準沒錯。”
  南宮北怒道:“既然你口口聲聲稱自己好人,那麼南宮大爺問你,為何見大爺流血不替大爺加以包紮呢?”
  呵呵一笑,大元道:“娘的,你拐彎抹角的原來是想要大爺替你包傷呀!”
  南宮北未再開口,顯然他是承認了。不料大元仍然大步走地道:“那點傷是會叫人痛的受不了,想也想得到,一傢伙戳在小腿骨上,當然是痛上心頭了,不過那可要不了命,當然流點血是難免的,可也不會流太多,你咬咬牙撐著點,如果想困就閉閉眼吧!”
  南宮北大怒,道:“你真不是東西,王八蛋,你這叫謀害人呀!”大元猛回頭,先怒後笑,笑得南宮北一哆嗦。早聽大元道:“好吧,老子今天慈悲一回。”
  說著走到南宮北右面,伸手托住南宮北受傷右小腿,“沙”的一聲撕開褲管來,也又“嘖嘖”兩聲又道:“是還在流血呢!”
  於是,就見大元彎腰自地上抓起一大把黃土,施力的摀到南宮北那受傷的傷口,笑笑,道:“糊住了,這下子該不會流了!”
  其實大元抓的那把黃土中有不少粗砂,再經他在南宮北的傷口上有意無意的猛捺又搓的,早聽得南宮北“啊啾一聲,罵道:“啃你老奶的,把你的手拿走!”
  大元故示一怔,道:“可好,這年頭果真好人難做,我們還是上路吧!”前面,勞愛的人早已在半裡外了。
  黃土高原的背面,一望無際的祁連山,波浪形的綿延何止數百里,巍巍然似是阻隔了黃土高原的蔓延 現在,勞愛三人已到了一處山口,附近有一大片深莽松林,中間正有一條青石板山道迴轉延伸到那座看來似是第三道巨峰的險峻大山上,這座大山半峰腰處,隱隱的似有一條“之”字形山路盤繞其中,望去,活像一條巨蟒在盤繞著,路艱山壯,雄踞天際,傲岸的雄視著遠方 遠方那淒迷的黃土高原。
  是的,這裡便是西北高原的六盤山,也是青龍會的總堂所在地。
  繞著迴轉的青石山道往上盤,未及半裡,突然從林子裡衝出八個黑巾包頭壯漢,他們見是當家的回來,立刻倒提手中鋼刀並肩施禮:“當家的好!”
  勞愛一揮手,道:“辛苦了!”
  繞過矮林危石,突見前面一塊平坦山坡上有三間大茅屋,正有個年青人用刈刀切草料呢。見勞愛三人回來,忙上前見禮。
  大元回頭對馬上的南宮北道:“下來吧,我的南宮大少爺。”
  南宮北望望四周,道:“這是什麼地方?”冷冷一笑又道:“該不會是你們青龍會的總堂口吧!”
  勞愛卻對大元道:“關入石洞,著人好生看牢。”
  大元立刻點頭,道:“這小子絕跑不了,當家的儘管放心。”
  南宮北看勞愛沿著山道走了,是往另一條山峰朝西走去的,隱隱然兩峰之間似有一道吊橋。
  切草料的年青人已拉著南宮北的馬走入那大茅屋子裡,原來這兒盡是青龍會的馬匹。
  不錯,兩峰之間是有一道深溝,望向斷崖對面,那似是比這面要高,有一大片楊樹林子,高矮不等的長在那錯綜奇形的巨石間,看上去令人有著登仙脫塵的感覺。兩邊接連的便是一條長幹相連橫木成排的拳粗纜繩吊橋,這座懸空吊橋共分成三層巨纜,上面兩根,底部兩根,寬約一丈,長有二十丈,一個人走在上面如遇山風吹襲,便使這吊橋晃呀晃的十分嚇人,但如果人多走在上面,反倒是不覺得晃動。
  過了這吊橋,啊!好寬的一條山道展現在眼前,那是人在對岸所看不到的一條山道。
  這山道的兩邊五尺內,全是種著奇花異卉,這些是勞愛當家以後才栽種的,終究她是個女人嘛!
  附近又見一隊黑巾漢子走來,各人抱刀向勞愛施禮。就在這時候,遠處已見余唐匆匆走來。
  勞愛點頭招呼中,那余唐已笑道:“當家的可回來了。”
  勞愛指著余唐胸前,道:“你那傷勢如何了?”
  余唐咧嘴一笑,道:“這點傷算什麼,已經結痂了。”
  勞愛又問:“祈老八與韓彪他們呢?”
  余唐道:“他二人忙著清點東西,直到昨日才算完畢,正等著當家的回來決定了。”
  勞愛沒再說什麼,匆匆的進了一片松柏巨林,轉了個山彎,便有一大片足以令人驚異的奇景出現,只見有個橢圓的圍牆,全是紅磚砌的,高可丈五的圍牆上面,尚鋪設著綠色的琉璃瓦。
  圍牆內一排排橫著建起的小瓦屋足有十二排之多,最後面卻是個大閣樓,那閣樓高三層,而下面一層還有廊柱,細看之下,敢情是雕梁畫棟,十彩壯麗,恁誰也難以看得出這深山半腰上還有這麼一處高大宏輝的樓閣。一棵奇大的巨柏下面,便是青龍會堂口的那道大門,巨大的石獅子,獅口中的石球拳頭大,正蹲坐在門兩邊厲烈的怒視著前方。
  走入大門,勞愛見兄弟們一批批的正在一排排住的屋子前面小場子上比划拳腳呢。
  這時祈老八與韓彪也走上前來,道:“當家的回來了。”
  勞愛點點頭,道:“我娘與小弟他們……韓彪笑道:“老夫人也正念叨著你呢。”
  勞愛稍作思忖,立刻對韓彪三人道:“叫石總管帶著細目帳冊,我先回後宅馬上來!”祈老八三人忙點頭,余唐道:“我等在前面廳上恭候了。”
  勞愛點點頭,立刻快步走向最後面的那座大高閣樓來,她人尚未到,便聽得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傳來:“姐!姐回來了!”
  勞愛忙上前把這小男孩抱起來,邊頻頻在這男孩子面上親著,道:“阿正,你好呀!”
  那個小男孩看來不過五六歲,紅嘟嘟的一張圓面孔,兩只滴溜圓的大眼睛,他雙手挽著勞愛脖子,笑道:“我好,媽也好,就是很想你,你去哪兒了?”突聽得閣樓第二層上一個老太太伸出頭來,叫道:“是勞兒嗎,欸!
  回來就好。“
  勞愛仰頭叫道:“媽,你老人家好吧!”
  勞夫人道:“如果你守在這兒不出去,媽就更好了!”
  語氣透著辛酸,是的,自從勞壯慘死西涼以後,青龍會的重擔就落在勞愛身上,但她終究是個女流,統領這近千名青龍會兄弟找生活,那該談何容易。
  然而勞愛卻從不在娘的面前提這些,每次回來,她總是面露著開心,小弟才五歲多,往後的日子還長呢,有什麼好愁的?
  匆匆的登上閣樓,二樓上母女相視一笑中,那勞正伸手對勞愛,道:“這次姐姐怎的不給我帶糖回來呀!”
  勞愛笑道:“等姐姐前廳回來,自然有你的糖吃。”
  勞正一推,道:“那你快去呀!”
  勞愛候機站起來,道:“媽,他們還正等我去呢!”
  勞夫人一揮手,道:“你去吧!別叫他們久等。”
  拍拍勞正的頭,勞愛道:“等著,準有你吃不完的糖吃。”
  於是勞愛又匆匆的走下閣樓來。
  這時候的青龍會總堂口,正面一塊木匾上不是的什麼大字,而是雕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青龍,有一張斑額虎皮鋪在進門地上,十把羅圈大椅子分兩邊的排列著,每張椅子上鋪的錦段繡龍坐墊,正面座椅後面的壁上,正掛著一張人像,這人像是有一人高,金剛怒目,威風凜凜,一手提刀一手扠腰,偏頭直視遠方,一副傲岸之氣 是的,這人像便是勞愛的爹,青龍會的老當家勞壯。走入廳前,門口已有人高聲喝道:“當家的到 ”廳內立刻一陣衣袂抖動聲!
  勞愛大步走入正廳上,她並未坐上正面她爹常坐的那張虎皮交椅上,只是在一旁另一張椅上舒適的坐下來。早見一個粗漢子快步走上前去:“當家的,屬下給你問安!”
  勞愛卻回頭問祈老八,道:“先把你從司馬玄家煙囪內找到的一包東西拿來我看看。”
  祈老八忙對一邊的壯漢道:“石總管,我特別交給你的那個藍布包呢?快拿來請當家的過目。”
  石總管點頭,道:“我這就去取來。”邊雙手呈了個摺子到勞愛面前又道:
  “這裡是清單,當家的你請先看看,屬下這就去取那個藍布包來。”
  淡然的,勞愛接過摺子隨意的望了幾眼,就把摺子往桌面一放。
  正在這時候,那背劍大漢大元已匆匆走來,道:“南宮北已押入第二道石洞內了。”
  勞愛點頭,道:“別少了人家吃的喝的。”祈老八一聽,笑問道:“南宮北又是誰?”
  冷冷一笑,勞愛道:“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余唐一怔,道:“可是與長青門有關?”
  勞愛道:“何止是有關,他根本就是南宮烈的寶貝兒子。”此言一出,廳上一陣驚異中,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不旋踵間,石總管已雙手拱著一個藍布包袱走來,坐在廳上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那包袱上。
  石總管恭謹小心的把包袱往勞愛面前放下,還小心的解開來……於是,只見一屋彩芒金光閃耀,足有半個面盆多的珠寶金飾玉器珍珠瑪瑙翠雕,看的場中諸人全直了眼 勞愛更似緊張的伸出雙手在這些寶物中一陣檢拾,她似是在尋找什麼,只見她看的十分仔細。
  就在一陣翻看之後,她突然全身一陣鬆弛,口中輕呼了一口氣而閉起雙目來……一旁的石總管輕聲問:“當家的,可要屬下把這次運回總堂來的所有物件,向當家的詳加報告?”
  勞愛睜開雙目,環視在場各人一眼,道:“糧秣馬匹牛羊外,金銀財帛以一半分給兄弟們,各位有何意見?”
  彼此互望著,誰也不會有意見。
  韓彪抱拳,道:“當家的,你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著。”
  勞愛對於桌上的一堆寶物宛似不見的長身而起,對石總管道:“馬上清點,該如何分賞你知道,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完了快替我備匹馬,明日一早我還得上路呢!”一旁的余唐忙問:“當家的要出門?”
  勞愛點點頭,卻對石總管又道:“通告大夥,分賞以後青龍堂設席慶功三日,三日後要大夥好生養息,就等我回來行動了。”
  石總管點頭忙應著!
  祈老八卻又對石總管道:“連大元的馬也要備上,可別忘了。”
  青龍會的人誰都知道大個子大元是勞愛的跟班背劍的,那大元原是個孤兒,五歲那年被勞壯抱回六盤山的,這以後勞壯又教了大元一身武功,大元知恩圖報,早已下定決心把自己當成了勞家的人。
  如今老主人被人亂刀殺死在西涼,連兇手是都不知道,無奈何,這才一心跟著勞愛。
  這時勞愛搖頭對石總管道:“我一人下山,大元也要歇幾日了。”說完徑自走出正廳回後面的大閣樓去了。
  現在,六盤山的青龍會可真夠熱鬧的。
  遠處山風送來了酒肉香……
  當然,山風也吹來了陣陣的歡笑叫鬧聲。
  有一匹馬,早已在六盤山的前寨那三間大茅屋前的鹿場上套好了轡具,就等著青龍會當家的了。
  緩緩的走出青龍會那座大圍牆門,勞愛回身對石總管、余唐、祈老八、韓彪還有大元與小弟勞正等一行,道:“青龍會關起門來熱鬧幾日是應該的,可也不要鬆弛戒備,記住,打虎的人統得防著被虎噬。”
  祈老八笑道:“當家的只管放百二十個心,青龍會敞著大門也沒人敢闖進來。”
  勞愛十分不快的瞪了祈老八一眼,道:“歷來太多‘大意失荊州’的實例,青龍會的六盤山並非是固若金湯,別忘了我們是幹什麼的!”
  祈老八一愣,忙點頭笑道:“是、是,當家的說得對,小心無大錯嘛,哈……”石總管忙又問道:“當家的準備怎麼收拾那南宮烈的兒子?”
  勞愛冷笑一聲,道:“越來我越覺著他有用處,你們好生看守著,等我回來以後再商議如何做法。”
  余唐粗聲笑道:“隴山那面派去的人尚未轉回來,我老餘已是迫不及待了,哈……”勞愛俏嘴一撩,道:“把你傷養好,也就在這十天八天了。”說完彎下身來一把抱起小弟勞正,又道:“勞家就是你這麼個根了,欸,只可惜你來的太晚了。”
  勞正睜著一雙大眼,雙手只把姐姐摟得緊緊地道:“姐,你要快回來喲!
  還有我愛吃的糖葫蘆呀!襖桶 焓峙 爬駝 哿常 Φ潰骸敝灰 閭 埃 允裁慈 小!襖駝  械潰骸澳鎦 牢易罟粵耍 褂惺 芄芩 且倉 饋  狽畔呂駝  桶 Φ潰骸盎睪竺嬡 桑  饒隳兀 ?
  那勞正真聽話,立刻回身跑進去了。
  一行人把勞愛送至吊橋邊,只見大元早走上前,道:“當家的,我還是以為應該由大元陪當家的走這趟。”
  勞愛搖頭,道:“這用不到,你好生在總堂歇幾日吧!”
  大元道:“我不累,如果不叫大元跟去,只怕這幾日我會歇不安穩呢!”
  韓彪這時也道:“還是叫大元跟去吧,當家的不是久未去看看我們青龍會的幾處分堂嗎?那就順道去察看不是很好嗎?”勞愛道:“幾處分堂是要去察看,但那要等隴山行動以後,各位是知道的,我從來不把幾件事情攪和著辦,一件事情辦完了才去考慮另外一件,這樣也好集中精神。”石總管道:“我陪當家的去前山,馬匹乾糧全備在那兒呢!”勞愛點點頭,當先走上吊橋。
  石總管在勞愛身後低聲,道:“這次從大雁堡弄回來的東西,雖說只分給大夥一半,可也每人約摸著合計一下也足有個百二八十兩銀子的,可夠這群老小子們樂哈上一陣子的。”
  勞愛道:“兄弟們流血拚命,這點銀子也是他們應得的。”石總管忙又道:
  “關於珠寶方面,總堂已存放不少,當家的準備如何打算呢?”
  勞愛道:“也要等隴山這件事完了以後再處理。”
  適時附近早有一小隊巡山兄弟走來向勞愛問安。大茅屋前面,兩個年輕漢子正侍候著一匹棗色大馬,見當家的走來,早見一人在馬側單膝一跪,就等勞愛登著他的一膝上馬了。接過絲韁,勞愛擺手叫那人站起來,自己躍身上得馬背,低頭對石總管道:“著人告訴長安第一分堂展飛,要他快馬回總堂來一趟,我有要事要對他說。”
  石總管點頭應道:“屬下立刻派人快馬趕往長安去。”
  勞愛拍馬離開了青龍會總堂,她匆匆的趕往渭水河,因為那兒他必須要再去一趟。
  現在,她到了渭水河,順著泛黃的河水望去,只見柳樹下面有條小船,勞愛一眼就看出小船上沒有人,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緩緩的下得馬來,勞愛拉著船纜上得小船,她仔細的看看小船上的一切……
  矮艙中一床舊棉被,伸手一摸是涼的,顯然沒有人近蓋過,再往一旁的小爐灶望去,也是沒有人時用過,但這艘小船一定是“包打聽”貝老九的準沒錯。
  勞愛又跳到岸上,她向四下觀望,心中漸漸有些生氣,只聽她自語道:“準是替我擔心事,人已不知躲到哪兒藏起來了。”她似是有些無精打採的坐在柳樹下面,在鞍袋裡又取出一塊醬肉啃吃著。
  突然,遠處有個頭頂寬邊大草帽的人往這邊走來,勞愛立刻精神一振長身而起。
  不錯,來人正是勞愛欲見的“包打聽”貝老九。“包打聽”貝老九早哈哈一笑的叫道:“我老頭子打老遠便見這兒有匹馬,想著也知道準是姑奶奶你來了,我這才三腳並成兩步的急著趕來。”這一屁股坐在柳樹根上,伸手取下頭上大草帽,呼呼搭搭扇著涼的便還自腰間抽出個汗巾擦拭額頭上汗水……勞愛未說話,只把一塊醬肉塞在貝老九手上道:“先填飽肚皮吧!”
  “包打聽”貝老九也不客氣,接過醬肉就是一大口。勞愛又自水袋中取了些涼水來送給貝老九喝著,她這才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
  一塊足有一斤多的醬牛肉吞下肚,貝老九這才順手折斷一把柳枝來。
  勞愛一見,忙低頭望去,只見貝老九在沙地上畫起來,邊一點點的指給勞愛看,道:“我老漢再說一遍,當家的可要聽仔細……”說著,他樹枝指著。
  圖前一段又道:“這兒是進口,有條五十來丈的山溝,兩旁別說是攀人了,就是連棵大樹也看不見的只有小枝椏子兩三株,全是光溜溜的懸崖絕壁似刀削,峭壁千仞如魔爪,一條羊腸山道三里長,過了這條山道,前面林深密青,全是高大松柏,潺潺小溪水聲傳來,只見一大片高大屋宇,那便是長青門了。”
  勞愛道:“長青門防守的嚴不嚴?”貝老九喝了一口水,道:“嚴,怎麼不嚴,單就那條三里長的山道,就設有三道關口。”他一頓又道:“依我老頭子看,哪兒確實的易守難攻。”
  勞愛沉默一陣,道:“除了地勢之外,還有什麼消息?”
  貝老九一想,忙道:“對了,有件事情我倒是忘了向當家的說了。”勞愛忙問道:“什麼事?”
  貝老九道:“前些日駐馬鎮的尚武山莊上不是娶媳嗎?”勞愛道:“這件事我早知道了。”
  貝老九一怔,道:“你知道?”
  勞愛道:“是呀!而且我還去吃了酒呢!”
  貝老九驚異地道:“老漢聞得當家的也曾經是那宇文山的未過門媳婦,婚事被你主動退了,這件事在江湖上對你當家的褒貶各半,有的人說你當家的是為了青龍會而犧牲自己一生幸福,為的是老父的事業,青龍會的哥們更是由衷佩服你,那些說當家壞話的,卻以為你背約失信,照說你不會再去尚武山莊去的,但你怎會……怎會……”勞愛一笑,道:“我去,而且當然要去,因為那時候宇文山是我亡父的換帖兄弟,我是代表亡父去道賀的呀!”
  搖搖頭,貝老九道:“你當家的在製造尷尬,我難苟同。”
  勞愛道:“也不過只是不結親罷了,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彼此之間還是要顧及的,我不能叫人說成不義小人。”搖頭一嘆,貝老九道:“這麼說來,當家的一定遇見過長青門門主南宮烈了?”點點頭,勞愛道:“是遇見過。”
  貝老九這才緊張兮兮地道:“這可好,你算惹上嫌疑了。”
  勞愛已想到什麼了,她卻淡然一笑,道:“究竟什麼事情?”
  貝老九道:“長青門門主南宮烈那個寶貝兒子‘青衫羽士’南宮北失蹤了,而且有人……有人傳言……說……”貝老九未說下去,卻雙目直視著含笑輕鬆的勞愛 勞愛嘻嘻一笑,道:“準是有人懷疑到我的頭上來了吧?”
  貝老九點頭,道:“不錯,因為有人傳說那南宮北是追你去了。”勞愛道:
  “那便叫他們懷疑去。”
  貝老九急道:“可是我曾遇到長青門的師爺方蠢,他正與兩個長青門分舵舵主舒適與白水文快馬趕回隴山,他們顯然是想以武力找上六盤山呢!”
  勞愛這才寒下臉來,道:“想找死!”
  貝老九道:“當家的不可不防呀!”
  勞愛突然逼視看貝老九,道:“隴山長青門下究有多少人馬?”
  貝老九道:“確切之數不清楚,但三五百八是有的,另外長青門有幾處分堂,一個在中原,另外三個在西北,那舒適與白水文便是從西北趕回隴山的。”
  勞愛起身,道:“好了,我這就要回去了。”
  貝老九起身又問:“當家的,那南宮北確實與你無關?”
  一聲脆笑,勞愛道:“你以為呢?”“吧”的一聲,勞愛已縱馬馳去 後面,貝老九自語道:“我以為八九不離十的被你收拾了,可好,且看你們雙方去拚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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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青龍幾乎難過江

  雄偉高大的棗騾馬,揚起四蹄宛如一陣旋風般飛馳在高原的黃土大道上,油光的馬身在四腿勁肌縱抽下閃閃發著光,一雙馬耳挺直的迎著前方,發出陣陣嘯風,就在一篷篷相連的塵土飛揚中,看去直如騰雲駕霧,帶著卯金扣的皮靴上面,全是一色的甲衣軟墊,燦爛的繡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青龍,華麗極了!
  馬上面,不錯正是勞愛,除了辦事以外,她是從來不騎馬的,即使是領著人馬卷襲某一個目標,她也是跟著兄弟們一齊走路,無他,證明自己是與兄弟們共患難,同死生而已!
  烈陽當空,她的那把長劍正掛在馬鞍上,隨著棗騮馬的騰躍劍鞘發出七彩的光芒,英挺,威武地她正要趕回六盤山呢!
  此刻,日頭正自西天斜照而來,午飯時的烈陽不熱,但卻有些許的沉悶。
  粉紅色的短衫似已汗水濕透,而迎面風又帶著悶熱味道,連座下的棗騮馬也在大喘氣了!
  高原一頭,又是陡峭峭的高原壁,金黃色的黃土官道,剎時又盤旋而下,矮林梢在兩耳邊呼嘯著,予人一種沉悶卻又亢奮之感!
  坐在馬上,勞愛可想的多 是的,她也只有在這時候才會細想一段段片片往事,更利用這時候去籌思未來的行動。
  西涼,那個奪去她父生命的西涼,三十八刀口全不相同,顯然是被五個以上施刀之人所害,他們究竟是誰?父親被發現的時候,他尚有一口氣在,但父親就是不說是被誰所殺,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幹上我們這一行的,這種事情應是理所當然的,不要為我報仇!”現在,勞愛也絕不提找什麼仇人,只是要繼承老爹的遺志,只要青龍會存在,她就要一波波地發展下去,她要以江湖例律在各霸主之間鬥爭下去,直到……她也想到青龍會的力量,自己一力承擔下青龍會當家之責,領導著青龍會一群血性漢子,胼手胝足,流血流汗的轟轟烈烈做著買賣,看起來是強盜作風,而實際上住在六盤山的那麼多戶鄉人也全受到青龍會按季的照顧,那不只是銀錢上的接濟,連著也受到了保護。
  勞愛同她爹的作風是一樣的,她看不慣土豪劣紳與貪官污吏,因為這種人是天底下最狠毒的人物,他們的財富與權勢,哪一樣不是摻雜著人民的血與淚,就算是在這種人身上割取一些,又算得了什麼?
  有時候勞愛也稍覺安慰的自我道:“黑吃黑嘛!誰見過青龍會欺壓良善的了!”每想到此,勞愛總是一笑搖搖頭……現在,她又想到,青龍會所對付的敵人了。
  隴山的長青門,“瘟神”南宮烈,等著吧老小子,青龍會豈能等你找上門來!
  於是,她又想到了被自己囚在六盤山中青龍會總堂的南宮北,南宮烈可就這麼個寶貝兒子,適巧他送上門來了,這真的是天意了……思至此,勞愛笑了。
  蹄聲雷動中,不旋踵間她又拍馬直衝上另一高原,這些看似小山而頂上平坦坦的黃土高原,在渭水河邊一帶也特別多。
  就在勞愛快要飛馬馳上這第二個高原頂上時候,迎面官道上有棵大樹下面,一個灰鬍子老頭兒,彎腰瘸腿的站在個西瓜挑子後面,有一隻眼睛瞎了,否則他又如何會用一塊藍布把右眼蒙起來?
  這老頭聽著馬蹄聲忙轉頭望過去,正看到勞愛騎馬衝上高原來 高原上的青麥稍子似在泛黃,而老者把這些西瓜就在官道邊排放著,不論你是走上高原來,還是要下得高原去,這時候都會想啃上半個大西瓜解解口渴。
  一馬衝上高原來的勞愛,她見一地大西瓜,也只是瞄了一眼,她甚至連賣西瓜老者也沒多看的拍馬已馳出很遠了。但她卻突然一攏絲韁,又拍馬馳回來。
  這是生意上門,老者側著一只左眼瞧著馬上的勞愛,道:“姑娘要吃西瓜?”
  勞愛邊下馬,點頭道:“替我選一個切開來吧!”
  老者彎腰在幾個西瓜上面輕拍著,邊笑道:“渭水河的西瓜,全是沙瓤的,可甜呢!”
  勞愛已走到西瓜堆邊,笑笑道:“大的吃不了,你選個小一點的吧!”
  老者獨目一翻,忙把個半大不大約有七八斤重的西瓜抱起來往一個藍子里一放,秤了又秤的道:“八斤半五錢銀子。”
  勞愛看著老者取刀把西瓜切開來,見果是沙瓤好瓜,立刻取出一塊碎銀,這才接過西瓜來走到一邊樹下。只見她先是伸手掏出西瓜中間的瓜瓤吃掉,然後把剩下的送在棗騮馬嘴巴下。
  那馬立刻一陣啃吃,搖尾松身,可真夠舒坦的。就在這時候,那老者突自懷中抽出一條白布汗巾來,邊壓聲地道:“只西瓜一開,便有許多蒼蠅來,可惡!”
  邊揮動手上汗巾在勞愛的另一半西瓜上面揮個不停……勞愛轉身一笑,道:“蠅子長的是順風鼻子,只一聞到使順著味道飛來了。”
  那老者似無意卻有意的把手中白巾突的在勞愛面前一抖動,只聽得“吧”的一聲脆響!
  勞愛尚未注意,正欲取地上另一半西瓜呢,突然一股沁鼻香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立刻便覺得腦門一脹 狠狠的拋向老者,西瓜尚在中途,勞愛已“嗆”
  的一聲拔出鞍上長劍來,怒道:“你是誰?”刃芒卻在她的沉喝中快若流星般直往老者頭上掃去 猛的哈哈一聲大笑,老者閃光如電中,伸手抹去右眼罩,原來竟是裝扮的,勞愛心中更氣的喝道:“老匹夫,你究竟是誰?”她知道自己中了對方暗算,只怕轉眼間自己便再難支持下去,非倒在此地不可,為了爭取時間,先把這老者收拾掉才是。
  於是,她那追魂大八式劍法立刻盡施出來。
  不料對面老者卻是一味的東閃西躲,連手上握的西瓜刀也並不迎上來,邊還是一味的哈哈大笑……勞愛已感頭昏腦脹,難以自己了,她邊追擊邊喘道:“你不敢說出你的名號?為何用這下五門玩意?”老者左手又在面上一陣撕拉間,一臉的灰鬍子全變了,變得連勞愛也暗自一驚地道:“完了!這次真的完了!”
  心念間,她強自運功抵住迷香粉侵蝕自己,也厲叫道:“端木良,你好卑鄙,大雁堡我沒叫他們再追殺你,你就該遠處躲著去,不該……”不錯,這老者也正是遠從大雁堡趕來這兒一心要替大雁堡報仇的“雙刀將”端木良。
  那日青龍會席捲大雁堡,端木良在見到大勢已去時候,忽然想起,欲其被殺死,何不留下有用之身找機會向青龍會的人下手,自己只要見機行事,不論是青龍會什麼人,自己見一個收拾一個,見兩個就收拾一雙,自己就在暗處下手,多少也能收回點老本來。
  於是,他喬裝改變的來到青龍會人必經之地的這個高原上來了。
  仰天一聲哈哈大笑,“雙刀將”端木良道:“什麼叫卑鄙?娘的老皮,那天一大早你們那些青龍會的王八蛋們玩姦施詐的弄開我們大雁堡門,那叫什麼個行徑?不錯大雁堡也是道上混日子的,可也從未有啃吃道上人的舉動呀……勞愛已長劍拄地,她咬牙怒道:“不管怎麼說,青龍會總還是正面拼殺,哪像你這狗東西,竟然用這下五門的迷藥害人,算得什麼道上英雄”呸!岸四玖計瓶諑畹潰骸閉庥 鄱 幟鬮葉疾還桓窆以謐彀蛻希 幕嵬鉸淙誦Ρ  棠痰模 斕紫祿褂星康磷猿樸 堊劍」菲 “勞愛已雙目迷惘的再難抵擋那股子,天旋地轉難以自己的沈重昏迷壓力了 她雙肩左右閃晃中,長劍遲遲不落在地上。
  她手中只要有劍在,三丈外端木良就不敢向她接近,因為端木良還真的怕勞愛是裝出來的,只等自己一接近,她便突然向自己施出殺手,這種當他端木良是不會上的。
  雙目已緩緩的閉起來了,但勞愛仍然不即倒下……這時連端木良也感覺疑惑起來了。
  不由得伸手抽出那個白布巾細看一遍,自語道:“這女羅剎真利害,倒而不倒的她是怎麼挺得住的?”
  就在這時候,“當”的一聲,勞愛手中長劍脫手,身子已開始左右搖擺……
  端木良一見,又是一聲哈哈大笑,道:“倒也!倒也!”
  “咚”的一聲,勞愛斜著躺在地上了。
  拾起地上長劍,端木良看了一下,一腳把地上的勞愛踢了個臉朝上。
  於是,勞愛的一張俏麗臉龐露了出來 長劍已揚,端木良的牙齒咯咯作響中,“嗖”的一劍往勞愛的頸上揮去 劍頭只差半寸便掠過勞愛的項上,但端木良卻冷笑一聲,自語道:“端木大爺不會要你如此輕鬆的死掉,老子總得折騰你個七葷八素而又死去活來,再送你上路!”一閃身,西瓜挑子籃內取出根麻繩來,又把自己的雙刀取出來插回腰上,急匆匆的把勞愛系了個四馬攢蹄送上馬背,自己也躍身騎在馬上。
  “雙刀將”端木良似是胸有成竹的拍馬便往高原一處大樹林中馳去,回頭看,夕陽已落山,隱隱的一片霧氣氳氤中,只見駐馬鎮已是萬家燈火了。
  活脫一灘稀泥似的,勞愛口中尚在囈語而又吐出白沫,但在端木良覺得,摟在懷中的勞愛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因為誰也想不到,自己今日竟然打了這麼一只大雁,這是連誰也不敢想的事呀!
  已經進了這片方圓不過一里的樹林子,樹子裡有一處小廣場子,場子上有一半長著嫩草,伍家祠堂就靜靜的在這場子一邊。
  這些祠堂有個剝落的大院門,三面圍牆,正面是三間大屋子,祠堂裡除了伍家的各代祖先人名牌神位之外,有張大桌前面擺了個大香妒,三幾個蒲團,並放在地上。“雙刀將”端木良騎馬直入伍家祠堂的院子裡。地上鋪的盡是灰磚,而灰磚已有不少破損,坑坑凹凹中馬蹄聲發出脆響。
  廊柱下面,端木良把勞愛的棗騮馬拴上,望著地上的勞愛嘿嘿笑了一聲,這才匆匆走到院門前把門關起來。
  一手提起地上勞愛,端木良把勞愛拋在一個大蒲團上面去,自己立刻到馬前解下鞍上吃的喝的來。祠堂內有的是殘燭火種,端木良早燃上一個放在案上,這才打開袋子取出吃的,邊仔細地把沉迷中的勞愛看了又看,心中大是高興……一連喝了幾口水,端木良突然一口吐在勞愛面上。勞愛“氨了一聲,搖著沉重的頭睜開眼來,不由全身一震,見自己仍被捆著,這才松了口氣!
  斜身靠在案桌邊啃著勞愛袋中的醬肉,端木良冷笑連連道:“臭丫頭,你也會有今日呀!”
  勞愛沉喝道:“你想怎樣?”邊雙手暗中運力,無奈何那根麻繩是新的,又是被端木良捆了個施不上力氣。
  早聽得端木良道:“不怎樣,先姦後殺,如此而已!”
  勞愛怒道:“你敢!”
  端木良哈哈笑道:“有什麼不敢?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勞愛不由環視四周,道:“準是誰家祠堂。”
  端木良道:“對了,這是伍家祠堂,高原上的伍家祠堂可夠荒涼的,十裡之內無人家,聽人傳說這兒還死過人鬧過鬼呢!”勞愛也知道這處祠堂,不錯,是很荒涼,祠堂後面還埋了不少伍家的人呢!
  這次可真的完了,只這端木良忒也可惡,自己真的就這麼毀在他手?
  心念間,勞愛道:“端木良,我們可不可以打個商量?”
  醬牛肉自口中拔出來,他沒有咬一口的便是一聲大笑,咧著大嘴翻著斜眼,端木良道:“商量?這時候還談什麼商量的?”
  勞愛道:“如果……如果你不糟塌我,那就隨我上六盤山去,我不會虧待你的。”
  “呸!”端木良罵道:“那‘大邪刀’司馬玄也未曾虧待我端木良,今日我是以復仇之心替大雁堡找回公道的,上天的安排,造化的巧合,你這女羅剎今落我手,你想我會輕言放棄的跟你上六盤山去當降將?門都沒有!”
  勞愛道:“你不跟我上六盤山沒關係,你可以開個價,我以信物著你送上青龍會,他們絕對會照數奉送,你怎麼說?”
  “你還是省省勁吧,再多的銀子也擋不住你的這麼一身細皮白肉惹大爺眼紅,我們先就在這伍家祠堂內,顛鳳倒鸞的雲雨巫山一番吧!”勞愛大怒,道:“端木良,你果真無恥!”
  端木良那塌鼻子一聳,道:“男女只單獨待在一起,奶的皮,還他什麼叫恥不恥的做了再說吧!”
  說著,他彎腰提起地上勞愛,雙手又急為巧妙地把那根麻繩拴了個花樣,一邊已連在那個大石香爐上面了。
  猛回頭,勞愛一口氣咬到端木良的手,卻被端木良“沙”的一聲扯下粉紅衫來……勞愛狂聲大叫道:“端木良,本姑娘絕饒不了你!”
  而端木良面色一寒又笑,道:“那是他娘的下輩子事情,你不嫌說的太早了!”勞愛一急之下雙手反抓大香爐,揚起雙腳連環踢出十七腿,口中厲喝道:
  “端木良,你這畜牲不如的東西,你拔刀呀!”端木良就在雙手連連阻擋中,不怒反笑地道:“臭丫頭你認了吧,今天我二人就在這伍家祠當裡湊合著入洞房吧!”
  勞愛真的是急出眼淚來了,她再也想不到自己會遇上這種窩囊事,真後悔大元沒有來。
  “臭丫頭,老子倒希望你那股子殺人的狠勁這時候施出來,看看你的道行高,還是端木大爺的本事大。”說著,只見他奮力壓在勞愛身上。那端木良是個粗壯大漢,短粗如戟的胡茬子,便在他摟壓住勞愛的時候,伴著勞愛的啃咬而猛往勞愛的脖子根直磨蹭……勞愛的雙腿仍然是在下面交互的狂踢不已,但她越踢卻越叫端木良順利的用身壓在她兩腿之間 於是,勞愛真的是四肢不著力了。
  端木良宛似一頭啃著一頭綿羊的瘋虎般,盡在勞愛的身上吻咬抓啃,口中尚且“嗚嗚呀呀”的發著囈語不停,這光景哪像是在為大雁堡報仇,簡直的把勞愛當成了自己的洩慾對像了。
  勞愛已不再反抗了,她知道自己的處境,再反抗也只是徒增端木良的殘暴,她甚至在端木良伸手撕開她那綠色絲褲的時候,也不再有所反抗。
  端木良心中大樂,以為在一陣瘋狂刺激中勞愛被征服了,如今真的變成了任人擺佈的小綿羊了。
  他忽的哈哈大笑,道:“臭丫頭,你終究想通了是吧!只要你能叫端木良大爺稱了心如了意,這殺與不殺自然就有得商量了。”勞愛仍未開口 不開口表示她同意了。
  端木良怎的會想到別的?
  於是他嘿嘿笑著站起身來,匆忙的解下自己身上的衣褲來,光景是要在伍家祠堂的幾十個神像牌位前面,把蒲團當成了象牙床,大祠堂當成了花洞房,準備與勞愛共效于飛的鏖戰了!
  一件件的衣衫被端木良拋在地上 端木良雙目在油燈的照亮中似在噴火,他喘氣有聲的望著蒲團上白如雪的勞愛發著呆……伸出一手抹去嘴角溢出的口水,雙手十指箕張中正待往下撲去呢,突然間,祠堂屋外一聲“嘿!”端木良一個哆嗦,忙厲喝道:“誰?”
  連地上的勞愛也已聽到這聲“嘿”了。
  於是,一陣喜悅湧上心頭,這真是最最可愛的一聲“嘿”,她又怎能夠錯過呢?
  便在這時候,屋外又傳來了聲音,道:“好傢伙,缺德事做到我家祠堂來了!”
  端木良早拉上褲子披上衣衫,一把雙刀已拔在手中。
  只見他雙刀挽了個刀花,躍身已到了祠堂院子裡。勞愛本來是抱的希望很高,但他在聽了那聲音之後洩氣了,因為那聲音她十分熟悉,不就是“八爪神偷”伍大海的嗎?如果叫伍大海去偷件東西,當然絕無問題,但要他同這大雁堡的“雙刀將”端木良交手,只怕他不是個兒,憑他的本事,十招不出他便得躺下去。
  端木良站在祠堂院子裡四下環視,大半個月兒把他那粗壯的身影拖拉得既細又長的貼在地面上。
  “朋友,你該出來了吧,端木良在此候教呢!”突然間,祠堂外“咚”的一聲,那聲音起自右面牆外。
  端木良清嘯一聲,長身而起,雙腳未在那高圍牆上跳,而人已落在牆外面。
  便在端木良剛落下地,遠處又是一聲“咚”!端木良一咬牙,低吼一聲,道:
  “狗東西這片林子不大,你跑不了的!”
  這時候祠堂內已有了變化,只見一個身材瘦小人影,一閃而到了祠堂內,燈光下他見了勞愛那副模樣,心中不由一怔,忙不迭的用匕首挑斷拴在雙手臂上的麻繩,邊搖頭一嘆,道:“勞當家的,那個王八蛋沒有得逞吧?”
  是的,這人正是那個大齙牙矮子,江湖上“八爪神偷‘伍大海。
  勞愛忙著把破衣褲穿上,道:“伍大海,你今來的可真巧,算是及時趕到呀!”伍大海一嘆,道:“說來慚愧,我本來在賭桌上玩了一陣子,不料昨夜一連的盡摸憋十,連飯錢全輸光了,沒法子只好趕回我們伍家祠堂好好睡上幾天養養霉運,準備東山再起呢……”沒等伍大海說完,勞愛忙伸手一推,道:“一邊躲著去,姓端木良的回來了!”
  伍大海一怔,道:“我到梁上看熱鬧去。”話聲中他看長身而起,雙手往柱上一攀,人已爬高在橫大梁上了。
  一把抓起地上長劍,勞愛冷冷的握劍坐在大蒲團上面,雙目噴射著熾熱的火焰直逼閃身進來的端木良。那端木良在聞得第一聲“咚”的時候,那是伍大海用半個破磚頭拋出去發出來的,第二聲正是端木良躍進圍牆時候,伍大海把另一塊破磚擲得更遠處,這樣才能使得端木良以為是人跑的聲音而追過去。
  但伍大海在把端木良誘出祠堂以後,他方才看清楚地上的女子竟是青龍會當家的勞愛,心中自然也是大吃一驚的忙替勞愛把麻繩挑斷。
  那端木良在樹林中好一陣奔追,以為來人必然逃去,這才忙又躍進祠堂來。
  他絕對忘不了地上還拴著的勞愛。
  但就在他走進祠堂,燈光下見勞愛雙手抱劍怒視著自己的時候,不由得全身一哆嗦,道:“你……你……”緩緩的站起來,勞愛道:“端木良,你是自己動手呢,還是我下手送你上路?”端木良雙刀一擺,怒道:“娘的老皮,不吃饅頭也要‘蒸’口氣,端木大爺也非是泥糊紙扎的,別把自己估得太高了。”
  勞愛冷哼一聲,道:“我再說一遍,你想死得痛快,就自己抹脖子,如果由我動手,你會死得更慘。”端木良罵道:“先說說是哪個王八蛋壞了端木大爺的好事?”勞愛一聲冷笑,道:“天作孽猶可說,自作孽不可活,你為了替大雁堡盡忠,為司馬玄盡義,使用下五門手段,也尚可說得過去,千不該萬不該的你竟還出色迷心竅的來個先姦後殺,你這是觸了天怒的失去殺我的機會,這光景你又怨得了誰?”
  厲吼一聲,端木良狂罵,道:“娘的皮,老子是在問你暗中攪和的是哪個狗東西,你為何盡在放閒屁!”
  勞愛緩緩站起身來,道:“一個將死的人,有必要再去追問是何人妨礙了你的醜行?要我說你還是專心保命吧!”
  端木良手中雙刀一豎,腳踏丁字,緩緩移向勞愛左側,他那只看來少個鼻樑的鼻子兩孔一直抖動不已 勞愛並未稍動,她甚至連劍也未出鞘的直視著祠堂外面那黑黑的院子。
  供桌上的油燈在閃動,閃動在人影的移動中,那便是端木良的身影,而勞愛根本不用偏頭望,倒向一方的人影就讓她知道端木良的一舉一動了。
  雙刀突然在燈亮下一閃間,只見端木良的雙刀一掃一劈,快逾電掣般匯集了交會的一束冷焰激流直劈向勞愛。長劍帶鞘前推中,勞愛的長劍便在這一發千鈞中“嗖”的一聲就猛然出鞘,剎時間油燈幾手閃光逼壓得搖搖欲滅。
  勞愛一聲清叱,右手長劍一拎疾送中,“追魂七八式”一招“天外流星”,“嗆”的一聲直穿進端木良布下的刀幕中。
  猶似狂風般的劍氣,直令端木良有窒息之感的急忙躍身後退不迭。
  再次冷冷一笑,勞愛猛然拔身而起,一閃猝落,長劍挽起無數花芒,直把個端木良罩在她的刃芒中。“雙刀將”端木良也非弱者,他見勞愛撲來,人似躲在一層刃幕後,心中駭然,不及細想,早低吼一聲挫身蹲地,雙刀便在這時隨著他滾地的驚急旋身中,舞出一路刀法來,也將自己全身護祝勞愛長劍平掃中,冷冷笑道:“最好快把你那壓箱底玩意兒全施出來吧!”端木良便在一陣滾地揮刀中,斜刺里長身而起,口中大罵道:“臭**,咱們有得玩的。”
  勞愛不屑地道:“你不配!”她話聲中,長劍暴劈如江河一帶,“嗖”聲不絕中,早把個端木良再次罩在她的劍鋒中。一陣金鐵交擊中十招剛過,端木良才真正明白面前這青龍會當家的武學,別看她是個未出閣的女流,但在動起手來便領略到他那股剽悍威猛的力量,這是推動她武功發揮至極的泉源,便是一般男子漢,只怕也少有她這種搖山撼岳而又逼人的聲勢。
  對較之時,端木良卻想到對方的威勢來,這對於自身只有增加壓力,所謂氣勢已被對方壓制,這便是對殺之大忌,然而端木良卻又不能不去想。
  氣勢雖被壓制,但端木良也是個老江湖,知道此刻不拼命只怕真的難逃一死。
  於是,他大吼一聲,道:“老子拖你墊棺材底去。”話聲中,他舞動雙刀如雲裡游龍,疾閃之下突然和身暴射而出,一團刀光黑影中,直衝向勞愛的懷裡去!
  這是一種玩命殺法,也是與敵同歸於盡的一拼,運氣的話,不定還會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對於端木良這種突如其來的一招,勞愛再次一聲冷笑,突然橫身劈出一劍,人卻一躍而起,半空中她那帶回的劍刃剎時宛如電光的閃掠,快得幾乎逃過人類雙目追攝,便在一聲沉悶的衝擊聲中,端木良立刻狂叫出原始般的聲音焰,身子打了四五轉,“咚”的一聲撞在牆上。
  勞愛雙腳落地,大旋身,望著地上的一條握刀小臂 那是一條尚自蠕動的小臂。
  油燈的照射下,端木良額角冷汗滾滾中,他破口罵道:“奶奶的,你怎不同老子硬拼!”
  望著右手握刀,而右手又搖著鮮血狂噴的左臂端木良,勞愛輕描淡寫地道:
  “我說過,你絕對跑不了,當然你更非我對手,要我動手,你會死得更慘,但你沒把我的話當成一回事的還要作困獸之鬥,作垂死掙扎,現在,你領略到了吧!”
  端木良忿怒的抖著左臂斷處,只見鮮血盡往地上流著,厲吼連連,道:“來吧!
  端木大爺尚有一刀在手,臭**,你上吧……”勞愛道:“我不急送你上路,你大可喘口氣我們再戰。”勞愛這是要端木良多受些活罪,她可並非在憐惜什麼,只要看她以手抓住破衫處那種氣怒交加的樣子,就知道她是如何的要大大折騰端木良了。
  使力的喘了幾口氣,斷臂處卻痛得他齜牙咧嘴……也就在這時候,他心中突發奇想 所謂奇想,那便是勞愛剛才的話。
  他記得勞愛曾說過願收他在青龍會門下……再次喘了口氣,端木良可真是痛迷糊了的,問:“剛才你曾說願我歸依青龍會,這話算不算數?”勞愛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不錯,我是說過這句話,但那是我給你的機會,可惜你把唯一可活命的機會白白喪失掉了。”
  端木良道:“你說話不算數?”
  勞愛道:“那時候你尚未對我無禮,處在那種時刻,只要你稍有悔意,我是絕對會重用你的,可惜的是你以為自己握著一對至尊,我卻是一起憋十,所以你以至尊的心態,誘發你的獸性來,這又怪得誰來?”
  端木良已是面色泛青,出氣有聲……
  勞愛卻迎著燈光,撫摸著手中長劍。
  突然間,端木良大喝一聲揮刀而上,他那斷臂傷處鮮血,就在他躍身而起中濺流得滿天血雨。
  勞愛錯身疾閃中,但聞“啪”的一聲響,那端木良一刀拍在香案上的油燈上,剎時間祠堂內一片漆黑。端木良拍熄油燈,身法一變,騰空而起,光景是要藉黑暗而躲在祠堂的橫樑上呢。
  但他再也想不到這時橫樑上竟然還藏了個人。這人便是一真坐在梁上觀戰的“八爪神偷”伍大海。端木良人剛接近橫樑,伍大海在上面可認得準,他不吭不聲的一腳踢在端木良的頭頂上,這才喝道:“滾下去!”
  端木良絕想不到這時候梁上會有人,上衝之勢一頓,他再也控制不住身形,“氨的一聲跌在地上。黑暗中,只見那倉猝閃避間,端木良的右手腕處一涼又痛,手腕未被劈斷,但卻也只是連了塊皮,那把鋼刀已落在地上了。
  口中發出“  ”聲,端本良仰面橫樑上罵道:“娘的老皮,你給大爺滾下來!”
  哈哈一聲笑,橫樑上的“八爪神偷”伍大海一躍而落在地上,只見他邊掏出個火摺子來把香案上的油燈點亮,這才望著雙臂全在滴血的端木良,道:“端木良大爺,你可記得在下?”
  端木良怒目直視過去,不由得大罵,道:“好個該死的偷兒,原來是你小子暗中弄鬼呀!”“八爪神偷”伍大海這時可不會再懼怕端木良施狠,他淡然一笑,道:“端木大爺,要怪也只能怪你選的地點不對呀,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端木良已痛的無力氣再吼叫了,只是拿一雙怨毒的眼神望著伍大海,牙齒在格格響……伍大海一笑,道:“這裡是我們伍家祠堂呀!”邊伸手一指香案上擺設的神位,又道:“你看看這上面敬的可全是在下的老祖宗們,平日裡我這小輩後生但遇不得意時候總是來到我這些先人們面前訴訴苦什麼的,不料今日你端木大爺硬是選在我伍家列祖列宗面前欲發獸性的想坑陷勞當家的,別的不談,只你如此對付勞當家的這碼子事,我伍大海便不能不插手管管,姓端木的,你就認了吧!”
  勞愛伸手一掏,道:“伍大海,你且退一邊,別叫這禽獸不如的東西血流盡了,我還有他吃的生活呢!”
  端木良頹然跌坐牆邊上,咽著一口吐不出吸不進的氣,盡在喉管打呼嚕地道:
  “你……你……還要……怎麼來……對付我?”勞愛突然青芒連閃在端木良的面上,激盪的五花劍光合成一點……端木良連閃躲也沒有,他反倒是仰起脖子的希望勞愛一劍抹在他的脖根上。
  然而事情卻豈是他所祈求的,只見他的胸前一連落下三件東西!
  啊!那不是東西,而是端木良的雙耳與鼻子。端木良一聲慘笑,他連叫也不再叫了,低頭望著那兩只耳朵與鼻子,宛似自別人身上掉下來的一般……連伍大海也看的直皺眉頭。而勞愛呢?
  勞愛卻反手插劍回鞘,她回頭對伍大海道:“釘是釘,卯是卯,該誰的誰取,是誰的誰拿,現在他是你的了。”
  伍大海一怔,道:“勞當家的,你的意思是……”勞愛道:“端木良對我不規矩,但他還未曾得手,廢他的手,破了他的面,我覺得也夠了,這餘下的該你的了。”伍大海愣然,道:“可是端木良並未對伍大海怎麼樣,難道我……”勞愛伸手一擺,又指著供桌上的許多牌位,道:“伍大海,難道你忘了這是什麼地方?端木良想在你列祖列宗面前逞其獸性,這可是對你姓伍的祖宗大不敬的事,你再不成材,也不能讓人在自己先人面上撒屎吧!”猛的一拍腦袋,伍大海道:
  “對、對,當家的不說伍大海還真的沒有想到,這小子是該死,竟把我伍家祠堂當陽台,他該死!”勞愛點頭,道:“這便端看你的了。”
  伍大海拔出匕首,一晃肩已到了端木良面前,一把揪住低垂頭的端木良,罵道:“王八操的,你可聽清楚了吧,老子這就猝了你……”猛低頭,只見端木良雙目幾已突出眼眶外,不由伸手在端木良鼻端一試,回頭對勞愛搖頭,道:“當家的,這小子死了!”
  勞愛急近前一看,又伸手在端木良脖根一按,這才點點頭,道:“算是便宜他了。”
  大雁堡的“雙刀將”端木良絕想不到自己竟會死在這伍家祠堂裡。
  原來大雁堡被青龍會洗劫以後,大雁堡元氣大傷,堡主司馬玄以下幾個大將,只有端木良一人在看到情勢已不可收拾後,立刻衝入一個人家躲過之外,其餘的全被青龍會圍困在堡內。
  照理說,端木良應該負起責任來重振大雁堡,但他卻以為自己沒有戰死而是逃避,似是無顏見江東父老,遂決心喬裝打扮的想要找青龍會人報仇,以找回自己顏面。不料無意間竟被他碰上青龍會當家的,這種機會是他絕對不敢想的。
  然而機會來臨,他卻沒有把握住,可算造化弄人了。伍家祠堂內,勞愛端正一下自己衣衫,只是破的太過大了難以掩體,她稍作思忖,當即對“八爪神偷”
  伍大海道:“又得麻煩你替我辦件事情了。”
  伍大海忙笑應道:“當家的,替你辦事可是小子求也求不到的,別的不說,上回西涼替你跑腿,至今還覺著光榮呢!”
  袋中取出一錠銀子,勞愛對伍大海道:“這是十兩銀子你收著,騎上我的馬,趕到駐馬鎮上去,找家綢緞莊,看看能不能替我買上兩件衫褲的。”伍大海道:
  “是應該先替當家的弄些衣衫了,不然這怎麼見得了人呢?好,我這就去,別管新的舊的了。”
  勞愛點頭道:“我在此等你了。”
  伍大海望著地上屍體,道:“容我先把端木良屍體拖出去,當家的再歇著也便不覺得噁心了。”
  勞愛道:“隔牆拋出去,你還是早點給我買來衣衫吧!”伍大海把端木良屍體拖出祠堂,隔牆拋在外面,邊自言自語,道:“老小子,你這是一身血腥味,不定把野狼給引來,你這身臭皮囊就難免遭狼吻了呢!”
  拉馬出了祠堂,伍大海對祠堂內的勞愛,道:“當家的不出一個時辰我便趕回未了,你請祠堂歇著吧,誤不了當家的事的。”
  勞愛點頭,道:“越快越好!”
  於是,伍大海躍身上了馬,奮力一夾馬腹,那棗騮馬似通人性的唏唏唏一聲長嘶,灑開四蹄直往遠處燈光點點的駐馬鎮上馳去。
  勞愛在祠堂里拉過個蒲團坐下來,她閉起雙目,心中激動的在思忖著 別管怎麼說,這次若不是伍大海及時出現,只怕自己還真的難免遭到毒手了。
  伍大海雖是個偷兒,只這件事情,自己就得好生對他表示一番。
  酬謝的方式很多,是給他一大把金銀呢?
  不好,因為再多的金銀,只要拿在他手中,他都會送到賭坊去。
  那麼在青龍會的幾處買賣中給他安插個事情做吧!只怕也有困難,因為哪個地方也不會歡迎有個偷兒的。欸!還真難呀!
  勞愛想的是不錯,因為伍大海就是這種人,他自由自在慣了,銀錢對他而言,那只不過是用來上賭坊的,別的便不知還有何用了。
  現在呢!
  現在伍大海騎馬進了駐馬鎮上,約摸著是二更天了吧,二更天最熱鬧的地方當然是賭坊。
  啊!天寶賭坊不正有幾個人站在台階上指手劃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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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新娘的衣裙

  馬蹄聲引得天寶賭坊台階上三人注目望來,其中一人早哈哈笑起來,高聲道:
  “好傢伙,才幾個時辰沒見著,竟然騎上馬了。”另一個也叫道:“那不是伍偷兒嗎?過年他還輸了個鳥蛋精光的垂頭喪氣走了呢,只一轉眼間竟然闊氣了,這算什麼古景。”“伍兄,我三人也才剛來到,今見伍兄前來,正好一齊進去一戰,如何?”
  伍大海搖搖頭,道:“我還有正事待辦,約莫著我會因為辦了這件事多少會撈上幾個,你們且等著吧!”
  三人一聽,全圍上來,早聽其中一人道:“伍兄,你別壞了我們規矩,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見面賭三把呀!”
  另一人起鬨的笑道:“對,見面賭三把,快下來吧,即算事情再急,先玩上三把也不遲呀!”
  一手摸著懷中十兩銀子,伍大海道:“也只有十兩銀子,還得替人辦事呢,如果輸了,我拿什麼替人買衣衫的?”
  早又聽得另一人笑道:“哈哈,你別忘了自己是幹什麼吃的,弄幾件衣衫還難不倒伍兄吧!”
  伍大海一想也是,自己如果輸了,乾脆找家大戶進去摸上幾件衣衫去。
  心念間,他仰面望望“天寶賭坊”那盞西瓜大燈籠,嘴角一咧,大齙牙全露了出來,笑道:“好!大老爺坐大堂 吆五喝六去。”
  三人幫著他把馬拴在天寶賭坊門口,簇擁著短小的伍大海,一窩蜂似的擠進了天寶賭坊。
  可也真是玄。
  玄當然是伍大海的十兩銀子才在天門下了一把便被莊家掃去。
  這地方可是不講交情的,腰裡沒銅不敢橫行,如果這時候有人要加以援手的藉你幾個,大概這人又在打你什麼主意了。
  拍拍腰間,伍大海長身而起,苦笑道:“沒了,我該去辦正事了。”
  這時早有幾個人把伍大海按住,道:“慌什麼嘛,門口你不是還有匹棗騮馬嘛!”猛的一陣搖頭,伍大海道:“那馬不是我的,我也不會有馬騎的,各位,且等一天吧,天寶賭坊是我的家呀,哈……”就在這時,遠處走來個大個子,他一手端著水煙袋,笑問道:“怎的這般高興,贏了?”
  伍大海一看,全身一哆嗦,因為這人是駐馬鎮上的地頭蛇,天寶賭坊可是他開的,那駐馬鎮北面五裡地的尚武山莊上,“鐵壁熊”字文山還是他的磕頭兄弟呢。人稱“灰面太歲”藍風便是此仁兄。
  涎臉一聲哈哈,伍大海道:“藍爺,十兩銀子全輸光了,我這就走人呢,可是他們卻仍拉著我不放人呀!”
  “灰面太歲”藍風“哦”了一聲,鬥雞眼一瞪,雷公嘴一緊,道:“這證明你伍偷兒尚有信譽,他們願意你欠帳嘛!”伍大海道:“就算欠帳也得等我先辦完事情。”說著他一矮身子,匆匆自桌下面鑽出去,一路到了天寶賭坊外。
  大門外,他喘了一口氣,心中著實一緊張,因為藍風已知道勞愛同宇文山兩家之間的事情,他曾聽藍風大罵勞愛不識抬舉,早晚要替兄弟出口怨氣呢。
  如果勞愛在伍家祠堂的這碼子事被他知道了,又不知要弄出什麼事非出來,一旦到了那時候,只怕連勞愛也不會輕易饒過自己了。
  拉馬走在街道上,伍大海心中琢磨,綢緞行自己是進不去了,得找家大戶弄幾件衣衫出來,伍家祠堂裡,勞當家還在等著呢!
  突然間,附近有家大門打開來 從裡面正嘻嘻哈哈的走出幾個人來,伍大海望去,只見是兩個老夫妻在送客人呢。
  只聽那灰髯老者抱拳笑道:“煩請稟告親家翁,三天回門三天住,明日一早就送她回去了。”
  伍大海隔著馬腹瞧過去,早見大門內的正廳廊下有個女子站在那兒,一身衣衫可著實美,燈光下還亮閃閃的,顯然是綢緞製做的。
  伍大海一笑望望這家大門,當即拉馬走去。
  附近有棵老榕樹,伍大海把馬拴在樹下面,自己蹲坐在馬旁邊,而駐馬鎮已在慢慢沉靜下來了。
  約莫著半個時辰過去了,伍大海這才站起身來,緩緩走近那家大門口。
  附近他只是稍一打量,騰身已翻過大門裡。
  伍大海是個矮個子,武功雖然平平,但他的輕功了得,只在屋脊上幾個騰躍,早已摸近一處樓閣前。隔著屋脊望過去,只見這座大樓十分豪華,廊下面只掛了個玻璃宮燈,似是照路的,那些廊柱與門窗,全是盤龍雕花,淨光閃亮,二樓上天熱還開著幾扇窗子。伍大海施展夜鳥投林身法,毫無聲息的進了樓內。說多巧便有他娘的多巧,這間樓內的大床上面,正躺著兩個人,二人的衣衫就脫掛在帳外面。
  均勻的鼻息聲傳來,伍大海湊近床前望去,不由得想笑又未敢笑的伸手摀住自己嘴巴。
  原來那床上正睡著一男一女,女的一頭秀髮正把個男的一張臉遮掩了一大半,二人頭頂頭宛似鬥綿羊。輕輕伸手取出女的衣衫,伍大海連女的內衣也一齊掃數包起來。
  匆匆的躍出這家大宅子,伍大海這才坐上棗騮馬吹著口哨拍馬直馳伍家祠堂。
  已經是四更將盡了,伍大海才趕到了伍家祠堂裡,早見勞愛已走出院子來,道:“怎的去了這麼久?”
  伍大海抹去額上汗,道:“現成的新衣沒買到,只得買來這幾件,勞當家的你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呀!”
  勞愛見了衣衫,也不再多言,立刻拿了就走,一徑到了祠堂裡,燈光下她看了一遍,不由贊道:“這還是新的嘛!”
  伍大海可不敢走進祠堂裡,他站在院子裡問:“勞當家,可適合?”
  勞愛邊穿邊應道:“不錯,還算適合,只是稍見小身了些。”
  勞愛絕對想不到她現在穿的這身衣衫是何人的,當然,伍大海更是不會去管這衣衫是誰的,他只要能交差便阿彌陀佛了。
  上身也是粉紅繡花的,下面是長裙子,勞愛一向是穿長褲,這時她穿上裙子,更見她嫵媚動人一面。款款走出祠堂,勞愛來到自己馬邊,笑對伍大海道:“今夜你做的這兩件事令我心存感激,但卻想不到給你什麼樣的報答……”伍大海忙搖手,道:“勞當家的,你這就見外了,上回替你跑一趟西涼,你大方的給了我五十兩金字,這次只是碰得巧,順手勞罷了,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東方已在發白,高原上又見晨風開始吹刮,祠堂四周的樹葉已抖動,勞愛伸手入袋,狠狠抓出幾錠銀子,道:“這些你先收下來用……”他一頓又笑笑,道:
  “我很清楚你的毛病,沒有賭你會活不下去的,我也不勉強你去戒,但能儘量少賭就少去賭。”
  伍大海捧著一把銀子,那大概足有七八十兩,心中正自高興呢,早聽勞愛又道:“真要混不下去,青龍會歡迎你去,不過夜裡這碼子事你最好把它忘掉。”
  伍大海忙點頭,道:“我會的,我會的!”
  勞愛騰身上馬,調轉馬頭沒往六盤山方向去,而是趕往附近的駐馬鎮,伍大海忙高聲叫道:“勞當家的,你這是走錯方向了吧,那是往駐馬鎮去的這一條才是回六盤山的呢!”
  勞愛回頭道:“我知道,但我得先我家客店洗去這一身霉氣呀!”勞愛說的當然是端木良在她身上一陣啃咬與抓舐。伍大海卻擔起心事來了。
  因為勞愛那身衣衫,如果被正主兒碰上,我的兒,這可有得戲唱了。
  伍大海搓手直跳腳,眼睜睜望著勞愛拍馬直馳駐馬鎮,心情惡劣得大罵“天寶賭坊”三位賭友害人精!勞愛一馬進了駐馬鎮時候,駐馬鎮的街上已見行人,不少人望著策馬而來的勞愛,投以奇異眼神。
  馬上勞愛也直拿手攏那散亂後被自己又扎起來的長髮,匆匆的策馬到了“駝鈴居客店”外。
  這時從店內走出個小二,幾天前他侍候過勞愛,那時還有個背劍大漢跟著,今見她一人前來,早迎上去笑道:“姑娘這是趕夜路了,快請進店坐。”
  勞愛翻身下馬,立刻對店小二吩咐,道:“別管吃的,先弄一大桶熱水送進客房裡,快!”小二知道趕夜路的客人多半進得客店來就是先洗個澡清爽清爽自己,然後吃頓飯睡上一覺。
  聞言忙點頭道:“姑娘跟我來!”
  就在數天前她住過的那間大客房裡,勞愛好生的把自己泡在個大木桶裡,口中哈著大氣的撩水洗著,她這時在想,如果不是伍大海及時冒出來,只怕自己現在已血濺伍家祠堂了,因為端木良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勞愛又望望床上堆的衣衫,不由一笑自語,道:“這伍偷兒可真會辦事,這套衣衫也不知他是打從哪兒弄來的,倒也十分相襯呢!”
  洗過澡,勞愛又吃了早飯,立刻付帳走出“駝鈴居客店”來,只見街上已是車水馬龍一片熱鬧景象了。駝鈴居走出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美嬌娘,早引起一陣騷動,人們誰不投以驚奇眼光直望著勞愛騎馬而去!蹄聲得得中,前面正有棵大榕樹,附近有家大戶,門口又是轎又是馬,七八個家丁正忙進忙出呢。不料這時有個年輕人走出來,正看到馬上的勞愛,一怔之下,他橫身攔住勞愛:“總算我們第二次又碰面了。”
  勞愛見是尚武山莊少莊主,自己解除婚約的未婚夫婿宇文長江,先也是一愣,旋即冷冷道:“有事?”
  宇文長江道:“當然有事。”
  勞愛俏嘴一掀,道:“與我有關?”
  宇文長江已是肝火直冒地道:“我問你,長青門少門主‘青衫羽士’南宮兆呢?他是被你殺了?還是被你抓去六盤山了?你快說!”沉聲一哼,勞愛道:
  “你以為他是被我所殺?”
  宇文長江道:“總是八九不離十。”
  勞愛道:“可是誰見著了?”
  宇文長江大怒,道:“勞愛,你以為自己真的了不起呀!那日你不請自來,表現得目空一切,你幾曾把尚武山莊看在你眼中?”他一橫身踏前幾步,又道:
  “那‘青衫羽士’南宮兆便是看不順眼你這種長輩面前賣老大的一馬追你去,怎麼的,你不敢承認了?”
  勞愛冷笑一聲,道:“宇文長江,你真的以為那日我是專程去向你道賀?嘿嘿,我只不過是藉機會歸還一件東西罷了,如今勞家與你宇文家情斷義絕,兩不相干,再要在本姑娘面前吹鬍子瞪眼睛,小心本姑娘翻臉不認人。”
  宇文長江仰天一聲哈哈,道:“你能對本少爺怎樣,尚武山莊可並不把你青龍會看在眼裡呢!你少在駐馬鎮上耍威風?”
  一聽馬上女子是六盤山青龍會的人,剛走出門來的一對老夫婦忙拉住宇文長江,道:“孩子,你就少說一句吧,別惹事,青龍會我們惹不起呀!”宇文長江戟指著馬上勞愛,道:“岳父呀!你知道這女子何人?她便是我訂過婚的未過門老婆,她下海當強盜,你想想我宇文長江會娶個強盜婆?真是笑話!”
  勞愛氣得臉發青,一按劍就要翻身下馬來呢,早被那老夫妻二人施禮不迭地道:“姑娘你快走吧,我女婿定是酒吃多了。”
  就在這時候,大門口紅影一閃,寧文長江的新婚妻子走出來了。
  勞愛馬上望去,心中也是一驚,這女子生得好美!宇文長江見妻子走來,早上前一把摟住,故作親暱狀的高聲對勞愛道:“多謝你讓位才使我得到如此美貌的嬌妻,她才是個真正的女人,哈……”勞愛氣得全身顫抖不已中,突見宇文長江懷中的嬌妻一指自己,尖叫道:“我的衣裙,你怎麼穿我的衣裙?啊!原來是你把我的衣裙偷去的呀!”
  勞愛驚怒交迸中,低頭一看自己穿的衣衫,不由面色由青轉紅,望望四周圍觀的人群,咬牙粗聲,道:“笑話,你我穿的這種衣裙那是極為平常的衣衫,你再要信口開河,胡言亂語,小心我劈了你!”
  那女的父母早上前攔住自己女兒,道:“小玖,你千萬別胡說,你知道她是誰?”小玖正是宇文長江的新婚妻子,聞言早又反指著馬上的勞愛,道:“我是不認識她的人,但她穿在身上的衣裙我認識,你們看上衣領口繡的兩只蝴蝶,那是我親手繡上去的,還有她穿的裙子上面配的兩條彩帶……”灰發老者早攔住女兒小玖,急急道:“別再說了,你能繡別人也能,快回屋裡再說。”宇文長江仰天打個哈哈,道:“這年頭強盜與小偷本就沒什麼區別嘛,連別人身上穿的衣衫也會動心的下手偷,哼!”
  勞愛一聽大怒,戟指宇文長江道:“你敢侮辱本姑娘?”
  寧文長江道:“證物尚在你身上穿著,難道你能否認?”
  勞愛心中在想,自己明明給了伍大海十兩銀子要他買的,自己又如何知道這偷兒是在這裡偷來的?可惡的伍大海,他怎的不明說,否則自己也不會來這駐馬鎮了。雙目發呆,勞愛咬牙“格格”響中,突聽得宇文長江又道:“堂堂青龍會當家的,原來也是個手腳不乾淨人物,青龍會的……”宇文長江話未說完,突然一團彩影當頭罩下來,他尚未及出手,已聽得“吧吧”兩聲脆響,那彩影半空中一個平旋,又飛回馬背上。只聽得馬上的勞愛怒喝道:“這只是個小小教訓,下次遇上,必取你性命!”緊接著,她力夾馬腹,直往駐馬鎮外衝去。
  宇文長江挨了兩記耳刮子,直不愣的呆若木雞,他實在難以相信勞愛的本領如此了得,竟然面對面的自己沒有還手機會,這個人可真丟大了,那麼“青衫羽士”南宮兆只怕真的要倒大霉了。
  圍觀的人群,聽說馬上的美嬌娃竟是六盤山青龍會的當家,一大半還不相信呢,不料勞愛露了一手“雲裡摘月”,還真令人咋舌不已,這時除了驚異之外,誰還敢上前去攔她的。
  勞愛一怒出了駐馬鎮,拍馬疾馳直衝高原而來。她心中可在怒罵著伍大海,誰的衣裙不能偷,卻偏偏偷宇文長江新娶的老婆,陰錯陽差的弄得自己當街出醜。
  只不過一個多時辰光景,勞愛已到了伍家祠堂,翻身下馬,她提劍直入院門,邊高聲道:“伍大海,伍大海,快出來!”
  祠堂廊上轉出個人來,只是這人並非是伍大海。勞愛一怔,問道:“你是誰?
  伍大海呢?”
  那人搖搖頭,道:“姑娘,只怕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
  勞愛一驚,只見這人衣衫破爛,手臂與腿上盡是鮮血,一把青鋼劍拄著地。
  再看這人,還真令勞愛怦然心動,只見這人年不過二十餘歲,劍眉星目,膽鼻闊口,稀疏的幾根鬍子外,木訥中帶著忠厚,只是一根藍布帶子已不能把頭上的亂發扎住而使得他看來有些狼狽。
  勞愛走近這人,邊問道:“你說伍大海死了,他是怎麼死的?在哪兒?”那年輕人搖頭一嘆,道:“他死的可慘啊!只怕已辨認不出他的模樣了。”勞愛驚異地道:“可是死在祠堂中?”
  那年輕人道:“祠堂內有血,但人是死在祠堂外的。”說著伸手一指,道:
  “呶,就在那處牆外面。”
  勞愛指著年輕人,道:“你的這身傷……”一聲浩歎,年輕人道:“我這是五更天尚未到路過這裡的,聽得群狼爭食,掩過去一瞧,只見少說也有三十頭惡狼在啃食一個人,我以為那人尚有救呢,就揮劍殺入狼群,不想這群惡狼見我一入,早蜂擁著圍上我,所幸我距離圍牆近,就在一陣砍殺中,雖被我殺死幾頭狼,自己也被咬得幾處傷口,不得已只好躍上牆頭。”
  他一頓又道:“天亮了,我才看清那被咬死的人竟早已四肢不全,血肉模糊一片了。”勞愛忽然想起端木良來,這人可能把端木良的屍體當成了伍大海的了。
  心念及此,勞愛早走至牆邊騰身而上了牆頭,往外看去,立刻便知道那屍體並不是伍大海的。
  冷冷一笑,勞愛正要返身呢,不料那年輕人竟然也躍上圍牆來,道:“就是他。”
  勞愛驚奇的望著身邊年輕人,道:“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年輕人,“氨了一聲,見勞愛躍下牆頭,也立刻跟著下來,邊又嘆惜地道:
  “這人死的可真慘!”
  勞愛一聲冷笑,心中暗想,這年輕人自是不會知道端木良是如何死的。
  就在祠堂外,勞愛望望四周,知道自己走後,伍大海必然也跟著走了。
  當然,八成那伍大海又去賭坊了。
  勞愛已坐上棗騮馬,她低頭望望一身破爛的年輕人,只見他身上幾處尚在流血,不由自懷中摸出些傷藥拋向年輕人手上,道:“快把藥塗上去,也可以減輕痛苦的。”
  年輕人接過藥來,抱拳道:“謝謝姑娘!”
  邊調轉馬頭,勞愛又道:“你得去買兩件衣衫換上了,手頭可方便?”年輕人一笑,道:“銀子我還有,我這是一路趕回西涼去的,省著花用,尚能拿幾個去買衣衫的。”
  勞愛聽說這年輕人是迴轉西涼,不由得下馬來,仔細的望了這年輕人幾眼,道:“你是西涼人?”
  那年輕人點點頭,道:“在下西涼槐山人。”
  勞愛一聽又道:“你是槐山人?”她看了年輕人一陣,又道:“請教公子貴姓大名。”
  年輕人道:“在下方敬玉。”
  勞愛點著頭,道:“那地方的人多都把自己名字帶個‘玉’字,正說明槐山出寶玉。”
  年輕人一喜,道:“原來姑娘也知道槐山出寶玉呀!”
  雙手抱拳,又道:“請問姑娘芳名高姓。”
  勞愛道:“我姓勞,勞力的勞。”
  年輕人笑笑道:“勞姑娘……”他突然一怔,又自語地道:“勞力的勞,勞……”勞愛立刻問道:“怎麼啦?”
  年輕人忙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但勞愛已從方敬玉的眼神中發現了什麼,她緩緩的又拉馬走入祠堂圍牆內,道:“有件事情,我想順便向方仁兄打聽。”
  方敬玉道:“勞姑娘儘管問。”
  勞愛突然滿面冷峻地道:“兩年多前,槐山發生一樁武林凶殺奇案,不知方仁兄可曾聽過?”
  方敬玉一愣又驚地道:“姑娘可是說那有關於天下之最的‘玉王玉后’之事?”勞愛精神一緊,點頭道:“不錯,正是有關‘玉王玉后’之事。”
  方敬玉道:“本來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我不在槐山,我是事後才聽長輩說的。”
  他一頓又道:“不過事情發生的經過應該沒有多大出入。”
  伸手在鞍袋中又取了些吃的,勞愛把東西送到方敬玉的手上,笑笑道:“該吃些東西了,你先吃些,完了我再聽聽兩年多前的那檔子事情。”
  方敬玉也不客氣,因為他也真的需要些吃的。勞愛又把馬匹拴在祠堂廊下,自己也取了些水來喝著。年輕人吃過東西,又把傷處敷藥包紮起來,這才拉過一張蒲團面對勞愛,道:“勞姑娘,你也坐下來吧!”
  心情有著激動,勞愛道:“我站著也是一樣,你快說吧!”
  年輕人看了勞愛一眼,緩緩地道:“有位被人殺得血肉模糊年約五十左右漢子,聽說這人也是姓勞,姑娘既如此關心此事,則必然與那位被殺的人有關係吧?”
  勞愛點點頭,卻未開口。
  方敬玉道:“槐山出寶玉,但寶玉以龍舌溝為最,兩年多前,盛傳有玉王玉后已被人取得,那是兩塊渾圓如鵝蛋大小的兩塊精玉,通體不見一絲雜色,托在掌上迎向日頭,但見通體透著乳白,毫光四射,美麗極了,似這種只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多見的寶玉,論時價只怕無價。”
  勞愛道:“這些我已知道,我所要想知道的,是你們槐山地方的人們,有誰知道那七個蒙面兇手的!”
  搖搖頭,方敬玉道:“沒人知道,即算是看到他們的人,只怕一個也不認識,因為當時是在黑夜,但有一件事情,不知在下當不當在姑娘面前講?”
  勞愛一笑,道:“你應該說。”
  方敬玉道:“但我必須先知道那位被殺死的姓勞的又是你的什麼人?”
  勞愛道:“我爹。”她語氣平靜中含著悲痛。
  方敬玉當然看得出來,這時聽說那姓勞的竟是這位姑娘的爹,不由一嘆,搖頭道:“那在下還是不說的好。”
  勞愛道:“不論是褒眨,兄台儘管說來。”
  方敬玉思忖一下,才道:“在下事前說過,這些只是在下聽得來的,當然不一定真實了,還望姑娘聽了千萬別放在心上。”
  勞愛知道方敬玉在安慰自己,當即淡然地道:“事隔兩年多,我也只是想知道得更明確一些罷了,方仁兄不必有所顧及。”
  方敬玉道:“好吧,那在下便直說了。”他抹抹嘴巴,緩緩道:“槐山出了玉王與玉後,這在地方上是件大事,地方上設禮祭天,擊鼓鳴鑼的用大紅絨布包起一頂大花盤子,抬著那兩顆寶玉在地方上游行,準備七天以後呈送西涼王做為大王爺的壽禮呢,當然地方上也加派人員防守著,卻不料第三日晌晚,遊行剛完,人群中突然衝出一個紅面大漢,這大漢手施一柄劈山大頭刀,騰空而起中早躍近抬寶玉人的近前 ”年輕人望望勞愛,見勞愛神情似在激動呢!
  勞愛見方敬玉忽然不言,低頭道:“怎不說了?”
  方敬玉道:“那個虯髯紅面大漢,後來有人說他是青龍會當家的。”勞愛道:
  “你應該接下去說的。”
  方敬玉道:“如果這紅面虯髯大漢真是你爹,那他就太過於殘忍了,因為……”勞愛道:“我只想聽當時事情經過。”
  方敬玉道:“這紅面大漢只一落地,他竟在一招之間斬去三個人的腦袋,同時奮起一腳,把個老者踢在房頂上當場嘔血而死,而他卻雙手握刀一陣劈殺,光景是擋者披靡,宛如虎落羊圈,就在他一陣瘋狂砍殺中,突又見他凌空而起,空中大旋身,而絨盤子上的兩顆寶玉已被他揣入懷裡,也只是幾個起落,便走的無影無蹤……”勞愛忙追問,道:“可是他怎會被人殺呢?”
  方敬玉道:“就在紅面大漢剛走沒多久,槐山地方正在一陣慌亂呢,突又見七個勁裝人跑來,他們在聽了眾人的話後,立刻又追去了。”
  勞愛道:“七個人?這七個人會是誰?”
  方敬玉道:“那七個人什麼來路就沒人知道了,不過他們七個人還真夠快捷的,竟然把紅面大漢堵在龍舌溝中,但他們在一陣圍殺中傷了紅面人,卻未曾在紅面人身人搜出寶玉,所以才動刀盡往紅面人身上砍,當然是逼紅面人說出把寶玉藏在何處了,只可惜……”勞愛道:“只可惜我爹死也不說出藏玉地點來。”
  方敬玉點頭,道:“後來你爹留下一口氣,槐山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只能說是七個蒙面人向他下的手,依在下推測,這七個人必然認識你爹,否則他們又何須蒙面?”
  勞愛點頭,道:“這麼說來,寶玉仍然被我爹藏在槐山的龍舌溝了。”
  方敬玉點頭,道:“不錯,雖知道寶玉仍在龍舌溝,但槐山人幾乎掀翻龍舌溝,就是沒有再發現寶玉。”
  勞愛突然一聲冷笑,道:“我爹臨斷氣的時候也叫我別為他的死去找仇家。”
  點頭木然的樣子,方敬玉道:“不錯,人們也是這麼說的。”
  勞愛道:“方仁兄,你今就要回西涼了?”
  方敬玉點頭道:“離家一年了,回去家鄉看看。”
  勞愛道:
  “有件事情相托,只是我們萍水相逢……”方敬玉忙笑道:“在下樂意為姑娘效力。”
  勞愛道:“方仁兄真願幫我?”
  方敬玉道:“當然。”
  勞愛心存感激,目芒中隱隱然已表現出來,她攏一攏鬢髮,道:“替我打聽那七個蒙面人用的何種兵刃。”
  方敬玉點頭道:“在下盡力而為。”
  勞愛抱拳施禮,道:“謝謝方仁兄相助,六盤山青龍會總堂口,勞愛擺酒恭迎大駕了。”
  方敬玉心中琢磨,原來她叫勞愛,連忙稱謝道:“不敢,只一有了消息,在下立刻赴來六盤山相告。”
  望望方敬玉身上的傷,勞愛道:“何不找匹馬來代路?”
  苦澀一笑,方敬玉道:“實不相瞞,在下一直跟著師父在江湖上走動,我師父‘苦行僧’了了大師,現在正住在天王廟,我這才先行趕回西涼探親的,哪會有馬可乘。”
  伸手取出幾錠銀子,勞愛道:“收下吧,趕著到鎮上買匹馬代步,這樣便走得快些。”
  方敬玉還想推辭,勞愛已笑道:“你我江湖中人,何必在銀子上拘禮的。”
  方敬玉接過銀子,道:“姑娘準備往哪道而去?
  勞愛道:“我回六盤山,就等你的消息了。”說完躍身上馬,朝著另一方向疾馳而去!澳欠驕從褚采允灤   嘔夯鶴叱鑫榧異秈貿  碚蟶獻呷 ?
  就在這時候,伍家祠堂正門裡,那塊巨大的匾額後面,“ ”的一聲躍下個人來。
  不錯,他正是齙牙外露的矮子,“八爪神偷”伍大海。
  原來伍大海見勞愛騎馬直馳駐馬鎮,心中立刻嘀咕起來,因為他偷的那衣衫萬一被正主兒遇上,勞愛必然會當面出醜,其結果可想而知。
  但伍大海已是兩夜未合眼,只得找個地方睡一覺,他知道自己家門的祠堂沒地方躲,只得躍上這塊塵土半寸厚的匾額上睡下來。
  他說睡便睡,甚至連方敬玉牆外鬥群狼也未把他吵醒,也就在日出一竿高,勞愛的馬蹄聲才把他驚醒,他聽勞愛的呼叫聲,知道真的被自己料中,再大的膽子他也不敢爬出來,只得屏息的聽著他們的對話。
  如今,他卻相當得意的抬頭望望那塊大匾額,黑漆的底面已剝蝕,四個大金字已蛻變成暗灰色,但仍可以看見四個金剛蒼勁大字:“佑我子孫。”
  伍大海聳肩一笑,自語道:
  “祖宗們,謝謝啦,哈……”
  伍大海走了。
  他當然是走向駐馬鎮的。
  因為“天寶賭坊”才是他認為的快樂之地呢!勞愛一馬馳回六盤山,把馬留在前山的大茅屋,早聽得前山發出一支響箭直衝雲漢。
  勞愛人尚未走近吊橋呢,吊橋的另一邊石總管與祈老八、余唐、韓彪等,正率領著近百名青龍會兄弟,分排兩邊在迎接了。
  勞愛端正一下衣裙,赧赧然的走上吊橋直往對岸走去。
  石總管等見當家的突然穿著裙子,這可就透著新鮮,因為勞愛一向皆以長褲加上薄底快靴,而今腳上仍是靴子而下身卻穿著裙子。
  勞愛過得吊橋,大元已忙著上前接過長劍。
  祈老八已當先施禮,道:“當家的好!”
  緊接著所有迎接的人皆高聲問安 勞愛點點頭,高聲道:“兄弟們大家好。”說完大步自中間走過,直往山道上走去。
  這時石總管上前緊跟著,低聲道:“當家的,南宮兆那小子這幾日似是憋不住的嚷嚷著要見你呢!”
  勞愛“氨了一聲,道:“他要見我?”
  石總管道:“這兩天送去的飯還被他摔出洞外呢!”
  勞愛冷然一哼,道:“那就餓他三天不給飯。”
  就在這時候,迎面有個小孩子跑來,邊高聲道:“姐姐,姐姐,你回來了,我的糖葫蘆呢?”是的,來的正是勞正。
  勞愛還真的一怔,因為他就是忘了給小弟買上幾串糖葫蘆帶回來了。
  忙伸手入懷摸出一塊銀子,勞愛笑對小弟道:“且等等,我要他們下山給你買去,姐姐辦事忘了給你買了。”
  勞正掙脫姐姐雙手,退了一步,小嘴一翹,道:“我知道你在騙我,我不吃了,你看你盡給自己買新衣服穿,哪會管我呀!”說完回頭跑回後寨去了。“勞愛心中一痛,小弟又如何知道這身衣裙的來路?是的,這是回門新娘子的衣裙,當然是新的,偏偏就是被伍大海這偷兒弄來,自己一肚子委屈尚未找地方出呢,卻又被小弟這麼一叫,心中大是不對勁!
  勞愛伸手卻未開口,她搖搖頭,一嘆 余唐早笑道:“想吃糖葫蘆還不容易,著人下山去買上個三五十串回來,準叫少爺啃個三天也啃不完。”
  勞愛突然回身,道:“你們堂上等我,我去換件衣衫就來。”
  石總管道:“當家的剛回來,今日該先歇一宿,明日再說吧!”勞愛道:
  “不,你們等我去。”
  於是,勞愛大步走向青龍會總堂後面的大樓閣內,而樓上已是勞正的哭聲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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