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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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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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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寶山城南門附近的王家飯館,門前一張條子,上書“家有喜事”,只是王掌櫃與錢如土商議的結果,決定把來如風的喜事辦得“無聲有色”,換句話說,就是把婚禮安排在“熱鬧不足,喜氣有餘”中完成。
  熱鬧不足,是因為沒有請來三山五嶽的同道人物,與遠親近鄰及至親好友,當然這與來如風的“職業”有關。
  至於喜氣有餘,除了王掌櫃大表滿意外,當事人來如風與王家一對姐妹花三人全都是喜溢眉梢,笑逐顏開,來如風憨態中心滿意足,王氏姐妹羞答答含情脈脈……
  時光捉弄人,轉眼已過了三天,這日錢如土略事整備,一個人就要上路,卻見來如風與王氏姐妹,三人相繼走進客室來。
  錢如土發現王氏姐妹笑臉上含有淚痕,更發覺小雯手中提了包裡,當下一怔,道:
  “你們這是幹啥?”
  來如風苦笑,道:
  “錢老,一大早我對小倩說,我還有一大家子人要我去賺錢養活他們呢!她們不信,一定要我帶她們去看看,我一直不敢說出,怕的就是她姐妹不依,這事錢老你得替我解釋一下,否則我到哪兒,她們就跟到哪兒。”
  看著來如風愁容滿面,錢如土呵呵笑道:
  “她們要去,你就帶她們去,何需我解釋!”
  王氏姐妹一愣,彼此對望一眼,幾乎又要哭起來!
  王小倩皺眉低聲問道:
  “錢爺爺,如風真的已經有家室了?”
  “有啊!”錢如土指著來如風又道:
  “他不但有家室,而且家口還很大,兒女成群,大多乏人照料,這些事情,事前他沒有告訴你姐妹?”
  王小倩與王小雯不由簌簌落淚,王小倩道: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姐妹已無話可說,嫁雞隨雞,但願如風心中有我姐妹,把我姐妹迎入來家大門,我姐妹就心滿意足了。”
  錢如土指著來如風的鼻尖,道:“聽聽人家說的,你小子怎麼忍心欺騙人家!”
  來如風一怔,道:
  “我欺騙?錢老,你在開啥玩笑?”
  錢如土一甩衣袖,道:
  “老規矩,我在古庄河鯉魚灣等你三天,你好好安排一下你的一眾家小,我老人家這就要上路了。”錢如土提著小包裡,走向前面,吩咐小二把馬牽來。
  王掌櫃挽留不住,一家人只得送出南門,臨別,錢如土笑對王氏姐妹道:
  “你們這位胡塗丈夫,連我老人家對他有時也弄不清楚,哈……”
  來如風聽的十分清楚,急得直搓手,因為他如果把深山中百靈禪院與上心庵所收養的一百多個孩子這件事說出來,不知兩位嬌妻是什麼態度?
  一路返回客店後院,來如風唉聲嘆氣拿不定主意。
  王氏姐妹一旁看著,心中不忍來如風痛苦,王小倩原本是個賢淑女子,當即對來如風道:
  “板橋明月,茅店雞聲這種江湖生涯,並非長久可賴以圖存的,郎君何不把家人也遷來寶山,我姐妹決不論大比小,只願能與郎君廝守一生,於願足矣!”
  一旁的王小雯只是以淚洗面,並不開口說話。
  來如風一咬牙,道:
  “我愛你姐妹,但我更愛我那個大家口,在我來如風未同你姐妹結婚前,活著完全是為我那個大家庭,如今心志未變,雖然與你們姐妹結成夫妻,但如果比起來,我寧願投入人多的一邊!”他猛吸一口氣,又道:
  “錢老臨走的時候,只給我三天的時間,看來事情總得要讓你們知道的,那就快些收拾一下,咱們立刻上路。”。
  在王氏姐妹心中,以為這是要回男方家裡,一切不能馬虎,除了刻意的收拾外,更帶了許多禮物。
  王掌櫃聽說來如風有家室,大表驚訝,但到了這時候,自也無話好說。
  於是三騎馬馳出了寶山城,來如風領著王氏姐妹,也是他的新婚嬌妻,翻山越嶺,跨溪過河,一路上長河如帶,水清若鏡,風物清美,景甚靈秀,那高山危崖,氣勢磅礡,古木參天,似與天齊,三騎正沿著山路往深谷中緩緩而馳中,早見到遠處半山腰地方,一座紅牆灰瓦一連三進的尼庵,沿著這座尼庵四周,蒼松翠柏,怪石嶙峋,奇岩下面,溪水潺潺,景色之美,有如圖畫。
  三人遙望遠處峰巔,夕陽已是近黃昏了。
  馬蹄踩著溪中碎石,發出“沙沙”脆響,王小倩低聲問:
  “如風,今日我們可是暫借住在這庵中?”
  來如風一笑,道:
  “到了,這兒也等於是我的家。”一面笑指峰腰房屋:
  “那上面是上心庵,我有幾十個女娃兒住在那兒,我擔心你們會不會喜歡她們。”
  王小倩一怔,王小雯早問道:
  “你有幾十個?”
  來如風道:
  “是啊!大約有四、五十個吧!”
  王小雯笑指來如風道:
  “喲!說話也不怕咬斷舌頭,騙人也不是這麼騙法的呀,你同什麼人生了那麼多孩子?”
  來如風苦笑道:“我可愛的兩個小親親,到了地頭上,不說也不成了,想想看,我哪有那麼大本事生養那麼一百多個娃兒呀!”
  “一百多個!你……”王小倩大吃一驚。
  來如風把三匹馬拴在山崖邊,三個包裡全背在他肩上,一面往山腰走,邊緩緩道:
  “那年鬧災荒,也正好是我藝成的時候,就在我進入伏牛山區的時候,一路上有不少人願意把親生兒女送給他人養活,更有些父母,就把這些三幾歲的孩子丟在荒郊,人卻揚長而去。”來如風一嘆又道:
  “我曾見過不少四、五歲的孩子拄杖討飯,也見過換兒果腹的,有道是,生之養之教之導之,才能把一個人塑造成有用之人,這也是,生柴不著火,全靠四邊風來吹,這些孩子何其不幸,連生存的權利也沒有,而我來如風,二十年前與這些孩子們的命運一樣,所幸我遇上了師父,是他老人家把我一手拉扯大,我師父說的不錯,他要我報答他的,是把取之於師父的,還之於眾人,於是……”
  王小倩接道:
  “所以你收養了失去怙恃的孩子!”
  王小雯也笑道:
  “這原是你在做善事,合著不該瞞著我們,難道你怕我姐妹不高興?”
  來如風一聲苦笑,道:
  “何必惹你們代我操心呢!”
  王小倩一笑,道:
  “從我姐妹與郎君結婚當天開始,郎君的事就是我們的事,郎君喜歡的,我們也一定喜歡,如今知道你的這個大家庭原來就是一群可憐孩子,小倩與王小雯真的好高興,因為我們沒有看錯人,也更沒有嫁錯人,你那赤誠而又充滿善良的心,與你奔走江湖為孩子們討生活的義,真的令人感動!郎君,你儘管放心,小倩與小雯會支持你的。”
  來如風一高興,一把抱起王小倩,道:
  “我可愛的小綿羊,你可真說的好聽啊!”
  突然間,一片哄叫聲,發自上心庵的大門口場子上,三人看去,一大群孩子,相互擠蹭著跑下來,他們口中不停的歡叫著“來叔!來叔!”
  來如風放下抱起的王小倩,張開雙臂迎上前去……
  就像一幅感人的畫面,映現在小倩小雯的面前,因為一群天真無邪的小臉蛋,盡往來如風身上磨蹭,有些大一點的,甚至只是把小手拉一拉來如風的衣襟,臉蛋上就浮現出一種親切與滿足感。
  一眾人全到了上心庵大門外,上心師太早與十幾個中年尼姑迎了出來。
  來如風不等上心師太開口,先向小倩小雯又道:
  “這是上心師太,快過來見禮。”
  上心師太稽首,道:
  “阿彌陀佛,二位女施主是……”
  來如風赧然道:
  “師太,我結婚了,她二人就是我的……”
  哈哈一笑,上心師太攔住王小倩與王小雯,仔細的一陣端詳,笑道:
  “靈芝秀氣於外,善良慧根於內,心靈性巧,玉潔冰清,來施主真好福氣,只是為何不通知一聲,也好使貧尼趕往討杯喜酒。”
  來如風一笑,道:
  “掙銀子不容易呀!能為這些孩子們省些花,就省些吧,師太!我可是關著大門結的婚吶,哈……”
  這時,所有女娃們全被兩個尼姑領入膳堂,原來吃飯的時候到了。
  來如風與兩位嬌妻急忙的放下包裡,也走入那間膳堂裡,立刻引起一陣歡叫聲……
  小倩小雯真的流下淚來。她們摸著一張張可愛的小臉,與孩子們坐在一起。
  上心師太與十六個尼姑,陪著來如風,大家全在一起,吃著香香的大白糢與可口的菜看,來如風與他的兩個嬌妻,心中著實興奮不巳……
  當天夜裡,來如風與嬌妻三人就住在這上心庵裡。
  第二天天還未亮,王小倩姐妹已經起來了,二人來到廚房,親自為孩子們做了她最拿手的糕點,雖然山上庵裡有些材料不夠,但在她那雙巧手的叨拾下,還真的叫孩子們領略到她那見也未見過的點心,就連上心師太也是贊不絕口。
  來如風掏出了銀票,他原來取自歐陽壯身上的,是一張五萬兩銀票,經他言明要送往百靈禪院三萬兩,於是上心師太笑道:
  “來施主,你為這些孩子們已經送來了不少銀子,省著用也夠十年八年,這些銀子你該留著安家用了。”
  來如風尚未開口,王小倩早說道:
  “師太,你快快收下吧!寶山城我們有家,吃的用的還用不到如風操心。”
  上心師太一笑,心中大感快慰,因為她之所以要這麼一說,為的就是擔心,來如風結婚以後,不知他這兩位妻子是否贊成他大把銀子花用在這群可憐的孩子身上,如今看來,真是俠骨柔腸,令人欽佩!
  心念間,當即稽首道:
  “三位菩薩心腸,正所謂,白玉黃全為眾生,淡飯清粥充己飢,貧尼代這些孩子為三位祈福了。”說著,接過那五萬兩銀票,走入禪房,不久又拿出三萬兩銀票交與來如風。
  來如風一笑,道:
  “師太,原本我把這檔子事埋藏在心中不敢輕易對人吐露的,如今在不得已之下,來如風才把她們兩個帶來,想不到她們與我有志一同,倒是大出所料!”
  小倩尚自微笑,小雯卻一撇嘴道:
  “一個人行事,善惡分明,你這是在行善事,作妻子的有什麼好反對的,那不成了善惡不分了!”
  來如風一笑,又道:
  “有一件事,我想問問師太,這件事怎麼會讓在下的一位前輩知曉?”
  上心師太哈哈一笑,道:
  “來施主可是說的一位錢施主吧?”
  來施主點點頭。
  於是,上心師太又道:
  “那位錢老施主,曾說來施主與他是銀錢上往來的客戶,而且他偶爾也會來此看看孩子們的。”
  來如風一聽,哈哈大笑……
  這時候孩子們全都進入一間房子裡,正有兩個尼姑在教她們識字呢!
  來如風與兩位嬌妻不欲驚擾孩子,當即由上心師太陪同悄悄走向山下,離開了上心庵。
  三人跨馬又于天黑前,到了百靈禪院。
  智能禪師知道來如風已成家,甚為高興,連一群孩子們也替來叔高興。
  巴大雄剃了個光頭,還真嚇了來如風一跳:
  “巴兄,你出家了?”
  搖著錚亮的大腦袋,巴大雄咧嘴笑道:
  “我想出家,但是智能老禪師不同意,他說要等一陣子,約摸著他是在考驗我吧!”
  來如風一笑,道:
  “有志者事竟成,如果巴兄一心禮佛,你會如願的。”
  巴大雄看看王氏姐妹,低聲對來如風道:
  “來爺,有句話,不知巴大雄當不當講?”
  來如風一笑,道:
  “有什麼當不當講的,巴兄儘管說。”巴大雄道:
  “來爺有這麼兩位如花似玉的嬌妻,就該為她們著想,如果江湖上有人知道來爺已有美眷,單就江湖上幾個魔頭,也不會放過她們的,來爺可要三思才是啊!”
  拍拍巴大雄的肩膀,來如風一笑,道:
  “巴兄,真謝謝你了,這事我也正在琢磨呢!”
  又是一夜山中宿,松風呼嘯欄窗外!
  來如風與兩位嬌妻當晚與六十多個男娃娃嘻嘻哈哈直、到二更天,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來如風三人尚未起來呢,一大群孩子早靜靜的圍在房門外,連巴大雄也坐在一旁,只見他懷裡抱著兩個三歲大的,背上也爬了個大孩子。
  一會兒,房門開了,王氏姐妹看得心情激動,來如風站在門口,他只對孩子們說了一句話:
  “好好讀書做個好孩子!”
  孩子們全笑了,因為來如風每次都只會說那麼一句話,再多他就說不出口了。
  來如風在吃飯的時候,又把三萬兩銀票交在智能禪師手中,就在他們下山的時候,巴大雄肩上摃了兩個孩子,隨同智能老禪師,把三人直送到山谷口外。
  跨馬馳上官道,來如風心情相當輕鬆,不由引吭高歌:
  “走一山又一山,山山不斷,
  過一嶺又一嶺,嶺嶺相連;
  來如風攜嬌妻,山陰道上,
  但願得天長地久,比翼齊飛呀啊……”
  來如風隨口改了戲詞,逗得兩個嬌妻哈哈大笑……
  他們縱馬疾馳,二更天才趕到寶山城,那寶山城門巳關,還是王小倩把城門叫開,放他三人進城的。
  來如風把兩個嬌妻送回家,王掌櫃大吃一驚,因為在他以為女兒是回男方家裡的,卻不料三天就回來了,但他見三人面帶微笑,多少也放心不少。
  等到小倩把這三天所見情況,仔細告訴老父,王掌櫃這才轉憂為喜,對他這位女婿更是贊不絕口。
  一宿無話,次日一大早,來如風在兩位嬌妻的侍候下,略事端整,就要出門,王掌櫃自然有一番叮囑,而王小倩與王小雯姐妹,更是臨別依依,不忍舍去,一直送到寶山南城外,方才灑淚而別。
  來如風過去從未有過這種兩情依依、難分難捨的經驗。因為他發覺與他那兩窩小蘿蔔頭每次分別,也都是在一半關心一半激情中分手,但與兩位嬌妻的分別,卻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斷腸感,簡直與那些孩子們的別離時所激起的昧道:“小同大異”而不是滋味!
  來如風拍馬疾馳,一口氣衝到迎面山崗上,他這才回頭望去,卻發現兩個嬌妻仍站在那兒紋風未動。
  於是,來如風的心口,好象熱淚倒流,濕濕的,也是暖暖的,因為他初嘗到愛與關懷的滋味,而被愛的人是幸福的,如今他真的幸福了……
  也因此,才使他了解到,他對於兩位嬌妻與孩子們之間的愛,其不同點在什麼地方J
  當然,最明顯的不同,在於舍與受方面,因為他與孩子們中間所產生的愛,那是他純粹的施於關愛,也是他把一股熱情與愛心,奉獻給孩子們,但現在,他與兩位嬌妻之間的愛,卻是接受,而施捨與接受,自是大不相同。
  來如風在馬上直起身來,長長的手臂揮了幾下,他看到兩個嬌妻也在揮手,不由猛咽了一口吐沫,但他清楚得很,因為他咽的那口吐沫,有一半是淚水,苦澀的淚水。
  萬里晴空,秋陽東升,來如風撥馬疾馳,一口氣早馳出四、五十裡,迎面山陰道上,兩邊山川,自相映發,那刀削似的壁崖,使人應接不暇,只要翻過這座高山,就是赤陽地界了。
  來如風在馬上身子一彈一彈的隨著馬蹄的聲音而上下動著,似乎已抖落一身煩惱,也抖掉不少相思苦,迎面……
  就在過嶺道旁的幾棵大野柿樹下面,停靠了一輛大騾車,有兩匹健騾,拴在附近崖邊樹枝上,一根粗木棒子,把車轅支著,看不到趕車的,也看不到附近有什麼人,但見那輛篷車外觀相當華麗,天藍色的油布篷,前後蓬門兩邊綴著七彩緞穗,兩邊開著紗窗,全是一色的維紅,有一支馬燈,垂吊在一旁,馬燈未點,那是因為秋陽高照,但那馬燈哆嗦,就引起人們的好奇,當然,這時只有來如風一人馳馬經過……
  突然,篷車內一聲淒厲狂叫,那聲音,是女子發出的,緊張接著一陣劇烈撲撞中,一個男子的呼叱喝罵……
  然後,女子似進入歇斯底里的狂蕩尖叫……中間還夾雜著尖罵與嘲弄……
  男的似野牛般折騰得騾車上掛的馬燈晃盪的更加劇烈,甚至發出些微的扭動聲……
  來如風一攏馬韁,人早已翻落下馬,一個彈縱,早已到了騾車後面。
  來如風伸手撩起後面車簾……
  “哦呸!”來如風有點想嘔,不由破口罵道:
  “你他娘的是哪座山上下來的猴兒精,窩在這摩天嶺上興雲雨!”
  來如風放下車簾,人已暴退丈外,原來他正看到一個與“笑面周倉”勾通長像十分相似的黑漢,赤著毛森森的上身,摟住一個光著上身的女人,狂咬狂抓,還腳踢拳打,那女子哀號哭叫,卻又不見淚痕,雙手盡在大漢身上捏掐扭打,甚至一口咬在黑漢的毛肩上,而使得來如風沒有看清那女人是什麼模樣。
  “嗖嗖”兩聲,車篷掀起的同時,從車上飛撲下兩個人來,那正是一男一女。
  男的,還真是像“笑面周倉”勾通,黑不溜粗的大個子,一身毛幾與猿相差無兒,他手中也是一把潑風砍刀,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赤著上身,身上還有幾道細細血口,那一定是被女的抓咬的。
  貼著黑大漢緊緊依偎的,卻是個徐娘半老,嘴如豬唇,雙目泡腫而又塌著一個小鼻子的中年醜婦,只見她右手倒拎著一把鋼刀,兩隻手還在扣上衣扭扣,見了面前的來如風,直咽吐沫……
  一看這光景,來如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咧嘴道:
  “我操,這是啥古景?”
  黑漢一揚潑風刀,破口罵道:
  “哪裡冒出來的小白臉,撞破勾爺的興頭,該當何罪!”
  那女的看來醜陋,但說出話來既尖又細,好象有人捏住她那小塌鼻子般的,道:
  “小子,陽關大道你不走,偏要走向鬼門關,嘖嘖,這麼個標致小夥子,眼看就要死在這大柿子樹下,也真是怪可惜的。”
  來如風一笑,道:
  “娘的,就算死,也得弄弄明白,搞搞清楚,聽起來好象你老小子在強暴女人,老子這是扮演的英雄救美,怎麼下了地,你二人又粘糊得這般親熱,為什麼?”
  姓勾的戟指來如風破口大罵,道:
  “放你娘的屁,你見過天底下還有丈夫強暴妻子的?”
  來如風一怔,道:
  “哦,原來你們是夫妻呀!”
  女的咧嘴一笑,立刻露出兩個大暴牙,咯咯道:
  “你小子這纔明白呀!”
  來如風苦笑道:
  “要辦事,也不能在這大白天,就算是大白天,也不必雞毛子喊叫的,難道還要找來一隊吹鼓手在一旁助興!”
  姓勾的大罵道:
  “奶奶個熊,你懂狗屁!”
  女的也吃吃笑著,以手摀口道:
  “真是的,自己不懂享受,偏還要多管閒事!”
  來如風一聲苦笑,道:
  “原來二位是在享受,好!二位請上車去,繼續未完成的享受,在下不打擾了!”
  來如風正要回身,突然“呼”的一聲,腦後生風,就聽姓勾的一聲喝,道:
  “留下小命來!”
  來如風說是要走,其實他才不會就此離去,因為他早已猜個八、九不離十的知道面前這二人,必然是與寶山郝天剛常走在一起的勾通一夥。
  刀聲陡起,來如風一聲冷笑,撤地一溜躍翻,早竄出三丈外,伸手連連搖晃,道:
  “慢慢慢,二位賢伉儷,千萬暫息雷篷,容再下稍作解釋如何?”
  女的手中刀一指,尖吼道:
  “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來如風道:
  “欸!我這個人,一生就是愛管閒事,就拿賢伉儷來說吧!你們呼天搶地的正在享受呢,我卻青紅不分,是非不明的插上一腿,打斷了你們的興頭,也惹上一身霉味道,這可是要倒霉的。而這次我也是從老遠的,正要趕往石板坡勾家,為的是去送信,真是的,說來說去,全是自己多事,要不是……”
  姓勾的望了一眼老婆,一擺手中潑風砍刀,喝問道:
  “你找勾家幹啥?”
  來如風神秘的道:
  “大事呀,天大的事情呀!”
  姓勾的一愣,急又問:
  “你說,究竟是什麼事,快說!”
  來如風雙眉一皺,道:
  “難道二位……”
  “老子就是石板坡勾老大,大爺的名字叫勾鴻。”
  來如風雙手一拍,不由大樂,道:
  “這可真是巧極了,也免得我長途跋涉,翻山越嶺,受那風霜之苦……”緩緩踏前兩步,又道:
  “二位這是準備到何地呀?”
  勾鴻一翻豹目,道:
  “寶山城。”
  來如風道:
  “可是為那郝大當家的奔喪弔孝?”
  勾鴻大怒,破口大罵道:
  “王八蛋,你在咒郝天剛早死呀!”
  來如風哭笑,道:
  “看來二位還不知道吧!那郝天剛何用在下咒,他早死了快一個月了?難道二位……”
  勾鴻大驚,一頓手中潑風砍刀,道:
  “小子,你快快說清楚,不然老子先劈了你。”
  來如風一笑,搖手道:
  “慢來慢來,我得先問問清楚,二位這一向可在何地得意呀?”
  勾鴻老婆道:
  “小子,你問這幹啥,我們人在江南,與郝當家的死有什麼關係?”
  於是,來如風笑了,他發自內心的笑了,猛吸一口氣,先順順勁,這才道:
  “這麼說來,二位是出遠門去了,那就難怪!”呵呵一笑,來如風又道:
  “能遇上二位,在下也少走一趟石板坡,這項天大的消息,就賣給二位吧!”
  “賣?”勾鴻大怒,罵道:
  “你要老子出銀子買你的消息?”
  來如風道:
  “是啊門崔道這件與二位有切身關係的消息,二位不想知道?”
  “呼”的一聲,勾鴻一刀劈來,口中往叫道:
  “原來你小子動勾大爺的銀子念頭,看我能饒得了你!”說著,早已一刀九劈,但卻招招落空。
  來如風邊躲,邊叫道:
  “勾老大,你也該為我這跑腿的想想,我既未在你那石板坡勾家莊吃糧當差,又未曾與你勾老大沾親帶故,我吃撐了沒事於,偏就冒著風刮日頭曬的往你勾家莊跑,合著我有神經病不成?”
  勾鴻老婆尖叫道:
  “這小子說的有理,咱們聽聽他說些什麼。”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還是勾大娘明事理,通人情,叫人佩服。”
  勾大娘一哆嗦,那是心裡舒服的樣子,來如風一看便知,當即笑道:
  “二位如果聽到我這項消息,在下敢拍胸脯擔保,必定是慾念全消,但卻吼聲動天,說不定勾老大連上衣也不穿的登車就走。”
  勾鴻大叫道:
  “小子,快說!”
  來如風伸手道:
  “銀子拿來!”
  勾大娘倒提鋼刀,返身走向篷車,一邊道:
  “小兄弟,你等著,我這就去拿。”
  一旁的勾鴻卻是罵不絕口……
  來如風望著勾大娘的背影,只把勾鴻的罵聲當歌聽。
  勾大娘擺動著水桶腰,款款的從車上跳下來,她手上還真的抓了一大把銀子,約摸著怕不有個三、四十兩。
  來到來如風面前,道:
  “省著點花,足夠你小子用上個把月的,呶!拿去吧!”
  來如風“噗哧”一聲笑道:
  “我美麗的勾大娘,你怎麼把我看成桿上的兄弟了,怎麼的,你是在打友叫化子呀!
  回回手吧,我可愛的勾大娘!”
  勾鴻牙一咬,道:
  “老子先卸下你一條腿,還怕你不乖乖說出來!”
  來如風冷然道:
  “成!只要你能剁下我一條腿,在下一定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不過,……萬一你老小子馬失前蹄……”
  勾鴻不等來如風把話說完,早掄動潑風砍刀,一衝而上,眨眼間身形隨著潑風砍刀幻化成三條人影,而三條人影又全縱橫在刀刃銳芒之中,相互交織而發出窒人的呼嘯。
  刀法似是較勾通又凌厲不少,來如風一看便知!
  適時的,來如風倒翻三個空心跟鬥,衣快撩動中,“嚓”的一聲,他的那根兩頭尖鋼杖,巳拔在手中。
  勾大娘一看,咯咯一笑,道:
  “有意思,有意思,這小子身手還真不賴!”
  就像一團滾動的棉球,看起來是軟叭叭的朝著來如風逼近,但就在雙方相距一丈距離的時候,突然間,如同距離相近的磁鐵一般,和身撲向來如風。
  一聲長笑聲中,來如風暴彈而起,半空中他又使出對付平鄉崔家堡總管尉遲明的那招“蒼龍戲雲”。
  就在他斜落實地的俄頃,樹影彩眩中,陡然溶合著豔麗的鮮血,像泉一般暴射開來,同時間一聲呼天搶地的嚎叫中,勾大娘的身子陀螺一般,帶著血雨一片翻滾出三丈以外,正好被勾鴻一把拖住。
  勾鴻把老婆摟在懷裡,望著她肩頭上的鮮血,表現出一種肝腸寸斷的樣子,竟然嚎啕大哭……
  “老娘死不了,快去把藥拿來。”
  勾鴻拭著眼淚,道:
  “是真的?”
  勾大娘大叫道:
  “快取傷藥來呀。”_勾鴻極為小心的放下老婆,一下子衝進他那個“行宮”似的篷車上,翻箱倒篋,找出一包傷藥來,然後又找了一塊白淨淨的布,三把兩把的替老把的右肩頭包紮起來
  來如風一旁看的真切,不停的微笑,因為他覺得老天爺可真是巧安排,眼前這勾鴻與他老婆,正應了那句俗話:“龍配龍,鳳配鳳,跳蚤配臭蟲,魚嫁魚,蝦嫁蝦,烏龜配王八。”從勾鴻一把撕開老婆上衣,急著拭血上藥,來如風發覺勾鴻老婆那身豬肚皮肉,也只有勾鴻這種黑不溜粗而又毛卿卿的大個子,才能體會出個中滋味來……
  從傷的情形看,勾大娘的右臂,暫時恐怕不能再施力了,不能施力的原因,是一條布帶,把她那手臂吊在脖子上,而勾鴻像抱一團老棉花一般,小心票翼的把老婆抱上篷車,一面還安撫有加的,道:
  ”小親親,你就坐在篷車上歇著,看你家丈夫收拾這個小王八蛋,石板坡勾家吃過誰的虧來著了。”只見他倒提著潑風大砍刀,緩步逼向滿面含笑的來如風。
  來如風搖手道:
  “我的勾大當家的,經此一仗,難道你勾大當家的還不改變心意?硬是要刀刃下見真章?那又何必呢?”
  勾鴻早已心中火起,從他那毛茸茸的臉龐上不難看出他血淚盈目而肝腸寸斷,他嘶啞著吼道:
  “老子所要改變的心意,就是決定趁熱吃你小子的心肝,你那付豆腐腦子也要泡酒給我老婆補身子!”
  來如風一笑,道:
  “聽起來滿在行的,難道二位賢夫婦常吃人心喝人腦?”
  齜牙咧嘴一笑,勾鴻道:
  “你小子覺著稀奇?娘的,老子這就做給你看!”他看字出口,潑風砍刀已狂風掣電般一連揮出十八刀,刀劈桿挑,端的威力十足。
  暴退五丈,來如風急道:
  “勾當家的,你這不是在要我的小命嘛,難道你夫婦不想知道我為二位帶來的天大消息?”
  勾鴻大罵道:
  “什麼消息也扺不過你小子傷了我老婆事大,老子非先砍斷你二條腿,替我老婆出口氣再說!”
  手中鋼杖舞了個杖花,來如風極其瀟灑一挺身:
  “勾鴻,世上任何事情,全都有其一定的演變過程,就在過程中,產生一定的代價,你想在你老婆面前露臉稱英雄,就得有等量的代價付出來,如今就在你這種大英雄主義第一與我抱定銀子至上中,讓我們一起來共享這血腥的肉搏吧!”只見他一飛沖天,吐氣開聲,龍吟虎嘯的一連翻了三個空心跟鬥,鋼杖撩起的刃芒與裂響,攪的空中的氣流回盪……盡在勾鴻的頂上閃爍不已!
  勾鴻雙手握刀,哇哇大叫著。合力聚成一團刀幕,把個頭頂方圓五尺內,布成一道嚴密的刃綱,當來如風的流光十二道,快不可言的在勾鴻頂上碎裂出火花時候,兩個人早已在脆響中各分東西的相隔三丈立住。
  勾鴻不等來如風二次撲上,潑風砍刀一掄,破口罵道:
  “老子宰了你這個狗操的!”他雙腿盤動如輪,兩大步巳到了來如風跟前。
  他人到刀到,來如風冷笑一聲,橫杖一擋,“當”的一聲,潑風砍刀正砍在鋼杖上,激起碎芒點點……
  勾鴻卻在碰撞反彈中,左手推動刀把,直搗來如風的小腹,來如風冷笑一聲,鋼杖一撥,同時間錯身到勾鴻右側,著上去他那杖端的尖刃,巳指向上方而遠離勾鴻了,卻不料就在勾鴻正要反手揮刀之時,來如風的鋼杖突然暴縮如電,另一端的刃鋒,正捅在勾鴻的右胯上,真可惜,只要再提高個半時,那刃芒就會沒入勾鴻的右腹中。
  但即使這樣,勾鴻的一條褲子已經染血,毛茸茸的肚皮,早被濺紅大片。
  勾鴻齜牙瞋目,舉刀仍然要拼,卻早被他老婆閃身阻住,同時厲聲喝道:
  “不用拼了,你想當英雄,我還不想當寡婦呢!”
  忍著肩痛,勾鴻老婆忙著把傷藥敷在勾鴻那森森白骨外露的胯骨上,又急急的包紮起來,兩個人擠擠蹭蹭的到了篷車前面。
  “嚓”的一聲收起鋼杖,來如風也跟著走來。
  “幹什麼?”勾鴻怒問。
  “談生意呀!”
  像是一聲閃雷般,勾鴻吼道:
  “滾,老子不談生意!”
  “存住氣!存住氣!彆氣崩了傷口,那會要命的。”來如風說著,又道:
  “在未開打以前,我說過,只談一樁交易,怪只怪二位不該動刀子,而使得咱們的這樁交易趨於複雜,平添一層顏色,看情形成了沒完沒了哩!”
  勾鴻老婆一瞪眼,道:
  “什麼趨於複雜,合著你殺了人,臨了還要訛詐不成?”
  “哎哎,別說的那麼難聽,二位不要忘了,一開始我就是看中二位的銀子,但是二位卻南轅北轍,硬是要我的小命,如今局面已經澄清,總不能叫在下白白折騰半天吧?”
  一聲夜梟般大笑,勾鴻抖著滿臉鬍子,道:
  “光景是老虎身上扒皮來了,你他娘的是哪號人物,說出來勾大爺聽聽。”
  來如風連聲道歉,道:
  “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個人光顧著要銀子,眼看就要拍肩搭臂論交情了,竟還忘了報出賤名,真是對不住!”
  勾鴻破口罵道:
  “滾你娘的,誰同你把臂論交情,快報上你的字號來!”
  咽著口水,來如風道:
  “在下姓來,來如風就是我,名不見經傳,二位包涵。”
  “王八操的,原來你就是江湖上傳言,專為道上朋友製造痛苦的來小子呀!”
  勾鴻語畢,勾鴻老婆一咬牙道:
  “傳說你是視錢如命,不達目的,你是不會走路的,娘的,你開價吧!”
  來如風一豎大拇指,對勾鴻大加讚揚的道:
  “勾大當家的,你有這麼一位賢內助,可真叫人羨慕不已,你這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呀!”
  勾鴻一長身又要抓刀拚命,卻被老婆按住,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等這事一了,咱們立刻趕往寶山城,找到郝當家的,怎麼也要把這小子砍了,又何必急在一時!”說著,又厲喝道:
  “來如風,你這個潑皮精,閒話少說,有屁快崩,老娘等著你開價呢。”
  雙手一拍互搓,來如風笑聲迷人,模樣可親,雙眉上揚,道:
  “那就先論二位的身價吧!”他一頓之後,接道:
  “談完二位身價,再談我要出賣的情報!”
  勾鴻旱不耐煩的吼叫道:
  “說吧!我操你先人!”
  來如風一聲苦笑,道:
  “年頭真的不對了,玩命賺點銀子,臨完還要被罵得狗血淋頭,娘的,這一行我越幹越厭煩!”突然,他豎起一根指頭,道:
  “每人這個數,二位千萬可別殺價。”
  勾大娘道:
  “一百兩?”
  “一萬兩!”來如風話聲一落,鋼棒又握在手中,滴溜溜舞了個棒花,“嚓”的一聲,兩端的尖刃又冒出杖端來。
  勾鴻早破口大罵,道:
  “來如風,你這個屙血的,你以為一萬兩銀子是石頭,隨地可撿啊!”
  來如風冷然道:
  “兩個加起來,一共兩萬兩,願不願意,只憑一句話。”
  勾大娘氣得直哆嗦,道:
  “來如風,你殺了我們吧!”
  只聽“呼”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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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來如風杖端的刃芒打閃,陡然停在篷車尾端坐著的勾鴻右眼前,陰森森懾人的尖刃,那麼巧妙的在勾鴻右眼前不到半寸的地方晃盪不已,他冷冷的道:
  “有人說我來如風殺人手段殘忍,其實我實在沒有那種感覺,比如現在,我只要割了兩位,套上這輛豪華的篷車,一走六二五,娘的,車上你們有什麼也全成了我來如風的了,二位覺得可是這麼回事吧?”
  其實他這麼說,意在提醒勾鴻夫婦二人,當然勾鴻哪有不知道的。
  卻聽勾鴻老婆道:
  “就算我們答應送你兩萬兩銀子,也要到了石板坡勾家莊去取,誰還會帶上那麼一堆銀子跑去遊江南呀?”
  來如風冷笑,道:
  “美麗的勾大娘,你就別逗人了,你們夫婦的時間就是銀子呀!你們會白白的游山玩水下江南?誰人不知石板坡勾家與寶山郝家,全都是一鼻子出氣,你們吃天啃地,遠掠近奪的作風,如同一窩餓狼,如果來如風猜得不錯,二位這是駕車遠征,約摸著二位又撈了不少昧心銀子吧?”
  勾鴻大怒道:
  “爺們憑本事弄銀子,而你卻又是什麼東西,盡在道上享現成的,你騙我們昧良心,你比我們又強到哪裡,你連昧心錢也搶、也敲,王八蛋你還是人!”
  來如風一笑,道:
  “聽口氣好象找猜對了,那就拿出來吧!”尖刃已沾到溝鴻的右眼皮,而使得勾鴻身子直向後仰。
  突聽勾大娘淒厲的喝道:
  “來如風,算你狠,你把刀收起來,老娘這就給你。”
  微點著頭,來如風後退一步,只見車上勾大娘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小木匣子,背對著來如風,打開匣子,很快的從裡面抽出兩張銀票。
  勾大娘收起木匣,先藏好之後,這才十分痛心的道:
  “來如風,你拿去,買壽衣壽材,準備辦後事吧!”一抖手,把兩張銀票擲在車下。
  來如風伸手抄起悠悠蕩蕩飄來的銀票,突聽勾鴻罵道:
  “滾!滾你娘的遠遠的,我不要再看到你這王八蛋!”
  兩個指頭彈在銀票上,然後小心的折疊起來揣入懷裡,來如風一笑道:
  “賢夫婦的兩條命算是又活過來了,我先向兩位致十二萬分至誠的敬意,但願二位從此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勾大娘氣得翻白眼,小塌鼻幾乎被她抽到臉皮下,而成了個母猩猩。
  來如風一笑,又道:“二位賢伉儷,可想知道令弟勾通的消息?”
  勾鴻怒道:“我二弟好好的,用不到你來說。”
  勾大娘也道:“小子,你省省勁吧,我那二弟在我們出門的時候,他是在郝當家那兒,用得著你來通風報信?”
  來如風哭喪著臉道:“千不該萬不該,你們那好兄弟不該同那姓郝的攪和在一起呀!
  二位還不知道吧,天大的事難道你們不想知道?”
  勾鴻身子一挺,道:“我兄弟怎麼樣了?”
  勾大娘似也聽出味道不對,當下也急問道:“小子,你可要實話實說呀!”
  來如風道:“從我來如風嘴巴裡說出來的,那可是如假包換,不折不扣的大實話。”
  勾鴻早已不耐煩,道:
  “那就快說!”
  哈哈一笑,來如風手一伸,道:“二位,我遠道而來,為的是啥?”
  勾大娘氣虎虎的道:“又要銀子?”“勾大奶奶,你多體諒!”
  勾鴻喝道:
  “滾!你這情報用不著出銀子去買!”一面對老婆道:
  “套車,咱們趕往寶山,只要找到郝天剛,一切自會明白的!”
  來如風道:
  “姓郝的早已在閻王殿受那剮骨熬油死罪了,二位趕到寶山,也只能為郝天剛那老小子叩個告別頭罷了。”
  勾氏夫婦大吃一驚,道:
  “你小子胡說八道,郝天剛一方霸主,武功蓋世,放眼當今,數不出幾個人可以與他論長道短的,你小子是睜著兩眼說瞎話。”
  來如風臉蛋皺成豆腐渣模樣,無可奈何的道:
  “來如風說得明白些,郝天剛如今早已不在這花花世界,就連他那個寶貝兒子,也早已先他而翹了!”
  “是哪個王八蛋下的毒手?”
  來如風一咧嘴,道,
  “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以我看,二位還是多問問有關勾老二的消息才是。”
  勾鴻道:
  “好!你把我家老二怎麼樣了?”
  來如風一笑,右手一伸,道:
  “拿銀子來!”
  勾大娘狠聲道:
  “多少?”
  “五千兩不多吧?”來如風比了個巴掌。
  勾鴻氣得抓刀要拼命,只是胯骨上正痛得他齜牙咧嘴,只有把手中潑風砍刀又放下。
  勾大娘翻過身去,又打開了那個小木匣,小心的抽出一張五千兩銀票,道:
  “來如風,你要是誑了我們,就算你躲到天邊,我們也要把你抓回來扒皮抽筋。”
  手一抖,銀票早被來如風接在手中。
  來如風揣好銀票,一句話也不說,人卻走到崖邊的兩匹健騾旁,他手法極為熟練的幫著勾鴻夫婦把騾車套好。
  “來如風,你這是幹啥,難道花五千兩銀請你小子幫我們套牲口不成?”
  來如風這才攏住韁繩,道:
  “二位別在這高山上雲雨做愛了,快點趕回去,也許石板坡勾家莊正盼望二位早早回去,為勾老二主持下葬禮呢!”
  勾鴻夫婦二人大驚,破口罵道:
  “來如風,我的兒!你在咒我家老二呀……”
  來如風冷冷道:
  “來如風從不說假話,二位回去必然明白!”
  勾大娘急問道:
  “是哪個王八蛋下的毒手!”
  搖著頭,來如風道:
  “不知道。”
  勾大娘急忙回身,打開木匣,抽出一張萬兩銀票,抖手一揚,道:
  “來如風,你只要說出是誰下的毒手,這一萬兩銀票就是你的了。”
  看著勾大娘手上的一萬兩銀票,來如風直眨巴著大眼睛,他怎麼能說出是死在他手裡呢!
  輕輕搖搖頭,來如風道:
  “做生意總得要顧到商業道德,我不能為了一萬兩銀子隨便說個名字。”
  他一頓又道:
  “二位,趕快回石板坡吧,寶山就不要再去了,因為只要二位一到石板坡,寶山那邊的事也就全明白了。”
  來如風狀甚青松,因為他口中吹著口哨,彈身落在馬上,“得”的一聲,早已衝下山去……
  在他的後面,隱隱的有車輪聲,他心裡明白,勾鴻夫婦如今浴火全消,趕著篷車回石板坡勾家莊去了……
  就這麼一陣耽誤,日頭已經往西天滾去!
  馬背上,來如風摸出嬌妻為他備下的點心,隨意的填填空蕩蕩的肚皮,飛馬馳向赤陽鎮的古庄河,直到二更天,來如風才到了鯉魚灣。
  柳林下面,來如風拴好馬,遙望緊靠在跳板一端的小船,這時候長河悠悠,水清如鏡,大半個秋月映得古庄河一片銀黃……
  來如風雙手仍扶在馬背上,他正在想,今夜小船何以如此寧靜?難道錢老離開此地了?小三子呢?
  “小三子!”來如風輕聲呼喚一聲,但是河岸邊什麼反應也沒有。
  來如風趁著月色四下探看,樹上面,矮柳林,甚至岸邊的蘆葦中,一點動靜也沒有。
  隨手拾起一塊石頭,來如風抖手擲向小船上的草棚,發出“彭”的一聲。
  船上仍然沒有聲音。
  來如風冷然一哼,解下馬韁,立刻翻身上馬,一聲吆喝,縱馬疾馳而去……
  蹄聲發出脆響,朝著來的原路馳去,聽起來似乎已遠去了,因為夜間的聲音特別清晰,甚至兩三裡外,也能聽到。
  於是,小船上有了聲音,那是四條人影,身手也都十分矯健,一剎間,全躍到岸上。
  只聽其中一個大叫:
  “可惜!真是可惜呀!”
  另一個也道:
  “他娘的,真是鬼靈精,怪不得石頭堡一再吃虧上當。”
  四個人影沿著古庄河行去,看方向那該是往赤陽以北的石頭堡方向。
  四個人走的相聳決,然而在四個人的後面也正有一個人遙遙的跟蹤著,這個人,正是來如風。
  當來如風一馬又離開了古庄河的鯉魚灣,縱馬疾馳,聽起來他好象遠去了,然而他卻去而復返,只是返回的時候馬未騎。
  藏在柳樹後,他發現四個人離開小船登岸,這時候他才發覺到情形真的不對了,因為錢老與小三子一定遭了不幸,否則他們怎麼全不見了?
  於是,來如風遠遠的盯著四條人影,而四條人影在繞過赤陽城外以後,全都放開腳步直奔筆架峰前的石頭堡。
  來如風沒有追過去,他在確定了對方何人之後,找了一棵大樹,愁容滿面的坐下來。
  他似乎要仔細的考慮,然而錢老與小三子的模樣盡在他的眼皮下跳動,而使他難以靜下來思考……
  這時候月華如水,到處通明,河面秋風,吹得林中敗葉群飛,簌簌亂響。
  來如風長身而起,雙手在衣襟上擦去汗水,緩緩摸向石頭堡,就在他攀上城堡垛子的時候,發覺石頭堡內戒備森嚴,堡牆上竟有巡邏的堡丁,甚至連堡內也有堡丁提燈拎刀在戒備著。
  看了這情形,來如風心情更加沉重,覺得這不是好兆頭,約摸著錢老與小三子二人兇多古少了。
  悄悄的又溜下堡牆,來如風就在古莊河邊一處林中,靠著樹幹睡起來了,因為,他總得先養足精神,才能辦正事。
  四更將近了,來如風精神抖擻,望望天空,不由竊喜,因為原本是明月當空,但卻在此時,西邊峰巔似吞雲吐霧般,推送出一塊一塊的烏雲,在輕風的推波助瀾中,往東邊飄去,也飄過石頭堡的上空。
  來如風藉著這些烏雲,摸進了石頭堡,就在他剛剛縱在堡牆附近的廂房上面時候,突然問,石頭堡內齊聲吶喊,十幾只燎天火把,照得石頭堡內如同白晝,早看到“飛天蜈蚣”歐陽壯哈哈大笑著走出那個豪華大廳。
  只見他站在大廳前面寬廊上,戟指屋面上的來如風道:
  “王八蛋,你終於還是來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親愛的歐陽大堡主,來如風為了證明一件事情,我是不能不來呀!”
  歐陽壯冷冷道:
  “你小子機靈,竟然未被你進入圈套,但我確定你小子絕不會絕塵而去,一定會去而復返的,只是想不到你會在天將五更時纔來,但不論怎麼樣,總算把你小子等到了。”
  他一頓又道:
  “冒著生命危險,只為證明一件事,說說看你小子想證明什麼?”
  來如風看的真切,因為石頭堡內高手雲集,連那重傷的副總管,如今也在堡內走動,看樣子大夥全在調兵遣將圍堵他呢!
  一聲輕笑,來如風道:
  “歐陽大堡主,你把錢老那個早就該死的怎麼樣了?”
  仰天哈哈大笑,歐陽壯一擺手,道:
  “推過來!”
  只見四個堡丁,自暗影中推出一輛囚車般的鐵籠,錢如土正被囚在鐵籠裡。
  像錐子在來如風心窩扎了一下似的,來如風幾乎要撲下去,卻突聽鐵籠裡錢如土怒聲道:
  “小子,這一下可隨了你的心願了吧!你早想大把銀子獨吞,合著咱們存的那幾十萬兩銀子,早就惹了你獨吞的野心,你以為我不知道?”
  來如風嘿嘿一陣笑,道:
  “錢偷兒,一個人命裡沒銀,又何必強求!不過你放心,我早晚替你弄一付上好的壽材,讓你陽世來享福,死後來個備極哀榮。”屋頂上,來如風雙手抱拳,對歐陽壯道:
  “歐陽大堡主,謝謝你啦!”
  來如風正要縱身而退,歐陽壯急忙高聲道:
  “來如風,難道你真的不顧錢偷兒的性命?”
  聳肩呵呵一笑,來如風道:
  “偉大的堡主,你怎麼不仔細想想,錢偷兒只不過是我的合夥人,非親非故,我為何要替他拼命?再說五十萬兩銀子等著我一人享用,如果我要是把他救出去,五十萬兩去一半,只有二十五萬兩享用,想想看,我來如風會不會傻蛋到那種地步,難道你歐陽大堡主是個驢蛋!”緊接著哈哈一陣狂笑,來如風真的幾個起落,人已跨在堡牆上。
  只聽歐陽壯破口大罵道:
  “來如風,你可真不是東西!”
  就在來如風雙腳踏向堡牆上的時候,四周“嗖”聲不斷,飛刀與矛,全向他身上擲來了……
  然而,來如風只是雙腳點地,人巳彈起三丈高,雙手一扶牆垛,人已翻落在堡牆下面,消失不見。
  來如風心中十分清楚,他知道錢如土對歐陽壯十分重要,如果“天竺佛”未到手,他歐陽壯就不會要錢老的命,只是他無法想得通,憑錢老的一身功夫,怎麼會被歐陽壯輕易捉住,還有小三子呢?
  這一天來如風可真是過得不痛快,因為他就躲在石頭堡附近普思對策,尤其是小三子,不知是死是活,更令他心情不佳……
  也就在他焦心苦慮,無計可施的時候,突然間,遠處有兩個人嘻嘻哈哈的從赤陽鎮方向走過來。
  來如風又把他那個假鬍子貼在嘴上,眉頭一皺,立刻又變了一個人。
  只見他往路旁樹邊一靠,雙手往肋下一插,把頭盡向二人擺動,早引起兩個漢子的注意……
  “二位,樹林里正有一對狗男女,不知羞恥的在熱呼吸呢,我看很像是石頭堡的人。”
  兩個漢子一聽,先是一怔,其中一個道,
  “會是咱們堡裡的人?”
  另一個道:
  “去看看!”
  來如風手一攔道:
  “二位還是不要看,那玩意誰看了都會倒霉的。”
  兩個漢子一聽,不由一陣好奇心驅使,竟相繼往那片荒林中走去……
  來如風跟在後面直是低聲的道:
  “二位,何必去驚散一對野鴛鴦呢?”
  兩個漢子哪還會聽得進去,腳下走的更快了。
  來如風一看,心中大樂,眼看著已到上次放倒的幾個挖坑埋至仁至善與楊剛的五個堡丁埋骨所在了,來如風這才透著無奈的道:
  “怎麼一下子全不見了呢?明明是在這兒嘛!”
  兩個漢子一聽,回身罵道:
  “他娘的,你是不是在耍老子們?”
  來如風苦笑道:
  “二位,這片荒林是不是鬧鬼呀?”
  “什麼鬧鬼,怕是你小子見鬼了。”
  來如風伸手拔出背後的鋼杖,“嚓”的一聲,兩端的尖刀彈出杖端。
  兩個漢子一看,不由大驚,道:
  “你……你是……”
  哈哈一笑,來如風扯下嘴上的假鬍子,抖動著雙肩,笑道:
  “二位可識得我是誰?”
  其中一個道:
  “大盜來如風!”
  鋼杖在手上舞了個杖花,來如風笑道:
  “不錯,我是來如風,來如風就是我,二位坐下來……”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擺動著,兩個漢子彼此對望一眼,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
  來如風緩緩笑道:
  “我最喜歡聽話的人,而聽話的人也最聰明,因為至少他們可以保住自己不受那刀割之苦。”
  來如風就在二人身邊舞弄著鋼杖,尖刀撩起的刃芒,使得兩個漢子不敢出一口大氣。
  突然,來如風的尖刀一揮,戛然靜止在一個漢子的鼻尖,而逼使那人身子後仰,雙目驚恐的望著尖刀而不敢稍動一下。
  另一個漢子祈求的道:
  “來大爺,我二人只是石頭堡中跑腿的伙計,命賤不值錢,值不得來大爺動刀的,如果來大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一聲,我二人一定照辦。”
  “嚓”的一聲,鋼杖兩端尖刀縮入杖中,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好,既然二位自動上道,我保證二位身上連根汗毛也不會掉。”鋼杖插入背後,來如風就在二人面前一蹲,微笑著拍拍二人肩膀,道:
  “那麼,告訴我,姓錢的老頭怎麼會被你們鎖在鐵籠裡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已經有兩天了,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來如風一怔,大惑不解的又問道:
  “石頭堡除了鎖住那個錢老頭以外,可曾囚有別的人?”
  二個人同時搖著頭……
  來如風當即又道:
  “難道你們未曾看到或聽過有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
  其中一個漢子,思索有頃的道:
  “那個姓錢的老頭前天來的時候,好象是喝了不少的酒,酒言酒語的樣子,他也告訴堡主,他就住在赤陽南面的鯉魚灣,當時堡裡四大高手立刻摸向鯉魚灣,大概是想捉你來大爺的,可是他們半夜回來的時候,大罵來大爺鬼靈精,可是想不到來大爺在後半夜又找上石頭堡,來大爺,你可真的夠大膽的。”
  來如風一聽,心中喜憂各半,喜的是小三子沒有被捉去,憂的是小三子今在何方?
  來如風稍一思忖,又問道:
  “貴堡主的家小又住在什麼地方?”
  兩個漢子對望一眼.來如風冷冷道:
  “怎麼?不便說?”
  其中一個漢子,道:
  “來大爺,是這樣的,歐陽堡主的家小全住在堡後的一個小院裡,上自堡主老母、堡主夫人,還有他的兩女一個小兒子,平時根本不到前面走動,小院門關得緊緊的,所以後院是什麼樣,我二人也不明白。”一頓之後,這人又道:
  “有件事,也許來大爺喜歡聽。”
  來如風一喜,道:
  “什麼事?”
  “就這麼一半天,我們堡主就會押著姓錢的老頭西去長安,聽說是要叫姓錢的幫他偷取什麼……‘天竺佛’吧!”
  來如風一聽,冷冷一笑,突然戟指兩個漢子,道:
  “看樣子二位知道的也全抖出來了,不過我要是放二位回去,二位廣定會說出我在什麼地方,這樣吧,我把二位的舌頭留下來,就不怕二位多舌了!”“呼”的一聲,鋼杖又拔在手中……
  兩個漢子大驚,立刻指天發誓,絕不洩露一個字……
  來如風冷然的道:
  “好,看在你二人肯合作份上,我就發一次慈悲,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慈悲,如果讓我發覺你二人口風不緊,你們看到沒有?”來如風指著附近土堆,那是他把幾個堡丁腦殼敲碎後的埋骨地,冷凜的又道:
  “我一準把你二人腦漿砸出腦殼外。”
  兩個漢子叩頭如搗蒜,道:
  “來大爺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二人出了林子,全當沒有這回事,來爺儘管在這兒歇著就是了。”
  來如風手一擺,道:
  “二位請吧!”
  兩個漢子掉頭就逃,來如風卻不停的嘿嘿笑,笑聲直把二人送出林子外。
  正當來如風又遛到林子旁邊的時候,突然間,他看見一個人,全身披麻帶孝,手持一根哭喪棒,大踏步的走向石頭堡,他那個身材,使得來如風一震,但那人以巾掩面,哭喊著而行,使得來如風無法看清那人的面貌。
  來如風一肚子懷疑的坐在地上,他在仔細打算著要如何下手把錢老先救出牢籠呢!
  這時,那個披麻帶孝的人,早繞過石頭堡的山坡,走向石頭堡的大堡門前。
  “他娘的,可是要找死呀!一身孝服川闖來石頭堡,小子,你是在觸石頭堡霉頭吧?”
  只見那穿孝服的“噗通”往地上一跪,哭道:
  “各位大爺,我是來找那個老偷兒的,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媽臨嚥氣的時候,千叮萬囑要我這做兒子的為我一家報仇,聽說那個老偷兒被你們堡主捉住了,小子這才冒昧前來,指望著對那老偷兒罵上幾句,也好出出心頭之恨,還望各位爺們能成全小的這番願望。”
  正在堡門口說著話呢,突見一個繞腮短胡大漢,大敞步的走過來,一見那個穿孝衣的人,也不由“呸”的一口吐在地上,罵道:
  “混帳東西,一身孝服到處亂跑,可是不想活了。”
  當即有堡丁道:
  “稟副總管,這小子為了一番孝心,才闖來咱們石頭堡的。”於是,就把話又說了一遍……
  原來正是副總管“飛刀手”齊中岳,他在近一個月的休養以後,傷勢算已痊癒,聞言不由心中一動,當即又問道:
  “與這個老偷兒常混在一起的那個人,你可曾見過?”
  戴孝的年輕人點頭,道:
  “認識!認識!那人姓來,不過這一陣子未見到那人。”
  齊中岳急又問道:
  “說說看,錢老偷是如何害得你家破人亡的?”
  戴孝的年輕人一咬牙,先就一陣大罵:
  “你這位大爺,一提起來那個老害人精,我就想把他那顆黑心挖出來,真不是東西!
  那個老賊禿,他曾在我家待過一段時間,也不知他是怎麼同我爹搭上的,先是撞騙,最後又狠狠的把我家偷了個精光,我爹一氣之下,一根繩子上了吊,我娘一頭碰死在棺材上,老大爺你想想,這筆賬可是血賬,我娘她最後一句話就是叫我這做兒子的為我家報仇,如今聽說老偷兒被捉在貴堡,真是老天有眼,就算我不能親手殺了他,當面罵他兩句,也可以多少出點氣,另外小人還得見見歐陽堡主,當面向他老叩頭致謝。”
  “飛刀手”齊中岳雙眉一揚,微點著頭,道:
  “你小子這是一片孝心,不過堡主那裡有事,他也不會見你這付孝子孝孫模樣,這麼辦,我帶你去錢偷兒那裡去,你不妨當面罵上他幾句,出出一肚子鳥氣,不過可不能太久。”
  戴孝的小夥子立刻趴在地上叩了個頭,跟在齊中岳身後走去……
  沿著一排廂房,齊中岳把戴孝的小夥子引入一間灰暗的靠堡牆廂房,門口正有兩個堡丁持刀把守,一見齊中岳領著個戴孝的小子走來,也就沒有多問。
  齊中岳推開那間廂房門,只見廂房中正放著一個鐵籠,灰濛濛的有些模糊不清……
  齊中岳進入廂房後,立刻把靠前面的窗子拉開來,於室內亮了,而錢如土正蜷臥在鐵籠中打鼾呢!
  剛進門的戴孝小夥子,大吼一聲一衝而上,雙手抓進鐵籠,抖動雙臂,罵道:
  “老偷兒,你可認識小爺?”
  錢如土翻動雙眼,不由一怔,旋即哈哈一笑……
  “老小子,可惡啊,你競還笑得出來!”說著一拳伸入鐵籠中,直直的搗向錢如土的頭上,“咻”的一聲!
  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小子,你以為老頭子死定了,你等著瞧吧!只要我老頭子一旦走出這鐵籠子,看我怎麼整治你!”
  “你聽聽,你這位大爺聽聽看,我父母全被他氣死了,他竟然還說出這種話來,可惡啊……”說著,又是一巴掌打向籠內……
  那一巴掌打得十分妙,因為看上去是一巴掌,實際上小夥子那只右手,只在鐵如土的左頰一掃而過。
  錢如土不由大怒,破口罵道:
  “滾開,小王八蛋,姓齊的,快把他帶走,要不然老子連你一起罵!”
  “飛刀手”齊中岳呵呵笑道:
  “傳言俠盜神偷,江湖奇人,原來也是兩個欺世盜名的下三濫,比我們硬幹的還不如,哈……”一面緩緩拍著小夥子的肩頭,道:
  “小兄弟,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也出了,該回去了吧!”
  流著淚,戴孝的年輕人戟指錢如土罵道:
  “老王八蛋,我恨不得宰了你!”
  “哦呸!”錢如土一口痰吐出來,卻幾乎吐在齊中岳的身上。
  於是,齊中岳領著年輕人走出那間廂房,在門口,他特別對兩個看守的堡丁道:
  “小心看守,門窗上牢!”
  齊中岳把戴孝的年輕人送到堡門口,看著他走向赤陽的官道,這才吩咐早早把堡門關起來。
  繞過山坡,戴孝的年輕人似是變了樣,因為他竟然心情愉快,舒眉展顏的吹起口哨來……
  正走到那座荒林旁邊,突然間,林中有簌簌的聲音,年輕人一怔,望望林中,而林中有些陰森森的味道,抬頭望望天,日頭也不過才下山,只是古庄河的水在變黑,附近滿地枯葉飄落,秋月將升,而秋風呼呼,吹得敗葉滿地響,呈現出一股蕭蕭的淒涼意。
  “進來吧!”
  “誰?”
  “進來就知道了!”
  年輕人一掄手中哭喪棒,喝道:
  “出來!”
  林中那聲音“噗哧”一笑,道:
  “小三子,你連來叔叔的聲音也不認識了!”
  只見那年輕人拋去手中哭喪棒,一頭撞進荒林中,喜孜孜的往林中沖……
  小三子衝進荒林中,走了將進半裡遠,林中已暗下來丁,才發現來如風正端坐在一棵樹根上,嘴巴裡卻銜著一根長草,狀甚安閒……
  “來叔什麼時候來的?”小三子撕去一身孝服。
  “昨晚我就到了,正在奇怪,你師父怎麼會吃了酒自投羅網呢!”
  小三子嘻嘻一笑,道:
  “來叔你不用急,我師父是在考量我呢,他說這是實況演習,是他訓練我本事中的一項重要關節。”
  來如風一聽;大罵道:
  “狗屁帶混球!我問你,昨晚石頭堡的高手摸到小船上,他們沒有摸上你?”
  小三笑道:
  “那也是實況演練的一種,當時我是在船上,只是當我發現來的人後,我早溜入水中游向河對岸去了。”
  來如風咬著牙,道:
  “他老人家知道我這一兩天會回來,正好叫我往圈套裡鑽,他存的是什麼心,昨晚我兒乎上當!”
  小三子又是一聲笑,道:
  “來叔!你在我師父心中,很有分量,他曾不只一次對小三說,如果來叔會輕易上人家當,那麼來叔就不配俠盜二字了。”
  來如風一聽,還真的是哭笑不得,當下一搖手,道:
  “算啦!算啦!”四周環視了一下,來如風又問道:
  “小三子,你穿了一身孝服,誑進石頭堡去幹啥?”
  小三子呵呵一笑,低聲道:
  “我這是替師父送件東西,也好叫他老人家早些出來呀,總不能叫他老人家真的被鎖在鐵籠中吧!”
  來如風不由嘿嘿一笑,道:
  “名師出高徒,真是一點不假,咱們就在這兒附近守著,說不定你師父會引來大批追兵,來叔我總得替他抵擋一陣吧!”
  小三子道:
  “來叔在此接應我師父,小三這就去把小船換個地方,要不然他們一定會找去鯉魚灣的。”
  來如風道:
  “你要把船換在哪兒?”
  小三子一想,道:
  “來叔可知道古庄河下游有個地方叫老龍潭嗎,我就把船劃到老龍潭附近,那兒看起來荒僻,河邊矮林也多,到時候來叔打個口哨,小三子就會把船劃來接應的。”
  來如風道:
  “好,你這就快去,可不要忘了,多弄些吃的喝的,娘的,這真是平日吃撐著了,沒事幹,找事煩呢!”
  來如風說的是不錯,日子原本是夠舒坦的,卻沒事找事,而且還是虐待自己也連累別人的事,更叫來如風感到不是滋味,當然也沒有銀子好賺了。
  所以當小三子急步走出荒林以後.來如風幾次三番的就想拍屁股走人,終於還是忍下來了。
  石頭堡內來了貴客,堡內的那座豪華大廳上,正擺下極為豐富的酒席,連那六名寵姬,也款擺柳腰,持壺穿梭在席間,時而一人輕歌,時而六人妙舞,杯觥交錯中,不時傳出哈哈大笑的聲音。
  這時候坐在歐陽壯右手的,是一個鷹眼鷹鼻,嘴巴薄又尖的細瘦山羊胡老者,面皮白如粉,雙手枯瘦如柴,穿一件紫色鑲紅邊的長衫,上身罩了一件馬褂,卻是黑緞子,這人正是關洛道上聲名嚇人的“黑心火鷹”金大山。
  本來,這“黑心火鷹”金大山一向是獨來獨往,不知怎的會被歐陽壯請到石頭堡,且又答應參與奪取“天竺佛”,也許歐陽壯就是等這“黑心之鷹”金大山的關係,所以才遲遲未去長安城。
  如今的情形,對歐陽壯而言,算是時機成熟,因為在他的籌劃中,連神偷錢如土也被他鐵籠一只,“請”在這石頭堡內了。
  所謂“請”那是因為錢如土在石頭堡中,頓頓有酒有肉,歐陽壯吃什麼,他也有一份,就說現在吧,歐陽壯正在他那豪華大廳上與“黑心火鷹”金大山以及眾手下,杯觥交錯,暢飲忘我的時候,正有一個堡丁,手捧一個大木盤子,盤子上放的有酒有肉,細看之下,與大廳上那張酒席桌上的,完全一樣,緩緩的來到錢如土那間窗閉門鎖暗無天日的廂房門口。
  兩個守門的堡丁,細審細看之後,才放那個堡丁進去,然後“彭”的一聲,連那送飯菜酒食的堡丁,也鎖在裡面,只等錢如土吃完,堡丁出來時,才能再把門鎖打開。
  廂房裡,錢如土對那送酒食的堡丁咧嘴一笑,道:
  “小夥子,你給我老人家送幾次酒飯了?”
  那堡丁冷哼,道:
  “老偷兒,吃吧! 嗦個鳥!”
  錢如土道:
  “娘的,你也不想想,什麼人光吃不拉,你快去告訴歐陽壯那個魔頭,叫他來陪老子上茅坑!”
  那堡丁冷冷道:
  “拉屎灑尿,毛病不少。”說著從房子牆邊拉過一個木桶,往鐵籠邊一放,道:
  “拉吧!老小子。”
  “王八操的,老子怎麼拉屎?”
  堡丁狠狠的道:
  “何不早說清楚!”堡丁伸手從梁上拉下一條鐵鍊,就著鐵籠正中一鉤,然後猛力往下拉那鐵鍊……
  於是鐵籠升起來了,直到可以把木桶塞放在鐵籠下面。
  鐵如土呵呵一笑,道:
  “天底下也只有‘飛天蜈蚣’才會想的這麼絕,娘的,他是吃定我老人家了。”
  那堡丁正把鐵鍊往牆上一個鐵環拴扣,錢如土早笑說道:
  “小兄弟,你別忙乎了,你這麼一提一晃的,硬是把我栗拉的一堆黃金,全又送回烏龍廟了。”
  堡丁道:
  “你是說不拉屎了?”
  “等著明天再拉吧,兩次揍一回,你我皆省事。”
  “嘩啦啦”!一陣鐵鍊響,鐵籠又放了下來。
  錢如土坐在籠裡,邊喝邊問,道:
  “外面天黑了吧?”
  “早黑了,老小子你快喝吧!”
  錢如土舉著酒壺,湊在嘴邊一陣猛灌,又隨意吃了些菜,笑道:
  “這一頓酒菜似乎特別好吃,歐陽壯對我老人家越來越孝敬了。”
  “呸!”那堡丁一旁冷言冷語,道:
  “老小子,你別臭美了,今晚堡裡來了貴客,你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了。”
  錢如土一怔,道:
  “歐陽壯的乾爹來了還是他幹爺,娘的,能當上石頭堡的貴客,江湖上還想不出有誰夠格!”
  堡丁一聽,破口就罵,道:
  “真是老混蛋,吃著喝著還罵人,也不知堡主留著你這老家夥幹啥?要是老子,早就把你剁碎甩入古庄河餵王八了。”
  錢如土一笑,道:
  “所以你小子當不了大堡主,約摸著你這一輩子也只能當個小小的走卒堡丁吧!”
  堡丁一氣,也不問錢如土吃喝夠了沒有,三把兩把,收起碗盤就轉向廂門走去!
  “開門了!”
  門外的兩個看守一聽,這才開了門鎖,讓那手端木盤的堡丁走出來……
  然而,當那堡丁才跨出廂門的時候,三個堡丁只覺黑影一閃……熾天使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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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黑影身法極快,等到三個堡丁看清黑影是鐵籠裡錢如土的時候,錢如土早攀上廂房頂上,一個雲裡縱,人已登上堡牆。
  “不好了,姓錢的逃走了!”手中木盤全甩在地上,三個堡丁狂叫著往前面大廳跑……
  副總管齊中岳就坐在靠大廳的門口處,一聽錢如土逃走,放下酒杯飛撲而出,正好迎住三個堡丁。
  “怎麼回事?”
  “回稟齊副總管,大事不好了,鐵籠裡錢老頭逃走了!”齊中岳大感意外,他驚怒交加的衝入那間廂房一看,只見鐵籠仍然完好,只是一把鎖大鐵籠的大鎖不知怎麼的竟然被弄開了。
  這時總管卜在冬也趕來了,一看這情形,不覺奇怪,因為鎖錢偷兒的時候,二人親自搜了錢如土的全身,甚至頭上也搜過,什麼東西也沒有,但事實上錢如土是開鎖而逃走的。
  歐陽壯氣得直跺腳,當即命他那四大高手快追,務必要把錢如土追回來……
  於是,“撕破天”賀天鵬、“粉面金剛”于上雲、“俏郎替”白中虹、以及“無影掌”宮雄四人,當即離席,抓了兵刃就衝出石頭堡……四個人一路繞向赤陽鎮方向衝去……
  錢如土出了石頭堡,纔不過兩裡地,迎面路旁衝出一個人來,也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錢老辛苦了,師徒二人這次演習的可真逼真呀!”
  錢如土冷冷的道:
  “你杵在這兒幹啥?”
  呵呵一笑,來如風道:
  “為錢老效忠,替錢老斷後呀!”
  “好,總算我老人家沒有看錯人,你準備拼命吧!我老人家可要先走一步了。”說著扭頭就走。
  來如風當即又道:
  “小三子可是在老龍潭附近候著你呢!”
  錢如土纔不過走到半裡路,從石頭堡那面,歐陽壯的四大高手,如同四頭下山餓狼般,早衝過來。
  來如風嘿嘿笑著,一扠腰,擋住四人去路:
  “各位這是爭先恐後的為石頭堡盡忠呢,還是替歐陽壯那個大魔頭盡孝?要不然何至於像掉了魂般窮追猛趕的。”
  “俏郎君”白中虹與“無影掌”宮雄二人,一看是來如風,白中虹破口罵道:
  “好小子!原來你窩在這兒,殺了你比找那個錢偷兒還重要,兄弟們,圍起來殺!”
  來如風暴退一步,搖手道:
  “慢慢慢,要殺要砍時間有的是,但我得問問各位,那歐陽壯每個月送給各位多少俸銀?”
  “關你娘的什麼事!”白中虹大怒。
  來如風一笑,道:
  “怎麼不關我的事,因為一旦動上手,我得根據各位的荷包下手,有道是一分錢一分貨,當然,各位若是沒錢,那就打沒銀子的仗!”他一頓又道:
  “從上古到今世,不論什麼仗陣,全都離不了銀子,誰敗得拿銀子買命,國與國之間,不是常有割地賠款嗎?”
  “無影掌”宮雄一捋山羊鬍子,罵道:
  “我操,主意打到爺們頭上來了,可惜老子們全是只進不出的玩命漢,換句話說,正想從你小子身上刮兩個呢!”
  哈哈一笑,來如風忙搖手道:
  “各位千萬存住氣,要聽我勸啊,眼前這一仗免了吧!因為各位荷包空空,我也一文不名,殺上一陣也是白出力氣,這種事情只有驢蛋才願意幹,各位還是回頭吧!”
  “撕破天”賀天鵬這才開口道:
  “姓來的,這一陣你可算是露臉了,萬兒也更響亮了,合著你仗著有那麼兩下子,先抄了寶山郝家,回頭來又放倒郝當家與勾二爺,連那平鄉崔家也栽在你小子手裡,石頭堡也叫你小子弄走不少銀子,你小子想到沒有,你只管在石頭堡打主意,我們這幾張老臉可就被你小子抹灰了,今晚既然碰在一起,也算是緣份,娘的不殺出結果來,誰開溜誰就是狗操的。”
  來如風冷笑道:
  “大鬍子,聽你說的,好似蘆花盪的張飛,聽起來有道理,想起來又狗屁不通,你小子也不想想,有道是人人愛財,取之有道,你們卻是個個愛財,見財就要,昧心銀子你們弄了不少,我來如風在你們主子身上稍稍刮那麼一點點,既傷不了他歐陽壯的元氣,也救了我燃眉之急,至於說殺人,那也是出自無可奈何的事,正如同現在,我不是正在規勸各位免傷和氣嗎?”
  “粉面金剛”于上雲早忍耐不住,喝罵道:
  “一派胡言,歪理一堆,殺了你這王八蛋!”他話聲中.一衝而上,手中砍刀一招六式,從六個不同角度,劈向敵人身上!
  于上雲一發動,一旁的宮雄也是狂喝一聲,揮刀就砍!
  急掠的身形猝向上躍,來如風拼力扭翻中,鋼杖早從背後叫閃而出,“當”聲一連數響,激起數點火花,他人就在這激游回盪中,落在實地……
  “嚓”,鋼杖兩端的尖刃暴彈在外,月光下發出青紫的刃芒,是那麼的懾人。
  來如風挽了個杖花,瀟灑的迎著四個凶神惡煞,道:
  “佛家說的,眾生好渡人難渡,只渡眾生不渡人,看樣子各位不掉點肉淌些血,是不肯罷休的。”
  這時賀天鵬與白中虹二人,側身斜竄,二人全是用劍能手,正好是兩劍兩刀,四個人把來如風圍在中央……
  形勢上似是對來如風構成了絕大威脅,但來如風不等四人完成圍攻之勢,早冷然一笑,手中鋼杖一圈,身形直衝正面的“無影掌”宮雄。
  宮雄一看,大喝一聲,揮刀就砍,卻不料來如風在相距不過五尺而又是宮雄的砍刀砍過的同時,突然彈身而起,半空中鋼杖在宮雄的砍刀上一撥,杖端的刃芒,卻如電光火石般掃過宮雄的肩頭……
  血雨中,宮雄悶哼不退,左手掌推鋼杖,右手砍刀暴斬身後,完全是要與來如風伺歸於盡的打法!
  然而,來如風在刃芒掃中宮雄肩頭的同時,就藉著這一點推力,又在空中打了個空心跟鬥,人已站在宮雄身後一丈外。
  宮雄餘力已盡,右臂下垂,再也舉不動他那把砍刀了,直氣得宮雄直抖著他那嘴上的山羊胡胡。
  賀天鵬伸手攙住宮雄,急忙掏出汗巾替宮雄把傷處包紮起來!
  “俏郎君”白中虹手中劍“咻咻”掄刺,幻化出一圈圈劍芒,激起波濤般的湧浪暗流,銳疾若矢的滾向來如風那舞動有致的鋼杖碎芒中!
  又是一陣脆響,二人交錯而過,白中虹目注來如風杖端的冷芒,就在他長劍撩撥中已處在他的一側上方,他正準備回手一劍劈向來如風的頸上呢,因為就距離遠近而言,他的劍比之來如風的尖刃,要近得多,這是一種自然形成的絕佳機會,任何人都會以為水到渠成的!
  對於即將來臨的果實,白中虹有些飄然欲仙的感覺。
  “啊!”白中虹那舉劍的右臂才高舉一半,而白中虹雙目盡赤的望著來如風鋼杖一端的尖刃,那尖刃仍在空中,但他肋下中的明明是鋼杖端上的尖刃!
  白中虹奮力一擋,他把劍狂撩向刺中自己左肋的鋼杖,白中虹不得不如此,因為他還不想死,而來如風在一刃升天,二人交錯中,突然一收鋼杖,他根本不用把鋼杖調頭,因為那該是多麼耽誤事,他只要收回鋼杖,而鋼杖的另一端,那個隱沒中的尖刀,就近送入敵人身上,那是令敵人防不勝防的殺著,如今白中虹就是重傷在這一招上。
  “啊”聲才起,來如風暴彈二次騰空,一蓬血雨從白中虹的左肋部位灑出來………
  斜著橫出四五步,白中虹一跤跌在於上雲的懷裡,口中卻厲喝道:
  “殺了他!殺了這個王八蛋!”
  虮髯的賀天鵬把宮雄扶在一邊,雙手抱劍,直逼來如風身前。
  來如風冷冷的道:
  “如果我是你閣下,這仗早就不用打了。”
  賀天鵬冷冷的道:
  “問題是大爺們只有命一條,腰裡沒有銀子讓你小子敲詐勒索。”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哪裡不是交朋友的,四位儘管走路,約摸著兩位傷的也夠嗆的,及早回去敷藥,十天半月的也許會沒事的,不過要找好的郎中大夫,騙人的走方郎中可別找!至於銀子嗎?各位也是替人跑腿賣命的,說起來也是吃力氣飯,所以我來如風破格大方一次,一個磞子也不收,怎麼樣,夠意思吧!”
  看起來好象來如風是網開一面,實際上他把歐陽壯這四位殺手當成了鳥一般。“誘”
  之即來,甩之即去!
  而當賀天鵬與宮雄等人罵不絕口的轉回石頭堡的時候,來如風早一頭闖進荒林中……
  誰也不知道他闖進樹林中搞啥子名堂,只隱隱聽到放小鞭炮的聲音,古庄河上的西風吹送中,有一股令人摀鼻的臭味衝過來!
  大約一盞熱茶過後,來如風挽著褲子從樹林中走出來,只聽他口中罵道:
  “娘的,要不是老子肚子不爭氣,急著拉稀,我會那麼慈悲的輕易放你四個王八蛋走路?門都沒有!”
  如今來如風真的無“屎”一身輕,他悠悠蕩蕩,滿面含笑地走向赤陽鎮,然後沿著古庄河.走過鯉魚灣,三更將盡的時候,他已到老龍潭。
  古庄河的河水到了這兒,由於地形的關係,成九十度轉個彎,所以河水看起來在這兒打個漩,而使得河扣已、形成一個很深的潭,每年古庄河必定會發一次大水,老龍潭這地方總會淹死幾個落水的。
  來如風到了老龍潭,撮嘴打了個尖尖的口哨!
  不遠處,也正有口哨響應!
  來如風聽的真切,幾個提縱,早來到一處亂石岸邊,只見蘆葦十分深廣,如不細看,難以發現蘆葦中的那艘小船,尤其是半夜,更難被人發覺。
  來如風到了船上,小三子早笑嘻嘻的迎上前來:
  “來叔,真辛苦你了!”
  來如風冷冷道:
  “小三,來叔這是為朋友兩肋插刀,還能談什麼辛苦,只希望這種沒銀子的辛苦,往後少來幾次,就是來叔的福氣了。”
  錢如土早在艙中叫道:
  “睡吧,趕著明天還有得好戲上台呢!”
  來如風一把拉過小三子,問道:
  “你師父對於這次實況演習可滿意?”
  小三子咧嘴笑著,錢如土早在艙中接道:
  “距離上稱還差一大截呢?”錢如土把個鬥大腦袋伸出艙外,又道:
  “小三能想出扮個哭喪孝子,尚差強人意,只是他卻不能把握人物表情,兩眼未點些椒油,既不紅又無淚,那會像死了父母的樣子,而且他在進入屋中望見仇人那種表情,也不夠逼真,打人不痛,罵人不癢,如果是我,早就看出其中許多破綻,不要說送我一根鐵釘,就算開口說句話,也是難上加難!”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冤枉好人了,小三不狠打,那是因為你是他師父,他不痛罵,正是表明對錢老的孝心。”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你懂個屁,要不然下次你去坐鐵籠,看看小三能不能把你再動手動腳弄出來。”
  來如風搖手道:
  “不不不,隔行如隔山,錢老的絕學對來如風而言,難窺堂奧。”來如風低頭進入艙中,又道:
  “錢老,就為了你這實況演習,害得小子從昨晚到現在,既未好好吃一頓,又沒有安穩的睡一覺,我那兩個小娘子臨分手的時候,特別要小子替你老人家帶了一包吃的,我把它安放在馬上,那馬如今寄放在鯉魚灣附近一家種菜的人家門口,就等我明日一早把馬騎回來,錢老就有口福了,哈……”
  錢如土指頭點在來如風頂門上,道:
  “還是我那兩個乖姪女孝順我。”他“完,似是大感滿意的倒頭睡下,不久就鼾聲如雷了。
  石頭堡自從走脫了錢如土,又傷了“俏郎君”白中虹與“無影掌”宮雄二人以後,“飛天蜈蚣”歐陽壯破口大罵來如風不是東西,非得剝皮抽筋,難消心頭之恨!
  這時候座上貴客“黑心火鷹”金大山拂髯冷笑道:
  “這兩年不少道上兄弟,被這兩個傢伙折騰的面目全非,如今老夫既然知道他們在這一帶活動,也合該兩個王八蛋倒霉,明日一早,我就在赤陽這地方找他們去,看我不一把火燒焦那兩個王八蛋。”
  歐陽壯連忙道:
  “燒死姓來的,千萬留下錢偷兒,因為還指望著他替咱們盜取那‘天竺佛’呢!”
  “黑心火鷹”金大山冷哼道:
  “有我金大山在,又何用那個老偷兒,歐陽兄只管放心,只要找上長安,‘天竺佛’就是咱們囊中物了。”
  歐陽壯一聽,心中稍安,當即笑道:
  “早知全兄有辦法,昨日就該把那個可惡的偷兒做了。”
  人,永遠是活在後悔中,而後悔的結果,就是煩惱,如果不是明日的希望,這世上不定有多少人會甘心情願的自殺而亡,因為誰也不願意為煩惱而活……
  希望是很誘惑人的,即使希望已成泡影,但也已發揮了令人心醉的誘惑力,而希望給予人們勇氣,那是一種追逐永不絕滅希望的勇氣,所以人們才會不斷的打起精神活下去。
  只是人們活下去的希望,各存不同,有些人為愛而活,有些人為恨而生存……
  如今,從平鄉崔家堡來的人,就是為了恨而來到石頭堡,自從“血面太歲”崔成虎與“粉面小子”崔騰虎兄弟二人被來如風刺殺以後,這一個月來,崔家堡既辦喪事,又招兵買馬,因為崔家堡的總管,“鐵拳”尉遲明二次受傷後,落荒而逃回崔家堡,才不過兩天光景,突然瘋了,整天胡言亂語,不辨東西。
  另一面,副總管巴大雄也不知去向……
  崔家堡恨透了來如風,就在一切大事辦完以後,“陰司判”崔偉虎與“鐵頭金剛”
  崔志虎二人又來到赤陽的石頭堡,當然,他們的目的也只有兩個,一是為了設法替死去的兄弟報仇,另外就是企圖染指“天竺佛”。
  不旋踵間,從石板坡的勾家莊,“賽李逵”勾鴻與“毛張飛”勾熊兄弟二人,也趕到了石頭堡,勾鴻還帶著他老婆“毛蜘蛛”勾大娘同來。
  那日勾鴻與勾大娘夫婦二人,在聽了來如風的惡劣情報以後,忍著來如風給他二人製造的身心痛苦廣決馬加鞭趕回石板坡的勾家莊,迎面三弟勾熊大哭著走來,當即把來如風殺害勾通的事,說了個詳細,在歐陽壯的歪曲事實與著意渲染下,把來如風說成了人間惡魔,陰司厲鬼!更罵到來如風十八代老祖宗。
  勾鴻在家中略將傷勢治療三天,當即親率三弟,一同趕到赤陽的石頭堡來,因為勾家莊的勾鴻勾大爺,絕對咽不下這口氣,他要生吃活剝來如風……
  與勾鴻相同的決心,當然就是那平鄉崔家堡,崔偉虎與崔志虎兄弟二人,不能天天看著大嫂弟妹一把鼻涕一把淚,這仇早晚是要報的!
  於是,就在崔偉虎的琢磨下,還是到石頭堡比較有把握,同時也可以對於“天竺佛”,分一杯羹。
  就在這天上午時分,平鄉崔家堡與石板坡勾家莊,雙方都走入石頭堡的時候,從石頭堡那面,正走來了“黑心火鷹”金大山,只見他穿著紫色鑲紅花長衫,黑色馬褂,頭挽黃巾,足登綠色薄靴,肩頭上搭了個帆布袋子,大敞步走向赤陽鎮!
  金大山往赤陽鎮的目的,多一半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上來如風,因為他如果在赤陽鎮放倒來如風,不但長安城奪取“天竺佛”的時候少個絆腳石,而且自己在各方人物會集於石頭堡的關口,先就露臉了。
  “黑心火鷹”金大山走入赤陽北城門的時候,秋陽巳快正中,泥巴地的街道上正在冒熱氣,光景還真有點秋老虎的悶熱味道。
  金大山在赤陽那條不算大的街道上緩步走著,不少人看著他那身奇裝異服,會不由自主的掩口笑,但這對於長了一付雷公臉與山羊胡的金大山而言,卻增加了他的自滿與得意,秋陽下,他那白得出奇的臉上,不時的綻現出微微笑意,因而使得不少人還以為是哪兒冒出來的人妖!
  金大山一直走到赤陽南關,他看不出有像歐陽壯說的那號人物出現,於是,他緩步進入一家客店,那是赤陽最大一家客店?悅來客棧。
  四樣熟炒,一壺老酒,金大山邊吃邊望著街道,表現出一種享受人生的悠閒模樣。
  剛巧,機緣巧合中,還真的叫他碰上了。
  這天一大早,來如風找到鯉魚灣附近那家種菜園的人家,騎回自己的馬,一大包點心,而使得錢如土大快朵頤,當然小三子吃得最多。
  錢如土一大早發現來如風滿面春風,不由笑罵道:
  “好小子,可是遇上什麼得意事情了,何不說出來聽聽,也讓我老人家高興高興。”
  來如風一笑,道:
  “實不相瞞,我在想我那兩個小娘子呢!”
  錢如土呵呵笑道:
  “人之常情,應該!應該!”
  小三子笑道:
  “來叔,什麼時候也讓小三拜見一下兩位小嬸!”
  來如風道:
  “有機會,你等著吧!”
  錢如土吃著點心,大腦袋微晃著,道:
  “歐陽壯那個老小子,遲遲未去長安城,約摸著他是在搬請什麼樣的能人,昨日聞說石頭堡來了貴客,但不知是什麼樣的凶神惡煞、江湖魍魎。”
  來如風道:
  “昨夜我為錢老斷後,正遇上歐陽壯那四個殺手,被我弄傷兩個,歐陽壯要去長安奪取‘天竺佛’,只怕又要延期登程了。”
  錢如土搖頭道:
  “不太可能,如果他請來高手助陣,就不會等下去了,再說他那兩個總管武功也不錯,由他二人遞補,一樣構成強大陣容。”
  來如風一笑,道:
  “皆是手下敗將,何足掛齒!”
  錢如土冷然一哼,道:
  “傲而不驕是條龍,既驕又傲屁斑蟲!小子,你知道什麼叫屁斑蟲嗎?”
  來如風苦笑一聲,道:
  “不知道”
  錢如土道:
  “大小形狀像臭蟲,黑殼又像屎屙螂,既會飛又會爬,誰觸到它會把肚子黃水嘔出來!”
  來如風有些不好意思,道:
  “錢老把小子比做那種骯臟玩意兒,未免有欠公道吧?”
  錢如土鼻孔又是一哼,道:
  “臨陣對敵,決不能輕視手下敗將之流,相反的,這種人更具危險性,因為當他們再次捲土重來的時候,必然不會重蹈上次失敗覆轍,所以這種人也最是不可忽視。”
  來如風一拍大腿,大拇指一豎,道:
  “錢老這是語重心長,小子佩服,高見!高見!”
  錢如土緩緩站起身來,道:
  “走吧,咱們進城去,到悅來客棧去,管不了歐陽壯那老小子何時去長安,咱們先快馬加鞭趕去長安再說。”
  來如風一怔,道:
  “明知‘天竺佛’非寶,咱們何必去插一腳,何不讓他們去空歡喜一場?”
  錢如土指著來如風鼻尖,道:
  “你知道什麼,要知那‘天竺佛’可是千年古物,即算非寶實亦寶,更何況它是佛門聖物,豈容落入黑道梟雄之手而使得古物蒙羞。”
  來如風當即站起身來道:
  “又見高論,錢老爺子,我越來越發現你的可愛處了。”
  錢如土手一揮道:
  “進城去吧!”
  來如風人一登岸,發現錢老早騎在他那匹馬背上端坐著,邊咧嘴對他笑道:
  “小子,敬老尊賢,此其時也,你就馬屁股後面跟吧!”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錢老只管請,這也正是小子的意思。”
  其實來如風心裡明白,再怎麼說,自己總不能騎馬,而叫錢老地上跑。
  兩個人六只腳,晃裡晃盪的走向赤陽鎮,其實目的只是到悅來客棧把錢老的坐騎牽出來,因為二人已決定先一步前往長安城了。
  長安城,那可是八百里秦川的最大古都,十一代帝王之都的長安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早去幾天,也好暢遊一番附近名勝古蹟,先鬆散鬆散一身筋骨,然後再大幹一場,豈不是佳妙!
  然而老天爺卻早有了安排,因為上天不等二人離開這赤陽城,一場開鑼戲,就等著二人上演呢!
  就在兩人才來到悅來客棧大門外面,錢如土在馬上居高臨下,早看到悅來客店中,正坐著一個奇裝異服的似道非道又似人妖的雷公臉山羊胡怪人,在舉杯淺飲,時而又鷹目梭巡!
  錢如土還真是大吃一驚,心想這個怪小子怎麼也湊到赤陽來了,難道他也是衝著‘天竺佛’的事?也許他就是歐陽壯搬請來的“高人”吧?
  錢如土下得馬來,頭不轉,卻低聲對一旁的來如風道:
  “小子,店里正坐了一個魔頭,聞聽那傢伙打得一手好厲害的火器,身法詭異,尤其他的那只袋子裡,裝了各種要命的暗器,你小子可要當心呀!”
  來如風抬腳往店看,不由咧嘴笑道:
  “我倒希望他那只袋子裡裝的是銀子。”
  錢如土冷笑,道:
  “如果你被他那鑽肉火器弄到身上,你恐怕就不會再打他的銀子的主意了。”
  來如風伸手一讓,道:
  “錢老你請!”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走入店里來。
  老主顧上門,店小二早笑迎上來。
  錢如土人一走入店中,左看右看,幾個座位皆不中意,一晃雙肩,早到了金大山的桌前,自言自語道:
  “這張桌子地方適中,咱們就在這張桌上擠擠坐吧!”說著話,伸手提起金大山放在桌子上的帆布袋,笑道:
  “這位大爺,我幫你放在椅背上!”
  金大山冷冷的看了錢如土一眼,再看看來如風那個模樣,不由哈哈笑,道:
  “二位纔來呀!”一面狠狠的抓過自己的帆布袋,又道:
  “不勞動手,我自己拿。”
  錢如土雙眉一揚,大腦袋一低,小聲道:
  “這位大爺,你認識我二人?”
  金大山尖嘴一翹,山羊鬍子一晃,冷笑道,
  “雖未見過面,但是心儀已久,等於是認識的了。”
  來如風一拉錢如土,道:
  “我看咱們還是換個桌子吃吧!”
  金大山長身而起,道:
  “坐下來吧,二位儘管吃個夠,吃喝全算我的,吃飽喝足了,我送二位到個地方。”
  錢如土銳芒一亮,回頭對來如風道:
  “小子,你我這是交了好運了,有人請咱們白吃白喝,你大概不會再換座位了吧?”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咱們上飯館來,也不在乎十兩八兩銀子,吃喝總得求個痛快,有些人在飯桌上擺上一盆花,有些菜盤上由大師父弄個蘿蔔刻個花兒,為的是叫客人吃的開胃,如今桌上坐了這麼個……”來如風拿眼睛瞟瞟金大山,薄唇一撇,又接道:
  “小子怕吃多了反胃,算啦,還是換換座頭吧!”
  金大山一聽,嘿嘿一聲笑,道:
  “既如此說,那就請便,不過二位吃也好,喝也罷,儘量挑好的多吃,我會洗盞更酌,靜候二位酒足飯以後,伴送二位轟轟烈烈的走過陰陽界,跨過生死橋。”
  錢如土雙眼一翻,道:
  “你有心來俺有意,赤陽城外比劃去,‘黑心火鷹’,你稍候一會兒,絕不會令你失望就是。”
  來如風劍眉一揚,道:
  “娘的,原來是個玩火的。”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就在金大山背後一張桌子上坐下來,金大山自覺不是滋味,立刻把椅子拉到桌子另一面,鷹眼如炬,死死的盯著來如風二人。
  不過他並不太注意錢如土,卻盡在來如風身上打轉,在他以為,神偷何懼,只要放倒他這個保鏢的伙計,錢偷兒還不是手到擒來!
  於是,金大山熱血沸騰,就等成果豐收了。
  當然,鄰桌上的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卻是杯觥交錯,喝得好不痛快!
  一頓飯吃到過午,店裡人也幾乎全走了,來如風才叫小二會鈔。
  錢如土早吩咐棧房的人,把馬牽在門外,這時他摸著肚皮笑對一旁虎視眈眈的金大山道:
  “玩火的,赤陽城南門外,古庄河有個地方叫鯉魚灣,那個地方僻靜,如果你覺著我二人真的能使你興奮,那就快移駕鯉魚灣,咱們那個地方比劃去。”
  “黑心火鷹”金大山嘿嘿低笑,道:
  “臨死還要撿個地方,也好,老子這就先走一步了。”只見他帆布袋往肩上一搭,擱下一塊碎銀,揚長出店而去……
  來如風望著金大山的背影直在笑……
  錢如土腰裡一摸,早抓出一把紅紅綠綠的彈丸來,對來如風笑道:
  “小子,你看這是什麼?”
  來如風笑道:
  “不就是你老在玩火的袋裡摸出來的!”
  “原來你全看見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江湖上常聽人傳言,關洛道上的‘黑心火鷹’,打得一手火器,加以他身法怪異,不少江湖好漢死在他火器之下,如今弄他一把來,咱們也趁機會到城外,來一次實況演習,看看他這些看上去像糖疙瘩的東西,究竟有些什麼令人大吃一驚的威力。”
  來如風笑笑,道:
  “好,咱們城外實況演習去。”
  二人快馬加鞭,馳出赤陽城外,早到了古莊河邊的一處防洪柳林中,錢如土翻身下馬,摸出一粒彈丸,抖手擲向一棵老柳樹幹上……
  “彭”的一聲,火花四濺,就見那樹幹被炸開一個大裂口,最讓人驚心的,還是那個方圓尺大的裂口,正冒著泛紫的火苗,向四外蔓延著。
  錢如土急忙手捧一把細沙掩了上去,這才將燃燒的火苗撲滅。
  來如風看那樹幹上的著火地方,不曲已、中一動,道:
  “厲害!”
  錢如土皺眉,道:
  “這玩意能躲不能接,伸手去接一定上當,小子你可要心裡有個底兒!”
  來如風二人跨馬鯉魚灣,早見那“黑心火鷹”金大山屹立在河邊一棵大樹下,紫衫紅邊黑馬褂,一張雷公臉,含著盡是鄙夷的冷笑。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下了馬,錢如土往樹底下一溜,指著來如風對金大山道:
  “玩火的,我二人衝鋒陷陣那是他小子份內之事,你只要撂倒他,你叫我老偷兒往東,老偷兒絕不往西。”
  一聲夜貓似的梟笑,金大山一手放在帆布袋上,道:
  “早兩年,老子就聽到二位這號人物,名聲之臭,正應附合那‘聲名狼藉’四字,不少人想活剝二位,如今遇上金大爺,約摸著明年今日,就是二位的忌日了。”
  來如風貝齒微露,一聲冷笑,道:
  “姓金的,聽你這麼一說,好象我二人今日死定了!”
  金大山尖嘴一咧,道:
  “只要是金大爺替他送終的人,至今還未曾見過一個活在這世上的。”
  來如風雙手扠腰,緩緩的道:
  “很好,既然你姓金的一心要我二人的命,我們也要為自己的生存而奮鬥到底,其結果,就是要搬倒一方,當然這就要看誰的能耐高了,不過……”
  “你不用不過了,金大爺最討慶耍嘴皮子的,何不省省力氣,放手一搏,看誰能把絕活發揮到淋漓盡致,然後做一番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的如意壯舉!”
  來如風指著金大山對樹根上坐著微閉雙目的錢如土道:
  “我操,錢老你聽見了吧,這可是一段慷慨激昂,氣壯山河的豪情大話,只是嚇人不倒,囂張有餘。”淺淺一笑,來如風踏前一步,又道:
  “聽口氣,你姓金的成了黑道中衛道之士,英雄自居了,娘的,關洛道上獨行大盜,也配談英雄膽壯士義,說穿了,你姓金的還不是企圖染指‘天竺佛’,我問你,歐陽壯把你找來當打手,他許了你什麼好處?”
  金大山冷然暴射著炯炯目芒,看上去比鷹眼還要冷凜,嘿嘿笑聲,全由鼻孔中擠壓出來,道:
  “小子,眼看著你與道上的恩怨,就因你的死而一了百了,卻不料臨死還要翻動你那蓮花般的巧舌。”
  來如風正要開口,突然發現錢如土已鼾氣大作,不由一笑,道:
  “閒言表過,咱們也該言歸正傳,你閣下打算是要我的命,看樣子就算我把腰包所有銀子奉獻出來,你也是不會放我一馬的,可是我就不同了,當然這是有其一定的原因存在的。”
  金大山一皺眉,道:
  “啥原因?”
  來如風道:
  “原因至為明顯,因為錯開今日,我根本不識你姓金的是老鳥老蛋了,當然更沒有什麼牽扯不清的恩恩怨怨,所以我就要考慮是否一定要取你姓金的命,再“我一向不打沒有銀子的仗,姓金的,你眼下是否腰纏萬貫?”
  金大山不由大怒,破口罵道:
  “老子這是來取你狗命的,可不是來給你送銀子花的!”
  來如風冷笑連連,道:
  “老子話是要說在前面,等到你……”他話尚未“完,突然間,紫影晃動,金大山人已筆直的向來如風身前撞到。
  只見他左手提著帆布袋,右手一拳晃向來如風面門,看上去那是狠狠的一拳………
  來如風心裡十分明白,因為姓金的那一拳絕對不能硬接,因為誰敢保證他掌中沒有隱藏東西?
  冷笑聲中,來如風倒翻跟鬥,退出一丈有餘,鋼杖已握在手中,“嚓”的一聲,兩端尖芒閃動,他在站定的時候,一眼瞥見姓金的右手腕一振,兩顆彈丸破風劃空襲來。
  來如風不及閃躍,只得雙腳跟一挺,身子筆直的向後倒去,就見一紅一綠兩顆彈丸,在他的腹上臉上不及三寸地方“嗖”聲中飛向身後……
  緊接著兩聲脆響,三丈外的草石堆中立刻燃起紅綠兩堆火陷,從熊熊火苗上看,可知金大山火器厲害非同一般。
  來如風不等金大山再施發彈丸,斜身一挺腰,人已斜出兩丈外。
  金大山厲嗥一聲,道:
  “再看老子法寶!”他身法詭異的又向來如風身前撞來,人未到,一顆彈丸早已出手!
  來如風恃杖而立,只頭一偏,讓過那顆彈丸,卻突然又見一顆較大紅丸向他擊來……
  最叫來如風奇怪的,是那顆大彈丸的速度不快,而緊隨在大彈丸身後的一顆小彈丸,卻奇快無比的撞向大的彈丸來。
  來如風眼明手快,當他發覺姓金的看似撲近身法,卻突然中途斜竄,兩顆彈丸又將互擊的時候,一聲暴喝,人向前方一連在空中三個空心跟鬥……
  他人尚未落地,而身後一聲暴響,兩顆一大一小彈丸,爆炸出廣團五尺見方的火團,熊熊燃燒中,碎焰四散開來,那種威勢,端的令人心膽欲裂。
  來如風一個大轉身,正要揮杖撲上,突見錢如土像喝醉酒二樣,一閃一晃,在自己身前錯過,口中嘲笑,道:
  “小子,我早說過姓金的不好惹,你偏不聽,這下子可好,你知道厲害了吧卜我可不願陪你死,趕快走遠點,免得被噴一身火。”
  “黑心火鷹”金大山一看兩次落空,心中大怒,厲聲罵道:
  “王八蛋,你能躲過金大爺兩次彈丸,放眼江湖,你小子算是第一人。”
  來如風一臉笑意,兩只大眼,直不愣的盯著金大山,看來他有些反常,因為他竟然把嘴巴閉的好緊,顯然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黑心火鷹”突然一聲厲喝,一抖手又是一顆彈丸擲向來如風……
  也就在來如風彈身而起,再坎向他飛縱過來的時候,金大山梟笑一聲,人也飛撲而上,同時一抖手,撒出一把足有六七顆彈丸,全部罩向空中翻滾的來如風……
  這種局面,顯然就是一個決定勝負的局面,在金大山而言,只要來如風中上一顆,他就死定了,而六七顆全都將罩向來如風的身上,而來如風人又在空中……
  來如風人處在半空中,眼前發覺似乎處在繁星環繞之中,於是,他手中的鋼棒有如風車一般,繞體戮力飛旋……
  一陣爆裂與火焰狂飆中,來如風像是登上火焰山一般,所幸他掄杖勁急,彈丸在爆裂的時候,已是在身體一丈外了。
  於是,來如風就在火焰的燃燒中,濃煙的遮蔽裡,一翻落地。
  然而,他卻在金大山準備驗收成果不成,稍作驚疑的同時,悄無聲息的又倒翻向“黑心火鷹”金大山的身前!
  金大山又伸手去帆布袋中掏取彈丸呢!
  來如風鋼杖一揮,連敲帶刺,鋼杖上的兩端刃芒,發出“咻咻”脆響,逼向金大山的頭頂……
  金大山一聲冷哼,身子一偏,雙肩晃動,人已脫出來如風刃芒威力之外!
  也就在此時……
  也就在金大山冷笑而伸手帆布袋中的一剎那……
  也就在煙硝正濃而視界不良的時候……
  來如風悄沒聲的一落地,抖手打出一顆彈丸……
  那是錢如土閃身走過來如風身旁的時候,暗中塞給來如風的,當時來如風還在想,錢老摸了姓金的一大把,處在這個節骨眼,他才塞給自己一顆,未免有點小氣……
  所以來如風相當珍惜這唯一的一顆彈丸,他必須要一擊而中,否則……
  “彭”的一聲,來如風打出的彈丸還真被他擊中了,只是並未擊在金大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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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雖然未曾擊中金大山的身上,但比之擊在命大山身上還要令人滿意,因為來如風認准了金大山那左肩上的帆布袋,一擊而中,而火花“嘶嘶”中爆裂開來……
  於是金大山的那只帆布袋立刻燃燒起來,爆裂的火星,噴在金大山的頭髮上,而使得金大山一頭杵到沙堆裡,只是在他頭下腳上的翻滾中,抖左手把肩上那只燃燒的帆布袋,對準來如風擲去!
  來如風看的真切,一連幾個後翻,人早已退出五丈以外,一閃身躲在一棵大柳樹後面……
  突然間,一聲震天價爆炸,剎時”沙石亂飛,連附近的幾棵柳樹,也都殘枝落地,枯葉散落一地!
  再看爆炸而燃燒的地方,竟掀開一個丈寬的地坑!
  於是,“嘩啦啦”一陣碎沙小石紛紛下落,金大山成了個灰人似的,滿頭”身全是灰沙……
  “黑心火鷹”金大山翻身而起,一抖紫衫下襬,斜刺裡往來路奔去,不料他才縱出三丈遠,迎面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玩火的,你想撒丫子走人?”
  金大山狂吼一聲,罵道:
  “老王八,你敢擋住金大爺的去路!”呼的一拳搗向錢如土。
  在他以為,老偷兒的武功絕對不如來如風,是以他自認錢如土必然不敢接他這一拳。
  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錢如土不但不退避,反而伸手向他拳上抓去。
  於是金大山冷然一笑,拳在中途突然加足十二成力道,“噗”的一聲搗向錢如土的面門!
  就在錢如土面前一尺不到地方,錢如土就那麼巧妙的一把抄住金大山的手腕,只見他一送又反手外甩,金大山整個身子斜著摔在石堆裡。
  只是他在倒下的時候,還能暴彈右腳,極為神妙的踹向錢如土的小腹!
  他的一腳相當的妙而且快,但錢如土的右手更快,因為他只是電閃般的一撩又送,金大山又二次向石堆倒去。
  突然間,金大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剎時間金大山雙手抱住自己的有腿,不停的抖動著,比彩霞更為鮮豔的血雨,一噴而沒,然後一小股鮮血,自他的小腿下面,順著流入他的綠色薄靴中……
  冷汗已開始從他的頭下擠壓出來,像淋了大雨一般,一顆顆水珠落下來,只聽他咬著牙,道:
  “來如風,我操你老娘,你竟狠心挑斷金大爺的腳後筋,你給我牢牢記住,金爺早晚叫你屍如焦碳,化為膿血而亡,啊……”
  錢如土呵呵一笑,大臉腮一陣抖動,道:
  “嘖嘖,我的兒,敢情是再也蹦不起來了!”
  金大山大怒,又罵道:
  “老王八蛋,你給老子閉嘴,老子的彈丸,八成是被你這老小子動了手腳!”
  錢如土伸手入懷一摸,至少還有十個左右,就在金大山面前一晃,笑道:
  “姓金的,你可是指的這玩意?”
  金大山一看,氣得呼天搶地,大罵道:
  “錢偷兒,你真不是東西,想不到我金大山今天栽在你這老王八蛋手裡了。”
  來如風鋼杖又挽了個杖花,走到痛苦不堪,跌坐在石堆上的金大山身邊,冷冷的道:
  “有道是,佛度有緣的,鬼拉短命人,一開始你老小子一心要送我們進鬼門關,一付洋洋自得,吃得死脫的醜模樣,怎麼啦,現在不嚷嚷了吧!”
  金大山怒道:
  “道上人誰不知道你大盜來如風是個道道地地,一點不假的心狠手又辣,要命又要銀子的吸血鬼,如今金大爺既然栽在你們手裡,但求一個痛快,小王八蛋,屙血娃,狗養的,你下手吧!”
  來如風冷冷一笑,對錢如土道:
  “錢老,聽見了沒有,人家要死得痛快些,娘的,我就是想不通,死還有痛快與不痛快的,約摸著他是想死的快一點,這簡單,咱們就用它那玩意兒,回敬他一顆吧!”
  錢如土笑道:
  “心意不謀而合,呶!你再拿去一粒,不過我老人家心腸軟,看不得淒厲鬼嚎,叫苦連天的樣子,你小子得等我老人家躲遠一點再下手。”
  來如風道:
  “就這麼的,錢老你快走吧!”
  錢如上剛走出兩步,金大山突然狂叫道:
  “不!不!你們不能用我的東西,我不要那種死法,我不要,王八蛋,你聽到沒有,老子不要那種死法!”
  來如風望著走去的錢如土,冷凜的道:
  “看你老小子怕的模樣,大概中到這種毒火般彈丸,死的一定轟轟烈烈,我倒想從你這身細皮白肉怪模樣的身上,瞻仰瞻仰,見識一下這玩意的厲害。”
  金大山連忙搖手道:
  “不,不,你要是用彈丸糟蹋老子,我就操你十八代老祖宗!就算是死了,老子也要變成厲鬼找你小子算賬!”
  於是,來如風捧腹哈哈大笑,道:“老小子,你連死也要挑挑撿撿的,叫我這握有生殺大權的主子,也無所適從而不得要領……”來如風輕鬆的來回踱了幾步,正在緩緩翻身之際,突然……
  那不可能的“突然”,發生了,因為就在他快要轉身的剎那間,全大山竟然快得無與倫比的伸手在黑馬褂內摸出兩粒看來要大上一倍的彈丸,抖手向來如風身上擲去,同時又往懷中去掏……
  於是,來如風在視線余光中,看到了兩顆斑斕彩色的彈丸,已經快要沾身了!
  一聲暴喝,身子打一偏,只見前面二顆彈丸,幾乎貼著他那天藍長衫擦過……
  然而,金大山就是怕一擊不中,所以毒蛇般的陰險,把第二顆就擲在來如風的腳前面!
  那真是電光火石般危機!
  也是間不容髮的生死一剎!
  就在一聲遠處爆炸而近處先響中,來如風就地一滾,隨著一身烈火,早滾出一丈開外!
  來如風長衫著火,人卻一連在沙窩中猛滾狂翻,然後雙腿一彈,人早已閃避到幾棵老柳樹後面……
  這時候他覺著臉上火辣辣的,手背上也起了幾粒水泡,再看一襲合身的天藍長衫,早已破爛不堪!
  一連又是幾聲爆裂,金大山殘暴的梟笑道:
  “王八蛋,你們誰敢過來!哈……”
  錢如土繞著樹林旱來到來如風身前,一看來如風那種狼狽相,不由一驚,道:
  “想不到這個老毒鷹的身上還藏有不少彈丸,真可惡!”
  來如風喘著氣,道:
  “這老小子真會掩飾,我真的被他騙了,娘的,兒乎要了老子的命!”
  錢如土一吃驚,道:
  “如果你要是大搖大擺走到他面前,舉刀把他殺死.保不准你會死在他前面,因為他只要引發他藏在身上的所有彈丸,你小子真得替他墊背而亡。”
  來如風似已恢復了冷靜,又見他輕鬆的一笑,對錢如土聳動雙肩,道:
  “看來這次是不能放生了!”
  錢如土道:
  “銀子也不要了?”
  來如風道:
  “眼下我還不缺銀子,這老小子絕不能留他活在世上,就算他身上再多銀子,就讓他帶著那些銀票一起化為異物吧!”
  要知俠盜來如風的作風,錢如土十分清楚,因為來如風向來是“要銀不要命,要命就不要銀。”如果他要了人的命,即使這人身上再多銀子,他也不會伸手去掏死人的銀子,他覺得人死了,一切罪孽都將隨他的死而消失,如果再向死人身上去掏取,就是有欠俠義精神之舉,他來如風是不會,也不屑於伸手的。
  緩緩的站起來,一橫身,來如風又站著面對數丈外的金大山,冷冷的望過去………
  只見金大山雙手各握了數粒彈丸,那大概,就是他身上的全部了。
  來如風面”灼傷有如刀割,天藍長衫如被拘咬,那付模樣,有如殘兵敗將,而使得一旁的錢如土邊笑,邊掏出一包傷藥,往來如風手中一塞,低聲道:
  “姓金的凶殘如豺狼虎豹,心毒似蛇蠍蜘蛛,看來只有送他歸西了,如何下手,你自己琢磨著辦吧!”
  於是錢如土又緩步走去,而使得來如風冷笑連連;突聽金大山厲聲狂叫道:
  “姓來的小輩,你嘗到老子彈丸的滋味了吧,你的氣燄呢?你以為挑斷老子腳筋,就可以使老子無法動彈而“你小子挑肥撿瘦挖眼刨心了,哈……,我操你八輩子祖奶奶,你是在做你娘的黃粱白日夢,你看!你看到沒有,老子仍然還有兩把彈丸,只要其中一粒招呼到兒的身上,老夫就撈回本錢而有得賺的了,來吧!王八蛋你在等什麼,就是這一戰,就是這一即將分出勝負的一戰,一生中生死榮辱的一戰,上來吧!小子!”
  來如風聽到金大山這種歇斯底里的狂吼,不由心中冷笑,反而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氣,不再激動,不再鹵莽,因為他心中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有兩個人,而兩個人的口袋中所裝的銀子不等,一個人有一百兩,而另一個人只有十兩,於是那個只有十兩銀子的人,突然提議把兩個人的銀子全放在一起,然後二人再二一添作五的平分……
  他來如風就是那個有一百兩銀子的人,面對的金大山,卻只有那麼十兩銀子,如果自己真是驢而中了他的花言巧語,明敞著自己就得吃虧上當。
  然而世上不乏這種吃虧上當的人,過去有,現在有,而未來也將不斷的出現,也許比之現在還要多。
  來如風突然想通了這個道理,而且是在他張弓滿弦即將發矢的時候,他收住了弦上的箭……
  於是,來如風哈哈一笑,緩緩道:
  “姓金的,你大可不必狂叫謾罵,如果你想同來爺玩玩,可以,不過你可要把眼睛放亮,免得變成個爛西瓜!”
  來如風也真想得絕,因為他根本不用撲擊,更不用貼身肉搏,只見他繞著金大山保持著一定距離,飛身跳躍竄縱,但他在每一次躍騰中,抖手就是兩粒鴨蛋大石子,暴擊向跌坐在沙石堆上的金大山,就在一陣狂擲狠砸中,金大山早已手忙腳亂,身子前傾後仰,左晃右斜……
  然而來如風越擲越快,力道也越見強勁,金大山被逼得連說話的時間也沒有………
  就在來如風翻騰跳躍的空檔,金大山突然一發狠,抖手擲出一粒彈丸,那是在來如風必定落腳的地方……
  然而卻被來如風發覺到,-猛然打出一粒石子,正好擊中已至中途的那粒彈丸,就聽“彭”聲中,石子竟被彈丸爆碎,來如風一看,心中一驚,原來姓金的懷中彈丸比之帆布袋中的彈丸,威力更見強大,怪不得自己剛才只是被碎片擊中,已是面目全非了。
  來如風一看這情形,他不再繞著金大山轉了,就在這時候,金大山早狂怒至極的一攏他那燃燒一半的長髮,破口大罵:
  “來如風,你這是什麼玩意兒,有種就出來拚個你死我活,狗東西,你走出來!”
  金大山吼聲中,來如風人卻倚在一棵粗柳樹幹側面,哈哈笑著,道:
  “老子來了!”他”來了,但他人並未動,而是抖手又打出一粒石子,然後一粒跟著一粒,看上去一粒粒連成串一般,在空中不斷的發出“嗖”聲!
  於是,有不少石子擊中在金大山的身上,而金大山似是也無從躲避,只管把雙臂環抱著頭,身子跌爬在地上!
  就在來如風似已勝券在握的時候,“黑心火鷹”金大山突然狂吼一聲,左腳一撐暴彈三尺,如同袋鼠姿勢一般,頂嗜來如風擊來的頑石,向來如風衝去……
  只見他額角鮮血崩流,黑馬褂與紫長衫破爛不堪,有腿抽動,左腳彈縱,雙手緊握兩把彈丸,以左小臂阻擋石頭,右手蓄勢待擲,鷹鉤鼻子尖嘴巴全走了樣……
  來如風一連倒翻兩個空心跟鬥,又把距離拉遠,而河岸邊正有取之不盡的頑石,隨手就是一堆……
  半空中,爆裂出兩朵火焰,那是金大山擲出的彈丸被.來如風又擊中所發生的,而金大山的掙扎,似已強弓之末,而有著力竭將萎的感覺……
  也就在這時候,一顆石子“彭”的一聲,正擊中金大山的頂門中央,本能的,金大山悶哼一聲,伸出左手阻擋後面的石頭,卻不料石頭正擊在即將散落的幾粒彈丸上,於是一連數聲驚天動地的爆裂聲,發自金大山的身邊,然後是滿天的血肉橫飛……
  “叭”的一聲,一只斷手就落在來如風身前,那是一只血肉淋漓而又灰黑黑的斷手,看起來只有一半!
  如果說血肉模糊,金大山就是這付模樣,關洛道上的獨行大盜,“黑心火鷹”金大山,如今正死在自己的火器彈丸之下,如果說輪迴談報應,金大山正為他一生中殘害的人,付出了代價,而這個以生命為代價的結果,豈非是報應不爽?
  來如風走到河邊,以水洗去手上臉上的灰沙,這才把藥重新敷在灼傷的傷處!
  錢如土緩步走過來,道:
  “關洛道上的‘黑心火鷹’,可也真夠厲害,他要是真的被歐陽壯那魔頭拉攏在身邊,乖乖,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被他這彈丸炸死!”
  來如風連聲苦笑,道:
  “從水中看我這付花臉,我擔心會把我那兩個小親親嚇跑,娘的,這可得十天半月的養了。
  錢如土大不以為然的,道:
  “如果王家兩姐妹是那種人,那算我老人家瞎了眼,小子,如果你這時候回到寶山城,她兩姐妹不呼天搶地摟著你小子大哭才怪呢?”
  於是二人緩步走到馬前,從布包中,來如風取出一件藍又亮的緞子長衫,立刻換穿起來。
  就在他正在宇口衣服的時候,他發覺前擺中的口袋上緣,王小倩在上面繡了三顆紅凈凈的心,三顆重疊在一起而被一支銀箭串連起來的心……
  來如風鼻尖一酸,真想快馬加鞭,重投入她姐妹二人的懷抱中,去領受那溫柔的愛撫……
  當然,這是來如風的希望,而希望與事實總是會有出入的,因為,來如風並未催馬寶山城,而是與錢如土二人並肩馳往長安城,那座八百里秦川中第一大城,歷代帝王之都的名城……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離開赤陽的當天,赤陽城北的筆架峰下,石頭堡內的豪華大廳上,可真的是人文薈萃,熱鬧非凡,只不過人文薈萃全是黑道梟雄,熱鬧非凡也是一丘之貉。
  豪華大廳上,只見歐陽壯不停的撫著他那尺多長的灰髯,國字大臉上,不時的擠出一臉笑意,存風滿面而又得意非凡,大概就是他這種模樣!
  雖然天將黑了,尚未見一大早出去尋找俠盜神偷二人晦氣的“黑心火鷹”金大山返回來!
  雖然,他的四大武士被來如風傷了兩個,而且正哼呀咳的躺在床上!
  這些並不能影響他的雄心壯志,所謂一將成名萬骨枯,為他歐陽壯而犧牲兒個人,又何足掛齒,就以眼前來到他石頭堡的三山五嶽綠林好漢而言,若想與他歐陽壯爭一日長短的,怕找不出一個來!
  於是,面對大廳上的一眾強梁,歐陽壯有著領袖綠林群雄的自得感!當然,眼前這些人也都有其各個的目的,但最重要的,已經不是全為了“天竺佛”的事,而是為了以後的生存,因為這兩三年來,黑道上不少人栽了跟頭,只為出現了大盜來如風與神偷錢如土,這兩個專門同道上朋友過不去的盜中盜,偷中偷,早已把黑道像稀泥巴一樣,好一陣攪和,如今大夥再不同心協力的對付,眼看往後吃香喝辣全得變成喝稀飯了。
  大廳上,開出兩桌來,同“飛天蜈蚣”歐陽壯坐在一起的,除了石板坡的勾家兩兄弟與勾大娘外,還有平鄉崔家堡的崔偉虎與崔志虎二人,但坐在歐陽壯兩邊的,卻是一男一女兩個老的,二人全是白友蒼蒼,手中還各握著錚光發亮的枴杖,男的雙目深陷,尖鼻朝天,一把白得發亮的鬍子上,一對顎骨翹的老高,看上去一付瘦骨嶙峋的樣子,只是他那握杖的的左手骨上,一條條青筋暴露,十分惹眼。那女的嘴巴癟瑣,看來沒有一顆牙齒,滿頭白髮挽一個饅頭髻垂在後腦上,一條黑帶子,把頭纏起來,從身架上看,這老婦人怕要比那老頭兒身材高出許多!
  這二人在當世老一輩的江湖人物中,那可是赫赫有名,如果有人提起“閻王舅”米長風,或是“羅剎奶奶”米大娘,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兩位老人家如何也會來到石頭堡?
  當然他二人絕不是為了“天竺佛”的事而出山的,因為他們這大把年紀,行將就木而年已古稀,黑道上能混到他們這種高壽,那已是祖上有德了。
  原來這米長風老夫婦二人,是寶山郝家的親戚,郝天剛的老娘,正是米大娘的親妹子,二人原住在潼城,封刀已久而退出江湖有年,卻不料大妹子風殘露宿拄杖來到潼城,老姐妹見面,不勝唏噓之感,米大娘即使不看在姐妹的情誼上,也要看在郝天剛每年總是來到潼城,大把銀子的孝敬他這位大姨媽的份上,也得出山為姪兒報仇,替妹子雪恨!
  於是,就在詳問情由之後,也一路趕到赤陽的石頭堡。
  另外坐在桌子下首的,正是石頭堡總管,“黑蝙蝠”卜在冬。
  緊接在歐陽壯這一桌的,是歐陽壯的幾名武士與副總管齊中岳,這桌上最令人感到吃驚的,還是坐了兩個不該在座的人物,他們正是四方鏢局的副總鏢頭石魁與曾經參與押鏢的年輕鏢師林火烈。
  自從棗縣四方鏢局關門以後,鏢局的人各奔前程,但想不到石魁會領著林火烈,就在這天投奔到石頭堡而來,而“飛天蜈蚣”歐陽壯以十分遺憾的表情,把二人留下來,當然二人來投靠,對於奪取‘天竺佛’自是有益無害,因為他二人是押鏢之人。
  酒筵在歐陽壯的宣布下,開始了,六個如花侍女,如穿花蝶兒一般,閃躍在酒席筵前,酒香、粉香、菜香,溶入滿廳的歡笑中……
  不過歐陽壯心中多少還是有個疙瘩,那是因為天都黑了,還不見“黑心火鷹”金大山的轉來!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大家正吃得興高采烈,六女齊聲高歌起舞的時候,早有派出的探子氣急敗壞的衝到大廳上來!
  總管卜在冬早站起來喝道:
  “什麼事情急成這個樣子?”
  那堡丁哈著大氣,雙肩聳動,斷斷續續的道:
  “啟稟總管,大事不好了!”
  坐在中央主位的歐陽壯早已招手,道:
  “過來說話。”
  那堡丁快步到了桌前,深施一禮,道:
  “啟稟堡主,屬下等沿著古莊河邊在找尋大盜來如風他們的小船,卻不料在鯉魚灣河邊柳林下,發覺一見屍骨不全,血肉模糊的屍體,細看之下,竟是金爺屍體,他背的袋子也爆得粉碎,雙手雙腿已不知被炸到哪裡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一聽,不由大驚,道:
  “你們可發現有打鬥痕跡嗎?”
  那堡丁忙回道:
  “倒是未曾發現。”
  這時歐陽壯一旁的“閻王舅”米長風左手枴杖一頓,道:
  “被炸死的可是道上人人聞之喪膽的‘黑心火鷹’金大山嗎?”
  歐陽壯道:
  “正是金大山金當家的。”
  冷然一哼,米長風道:
  “早年就聽說過這姓金的,他是黑白兩道大小通吃,一向獨來獨往,想不到他也會來到赤陽了,更想不到他會死在自己的火器之下!”
  歐陽壯嘿嘿道:
  “金大山從洛陽西來,被我請來共商奪取‘天竺佛’的事,昨晚大盜來如風與老偷兒錢如土在我這兒一攪和,金當家的這才一早走入赤陽,目的想把大盜神偷二人除去,哪想到自己卻死在鯉魚灣!”
  另一桌上的賀天鵬道:
  “難道大盜與神偷二人又去了鯉魚灣?”
  “閻王舅”米長風道:
  “既然知道那大盜神偷二人仍在此地,明日我老人家倒要去會一會這兩個狗東西!”
  歐陽壯一聽,心中暗想,能把這兩個老東西邀去長安,對於奪取“天竺佛”的事,大有幫助,絕對不能在此耗下去,否則,夜長夢多,與事無益。
  心念間,當即又道:
  “以我看,那大盜神偷二人恐怕早已前往長安了,再”那金大山是死在自己火器彈丸上面,也許是他一身火藥,自己不小心而發生慘變,否則大盜神偷必死在他的彈丸之下。”
  “羅剎奶奶”米大娘道:
  “歐陽堡主,你不是說那大盜神偷二人,昨日還在此地大鬧一場嗎?怎麼一下子又去了長安城呢?”
  歐陽壯笑道:
  “前輩有所不知,昨日錢偷兒脫逃,為的就是要配合姓來的前往長安城,他們早就知道‘天竺佛’的事,如果叫這兩個混帳東西得手,你我還有何面目在道上混下去……”
  他一頓之後,又道:
  “二位前輩或已知道,寶山郝當家的,就是為了‘天竺佛’的事,才在我這石頭堡中共商大計,卻不幸與勾二當家的一同死在姓來的小子手上,所以說,要找這兩人,咱們就得快馬加鞭,趕往長安。”
  一旁坐著的勾大娘早哇哇叫道:
  “還是歐陽堡主說得對,大夥找上長安,一同圍殺那兩個王八蛋。”
  崔偉虎也拍桌子罵道:
  “姓來的好象吃定了道上朋友,娘的,不殺此獠,勢不為人,至於‘天竺佛’的事,唯德者有之,放眼當今,也只有歐陽堡主夠格據有,我們指望著歐陽堡主到時候協同我等砍了那姓來的畜生,為我們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歐陽壯對於崔偉虎的話,大表安慰,當即道:
  “崔老弟說哪裡話來,搏殺大盜來如風,這是你我共同的願望,老弟等即使不說,歐陽壯也會全力施為的。”
  勾鴻啞著粗嗓門,道:
  “這叫魚幫水,水幫魚,堡主幫我等報仇,我們幫堡主奪取‘天竺佛’。”
  “飛天蜈蚣”歐陽壯聽了勾鴻與崔偉虎二人的話,心中著實舒服,原本是三路人馬覬覦這天竺佛,才聞風趕來石頭堡的,如今三方面聲言放棄,豈不令人愉快,但這種愉快的到來,追根究底,還是大盜神偷二人的功勞,因為來如風不宰了三方面的人,今日這天竺佛的事,還真有得自己傷腦筋的。
  當天夜裡,“飛天蜈蚣”歐陽壯睡的好舒坦,他並不因為死了個金大山而有一絲一毫傷感,相反的,他幾乎睡夢中笑醒過來好幾次……
  ※        ※         ※
  依照錢如土的打算;他與來如風二人,當天夜裡可以趕到潼關,然後走華陰而到長安城,這條路走起來也順當不少。
  而來如風卻以為何不偏南走荊關,過武關而西去長安。
  這兩條路,如果快馬加鞭約摸著兩三天就可以到了。
  在錢如土以為,過武關的一條官道,大部分全是山嶺,路較難行,秦嶺綿延,山石陡峭,萬山叢巒,缺少人煙,倒不如西出潼關,進入八百里秦川,一路平坦,沿途都有酒店旅棧,而又商旅不斷,豈不是好!
  二人一路爭議,但來如風還是跟著錢如土到了潼關,時候已是二更天了。
  二人隨意找了一家客店歇宿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趕著上路了。
  就在二人自潼關登程的時候,遠在赤陽石頭堡的一眾當今黑道梟雄,也跨馬離開了赤陽鎮……
  這一行人中,歐陽壯率領著石頭堡六人,他們是“撕破天”賀天鵬、“粉面金剛”
  于上雲、總管卜在冬、副總管齊中岳,新投入的石魁與林火烈。
  另外,就是“閻王舅”米長風夫婦二人、勾氏兄弟二人與勾大娘,以及崔家堡的崔偉虎與崔志虎二人。
  掐指一算,一共十二個黑道高手,另外石、林二人底細不明,難下評語,不過也算得是浩浩蕩蕩殺奔長安而來。
  且說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馳馬在通往長安的官道上,這時候秋高氣爽,黃葉飄舞,偶爾遙望遠處渭河,那河水清明,長河如帶,風物清美,鍾靈毓秀,關中的勝景,即將一一展現在二人面前。
  西去長安,不論是走潼關或是行山路過武關,只要接近長安,就得經過長安東關外的灞橋,只要一到灞橋,長安也只有十裡之遙了。
  就在二人快馬加鞭過灞橋的時候,馬上的錢如土高聲對來如風道:
  “長亭十裡難分手,灞橋一別斷衷腸,我老人家對這兒沒有好感,咱們也別在這兒歇腳了。”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咋著就咋著,我全聽錢老的!”
  錢如土呵呵一笑,道:
  “咱們這就要進長安城了,小子大慨不會忘記一樁事情吧?”
  來如風笑笑,雙眉一揚,道:“不就是‘天竺佛’的事嗎?”
  錢如土小皮鞭一指來如風,笑罵道:“你小子是賣大力丸的,光說不練啊!”
  來如風一怔,馬上偏頭問道:“錢老何所指?”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由此可知你小子尚欠誠意,算啦,我老人家也不必看什麼驪山奇景,吃什麼秦川大菜了。”
  來如風哈哈大笑,道:
  “哦!這件事嘛,小子正準備進入東關,直馳望岳樓呢,小事一樁,何用錢老掛齒!”
  錢如土呵呵笑,道:
  “好!我老人家就先叨擾你小子這一頓秦川大菜了。”
  來如風當即接道:
  “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夜來月光柔而亮,把酒望岳樓,東望麗山,玉兔東升中,更顯得驪山兩峰的巍峨而超然脫俗的勝景,是那般的神秘而誘人,真使人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少時錢老登上望岳樓最上層,除了淺酌低飲,品嘗那秦川八大件名菜之外,遠望驪山風貌,必是一大樂事。”
  錢如土笑道:
  “小子,可真有你的,你何不唱起來,豈不更令我老人家心醉!”
  來如風一笑,不再作答。
  於是,二人快馬加鞭,八蹄翻滾,塵土飛揚,望之有如騰雲駕霧,半個時辰,二人已馳入長安城了。
  長安東關附近的望岳樓,樓高八丈八,一共四層,頂上一色是琉璃瓦,樓頂四角高掛著四只大銅鈴鐺,在風力推動中,發出“叮噹”響聲,夜間聽來,有如西北趕駱駝的第一個駱駝所掛的駝鈴……
  那望岳樓沒有棧房,不能寄養牲口,不過緊臨東城門,附近有一家騾馬店,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就把坐騎寄養在這家騾馬店裡,修蹄上料,就用不著二人操心了。
  這時候正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時候,望岳樓上已開始上座了,店門外已見車水馬龍,不少公子哥兒,一搖三擺,兩晃四盪的跨進望岳大酒樓來!
  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來到望岳樓門前,只見一開三大間,中間大門敞開著,兩邊兩間全是雕花落地長窗子,每間的屋簷下,各掛著兩盞玻璃宮燈,正有個伙計,爬在梯子上點燈呢。
  正門框上面,好大的一塊金字匾額,上寫“望岳大酒樓”五個大金字,蒼勁有力,顯系出自名家手筆。
  再看正面的兩根粗大的朱紅柱子上,也有一付金字雕上的對聯,只見寫的是;“太白酒樓望驪山,
  杯底喜見老君面。”
  兩句話,勾畫出望岳大酒樓的持有風格,因為只要登上望岳樓的客人,一杯在手何異太白;再說驪山峰上供的是老君,老君殿又是勝景之一,即使不見老君面,也在酒客心中神而往之了吧!
  二人登上台階,一個白凈面的小二,笑嘻嘻的迎上來,哈腰打躬的道:
  “二位爺快請進。”
  來如風早知這些大地方的小二,眼睛十分勢利,不由分說,一塊碎銀子早塞在小二手中,道:
  “帶我們登上四樓臨近東窗的桌子上。”
  小二一喜,道:
  “有,有,二位跟我上樓!”
  望岳樓樓高八丈八,二人足足登上七丈高,才到了第四層上,只見已有二十多人分別坐在各桌旁,正等上菜喝酒呢!
  來如風一看臨窗的四張桌子,早坐了人,正感無奈的時候,小二卻掀起一個布簾子,禮讓二人進去。
  來如風這才發現這是一間雅緻不足,清靜有餘的小房間,這時候小二早走近窗前,一連打開四扇窗子,這才回身笑道:
  “二位爺對於這間房可還滿意?”
  來如風一笑道:
  “倒還清靜。”
  只見那小二忙著擦桌倒茶,一邊問道:
  “二位要吃些什麼,什麼樣的酒?”
  來如風一看錢如土,但錢如土只是不說話。
  “錢老,你喜歡什麼,只管叫來。”
  錢如土這才開口道:
  “你小子怎麼問起我老人家來了,你看過天下有作客的向主人要酒要菜的?”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對對對,是不象話,小子這就當家做主了!”
  一回頭,來如風對小二道:
  “花彫先來三斤,秦川八大件,邊吃邊上,告訴灶上大師父,只要做的地道可口,我這裡另有重賞。”
  小二一聽,不由大喜,心想這可是財神上門,兩個人開口就點一桌秦川八大件,當即連聲道:
  “二位爺,且請稍坐,小的這就傳話灶上師父去!”說著,早一溜煙的跑下樓去……
  望著小二走去的背影,錢如土對來如風一斜眼,道:
  “你小子一向吃慣大饅頭湊蒜瓣,頂多再喝上一碗包米湯,怎麼現在全變了,小子,你可別忘了,你如今已是拖家帶謄的人了,再說你那些小蘿蔔頭也等著你去替他們張羅吃的呢!”
  來如風一笑,道:
  “年二半載的也只碰上這麼一回,再說這是請錢老的謝媒酒,自不能過於寒傖,咱們總不能登上望岳樓只喝四兩白乾,一碟小菜,就霸著人家的桌椅等看驪山吧!”
  錢如土大臉蛋一抖,道:
  “你說得有理,我覺得舒坦,少時咱們不醉不歸。”
  來如風道:
  “好!不醉不歸!”
  二人這裡等著吃喝,突然自樓下面衝上兩個身穿灰衣,頭戴紅纓披肩灰帽的官府家將,兩個人站在四樓梯口,高聲吆喝道:
  “大家聽著,大公子今晚在此地請客,這第四層全包下了,各位請到樓下去吧!”
  二人樓梯口一吼叫,樓上食客沒有一個敢說話的,全都低頭向樓下走去,轉眼之間,第四層上面人去樓空,但這樓上隔了四個房間,兩個家將不放心,這才每個房間進去細看,不料靠東窗的一間,正有兩個人坐著,不由怒聲叱道:
  “二位沒聽見?”
  來如風一聽,笑道:
  “聽見什麼?”
  其中一個粗壯的冷喝道:
  “小子,你是在打哈哈吧,剛才我們說的話,就算是在大街上也聽得到,難道二位耳朵塞驢毛了!”
  錢如土冷冷的,也是大模大樣的,道:
  “你們是哪個府裡的,如此大膽在此咆哮,可是不要兒的腦袋了嗎?他媽拉個巴子!”
  那年頭這種罵法比三字經罵人還吃得開。
  兩個家將一愣,不由仔細向錢如土二人打量……
  突又聽錢如土怒喝道:
  “還杵在這兒看什麼,可要我老人家報出官銜來?”
  來如風打蛇順桿上,立刻喝問道:
  “你們兩個奴才,究竟是哪個府裡的,快說!”
  兩個人還真被二人唬得一愣二驚三迷糊,彼此對望一眼,其中一個,道:
  “我們是總督衙門的家將,請問二位是……”
  來如風道:
  “京里來的。”
  二人一聽是京里來的,又見錢如土那紅不溜卿大腦袋,還真的像是哪個王爺私訪呢。
  當即二人畢恭畢敬深施一禮,道:
  “請二位大人說出官銜,小的們也好回衙上稟。”
  來如風道:
  “秘密出京私訪,怎可隨便吐露,你二人口風可要緊些,如果走露一點風聲,要你二人腦袋!滾!”
  兩個家將唯唯諾諾,再也不敢多問!
  當天晚上,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的這個雅廂外面,那兩個家將還自告奮勇的在二人門房外把守,對於走近的人,早勸過另一邊去。
  兩個家將對於小二所端進去的秦川八大件,看的真切,也直咽唾沫,兩個人能吃秦川八大件,除了京裡的王公大臣,誰還能擺出這種場面?
  於是,越發的深信二人是京里來的!
  其實總督府的大公子寶祥,這天晚上並未請什麼客,說穿了只是找來幾個粉頭,在此尋歡而已,只要聽大廳中央的嘻笑聲與輕薄語,就可知一斑。
  只是當總督府大公子寶祥回府以後,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卻仍然淺酌慢飲,秦川八大件也才吃了六道,還有兩道未上呢!
  於是,兩個家將在大公子走後,掀簾走進來向二人問安請罪。
  來如風可真夠大方,竟然掏出一錠五兩銀子,往其中一人手中一塞,道:
  “拿去吧,出去不可亂說。”
  二人眼睛全亮了,就好象剛走出門就摔一跤,細細看才知道絆倒自己的是個大金磚一般,喜不自勝。
  手上拿了銀子,二人單膝一跪,打了個千,這才興高采烈的走下樓去,就在樓口,二人還一把抓住上菜的小二,低聲吼道:
  “雅廂裡可是兩位貴客,可要小心侍候了。”
  店夥計連連點頭,道:
  “錯不了,這是份內事!”
  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邊喝著,邊隔窗遙望遠方,就在明月的照耀下,驪山的兩個峰尖,隱隱然似處在天邊的虛無飄渺中,令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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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也許酒喝的多了,激發起二人的豪情,所以當二人於二更天來到望岳樓後院的客房中時,錢如土突然對來如風道:
  “趕著睡上一覺,等三更天咱們去幹他娘的一票,不過嗎……”
  “老規矩!對吧?”來如風笑著接了一句。
  錢如土道:
  “只要記得就好。”
  於是,二人也不解衣,和衣而眠。
  看看三更已過了一半,從望岳大酒樓後面的客房裡,兩條人影翻過牆外,望之有如兩頭黑豹,直往總督衙門那條大街竄去。
  一溜的灰色高牆,足有兩丈高,這時正有一個腰掛鋼刀的軍官,領著十二名手持紅纓長槍穿著兵勇灰衣的軍士,步伐整齊的繞著圍牆外走過去……
  黑影中,錢如土一撩長衫,舉頭看了一眼月色,貼牆一攀,早閃過那道高牆,來如風咧嘴一笑,彈身一縱,也平躺在一家屋脊上,他居高望向總督府,有拱門、花園,還有那小橋流水、亭臺樓閣,近右邊.那該是總督衙門的正門,只見屋宇相比,房屋高大,雕梁畫棟,十分威嚴。
  來如風仔細看,前面廳堂走道,有士兵把守,而錢老卻早已不知去向。
  來如風閉目房頂養神,不旋踵間,早聞得擊析聲自附近傳來,四更了,仍不見錢老退出總督衙門,來如風正雙眉微皺,突聞總督衙門內鑼聲大鳴,月影中不少人穿衣服拎刀衝出屋外。
  來如風一驚,他早已看好路線,準備迎上錢老退路,卻不料高牆內有人高喊:
  “捉到了,這個老王八蛋,膽子也忒大了。”
  更有一個粗暴聲音,喝道:
  “老王八蛋,你敢夜闖總督衙門,非偷即盜,非盜就是來行刺的,手腳綁結實點,準備帶到大人面前聽候發落。”
  就聽不少人齊聲吆喝著,把那人推在台階廊下。
  來如風一看,大叫不妙,因為他心中在想,歲月不饒人,錢老終歸是老了,等這次買賣以後,得勸他老人家退隱,找個山明水秀,風景絕佳的地方,讓他老人家頤養天年吧!
  心念間,來如風忖度總督衙門內的形勢,當即不敢怠慢,一招“黑豹越澗”,從屋簷縱上總督衙門高牆上,只見他三起三落,人已匿於第三進的廊下暗影中,正遇到一隊軍士過來。
  來如風隨手摸到一塊石子,抖手擲向遠方……
  於是跪響聲把這隊軍士引向發聲的地方,但來如風未等軍士走到,又是一石擲去,然後自己又斜刺裡一閃身,暴露出自己身形,朝著衙門後面衝去……
  於是,銅鑼聲音又響了,許多人狂叫著:
  “到後面去了,快去捉!”
  來如風趁機躍向前面大廳,卻發現七八個軍士並未離開,一個個抱刀守在廊下捆著的那人四周。
  時間似乎是刻不容緩,因為當一眾軍士撲向後面的時候,如果發現沒有行蹤,必然很快的又轉向前面來,那時候再下手救錢老,就要大費周章了。
  心念間,鋼杖早已拔在手中,就像一頭張牙舞爪的黑豹一般,來如風自暗影中一衝而出,八個軍士一愣之間,尚未會過意來,卻巳被他摞倒一半……
  另外四個舉刀就砍,但哪裡是來如風的對手,也只是兩個迴旋,四個舉刀的軍士,也被來如風放倒在地,看來八個人像是死了,因為沒有一個開口喊叫,來如風的鋼杖就那麼恰到好處的全搗在每個人的後腦杓。
  來如風似已聽到後面人聲愈來愈近了,甚至腳步聲也可以聽得到,那是急驟的,在奔跑的聲音……
  於是,他竟看也不看,黑影下雙手抓緊那人身上繩索,往自己肩上一抗,縱身到了高牆下!
  也真是夠利落的!只見他把肩上的人奮力往牆頭拋去而他卻在上拋的人快要下落的時候巴躍上兩丈高的牆頭上,伸手一抓,又把那人抗在肩上,這才飄身下牆,一陣奔跑後,來如風喘口氣,道:
  “酒足飯飽正好眠,卻跟著你老人家出來擔風險,我親愛的錢老,咱們這一票可是面缸揉麵……白乾了。”
  不料肩上的人開口道:
  “這位英雄,我不姓錢,怕是……”
  來如風身子一歪,早將肩上那人放下來,他雙手扳過那人的臉,頂著灰朦朦的月色一看:
  “我的媽呀!你老是誰?”
  原來來如風救人心切,因為他根本不用細看,斷定就是錢老無疑,加上總督府追兵又急,只管把注意力集中在四周,連當場解開繩索的時間也沒有,但他哪裡會想到,他竟救個不相干的老者!
  就聽老者低聲道:
  “此地尚不安全,你快把我繩索解開,由我來帶路!”
  來如風道:
  “我幫你解開繩子,你自己快逃,我還得到總督衙門接應我那位夥伴呢!”
  那老者邊解著身上繩索,邊又低聲道:
  “這位英雄,現在若是再到總督衙門,我看實在不智,這時候三百名軍士怕早已布滿在衙門內外了,再說我曾似乎發現有條人影,身法之快,我老頭子有生還未見過,他早已越牆而出,等我起身看去,他早已不知去向,那絕不是我眼花,也不會是一只大貓,如今你這麼一說,我想必是你這位英雄要接應的人了。”
  來如風一聽,也不置可否的道:
  “好吧!長安城地面你比我熟,黑漆八烏的小巷,我更是不熟,你老帶路吧!”
  那老者早已端整好衣裳,於是他一掖好長衫前擺,四下一看,當即一打招呼,往前衝去……
  一開始還隱隱聽到喧鬧聲,但一陣急走後,聲音已漸漸消失,不久,老者把來如風帶到一個近城牆的小菜園附近,那小菜園一邊有個水井,附近有兩間小瓦屋,一棵老柳樹,就在屋前的小場邊,那個水井上方,還插著絞水桶的轆轤,一根井繩還纏在上面。
  老者推開門,把來如風請進屋子裡,立刻又把門關上,這才打火鐮點上一只小油燈。
  也就在這時候,一邊布簾掀起,走出一個年約二十不到的姑娘,看起來大手大腳,但卻生得皮膚白嫩,俏鼻俏目,蛾眉淡彩,未開言先露出一對小梨渦,這時她長髮披肩,羅衣松寬,另有一番迷人味道。
  老人家不及說話,先拉椅子讓來如風坐下,這才吩咐女兒,道:
  “若不是這位英雄及時搭救,你我父女怕再也見不到面了,快過來代為父的叩三個頭。”
  來如風急忙伸手一攔,道:
  “免了免了,在下也只是無意間碰到而已。”
  露出一口貝齒,比之來如風的一口小牙還要細膩,女的低聲靦腆的一禮,道: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說著就要一旁生火煮茶。
  來如風道:
  “請問老丈,何事夜闖總督府?”
  老者一嘆,道:
  “說起來也真是氣人,不過,小老兒得先請教英雄高姓大名,仙鄉何地?”
  來如風一笑,道:
  “我叫來如風,河南人,認真說起來,也只號江湖上的流浪漢而已。”他一頓問道:
  “請問老丈是……”
  “在下姓洪,祖籍也是河南人氏,二十年前一場天災,才舉家遷來這裡的,那時候小女才剛生不久呢!”
  來如風心中一動,當即又問道:.
  “原來是老鄉啊!不知老丈河南啥地方人氏?”
  “孟津,那兒就在黃河邊上。”
  來如風當即道:
  “在下是孟津南面來家集的人。”
  老者一聽,一臉驚喜,道:
  “英雄是來家集的人氏,那我提個人名字,不知英堆可知道?”
  來如風道:
  “老丈請講!”
  “來家集有位來正通,英雄知道?”
  來如風一聽.全身一震,道:
  “來正通就是家父,本來年深久遠,師父帶我離開家父母的時候,在下也才三歲多四歲不到,聽師父說,父母不久相繼去世,家父的名字,也是師父對在下說的,師父也提及家母姓洪……”
  突見老者雙目垂淚,道:
  “孩子,我是你大舅啊,妹妹生下你的時候,我還特地趕到來家集抱你呢!”
  來如風一聽面前老者竟是自己久巳失散的親戚,一股子溫暖,直往頂門衝上,當即走到老者面前,雙膝一跪,道:
  “外甥如風,給大舅叩頭!”
  老者含淚扶起來如風,又對女兒道:
  “英兒,快見過你表哥!”
  於是,三人全都笑臉相對,淚眼滂沱,如在夢中……
  就聽老者道:
  “二十年前,中原大旱三年,單就那一次天災,就餓死上百萬人,我同你舅媽帶著英兒早一年離開家鄉,總算逃過一劫,人逢亂世,顛沛流離,妻離子散,原不足為奇,如今能在此,見到大妹子有後,我洪老頭也替她高興。”
  於是,來如風詳細的問了大舅何事夜闖總督府。
  洪老頭一嘆,道:
  “在這長安城中,誰不怕那總督衙門的大公子寶祥,前天你表妹到小南門附近買針線,不巧被那廝碰見,那寶祥竟敢當街調戲小英,本來他的家將要把小英拖走,卻見附近圍觀的人太多,這才沒有拉走,但那寶祥卻派人四處打聽……”
  洪老頭喘著氣,又道:
  “不瞞賢外甥你,當年大舅也曾練過幾年武,自覺明目張膽打不過那廝,但若夜間進去那總督衙門,只要找到寶祥,一刀兩斷,殺了他,我父女再遠走高飛……”洪老頭突把聲音壓低,又道:
  “不料仍被發現,又被外甥你救了我,這真有點鬼使神差,使我們團圓。”
  來如風道:
  “大舅這是在上演‘打漁殺家’,不過這件事既然被甥男撞上,算他總督一家倒霉!”
  說著又從腰包裡掏出一千兩銀票一張,那是從勾鴻夫婦二人那兒得來的,就見他把這千兩銀票交在洪老頭手上,笑道:
  “趕著天一亮,快到騾馬店裡選一輛馬車,然後出城回河南,我這裡寫封信,大舅帶著,只要人到寶山,進南城不遠有一王家飯館,他們就會安置大舅父女二人的。”
  來如風辦事乾脆,三兩句話,信也寫好了。
  這時天已微明,街上已有行人,打聲招呼,就在彼此關懷的目光中,來如風別了洪氏父女,在洪老頭的指示下,緩緩的來到望岳樓的後院。
  推門走入客房中,來如風發現錢如土正鼾聲大作,沉睡不醒呢!
  微微一笑,來如風和衣而臥在床上,只是他在遇到洪老頭以後,到現在心中還難以平靜,他覺得天下事也太奇巧了,怎麼會那麼湊巧的,而又是在這種情況中相遇,上天可真會作弄人!
  突聽錢如土道:
  “我老人家找你保鏢呢?你卻替別人出力,害得我老人家被一群鷹犬一陣好追,不是我老人家溜得快,說不定早被捉去總督衙門那大牢裡了。”
  來如風道:
  “多謝錢老把追兵引開!”
  錢如土挺身而起,坐在床邊,問道:
  “我說小子,你把人救出後,就得趕快回頭,為什麼跟人家走呢?”
  來如風呵呵笑,道:
  “我這一跟去,還真的跟對頭了!哈……”
  錢如土一怔,道:
  “什麼意思?”
  來如風湊在錢如土床沿,道:
  “原來那個老者竟然是我的親舅舅!”
  錢如土“呸”一聲,道:
  “你小子從小被你師父收養,你連自己生身父母的做像全都模糊,哪會認識你舅舅,八成你小子又上當了。”
  來如風篤定的道:
  “這事絕錯不了,首先我師父常告訴我家父的名字,母親的姓氏,而我舅舅姓洪,且又說出來家集,並且還問我知道不知道來正通這個人,錢老你想,這還會錯得了?”
  錢如土一聽,一拍腦袋,道:
  “玄!娘的,可真玄!”
  來如風得意的道:
  “一點也不玄,因為這是事實!”他細看一下直搖頭的錢如土,追問道:
  “錢老,你溜進總督衙門窮折騰一陣子,可有什麼值得掛齒的成績?”
  錢如土眼一斜,鼻子一哼,道:
  “我老人家先把總督的那顆大印往腰裡一掖,正要摸進後衙找那什麼大公子的晦氣,突然鑼聲大響,還以為自己被人發覺呢!卻不料打橫又來了個老頭兒,我老人家這才一咬牙,一跺腳,心不甘,情不願的退出總督衙門。”
  來如風雙手一拍巴掌,豎起大拇指,道:
  “還是錢老爺子夠水準,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叫總督老兒三天吃不下半碗飯,兩天難咽一口湯,那就……”來如風把手一攤,道:
  “拿來吧,小子這就來處理善後事宜了,錢老也等著拿銀子了!”
  錢如土一哼,道:
  “拿什麼?”
  “總督老爺的官印啊!”
  “哦呸!”錢如土手指來如風鼻尖,道:
  “你小子是不是遇見親舅就昏了頭?”
  來如風不解的道:
  “怎麼啦?”
  “怎麼啦呀!你也不想想……鈕、督老爺的大印,是任何人隨便提來提去當鳥玩哪!”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的意思是……”
  “藏起來了!”
  來如風小聲又問道:
  “什麼地方?”
  錢如土向著城外一指,道:
  “大雁塔的頂上面!”
  來如風呵呵笑道:
  “一十三層大雁塔,那是聖僧唐僧的骸骨所在,千年來那地方已是長安附近勝景之一,不少人在那兒遊玩思古,錢老把那玩意藏在那兒,妥當嗎?”
  “放眼當今,還沒有幾個能攀上頂層的橫椽下方,八根相連的橫椽上面,誰也看不到放有東西。”
  來如風道:
  “還是錢老慎思周密,手段高明!好,咱們先觀風頭,再好好敲他娘的一筆銀子!”
  二人這一天並未走出房門,只是在這望岳樓的後院客房中淺酌小飲,他們不必走出房門,就知道外邊所發生的事情,因為店中小二,不時的會把長安大街上發生的塌天大事,一字不漏的送到二人的房裡,正所謂,人在房中坐,便知天下事……
  而最讓來如風與錢如土感興趣的事,並非是總督的那顆大印,而是天將黑的時候,小二送來酒菜,隨口對二人道:
  “二位慢飲,外面突然又從河南那邊來了十四個騎馬的,全要住在我們望岳大酒樓,我這就要去替他們把馬牽到城邊騾馬店,馬上就回來!”
  錢如土對小二道:
  “你只管去就是了!”
  小二摸著衣襟,急步退出房門,錢如土這才對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八成是那歐陽壯也領著一幹殺手到了這長安城了。”
  來如風一笑,道:
  “且聽小二一報,咱們只管喝酒!”
  錢如土道:
  “你小子好象並不擔心嘛!”
  “擔心?我只擔心對方銀子少!”
  來如風如今心情愉快,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竟還有他的親人,表妹小英也長得亭亭玉立,看樣子他的家口愈來愈大,相對的,負擔也愈來愈重,當然,對於銀子的需求也愈渴望了……
  二人在房中酒足飯飽之餘,更把精神養足,發現十多人朝著另一院落進去,那為首的不是“飛天蜈蚣”歐陽壯還會是誰!只是錢如土隔窗望去,心中大感吃驚,因為在歐陽壯身後跟著兩個都是白髮蒼蒼的老東西,他可是清楚得很,因為放眼當今,能自稱黑道老祖宗的,大概也只有這兩個老家夥……
  一個人,能被人稱做“閻王舅”,可想這人定然十分凶殘,因為連閻王老子也得叫他親舅,另一邊那“羅剎奶奶”,更是一頭白髮可以數得出來,只是她在頭上盤了布帶,雖然拄著枴杖,但看起來要比老頭兒長的稍高。
  等到錢如土再看看後面幾人,不由微笑起來……
  來如風一笑,低聲道:
  “除了兩個老古董外,其餘全都是關洛道上或伏牛山區裡蹦出來的妖精。”
  錢如土道:
  “看起來這些人並不全是為了那‘天竺佛’而來!”
  來如風道:
  “既為‘天竺佛’,也為我來如風。”
  錢如土冷然一笑,道:
  “你小子往後多留意,可別被他們一夥兜上,那可是一群狼,一群等著吃你小子這身肉的野狼。”
  “彼此小心!彼此小心!”
  來如風才把話“完,就見小二早推門進來,道:“二位爺,今日長安城可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不知哪兒冒出來那麼多吃糧當差的,每條街上都有幾十個拿刀抗槍的,見到人就搜查.聽說四城全貼了告示,要捉拿飛賊呢!”
  來如風與錢如土一聽,相視一笑……
  卻又聽小二道:
  “聽說總督衙門昨夜鬧飛賊,有人傳說總督衙門丟了大印,這可不是玩笑的!”
  來如風摸出一塊銀子,塞在小二手上,道:
  “夜裡別來打擾我們好夢!”
  唱個肥喏,小二嘴巴咧著,回身走出房去。
  來如風隨手又把他那個繞腮假鬍子貼在嘴巴上,他雙手背在後面,八字步把個彎腰微駝的上身,左一歪右一晃的朝前走著,這時候如果他要是在歐陽壯幾人前面晃上幾晃,恐怕也不會被人認出他就是來如風。
  出得店來,來如風緩緩來到東城門,發現十幾個軍士,對出城的人搜摸的十分仔細,對於進城的,反倒憑其進來而不加搜查。
  來如風一笑,轉身朝著總督衙門走去……
  原來錢如土與他,二人總是分工合作,前一段錢如土管偷,至於後一段,錢如土不加干涉,全由來如風作主。
  也因此,錢如土這時候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來如風卻非要重溫那闖龍潭入虎穴的件事,開始總督衙門之行了。
  長安總督衙門的那條街,可真夠寬大,而且氣勢上與其它大街也有所不同,街邊上一溜的種著兩排大樹,秋風蕭蕭中,不時有黃葉飄旋著落在街道上,發出一聲無奈的脆響,一陣輕風中,這些樹葉就會蜷臥在街邊牆角。
  來如風緩緩的走到總督衙門口,只見一對雄偉石獅,昂首探爪,瞪目張口,似要噬人一般,分別坐臥在青石台階下面兩旁,雖是臥著,但也有丈高,五盞巨型大紗燈,分別寫著“長安總督府”五個紅字,正門匾額上也是這五個大金字,佩著鋼刀的軍士,兩旁各站了八名,往裡看,總督府的大堂上,人影幢幢,看上去足有二十多人,約摸著正在為總督老爺的官印唯幄籌謀,考慮對策吧!
  來如風人一來到總督衙門台階邊,台階廊上的軍士早吆喝道:
  “幹什麼的?”
  來如風舉頭望望天,屋脊上面秋月甚亮,他微微一笑,只管緩步登上那十二層高大台階!
  早有四個軍士一衝而下,其中一人,一把扭住來如風衣領,怒喝道:
  “你是幹什麼的?快說!”
  來如風收起笑臉,冷哼道:
  “放手,如果我在總督那兒隨便一句,你小子就沒有命了!”
  那軍士真的嚇一跳,一鬆手,卻又喝問道:
  “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來如風望望裡面遠處的總督大堂,冷冷的道:
  “我見總督大人,如果他還要保住他的總督寶座!”
  來如風的話相當有力,兒個軍士全都一怔,誰也不敢多出餿主意.其中一人又問道:
  “你老兄究竟要幹啥,見我們總督大人到底有何事,還有……”
  來如風暴喝一聲,道:
  “你囉嗦個鳥,再不通報,老子掉頭而去,早晚總督會砍了你們幾個!”大夥一聽,全傻了眼,當即有個機伶的,忙道:
  “好,你老兄請稍待,我這就進去找值班大人替你上稟,不過你最好心裡有個底兒,如果你是來消遣大爺們,少時可有得你吃的苦頭。”
  也不等來如風表示什麼,那抱刀早往裡面跑去。
  來如風人就在台階上來回踱著四方步,貼在嘴上的鬍子,總是叫他不習慣,所以不時的伸手撫摸一下!
  不旋踵間,早由門裡走出一個雄赳赳披著甲衣的武官,一見來如風,先是上下細看幾眼,然後正容道:
  “聽說你要來見總督大人?”
  “不錯”
  “總督大人正在忙著,你若有事,可先對我說也是一樣。”
  來如風搖頭,道:
  “不一樣!”
  那武官一怔,道:
  “兄台可是由京里來的?”
  來如風又是搖頭,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總督大人正在為他那顆大印大傷腦筋,你說是也不是?”
  那武官一聽,當即動容,道:
  “兄台可是為此事而來?”
  來如風一撇嘴,道:
  “也可以說是吧!”
  武官一招手,道:
  “隨我來!”
  來如風仍然邁著八字步,雙手挽在背後,走一步,他那長衫下襬就會向出腳的方向一擺動,看起來還真是文縐縐的老學究模樣。
  來到大堂門口,來如風站在大堂外面細看,這時候他才看清楚總督大堂上那種氣派,不僅是雕梁畫棟,氣象萬千,而且是威風凜凜,氣勢宣赫,那些守在附近的軍士,也都是赳赳武夫,軍容整齊,不愧是方面大員、封疆大吏,相形之下,比那石頭堡的氣勢,又自大不相同。
  那武官直走近一個身穿錦袍面如重棗,挺胸凸肚的長髯大漢前面,規規矩矩的施禮,也只說了幾句話,那大漢已望向大堂門口。
  於是,只見他一點頭,那武官急步來到堂口,領著來如風走進大堂上。
  大漢一抖錦衣,早坐在一張虎皮太師椅上,這時堂上正有十多人議論不已,看到來如風進來,俱都閉口不言,面露懷疑。
  錦衣大漢手一指,也不要來如風施禮,就叫來如風坐在一邊椅子上。
  來如風可真大方,直到要坐下來,才把雙手抱拳,道:
  “謝坐!”
  帶領來如風進來的武官,卻緊緊守在來如風一旁不即離去,那樣子正就是監視來如風。
  一捋長髯,錦袍大漢道:
  “聽說你為本官大印的事,來見本官,可有高見?”
  來如風道:
  “在下江湖中人,有些官場規矩不太懂,說話失禮地方,還得請總督大人多多包涵。”
  錦袍大漢一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
  來如風道:
  “在下姓包,名照道,江湖上人稱‘包找到’的就是我。”
  總督哈哈一笑,道:
  “本督一向不與江湖中人物往來,甚少聽到你的名字,不過你能自動來協助本官尋找失印,必然是俠義中人,本官先謝謝你了。”
  來如風一笑,道:
  “總督大人可千萬別說謝字,我今晚斗膽來闖總督衙門,說穿了也是為了拉生意!”
  總督雙眉一揚,道:
  “拉什麼生意?”
  來如風一欠身,道:
  “小民的買賣,就是替人尋找失物,上至天王老子地王爺,下至挑擔拾糞販夫走卒,只要是丟了任何東西,我都能在限期之內代他找到。”
  總督一聲哈哈,道:
  “這麼”來你也可以替本官找到失印了?”
  來如風道:
  “做了多年這種買賣,至今信譽卓著!”
  突然,總督大喝一聲,道:
  “拿下!”
  來如風忙搖手,道:
  “不必!不必!大牢在啥地方,只管領我去,小民絕不會逃走!”他一頓之後,低聲對總督大人又道:
  “關了我包找到,大人的官印就完了,我真為大人前程擔憂啊!”“完,對圍過來的軍士道:
  “走吧,領我去坐大牢。”
  總督突又伸手阻住,道:
  “你們退下!”十幾個高大軍士又退出大堂。
  總督大人就在來如風面上好一陣細看,燈光下,只見來如風穩如泰山,靜如止水,就好象有一股泰山崩於前而不懼的浩然之氣,不由心中琢磨,這人如果走向仕途,必然是個人才。
  當即問道:
  “你有什麼方法,可以找到失印,又怎麼能證明官印不是你盜走的?”
  來如風一笑,道:
  “如果我能盜取總督官印,為何不改盜有銀子大戶,卻冒著生命危險來個大費周章?”
  總督大人微點著頭……
  於是,來如風身一前傾,又道:
  “至於如何能替總督大人找回官印,說句江湖話: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
  總督大人一笑,道:
  “好,你出個價吧!”
  來如風道:
  “如果大人的官印久找不到,預備出多少賞格?”
  總督大人指著一旁既驚且怒的十兒個大小不等老少俱有的官員,道:
  “他們正擬定賞格一千兩,如果連那盜印的盜匪一齊捉到,賞銀加倍。”
  來如風立起身,深作一揖,道:
  “總督大人,你的這些參謀不是在替你做事,他們在害你呀!”
  來如風話一落,早有兒個武官聲色俱厲的指著來如風怒喝道:
  “你簡直是個瘋子!”
  微搖著頭,來如風道:
  “小民沒有瘋,恐怕各位有點不大對勁,各位也不想想,總督官印可是皇上親賜,一旦丟失,丟官事小,只怕腦袋也將不保,怎麼把賞格只出一千?”他一頓之後,又道:
  “這種丟掉官印的事,最好對外不承認,一旦白紙黑字貼在四城,難免會傳進京中,那可是有失顏面的大事!”
  總督大悅,道:
  “你這才一語中的,今晚他們爭論不決,主意不定,也正是此一癥結所在。”
  來如風一笑,道:
  “所以說小民就是為了不讓總督大人有失顏面,才斗膽在未昭告失印之前闖進來的。”
  “如此”來,你有本事替本官找到官印了?”
  來如風道:
  “小民這包找到的字號,絕對附有信譽保證。”
  總督冷然一笑,道:
  “你可曾想過,如果本督下令把你毒刑逼供,要你為本督送回失印呢?”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小民命賤,能值幾個銅子兒,但有總督大人陪著走向酆都,這對小民而言,值得含笑地下了。”
  總督大人笑笑,道:
  “你很會說話,而且每句話皆中本官要害,好!你自己出個價吧!”
  來如風伸出一個指頭,道:
  “這個數,少一個小民就抽腿走人!”
  “那是多少?”
  來如風道:
  “在未說出實價之前,小民必先說明一點!”
  “本官在聽著!”
  來如風道:
  “找東西,最怕陷入膠著,所以也要因時間而定價錢。”他微笑著環視大堂上站坐不一的各位文武大人一眼又道:
  “大人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多則十日,少則一日,一日找到,白銀十萬兩,兩日找到,白銀九萬兩,如果在第十日送來,白銀一萬兩,不過,一旦超過十日,銀子一兩不收,仍得盡力為大人找到失印。”
  總督大人正要說話,不料來如風又道:
  “價錢談妥,尚須附帶一個條件。”
  “附帶什麼條件?”
  來如風似是理直氣壯的樣子,道:
  “必須是大人私人腰包的銀子,官銀一兩也不收!”
  總督大人那紫臉堂上須髯抖動,雙手十指嘎嘎作響,冷凜的道:
  “本官備銀十萬兩,但要限期三日,三日後你就不用來了。”
  來如風稍一思索,堅定的道:
  “好,小民就冒這次險,三日內如果找不到大人官印,東城門上,還望大人賜一張草蓆,替小民收屍!”
  總督大人一擺手,道:
  “江湖中人一諾千金,從今晚子時算起,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來如風深施一揖,又對一眾文武官員一禮,邁著四方步,輕鬆已極的走出長安城總督衙門……
  來如風出了總督衙門,天已二鼓,一開始他走的很慢,因為他發覺似是有人在跟蹤自己。
  就在他快要走到城門的時候,突然腳步加快,只見兩扇城門將關的剎那間,來如風真像一陣風般,一閃而出了長安城,回頭望去,跟在自己後面的人一個也未走出城來,看樣子全被關在城中了。
  來如風並未走遠,他僅只是轉個城角,人已到了城牆下面,貼住城牆急速的又爬躍在城牆上,遙望長安城裡,除了街上尚有稀落的燈光外,大部分一片漆黑。
  那長安城牆既厚又高,但如何能阻住來如風,只見他幾個騰躍,人已進入城中。
  當來如風來到望岳大酒樓的時候,兩個小二正要登梯熄燈,走入房裡,錢如土正一個人在喝悶酒,一見來如風,拿大眼一翻,道:
  “小子,對於你這種愈來愈辦事不力的表現,我老人家有些不太滿意,可是這長安城的花花街景,使得你流連忘返了。”
  來如風深長的嘆了口氣,道:
  “錢老,銀子愈來愈難賺了,不容易啊!”
  錢如土猛灌一杯酒,道:
  “小子,你可要放明白些,趕著明日,不定‘飛天蜈蚣’那幫魔頭就要發動攻勢去奪取‘天竺佛’,咱們可沒有時間同官家周旋,你出去這幾個時辰,事情是如何辦的?”
  來如風坐下來,自己取過一只杯子,先喝了一杯,這才把經過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
  錢如土細細琢磨一陣,才對來如風道:
  “趕快養足精神,四更天咱們行動。”
  來如風怔道:
  “何必那麼急?憋他個三兩天,也好急急那個貪官。”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你小子可不要忘了,多等一天;咱們就得少拿幾萬兩銀子,這種損失我老人家不幹!”
  “那錢老的意思是……”
  錢如土放下酒杯,站起來走向床鋪,邊道:
  “你只管去收銀子,我在大雁塔下等他們,只等你的銀子到手,我就告訴他們東西在什麼地方,一切妥當,咱們東城外繞向灞橋會合,老規矩,不見不散。”
  錢如土一說完,早一斜身躺在床上睡下……
  來如風又喝了幾杯酒,也睡了下來……
  這真是個月不黑風不高之夜,因為當來如風四更天過了一半爬起來的時候,西天明月照進來,灑了一地銀色,根本用不到點燈,二人早一切收拾妥當。
  翻上房子,躍過院牆,二人相當小心,因為二人心裡明白,這望岳大酒樓的客房中,正住了十四個黑道魔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們全引出來,那時候可就麻煩大了。
  越過土來到街上,二人一打招呼,各自走路,各行其事。
  錢如土一路越出牆,直往附近的大雁塔而去……
  來如風這是第三次來到總督衙門,雖然如此.但他發覺這總督府內的戒備,似是加強不少……
  來如風順著總督衙門院牆,一直繞向最後面,隔著兩丈高的院牆望進去,後院不遠處有一高樓,上面似有燈火。
  縱身上躍,來如風人已翻上牆頭,他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座兩層宮殿式高樓,樓下四周廊上各點著明燈,每邊皆有兩個軍士把守,顯然,要想溜進這座大樓,兒乎是不可能的事。
  來如風遲疑有傾,遂即又翻到牆外面,就近找了幾塊石頭,這才又翻越圍牆,把身子隱在院內花叢中,抖手打出一粒石頭。
  就聽一聲“叭”,早驚動廊上的軍士,立刻有人喝著衝過去!
  來如風又是一石擲去,這次擲的更遠,樣子好象有人往遠處逃一般!
  於是廊上的軍士筆直的衝向前去!
  來如風把握時機,奮力縱躍,雙手在突出的椽邊一攀,人已到了樓上!
  也就在他正要推窗的時侯,迎面的窗子竟先打開了!
  來如風還真的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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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樓上窗子一開,站在窗內的,不是別人,竟然是總督大人。
  只見他一手捋著長髯,雙目如炬,另一手卻背在身後,面貌嚴肅而隱隱然煞氣外露!
  “大印拿來了!”聲音低沉含威。
  來如風咧嘴笑道:
  “站在外面說話不太禮貌,可否容小民進去!”
  總督手指樓門,道:
  “那邊有門,你進來吧!”
  來如風閃身推門而入,只見是個極為豪華的書房,除了一個大書櫃外,另有兩個櫃子擺設的全是古玩玉器,四周牆上更是名人字畫,尤其一張頭陀畫像,高可一丈,只見畫中頭陀,僧衣拖地,手持佛珠,虎鼻厚唇銅鈴眼,繞腮鬍子連胸前,隱隱然一雙大腳丫子外露,神采奕奕,栩栩如生,直如要走出畫中一般,令人見而生畏!
  就在來如風尚未站定,突然間,嘯風突起,寒光噴射,總督大人已快不可言的一劍劈向來如風。
  來如風“嘿”的一聲,身子後仰斜翻,堪堪躲過斷臂一劍,緊接著一個滾地翻,單手按在書桌另一面,手中早已拔出鋼杖!
  只見他手中鋼杖舞了個杖花,瀟灑的挺胸站在那裡,卻發現總督大人正把寶劍插回劍鞘。
  來如風一反手,鋼杖也插回後腰,不自然的摸摸嘴巴四周的假鬍子,笑道:
  “小民真正替總督大人捏一把冷汗。”
  總督重棗般臉膛一寒,道:
  “此話怎講?”
  來如風透著無奈的道:
  “如果小民躲得稍慢而死在大人劍下,那麼大人的官印將永淪虛幻,想而不能得之了。”
  “能躲過我那雷霆一劍的人,本督尚未見過,你是第一人。”他緩緩在太師椅上坐下來,又道:
  “本督是個見獵心喜的人,你如果投入本督門下,本督可以利用你找回官印為藉口,拔升你為本督府中參將之職,憑你的機智、膽量、武功,不難藉此機會爬上高官。”
  來如風淡然一笑,道:
  “小民江湖懶散漢,無意仕途,大人美意,小民永銘五內。”
  總督一笑,道:
  “人說,當機會來時,要緊緊抓住,因為人的一生也許只有一次機會,本督不勉強,你回去多多想想。”一頓又道,
  “你能這麼快的連夜返來,是不是有了官印下落?”
  來如風點點頭,道:
  “不錯!”
  “在何人手裡?”
  微微一笑,來如風道:
  “小民厚顏,必得先拿到銀票,才能說出官印下落。”
  總督冷冷一笑,道:
  “本督怎會知道,你不是利用官印失竊而撞騙?”
  來如風道:
  “小民收了總督大人銀票之後,自然要帶大人去取官印,等於是一手交銀,一手交貨。”
  總督一挺胸,道:
  “好!”拉開桌下抽屜,立即取了十張銀票,每張一萬兩,當即往桌上一放,又道:
  “這裡是十萬兩銀票,絕非官庫的銀子。”
  來如風緩緩收起銀票,小心塞入懷中,當即笑道:
  “大人請!”
  總督當即叫道:
  “來人哪!”他話一落,早由另一邊門,走出兩名武士,兩個人全是輕裝短扎,頭包青布,來如風一看,就知是總督蓄養的江湖中人。
  “你二人跟他去取回官印,不可有失!”
  來如風笑笑,低聲道:
  “大人不去?”
  “不必了,有他二人去就夠了!”
  總督帶著來如風,四人走出這座豪華富麗的大廳樓下,廊上的兒名軍士舉刀為禮,來如風咧嘴一笑,跟著兩個輕裝漢子向前面走去……
  身後面,卻聽總督怒聲叱道:
  “都滾開,弱者不來,強者你們又攔不住,要你們何用,真是一群飯桶……”
  當來如風領著二人走出城門的時候,一路上來如風問二人的姓名來歷,但二人總是閉口不答,甚至連正眼也不看來如風,只是緊緊的跟在來如風身後,而使得來如風有附骨之蛆,揮之不去的感覺,心頭說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而兩個人腰裡全插著一把彎月刀,論個頭,與來如風差不多,只是兩個人全都是大草胡,身上微微有著羶味。
  一看二人全不回話,想攀交情也免談了,來如風立刻加快腳步,向前衝去!
  就在一陣御風駕雲般的狂奔之後,來如風回頭看,只見跟著的兩人被他拉開十丈左右,來如風心裡明白,自己如果全力施為,定能丟下他們,不過他們能在這一陣跑中,有這種腳程,江湖上算是一流人物了。
  終於,三人到了大雁塔下面,來如風望望天色,已是東方泛白,彩霞將奔放而出了。
  來如風一屁股坐在塔下面的石階上,以手撩風,呼呼啦啦的扇著涼,道:
  “娘的,吃風喝露,跑東到西,賺錢受累,又要擔驚受怕,這種日子可真不是滋味!”
  一陣歇息,來如風見二人仍不開口,只得高聲叫道:
  “要銀子的可以出來啦!”
  “哪個王八蛋在塔下雞毛子喊叫的,一大早擾人清夢!”
  三人舉頭望時,這才發現那高高的大雁塔頂上橫樑突出地方的下面欄杆旁,正有一個人橫臥著。
  來如風一看,不由笑道:
  “要銀子的,快下來了!”來如風話聲中,錢如土應聲叫道:
  “銀子!在哪裡?”說著,只見他身子飛旋,手攀琉璃瓦椽,一層層的有如猿攀危崖般,早到了塔下面。
  兩個一直未開口的人迎上前來,發現竟是個頭大如鬥四肢纖巧的怪老人,不由相對一望。
  錢如土一伸手,道:
  “銀子拿來!”
  來如風伸手入懷一掏,摸出一把銀票,全塞在錢如土的手裡,笑道:
  “十萬兩銀子,一個不少,你點收一下!”
  錢如土還真是仔細,每一張他都迎著朝陽照照看,等到十張看完,他才數了五張,塞在來如風手上,道:
  “拿去,這是你小子的賣命銀子。”
  來如風接過銀票,往懷裡一塞,又伸手道:
  “收了總督大人的銀子,也該把人家那個吃冤枉糧的官印,送還人家了吧?”
  錢如土一笑,道:
  “那是自然,不過銀子是你交給我老人家的,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講。”說著小聲在來如風耳邊嘀咕兩句,當即返身繞過附近一座大廟,急步而去……
  來如風雙手一拍,對跟來的二人笑道:
  “娘的,那個老鬼真不是東西,原來他把東西放在那個地方,走,咱們去取。”說著,領著二人往大雁塔上爬去,一層層的往上爬,而且爬的相當慢……
  當然,來如風這種泡蘑菇,是有其道理的,因為他總得要錢如土安全的走入長安城,否則,一場廝殺,必然耽誤正事,而正事,那是有關‘天竺佛’的大事。
  雖說大雁塔是唐朝聖僧的埋骨寶塔,但千百年來,早已成了長安附近勝景之一。
  如今來如風領著二人登上了大雁塔頂,塔上已有一扇小窗被人推開,來如風雙手一攀,人已穿出小窗外,擰身翻到塔頂朝天梁椽上,來如風笑對二人道:
  “二位,小心授著。”只見一個金黃色緞包,一尺長,半尺寬厚,“呼”的一聲,自窗外飛進塔內,被一人接在手中。
  也就在此時,來如風身子下墜,攀椽附瓦,一層層的往地上落下來,身手之利落,真是無話可說!
  來如風已走出十丈外了,回身才看到其中一人,落地追來,於是,激起了來如風的雄心,他決心要試試這二人究竟有些什麼驚人絕學。
  就在一棵松樹下,來如風突然一個大翻身,雙手扠腰,冷冷的望著追趕而來的一人,那人卻早已手握彎月刀,斜身衝過來。
  “幹啥子?銀貨兩訖,你二人也該回去交差領賞,這麼拼老命的追來,難道還想再送幾個銀子?”
  來如風正說著,那人大草胡抖動,似是有話說不出口一般,舉刀就砍!
  來如風大怒,側身讓過一旁,鋼杖已到手中,“嚓”的一聲,杖端尖刃顯露,只見他一挽杖花,正迎著彎月刀二次劈來……
  彎月刀碎芒閃閃,宛如蒼穹匹練,繞體盤旋,激流回盪,在晨光照射中,令人有如置身銀河。
  來如風一聲冷哼,杖端如巨浪般狂挑猛揮,然後在一陣脆響中,來如風雙腳暴彈,人已騰起兩丈餘,就在此時,他那手中杖如一具飛旋的螺旋,溜圓的弧線,精密的計算,把碎芒連成一束強而有力的冷焰,發出窒人的璀璨光環,令人無法分辨出究竟在一招之間有幾刀穿進那人的彎月刀芒中,只是在來如風雙腳落地的時候,彎月光驟然光華盡失,濺散的血雨中,那人已連退十步,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滿面驚悸……
  來如風卻不容那人稍喘,早一個箭步,杖端的尖刃已停在那人的喉頭上。
  也就在此時,另一人已手捧官印,急步趕到,一看這情形,救也不及,殺也不是,急得滿頭大汗!
  跌坐在地上的草胡大漢,手中彎月刀一拋,雙目一閉,仍然是一句話未出口,對於他背上、肩頭、雙臂上的傷勢,連皺眉也不皺一下。
  冷然一笑,來如風道:
  “生意既然成交,銀子也花了,你二人卻想中途立功,來個醜獻功,討好主子,你們不守信,老子就不仁,殺了你二人,老子抱著官印入山修行去!”
  只見拿印的人連連搖手,邊指著自己嘴巴……
  來如風一皺眉道:
  “啞巴?”
  那人點點頭!
  來如風收起鋼杖,苦笑連連,道:
  “原來是兩個啞巴,真可憐!”說著,只見他突然一連幾個雲裡倒翻,人已落在十丈之外,又是幾個提縱,人早已不見影蹤!
  兩個人這才垂頭喪氣的返回督府。
  當總督看到其中一人受傷而回,已知十萬兩銀票真的化為烏有了,心中一陣絞痛!
  於是,他急急打開官印上面的黃緞布,官印不假,卻在官印下方,有一紙條;“寶祥仗勢,橫行市井,
  十萬白銀,買兒一命。”
  總督一看,勃然大怒,原來是兒子不肖惹的禍,從此他下令禁止兒子走出總督衙門一步,直到他卸任回京。
  當來如風低頭彎腰,邁著四方步進入東城附近望岳樓的時候,突然錢如土從後面衝過來,拉著來如風一陣抱怨,聲幹色漸漸俱厲,道:
  “你怎麼同那兩個回子幹起來呢?你小子正事不幹,卻要爭強好勝,真是該打!”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怎麼知道他二人是回子?”
  錢如土哼一聲,道:
  “一身羊羶味,不是回子是什麼!”
  來如風道:
  “是有點羶味道。”
  錢如土急急又道:
  “付清房飯銀子,咱們馬上走!”
  來如風一看這情形,自是不敢怠慢,兩錠銀子共十兩,往桌上一放,立刻走出店來。
  二人急步到城邊的騾馬店,只見望岳樓的那個小二拉著兩匹馬走向店外來,正是二人坐騎。
  來如風一笑,當即接過絲韁,一塊銀子塞在那小二手中,然後又是一錠銀子遞給小二道:
  “這一錠是賞給灶上大師父的。”
  就在騾馬店門口,來如風又付了騾馬棧房銀子,這才與錢如土二人翻身上馬,馳出長安城。
  原來當錢如土從大雁塔迴轉望岳大酒樓以後,發覺“飛天蜈蚣”歐陽壯等一眾惡煞,早已離去_已、中一急,偏就來如風遲遲不歸,這時候他真的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不時朝著店門張望,好不容易等到來如風進來,這才真的一肚子肝火。
  且說二人自出城以後,立刻往東疾馳,過灞橋而偏北,不久,那渭水河已遙遙在望。
  二人馬上觀看,只見渭水河河長如帶,水清汎光,兩岸風物清美,景色秀麗,充分顯示出八百里秦川靈秀之氣與河山之壯峨。
  這時候萬里晴空,藍天如洗,東陽斜照,大地一片金黃,二人躍馬官道上,早望見距離渭水河不遠處的一所巨大莊院。
  走至臨近,看到道旁一塊大青石碑,上面刻著方正而有力的大字:
  “天竺寶莊”
  舉頭前望,早見到一溜的紅土院牆,裡面亭臺樓閣,全都是雕梁畫棟,而且院中還有十幾棵插天老樹,更襯托出天竺寶莊的巍峨宏偉,氣象萬千。
  二人才到那個巨大的莊院門前,正自下馬,不料早從院門走出一個年輕人來。
  錢如土一眼看出那個年輕人,正是在山邊草棚下吃過他西瓜的押鏢鏢師,不由一怔。
  只見那年輕人含笑上前,道:
  “二位可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俠盜神偷?”
  錢如土又愣了一下,道:
  “閣下不正是棗陽四方鏢局的鏢師?”
  那年輕人一笑,道:
  “有一陣子算是四方鏢局的人,過後又投入赤陽石頭堡歐陽壯麾下,幹了那麼十多天殺手,萬幸沒有遇上二位,倒是聽了不少二位大鬧石頭堡的趣聞。”
  錢如土哈哈一笑,道:
  “閣下是……”
  “在下林火烈,天竺寶莊的三少莊主就是在下。”
  林火烈表明身份,錢如土對來如風相視苦笑,道:
  “咱們追來幹啥,既未打那‘天竺佛’的主意,又不用咱們幫忙插一腳。”
  來如風也笑道:
  “錢老,對咱們來說,實在不虛此行,你老摸摸良心看小子說的對不對?”
  來如風手摸心窩,而心窩地方,正是那總督大人的五萬兩銀票。
  林火烈將二位請進莊內。
  這時候天竺寶莊內,正有幾個莊丁在整理花草樹木,掃清一地落葉。
  林火烈把二人邀在客堂上坐定,當即對二人道:
  “家父行動不便,也才剛剛進入內室休息,少頃必出來一見的。”
  來如風道:
  “林兄與歐陽壯那夥魔頭相處十多日,目的是為了什麼?可窺知他們的陰謀?”
  林火烈笑道:
  “一開始在下投入四方鏢局,為的就是那‘天竺佛’,由於江湖上以訛傳訛,神話一般的傳說著‘天竺佛’上隱藤著極大的秘密,既載有武功絕學,又有寶藏圖,哼哼……”
  林火烈一陣冷哼,又道:
  “其實那‘天竺佛’的身價,比之寶藏與武功二者,不知又高出多少倍,因為那‘天竺佛’本身就是無價之寶,它是唐朝聖僧西天取經親由天竺國攜回來的象牙聖佛,佛身上盡載著救世經文。”
  錢如土不解的道:
  “聞知這‘天竺佛’乃是汴梁大相國寺之寶,何以會落入棗陽唐門世家之手,卻又千里迢迢,重金禮聘四方鏢局,長途跋涉,間接送來長安,卻是為何?”
  “唐門世家,就是老身娘家!”腳步聲響,加上濃重的喘息聲,只見兩個白髮老者,一人坐在竹椅上由兩個中年錦衣人扶持,另一個卻是白髮婆婆,手持龍頭枴杖,一身淡雅服裝,頭纏黃絲帶,緩步由二門出來。
  錢如土與來如風當即站起身來,雙雙施禮。
  錢如土一見竹椅上坐的老者,似是患著半身不遂的樣子,左邊手臂扭曲,嘴巴稍斜,但他那容貌,錢如土十分清楚,那不正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與“天竺佛”同時失蹤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嗎?原來他沒有死!
  就在這天竺寶莊的客堂上,“天外一尊”林天龍被身後兩個兒子扶正身子,這時候三個兒子在林天龍身後並肩站著,莊丁獻上香茗,林天龍對一旁的老婦極不清楚的說了一句,然後就閉目坐在竹椅上靜靜的似是神喪氣沮,又似看破紅塵的樣子。
  於是,白髮老太婆緩緩的道:
  “一大早,我小兒帶了一批當今江湖上的惡魔,來到這天竺寶莊,他並未請所有的人進入這天竺寶莊的客堂上,卻把我兩老引出來,當著大家的面,我的丈夫撕去戴了二十年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當場就使‘飛天蜈蚣’歐陽壯與‘閻王舅’米長風、‘羅剎奶奶’米大娘認出我丈夫,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失蹤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幾個當場一驚,他們發覺當年武林第一高手,如今已是風燭殘年,但他們在聽了林天龍如今在這天竺寶莊每日還在吃齋禮佛,心中更加不解,看著幾人面露不解;我就不再多言,只告訴他們,如果要奪取‘天竺佛’,何不就此上道,因為那‘天竺佛’早一天已由楊剛與大相國寺的兩個大和尚攜回汴梁城了。”老太婆淺飲一口茶,又道:
  “幾個人當然不信,一定要衝進天竺寶莊,老身當時就對歐陽壯那個魔頭說,天竺寶莊不會消失無形,如果大相國寺沒有‘天竺佛’,你們只管再來,天竺寶莊任你等搜查,於是他們稍作商議,當即調頭而去,這時怕已在數十裡之外了。”
  錢如土哈哈一笑,道:
  “論年紀,我錢如土怕也比二位小上個十幾二十歲,說輩份,勉強可以高攀個小弟,恕錢某多言,當年江湖上傳說‘天竺佛’的事,甚囂塵上,那時候小弟四十冒頭,壯年氣盛,還真想動那‘天竺佛’的腦筋,但小弟行走江湖,絕不取一絲非份之財,所以心有意但有力不施,後未聞知‘天竺佛’突然失蹤,連當時煸赫於黑白道上的‘天外一尊’,也隨之消失於江湖,那時候原本是塵湮滾滾的江湖上,也因林兄的消失而漸漸塵埃落定,不過仍有人猜測,林兄可能得到‘天竺佛’而藏匿於深山大澤中練那‘天竺佛’上的絕世武學呢,卻不料……”
  這時候林火烈緩步走到錢如土二人面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微微一笑,接道:
  “當年我們本是住在棗縣,自從家父得到‘天竺佛’以後,立刻改頭換面,領著我們全家,遷居在這渭水河畔的荒僻地方,天竺寶莊,就是那時候建造的,二十年來,家父以偽面示人,而我們做子女的,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此其間,就是為了‘天竺佛’身上所刻的字沒人認得出,所以家父仍以為那必是傳言中的武功絕學與寶藏說明文字,五年前,從西方來了兩個大喇嘛到了長安,家父夜訪二人,出示這‘天竺佛’請釋,兩個大喇嘛細看之下,願出重金收買,但為我父拒絕,而兩個大喇嘛卻指說佛身所刻的字乃是佛家無上心法經文,家父恐受騙,立刻連夜又返回寶莊,自此以後,家父常持此‘天竺佛’,長孜苦思,直到一年前,家母以為家父真的思入魔道,悄悄由我把這‘天竺佛’送到棗陽我舅舅家中,想不到三個月前,家父突然中風,口中仍叨念那‘天竺佛’,這才又奉家母之命,轉回棗陽,為了‘天竺佛’的安全,又商由四方鏢局護送,而我本人也裝成鏢師模樣參與護送,後來不知怎麼的,‘天竺佛’的事從這天竺寶莊中被一個下人傳人江湖,想不到消息走漏的那麼快,由長安到洛陽,又傳到汴梁大相國寺……”
  突聽老婆婆道:
  “物歸原主,老身反倒一身輕鬆!”
  喟然一嘆,林火烈又道:
  “家父思念‘天竺佛’成疾,但也看破一切,因為世上一切,終歸沒有誰能帶走一草一木,人之爭奪不休,世上充滿了勾心鬥角,皆是庸人自找,到頭仍是一場空,因為人人皆是空手而來,自然又是空手而歸,也因此,當我把‘天竺佛’又帶回天竺寶莊的時候,家父淒然落淚,慘然一笑,連看一眼也沒有,每日佛堂念經懺悔而已。”
  大家一起喝了杯中茶,林火烈又道:
  “三天前,大相國寺的兩位大師父前來,總鏢頭楊剛在家父面前告罪不迭,家父只是無奈的一嘆,把那‘天竺佛’當面又交還大相國寺的至仁大師,當時二位大師不停的致謝,但他們卻不知面前的老者,就是當年縱橫江湖的‘天外一尊’林天龍,因為家父戴著人皮面具幾已與真皮溶為一體了。”
  這真是一段江湖祕聞,來如風卻聽得如醉如癡,甚感過癮,這時候他似是發覺,聽比說要舒服多了,尤其是細聽這種訴盡衷腸的往事,更令聽者神而往之。
  正在這時候,恭立在林天龍身旁的兩個身體壯實,面貌威武的中年人,其中一人沉聲道:
  “如今事已敞明,天竺寶莊不願再惹江湖是非,還請二位以後不要再來此地。”
  錢如土正要開口,突聽另一個也道:
  “家父行將就木之人,風燭殘年,希望過幾天安靜日子,這次為了‘天竺佛’的事,也是我這個小弟辦事不夠精明,還是把‘飛天蜈蚣’的爪牙引來窺伺。”
  他說的當然是指那“撕破天”賀天鵬與“粉面金剛”于上雲二人暗中追來的事。
  於是,事情就這麼明朗化了,錢如土對來如風一打招呼,咧嘴一笑,道:
  “小子,咱們上路吧,如果你想湊熱鬧,咱們這就打道汴梁城。”
  來如風皺眉道:
  “大相國寺也需要咱們去幫忙,要知這大相國寺可是在汴梁城中,他們真敢明目張膽的去搶?”
  錢如土冷笑道:
  “認真說來,‘天竺佛’並非是大相國寺之物,相傳‘天竺佛’是西天取經的聖僧唐三藏,由西天回來時帶回的寶物,如果物歸原主,也應該把那‘天竺佛’送回大雁塔附近的廟裡,因為大雁塔是聖僧佛身所在!”
  突見“天外一尊”林天龍對錢如土含笑點頭……
  錢如土似是得到了鼓勵一般,當即站起身來深施一禮,轉身向莊門外走去。
  林火烈隨在後面,道:
  “二位何不吃過中飯再上路?”
  來如風一笑,道:
  “趕著辦正事要緊,林兄不必客氣了。”
  ※        ※         ※
  秋陽依舊熱烘烘的照下來,照得路上行旅人困馬乏……
  錢如土與來如風策馬沿著渭水河的官道東行,漸漸的,長安城的城牆在地平線上消失,天竺寶莊的莊中大樹,也與蒼林一片而不分彼此了……
  騎馬奔馳在官道上,錢如土對來如風道:
  “小子,你可知那‘天外一尊’林天龍,當年是何等的英雄,真的是怒聲一吼,風雲色變,那時候誰人不知他居心正直,無所愧作,任俠好義,調解江湖紛爭不遺餘力,但誰會想得到,竟然會為了一尊‘天竺佛’,而喪心喪志,昧著良心據為己有二十年!”
  來如風一笑道:
  “他擁有‘天竺佛’二十年,但他也痛苦了二十年,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錢如土道:
  “世上之人爭名奪利,只有大智若愚者與慧根靈秀之人,才能窺破塵上之物不乾淨,爭名奪利終成空的道理。”
  來如風笑道:
  “所以我才改行收養一群吃閒飯的小娃兒,我這個做他們叔叔的,有機會我只對他們說一句話!”
  錢如土馬上問道:
  “有機會才說一句話,什麼話?”
  來如風哈哈笑道:
  “小子告訴他們,將來長大了,如果當壞人,叔叔就敲爛他的腦袋。”
  二人一路東行,曉馳夜宿,東出潼關,走洛陽而直入汴梁城,巳是第四日的黃昏了……
  那汴梁城乃是中原第一大城,單就城牆,周圍四十裡,城北黃沙漫天蓋地,如遇大風,滿城風沙,所以有人稱為沙城。
  若論這汴梁城,風景古蹟自不輸於西京長安,南門外的禹王台,風景奇佳秀麗,北城內的潘楊湖沿岸楊柳絲絲,湖面寬廣,就中一條柳蔭大道由午朝門直上龍廷,城西北又有十三層高鐵塔,附近常年遊人如織,熱鬧非凡。
  當然這一切風景只供人們撩起思古情懷,如果真正談到莊嚴而又熱鬧,怕要數城中的大相國寺了……
  這大相國寺是一進五院大廟堂,廟中神像,高大莊嚴,殿內雕梁畫棟,人物生動,栩栩如生,尤其大殿上一段段以人物形象反映的歷史典故,更能使香客遊人遐思如在夢中一般。
  大相國寺主持至空禪師,乃當今有道高僧,他的兩個師弟至仁至善,任大相國寺護法,寺內一百二十名僧侶,各有所職,共同經營這大相國寺。
  本來大相國寺正殿大門,長年不關,隨時供人進入上香朝拜,但自從大相國寺於多年前連連失竊寺內寶物以後,才決定入夜以後,二更一到,即關閉各殿大門,時至今日,已有二十年了。
  如今,大相國寺在多年查巡下,總算又把兩件最為貴重的寶物?羅漢神珠與‘天竺佛’,相繼尋獲,對於主持至空老禪師而言,這是最令他高興的事了。
  原來至善至仁兩位大師,在鯉魚灣從錢如土手中接過羅漢神珠以後,連夜隨同楊剛,三人轉回開封大相國寺,但由於至善至仁兩位大師身負有傷,所以並未馬上趕往長安附近的天竺寶莊去向林天龍索討,直到最近二人傷勢痊癒,才又在楊剛的陪同下,找上天竺寶莊。
  對於四方鏢局總鏢頭楊剛而言,他為了“天竺佛”的事,而毅然關了四方鏢局,但林火烈心裡明白,直正把“天竺佛”的事傳揚到江湖上的,卻仍然是他們天竺寶莊的人,至於何人,為此他與石副總鏢頭轉投入石頭堡,卻不料一行到了天竺寶莊之後,那“天竺佛”早一天已被大相國寺的人取討而去,東西已物歸原主,林火烈也沒有必要去探知是如何把“天竺佛”消息傳揚江湖的事。
  當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迴轉汴梁大相國寺的時候,楊剛究竟心思縝密,他建議至仁至善,寧可繞道走武關,下南陽,經許昌而回汴梁,也不走潼關洛陽而回汴梁,為的是恐怕半途碰上“飛天蜈蚣”歐陽壯他們。
  其實還真叫楊剛猜對了,如果他們仍由原路轉回,出了潼關,就會遇上歐陽壯一眾人……
  兩條道路通汴梁,但相差卻需三天之久。
  就在“飛天蜈蚣”歐陽壯等人到了汴梁城不久,一行人就在小南門附近一家招商客店住下來,夜裡,石魁自願先往大相國寺去打探,歐陽壯當然同意。
  當石魁進入大相國寺的時候,大相國寺內的眾和尚也才吃過晚齋,有些已在各殿接香火呢!
  石魁來到後面禪房,先是求見至仁或至善大師父,早有和尚告訴他,兩位護法尚未回來。
  於是石魁表明自己是棗陽四方鏢局的副總鏢頭,有事求見方丈。
  一聽是四方鏢局的人,而楊剛又在這大相國寺住了將近一月,那和尚自然知道。
  當下就領著石魁走入方丈室。
  至空老禪師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白眉白髯,滿口沒牙,虎鼻上面,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黃色袈裟鏽著金邊,雙耳下垂,一耳扣著一只金環,正寶相莊嚴的盤膝坐在禪床邊沿……
  石魁進入至空方丈室以後,立刻上前見禮,道:
  “在下棗陽四方鏢局副總鏢頭石魁,拜見老禪師。”
  至空上人抬手禮讓,道:
  “石施主辛苦了,為了敝寺失寶之事,累施主受盡風霜之苦,老僧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石魁當即問道:
  “總鏢頭他們呢?”
  至空白眉微皺,道:
  “至今尚未回來呢!難道石施主未曾碰見他三人?”
  石魁一怔,道:
  “這事就奇怪了,如今赤陽石頭堡‘飛天蜈蚣’歐陽壯,夥同那早已不在江湖中走動的‘閻王舅’米長風、‘羅剎奶奶’米大娘,還有那平鄉崔家與石板坡勾家,全都到了這開封城,就等機會一到,就要闖進這大相國寺了。”
  至空一聽,十分動容的道:
  “米長風與米大娘當年在關洛道上是有名的惡霸,他們能活到現在,應該感謝上天對他們特別眷顧,想不到風燭殘年,仍然拋不下江湖上爭名奪利與血腥仇殺之心,真是令人可恨可憫!”至空說至此,當即又道:
  “如果老衲猜的不錯,楊施主可能與我那兩個師弟改道走武關出陜由南陽回汴梁了。”
  石魁點點頭道:
  “對,這條路雖不好走,且路上時有土匪出沒,但憑總鏢頭三人,足可應付,走這條路,不失為明智之舉。”
  於是,石魁又問道:
  “當今之計,石某應該如何處之?”
  至空毫不遲疑的道:
  “就對那歐陽壯直說,楊施主他們尚未返回,不過石施主也提醒他們,大相國寺是受官家保護的大寺廟,如果他們不怕與官家為敵,大相國寺隨時等他們前來!”
  石魁當即施禮告退,走出這大相國寺,回到了南門附近的招商客店。
  就在歐陽壯與米長風兩老夫妻共住的房間裡,石魁把去相國寺所遇的情形說了一遍。
  當然,他把楊剛與至仁至善兩位大師的未歸,說成了可能路途上錯過,而未碰上,約摸就在這一兩天內,就會回到大相國寺的。
  “飛天蜈蚣”歐陽壯嘿嘿笑道:
  “如今既然老夫到了汴梁城,已是勢在必得,至於他楊剛與兩個大和尚是否回來,已不重要,因為他三人終歸是要回來的。”他微微一頓,又道:
  “倒是如何奪取,事先得妥為安排一下。”
  “閻王舅”米長風道:
  “老夫記得當年黑白兩道匯集在這汴梁城,誰不想獨得那價值連城的‘天竺佛’,卻不料就在大夥即將於夜間攻向大相國寺的前一天,大相國寺內傳出‘天竺佛’失竊的消息,而領袖人物林天龍也突然失蹤,不久這事驚動官家,出動大批官兵追查,而使得四方奔到汴梁城的江湖人物,一夜之間全走得無影無蹤。”他頓了一下,又道:
  “這次如果要奪‘天竺佛’,必須確定那‘天竺佛’已被送進大相國寺,然後才能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一舉攻入寺內,這樣一來,官家不及支持,咱們必可獲寶而歸。”
  “飛天蜈蚣”歐陽壯大表同意,因為這樣的計劃,對他而言,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了,如果照計而行,一切又順利的話,說不定連他那個來路不明的羅漢神珠,也一石兩鳥的與‘天竺佛’同時被他弄回石頭堡。
  且說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一路快馬加鞭,這日二更天的時候,也到了汴梁城,這時候汴梁城的小南門的大門,已經關了半扇,再遲,二人就得在城外過夜了。
  也就在二人來到大相國寺的時候,卻不料因為石魁天黑的時候前來示警,所以這天大相國寺提早關上各大殿門窗,一百多名和尚,全都戒備,輪流分批把守在各道。
  錢如土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因為二人把馬拴在寺門外的朝天香爐旁的小樹幹,一同走到那個大月門前,卻怎麼叫,也叫不開門,甚至連響應的聲音也沒有。
  透著一臉的迷惘,錢如土道:
  “相差不過半天時光,難道那些魔頭已經……”
  來如風道:
  “錢老不必費疑猜,小子翻進去看看,就會一切明白。”
  來如風走下青石台階,稍加凝視,立刻來到一處綠瓦蓋頂的牆垣邊,只見他稍一擰身,人已翻過牆去……
  他才剛剛雙腳落地,立刻灰影連閃,四個大和尚的齊眉棍,已自四個不同方向,挑打而來,杖影勁急中挾著呼嘯之聲,端的不可輕視!
  來如風大出意外,不及閃避,但他也不迎擊,雙腳一頓,立刻又拔身而起,一個空心跟鬥,半空中,只見身下棍影電閃而過,撩起狂風陣陣……
  於是,就在來如風二次落地的時候,他那支鋼杖已拔在手中。
  他不等四個大和尚圍來,人早已迎上前去,呼喝有致中,發出杖棍的撞擊聲,扣人心弦;一片杖影下,此起彼落的哼咳,響徹行雲。
  來如風邊揮手中鋼杖迎戰,邊高聲道:
  “快找至仁大師出來,免傷和氣!”
  他的聲音夠大,也夠清楚,但四人卻沒有一個響應,甚至漸漸圍過來的十多名大和尚,也無人說話。
  來如風開始有些冒火,他覺得這大相國寺的和尚們,也太不近人情,怎麼可以一句話不問,半句話也不答,就舉棍劈打,豈是出家人應有的厚道?
  心念及此,立刻冷哼,道:
  “各位這是以武會友呢,還是要來個不打不相識?”說著,手中杖一緊,但見一個杖花才現,他人已經彈躍而起,像飛天的一團幽靈般,來如風以無與倫比的快速身法,空中擰腰挺身,在杖花“咻”聲不絕中,早聞得兩個大和尚悶聲丟棍,跌向一邊。
  來如風雙腳落地,斜身回打,另外兩個大和尚嗥叫著滾在地上……
  當然,這些大和尚豈是來如風的對手!
  四個大和尚才倒下去,一旁又過來四個和尚,也是手持齊眉棍,站在四個不同方向,眼看著就要攻上……
  來如風急忙伸手,道:
  “慢慢來,總得容在下把話說完再打也不遲。”
  正殿大門啟處,一溜的出來四個手持燈籠的年輕和尚,在這四個和尚後面,只見一位白眉白髯,身披黃金邊袈裟的老和尚,急步走出來:
  “退下!”他人未站住,早伸手阻住四個欲撲的和尚。
  就在殿門台階邊上,老和尚炯炯雙目望向來如風,道:
  “施主何方高人,為何夜闖大相國寺!”
  來如風一笑,收杖插回後腰,這才一抱拳,道:
  “來的可是大相國寺至空老師父嗎?在下來如風,與一位錢老爺子也才剛剛趕來,不以……”
  宏聲一笑,至空道:
  “誤會!誤會!錢施主呢?快快有請!”
  突聽大殿屋宇一角的簷上,錢如土道:
  “我的乖,見面先得一頓打,這大相國寺還是少來為妙!”
  至空一招手,道:
  “錢施主江湖神龍,快請禪堂一敘如何?”
  又見那招八步遊魂,錢如風雙腳騰空踩行如飛,一閃而落在至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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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至空一見錢如土躍落在身邊,不由雙手扶向錢如土的雙肩,心領神會而又滿面笑容的道:
  “江湖上什麼地方禍至無日,俠駕必及時雪中送炭而解倒懸,我佛有靈,大相國寺有福了。”
  呵呵一笑,錢如土道:
  “老禪師兒句佛語,有如一根捆仙繩,把我老偷兒捆的可夠結實了,看來這次真得拚老命了。”
  於是,至空叫各人退下,領著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來到後殿禪房。
  錢如土與來如風邊喝著茶,至空把幾個時辰前石魁到此所說的話,講了一遍。
  錢如土放下茶碗,緩緩的道:
  “歐陽壯領了那批魔頭,一窩蜂全到了汴梁城,顯見這大相國寺免不了一場殺戮,這事迫在眉睫,如何及時謀一良策,才是當務之急。”
  來如風道:
  “倒不如由我先出城去,看看能不能及時攔住楊總鏢頭他們三人。”
  錢如土搖頭道:
  “攔住他們三人幹啥,難道叫他三人躲藏起來?就算躲得一時,也不能解決當前的一場搏殺。”
  至空嘆道:
  “一尊‘天竺佛’,不過是我佛門中的古佛,為唐時聖僧西天攜回的聖佛,據老衲所知,那佛身上刻滿經文,並無江湖中人傳說的既有武功也有寶藏,為此拚命,真是不值!”
  錢如土一笑,道:
  “單就是聖僧唐三藏遠從西方天竺國親自攜回的佛像,已是價值連城了,江湖中人自然皆想據為己有。”他一頓之後,問道:
  “長安城附近的大雁塔,聞說是聖僧佛駕坐化之地,何以這‘天竺佛’不在大雁塔附近廟中,卻流落在這大相國寺?”
  至空雙目微閉,緩緩道:
  “當年大相國寺初建之時,在佛門中言,那是一樁極大的盛事,不少名剎寶寺前來高僧同賀,其中遠從終南山來的一位九十老僧名叫宏道大師,親手把一尊象牙雕刻的佛像,致贈給大相國寺,不久他也在這大相國寺圓寂了,但他在臨去之前,才說出這是佛門盛傳的‘天竺佛’,而他已自己擁有這‘天竺佛’五十年,一個行腳老僧,終不能把這無價之寶的‘天竺佛’也帶於地下,所以他遍訪全國各大寺廟,卻認為大相國寺雖處在十丈紅塵的中原,但卻更能、也更容易發揮佛家精神,所以他才願意把這‘天竺佛’賜贈這大相國寺。”至空一頓,自己喝口茶,又道:
  “大相國寺的各項古物法器,都有其來歷,有關這‘天藍佛’的事,雖年深久遠,但大致情形卻是如此。”
  錢如土笑道:
  “原來如此,多謝大師釋疑。”
  來如風道:
  “錢老,當務之急,全見你的餿主意了!”
  錢如土大眼才一瞪,至空早哈哈笑道:
  “這位想必就是江湖上傳說的俠盜來施主吧!如果老僧沒有眼花,施主這俠盜應改為俠客才正確!”
  錢如土鼻子一“哼”,道:
  “大師,你別給他臉上抹粉了,這小子三天不罵,就會上房子掀瓦,他可是標準的‘認錢不認人’,而又吃孫喝孫不謝孫的守財奴,這種朋友,也只有我錢如土才願意吃虧上當的去交,除了我,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就拿我們交往這幾年來說,就是這次長安城的望岳大酒樓,才認真的吃了他一頓,這還是他小子一狠心一頓腳,一搥胸,咬碎兩顆大牙抖著手掏腰包請我這一次,這往後還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請我老人家吃一頓呢!”
  其實錢如土罵來如風“認錢不認人”,來如風並不否認,至空大師心裡也明白,因為來如風的銀子全來自黑道惡霸與貪官污吏之手,在來如風的心目中,根本沒有把這些人當人,他當然只有認銀子了,也因此,他從這些惡魔手中搾取銀子,焉能言謝?
  來如風一聽,大叫天下知音難尋,朋友難求,雙手拍腿抹臉,現出痛苦的表情,道:
  “我最親愛的錢老,時至今日小子才知道什麼叫‘心碎’二字,小子侍候錢老有年,就差沒有趴在地上叩頭叫爹爹,想不到小子在錢老心中酎般的不是東西,也罷,等這裡的事完結以後,小子高山修行去。”
  錢如土手一抬,道:
  “修行何必找高山,大相國寺不缺你一個人的飯。”
  哈哈一笑,至空道:
  “此地廟小就怕塞不下你來施主這座大神!”
  於是,三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        ※         ※
  天還沒有太亮,汴梁城小南門也才開了一半,招商客店的一個小二剛從茅房走到店門外,迎面一個老人,遞了兩張紙條,對他道:
  “小二哥,這可是人命關天,你得快把這兩張字條送入客房去,一張是送給姓勾的,另一張送給姓崔的。”
  小二一聽要鬧人命,也不問明白,立刻把紙條拿了就往後面客房裡跑……
  還真靈光,也夠快的,因為小二才把兩張條子拍開房門遞進去,兩個房門同時跳出一個人來,只見勾熊提著褲子披著上衣,露出前胸黑呼呼的茸毛,黑猩猩一般的抓住小二道:
  “人呢?”
  另一房裡,崔偉虎也一衝而出,逼問小二要送信的人。
  小二一看這兩個凶神惡煞,嚇得直哆嗦,結結巴巴的指著門外面,道:
  “一個騎馬老頭兒送的,前後沒人,就他一個。”
  勾鴻快步衝向店門外,街面上只有三幾個行人,沒有一個像小二說的騎馬老人。
  於是,勾鴻把紙條給崔偉虎看,兩張紙條上寫的是;“快回去吧!傻小子們,來如風那小子就在這三幾天去抄你們的老窩了,騙你不是人!”
  兩個人迴轉房中,也許是在商量,但勾鴻與崔偉虎兩方的人,有個共同觀點,那就是來如風既不在汴梁,他極可能又在打兩個地方的歪主意。
  其次,兩家全為報仇而找來如風,至於“天竺佛”的事,自覺已無力量與歐陽壯一較長短,何必心驚膽顫的等著奪取“天竺佛”?趁早打道回府,以免窩破、蛋砸,鳥飛而完蛋!
  勾鴻老婆勾大娘最是相信,因為她親自領教過來如風的“絕世高招”,如果他知道石板坡勾家的主力不在,她相信來如風絕對會趁機蹈虛,大撈一票。
  當然,平鄉崔家堡這時候也是個秋蟬脫皮?空架子,幾個女流領著一群飯桶,哪能經得起來如風的折騰。
  就在“飛天蜈蚣”歐陽壯走拙房門要去方便的時候,五匹快馬,早已備好鞍拴在店門口。
  勾鴻與崔偉虎一見歐陽壯走出店外,立刻把情形細說一遍……
  歐陽壯一聽,哈哈大笑,道:
  “這他娘的算不算是調虎離山之計?如果我猜的不錯,那個送信老者必然就是錢如土那個老偷兒,咱們江湖上跑的人,會上這種當?”
  崔偉虎與勾鴻二人對望一眼,也覺得歐陽壯言之有理。
  突聽二門口的勾大娘沉喝道:
  “歐陽堡主,如果條子上寫的是來如風去燒你那石頭堡,宰你的一家老小,你還要不要等著得到‘天竺佛’以後再回赤陽城?”
  “飛天蜈蚣”歐陽壯一怔,不由怒視勾大娘,覺得這勾大娘實在可惡!
  勾大娘當即又道:
  “如今的局面,已是離鞭絞脖子?各自顧各自了,當家的,還不快填飽肚皮同三弟上路?”
  勾鴻有些怕老婆,勾大娘一聲喝,他人早已到了前麵店內,拾起桌上的大白糢就往毛嘴巴塞……
  崔偉虎一看這情形,也與崔志虎二人同到前面吃起來。
  等到所有的人全起來,大家才知道石板坡勾家與平鄉崔家,五個人全走了。
  “飛天蜈蚣”不由大罵這兩批人沒有見識,也沒有腦筋,更罵到錢如土十八代老祖宗……
  這原是黑道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歐陽壯自詡,必能一戰而竟全功,卻不料十四騎離開石頭堡,繞道長安而到汴梁,已經只餘下八騎,這對歐陽壯的氣勢上,不能不說是巨大的衝擊,而衝擊的結果,就是一不作二不休,準備大幹一場了。
  這天過午,歐陽壯又派出石魁,前往大相國寺打探,石魁欣然受命。
  當夕陽斜照的時候,也是這大相國寺遊人如過江之鯽的時候,因為大相國寺正是汴梁城中最熱鬧的地方,秋陽西下?而天高氣爽,不少遊人來到這裡遊覽大相國寺。
  石魁一直到了後殿禪房中,不料正遇上至空與錢如土二人在閒話家常。
  錢如土一見石魁到來,當即笑指石魁,對至空道:
  “白吃我西瓜的人來了!”
  石魁上前見禮,雙手抱拳,道:
  “錢老前輩可真會搬弄是非,閒話一句,就把石板坡勾家與平鄉崔家兩方面的人全支走了,真是高招!”
  錢如土咧嘴一笑,道:
  “那是他們聰明,因為來如風那小子本來就是去他們老窩折騰去了,要知道姓來的那小子可是和稀泥巴老手,對於他小子的這種作風,有時候連我也覺著寒心!”
  石魁一聽苦笑,不再多說,因為他知道,如今自己處在這種夾縫裡,大概只有自己才對自己信任,而歐陽壯對自己,也只是利用,想成為他的心腹,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更何況自已是有為而為之!
  也就在石魁把消息又傳報歐陽壯,“天竺佛”尚未送到這大相國寺的時候,平鄉崔偉虎與崔志虎二人,正快馬加鞭的衝向平鄉鎮的崔家堡。
  而石板坡勾家莊的勾鴻與勾熊,卻與勾大娘三人奔許昌,西去南陽而回石板坡,但誰也想不到,就在當天下午,三人尚未馳到黃河岸的時候,就在一個大沙丘附近的官道上,正好遇上迎面奔馳而來的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
  勾鴻認識楊剛,連勾熊也知道,楊剛身旁的兩個大和尚必是大相國寺裡的兩大護法。
  只見其中一個大和尚,背上黃緞包裡牢牢的綁著,三人心裡全明白,那必然是“天竺佛”無疑。
  寶物當前,豈肯錯過,否則,必是寢食難安而終身遺憾!
  楊剛一看是石板坡勾氏雙兇與勾大娘,原本還摸不清對方目的,只知這勾氏兄弟桀傲不馴,全是黑道驕狂跋扉的人物,本想揚手打聲招呼,大家各奔前程,卻不料勾鴻一緊馬韁,座下黃騾馬打橫勒住,三騎正好擋住楊剛三人的去路!
  勾鴻馬上打個哈哈,敞著他那既粗又啞的刀磨石音調,摻雜著嘿嘿笑聲,道:“楊總鏢頭關了四方鏢局的大門,卻仍然保著兩個大和尚在道上走,你這是換湯不換藥,仍在幹著老本行嘛!”
  楊剛淡淡一笑,道:“勾老大把話說反個兒了,楊某這是換藥不換湯啊!”
  勾鴻道:
  “此話怎講?”
  楊剛捋髯一笑,道:
  “過去楊某人替人保鏢,為的是嫌取銀子,如今卻沒有指望賺取分文。”
  勾熊冷冷笑道:
  “姓楊的,既然你已經不千保鏢,老子勸你一邊站著涼快去,別擋了大爺們的買賣。”
  楊剛哈哈一笑,道:
  “光景可是要打劫和尚了?”一頓又指著至仁至善二人道:
  “三位看上兩位大師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了?”
  勾鴻戟指至仁背的黃緞包袱,口中流涎的道:
  “把那東西留下來,當然,如果大和尚聰明的話。”
  勾大娘也尖叫道:
  “你們還不知道呢,石頭堡的歐陽壯與久不出世的米長風等,七八個人,全在汴梁城中等你們呢!所以說與其在汴梁被奪,何不在此賣個順水人情?”
  楊剛冷哼一聲,道:
  “三位可是指的‘天竺佛’嗎?”
  勾鴻夜梟般狂笑,道:
  “娘的,就是那玩意兒?”
  勾熊馬背上抽下潑風砍刀,迎風一掄,“咻”的一聲,人已隨著勁風嘯聲,翻身縱下馬來……
  勾大娘更是一抖頭上亂發,手握鋼刀,泡腫的雙目,瞇成一條縫,她那酷似豬唇的大嘴巴,被她笑裂成一彎新月一般,扭著大屁股,向至仁包抄過去,光景是在打至仁背上的黃包裡的主意。
  當然,這時候他們絕對把來如風去抄他們老窩這碼子事,拋向一邊,先奪了天竺佛再說,因為三人全把這種機會,當成了天賜良機。
  至仁至善雙雙躍下馬來,念珠已取在手中……
  楊剛身子突然騰空而起,他人稱“金刀太歲”,黑道上還真沒有兒個願意招惹他的。
  就在他落下實地,面前早有一人擋住他的去路,正是勾老大,只見他毛臉上的笑意比哭還難看,翹嘴巴咧道:
  “總鏢頭,老子早就想掂掂你這位金刀太歲的份量,娘的,四方鏢局只賣石頭堡歐陽壯的賬,而使得歐陽壯老兒抽成吃紅,與你坐地分贓,卻不把石板坡勾家莊放在眼裡,今日正好兜上,新仇舊恨,就在此一次清算了吧!”
  楊剛冷冷笑道:
  “四方鏢局大門開著,也許楊某不願得罪你們,但如今鏢局大門一關,自是不再論是非講道理,提古道今的沒完沒了,大夥豁上一拚,手底下見真章便了!”
  潑風砍刀一抖,勾鴻狂笑道:“很中聽,也有道理,幾句真心話全表明了心跡,我賽李逵總以為普天下就我一人心黑,卻不料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保鏢走道人物,也有著一顆五顏六色卻又髒兮兮的心。”
  他二人眼看就要動上手,突然間,勾大娘狂吼一聲,和身直撲至仁,兩個人剛一動手,勾熊也一掄潑風砍刀衝向至善。
  四個人立刻捉對兒廝殺起來……
  勾鴻只用眼一瞟,立刻笑道:
  “姓高的,別看熱鬧了,更不必擺出一付獨弦哀歌,故作清高的樣子,卻又想獨善其身的一旁觀戰,如果真是這樣,我勾老大算是瞎眼李逵。”
  哈哈一笑,楊剛道:
  “只有這一點,你勾老大算是猜對了。”一面緩步走著,拔出背上金背砍刀,迎著似人猿般的勾鴻逼近……
  勾鴻不等楊剛逼近,早大吼一聲潑風刀暴斬斜劈,三刀六斬快逾激流般,全在楊剛面前交織凝聚……
  猝然金光暴撤,楊剛的金背砍刀在一陣流閃滾動中,那麼凌厲的連揮十二刀,剛猛辛辣而聲勢驚人……
  勾鴻本來凶悍如頑熊,只是最近走霉運,先是叫來如風整了一頓,傷勢還未全好,如今又遇上楊剛這麼個硬角色,幾個照面下來,狂悖凶殘的氣燄已在蛻變,因為這種硬拚搶攻,全得要真功夫,誰差一分,誰就得完蛋。
  勾鴻確也夠凶殘的,雖然他的潑風砍刀沒有招呼到楊剛身上,雖然楊剛的金背刀已經掃掉他左肩頭一塊黑而帶毛的皮肉,他卻連哼一聲也沒有,甚至鮮血染濕他左邊大片衣衫,他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就好象那不是他身上的鮮血而與他不相干一般。
  勾鴻當然不能叫喊,因為他看的清楚,自己的老婆也正在左閃右躲,被高大白胖的至仁以一串佛珠,左纏右繞,上迎下撩,逼得一把鋼刀每在中途,就得撤招退避。
  情形也確是如此,勾大娘總以為兩個大和尚手中只是一串念珠,一上來就是一趟三十六路奪命刀法,只要放倒至仁,搶了他背上的“天竺佛”,那麼當家的與三兄弟二人就會給自己斷後……
  然而想法是正確釣,但與事實卻有著極大的出入,因為她那三十六路奪命刀法已是倒數著演了一遍,卻對於至仁一點也不起作用,只急得她破口大罵禿驢不是玩藝……
  不過認真的說,場面火爆的,要算勾熊與至善二人了,因為一上來,至善與勾熊二人全都扭上勁,大家誰也不相讓,更不退讓。
  勾熊的勾家潑風砍刀,遠劈近砍,刀刀帶起如狂濤般的激流,盡在二人中間呼嘯不止……
  那至善更是火爆脾氣,嫉惡如仇,比之至仁,他可就性烈如火,只見一連串鋼球般佛珠,握在他的雙手,盡向勾熊的潑風砍刀刃上撞去,抽纏打撩,勾熊一飛點便宜也佔不到,只氣得哇哇大叫……
  兩個人打到附近的沙丘上,然後又從沙丘上對打搶攻,真的是到了難解難分的地步……
  不旋踵間,六個人好象全殺紅了眼一般,也就在這時候,突然勾鴻狂吼如野豹般,叫道:
  “楊剛老兄,你敢同勾大爺對砍對劈?咱們誰躲避對方的刀鋒,誰就是狗熊,看誰先放完誰的血!”
  勾鴻這麼一叫,楊剛心裡有數,再笨的木頭,也不會同他這種一生凶殘的人對砍對殺,再說二人全都心裡明白,勾鴻的這種主意,還不是要拖個墊底的!
  心念間,楊剛冷冷笑道:
  “姓勾的,你少放這種二愣子加一的臭屁,約摸著再有十刀八刀,你就得打橫躺下,有什麼必要,同你對站著給你一刀我一刀的輪砍對殺!”邊說著,手中刀一緊,一連六個刀花綻開中,又是一蓬鮮豔奪目的血雨,緊接著淒厲嚎叫如待宰的老豬,勾鴻一個倒栽,人已昏死過去……
  楊剛人稱“金刀太歲”,其刀上造詣,自然了得,勾鴻在毛躁中,先是連傷兩處,卻不料楊剛竟在言談中,突下殺手,就在他金背砍刀精光閃炫中,刀頭怪異的一彈而起,在層層刃芒連綿推壓下,那寬而削薄的刃芒,“噌”的一聲脆響,在極為乾淨利落的脆響聲中,勾鴻的握刀右臂,齊中而斷……
  勾鴻昏過去了……
  他昏死在沙堆上,但他右邊半個身子卻還在蠕蠕抖動,斷臂與那喝過不少人血的潑風砍刀,跌落在一丈外的幾株小草上面……
  血像是山縫的小泉,在向上噴灑,只是很快的就被沙地吸入沙中不見。
  勾鴻的叫聲震撼了場中的打鬥,勾大娘猛砍一刀,逼退至仁大師,狂叫著撲奔到勾鴻的身邊,她雙手拖住勾鴻的斷臂,聲色俱厲的破口大罵橫刀站在一丈外的楊剛:
  “你這殺千刀的黑肝狗肺楊剛,你竟敢這般的糟蹋老娘的丈夫,你剁下我丈夫的一條臂,老娘就要你拿一條腿來補償,你等著,也要記住,你老小子的命,是我勾大娘的,你等著瞧吧!”
  勾熊一陣狂砍並未佔到半點便宜,在沙丘上聽到勾鴻的嚎叫,也立刻握著潑風刀撲過來……
  這時他一聽大嫂喝罵楊剛,茅草臉上一陣扭動痙攣,惡毒的眼神,逼視楊剛,那種咬牙切齒欲拚命的架式,活脫一頭欲噬人的黑熊……
  “阿彌陀佛!”至仁與至善來到楊剛身邊,至仁稽首嘆著,從袋裡摸出一個紙包丟向勾大娘道:
  “快替他上藥止血吧!”
  卻不料勾大娘罵道:
  “滾開,你們殺了人還賣乖,老娘不承這種人情!”
  勾熊自腰中掏出傷藥,雙膝跪在沙窩裡,替勾鴻上藥包紮。
  至仁一看,搖搖頭道:
  “楊施主,咱們走!”
  三人才翻身上馬,勾大娘又厲聲叫道:
  “楊剛老兒,你要好生活著,等老娘去剝你的皮!”
  楊剛冷笑道:
  “只要你有這種能耐,楊剛等著你來,不過,怕的是你剝不了我楊剛的皮,反而橫在楊某面前!”
  於是,楊剛與至仁至善騎馬去了……
  而勾大娘,在三人去後,突然才想到石板坡勾家莊不知如何了,因為那該死的來如風如果真的去拆勾家老巢,只怕自己與三弟二人還真難以應付……
  她越想越後悔,不由尖聲痛哭起來……
  哭聲卻把昏迷中的勾鴻哭醒過來!
  一聲低而含悲的粗啞哼聲,從勾鴻的毛嘴裡擠壓出來,濃眉下的一雙原本炯炯有神眼光,突然像是蒙上一層灰沙般,那樣的無精打採:
  “回……回去吧……指望著姓來的不找咱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勾鴻還真說對了,因為來如風根本就沒有去石板坡。
  原來來如風快馬加鞭的出了汴梁城西去鄭州的官道上,他與錢如土二人的想法一樣,憑錢如土的一張條子,至少可以把勾家或崔家騙去一方,當然兩方的人全離開汴梁,那是再好不過。
  當他來到距鄭州不遠的黃樹集外大竹林時候,他知道這地方是西去的咽喉要道,如果是平鄉崔家堡的人,八成會由此經過。
  於是他把白馬拴在竹林中,人卻斜靠在一根攔腰折斷的竹子上,從地上拔了一根茅草,就著嘴巴嚼,算是在百無聊賴中打發時間。
  意念在來如風的腦海中閃繞不定,從他那時笑時想的臉上,不難看得出來……
  這正說明人不能閒著,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就在風吹竹林動,路上行人稀的時候,遠處的蹄聲,把來如風的思維,又拉回到現實來。
  從林中望出去,只見兩匹快馬,如奔雷般往竹林中衝來,樣子完全是急如星火。
  二馬來得切近,來如風早看到一臉短須如戟的崔偉虎,他的那支判官筆,就插在肩頭,後面誰說不是崔志虎!
  來如風依舊身子不動,伸手拔出口中茅草,“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吐沫,把臉抬得高高的,好象等著崔家兄弟給他看看麻衣相一般。
  一看到來如風,崔偉虎立馬竹林中,破口就罵:
  “王八蛋原來躲在這兒。”
  崔志虎早拔出他的鬼頭刀,躍下馬來。
  來如風故露驚訝的道:
  “娘的,二位不是同那歐陽老兒同去汴梁城,謀奪那人見人愛,皆欲據為己有的‘天竺佛’嗎?”
  崔志虎厲喝道:
  “這就是鬼使神差,老子們把你小子剁在這樹林中,再回頭汴梁奪寶,正好不耽誤。”
  來如風一聲長嘆,道:
  “這一定是錢偷兒壞了我的大事,真不該告訴他大實話,眼看著可以趕到平鄉去狠狠的弄一票呢!”
  崔志虎聲色俱厲,咬牙切齒:
  “來如風,不提你與那錢老鬼的狗屁倒灶事,如今一朝被我們兜上,誰還耐心聽你閒扯淡!”
  來如風一嘆,道: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大變,世道險阻,人心不古,我是那麼一片真心的對朋友,想不到換來的是欺騙二字,這往後還敢相信誰喲!”
  崔志虎揚聲罵道:
  “來如風,你還叨念個啥古景,你他娘的就只有那一套,嘴巴上東拉西扯,肚子裡男盜女娼,一肚離壞水,老子們吃你虧上你當,合著今日全得找回來,而且是連本帶利,一個不少。”
  來如風一付哭窮樣,道:
  “二位崔當家的,來如風知道自己命普,總指望有一天能苦盡甘來,就拿在貴堡討的一點銀子來說,沒幾天就全光了,銀子來之不易,去之卻快,沒辦法,想銀子就得變,因為變則通,我這就要趁虛而入貴堡呢,卻被朋友出賣,但不知那老偷兒拐騙二位多少銀子?二位可否透個口風給來某聽聽?”
  崔偉虎面色冷然,一點判官筆道:
  “你想知道嗎?陰司路上等著問姓錢的吧!”便在這話聲中,驟然騰空而起,一朵藍色雲影中,噗嚕嚕罩向來如風,人在半空中,他那支判官筆巴挾著凌厲銳風,指向來如風的眉心!
  就在崔偉虎驟然撲擊中,另一面崔志虎的鬼頭刀,劈砍如電,自上而下,交織成銳芒冷焰如一溜冰柱,“咻咻”的砍來,樣子是要一刀就把來如風劈成兩半!
  像一條貼岸的泥鰍,來如風從站著依靠的斷竹一邊滾,人已閃在兩根巨竹後面,就在他身形一挺時,眼前的竹子已斷成兩片,而鬼頭刀與判官筆,卻又在斷竹中閃著冷芒,帶著光環,破空襲來。
  鋼杖繞體滾動,杖端的兩刃尖刀,似毒蛇出洞,精光閃炫的在空中盤旋如輪,來如風就在竹林中斜竄騰躍,鋼棒幻化出層層刃芒,進射激盪,撩起陣陣破空之聲……
  也就在這種衝刺中,來如風覷勢彈飛起二丈有餘,人已躍在崔志虎的頭上,滾動的尖刃,劃裂流燦的空氣,摻雜著令人毛髮倒豎的呼號哀叫聲,仿佛來自閻羅殿的受刑者,被投入油鍋前的掙扎聲!
  崔志虎對來如風的這招十分清楚,尉遲明就是栽在他這一招式中。
  當然崔偉虎更明白,因為大哥崔成虎正是在這一殺手下被來如風穿胸而亡,自己萬幸,只斷了一根肋骨,傷勢還未痊癒呢!
  兄弟兩個算是見機得快,然而崔志虎似是早就被來如風看中了一般,他如影隨形的貼著鬼頭刀的去向,如飛燕穿屋,尖刃劃過崔志虎的左肩,但他回手推杖,早發現崔志虎橫躍七尺,已提前退讓。
  又是一個上翻,來如風直逼退後的崔志虎,冷冷喝道:
  “是該清賬的時候了,你小子還不打譜豁上幹,晚了可就沒機會表現了!”就像滾動的車輪,來如風的鋼杖飛快的在面前打轉,“咻咻”之聲,帶動著他前撲之勢,看來如同飛人!
  崔志虎的哀叫聲中,鬼頭刀早拋在地上,只見他半身裡在血水中,右手拖住白骨森森的斷筋露骨左臂,跌跌撞撞在竹林中,酷似一只沒頭蒼蠅,時而“嘶嘶”呼痛,時而大罵來如風不是人!
  崔偉虎一看這情形,早厲喝一聲,迎著來如風的滾動刃芒衝去,有如一頭不顧死活的野牛,粗聲粗氣而又奮勇的舉起判官筆就刺!
  來如風刃環暴聚,正準備送入崔偉虎的前胸,卻不料崔偉虎的這一招可實可虛,他在來如風未及發動之先,卻又無聲無息快不可言的閃到來如風的左側,那正是判官筆挑刺的絕佳部位,對來如風而言,也是個死角。
  來如風也常把敵人的攻擊部位,假設在這個死角,因為他本人就會利用這種攻敵部位,當然,一個知敵所必攻的人,自己就會善於防備,這就是臨場經驗!
  其結果,卻是令崔偉虎大吃一驚,他絕對想不到,來如風會在一個旋身中,手中鋼杖垂直一擋,硬把已沾上來如風左肋的判官筆尖,盪開一尺,鋼杖陡然下壓,一端的刃芒已沒入崔偉虎的腹中……
  崔偉虎未叫出聲來,擠壓在他腹中氣息,像一個鼓脹的氣球,突然被戳破一般,氣與血全由破肚中爭著向外流放,連他擠壓在喉管的一口氣,也無力破喉而出,僅僅在喉頭“咯嘟”一聲而已……
  只有離咽最後一口氣的人,才是這個樣子!
  拔出尖刃,來如風放眼四下看,崔志虎連個影子也沒有了,就連崔志虎的馬匹也沒有看到,不由心頭也是一驚,因為他知道崔志虎傷的不輕,如果他仍然能趁機會騎馬逃走,單就這個狠勁,也值得喝聲彩!
  來如風緩緩收起鋼杖,看了一眼仰面躺在竹林中的崔偉虎,那種齜牙咧嘴,活脫死狗樣,真令人噁心!
  竹林中拉出馬來,當然,來如風不會去追殺逃去的崔志虎,他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否則,他也不會讓人拿銀子來換取性命了!
  其實他與錢如土有個共同的認識,因為他二人深深了解,對於一個惡人而言,銀子就如同他們身上的肉,否則惡人就不會千方百計的掠奪別人的銀子,那麼從這些人身上割取銀子,不就是比割他們自己身上的肉還要令其痛苦嗎?
  當然,這種懲治惡人的方法,有人美其名曰“罰款”。
  但不論怎麼說,有時厚道一點,又何嘗是件壞事?崔家四個老虎,三死一傷,給崔家留條根,指望著以後崔家的小虎不再傷人就好了。
  夕陽焦黃一片,那是照在老黃河的河道上的關係,來如風心中在打算,如果快馬加鞭,能不能在二更前趕著進入汴梁城!
  不過,眼下可得找個路邊小飯店,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        ※         ※
  當來如風快馬加鞭趕回汴梁城外的時候,汴梁城的大門才關上不久,來如風心裡明白,自己在半途上吃的那碗麵條,真是耽誤不少時間,由於那家路邊小飯店的饃饃已經賣完,他才坐著等老闆娘替他下碗面,可是從和麵桿面切好下鍋,端上桌到吃完,可真花了不少時間,要不然,自己正好趕著進城。
  聽著城門裡面有人走動,來如風在城門外面低聲下氣的打商量……
  “看門的大爺,你只要稍稍給個方便,在下這就過去了,在下這是趕著進城有緊急事情要辦呢!”
  “你這人也忒意的 嗦,汴梁城的大城門是隨便一句話就能開的?外邊候著吧!再兩三個時辰就開了。”
  來如風低聲道:
  “外面風大露水重,候上幾個時辰多累人啊!”
  卻聽另一守城門的道:
  “候幾個時辰就離壞人啊!爺們長年整月熬夜受累,替一城百姓守大門,為的是啥子?朋友你可知道,咱們這是天天守夜盼天明,冬夜還得喝風吃雪挨凍,那才叫苦叫累呢!”突然門裡壓低聲音,道:
  “朋友!有句話你也該聽過吧?”
  來如風心裡雪亮,當下故示不明的道:
  “啥?”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如果上道,餘下的就不用我多說了!”
  來如風呵呵一笑,道:
  “喲!我明白了,大爺們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何不早說呢?”來如風正要往懷裡掏碎銀子,突然一陣馬蹄聲自後面傳來……
  來如風扭頭望過去,可真巧,那不正是楊剛與至仁至善兩位大師父嗎?
  三個人一見城門外的人竟是來如風,不由一喜,當下來如風也不多說,立刻對城門內喊道:
  “爺們開門吧!這點銀子足可以買上兩斤燒刀子,慢慢飲,到天亮也喝不完!”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有銀子能使鬼推磨。
  城門很快的被兩個守城的人拉開了……
  邊用力推著門,一個守城的伸手接過來如風手上的銀子,笑嘻嘻的道:
  “行路在外的人最是辛苦,能摸黑趕夜路,一定有重要事情辦,大夥快進城吧!可不要誤了正事,否則小人們可就罪過了。”
  來如風一馬當先衝進城門,楊剛與至仁至善三人,隨後跟進來。
  來如風連多看一眼那個守城的也沒有,因為他只覺著兩個守城的可惡,也可憐,同時他也覺得,這世上賺銀子的方法真是五花八門,誰能說他們這種行為不也是賺取銀子的一種方法?至少比之抱刀隱沒於深山大澤中劫那善良的行旅,又高出一等了。
  四個人一衝而來到了相國寺前面,至善外面高聲叫門,立刻把寺前大門叫開。
  走入大相國寺的門,至仁至善先迎著大殿上的佛像長跪三拜,口口念念有詞,似是感謝佛爺有靈,讓他二人平安的把“天竺佛”又尋回來一般。
  來如風就著大殿上的燈光,可以從至仁至善二人的臉上,看出二人是多麼的歡愉!
  於是,在至仁的前導下,四個人來到後面禪房。
  至空方丈早聞報走出來迎接,錢如土相繼的走出來。
  至空見至仁背的黃緞包袱,心中不由大喜,就在幾人進入禪房以後,至空抖著雙手,接過至仁恭敬虔誠遞過來的“天竺佛”,他口中哺哺,慈目微現淚光……
  面對著失落在江湖上二十年的“天竺佛”,禪房中所有的人,全都期待著一睹“天竺佛”的廬山真面目……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只聽說這“天竺佛”是千年以上的古佛,由象牙雕成,至於“天竺佛”上究竟有什麼隱祕,那也只是傳說,如今秘密就要在二人面前揭開了,二十年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不知因“天竺佛”的重現,又會帶來什麼樣的狂風巨浪?
  於是,二人摒息著就等至空打開包袱一觀了。
  楊剛似是無動於衷,他也許只關心一樣,那就是他的四方鏢局因為這尊“天竺佛”,而使得他關門大吉,中途被歐陽壯拆鏢,這是江湖上從未有過的事,也是他楊剛的奇恥大辱,所以當他得知此事以後,既不責備石魁,也不找上歐陽壯理論,因為那也於事無補!
  也因此,他也決定設法找回面子,首先他把羅漢寶珠在赤陽石頭堡的事,告訴大相國寺的至空,然後,他與石魁長夜商議,想出了另外一計……
  雙手捧著“天竺佛”,至空對至仁至善道:
  “鳴鐘,這是大相國寺的大事!”
  至仁當即傳話出去。
  其實禪房外面,早聚集了幾十名和尚,因為就在至仁與至善回寺的時侯,“天竺佛”
  被找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大相國寺了。
  莊嚴的把“天竺佛”放在桌上,至空難以掩藏其悲喜交集的感情,而誠惶誠恐的打開黃緞包袱……
  又見另一貼著“天竺佛”的黃緞子,而顏色是那麼的鮮豔金黃……
  於是,“當!當!當!”大相國寺的鐘聲畸徹雲霄,夜空回盪,恐怕整個汴梁城全都聽到了。
  這時候大相國寺的後殿上,烏壓壓的跪滿了一殿的和尚,仔細看,每個人全都稽首頂禮,垂目誦經,完全一付莊嚴肅穆的樣子。
  緩緩的,緊裡在“天竺佛”身上的黃緞,也被至空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立刻露出裱糊在佛身上的黃金裱紙,歐陽壯就是打開至此,才忍痛又讓石魁上路的。
  如今至空掀去內層黃緞以後,卻並未再撕開“天竺佛”身上的一層裱紙,這對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而言,多少還真有些失望!
  而失望的結果,使二人產生一種共同的臆測,那就是這“天竺佛”的內部,一定有著江湖傳言的那玩意兒,否則至空為什麼不當眾再掀開那屋裱紙呢?
  二人正思忖間,早見至空寶相莊嚴的雙手把“天竺佛”托在胸前,緩步走出禪房……
  於是,大相國寺的鐘聲更為響亮了……
  而大殿上的和尚們,誦經之聲高漲如鬧市般,每個和尚都舉頭張目,望著至空與至仁至善。
  那至空走至巨大的佛像前,_恭敬的用雙手把“天竺佛”往蓮座前中央放下,然後頂禮膜拜,領著一眾和尚,口誦著:
  “南無阿彌耶大悲咒經……”
  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只好陪著楊剛,三人就等在至空的方丈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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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從外面看,大相國寺似是空蕩蕩的,但大相國寺的後面正殿上,正充滿了熱烈的氣氛,因為所有大相國寺的和尚,全部集中在這個正殿上長跪低誦……
  透著禪房的窗子,來如風百無聊賴的隔窗望出去,不由雙眉一皺,自言自語道:
  “莫非那話兒來了?”
  錢如土一怔,一口氣吹熄禪房中的燈!
  於是,三個人自窗中望出去……
  楊剛當即道:
  “二位,抄家夥吧!”
  來如風道:
  “咱們先迎上去再說。”
  很快的,三個人溜到正殿大門外的台階上並肩一站。
  錢如土雙目炯炯逼視牆上翻落下來的幾條人影,冷然喝道:
  “各位的消息可真夠靈光,也夠快的!”
  楊剛也冷冷道:
  “而且選的時辰也適當,不論是偷是搶,也只有這時辰最好下手!”
  低沉的吃吃一笑,歐陽壯跨步上前,灰濛濛的月光下,他一舉手中寶劍,道:
  “錢偷兒,你真不是東西,一大早把崔勾兩方面的人馬騙開這汴梁城,十足是個大騙子。”
  呵呵一笑,錢如土道:
  “紙上明明寫的‘騙他們不是人’,換句話說,‘不騙他們就是人’,只怪他們不去多想,又怨得了誰?”
  “飛天蜈蚣”歐陽壯咬牙切齒的道:
  “老偷兒,你真可惡呀!”
  楊剛突然沉聲喝道:
  “歐陽壯,你好沒來由,四方鏢局一向對你石頭堡不薄,且又照你老小子的規矩抽成吃紅,你就坐著享現成,黑道上的規矩再怎麼歪也歪不出個理字,想不到你卻中途截下楊某人的鏢,當場拆封,你可曾想到後果沒有?拆鏢就是拆我的四方鏢局,今日大家照上面,你總得給楊某一個令我楊某人心悅誠服的交待吧!”
  “飛天蜈蚣”歐陽壯嘿嘿一陣笑,道:
  “楊剛老兒,你別在那兒自認為理直氣壯的指天罵地派歐陽大爺的不是,當時我沒有留下‘天竺佛’,那已經是對你姓楊的給足了面子,你應該感恩圖報,由衷感激,哪知你既不念彼思人,又不涕零如雨,反而一把大鎖關了四方鏢局大門,專門與歐陽大爺做對,先是幫同大相國寺的禿驢,盜走老子的羅漢神珠,如今又幫著把‘天竺佛’弄到這大相國寺里來,只此兩件,你就該死!”
  楊剛一聽,悲壯的斷喝道:
  “住口!你真以為你就是當今道上的領袖人物,哦呸!狗屁!你是什麼東西,只不過豢養幾個殺手,橫行在山窩小鎮上的一群凶殘的餓狼,你就桀傲驕狂得不知自已是老兒,你砸了他人飯碗,斷了別人的生計,竟還厚顏無恥的說出施恩與人的話來,由此可知你的猖狂可惡了!”
  突然,楊剛一指歐陽壯身後一群人,道:
  “石魁,想不到你會自甘墮落,投靠石頭堡,我真替你可惜!”
  石魁頭一仰,道:
  “石某總要找碗飯吃吧!再說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歐陽堡主曾出手就是四千兩銀子,石某要幹副總鏢頭,那要幹幾年,總鏢頭!人誰不是看在銀子份上於活兒?”
  楊剛金背刀一指,道:
  “石魁,一個人的志節,絕不是用銀子可以買的,我真為你可惜!”
  石魁道:
  “算啦!高帽子人人愛戴,冠冕堂皇的話人人會說,但全不擋飢,總鏢頭還是省省勁吧!”
  緩緩的,自歐陽壯身後走出兩個白髮蒼蒼的老夫婦,細看,正是“閻王舅”米長風夫婦二人。
  “誰叫來如風?”聲音沉而有力,米長風的灰衫似在鼓脹而抖動……
  來如風微微一笑:道:
  “二位老人家,我就是來如風!二位可有啥指教?”
  “閻王舅”米長風走近兩步,舉頭細看來如風一陣,不由微點著頭,道:
  “這娃兒是透著一臉機伶,比天剛那挑吃撿喝的兒子中看多了。”老太婆米大娘道:
  “你是說殺了這小子有些可惜?”她一頓之後,又道:
  “老頭兒,你不要忘了咱們幹啥子纔來的呀!”
  米長風斜眼一望台階上的來如風,冷笑道:
  “我老人家只不過覺著這麼年輕的小夥子,死了有些可惜,至於說咱們來幹啥,我可沒有忘記,不就是來把他小子的腦袋拎回寶山去嗎?”
  來如風不由聳肩笑道:
  “我可親的二位壽星老,恐怕都快八十大關了吧?”
  米長風當即糾正,道:
  “八十一了,孩子!”?
  來如風哈哈笑道:
  “八十一年歲月悠久,可真不容易活啊!在下不但佩服,而且也十分羨慕,因為二位越活越年輕,就差褪層皮。”
  米大娘尖叫道:
  “你小子怎麼說話!”
  來如風道:
  “我的米大祖奶奶,二位這是老皺皮裡包著一顆童心……外幹中強,有人說,人若活過八十歲,那可是未來閻羅王座上的嘉賓,單就二老這種雄心不減,火氣未退,兩手仍想沾點血腥的老來衝,就叫人大為佩服!”
  “嘿嘿”一陣笑,“閻王舅”米長風道:
  “二十年未走出大門,江湖上真的已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這種烏鴉落在豬身上的局面,是要我老人家出面來大力整頓了。”
  來如風一笑,道:
  “江湖上這幾年是讓人覺著不順眼,牛鬼蛇神全成了精,既然二位老人家拍胸脯出面大加整頓,這可好了,正所謂,烏龜爬門檻……就看你老這一翻(番)了。”
  米長風手中龍頭拐一頓,道:
  “你小子就是害人精,也是我老人家第一個要開刀的對象,你可知罪?”
  來如風一聽,大感滑稽,也覺好笑,緩緩問道:
  “老祖宗,我來如風是害人精?”
  米長風道:
  “你還不承認?你抄了我姪子郝天剛的家,殺了他父子二人,甚至招搖撞騙,殺人蠻干,道上人誰不恨你入骨?如今你不僅不知罪過,反倒嬉皮賴臉,振振有詞,歪理原本不值錢,也被你說有三兩三,可見你奸滑成性,心狠手辣,像你這種陰險小人,留在世上,還不知要有多少人受你的禍害,遭你的毒手,你想我老人家今晚會放過你嗎?”
  來如風聽著聽著,心頭油然火起,道:
  “喲!原來你是替郝天剛那個吃肉不吐骨頭的人熊來報仇的呀!那我來如風倒要問問,寶山城的怡紅院五十多個可憐女子,每日賣肉替他郝天剛大把大把賺銀子,他還不滿足,自己又在這關洛道上扮演獨行盜角色,殺人越貨,魚肉善良,掠奪不義之財於私囊,製造慘無人道的痛苦於別人,請問你的這位寶貝姪兒該不該死?”
  米大娘枴杖一頓,厲喝道:.
  “管你娘的啥事!你又是什麼東西?”
  來如風搖搖頭,一臉無奈的道:
  “二位老祖宗,我來如風本來也是在他們身上稍稍刮他們一點點油水,原也沒有要他們的命,可是他們一碰上就要敲碎我的腦袋,挖出我的心肝,想想看,我不出手自衛,小命就會不保,為了不甘心引頸就戮,也只好豁上丁,難道錯全在我?”
  嘿嘿一陣笑,米長風朝天鼻頭一抽,深陷的雙目似是要被他擠出眼眶一般,戟指來如風,道:
  “壓根你就錯了,錯在江湖上不該出現你這麼號害人精,來如風,江湖上不適合你這號人物,說你衛道之士吧!娘的你盡在道上興風作浪,說來說去只有兩個字作為對你的評價最合適,那就是該死!”
  來如風怒道:
  “二位,如果壽星老吃砒霜,他就不夠資格當壽星老,說了半天,吐沫星滿天飛,嘴唇也磨出繭,為的是尊老重賢,如果說二位真的是非不清,道理不明,胡攪蠻纏,是兩個老糊塗,那就不值得叫人尊什麼老重什麼賢,乾脆大夥豁起來幹吧!”
  兩方面這才開始唇槍舌戰,刀兵將起,突然間,從大殿上,一溜的衝出一群光頭大和尚,算_算總有個三四十個之多。
  這些和尚全都手持齊眉棍,一下子把所有在場中人圍了起來。
  一聲洪鐘似的“阿彌陀佛”,早見至空與至仁至善相繼的走出大殿外,至空手中正捧著“天竺佛”!
  “飛天蜈蚣”歐陽壯雙眉一揚,死死的盯在至空手上的“天竺佛”,心中坪然狂跳……
  至空雙手捧著“天竺佛”,走至台階前,道:
  “米老施主別來無恙!”
  米長風舉頭一看,冷笑道:
  “至空老和尚,你還沒有死?”
  “米施主真會說笑話!若論年紀,米施主比起老衲來,還要長上幾歲,施主沒有活夠,老衲自也不願撒手西歸!”
  歐陽壯突然對至空道:
  “大和尚手捧‘天竺佛’,可是準備要息事寧人?”
  至空道:
  “息事寧人的最佳方法,莫過於各位施主馬上離開大相國寺。”
  一聲刺耳的梟笑,歐陽壯道:
  “要我歐陽壯離開這大相國寺不難,只要把大和尚手上的‘天竺佛’交歐陽壯帶走,大和尚你可願意?”
  至空尚未說話,楊剛冷喝道:
  “可是憑你肐臂腿粗?還是你以為吃定了這大相國寺的一眾出家人?”
  歐陽壯怒道:
  “楊剛老兒,你可是在挑撥?”
  至空急欠身道:
  “歐陽施主,老衲手上的‘天竺佛’本來是本寺的神像,失落江湖二十年,如今由於竊奪者的仟悔而重回本寺,實在說來,‘天竺佛’上面只是刻著經文,如果不信,老衲可以當場揭開佛身裱紙,讓各位一看如何?”
  歐陽壯冷然笑道:
  “就憑這‘天竺佛’是聖僧唐三藏攜自天竺國,就已經是無價之寶了,何用其他寶藏或武功祕籍?”
  至空一怔,道:
  “如此說來,歐陽施主是志在必得本寺的‘天竺佛’了?”
  歐陽壯道:
  “本人已是急不可待了。”
  錢如土忽然哈哈笑道:
  “強取豪奪,莫此為甚,打家劫舍的人全他娘一個想法,你的是我的,我的更是我的,如果說個不字,手底下見真章,如同這號人物講道理,去他娘的六二五,如今場面已經擺開了,也不必、更不能再論是非、分黑白,乾脆刀鋒下面殺出個結果來吧!”
  “閻王舅”米長風的枴杖一陣搗,台階下,地上鋪的四方磚,早被他搗碎好幾塊,厲聲戟指來如風,道:
  “小子,有句話我老人家說在前面,那就是開鑼戲由咱們開始,也就是說今晚上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來如風一笑,輕鬆至極的,道:
  “成!你劃出道來,在下遵辦就是。”
  米長風道:
  “很好,你能知道敬老,在禮貌上還過得去,不過你小子可得有個底打個譜,一出手我們就是老夫老妻兩根拐,不把你搗成肉泥,是不會甘休的……”
  他話未說完,突聽錢如土道:
  “這下子可好,江湖上誰都知道俠盜神偷焦孟不離,你們一對夫妻檔,正好碰上我們合夥擋,二對二誰也不吃虧,千起來也熱鬧些……”
  米大娘大怒,道:
  “別他娘的窮嘴聒大舌,你們一人,我們是夫妻倆,你們是千軍萬馬,我們仍是夫妻倆,看你二人那種輕鬆自在的勁兒,老婆子看了就生氣,來吧,別再蘑菇了!”
  來如風笑對錢如土道:
  “我親愛的搭檔,你老是不是覺著這種場面偉大,想在這種場面上表現一番,以求流芳千古?”
  錢如土一咧嘴,道:
  “就算不能流芳千古,至少也死得其所,因為大相國寺的一群和尚,也會為我老人家誦經超度吧!”
  米長風嘿嘿一笑,道:
  “錢老偷既是快人快語,又有自知之明,少時我老人家必定給你老偷兒一個痛快。”
  宏亮的一聲佛號,至空正容道:
  “難道各位一定要在這大相國寺裡血流五步,橫屍當場,造成令人終生遺憾的事來不成?”
  米長風一甩衣袖,冷然道:
  “至空禿驢,你既不願割愛‘天竺佛’,又不願看著我老人家拎走姓來小子的頭,盡站在那兒放不響不臭的空屁管鳥用!”只見他一擺手,又道:
  “退一邊去,我老人家已經等不及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一看米長風要打頭陣,而且是自己的勁敵來如風,心中自然高興,當下對自己這方面的人道:
  “大家朝後退,看米老先收拾姓來的小子!”一面在米長風老夫婦二人身邊,神色恭謹的道:
  “一切全仗二老了。”
  緩緩的舉著步,錢如土邊對來如風道:
  “有道是,回鍋的油條特別香,挖出來的老姜特別辣,小子,今晚上咱們就來領略一下香與辣的味道,究竟與一般的香辣有何不同之處!”
  來如風道:
  “根據我小子對錢老的側面調查與了解,小子知道是攔不住錢老這種為朋友兩肋插刀之舉,既然攔不住,不如與錢老協同一致了。”
  就是這兩句話,已顯示出輕蔑與譏諷,而使得米長風夫婦二人勃然大怒,華髮抖動,無齒大嘴一撇撇的顯出一種老過頭的滑稽樣。
  不等來如風與錢如土二人台下站定,米長風快如附體遊魂一般,灰雲晃盪中已罩向來如風,他手中的鋼拐,一照面就是一溜的敲、砸、搗、打,一招十六式,把來如風圈在他的拐中,光景還真叫一旁觀戰釣人替來如風捏把汗。
  來如風的鋼杖激射而出,杖端的尖刃,布成一道刃綱,凝聚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堡壘!
  於是金鐵的撞擊聲中,爆發出無數的碎芒星火,而且是連綿不斷的在二人身前響起……
  另一面,錢如土攔住米大娘,卻完全是憑藉著兩隻手,也因此,除了偶爾的喝叱聲與勁風回盪之外,就沒有來如風這邊來得熱鬧!
  不過,錢如土的戰術戰略運用得相當成功,一上來他就用盡方法,把米長風夫婦二人的距離拉開,因為米長風曾說二人對敵一向是夫妻檔,這無形中說明他二人在武力的配合上,必然有所心得。
  於是,錢如土就在這一心念中,硬是拆散這一對老鴛鴦,使他們各自為“政”,互相不能呼應!
  米長風在一輪狂攻之後,來如風竟然未退半步,老臉就有些掛不住,不由厲喝一聲,身隨杖轉,杖起虛幻,就在他那變化多端的枴杖中,挾著一股渾厚力道,凌厲至極的又是一陣劈打,外邊看來,他那拐影銜接得層層密密,有如一排排海上長浪,聲勢驚人而又兇猛!
  來如風原本是不退不讓,硬打硬拚,然而看到米長風的這種精猛老辣兼而有之的打法,正所謂招招都是實實在在的沉穩兇狠,倒比之年輕一代的花拳繡腿,可要中用多了,也實在多了!
  於是,來如風手中鋼杖奮力的一掄翻擊,帶著一股冷焰激流,他悄無聲息的陡然彈縱起兩丈有餘,但見他手中鋼杖如飛輪一般,挽起一束堅不可破的杖花,自米長風的頭上飛旋而過!
  米長風大吼一聲,一拐捅向上空,身隨來如風的去向,橫跨一大步,光景是在等來如風下落之時,搗他個不及逃避!
  然而半空中的來如風,就是要在這一電光石火中,覷準米長風的企圖,他不等米長風站定,人已如影隨形,貼著米長風的左側後方落去。
  米長風左手枴杖後撩,左腳橫移,連打帶躲,應該是恰到好處!
  然而來如風就好象米長風肚子裡的蛔蟲,因為他把米長風的意念,就那麼捏拿得準,就在米長風一拐搗空時候,他卻一個沖天跟頭,又自米長風的頭上翻過,同時間他杖端的冷刃,看起來是在他身子前方,但在他即將雙腳沾地的一剎間,他那後端的尖刃,卻快如流星般,向相反的方向捅去!就聽“噗”的一聲,來如風貼地躍翻,一蓬血雨,隨著他腺鋼杖一端刃芒的縮回,一溜的自米長風右肋下灑落一地……
  一聲破空的淒厲狂叫,只見米長風雙手緊緊抓住枴杖,東搖西晃,就是不願意倒下去……
  在此同時,與錢如土拚鬥的米大娘,在錢如土那怪異的身法中,竟然沒有放倒赤手空拳的錢如土,而錢如土也只是施展他那“八步遊魂”,盡在米大娘的身前身後遊蕩不休,幾乎弄得米大娘眼花繚亂……
  也就在這時候,米大娘聽出丈夫的慘叫聲,不由大吃一驚,一收枴杖,就要撲向來如風,卻不料錢如土貼聲一晃,自己手腕一麻,枴杖已落入錢如上的手裡……
  米大娘尖叫一聲,暴翻沖天,雙手箕張,一下子扶住搖搖欲倒的米長風,只見她雙手一拖,米長風已橫在她的懷裡,米長風原本沒有米大娘高壯,米大娘拖抱起米長風,頭也不回的,衝過人叢,翻過院牆,轉眼不知去向……
  誰都知道米長風傷的不輕,那麼大的年紀,是死是活就很難下定論了,不過至少米大娘對她的大妹子算是有了交待了。
  “飛天蜈蚣”歐陽壯原本指望著米長風能一舉放倒來如風的,一上來米長風那種架式,還真叫歐陽壯“魔”顏大悅而得意非凡,卻不料老一輩的玩藝兒久藏生鏽,不大靈光,二十來個回合,已是血光崩現……
  錢如土手上抓住米大娘的枴杖,本想擲還給米大娘的,但見米大娘抱起米長風,越牆而去,心中不由生起無限感觸,人性的反應,這時候完全表露無遺,因為人越年歲大,越是怕死,他們那種年輕時侯的衝動與悍不畏死,早已因歲月的增加而腐蝕殆盡,尤其是成就大銀子多的人,更不願遽爾死去,當然,人死了所有的成就轉而變成人們記憶中的過去,所有的財富,一個錦子也拿不走的全成了他人之物,即使是留給兒孫,又有何用?
  對於米長風這一對過去的黑道梟雄而言,實不該在如此高的年歲,再出來拋頭露面,倚老賣老的弄上一身羊騷味,這怎麼不令人浩歎!
  歐陽壯沉聲道:
  “錢老偷,本堡主真的看走眼了,想不到你還真他娘的深藏不露,天山八步遊魂,你是在哪兒偷學來的?”
  錢如土呵呵笑道:
  “歐陽大堡主,什麼是天山八步遊魂?你別逗了,老偷兒只是施出七手八腳看家本領而已,認真說來,能夠使出七手八腳,在咱們這偷界裡,算得是頂尖高手,如此而已,至於認真拚殺,動刀動槍,那得全靠我這位小把戲了。”
  他說的小把戲當然是指來娘風,但歐陽壯心裡明白,錢如土並不比來如風矮,認真的說,他也許要比來如風更難對付,至於場中其它的人,歐陽壯卻全不放在心上……
  冷然一哼,歐限壯道:
  “不論你是八步遊魂或是七手八腳,今夜總得要打出個結果來的,拋開生榮死哀,何妨來一個玉石俱焚!”
  突聽楊剛厲聲道:
  “歐陽壯,你別在那兒慷慨激昂,遑論生死,眼前先清清咱們的舊帳。”他雙手抱刀,雙腳一彈,人早已落在歐陽壯的身前。
  歐陽壯一看,冷笑道:
  “楊剛,你既然大包大攬,替相國寺的大和尚撐腰,歐陽壯一定成全你!”說著,又對身後的賀天鵬、于上雲二人道:
  “立刻奪取‘天竺佛’,卜總管與齊副總管拚力阻擋姓錢與姓來的,石魁扺擋一眾和尚,如有阻擋的,格殺勿論!”
  他吩咐一畢,早揮劍而上,抖起三朵劍花,直取楊剛前胸三大要穴,劍身微抖,發出嗡嗡響聲……
  楊剛金背砍刀冷芒閃耀在身前兩尺地方,刀背刀刃交互翻轉,一溜的演出推、拒、撩、撥,轉眼十八翻,硬把歐陽壯的三招十八劍阻於身前,兩個人一上來幾乎是盡展所學,深厚的武功加上格鬥的經驗,使得二人一時間難分勝負……
  賀天鵬與于上雲二人奉命奪取至空手中的“天竺佛”,二人一打招呼,賀天鵬已舉起手中砍刀衝上台階,卻被至仁迎著對搏起來,于上雲舉劍衝去,又被至善攔個正著,四個人就在台階上廝殺起來……
  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打橫攔住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卻未實時出手,原因是二人全都知道不是來如風對手,只要兩人不出手,應該是個僵持局面……
  突然間,錢如土哈哈笑道:
  “這他娘的在打群架嘛!沒意思,你小子一個人玩吧,我得陪著大和尚喝茶去了!”
  來如風伸手一讓,道:
  “錢老請!恕不相送!”
  錢如土衝著虎視眈眈的卜在冬咧嘴一笑,緩緩走向台階上面,一徑到了至空身前,道:
  “大和尚,可願陪老偷兒人內喝杯茶?”
  “錢施主請!”至空仍然雙手捧著“天竺佛”,當先往大殿內走去……
  就在至空與錢如土二人才走了三四步,突然半空中一聲斷喝,道:
  “拿過來!”只見虮髯大漢賀天鵬,有如一只八爪大鵬,漫天掌影罩向至空頭上,他出掌如風,五指似爪,光景還真是他的看家絕活“撕破天”!
  原來他與至仁交手,纔不過五招,突然發覺至空捧著天竺佛要離去,心中一急,丟下至仁,躍撲而來,右手刀左手抓,看看就要擊中至空,卻不料至空雙眉一垂,不當一回事般,仍然舉步前走……
  適時的,錢如土斜身上衝,雙手交互前伸,有如老鴨振翅走水廣般,那麼巧妙的擦著賀天鵬的身邊閃過去……
  賀天鵬幾乎得手,但突然握刀右手一麻,大砍刀“當啷”一聲,跌在地上,緊接著他右腿彎一屈,人已匍匐在地上,看來像是跪爬在至空足前一般,恐怕一時難以起來了。
  賀天鵬未能站起來,突又見一溜的四把飛刀自台階下面飛來,正是襲向錢如土落腳地方!
  四把刀來的實在快,也更是出乎錢如土想像之外,等他發覺,飛刀已距身前二尺不到!
  “噌”的一聲,錢如土正應了他說的“七手八腳”,但見他雙手連環拍出,雙腳奮力猛彈,就在他手忙腳亂中,算是勉強躲過四把飛刀,雙掌滴血,人已累得直喘氣。
  錢如土對他的雙手愛惜超過生命,如今為了拍落飛刀,竟然被劃破雙掌,不由冷然吼道:
  “小子,你是在看啥子古景,吃冤枉糧啊!”
  來如風當然知道錢老在數落他,只是當齊中岳的飛刀出手以後,他才看到,因為齊中岳是躲在卜在冬身後偷發的,他未曾看到!
  來如風發覺錢老手上在滴血,不由大怒,他在至空與錢老閃身進入大殿以後,早已按不住心頭火起,怒聲叱道:
  “娘的,佛度有緣人,老子卻專殺黑心的,你小子拿命來吧!”手中鋼杖“呼呼”
  打轉,冷芒展現在火把的紅影中,泛出森森冷電激流,迎著卜在冬的緬刀撞去……
  忽然,“飛刀手”齊中岳又是四把飛刀抖手打來,人也跟著翻向來如風的身後,就在落地之前,又是兩把飛刀,光景是要把來如風戳成馬蜂窩……
  來如風的身子在衝向卜在冬的同時,鋼杖上面的尖刃急閃在卜在冬的面門半尺地方,逼使卜在冬的緬刀上撩,但他就在此時,突然一個跟頭,翻在卜在冬的身後,四把飛刀就在他的頭下飛過,而齊中岳的兩把後發飛刀,早被來如風揮杖掃落地上!
  同時,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又被來如風攔在一邊!
  來如風不等齊中岳再拔出身上飛刀,一聲怒喝,身如天外的流星,衝勢之快,無與倫比,氣勢之壯,可吞河岳,只見他杖端兩把刃芒倏忽連結成圈,剎那間幻化成一個足可涵蓋蒼穹的七彩流光,在他那龍吟虎嘯般的暴喝中,就聽“噗噗”連響,緊接著血花灑滿庭院,三個拚鬥的人,似乎成了要好朋友般,全聚在一起……
  只見全都是彎腰瞪眼,雙目直不愣的望著前方!
  來如風的鋼杖,沒有再握在他的手中,光景可也夠淒慘的,因為就在他計算著把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串連在他那根兩頭尖刃的鋼杖上時候,他沒有躲過卜在冬手中的緬刀,而卜在冬就在鋼杖尖刀入腹的同時,狠命的一刀捅向來如風的心窩……
  來如風眼明手快,右手丟棄鋼杖,人也隨之側躲,但仍然被卜在冬的緬刀劃過前胸,洞穿左臂!
  同時間,鋼杖另一端也送進齊中岳的胸中,而齊中岳手上的飛刀也狠狠插在來如風的肩頭……
  哈著大氣,來如風後退幾步,早被幾個大和尚拖住,又急急的把他抬入大殿中……
  一路上,來如風的鮮血在往下滴……
  接著,血泊裡發出一聲“咚”!卜在冬與齊中岳二人都是雙手握著來如風那鋼杖一端,推金山倒玉柱般跌在血泊裡,激起無數血雨,噴灑在附近幾個和尚身上!
  這時候正在台階上拚鬥的于上雲,被至善與至仁二位大師合力一陣搶攻,那至善似是打出了火氣,雙手緊抓佛珠,就在於上雲回盪至仁那絞纏上頸項的佛珠時候,至善那條念珠,一招“鎖五龍”,正繞在於上雲握劍的手腕上,就聽“卡”的一聲脆響,于上雲的右手竟是齊腕下垂,手中劍也跌落地上,顯然腕骨已斷!
  于上雲粉面一寒,強忍著澈骨錐心的痛疼,雙腳暴抬,連環踢出,卻被至仁手中那串佛珠一繞,抖手奮力一送,早已被摔出三丈外的台階下,那地方,也正是“飛天蜈蚣”
  歐陽壯與“金刀太歲”楊剛二人互拚硬砍的地方……
  原來歐陽壯與楊剛二人在一陣拚鬥中,二人早已成了血人,但歐陽壯似是稍佔上風,因為楊剛原本是以雙手握刀,狂砍猛劈,如今左臂下垂,血染衣袖,全憑右手掄刀,歐陽壯不時的冷笑連連,肩上淌血的他心裡明白,那只是被楊剛削去一塊皮肉,並不影響他的搏鬥……
  然而,就在於上雲被至仁摔跌在歐陽壯腳前的同時,石魁一個箭步,衝到歐陽壯的身前,急聲道:
  “堡主快去奪取‘天竺佛’,姓楊的由我收拾!”
  “飛天蜈蚣”歐陽壯,回頭望向台階上,正感一怔之間,突然長髯一抖動,身子前傾,“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他暴伸左手,怒指身前的石魁,道:“你……你……”
  “咚”的一聲,歐陽壯倒在磚地上,雙目暴睜,滿臉迷惘,死不瞑目!
  楊剛似是餘怒未息,突然一腳,正踢在於上雲的腦袋上,像踢中一個大西瓜,于上雲那白花花的腦子,被踢落一地,連一聲叫也沒有發出來,身子一歪,就死在歐陽壯的身旁,光景是伴隨他主子同赴陰曹地府去了。
  結局是淒慘的,但也是無可避免的,因為江湖生涯中,本就是你爭我奪,其結果,往往就是這種樣子,殺氣騰騰中各出奇謀,刀光劍影下各顯本領,為的是在血腥中追求榮耀,刀口上的日子,總是慘不忍睹……
  ※        ※         ※
  就在天快亮的時侯,大相國寺裡面,緩緩的馳出一輛大篷馬車,車門前坐著一個虮髯大漢,只見他一手挽韁,右手吊在脖子上,顯然有傷在身……
  再看他趕的這輛雙套馬車,連前後篷全都用繩連起來,密密的扣著不透風!
  駛出小南門,馬車駛向西方,西方是赤陽鎮,而西方也是極樂世界,因為車篷內,正放了四具屍體,那是赤陽石頭堡堡主歐陽壯與他的正副兩位總管……卜在冬與齊中岳,還有就是“粉面金剛”于上雲。
  車門上的賀天鵬,淚眼汪汪,鼻涕淚水全掛在他那絡腮鬍子上,隨著轆轆的車聲百往他懷裡滴……
  終於,車子漸去漸遠,消失在黃沙遮天的黃河岸……
  ※        ※         ※
  來如風這次可真傷的不輕,卜在冬的緬刀就在他的左胸上滑過去,劃了一道大半尺長的血口,兩三根肋骨白森森的露出來,翻卷的血肉紅嘟嘟的令人汗毛抖動,而緬刀的刀尖又穿過他的左臂,不知大筋斷了沒有,還有肩上被齊中岳插入一刀,幸好沒有捅進肩窩,而被肩胛骨承受住,算是不幸中大幸,即使這樣,來如風也是夢中常被痛醒過來!
  兩天以後,楊剛帶傷與石魁轉回棗縣的時候,曾到來如風的床前辭行,來如風尚在發高熱,也只把頭轉向楊剛與石魁二人,眨巴幾下無神的大眼睛而已!
  錢如土萎坐在來如風的床邊,雙目紅腫,布滿血絲,那不是哭的,因為他已兩日夜未曾合眼,就怕來如風棄他而去,咽下最後一口氣,那叫他如何向王家姐妹交待?
  送走楊剛石魁二人,至空與至仁至善全都到了客廂中,至空甚懂醫理,在細審來如風的脈象以後,低聲對錢如土安慰道:
  “兩天內無大變化,目前就等熱退,來施主就可復原了,以來施主的身子骨,不出一月,應可重新奔馳在江湖道上了!”
  錢如土一臉僵硬,面無表情的道:
  “他小子如果撒手西去,丟下那麼兩三處爛攤子,那可怎麼得了喲!”
  至空笑道:
  “來施主菩薩心腸,我佛必然保佑,錢施主儘管放心,倒是錢施主雙手刀傷,也該換換藥了。”
  錢如土看看雙手纏的布,心中也是一痛,他咋也想不到在這大相國寺一場拚鬥,竟與來如風二人雙雙掛了彩、披了紅,而且來如風差一點丟了小命!
  不過,退而一想,他卻又安慰的微笑了,因為他想到關洛道甚至八百里伏牛山區,將會因這次的拚殺,至少可以太平些時日了。
  第三天,來如風的熱全退了,同時也喝了一碗老山人參湯,也吃了至空為他配的藥,當然最高興的還是錢如土,因為他有許多話要對來如風講,許多事也要等來如風去辦,如果來如風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往後的日子就難以想像了……、也許人在病痛中,特別思念親人,來如風有點倦鳥知返的意味,他懷念寶山城,懷念他的兩個嬌妻,當然更坦心舅舅與小英表妹是否已在寶山住下了……
  同時,他又想到他那一百多個娃兒,只要想起這些娃兒,他就有著一股子衝動,也使得他的傷勢好轉得更快,第五天已不覺痛苦了。
  依照至空的心意,來如風至少要養個一月出頭,但來如風在第十日,已催著錢如土準備上道了!
  當天晚上,至空把二人請到方丈室來!
  來如風的左臂吊掛在頸子上,胸與肩頭纏著厚厚的白布,錢如土的雙手已完全好了。
  至空與至仁至善對錢如土二人相當恭敬,至仁還快步,上前去扶來如風。
  五個人坐了下來,至空于一大箱櫃牛,取出“天竺佛”,當場撕去佛身上的一層黃金色裱紙,於是一尊乳色的天竺佛展現在五人面前,那是一尊儀態昂揚,面貌團團,卓葷不羈,眉目如畫,神態栩栩如生的象牙工雕神佛,燈光下,只見佛的衣抉上,密密麻麻的書著一堆奇形怪狀的文字,那佛左手拇指放在中指中央,右掌外吐,掌中也有幾個字,至空對四人道:
  “掌中四字,正是‘阿彌陀佛’,至於這衣袂上的字,實乃佛祖指示世人修道以修心為本,心有跡而性無跡,人心本不定,難以澄慮以凝神,蔽塞昏迷,莫知其鄉,因此這衣抉上的字,在於指示如何晃朗澄澈,產生靈明之惟。”說著,又自包裡中拿出一張發黃紙條,遞向來如風道:
  “佛家修性心法,如加探索,必然妙趣天然,有助武功精進,來施主可依此紙上面勤加修練,未來必有大成!”
  來如風收起那張黃紙條,揣入懷裡,他心裡十分明白,自己怕難有工夫照單苦練,因為那麼一堆人等著他去張羅吃喝呢!
  ※        ※         ※
  秋陽東升,天空蔚藍,微弱的西風偶爾掀起地上一些落葉,而使得地上嘩啦啦響。
  人心思歸,尤其是來如風新婚不久,益覺情懷淒淒,恨不得一步到寶山。
  錢如土在馬上面無表情的道:
  “小子,如果我是你,寧願回赤陽,在小三子的小船上把身子骨養好再回去!”
  來如風道:
  “錢老何所指?”
  錢如土大腦袋微微搖道:
  “以你小子這種傷痕累累,元氣大傷而又血流大半的空架子,怎能經得住一陣燃燒呀!”
  來如風道:
  “燃燒?啥燃燒?”
  冷哼一聲,錢如土道:
  “似你們這些年輕人,又是新婚不久,再加上小別重逢,正是乾柴烈火,難保不把你小子燒成焦碳!”
  來如風一拍口袋,笑道:
  “錢老不要忘了,至空大師曾賜在下靈符一道,什麼烈火也休想燒著我的這根乾柴,哈……”
  當來如風與錢如土緩緩騎馬來到寶山南城附近王家飯店前的時候,發現老岳父正與大舅二人坐在一張桌子前品茗閒話家常呢!
  一見來如風似是變了個人似的那麼瘦骨嶙峋模樣,還真的大吃一驚!雙雙快步奔出店外,王掌櫃說道:
  “大秋正盼望你們回來過中秋節呢!”
  這時候自後面相繼走出了王氏姐妹與洪小英!
  “如風,你怎麼啦?”王小倩鼻尖一酸,眼淚已急出眶外面來了。
  錢如土道:
  “這次他傷的不輕,總得要養上個二三十天的,不過江湖上恩恩怨怨難太平,波譎詭變凶險多,往後你們合著使把勁,少叫他在外面走動!”
  ※        ※         ※
  其實,來如風自回到家中,在兩個嬌妻細心呵護下,一過了八月節,人就好得像個沒事人一般,他不但未被兩個嬌妻拖住,甚至他與錢如土二人,反而拖住她們,另外再加上個洪小英,五個人全來到了百靈禪院,一群孩子們可樂了,因為錢爺爺與來叔二人,第一次一同來看他們,還答應同他們住上一陣子……
  連那上心庵的孩子們也知道錢爺爺與來叔全來了……
  遙望著附近的起伏層巒,澗谷幽泉,風光黛波,松杉遮天,傾聽著山禽脆鳴,在晚秋暮陽的金色中,樹黃泉清,燦如雲錦,兒個人有如處身在圖畫中一般……
  王氏姐妹分別依偎在來如風的兩邊,小英姑娘也款款的坐在一邊,一雙妙目,盡在來如風這位表哥的臉上打轉……
  石凳上還坐有上心師太、智能禪師與錢如土,連巴太雄也站在一邊!
  來如風笑道:
  “原來錢老也把五五分賬或四六分賬的銀子,全送到這兒來了,可真是令人感動!”
  錢如土冷哼一聲,道:
  “小子,別提這檔子事了,倒是你準備著重溫新郎的美夢吧!”
  來如風一愣,急問道:
  “錢老何出此言?”
  於是,所有的人全笑了……
  就在這笑聲裡,錢如土道:
  “我已答應洪老之托,替你與你那表妹撮合,你若不信,何妨問問你那兩位嬌妻?”
  來如風還真的嚇了一跳,不由望向兩位嬌妻,然後他的眸芒卻停在嬌羞不勝的表妹身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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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01, 11:22 AM   #177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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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驃騎魂影 血染龍碑
第02章 生斬活殺 以眼還眼
第03章 兵潰力竭 大勢去也
第04章 深恨痛愛 流水落花
第05章 生死兩難 不效鴛鴦
第06章 故園親情 喜中還憂
第07章 愛屋及烏 挺身護名
第08章 敵剽我悍 斧利劍幻
第09章 雖敗猶剛 豪士肝膽
第10章 肉苦心甜 緣結無緣
第11章 蹄揚大荒 倩笑酸兮
第12章 桃林干戈 流矢血刃
第13章 脣舌難調 白刃相向
第14章 財命俱全 亦苦亦甜
第15章 惡山險水 石敦指寶
第16章 飛瀑試膽 英雄本色
第17章 翔命攫生 水簾洞天
第18章 絕境奇門 力拔山兮
第19章 古窟魂池 金宮玉陵
第20章 寶砌珠堆 俱隨流水
第21章 掙命得命 財去人安
第22章 仇眼伏擊 斬盡殺絕
第23章 舊人新恨 毒手仁心
第24章 慶安迎故 知友有托
第25章 毒物冷刃 初生之犢
第26章 踐諾啟戰 水火難容
第27章 鐵利杖猛 強者為雄
第28章 燐火焚屍 罪解空門
第29章 離情別緒 峽谷之襲
第30章 斷仇明冤 閃星魂鈴
第31章 雪冤明仇 圖窮匕現
第32章 雲湧風淒 斷命飛魂
第33章 輕愁薄怨 原已無猜
第34章 淺愁輕憐 冤家路窄
第35章 釋怨敘歡 同仇敵愾
第36章 澀夜毒斬 三月黯淡
第37章 咽恨吞仇 殘命落膽
第38章 離情聚歡 昔怨如煙
第39章 赫赫五雄 天長地久

此帖於 2008-06-03 06:02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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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01, 01:44 PM   #1780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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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驃騎魂影 血染龍碑

  路上。
  寒山重用虎皮披風遮住了背上的斧盾,拉起了黑巾掩著口鼻,司馬長雄在他右方,二判官薩牧非在他左側。
  奔行中,寒山重有力的道:
  “長雄,到了西澱,傳渝下去,除非必要,儘量減少殺傷,能逼使敵人逃逸,當為上策。”司馬長雄微微一怔,隨笑道:
  “院主,這大約是夢姑娘的意思吧?”寒山重哈哈一笑,沒有回答,一側的二判宮薩牧非卻悄然向司馬長雄擠擠眼,做了個鬼臉。
  十二個鐵蹄飛揚,塵土飄舞,由遠至近,由近而遠,周遭的景物在迅速變換,又迅速倒退,過了張登城,路,過去的拋下,現在的又過去了。
  於是,當日在西山,殘霞滿天,三乘鐵騎,已只隔著西澱不到十裡路的距離了。
  寒山重凝注著幾座小巧山丘之後的一片樹林,沉穩的道:
  “樹林之後,即可看見碧波萬頃。”司馬長雄換手握韁,冷冷一笑道:“那是西澱了。”二判官薩牧非手搭涼棚,遙遙望去,沉聲:
  “院主,咱們走小路,經過一個山丘,從那片樹林邊緣轉過去,那兒有一片蘆葦野草,深長蔓延,我方人馬便分藏在內。”寒山重一帶馬絕,叱雷已低鳴一聲,離開這條原本不甚寬敞的道路,轉奔入野地之中。
  極快的,三匹駿馬已抄過山上,轉過樹林,昭,在這片林子的後面,果然已是一望遼闊,秋水連天的西澱:
  在湖邊的白色沙地上,生滿了蕭蕭的蘆葦與深長的野草,沿著湖邊,蔓延無盡。
  寒山重等三人迅速下馬,進入這片高達人半的深邃蘆葦之中,這些蘆葦密度極大,而且,地面全是細軟的白沙,踏上去十分舒適,這真是一個足以藏得千軍萬馬的好所在……
  除了有點寒冷。
  秋深了,金風如削,尤其自毫無遮蔽的湖面吹來,更是冷得刺骨,蘆葦一片片的波蕩著,嘩嘩作響,實在有幾分蕭索之氣。
  寒山重與司馬長雄、薩牧非等進入裡面不久,已可看見十幾二十個人分為一組的浩穆壯士們隨處坐臥著,他們隱藏的位置十分鬆散廣大,不虞為敵同時發現,每個人都用虎皮披風圍著身體,抵禦著湖面襲來的寒風。
  金刀呼浪遲元與生息陀羅包川二人趕來見過寒山重,引那裡各人到了蘆葦的邊緣,在這裡,從蘆草隙縫中,可以遙遙望見三裡之外的小靈州,及小靈州返往岸上的寬大石橋,現在,那將遭到淬襲的地方,正平和的亮起了幾點燈光。
  寒山重沉默的俯在沙地之上,幾根蘆葦橫遮著他的面龐,但是,他那雙尖厲而澄澈的眸子,卻已隱隱閃射出狠煞的光彩。
  或者,又是一場淒怖的血戰要展開了,天空中,烏雲已逐漸湧合。
  風自湖面上吹來,著體如一陣陣的冰碴子,冷得刺骨,蘆桿在風裡搖晃,搖晃得像在號陶,預計中的一個美麗黃昏顯然已沒有希望,在這短暫的時間裡,西澱湖面的上空,陰黧已越來越濃郁,而且,更在緩緩向四周擴展。
  “變天了……”薩牧非低沉的道,。那張生滿麻點的黑臉有一絲兒凍紅。
  寒山重慢慢縮了回來,司馬長雄在旁邊輕聲道:
  “可要蓋條毛氈,院主?”長長籲了口氣,寒山重搖搖頭,道:
  “不,這是在打仗,受點風寒是應該的,等一下,白龍門的朋友將會更不舒服。”
  遲元將雙臂枕在腦袋後面,冷峭的秋風把他滿領虯髯拂得飛舞不息,這位浩穆院的煞手卻懶得理會,仍舊好整以暇的將目光投注在逐漸黑暗的天空上。
  生息陀羅包川折了根蘆桿咬在口裡,雙眼卻仍注視著幾裡外的小靈州,漫不經心的道:
  “老天爺的脾氣也怪,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有絲絲陽光,現在卻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哭喪著盤兒的大馬猴寒山重抓了一把碎細的白沙,又任它自指縫中瀉盡,望著白沙的瀉落,他平靜的說道:
  “天色暗下來,我們就開始照計劃行事,白龍門的情形就會像這手中的細沙一樣,流頹到底。”包川忽然自己笑了起來,薩牧非看了他一眼:
  “小包,你自個在窮樂些啥玩意?”
  包川吐出嘴裡的蘆桿,忍住笑道:
  “我想,請白龍門的朋友到湖水裡洗個澡,不知他們會有什麼感覺?”薩牧非眼光自然落到湖面上,湖水,正被狂勁的秋風吹得波波湧盪,蕭蕭生寒,遠望一片朦朧,在隱約中,已可感到透骨砭肌。
  吸口氣,薩牧非打了個寒栗:
  “未曾下水,已感到透心而涼,滋味不大好消受。”寒山重笑了笑,道:
  “你們兩個都是鴨子,當然見了水就生寒,長雄,你告訴他們兩人,我在張登城外的小村子裡新擬定的花樣。”司馬長雄舔舔嘴唇,似笑非笑的道:
  “由本右衛及遲左衛率領識得水性的弟兄三十名,自此處向小靈州泅水過去攻其後側。”倒吸了一口涼氣,包川低呼道:“好傢伙,敢情我們自己先要嘗嘗這寒煙白水的滋味了!”寒山重哧哧笑道:
  “本來想叫你小子下去,後來一想,還是讓你少喝兩口靈芝露吧。”包川松了口氣,紅著臉道:
  “刀山油鍋上去下來屬下都不含糊,就是對這水,院主,實在令人打噤……”雙臂側枕的遲元嘿嘿笑道:
  “小包,看咱表演個浪裡白條給你欣賞!”薩牧非插口道:
  “左衛別凍成冰魚了。”包川嘻嘻笑了起來,遲元轉過臉,不慍不怒的道:
  “老薩,咱們看看誰先到!”薩牧非笑了笑,道:
  “兄弟不信兩條腿比不上左衛泅水的速度快。”司馬長雄接著道:
  “老薩錯了,我們泅水是手足一齊加勁,比你光憑兩條腿決不稍讓。”寒山重望望天色,身上,也確實覺得寒氣森森,他愛惜的看了司馬長雄及遲元一眼,司馬長雄忙道:
  “院主,長雄硬朗,水冷無妨,遲元更壯健得像一頭牯牛,這點寒意,他定然不會置于眼中。”遲元低叫了一聲,道:
  “老弟兄,你裝好漢可別將老哥我也拖下去,老實說,妨則無妨,不過,能免了更佳……”包川又嘻嘻笑了起來,道:
  “左衛方才還英雄蓋世,怎的只這頃刻就反穿皮襖裝起老羊了?”遲元兩只銅鈴眼方才瞪起,寒山重己忽的坐了起來,沉聲道:
  “開始行動。”沒有人敢再說笑了,司馬長雄與遲元向寒山重匆匆抱拳別過,輕輕匍匐到蘆葦邊緣,略一召集,已帶領三十名大漢潛出外面,謹慎而又迅速的往湖邊摸去。
  薩牧非自來不善水性,他朝已經快要接近湖水的幢幢人影看了看,吸了口涼氣,包川己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走了,老薩。”一百多名浩穆壯土身背強弩,兵刃全藏在衣衫之內,靜默而矯健的魚貫潛出,不一刻,已經移出去老遠。
  自蘆葦盡頭,神釣曹耐吏親自牽著寒山重的比雷過來,蘆桿輕輕的嘩啦著,寒山重躥上前去,他接過韁繩,低聲道:
  “耐吏,那十大籠松鼠都帶妥了?”曹耐吏微微頷首,遞過一個皮囊給寒山重,關注的道:
  “院主,你獨自犯險,可要留心。”寒山重拍拍他,笑道:
  “不會有錯,我不是第一次獨自犯險了,況且,這也只能算打一場頭陣而已,耐吏,馬匹匿藏處不會有問題吧?”曹耐吏搖頭道:
  “安全得很,屬下已派遣十名弟兄擔任守衛,在後面的密林深處,每一匹馬都已加以枝葉掩蔽……
  寒山重滿意的道:
  “好,現在,耐吏,小心去吧。”曹耐吏躬身為禮,默默退走,跟著他身形隱入夜暗之中,尚有二十多條魁梧身影,其中,有十個人影上各背著一個橢圓形的大籠子,籠子外面罩以黑布,嘿,這裡面是一些將擔任惡作劇的小把戲。
  這一片白頭的蘆葦,已經寂靜下來,風吹得更緊了,蘆桿兒擁擠著,嘩啦嘩啦的像在哽咽,或者,它們應該嗚咽了。
  湖水悄悄的拍打著沙岸,聲音輕微,輕微得涼森,天上,甫臨的夜黑得像濃墨,烏雲湧盪著,有一股子不安的鬱悶與驚悸,這是深秋的夜晚,蕭索得很。
  寒山重盤膝坐在地下,眼簾微闔,他藉著這短暫的時間在調運著體內一股精純之氣,叱雷在他身旁伏臥,這頭機靈的馬兒,仿佛也明白即將有一場什麼要來臨,它的鼻端不敢往主人身上觸嗅,一雙巨眼卻眨呀眨的,誰也不知道自異於,人類的別一種動物腦中會在此刻思維著什麼,緊張,抑是興奮?約莫過了盞茶時光,寒山重緩緩的站了起來,叱雷也四蹄挺立,搖耳抖身的挨立一旁,輕輕拍拍它的頭,寒山重騙腿上馬,一抖韁繩,火刺刺的衝開蘆葦奔了出去,像一枝怒矢!
  此雷方才馳出百多步,寒山重已一夾雙腿,轉奔向堅硬的土徑上,他換了左手執韁,戴在腿上的銀鈴兒聲音就叮噹的響了起來,幽幽的,清雅的,卻又盪人心魄的傳出老遠。
  鐵蹄敲擊著地面的聲音?仿佛是一千名鼓手在興奮的擊著鼓,如驟雨,如密雷,更似魔神的巨錘白天邊一路錘來!蹄聲響著,在這嘈雜的聲音裡含蘊著殺伐,含蘊著狠厲,更含蘊著那令人汗毛豎立的銀鈴震蕩之聲,這些聲息,在夜暗中清脆無比,帶著一股淒怖,血淋淋的。
  於是……
  三裡來路的距離極快接近了,幾十丈外,直通往小靈州上的那座寬大的青石橋已看得十分清晰,橋首以花崗石雕刻的一條巨大白龍仍然如往昔一樣昂首翹尾,神態威猛如生,在這座石雕白龍的石基之下,有數十名連袖至肩紛繡著一條白龍圖案的彪形大漢,一字排開,數十把弓箭對著寒山重鐵騎奔來的方向。
  看得出這些白龍門弟子異常緊張,他們每一雙眼睛都大大的瞪著,額上青筋暴露,因為,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也寧願不信,不信在那片急劇的馬蹄聲中隱隱傳來的清脆鈴聲。
  兩名頭目似的大漢並立在青石橋的橋頭,高挑的四盞氣死風燈映著二人的魁梧身影,長長的拖在地下,氣死風燈在夜風裡搖晃,映在地下的影子也在搖晃,像是無邊苦海裡無聲顫慄的冤魂。
  於是……
  蹄聲更近了,似是一陣陣的焦雷在耳邊,當然,那叮噹不息的銀鈴聲亦響得更急促了,像在輕扯人們的心。
  峙立的兩名大頭目,其中一個已在遠處的單騎一躍之下,看清了那名駿馬雙耳間雪白的鬃毛,那極快而又刺目的略一揚閃飄拂,宛如一柄利劍陡然插進了他的膽囊,這名大頭目猛一哆嗦,窒息的嚎叫:
  “是寒山重……”他身旁的夥伴也如雷殖般的一怔,又候而火燒眉毛似的跳了起來,心膽俱裂的大叫:
  “快放箭,快,快……”弓弦的“錚”“錚”之聲隨即響起,利箭如飛蝗翼鼠,在空氣中呼嘯著織射而去,另一名大頭目手足抖索著回首狂叫:
  “李老九,趕快回去催請各位師叔……快呀,你這**養的!”一條人影有如喪家之犬,亡命般奔回橋上,在這邊,利箭的目的物已像飛一樣剽悍的接近,射到身前的箭矢,全被馬上騎士舞起旋轉的皮盾砸飛震落,“噗”‘噗”之聲宛如雨打蕉葉雖然急劇,卻毫無損傷。
  兩名大頭目絕望的呻吟一聲,在這麼峭厲的秋風裡,卻滿身汗透的抽出兵刃,面孔五官扭曲著瞪視著那匹長奔短躍的鐵騎猛烈衝到!鞍上的寒山重,神色冷漠肅然,到了青石橋五丈之遙,他猛一帶韁繩,叱雷已長嘶著飛躍而起,前蹄甫始著地,一個弓背再度躍躥出尋丈之外,而皮盾斜揮,三名白龍門弟子已嚎叫著被震落橋下!
  叱雷的鬃毛似雪花飄散,寒山重在馬上猝然長身,戟斧的光芒暴閃,又有兩名白龍門弟子攔腰斷成四截!一名大頭目偏著頭,鼻孔大大的張著,臉色青白的狂衝上來,口裡嚎叫:
  “寒山重……你這狗……”寒山重的身軀在馬背上一翻一旋,巧妙之極的讓開了這名大頭目狠砍惡殺的七刀,戟斧倒掠,“呱”的一聲,這名大頭目的腦袋已被削去一半:
  就在斧刃閃過,血濺肉飛的時候,寒山童已同時筆直的橫臥馬上,他的雙腳如電掣般伸縮,四名偷偷奔奔的白龍門弟子,仿佛被強力彈簧彈起的圓球一在,滴溜溜滾摔而出2僅存的那名大頭目已恐懼得連手中的朴刀也握不住了,他大叫一聲,像喝多了酒的醉漢,踉蹌不穩的往石橋上奔去。
  寒山重抖韁淬奔,在鞍上的軀體左翻右斜,前後施展,斧盾交相閃舞,血肉紛飛裡慘號不息,很快的,他已追上了那名魂顫魄散的大頭目!
  “你就是如此窩囊的率領你的兄弟麼?”寒山重冷冷的說了一句,那名大頭目駭然回視,那張面孔,簡直已被“驚懼”充塞得變了形,面色慘白如紙,全身抖索得使他的朴刀“嗆啷”一聲墜落橋上!
  唱了一聲,寒山重正待放倒他,三五只利箭已自橋端猝然射來,他哼了哼,轉騎揮盾,那名大頭目卻瘋狂般乘隙跑向黑暗,但是……
  被寒山重磕飛的利箭,有兩只“嗡”的一聲震起,像是兩條流星的曳尾,溜瀉向後,其中一只,已那麼恰巧不過的,殘酷得令人掩目的鑽入那名奔出十多步的大頭目背脊,連一聲哀號也不及發出,他那高大的身軀已僕倒地下,寂然不動:
  寒山重大吼一聲,再度返衝橋頭,在叱雷的鐵蹄飛嗅裡,他的戟斧已霍然掠起一片銀流,暴旋之下,方才施放冷箭的七名白龍門弟子悲嗥匯成一片,有五具屍體,血雨蓬灑,連肚帶腸的被絞得塊塊片片,似被無數只魔手活生生扯裂,又活生生的用力投擲在橋首雄踞著的石雕白龍之上!
  於是,那條白龍,現在已更加威嚴悅目了,龍身斑斑點點,血肉蘸貼,翹起的龍鬚之上,還掛著一顆突目裂唇的人頭!
  這時……—
  餵,橋的那一端,人聲鼎沸,火把連成一片,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看得出約有兩三百人正向這邊迅速奔來。
  僅存的兩名白龍門守橋弟子,躺在血泊裡呻吟著,寒山重毫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又緩緩將馬身轉向橋的延伸處。
  一個肋下挨了一斧,命已垂危的白龍門弟子,痛苦的嗥號了一聲,驀然嘶啞著大叫著:
  “寒山重在這裡……師兄啊……寒山重在這裡……”寒山重殘酷的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生硬的道:
  “朋友,假如你挺得住半注香的時間,你會高興有許多同伴要與你一起上路,那時,你不會覺得寂寞了。”那名白龍門弟子在血泊裡抽搐著,卻傾力抬頭瞪視著橋的那邊……
  寒山重緩緩的道:
  “現在,要開始了。”他的腿用力一挾,口中尖叱一聲:
  “呦嘿!”叱雷四蹄驀地躍起,像一陣兇猛無比的旋風狂衝而出,瞬息之間,已奔出去二十多丈!
  火把的光輝已接近在數十步之外,在閃耀的火光下,寒山重清晰看出那群人的為首者,赫然是白龍門的二當家……“閃手”索彪!幾乎在同時,索彪亦已看清了寒山重,他黝黑的面孔起了一陣痙攣,匆促的吼道:
  “白龍門屬下分散兩側阻殺來敵!”蜂擁奔來的白龍門弟子喝吼一聲,迅速分向石橋兩邊,行動利落而矯健,顯然,他們平素的訓練也是極為精良的呢。
  寒山重大笑一聲,高呼道:
  “索彪,寒山重又自鬼門關回來了,還記得寒山重在幡龍山下的那幾句話?”閃手索彪嘴角抽搐了一下,狂吼道:
  “姓寒的,白龍門不將你這小子置于眼中,任你有幾條命都是一樣!”在蹄聲如雷里;鐵騎飛進,寒山重哧哧笑道:
  “那要用事實證明,索彪!”低叱一聲,閃手索彪暴躥而起,身形略一晃動,已向馬上的寒山重猛擊十掌,寒山重長笑不絕,在鞍上的身軀淬斜,戟斧兜起,五名白龍門弟子連人影尚未看清,頭顱已飛向橋下……五具無頭身軀卻倒在橋上。
  索彪在空中迅速迴轉,叱雷也已載著寒山重馳出五丈,只在這剎那之間,已有十六名白龍門弟子屍橫就地。
  侍立石橋兩邊的白龍門所屬,吼聲沸騰,刀光如林,紛紛砍向自中間闖出的強敵,但是,在鐵蹄翻飛裡,在戟斧的寒光與皮盾的滾旋裡,兵刃紛紛脫手躥射,血與肉不絕濺散,人命在冥滅,一條條身軀不成形態的摔跌僕倒,有的死在橋上,有的翻過石欄摔入黑暗而冰冷的水中。
  閃手索彪眼睛都紅了,他只見寒山重闖騎過處,本門弟子有如滾湯澆雪,頹潰消敗,速度簡直快得驚人!連揮九盾,七柄單刀與六個身體同時翻出橋外,寒山重哼了一聲,身形在馬背上一傾急折,朝斧的鋒刃筆直劈出,滿天的肚腸蓬然裡,他右腳疾彈,另一名白龍門弟子己嗥號著穿過橋欄跌到水裡!
  一條人影瘋狂的自後面撲到,掌風罡烈雄渾,急罩寒山重全身,於是,叱雷猛的衝向橋邊,將兩個白龍門弟子活生生的撞出橋外,寒山重反手十九斧,已將來襲者強逼出去!“索彪,你奇怪寒某這條命長得夠瞧吧?”寒山重嘲諷了一句,閃電三盾已將衝來的四名白龍門弟子斜砸八步,索彪大吼一聲,再度撲上……
  隨著他的動作,在擠排蜂擁的白龍門弟子中,有一條人影俏無聲息的躍躥而來,兩片金芒微閃,已狠辣無匹的插向寒山重雙臂!寒山重與索彪石火電閃般連連交擊了三招七式,眼角一瞥,他己毫不考慮的稍一低身,右腳一拗倏彈,快得令人不能懾視的蹴到另一個敵人胸前!
  那偷襲者似乎估不到對方的攻勢來得比他更快更狠,於是,他的一只金鉤尚未遞到位置,已怪叫著倒翻而出!
  哉斧與皮盾混為一體,強攻索彪,勁氣排斥中,寒山重輕視的道:
  “郭長風,幾次見你,你的動作都是這麼沒有出息!”那自後面突擊的人物,果然正是白龍門第一流的人物,十大高手中排行第六的霹雷虎部長風!他尖叫一聲,足尖一點青石橋欄,再度躥起,手中一雙金鉤有如潑風打雨,綿密得沒有絲毫空隙!
  寒山重抖手一記“二神垂眉”,反腕一招“鬼決天河”,身形在馬背上一個盤舞,緊接著一記“神轉天盤”!
  閃手索彪與霹雷虎郭長風怒叱著遊掠躲避,而衝到眼前的十多名白龍門弟子,卻俱己肢折命殘的倒了一片!
  “砰”的一聲輕響,一大蓬繽紛的黑點噴向寒山重,寒山重皮盾暴舞中,覺得手腕一震,那蓬射來的黑點暗器已全然嵌入他堅實的皮盾之中!
  閃手索彪再度射進,雙臂伸縮,倏忽十肘九掌十一腿,微晃又起,寒山重掄斧回擋下,那輕輕的“砰”的一聲細響又起,一大蓬勁力特強,美麗奪目的各色黑點又向他身前罩下!
  紫紅色的皮盾呼嚕的縱橫翻飛,“噗”“噗”之聲不絕不息,寒山重坐下的叱雷卻忽然地抽搐一下……
  多少年了,寒山重明白自己愛騎的習慣,他只要覺得如此——那一抽搐,便是說,叱雷已經遭到痛苦了。
  霹雷虎郭長風雙鉤似蛇信吞吐,狠毒的溜瀉卷合上來,寒山重一挾馬腹,叱雷竟仍然驃猛如昔,嘶叫著狂衝上前,馬身驀地一個盤旋,寒山重回斧暴斬,又有九名白龍門弟子血濺命喪,右肩袖的絲繡白龍被鮮血染得赤紅!
  忽然……
  連續的“砰”“砰”兩聲輕響,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傳來,像是輕響聲方才飄盪於空中,兩大片五彩異色的星星點點,又宛如兩只魔鬼的手掌,那麼虛渺而難以抵擋的猛烈急射到來。
  寒山重斧盾交舞中,勁氣迴旋如嘯,滾滾蕩蕩,五色的星星點點橫飛直濺,叱雷卻驀然“唏聿聿”的悲嘶一聲,四蹄一滑摔到地下!
  霹雷虎郭長風興奮大叫,狂撲而進,閃手索彪亦已看見寒山重被他自己的坐騎壓在下面,這是千載難得的良機,他亦緊跟急上,而比他們兩人更快,另一條瘦小的人影已越過朝這邊衝來的白龍門弟子頭上飛射而下,那人口中大吼道:
  “二師兄,寒山重的頭是愚弟的!”白龍門的三名高手,自三個迥異的方向撲來,在他們背後,人如潮湧,刀光繽紛,嘩叫歡呼響成一片……
  簡直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在白龍門的三名高手近到咫尺之際,橫倒的叱雷已候然嘶吼一聲,全身一扭,淬而豎蹄猛立起來,寒山重依然穩坐馬上,微笑如刀,那笑,狠毒得帶血!
  閃手索彪倒噎了一聲,一句“不好”尚未及出口,寒山重已陰沉的吐出三個字:
  “陽流金!”戟斧脫手、而出,皮盾微微一震,快得仿佛復仇之神的冷酷眼波,在人們不及思維的瞬息之間,鋒利的斧刃已“□”的閃旋,斧刃邊緣的精緻花紋,似乎陡然間延綿擴展,延綿至永恆,擴展在生死!
  閃手索彪全身血液一下子都凝凍了,他口中發出一聲淒怖的喊叫,傾出吃奶之力,瘋狂向橋面翻滾出去,霹雷虎郭長風面孔的肌肉驀然僵了,他的臉色死灰般的以右鉤拄地,拼命往後旋出,左手鉤便在同一時間將他身後一名白龍門弟子鉤住帶向裡側,動作與索彪同樣快得狼狽!
  但是……
  另一名自空中撲下的瘦小身影卻沒有這麼幸運了,他的來勢全是一股衝勁,又猛又快,待這瘦小漢子發覺他的師兄正像鬼似的往外竄滾之時,寒山重飛旋的戟斧己到了他的眼前!
  沒有任何人可以挽回這慘厲的局面,而這局面卻又發生得如此迅捷,似是本來就已經成為事實了,“呱”的一聲刺耳裂骨之響倏起,那自空撲落的瘦小漢子甚至連一聲啤吼尚未發出,一顆尖削的頭顱已帶著滿臉驚愕迷憫之色,與大蓬的鮮血濺飛起空中三丈!
  熱血濺散中,被郭長風用單鉤扯回替死的那名白龍門弟子攔腰成為兩截,但是,寒山重的戟斧實在太快,郭長風雖然扯回一名弟子替死,他的左手亦陪著那名弟子殉葬了一一齊著手腕被斧刃削落!
  寒山重身軀一轉,巧妙的接過返回的戟斧,目光已瞥及一段銀光閃閃的圓筒,正冷清的棄置地下,筒內有少許五彩鮮豔的多角形錐粒流撒於外,而那具躺在圓筒之旁的無頭屍體,卻以他的血液浸染得這些五彩錐粒更為奪目了。
  閃手索彪拼命翻滾出十步之外,冷汗透衣的斜旋到橋墩之旁,面孔已成青白,他恐怖的急忙回頭看去,老天啊,在這剎那,寒山重又已闖騎十丈,沿橋兩側,白龍門弟子有如強風拂草,緊緊僕倒!
  地下,那具瘦小的無頭屍體首先映入他的眼中,一只斷手,緊緊握著一柄金鉤,斷手在一堆尸身之上,金鉤在兩截人體之中。
  索彪激靈靈的一哆嗦,他知道那具無頭屍體是他八師弟的,八師弟,那白龍門十大高手之一,善使“旋星筒”的莊和,那斷手,化了灰他也認得,不是老六郭長風的還會是誰的?一股強烈的憤怒悲哀沖人索彪的腦際,他顧得不太多了,這“太多”,也包括了他自己的生命在內,雙臂急抖,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電射而起,悍厲的兩度起落,已追上了長驅直入的寒山重!
  這時,慘號厲啤已混成了一片,在戟斧的冷芒與皮盾的飛舞裡,人的軀體與生命之泉水撞僕濺流,兵器似滿空的殞星曳尾,閃著一溜溜的光輝墜向黑暗,叮噹嗆啷之聲起落盈耳,情形像是虎入羊群!
  索彪奮不顧身的飛撲而至,寒山重已一盾兜翻了兩名白龍門弟子,他似是背後有眼似的低側上身,一記“二神垂眉”,先行發難,將來勢猛急的索彪遏得一窒之下暴閃五尺。
  冷淒淒的一笑,寒山重一腳踢倒了一名狂衝來的白龍門弟子,他森寒的道:
  “索彪,幡龍山下的故事,永不會重演了。”索彪狂吼一聲,如火石閃晃,使出十一掌,身形猝翻,再進九肘三腿,風聲呼嘯裡勁氣洶湧排擠。
  “好索彪!”他的“六六大板斧”中精萃之學,驀然連出九招十七式,這九招十七式自九個方向同時攻出,又在攻出的同時候然幻做十七個角度,斧影漫天,銀練縱橫,幾乎囊括了天地空間。
  索彪面孔扭曲,氣喘吁吁,他的“閃手”雖然快如電掣,卻無法突破敵人那片精耀密集的斧影,實在不願退,不甘心退,但是,他卻不得不含著滿心悲憤,再次的追去。
  寒山重哧哧一笑,抖韁奔去,鐵蹄飛揚裡,他右斧左盾,長斬短砸,一路奔馳下銀鈴叮噹有如催魂之曲,白龍門弟子一片片的橫屍。一堆堆的疊起,悲嗥嚎叫聲,已顯得那麼微弱無力了。
  現在,隔著橋尾不足十丈了,眼前,小靈州的亭臺樓閣已可清晰入目,呢,這是個風景優美的所在一一假如不是經過一場血戰的話。
  索彪已像瘋了一樣從後面追來,他一面奔跑,一面嘶吼著:
  “寒山重……寒山重……你有種就停下來與老夫一決生死,……你有種就停下來,你這劊子手啊……”據守青石橋最後一段的白龍門弟子,大約還有一百多名,他們在火把的光芒下,神色已驚惶的擠在一堆,後面的向前推,前面的向後擠,這些白龍門的好漢們已經整個喪失鬥志了,是的,假如你明明盡了力攻敵,明明硬著膽子衝刺,而結果卻仍是死亡的話,除非你不知生命是什麼意義,否則,再要繼續就困難了,雖然,敵人只有極少……
  一個,但卻是如此狠毒,如此威盛,似一座深闊恢宏的巨山,蘊藏不盡,難以搖憾。
  寒山重又往前衝了一丈,斧揮盾舞,七條大漢又再殘命,在七柄腰刀飛瀉中,他回頭冷冷的道:
  “索彪,你過來!”閃手索彪仿佛是一條飛瀑,自三丈之外長射而來,“閃手”中的絕技,“閃命九擊”一口氣展出,若串雷,威勢懾人,漫天掌影流射織穿,勁氣迴旋中厲嘯聲宛如厲鬼嚎陶2寒山重哧哧一笑,身軀穩坐馬上不動,冷森的道:
  “陽流金!”“砰”的一聲悶響,隨在他舌尖滾動的三個字中間響起,戟斧的寒刃暴閃,快得不可言喻的霍然斬來,索彪一口鋼齒深深咬人下唇,在這瞬息,他已將心橫起,“閃命九擊”的招式依舊毫不改易的攻去,凌空的身形同時候扭,“錚當”一聲怪響傳出,這位白龍門的二當家腰部衣衫已突然暴烈,在裂開的縫口處,一條寬約二指,金芒閃閃的帶形物體,如一條金蛇也似淬卷寒山重而去!
  雙方的距離十分迫近,索彪招展式連的攻擊間隔只在寒山重頭頂六尺左右,當戟斧旋劈,索彪就算盡力躲閃,也恐怕難以保全,但是,令人預料不到的是他非但不躲,更競加速攻擊,尤其他那腰間突然飛出的金色帶彩,在狠辣中更加上三分陰毒:
  寒山重略感意外的“噫”了一聲,在馬上的身軀迅速側倒,時間只是一剎,飛舞縱橫的掌影驀而消斂一空,金蛇似的帶影嗡然自寒山重肩頭擦過,血光濺映裡,戟斧在空中倒旋而回,斧刃往後一翻,已那麼巧妙不過的將柄反遞到寒山重手中,而鋒利雪亮的刃口上,又己染上一層濃厚的鮮血……
  閃手索彪倚在三步外的橋欄上,胸膛開了一個可怖的血洞,大股的血液正狂湧而出,他頭頂上的髮辮披在額前,面色蠟黃得不似一個方才還活生生的“人”,喘息著,呼嚕哈的,大張的嘴巴,卻盡是吐些血泡!
  白龍門餘下的弟子驚呼嘩嚷亂成一片,有如潮水般往後拼命退去,那形狀,狼狽得可憐。
  寒山重毫無表情的望著索彪,冷冷的道:
  “索二當家,記得寒山重說過,要用鮮血洗染西澱的白龍碑。”索彪傾力倚持在冰冷的橋欄上,他的面色雖然苦澀,卻平靜得古怪,他似乎想擠出一絲微笑,但是,他失敗了,臉上僵硬的肌肉像已不是屬於他的,滯冷得令他自己也在嘆息……”寒山重眼角掠過自己肩頭一條深闊的傷口,緩緩的道:
  “白龍門就要毀滅,索彪,佛家有一句最簡單的惕,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們用殺孽播下的種子,將也會收到殺孽的報償。”索彪嘴唇翕動著,喉結在一上一下的顫動,他那蘊含著萬般神色的目光一直凝注著寒山重,終於,默默無語,擦著橋欄坐倒在地下,連任何表示也沒有,眼簾半睜,然而眼簾裡的那雙眸子,卻永遠也不會再有反應了。
  橋的另一邊……
  白龍門的弟子已亂成一片的退出老遠,吼叫驚嚷沸騰不息,寒山重冷森的望著這些嚇破了膽的敵人,驀然厲叫:
  “白龍門的朋友,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們二當家如此殞命,白龍門的威信就如此低賤不值?”叱叫聲中,寒山重抖韁衝去,他的皮盾斜掛右肩,空出的左手迅速探人懸于馬首旁的皮囊,又快得不可言喻的揮拋而出,於是,一連串銀光閃閃的橢圓形物體排成一線飛出,當人們的眼睛尚沒有看清這是些什麼東西,連串的銀色物體忽然撞擊在一起,仿佛霹雷淬響,一片轟然爆烈聲中,煙硝晦迷,火蛇進射,白龍門的人馬尚未及退出橋面,已有一半以上嚎叫著滾到地下!
  隨著這一片火海也似的爆炸聲響,石橋兩側的暗影中,橋墩下,已倏忽傳來強弩的機括聲,“噗”“噗”不息,箭矢飛舞,狼奔泵突的數十名白龍門弟子,又在瞬息間栽倒了三十多個!
  寒山重大笑如雷,縱馬躍過橋尾的一片火網,當他的目光無意間向熊熊燃燒的青綠色火焰中一瞥,已經看見個斷了左手的漢子,正通身裡在火裡,但是,這漢子並不似別人那樣嚎叫悲嗥,在青綠色的火焰中,他靜靜的坐在橋上,全身肌膚烈火烤炙下已經成為焦黑,白青瑩瑩的火苗子躥縮裡,他卻仰首瞪視著寒山重,雖只一剎,寒山重卻已領受了他全部的憎恨,這斷手者,是霹雷虎郭長風!
  比雷四蹄甫落,青石橋的橋底,已悍猛的衝出來百多名浩穆勇士,他們在薩牧非及包川的率領下,有如出籠之虎,瘋狂的攻殺向敵人。
  忽地……
  整個小靈州上,發現了幹百條飛快奔馳的火光,這些火光散亂而迅速的向四處流竄,似一條噴火蛇在貼地疾進,吱吱之聲尖銳刺耳,在夜暗中,看去十分悅目,但是,片刻之間,這些散竄奔流的火蛇,已引燃了整個小靈州上大多數的建築,秋風凜烈中,火藉風勢,轉眼己蔓延得不可收拾,紅光燭天,煙霧迷空。
  寒山重勒住了馬,平靜的看著眼前這一片火海,他在想,那十籠在身上浸了桐油的松鼠,現在,大約已與小靈州上的屋宇俱化飛灰了。
  前面,浩穆院的人馬已經遭受到了強硬阻擋,火光映照裡,兩名瘦小禿頭的中年人,正分拒著薩牧非與包川,在這兩人後面,一百名肩袖間繡刺白龍的大漢,整整齊齊的排成四排,個個手執板斧藤盾,在三個高大的年青人調度下,沉著穩練的與猛攻上前的浩穆院壯十拼在一處。
  寒山重撇撇嘴唇,抖韁直去,蹄聲急劇裡,他大吼道:
  “浩穆兒郎,來三十名跟著寒山重!”一聲吼喝,三十個浩穆大漢迅速擁到寒山重馬後,只這一瞬,白龍門弟子已有十幾個橫摔出去,板斧藤盾拋得滿天飛舞!三十名浩穆壯士發亮的腰刀分向兩旁斬去,寒山重衝破的缺口,卻又在片刻間由後一排的白龍門弟子補上,藤盾並舉,斧刃揮霍!比雷驀地嘶叫,前蹄飛揚,躂倒了兩面藤盾,寒山重的戟斧“呼”的劃過一道圓弧,一片乒乓嗆啷聲裡,又有七八個白龍門弟子翻跌出去。
  這時,跟著寒山重挺進的浩穆院人馬亦已損傷了十多名,寒山重右腿往馬腹一靠,叱雷已整個橫了個身,當頭一撞,將右側的白龍門弟子頂翻了兩個,寒山重朝斧縱閃下再殘三名,他“呸”了一聲,怒吼道:
  “包川,這是白龍門最為精銳的‘鐵斧隊’,你要通通給寒山重斬絕!”怒吼聲裡,叱雷又已突破了第三排“鐵斧隊”,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排了,他們正在一個面容兇厲的年青人率下衝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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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生斬活殺 以眼還眼

  寒山重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布著一層揉合著血光的煞氣,他一催坐騎,叱雷已驃猛得似拖馳太陽神金車的飛馬,騰空而起,鐵蹄翻縱,昂首厲嘶,寒山重的斧盾分向兩邊揮舞砍砸,斧刃與斧刃撞擊,皮盾與藤盾拼對,寒光閃曳,人飛肢殘,像是巨掌推浪,白龍門的鐵斧隊紛紛僕倒,如波濤般往兩邊退出。
  七八名浩穆壯士緊跟在寒山重身後奮力衝入,左斬右劈,個個狂勇矯健,此刻白龍門的這支鐵斧隊已經亂了陣腳了。
  驀地……
  一條人影飛射向寒山重,來勢急猛,他的戟斧與藤盾亦同時沉重的攻來,火光照映下,這人正是那指揮最後一排鐵斧隊的凶悍年青人!寒山重一夾馬腹,往前衝出,在比雷欲待起步而未起步之間,寒山重扎在頭上的黑巾忽然飄拂,他眼皮子也不眨的冷喝一聲:
  “陽爍芒!”一片晶瑩的弧光似來自極西的電閃,那麼炫目盪心的淬亮又熄,於是,在這道光芒的閃耀下,那名撲來的年青人已連兵器帶身體斷為數截,四面紛墜的與滿天血雨同落周遭!
  寒山重神色古怪的撇撇嘴,眼看著白龍門這一支訓練精銳的斧隊在迅速潰散,生息陀羅包川已帶著他的人馬衝進了敵人的陣勢中間,與包川對手的那名瘦小中年人,顯然已經到達力竭神疲的地步了!
  冷煞的一笑,寒山重突地再調回馬,又是一記“陽爍芒”,再有七名白龍門弟子於一片哀號裡魂飛冥滅!這時,整個小靈州上已經完全成為火海焰山,驚恐的嗥叫呼號聲亂得令人心顫,而在黑暗裡,在不可捉摸的隱蔽之處,一條條,一溜溜的火箭,有如老天憤怒下降落的火雨,那麼無休無止,狠辣歹毒的交織飛射,射向人身,射向屋字,射向任何一個還沒有燃燒起來的地方。
  緩緩的,寒山重策騎向里行去,左腕上的魂鈴,在馬蹄的移動聲裡清脆而有節奏的輕響著,他的身體,仿佛與比雷已經連成一體,投下一個龐大的黑影於地面,在四周火蛇的竄舞映印中,有一股子冷酷得成了形的味道。
  時而有人影自他左右竄過或奔掠,有的是白龍門中人,有的是浩穆煞手,雖然,這是處於兩個極端的敵對者,但是,他們卻在竄躍奔掠中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凶暴與緊張!眼前,昭,在一座小巧的九曲橋之後,有一幢看去十分華麗而堅固的房舍,這幢房舍十分深廣,佔住了九曲橋後全部的土地,一條寬約尋丈的如帶之河圍繞著這幢房舍,現在,可以看見有無數白龍門的弟子隔河把守在這幢房子四周,個個形色惶恐,卻又悲憤交加。
  寒山重在一個暗影處停下,他轉首回望,腦子裡在思索著一個問題,一個如何報復的問題,因為,他知道,不用多久,白龍門的掌門人秦鼎就必須出現了,如不能避免殺伐,就儘量減少殺伐。
  一個聲音驀地自隔河據守的白龍門弟子中間響了起來,恐怖得很:
  “有鬼,有鬼啊,我們有四個弟兄失去腦袋了……”對面起了一片騷動,白龍門弟子在迅速搜尋追查,語聲嘈雜的傳到這邊:
  “浩穆院的人馬都是在前面,不可能這麼快撲到這裡“剛才他們四個人還好生生的,怎麼一轉眼就掉了頭啦?”“看樣子情形不妙啊,我看咱們已經身陷重圍了,人家來了多少人又不知道……”“老天,我現在已覺得背脊發涼了……”“前面的鐵斧隊大約已經挺不住啦,殺喊聲越來越近寒山重輕輕閉閉眼睛,嘆息著付道:
  “秦鼎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就像這樣?白龍門也該亡了在寒山重來說,他並不覺得有絲毫奇怪,因為,圍著對面那幢屋宇的那條河,乃是引自西澱湖之水,司馬長雄與遲元率領的三十名浩穆勇士,必己沿著湖水潛入這條河中,現在,把守在河岸的白龍門人馬就開始惶亂未免太早了,他們不知道,這才僅是開始,繼續的大場面還在後頭呢。
  果然……—
  又是一片驚懼的叫聲傳了過來:
  “不得了啦,這裡又躺下了五個……”“媽的,一定有奸細混進來了……”“李老三,李老三,咳,李老三他們怎麼也不見了?”幾個大漢帶著人沿河邊左奔右跑,一面大聲叱吼鎮壓,但是,顯然的,據守這道小靈州最後防線的白龍門弟子已經軍心搖動了。
  一片急促雜亂的步履聲忽然響起,自四面八方,無數的白龍門弟子己潰退下來,他們個個神色倉皇,氣急敗壞,有如喪家之犬般亡命的朝那九曲橋擠去。
  餵,看情形,包川與薩牧非他們已經勝了!九曲橋的那一面,有暴厲的聲音嘶啞的叫了起來:
  “誰叫你們退下來的?你們這些孬種貨……”“吳師叔呢?***你們只曉得自己逃命,掌門的渝令都敢不聽?”“不准過橋,一個也不准過橋……”“通通滾回去,白龍門的人都讓你們丟盡了……”十幾柄馬刀雪亮的堵在九曲橋那一邊,這面退下來的人擠不上,後頭的敗退又潮水般往上衝,於是,有人驚號著跌落水裡,有的因為受不住推擠之力便撞到前面堵著的刀刃上,霎時悲叫怒罵亂成了一片,情形淒慘。
  潰退的白龍門弟子開始憤怒了,他們悲切的大叫著:
  “去你娘的諭令,連二師叔都完了,還打個鳥?”“吳師叔戰死了啊,鐵斧隊也垮了,你們擋住我們是要大家完全死絕才甘心麼?”“人家來了上千的人馬,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這個仗怎麼打啊?”“他娘的你們不曉得過來拼?光在那邊窮吼就能嚇跑人家?”
  “衝過去,要死大家一起死……”“對,衝過去,衝啊……”人潮洶湧,瘋狂的在那狹窄的九曲橋上推擠撐擁,叫嚎呼喊得驚心動魄,人擠人,人推人,場面已幾乎不可收拾。
  於是……
  一個冷厲的聲音寒酷的揚起:
  “未得掌門人諭令,擅自後撤者便是不忠,不忠者一律處死!”隨著這人的聲音,幾個暴烈的口音已跟著傳出:
  “放箭,誰敢衝過來便射誰!”幾聲弓弦震響驀地響起,擁擠在九曲橋上的白龍門弟子當場已有五六個栽倒水裡,弓弦再起,又有五六個慘叫著翻於橋下,後面的白龍門弟子見狀之下,已譁然吼叫起來:
  “刀口反砍自己兄弟頭上,你們還有人性沒有?”“左右都是死,我們衝過去先宰盡這些絕子絕孫的東西“衝啊,他娘的都不要活了。”“衝,要死大家一起死……”擠在橋上的白龍門弟子如一群瘋虎般衝向橋的那一端,兵刃閃起一溜溜的寒光,悍厲的砍劈向守在那一邊的同門弟兄,據守者也不甘示弱,箭矢紛飛,刀光劍影,傾力阻擋攔截,剎那之間,白龍門的人馬已自己拼在一起,殺喊連天,血影濺舞!寒山重抿著嘴唇冷酷的浮起一抹微笑,當這抹微笑尚漾在唇角未散,一片機括響聲己連串的響起,九曲橋上相互拼殺的白龍門弟子幾乎尚未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已有二十三人啤號著栽落水中!
  夜暗中,近百名黑衣黑巾的浩穆壯士分成六排半跪地下,強勁的連雲弩閃射出藍汪汪的淬毒利矢,如暴雨飛蝗般那麼狠毒的流瀉向橋上掙扎的敵人,狠毒得令人起栗2慘號與悲號全組成一片不忍卒聞的淒厲樂章,在血花裡飄盪,在生命的斷落裡翻滾,而在飄盪裡,翻滾裡,據守在河邊的白龍門弟子忽然起了一片驚恐的嘩叫,數十條水淋淋的大漢,仿佛似龍宮裡遣來的索命者,那麼剽悍的躍上陸地,猛不可當的斬殺向措手不及的白龍門人馬!
  這變化來得實在突然,白龍門方面正在其豆相煎,自顧不暇,一陣利矢剛射倒了數十人,而水裡的這些煞神又那麼出乎意料的乘亂而出,只有幾個照面,白龍門弟子己被劈翻了一大片!眼角有人影微閃,寒山重冷冷轉首,生息陀羅包川已到了他的身邊,這位浩穆紫殿的殺手,身上全染了血,氣喘吁吁,他低促的道:
  “院主,現在是否可以下令衝殺過去?”寒山重凝注著他,沉聲道:
  “敵人阻塞橋上,場面混亂,現在衝上去恐怕損傷很大,不過,司馬長雄與遲元他們已經動手了,時間已不能再有延緩……”包川吸了口氣,焦急的道:
  “那麼屬下即令我方人馬衝殺……”寒山重微微沉吟,斷然道:
  “包川,令兒郎們圍成半圓之陣,勸引白龍門弟子棄械或逃逸,記得為他們留出一條出路,山重在此以‘銀雷彈’助你!”包川微一躬身,倒射而回,瞬息之間,百名浩穆院壯土已排成一個遼闊的半弧,生息陀羅睜著一雙血絲滿布的眼睛,厲烈的大吼:
  “白龍門的朋友,浩穆院承一鼎口渝,留路為爾等逃生,向南奔是活,向南跑得命!”
  語聲甫落,一片利箭已呼嘯著飛射,但卻盡是隔著敵人頭上數尺之高穿過,壅塞在橋上及橋口的白龍門弟子在。
  驚慌恐懼中又起了一陣大大的騷動,而十餘枚銀光閃閃的圓形物體突然掠過,在夜空中互相撞擊,“呼”的一聲,熊熊的火光已布成了一面炙熱的火牆,強烈的熱力散播四周,飛蝗似的矢箭再度呼嘯著穿射而過,包川的宏厲口音重複響起:
  “白龍門已頹,你們還不逃命更待何時?”像一群受了極大驚恐的野獸,嘩叫成為一片,白龍門的人馬己如怒洪決堤,那麼雜亂而又不可收拾的朝南奔逃敗退,似山倒水流。
  寒山重冷森的一笑,狠毒的高叫:
  “浩穆弟兄,渡河攻擊!”生息陀羅包川振臂大吼一聲,率領著他身後近百如狼似虎的浩穆院大漢,勇不可當的衝向九曲橋,瘋狂般衝向橋那邊的敵人!
  在這一面,由黑暗中迅速奔出八名浩穆壯士,成相反方向的佔住八個位置,半跪於地,連雲弦弩平舉胸前,利落的布成了一面封閉網。
  一條人影如飛而來,寒山重一眼即已看出是神釣曹耐,他全身大汗,腳步尚未站穩,已急切的低呼道:
  “院主,白龍門週邊之敵俱已退盡,屬下所率弟兄五名正在搜索殘餘,薩牧非和對方一個瘦小個子還在廝殺,場面慘厲!”寒山重快捷的道:
  “耐吏,此地警戒完全由你負責,我去助薩牧非一臂!”叱雷四蹄驟揚,朝回奔去,頃刻之間,寒山重已看到銀河堂的薩牧非,這位形象粗獷的硬漢,使著一根鐵扁擔,狂風暴雨似和他的對手在拼死力幹,在他們拼鬥之處不遠,另一個原先與包川交手的中年瘦漢子,則已屍橫於地,腦袋開了一嚇人的血洞。
  寒山重心裡有數,那橫屍的瘦小漢子,亦是白龍門十大高手,排行第十的“穿雲鼠”
  吳越,這吳越一身功夫且是滑溜得出了名的,包川雖然心狠技毒,卻也不會太容易將人家收拾下去,這麼快就得手的原因,一定是這位煞星又用了以身犯險的老法寶了!
  抿抿嘴,寒山重朝那與薩牧非拼鬥的中年人瞧了瞧,這中年漢子與死去的吳超同樣瘦癟枯乾,功夫卻似乎更見詭異,方才,便是他們兩人率領白龍門的鐵斧隊,著實與銳進中的浩穆所屬殺了一場,看看地下浩穆院方面的戰死者,只怕也有三十名以上,當然,白龍門的鐵斧隊,亦自付出他們加倍的犧牲代價了。
  寒山重緩緩策騎進了幾步,冷冷的道:
  “假如寒山重猜得不錯,白龍門的朋友,你是‘凌波擊浪’彭才,所謂十大高手的第九位,餓?”那中年漢子神色深沉,往返衝殺,左右躍騰,一對短柄鉤連槍嚴密緊湊,老辣熟練,寒山重的語聲傳到他的耳中,他的嘴角已微微抽搐了一下,二判官薩牧非大叫一聲,乘勢挺進,十七扁擔舞成一片層山重疊之影,綿綿不絕的自四面八方圍擠而下,威力浩蕩,足可移鼎裂碑!
  中年漢子瘦削的身軀一轉,就是竄出七尺,在他俯身的剎那,寒山重已經看到他將一對鉤連槍並握左手之上薩牧非長身急進,鐵扁擔揮舞似如雷劈桿翻,呼呼轟轟,振臂之下,又是三腿十六式!
  寒山重一挾馬腹,怒衝而去,他的戟斧在夜色裡掄起圈圈圓弧,似圈圈透亮晶瑩的寒冰凝結,又像強烈的陽光蘊連成籠罩大地的光芒,那麼廣大無極,在廣大無極中,卻又煞氣橫溢!
  薩牧非怪叫一聲,正要一個倒躍,他的對手已不吭不響的就地翻出去,抖手之下,十九片巴掌大小的鋒利鱗片,已飄飄搖搖,卻快速無比的湧合而到,來勢綿密,難躲難防!寒山重“嗤”的冷笑一聲,原式猛進,薩牧非的鐵扁擔轉為守勢,掄起千條光影,周身環繞翻飛,那中年漢子卻已彈射面起,狂奔急躍而去。
  輕蔑的一笑,寒山重森冷的道:
  “這也算是十大高手?”在他的語聲裡,二判官薩牧非驀然高叫了一聲,聲音裡含有不可抑止的憤怒與痛楚,寒山重尚未及回首,薩牧非那魁梧的身形已如一頭猛虎般衝向前來,鐵扁擔帶著雄烈的勁風飛射,口中嘶啞的大叫:
  “媽個巴子,你與薩二爺一起上道吧!”瘦小漢子身形甫落,腳尖一旋,擺動不定的搖了兩下,鐵扁扭擦著他的右肋標人黑暗,但是,他卻並非完好無傷,鐵扁擔頭端的一條彎曲鋼鉤,已在擦著他右肋飛過的時候硬生生撕下他一大塊皮肉來!
  寒山重縱騎躍起,暴厲的叱道:
  “彭才,你快去吧2”那位在白龍門中位列第九的高手,這時已因肋下的創傷而痛苦得幾乎站不住了,寒山重雙騎衝來,宛如天馬飛降,其勢凌厲,悍不可當!
  彭才那張枯乾的面孔扭曲得完全走了原樣,他那瘦癟的身軀,在高大雄健的叱雷撲擊之下,越發顫得微小與委頓,鐵騎的龐大影子迅速向他罩下,馬上騎士的斧刃閃泛著冷森的芒彩,皮盾的旋舞宛如魔鬼狂笑的臉……
  彭才淒厲的在喉中嗥號了一聲,身子突然俯下,鉤連槍似毒蛇的舌信吞吐,在夜色中掠過兩溜寒光,那麼快捷狠毒的插戮向叱雷腹肚!
  寒山重雙目如西天的雷閃,令人起栗的泛射著威厲的光芒,在金鞍上的身軀淬然側轉,暴傾而下,於是,他的整個上半身已經完全伏到馬肚之下,戟斧的鋒刃長斬短絞,一條刺著白龍的枯瘦手臂,像是自己掙脫了它主人身體一樣,拋回著瀉向黑暗,而戟斧的尖端蛇矛,卻又如此絕情的透進了彭才的咽喉,強大的衝刺之力,將這位功力詭異的白龍門高手撞跌出尋丈之外,他甚至連任何一聲臨死的嘆息都來不及發出,叱雷的鐵蹄揚掀,已踩著他的頭顱奔過,血肉模糊骨碎如糜!
  寒山重策騎圈回,前身一探,已將斜插入土中的鐵扁擔用哉斧鉤起,毫末停息的奔至薩牧非面前。
  “老薩,傷得如何?”寒山重焦慮的問了一聲,快得像是原先便不在馬上似的站到薩牧非身邊,薩牧非痛得滿頭流汗,全身在不停簌簌顫抖,嘴巴翕張著,競連話都說不出了!
  寒山重湊近了一點,向他身上仔細一瞧,老天,約有百十塊大小迥異,稜角突出的小小銀色鋼塊,正嵌在薩牧非的全身上下,而且,深陷入肉!
  “老薩,你先運氣護住內腑五脈,讓我為你把這些玩意挑出來!”寒山重說著話,已把戟斧交到左手,自懷裡摸出一把銀針,輕巧而又準確的挑了一塊嵌在薩牧非肩上的碎鋼片,但是,這小小的動作,卻使薩牧非痛苦至極的呻吟了一聲,四肢幾乎痙攣得蜷合了起來!
  一絲疑惑與恐懼的神色浮上了寒山重那俊俏的臉孔,他停止了動作,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挾起那塊被銀針桃出的鋼片,於是,他的嘴唇緊緊抿了起來,這塊成為不規則多角形的鋼片,那曾經入肉裡的一段,已竟然完全變成紫烏!目光轉為冰冷,寒山重緩緩的道:
  “老薩,覺得全身痛苦,像是針錐蟲嚼,這痛楚,徹骨透心,是麼?”薩牧非非常艱辛的點點頭,寒山重輕微的嘆了一聲,右手閃電似的戮出,薩牧非沒有任何感覺;已被寒山重重點了暈穴,他那高大的身軀尚未躺下,寒山重已牢牢扶著他的肩膀,握在掌心的銀針豎起,急挑快挖,沒有多久,薩牧非身上嵌入的碎鋼片已全被挑出,在銀針每一起落之間,寒山重俱可覺出自己這位忠心手下身體上的劇烈顫抖與痙攣,而這尚是他昏迷以後,在他清醒之時,恐怕這罪就更受得大了。
  沒有什麼考慮,寒山重用帶來的上好金創藥抹在薩牧非的每一個傷處,然後,他讓用呼哨召過來的兩名浩穆勇士衛護於側,他自己翻身上馬,奔向前面……
  前面,那條由西澱引來的環護之河,已經完全失去了它的作用,白龍門的弟子,在浩穆院所屬裡外夾攻之下,看得出潰敗在即,尤其是司馬長雄的“烏心掌”與遲元的紫金馬刀,更是凌厲狂猛,有如虎入狼群,所向披靡!
  “九曲橋,哦,仍是九曲橋……”寒山重喃喃的訴了兩句,策馬狂奔而過,叱雷回騰,他已斧盾交加,一連劈翻了六名白龍門弟子。
  一個形容兇厲的虯髯大漢,被遲元的紫金馬刀逼得步步後退,血透金衫,司馬長雄的一隻手掌則早已聚集了兩臂功力,變成烏紫之色,掌沿所過,中者口噴黑血,立即橫屍!
  生息陀羅包川的雲紋劍力搏兩個精壯的年青人,其中一個的左耳己被削落,另一個顯然想竭力掩護他的同伴,但卻力不從心了。
  寒山重血淋淋的戟斧再度自一名白龍門弟子的胸膛拔出,他冷厲的大叫:
  “秦鼎何在?白龍門的掌門人竟是如此一塊廢料麼?”司馬長雄的虎皮披風飄舞裡,他已折轉而來,抖手震飛了兩名敵人,叫道:
  “院主,秦鼎至今未出,想是拋舍他的門人獨自逃命去了!”“你胡說!”那與遲元較鬥的虯髯大漢怒吼一聲,往司馬長雄這邊猛撲急攻,金刀呼浪遲元並不攔截,哈哈一笑之下,紫金馬刀暴閃,己從那個與包川拼鬥的傷耳年輕人背後透出!司馬長雄清瘦而俊逸的面孔上漾起一絲冷酷的微笑,他淬而偏向一側,而在身軀偏側的同時又驀然彈回,掌影連成一片,像一串流星自九天瀉下,狠辣而快捷的飛向那虯髯大漢身上!
  勁風呼嘯,尖銳得似要撕裂人的耳膜,那虯髯大漢怪叫一聲,手中的“李公拐”舞起一道烏光,急躍向後……
  寒山重微撇嘴唇,淡漠的道:
  “白龍門的石大護門,你今晚就認了吧。”司馬長雄跟身猛進,掌緣豎立如刀,左回右翻.,前斬後截,掌勢暴凌,宛如金風拂草,強中帶煞!
  這虯髯大漢,乃是白龍門的護門人“拐斷魂”石純,他是白龍門大掌門秦鼎的心腹死黨,更是白龍門中提起稱得上的人物,功夫之佳,自然不在話下,奈何今夕何夕,勢已不利,氣亦不長了。
  烏黑的雙掌帶著混沌的勁氣衝擊而來,浩大剛烈,挾著萬鈞之力,隱隱中紫氣迷漫,拐斷魂石純雖在強敵環伺之下,心智卻是明白,他曉得憑他自己的功夫,決不足硬架敵人的這次攻勢,而且,那追命似的語聲,又在他緊要關頭自那迫命的人口中吐出,其貌如冰,其音含血……
  李公拐短截長砸,連成一片拐影縱橫,石純大吼一聲,再一次傾力旋出五下,司馬長雄微微一晃,有如鬼魂般候然隨進:
  “朋友,老是跑算是哪一門子英雄好漢?”自開始迄今,石純雖然向司馬長雄旋展了不少絕招,但卻絲毫奈何不了對方,司馬長雄的身體仿佛是一條有形無實的影子,能看見,卻又無法捉摸,當兩名高手拼鬥之時,有一方產生這種感覺,那麼,這即是告訴你,你的對手一身藝業比你強得太多了!
  石純滿身大汗淋漓,鹽澀的汗水滲入原先與遲元格鬥時被遲元劃破的傷口裡,那滋味,昭,痛得似針刺骨!
  他的李拐公奮力砸出,招出一半,又驀而猛揚斜戮,勁風諷然中,司馬長雄電閃三步,當這三步的距離在他腳下移出,又像是完全沒有移動過一樣,司馬長雄早已返回了原處,雙掌齊崩,大圈淬劈!
  “吭”的一聲悶哼從石純口中發出,他那龐大的身軀被整個震飛空中,剛才一個翻滾,司馬長雄暴閃掠過,在這一掠擦過之間,他的掌勢已快得不能用肉眼察覺把揮出十二掌,於是,石純的身體便似在怒浪中的朽木,“劈砰”連聲的在空中翻舞了十二次才沉重的跌落地下!
  寒山重冷冷一笑,叱道:
  “掃清頑抗之敵。”司馬長雄答應一聲,雙臂一抖,沖天飛起六丈之高,略一盤舞,尚未向下撞擊,一聲慘吼,已從那與包川交手的年青人口中喊出,包川的雲紋劍用力自這年青人肚子裡拔出,這年青人的一柄三菱刀也透過包川的左腰側!
  包川狠毒的一笑,一掌將他的對手劈翻,腳步一個踉蹌,險些兒僕倒地下,司馬長雄已迅速將他扶住。
  這時,白龍門的弟子早已潰不成軍,遲元率著浩穆所屬,殘酷的圍殺著他們的敵人,兵刃的寒光在秋風里內泛越發生冷,在鮮血的浸滴中更加鋒利,人影衝刺著,嗥號連綿著,實在淒涼。
  寒山重凝目注視著眼前那幢堅固而精巧的屋宇,這種房子的沉重桔木大門緊閉著,門緣上,精工雕刻了兩條駕雲馭風的蟠龍,假如在平時,這兩扇桔木大門,一定是威嚴而沉穩的,但,在此刻,那氣氛卻完全不同了。
  這幢屋宇之前的寬大石階上,橫臥著數十具屍體,死狀淒慘,原先的白龍門守護者,早已被斬殺一空,現在,二十名浩穆大漢已迅速奔向前去,分開兩側成一字排列。
  司馬長雄將包川交給了手下兄弟照拂,急忙趕到寒山重身旁,低促的道:
  “院主,咱們這就衝進去?”寒山重略一沉思,緩緩地道:
  “秦鼎乃是白龍門之主,吾等浴血挺進至此,他卻仍末出現,這實在是一個意外,假如我是他,眼見敵人攻逼燒殺,手下弟子屍橫命殘,也只怕沉不住氣了,秦鼎性子十分暴躁,不會比我更有涵養,一定有什麼原因才會使他沒有露面,昭,希望這其中沒有陰謀……”司馬長雄望著那兩扇灰褐色的沉重大門,道:
  “院主,我們用銀雷彈燒它!”寒山重哼了一聲,冷森的道:“也罷,傳令兩側弟兄遠離。”司馬長雄掠前幾步,雙手向兩旁一揮,侍立門邊的二十名浩穆大漢即刻退出了三丈,寒山重毫不猶豫的猛一抖手,八枚銀光閃閃的“銀雷彈”已飛擊而出,碰在門上“□”的一片火海剎時燃起,暴震之響,宛如悶雷,那兩扇檢木巨門己整個著起火來,燒得猛烈。
  火光映著寒山重的面孔,蒼白裡帶著紅暈,煞氣盈溢,秋風吹得虎皮披風揚舞飄佛,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深沉。
  “這是白龍門的總壇所在,也是白龍幫的發號施令之所,這幢房子叫‘望波精舍’!”
  寒山重低沉了說了幾句話,司馬長雄殘忍的一笑,道:
  “院主,上一次,他們以虛邀請院主,實現欲奪院主之生命,其手段之辣毒狡詐,實在令人聞之切齒,今夜院主又來,同樣的是院主的本人,他們卻要得到完全迥異的報償了。”寒山重微喟一聲,道:
  “當時,白龍門便應該想到今天的結果,他們總是把算盤打得太如意,真是太如意了。”瞥一瞥燃燒得焦黑而搖搖欲墜的大門,寒山重淡淡的續了一句:
  “望波,望波,昭;便要使基業心血隨波流去。”“嘩啦啦”的一片頹倒塌坍之聲傳來,那兩扇巨門已完全垮落,火苗子亂飛,屑燼躥舞,司馬長雄驀地大吼:“浩穆兒郎,衝!”侍立兩側的二十名浩穆暴喊一聲,蜂擁而上,在門框的殘火未熄裡,在煙硝晦迷裡,又有近三十浩穆勇士緊跟而上。
  司馬長雄身形微晃,長射進屋,寒山重朝左右一瞧,金刀呼浪遲元所率的人馬,正在追殺零星奔逃的殘敵,昭,白龍門,境況也是太過淒涼。
  一抖韁繩,叱雷揚蹄怒奔,瞬息間已踏上石階,大刺刺的進入眼前的“望波精舍”
  之內。
  寒山重來過一次,他還記得這幢屋宇大概的形勢,當是一座大廳,這間大廳,在平素原是佈置得十分豪華,但是此刻卻是煙霧迷漫,椅碎桌飛,零亂而又混雜,五具白龍門弟子的屍體橫臥其間,十只眼睛俱是怒睜不閉。
  四個浩穆壯士分立四邊,寒山重翻身下馬,行向廳側,廳側的一個淨室也是同樣紊亂,出淨室,毗鄰而建的兩大間書房門兒大開,只見書架傾翻,銀燭墜地,紫玉的檀香爐摔得粉碎,桌椅朝天。‘寒山重朝兩個把守在這裡的浩穆兒郎皺皺眉,冷冷的道:
  “這是誰的主意,搞得如此零亂?”兩個浩穆大漢打一激靈,惶然躬身道:
  “回稟院主,因為須要搜查是否裡面藏有殘敵,所以寒山重哼了一聲,沿著一條曲廊迅速行去,曲廊外,是幾塊小小花圃,這時,在廊邊的朱欄上,在廊外的花圃上,可以看見有十多具屍體正形狀不一的擺在那兒。
  “呢,他們的攻殺倒是很快。”寒山重喃喃自語了一句,腳步更形加速,轉過一個小巧的月洞門,在一排精緻的黃鐘花架之下,有一連五間建築得十分靈巧的房舍,而熊熊的火把光芒,還緊緊包圍在這五間房舍四周,寒山重目光所及,恰好看見最後一個防護的白龍門弟子被一柄朴刀斬死於地!
  司馬長雄狂笑一聲,雙掌運力猛擊,只用了一下,那正中的一間房舍的冰花格子門在一片驚心動魄的碎裂聲中紛碎!於是,寒山重在這裡可以看見房子裡面的情形,那是一間普普通通陳設的小廳,小廳之人正強撐著上半身坐在床上,一個窈窕的身影兒則半跪在老人身前,那身段美妙的人影似在哀求著老人什麼,雙眉聳動不停,又像是十分難受呢。
  這邊門一碎裂,嘿,裡面一條粗壯而生著一個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已從門內退到那錦簾邊,手上的一柄薄刃緬刀寒光閃泛,一副拼命舍生的勇土風範。
  從碎裂的門裡,司馬長雄第一個衝入,他一見到眼前這種情形,已經明白了白龍門的根源將要滅絕在此了。
  那名生有一個大蒜鼻子的中年人,像一頭受困的野獸般立在錦簾之旁,喉管低低的呼嚕著,那雙眼睛,餵,射出的光芒實在不好形容,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又是仇恨,又是絕望,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子,正從這人的額上滴落。
  司馬長雄冷酷的一笑,沒有一點人味的道:
  “好,孤城死士,忠勇雙全,朋友,你夠種!”火把的光芒照耀著,室內的燈光黯然失色,有些慘淡,十名浩穆壯土已衝入室中,虎視眈眈的圍成了一個半圓。
  驀地暴叱一聲,司馬長雄淬然閃進,十掌九腿一氣攻出!
  中年漢子狂吼著,左讓右躲,緬刀亮起光彩縱橫,揮霍斬劈,司馬長雄連旋三步,又電掣般迴轉,再度展出十七掌十二腿!
  “朋友,你要屍骨無存!”室中的浩穆壯士齊吼一聲,十餘柄朴刀帶著呼嘯的銳風猛烈的自四面八方攻向這個白龍門僅存的守護者!於是,一條淡淡的人影,正好在此刻像一陣風似的自外面掠入:
  “都給我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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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兵潰力竭 大勢去也

  那個生有顆大蒜鼻子的中年大漢,在司馬長雄的凌厲攻擊下,已有些難以招架,再加上四周浩穆壯士的圍襲,更令他捉襟見肘,形象狼狽,那進屋之人的一句話,正好將他此時的危難解除,司馬長雄雙腕一翻,淬然帶身向後,口中同時低叱:
  “鼎主令諭,通通停手!”十名浩穆勇士不待第二句,紛紛收勢住手,往後躍退,呢,這進到屋中之人,果然正是寒山重。
  他如一尊黑色的魔像般挺立室中,雙目冷得似冰一樣注視著那個中年大漢,火把的光輝紅中帶青,越發映得他的臉孔陰沉冷酷,朦朧得宛如地獄裡的閻羅。
  “寒山重……”那中年大漢嘴裡呢喃著,畏縮的退後了一點,手上的緬刀無力的垂下,蒜頭鼻子汗珠隱隱。
  寒山重沒有表情的看著他,平靜的道:
  “郝三爺,你果然忠心耿耿,但是,為了白龍門,不值得。”中年大漢痙攣了一下,低弱的道:
  “寒山重,我們是各為其主。”寒山重冷冷一笑:
  “三爺,兵臨城下,只怕你也為不得主了。”說到這裡,寒山重的目光朝錦簾裡一掃,淡漠的道:
  “秦鼎在裡面?”中年大漢艱澀的吞下一口唾沫,點點頭:
  “大哥……他病了,病得極重……”寒山重狂笑一聲,暴烈的道:
  “好,老天有眼,叫秦鼎留著他的性命等我,等我寒山重親自回來濺血報仇!”中年大漢激靈靈的一顫,沉重的道:
  “寒山重,能饒人處,便饒人吧……”寒山重面色一冷,肅煞的道:
  “郝三爺,你們白龍門誘我寒山重來此,先則以劇毒置酒內,繼以聚高手而圍殺,我寒山重身負內外創傷,幾死還生,而你們仍不罷手,再以索彪為首,率人於蟠龍山下又將我重傷之後殺得奄奄一息,三爺,請問閣下一句,你們做到了能饒人處便饒人這句話了麼?”那中年大漢滿臉通紅,汗落如雨,他吶吶的答不上話來,寒山重哼了一聲又道:
  “郝三爺,寒山重記得你當時的仁心慈腸,當寒山重舉起那杯毒酒待飲之際,你憂戚的凝望在下,雖然你並未明言,但是,這已足夠證明你本人是不想陷害寒某人的,怪只怪寒山重那時未曾仔細回味,以至險些命喪黃泉,三爺,姓寒的恩怨分明,現在,閣下即請離開此地,寒山重與你的瓜葛一筆勾銷!”這中年大漢,乃是白龍門十大高手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卷刀客”郝于須,此人秉性忠厚,性情耿直,年紀還不滿五旬,可是在白龍門中地位卻是極高,對整個的白龍門來說,寒山重也只有對他比較寬恕一些。
  聽了寒山重的話,郝子須感傷的搖搖頭,低沉的道:
  “寒山重,凡是人,沒有不愛惜生命的,誰也不願意死,但是,寒山重,這也要有一個道理,假如舍去這個道理而’去貪生苟活,那麼,就生也不如死了……”寒山重冷森的一笑,道:
  “你這個道理,三爺,就是不能舍主獨生了?而不論你那個掌門人是否是死有餘辜?”
  郝子須神色中透出無比的苦澀,道:
  “寒山重,你要口中積德……”司馬長雄在旁邊哼了一聲,冷沉的道:
  “姓郝的,你競還有膽子訓斥我們院主?”寒山重冷冷地問道:
  “三爺,這麼說,你是不走了?”郝子須吸了口氣,沉重得像腦袋有千萬斤一樣點了點頭。
  寒山重奇異的笑了起來,他道:
  “郝三爺,你是白龍門中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是麼?”郝子須面孔中帶青,他忍著羞辱,再度點頭。
  寒山重退了一步,聲音冷得可以凝凍人們的血:
  “三爺,寒山重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可以令你躺下,你信麼?”郝子須握緊了手中的緬刀,嘶啞著聲音道:
  “寒山重……你不要太蔑視郝某人,你不要太狂,姓郝的便是今夜命喪於此,也不會向你屈服!”寒山重哧哧笑了起來,他將黑色的頭巾指向後面,輕輕的道:
  “好,三爺,你注意了……”郝子須雙目凝注,手中緬刀半舉,全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當寒山重嘴裡那個“了”字才出口,一點銀亮得刺目的物體己暴閃而到,郝子須的視線甫始發覺,甚至連如何躲讓的意念尚水及興起,他感到肩胛處有一陣徹骨的巨痛傳來,似被一個隱於空氣中的大力士猛力搗了一拳,隨著這陣痛苦,他已被撞得連連轉了三個轉子,一屁股跌倒地下,而這時,那點銀亮的物體帶起的尖銳厲嘯才傳人耳中!
  郝子須剛剛坐到地下,本能的想躍起,一片風聲掠過,他握在手中的刀已吃人硬生生的奪去;同時又一掌將他按跌地下!
  緩緩地,寒山重朝他踱了過來,淡淡的丟下一句話:
  “三爺,永遠不要忘記閃星魂鈴!”郝子須感到一股無法容忍的悲憤與羞恥湧上心頭,他帶著哭音的大吼一聲猛力躍起撲向寒山重,但是,斜刺裡劈來的一刀背將他結結實實的砸倒於地,八條粗壯的手臂迅速將他按住,連拖帶拉的扯了出去。
  寒山重頭也不回的進入內室,而內室中,司馬長雄與四名浩穆壯土早已分開侍立,司馬長雄手裡拿著方才自郝子須那裡奪下的緬刀,目光冷漠的瞧著榻上那個老人,以及老人身旁一個生著一雙大眼睛,濃眉毛的少女。
  榻上的老人,頭髮銀白如雪,連鬍鬚都是白的,面孔上的皺紋深刻,縱橫交布,眉毛濃密,卻也有些花白了,他的臉形方正有威,在乎素,一定也是雍容懾人的,但是,此刻卻顯得如此裡老與孱弱,傾力支撐著身軀的右手,更是其瘦如柴,在不住的抖索。
  寒山重怨毒的盯著老人,四只眼睛,彼此毫不稍瞬的凝瞪著,半晌,寒山重沉靜的帶血的說道:
  “秦鼎,寒山重曾經在突圍時告訴過你,寒山重要回來的,現在,寒山重已經回來了。”這躺在榻上,瘦骨嶙峋的老人,不錯,他正是當初毒害寒山重的主角,也是白龍門的第一人:白龍王秦鼎!秦鼎忽然嘶啞的笑了,他那笑聲,幹澀得刺耳,像在呻吟,像在號哭,他伸出他那皮包骨頭的左手,顫巍巍的指著寒山重:
  “好……寒山重……你果然夠狠,夠毒,也夠卑鄙,寒山重,你想要老夫對你跪地求饒麼?你想老夫求命哭泣麼?呵呵……你錯了,寒山重,老夫不會如此,老夫永遠不會向你屈服,寒山重,你能宰殺老夫的軀體,卻不能宰殺老夫誓死不屈的靈魂,呵呵……”
  寒山重抿著嘴唇,待老人笑得喘息了,他才冷煞的道:
  “秦鼎,你的心胸並不似你的言談那樣磊落豪邁,你的為人也並不似像你方才所說的那麼不彎不屈,假如你是,你不會以下三流的手法暗置劇毒於酒中陷害於我,更不會三番四次的圍殺於我,秦鼎,寒山重不能算清高,但是,比起你來,卻比你好得太多了。”
  秦鼎面孔扭曲了一下,劇烈的嗆咳起來,他身旁的少女慌忙為他搥背撫胸,又回過頭來,怨恨至極的盯視著寒山重:
  “你……你好狠!”寒山重根本正眼也不向這少女瞧一下,他淡淡的道:
  “比起姑娘來,實是小巫見大巫了。”這少女驀地站了起來,仰著頭走到寒山重身前,怨毒的道:
  “寒山重,你若要報仇,你可以衝著我來,如此勞師動眾,也不怕辱沒了你閃星魂鈴的人格?”寒山重冷笑一聲,道:
  “對付白龍門,用不著講究江湖道義,因為,白龍門本身就是一個絲毫不顧江湖道義的烏合之眾,而你,姑娘,你令我寒山重感到羞辱了。”“羞辱?”那濃眉大眼的姑娘尖聲怒叫了起來。
  寒山重厲叱一聲,憤怒的道:
  “秦潔,你難道要寒山重將你的所做所為完全抖摟出來麼?你以為寒山重不曉得這些事情都是你在暗裡撥弄的麼?今夜,秦潔,你可以好好的留戀一下,以後的日子,將永遠不會有自由跟隨著你了!”這濃眉、大眼,配著一付挺直的鼻子,小巧的柔唇,身段婀娜的少女,正是白龍門掌門人秦鼎的獨生愛女,行事大膽潑毒的龍女秦潔!
  她恐怖的退後了一步,生硬的問寒山重:
  “你……你想將我如何?寒山重……你……”寒山重平靜的道:
  “秦潔,寒山重沒有你那麼狠毒,寒山重只想用你對付寒山重的手段的一半的程度來報還給你,秦潔,浩穆院困龍洞的水牢你大約聽過,你將有二十年的時光消磨在那裡面了。”秦潔恐懼得尖叫了一聲,那張有著倔強線條的美麗面孔痙攣了起來,她顫抖的注視著寒山重,驀地,瘋狂了一樣朝寒山重撲了過來!
  一條黑影自斜刺猛然閃進,擦掠之下,秦潔已呻吟一聲踉蹌著摔到地下,床上老人嘶啞的大叫著,連翻帶滾的撲倒床下,口中悲切的喊著:
  “你們還算人?還算是人麼?欺侮一個女孩子……你們是英雄啊……是好漢啊……
  這就是浩穆院成名揚威的本色啊……”老人爬到秦潔身旁,淚水縱橫的將她抱著,顫著嗓子嚎陶:
  “潔兒……潔兒……你怎麼了?這些豺狼虎豹傷著你了?潔兒,潔兒啊,恨只恨爹病魔纏身,無法為你出這口氣啊……”寒山重冷眼相望,默默無語,司馬長雄湊了上來,低聲道:
  “院主,長雄方才只在她肩膀擊了一掌,並沒有用上多少力氣……”寒山重緩緩頷首,嘆了口氣:
  “長雄,秦鼎是老了,一個幫派中的首領,到了這種地步,已經證明這個幫派的沒落,不會有多少時間了……”司馬長雄頗有同感的點點頭,低低的道:
  “院主,將他們斬了吧?”寒山重搖搖頭,沉重的道:
  “不,帶回浩穆院去。”“為什麼?”司馬長雄詫異的問。
  寒山重笑了笑,道:
  “不為什麼,長雄,寒山重有時,也頗講人道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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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深恨痛愛 流水落花

  地下的秦潔,用雙手撐著地,驀地揚起頭來,充滿淚水的大眼睛裡,卻射出兩股火熱而古怪的神色,她死死的盯著寒山重,哽咽裡帶著顫抖:
  “寒山重……你眼見你的嘍囉毆打我……你會感到愉快麼?”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你眼見你的父親以劇毒害我,眾高手殺我,你也會感到愉快麼?”秦潔那以美麗的眸子裡,透過淚光,含著怨恨,深深的怨恨,但是,假如你看得仔細,你便會恐懼的發覺在那片怨恨之中,竟然尚包含有那麼濃厚的,說不出、道不出的摯愛,那光芒,燻得嚇人,醇得令人窒息……
  寒山重抖了一下,移過目光,秦潔任淚珠兒淌滿兩腮,她悲切的道:
  “寒山重,我承認所有對付你的手段全是我出的主意,這些,與我父親毫無關係,你不要折磨我父親,我求你親手殺了我,但是,請你放了我的父親……”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他冷漠的道:
  “先下毒,後凌寡,這是你的主意,蟠龍山下,嘿,則恐怕是令尊秦大掌門的花樣了。”秦鼎委頓的坐在那裡,這時聞言之下,卻突然狂笑了一聲,嗓子暗啞的道:
  “不錯,這全是老夫的意思,寒山重,因為你太狂、太傲、太跋肩、太囂張、太目中無人、太不給江湖同道留生路……”司馬長雄在旁暴吼一聲,厲吼道:
  “秦鼎,你也太可惡!”秦鼎像是豁出去了,他轉過頭來,獰惡的瞪視著司馬長雄,胸口起伏急劇的道:
  “你……你……小子,真是寒山重的忠實狗腿子!”司馬長雄冷森的抿抿嘴,沉沉的道:
  “秦鼎,姓司馬的可以為院主生,為院主死,為院主赴湯蹈火,為院主粉身碎骨,因為院主忠義無雙,姓司馬的死心塌地地跟定了,但,秦鼎,有人會這麼效忠你麼?你手下有多少臨危逃命去了?有多少見險退縮溜了?秦鼎,司馬長雄可憐你連一個忠實的狗腿子也沒有!”秦鼎氣得大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四肢痙攣的仰摔在地上,秦潔驚叫失聲,哭泣著撲到乃父身邊,慌忙為他順氣揉胸。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淡的道:
  “長雄,不許你再多說話。”司馬長雄恭應一聲,退到一邊,寒山重走進兩步,低沉的道:
  “秦潔,身在武林中,就免不了恩怨纏綿,而這些,我們都要依照江湖上的傳統規矩來解決,不論這件事情的始末是誰有錯,但是,它已發生,換句話說,寒山重與你們白龍門的仇怨已經結了,以前的事,我們不必再提,從很久以前,你與我,即是仇人了。”
  秦潔仰起頭來,抽噎著,語聲卻平靜得出奇:
  “寒山重,你不殺我,我只要有生一日,就不會忘記今天你滅我白龍門的仇恨,我要親手殺死你,然後……”寒山重鎮定的沒有出聲,秦潔卻淒然一笑,道:
  “然後,我和你一起死,因為,你若死了,我活著就沒有生趣……”冷冷一笑,寒山重輕蔑的道:
  “我不是小孩子,秦潔,假如事情像你所說,那麼,你早已該殉我於地下了,不要忘記,我自中毒受創突圍後,沒有人相信我能活著……”秦潔慘淡的笑笑,她平靜的道:
  “是的,沒有人相信你能活著,但我信,我知道你堅強的毅力,你不屈的精神,你超人的智能,只要沒有找到你的屍體,我便不相信你已不在人間,寒山重,我早就準備好了,與你同穴共榻,我要和你死也不分……”寒山重覺得有一股涼氣自心底升起,他正要出言相駁,室外,一條粗壯的人影已掠了進來,這人,正是虯髯張目的呼浪遲元!
  遲元一步踏人,已扯開宏烈的嗓子叫道:
  “票院主,***白龍門竟然尚想以巫邪之術詛咒於你,真是混賬到了極點!”寒山重雙目一冷,比道:“遲元……”遲元連忙喋聲,朝室中各人望了一眼,有些吶吶的道:
  “院主,方才屬下掃蕩白龍門殘餘之際,發現在這幢屋子後面一個風景極佳之處,竟然有一個未曾落款的石墓,墓碑上……墓碑上……”寒山重哼了一聲,道:
  “說下去。”遲無咽了口唾沫,換了手握刀,低沉的道:
  “那石墓墓碑上竟然刻著,刻著‘寒山重秦潔夫妻之墓’,而且,墓石未封,裡面的一雙銅棺並.未攏著,衾被俱全,看樣子,還有人天天去打掃哩……”寒山重也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他舔舔嘴唇,嘆了一聲,心裡在狂叫著:
  “怎麼辦?老天,這怎麼辦啊?”遲元的目光向秦潔溜了兩轉,魯直的道:
  “院主,這一老一少大約就是秦鼎父女了?”寒山重面帶緩緩的點點頭,遲元粗厲的道:
  “那麼,院主,現在動手宰了吧?他們父女兩個剛剛可以用得上那座鴛鴦家……”
  站在門邊的司馬長雄急忙向遲元使著眼色,寒山重已驀地瞪了遲元一眼,臉孔冷如嚴霜,好不威煞!遲元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這位浩穆一鼎,實在是打心眼裡含糊,寒山重這一眼,瞪得他一激靈,趕忙閉上嘴巴,有些尷尬的退後兩步。
  寒山重微闔眼簾,半晌,他冷冷的道:
  “長雄。”司馬長雄趕忙踏前三步,躬身道:
  “長雄在。”寒山重籲了口氣,低沉的道:
  “帶秦鼎父女回浩穆院,囚入困龍洞。”司馬長雄答應一聲,示意室中浩穆弟兄將秦鼎及秦潔押出,待各人退出,寒山重又吩咐遲元道:
  “秦鼎病勢嚴重,遲元,我還不想這麼快就叫他死去,你立即去請隨來的陳大夫為他診治,記得要快。”遲元恭謹的應是,行到門口,又猶豫了一下,回身囁嚅的道:
  “那麼,院主,那座古墓可要毀去?看著實在有點扎眼寒山重怪異的笑了一下,緩緩地道:
  “留著吧,日後,自己也可以回憶一下,競還有人記得為我寒山重準備最後安寢之地,遲元,想想,這不是也極美麼?”金刀呼浪遲元楞楞的咽了一口唾沫,帶著摸不透的神色躬身退出。
  朝這間臥室四周掃視了一遍,寒山重走過去推開一扇小巧的桃花心木門,門口那邊,看得出是一間女子的閨房,一色的淡色家具,水紅的羅帳深垂,精緻的小幾錦凳襯著壁間幾幅工筆仕女圖,一方刺繡了一半的女紅隨意的丟置在一張錦墊上,寒山重輕輕拾起,昭,上面,繡的是兩只比翼鳥,在繡綢的那一邊,用灰色線刺著淡淡的雲彩,與整個畫面的生動極不調和,令人第一眼看去,便生有一種空虛而落寞的感覺,好象這雙比翼鳥的翔飛是永遠沒有終止的,永遠沒有結果的,飛向縹緲,飛向不知處的灰暗裡。
  心弦顫抖著,寒山重深長的嘆息,將這付繡綢招好置入懷中,他向室內瀏覽了片刻,又走到一個小巧的梳妝臺之前,遲疑了一會,他慢慢抽開了這頂層的小鬥,裡面,放著兒件釵環之類的首飾,兩把玉梳,幾小瓶桂花油,杜娟汁之類的女人妝飾的用品,寒山重奇怪自己看了這些尋常的對象竟會有著傷感的情懷,他輕輕關上了,又抽開下面的一只小鬥,待他目光瞥及裡面的一個描金黑漆的小盒,心臟裡莫名其妙的跳了一下,吸了口氣,他拿出那方小盒,小心的打開,天啊,在最上面,竟是幾片染滿了鮮血的黑布片,不用猜想,寒山重已經曉得那幾片染了血的碎布會是誰的,不錯,那是他自己的,在他突出白龍門高手重圍的那一次,寒山重忘不了,自己亦曾受了極重的外傷,這些布片,定是那時連肉削落的了。
  “為什麼,她為什麼收藏起來呢?她真是強烈得如此忘不了,拋不下麼?”寒山重掀開布片,在下面,是幾根謹慎包在一張素紙中的頭髮,兩張窄窄的小箋,一顆象牙質的衣領,以及,以及一個精緻的小銀杯!
  看見這銀杯,寒山重全身震慄了一下,是的,他仍能認出這只銀杯,就是當時置有“龜花”劇毒的杯子,也是這只杯子,盛滿了酒灌人他的肚裡,險些使他遺恨終生!那幾根頭髮,寒山重推想,可能也是他自己的,寒山重仍然記得,有一次,秦潔几近瘋狂的擁著自己,雙手用力搓揉抓扯,這顆象牙紐扣,一定就是那時被她扯落的,想不到,她竟將這些微不足道的細小對象都保留了起來。
  兩張小箋,都是寒山重的筆跡,一張是他隨意塗寫的一闕“念奴嬌”,另一張,則是他在秦潔十九歲生辰時,遣人送上壽禮順帶的祝詞,而在寒山重放蕩的某些日子裡,在他認為與秦潔逢場做戲的一些時光裡,也只有這兩張小箋算是他正式留筆的信函。
  這時,寒山重的腦子裡實在混亂到了極點,心頭不停的波濤洶湧,他想推理出一個頭緒,但卻結成一個解不開的結,實在可怕,這愛,果真是如此強烈,又如此深邃得無以自拔麼?老實說,在寒山重橫行武林的日子裡,曾與不少美麗的女孩子有過交往,但是,因為寒山重生性狂放,而且眼高於頂,更為了追尋到他心靈深處的一個用理想堆砌的影子,所以他與以前的任何一個少女為伴,都採取一種若即若離,不溫不火的態度,或者有過纏綿,但在寒山重來說,這僅是一種男女之間的例行過程而已,在這些少女之中,寒山重也有過喜歡的,可是,也只是喜歡而已,並未到達令他自己熱烈愛悅的深度,更沒有一個符合他最原始的理想與追求,秦潔是寒山重比較喜悅的一個,但是,寒山重心裡明白,她也並沒有使自己“愛”,而愛與喜歡,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以前,寒山重以為秦潔和他分手後,最多只會難受一個時期而已,料不到她卻怨恨得想要自己的命,在那怨恨中,卻又包含了如許炙熱的情意!
  沉重的轉過身來,他將那個小盒子塞進懷裡,出了門,司馬長雄已在外間相候。
  小心翼翼地,司馬長雄域了艦寒山重的臉色,有些忐忑的道:
  “院主,你有心事?”寒山重輕輕拍拍司馬長雄的肩膀,微微苦笑道:
  “長雄,記得以後少和女孩子廝混,要專心的待其中一個,否則,傷別人的心與傷自己的心一樣,結果都是難以下咽的,滋味實在苦澀。”司馬長雄怔了一下,隨即會意的道:
  “院主,是否關於秦潔?”寒山重輕輕點頭,嘴角抽搐了一下:
  “太濃厚,太強烈,而且,濃厚得可怕,強烈得可怕。”有點迷惑,司馬長雄吶吶的道:
  “院主,男女相悅之情,也會可怕麼?”寒山重舉步行向外面,嘆了一聲:
  “假如你是我,長雄.你便會知道個中滋味。”二人行出精舍之外,數十名浩穆壯士正靜肅的立在花架;卜,火把的光輝閃耀著,空氣在冷瑟中有著肅煞。
  “他們呢?”寒山重轉首問司馬長雄。
  “已由遲元押送到外面去了,長雄已經吩咐卜去,為秦鼎段那姓郝的三個預備一輛蓬車,大夫亦隨去為秦鼎診病。
  弟兄們齊集九曲橋之外.隨時可以啟行。”寒山重冷沉的回顧望瞭望,道:
  “走吧。”‘行人在寒山重為首下,經過迴廊,出廠望波精舍,司馬長雄低沉的道:
  “稟院主、這幢屋字可要留著?”寒山重步下石階,頷首道:
  “留著,也為白龍門留下一處可以供人憑弔之處。”說到這裡,他憂慮的道:
  “薩牧非的傷勢如何?傷他的那些暗器,可能淬有毒藥司馬長雄道:
  “大夫已看過了,那些碎鋼上面,是淬有毒藥,而且,大夫亦已認出所淬之毒名曰‘紫斑草’,此毒甚劇,不過,可以用白犀之角磨水解之,美妙的是陳大夫身上恰巧便帶了一小塊,現在,老薩大約正在呼呼酣睡呢。”寒山重嘴唇一動,司馬長雄已微微一笑道:
  “院主問包川?這小子不折不扣是個拼命三郎,肩胛骨那一記十分嚴重,他全身上下更帶了大小十多處傷,抬到大夫那裡衣服完全被血浸透廠,這小子還口硬,咬著牙說不要緊……”寒山重搖搖頭,道:
  “生命有無危險?”“沒有。”司馬長雄又補充道:
  “不過,只怕要養息三四個月以上才能活動自如……”寒山重哧哧笑道:
  “這樣也好,這小子一天到晚就愛蹦蹦跳跳,遇到場面又像性命不是他自己的一樣橫衝直闖,簡直令人擔心,不過,長雄……”司馬長雄笑道:
  “長雄知道,要注意包川的補養……”寒山重笑了笑,石階前,兩名浩穆壯士牽著叱雷,叱雷仍然如舊,看見寒山重,低低的嘶叫了一聲。
  微微皺眉,寒山重痛惜的蹲俯到愛馬腹下,沉聲道:
  “拿火把來:”司馬長雄親自將火把湊到一旁,寒山重自懷中取出銀針,就著火光,小心翼翼的在叱雷肚腹及四蹄之間挑剔著什麼,叱雷挺立著,全身的肌肉卻似波浪般顫抖,頭上的白色鬃毛幾乎直豎起來。
  半晌!
  寒山重又用他的金創藥在叱肚腹各處敷抹,過了盞茶時分,他才額角微微見汗的站了起來,左手掌上,赫然有著七粒染滿血跡的多角形細小物體!
  “那是什麼,院主?”司馬長雄關注的問。
  寒山重籲了口氣,道:
  “我自小靈州外的石橋衝殺進來,白龍門那位旋星筒便賜了這幾粒小玩意給我,我沒傷著,比雷卻苦了。”司馬長雄在叱雷頭上撫了一下,恨恨的道:
  “這老小子不能恕過!”寒山重淡淡一笑,道:“是的,已經不恕了,寒山重斧下已討回代價!”他頓了一頓,又道:
  “叱雷受創不重,但是,最好不要使它勞動,長雄,派專人照料他,餵以上好草料。”
  司馬長雄恭聲答應,眾人已快步行上九曲橋,橋的那一端,亦約有五十餘名浩穆壯士肅立相待,神釣曹耐吏迎上前來,沉聲道:
  “稟院主,白龍門殘餘已經掃蕩乾淨,方才奉遲左衛令尋到一輛篷車,秦鼎等三人及薩牧非、包川已送到車上。”寒山重滿意的領首,道:
  “我方傷亡如何?”曹耐吏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傷亡約有六十餘人,二十多名傷者已經包紮妥當,戰死弟兄,已依照浩穆‘靠山歸山,近水還水”的傳規,就近在西澱湖內送回去了。”靜默了一下,寒山重搖搖頭,道:
  “傳令所屬,準備啟行。”曹耐吏躬身道:
  “可是回到來時之處?”寒山重呢了一聲之後,向前行去,近百名浩穆大漢魚貫跟隨於後,松枝火把排成一條蜿蜒的火龍,靜靜的沿著那座青石橋離開,來的時候,有如隼鷹淬閃,狠毒而猛辣,去的時候,像是幽魂幢幢,安寧而縹緲,經過僅是片刻,但是,小靈州上卻已成為血海屠場,多少生命,在這片刻之間,已經化為煙滅灰飛。
  天剛亮。
  百多名浩穆大漢已在一片擂鼓似的馬蹄聲中回到了這裡,這隔著張登城有二十裡地的小小村子。
  拂曉的曙光,映著他們揚起的黑巾,揚起的虎皮披風,映著他們每一張帶有疲憊的面孔,也映著他們背在肩頭的兵刃,大多數的人身上染著血污,這血污是敵人的,或者,也有自己的。
  到達那幢農家的竹籬外,約有二百名隱伏在各個角落的黑衣彪形大漢散落的閃了出來,齊齊躬身迎接一馬當先的寒山重。
  “一切安好麼?”寒山重勒住馬韁,輕輕的問。
  最前面的一名大漢恭謹的道:
  “回票院主,一切平靜。”用黑巾抹去臉上的灰沙,寒山重長籲了口氣,回首向身後的司馬長雄道:
  “長雄,叫弟兄們下馬休息,不要隨意走動。”司馬長雄尚未及回答,寒山重已倏而彈起,在空中一個轉折,有如流星曳空,那麼淌溜溜的射進了虛掩的門內,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守在門側,兩把雪亮的朴刀才舉,二人已低叫一聲,慌忙躬身遲到一旁。
  寒山重微微一笑,溫和的道:
  “長夜已過,你二人可以退去了。”兩名浩穆大漢齊聲稱是。緩緩彎著腰退出門外,寒山重有點迫不及待的走到裡面,才要伸手推門.門兒已“呀”的啟開,一張明麗而嫵媚的面龐,似一朵迎著朝陽的花朵,那麼清新而甜美的對他微笑。
  寒山重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臂剛剛張開,又輕輕的垂下,朝著眼前的人兒做了個苦笑。
  “為什麼不擁著我?”夢憶柔低聲說。
  寒山重摸摸下頷的胡根,才只—夜,就都鑽出表皮來了,硬得有點刺手,而且,身上的血污也臟得可以。
  “你實在艷光照人,柔。使我有點不敢逼視了,你看,我身上多臟……”寒山重依在門框之旁,視線貪婪的緊盯著夢憶柔身上。
  夢憶柔輕雅的笑笑,像一只小鳥般依懼到寒山重懷裡,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俏臉兒不停的擦著寒山重的下額。
  哧哧笑了,寒山重用左臂樓著夢憶柔的肩頭,疲乏的行向室內,腳後一帶,已將門兒關上。
  挾著寒山重坐到床上,夢憶柔端來一張小凳子放在寒山重腳下,讓寒山重的雙腳抬起擱在小凳上,一杯熱茶遞到寒山重手裡後,她蹲在‘旁,捏起兩粉團似的小拳頭輕巧有致的在寒山重腿上搥了起來。
  “昭—”寒山重閉起眼睛,長長的籲了口氣,舒適的啜了一口熱茶,這韻味,足極了,也甜極了。
  夢億柔俏細的一笑,道:
  “山重,昨夜我好擔心啊,雖然明知道你不會有事寒山重睜開眼睛,沉緩的道:
  “夜來你睡得可好?我見你還想你,從離開你到現在,雖只一夜,在我來說,宛如過廠很長久的時光了……”夢憶柔婿然一笑,道:
  “很累?”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心裡很累,小柔,今夜,我實在不願意讓這些事情耽擱了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有人說,甜蜜得到了最後要幻滅之前,才會覺得過去的那—大段過得太糟塌了.我不要如此,我要把握住現在.把握住眼前……”夢憶柔驚栗的望著寒山重,鮮紅的小嘴半張著,良久.
  她才幽幽的道:
  “為什麼說這些不吉祥的話?山重。我們說過我們永遠不分離,山重,我們互相互答應過。你為什麼又這樣說?”寒山重深深的凝注她,緩緩地道:
  “別多心,小柔,我只是指和你在一起時,日子像是過得特別快,你知道,人的一生。往往就容易在幸福的日子裡不知不覺的過去,待到感覺可貴,臨大限之期也就近了,小柔,生命是有極限的,沒有人能與大自然的生息相輪轉抗衡……”夢憶柔慢慢站起,依到寒山重身邊,將唇兒湊到寒山重的耳旁。
  “那麼,山重,便是我們老了,死了,我們也要葬在一起,埋在一起,讓我們的骨骸被風化了,被早嚙了,但灰燼也要揉在一起,滲在一起,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我的身體長有你,你的身體長有我……”寒山重伸臂摟過夢億柔,感動的道:
  “在我們生時,沒有人,沒有任何力量能奪走你,當我們去了,小柔,就像你說的,化為灰泥也要相滲相揉,我們在空中飄,在風裡滾,在雲裡浮,在水裡流,你要跟著我,我攜著你,你永是我的小柔,而我……”夢憶柔平躺在寒山重懷裡,喃喃的道:
  “而你,你永遠是我的山重……”寒山重輕悄悄的在夢億柔頸項上吻了一下:
  “昨夜,我已在情勢許可下,儘量給白龍門的人生路走“謝謝你,山重,我多高興你會聽我的話……”“昭……”寒山重想了一下,又道:
  “記得我以前向你提過的秦潔?”夢憶柔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道:
  “記得,不會殺她吧,山重?”“沒有殺她,但是將他俘擄來了,還有她的父親及白龍門十大高手的第三位,今後,他們將在浩穆院裡渡過一生“那……他們住在哪裡?”
  “是個好地方。”寒山重撇撇嘴唇,接了下去:
  “困龍洞。”夢憶柔眨眨眼,搖頭道:
  “不要,山重,我聽說那是個可怕的地方,進去的人,若是你不下令釋放,便永遠也沒有機會出來了……”寒山重沉默了一會,沒有表情的道:
  “秦潔,她還是……還是那麼瘋狂,真叫我不舒服夢憶柔迷惑的微微仰起身子,有些緊張的道:“瘋狂什麼?瘋狂的愛你!”閒閉眼睛,寒山重緩緩地將他在望波精舍裡發現的一些事物及那座鴛鴦家的事,毫不隱瞞的向夢憶柔述說了一遍,良久,夢億柔沒有出聲,她將面孔俯在寒山重懷裡,柔滑的背部輕輕波動著。
  講完了,寒山重低沉的道:
  “我自生以來,還沒有遇見過思想如此可怕的女孩子他忽然停住不說了,因為,他已覺得胸前的衣襟涼冰冰的浸濕了一大片!“小柔,小柔,你怎麼1,?”寒山重急惶的低下頭問。
  夢憶柔的雙肩聳動著,沒有回答,寒山重輕輕將她扳了過來,淚痕已經沾滿了這位美麗姑娘的面頰。似一朵帶露的茉莉,憐人極了。
  寒山重心痛的摟緊了她,啞著嗓子道:
  “小柔,為什麼你忽然傷心起來?小柔,是我剛才說錯了什麼話?是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小柔,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夢億柔抽噎了一下,搖著頭,斷續的道:
  “不……山重……你沒有說錯什麼,也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想……我只是想……
  她實在可憐……”寒山重眸子裡有一片怪異的光輝,他看著夢憶柔,沉痛的道:
  “你哭泣,只為了她可憐?”夢憶柔又淚水輕淌,垂著頭:
  “我……我還伯……還伯……”寒山重平靜的道:“還怕我受不了她這強烈情感的束縛,再回到她的身邊去,是麼?”緊緊將面孔俯在寒山重懷裡,夢憶柔雙肩聳動著,語聲細如遊絲:
  “別生我的氣……山重……別生我氣……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輕輕吻著夢憶柔那一頭瀑布似的長髮,寒山重悠悠的道:
  “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小柔,你要知道。真正的情感是要經得起考驗的,而這考驗。包括丁人活著所可能發生的—切波折,包括廠時間,包括了雙方本質上的任何優勢。小柔,你要永遠記得,寒山重今生今世,只愛你—個人。”夢憶柔抬起臉來,那張俏臉兒,惑憐照人,她抽噎了一下,低怯的道:
  “只是今生今世?”寒山重猛烈的抱緊了她,嘴唇似雨點般落在她的臉上語句誠摯:
  “今生,來世,千百輩子。小柔,我們生生世世為夫妻—個長長的,甜甜的吻,由夢億柔在淚水裡印上了寒山重的唇,那麼長,那麼甜,那麼醇厚,那麼濃烈,彼此間的心貼得更緊,呼息相隔,假如能並為一體,他們會早已如此做了。
  有些透不過氣來。寒山重稍稍推開了夢憶柔.望著那張配紅如醉的臉蛋兒,寒山重哧哧笑了。
  “小柔,看不出你還真是一個小醋壇兒,不過,我喜歡你這樣.因為這正是證明你愛我愛得如何深切……”夢憶柔面龐上淚痕未乾,她羞澀的一扭身子,半側過臉去,寒山重卻在她一扭身軀的時候皺了皺眉,牙齒咬了嘴唇一下。
  心肝是水晶做的,夢憶柔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惶急的掀開寒山重的虎皮披風,在寒山重的肩頭,有一灘己成紫烏色的血跡,已透過層層的繃布,印在虎皮披風的金黃色紋理上!
  “你又重傷了,山重?”夢憶柔心痛的呼叫著。
  “小傷。”寒山重展眉一笑。
  “仍然比不上蟠龍山下那一次來得厲害,小柔,在彼此以生命為賭注的格鬥裡,沒有人會存有慈悲,你要殺人,別人也正想殺你呢。”夢憶柔打了個寒噤,喃喃的道:
  “你說得多可怕,山重,我好象覺得有些血淋淋的輕輕拍了一下手掌,寒山重笑道:
  “對了,小柔,在江湖上混,就正要適應這種味道。”一骨碌坐了起來,夢億柔親自為寒山重端了一盆熱水,又在一個革囊中取出一些潔淨的繃布及金創藥等物,溫存的為寒山重換起藥來。
  瞇著眼,寒山重“呢”了幾聲:
  “奇怪,小柔,你給我換藥,怎麼比我自己匆匆包紮時舒服多了?一點也不覺得痛,只感到有點……有點……”“有點什麼?”夢憶柔正在小心翼翼的用熱水替寒山重洗擦傷口。
  寒山重舔舔嘴唇,笑道:
  “有點甜。”小巧的鼻子皺了一下,夢憶柔輕輕為寒山重敷上金創藥,哼了一聲:
  “只要在三十年後你還有這種感覺就好了。”包紮妥當了,夢憶柔淨了手,端茶給寒山重吸了一口,門外,司馬長雄的聲音已低沉的響起:
  “稟院主,白龍門泰潔要求遏見院主一面。”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她有什麼事?”門外的司馬長雄似是猶豫了一下,夢憶柔一雙美麗的眼睛眨呀眨的,斜著頭望著寒山重,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道:
  “長雄,你先去,待我問過一個人再說。”司馬長雄在外面恭應一聲退去,夢憶柔輕輕在寒山重腿上擰了一記:
  “你去就去嘛,何必故意挖苦人家?哼,浩穆一鼎已經決定要做的事,又有誰攔阻得了呀?”寒山重翻身站起,在夢憶柔頰上一吻,笑道:
  “好丫頭,待寒山重日後好好蘑菇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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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生死兩難 不效鴛鴦

  在最盡頭的一問土屋之內,這間土屋陰暗而牢固,想是這家屋主人原來堆放雜物之處,前後有兩進。
  六名浩穆壯士把守四周,戒備得十分嚴密,此刻,司馬長雄正陪著寒山重到來,現在,太陽尚未爬到中天哩。
  一名浩穆大漢啟了門,躬身退到一旁,寒山重雍容的踏進屋去,一陣腐霉之味,在他進屋的同時已撲鼻襲來。
  土屋正中的屋梁上,垂掛著一盞暈沉沉的桐油燈,外面雖是大白天,在裡面卻晦暗得緊。幾堆稻草平散的倒置地下,秦潔正孤伶伶的坐在一堆稻草上,只這一夜之間,她的容顏已顯得憔悴了許多。
  寒山重微一頷首,司馬長雄已靜靜的退出,暈沉裡,秦潔的一雙眸子毫不眨瞬的盯注著寒山重,那目光,令人不能逼視。
  極為平靜的,秦潔苦笑了—下:
  “如今,寒山重,我們的立場已完全不同了,想不到與你相愛一場.卻換來了今大這種待遇。”寒山重挺立著.深沉的道:
  “至少.這裡比困龍洞的水中來還好得多。”秦潔咬咬下唇,輕輕的道:
  “山重—”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別這麼叫我,秦潔,這韻調,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怔了怔,秦潔幽幽的道:
  “人家都說你狠,在以前,我一直體會不到,現在我才深深的覺得,山重,你是真的狠。”寒山重籲了口氣,雙臂環抱著:
  “我並不狠,因為,至少我還比不上你狠,秦潔,假如要我用以前你對付我的那些手段來對付你,在我還做不出,而你,秦潔。你卻做得很順貼,順貼得完美極了,所以,方才你的那句話原應該換上你的名字由我來說才對。”沉默了一會,秦潔道:
  “山重,你真的忍心叫我父女永生不能再見天日?”寒山重抿抿嘴唇,道:
  “不,只是二十年。”.
  秦潔忽然古怪的笑了,她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道:
  “二……十……年……”寒山重沉著臉,語聲如冰:
  “是的,二十年,我們都知道,人的一生,沒有幾個二十年,快樂的日子永遠過得容易。而痛苦的時光則長遠得遲緩,秦潔。你應該想—想。為什麼你會換來這二十年的痛苦生活。”秦治悲哀的搖頭,道:
  “山重,我並不怕那水牢裡的黑暗日子,我只是要你明白一件事,你要明白,為什麼我要你死,山重,因為我不能在我活著的時候眼睜睜的看著別人把你搶去,我實在忍受不了失去你的痛楚……”寒山重眸子裡的光芒黯了一點,他迅速叱道:
  “不要說了!”秦潔一仰頭,倔強而又憐人的道:
  “我要說,我一定要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感,要你赤裸裸的知道。寒山重,你是聰明人,在我有生至今,沒有遇上比你更有才華的青年,同樣的,也沒有遇上比你更為狠毒薄情的負心人,寒山重,如若你不愛我,為何在那個時候來逗引我?為何又在多少個花月良宵伴著我?為何又說一些只有相悅間的男女才能說的話?寒山重,我要你說,你如果說不出來,你就是薄倖,就是負心,就是詐騙感情!”咬著嘴唇,寒山重平靜的注視著她,半晌,寒山重低沉的道:
  “秦潔,你大約明白,在我與你之前,我亦曾有過很多女孩子在一起。”秦潔冷冷的點頭,寒山重又道:
  “那麼,我曾否說過永遠愛你,永遠和你在一起,決定娶你的這些話?”蒼白的臉兒抽搐了一下,秦潔淒然搖頭,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當男女在一起,發生情感,一些尋常的言談與動作,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並不一定含有意義在內,而因雙方認識的深度及本質的迥異,所感受的濃淡也不同,秦潔,我老實說,我非常喜歡你,但是,卻不能愛你,因為你的性格與我太不適宜,你是一個好伴侶,但不會是一個好妻子,秦潔,你要知道,伴侶可以聚散,而妻子卻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秦潔緩緩垂下頭去,苦澀的道:
  “你……你沒有試,為何斷定我不能為你妻?不能和你過一輩子?”寒山重輕喟了一聲,道:
  “這可以從平時的言炎行事中看得清楚,人的一生,若要件件事都試一遭,那什麼事也會遲了。”秦潔輕輕用手絹兒拭印眼角,哽咽道:
  “山重……我求你一件事……”寒山重道:
  “請說。”努力平靜了一下,秦潔幽幽的道:
  “山重,今生我只求你這一件事,以後,我決不再煩你,永不再纏你了……”閉閉眼睛,寒山重低低的道:
  “你說。”秦潔的語聲冷得像雪,平得似水:
  “山重,請你用你的‘金蛛指環’套在我的手上,待我去後,求你留下我的一雙眼睛於你那裝著不朽藥水的銀晶盒裡,讓我永遠看著你,山重,我雖不能與你結為夫妻,但我知道你那金蛛指環從來沒有給任何人戴過,山重,求求你先給我戴,就算是你送給我的來生飾物吧……”說著,秦潔的淚水已流滿了腮.但她卻強制著自己不哭出聲,那模樣,比嚎淘大哭猶更要令人心酸。
  “金蛛指環”,是一枚白金鑲著紅寶石的珍貴戒指,那顆碩大的紅寶石上,有一付天生的紋圖,這付紋圖在紅寶石的裡面,都是純金造的,像一只蜘蛛,那紋圖的圈緣是如此巧妙,組成是如此細緻,像是一個雕刻名匠的嘔血之作,其實,這圖形卻是天然就存在那枚紅寶石之中的,這枚指環,寒山重已珍藏了十五年之久,但是,這卻是一枚殘酷的殺人利器,與他華貴外表所顯露的意義是完全相反的!這枚金蛛指環的白金部分一點針尖大小的突出點,這小小的突出點並不尖銳,更不鋒利。而又小得看不出,當套在人們的指上,不會令人想到有任何異樣,但是,這小小的一點卻較其它指環各部分更接近皮膚,磨擦皮膚,於是,最多兩三天,被這小點稍微磨破了一點表皮(這磨破的一絲兒表皮,又是不讓人覺得絲毫不適的),那麼,蘊藏在這小點之內的天下劇毒“朱舌”便會滲入那破裂的皮膚之內,於是,當十二個時辰後,戴著指環的朋友便會感到奇渴,當他飲入第二口水之前,朱舌之毒溶於第一口水中陡然擴張十倍,這位朋友也就永遠不會再有飲第二口水的需要了。
  這一個指環小小的機關,是人工製造的,不算稀奇,最為怪異恐怖的還是那枚鑲在指環上的紅寶石,嵌在紅寶石內的那個金蛛圖紋,本來就是含有奇毒的一種礦物變化後的結果,這種怪異變化後形成的金色圖案,在寶石中是異常珍罕而難得的,雕鑿寶石的老工匠們稱它為“鬼顯形”,它本身即已帶有無比之毒,戴在人的手上,不會有任何徵候與跡象,在到了第七天裡,戴著它的人就會突然在夜晚一睡不醒像一朵冬天的花朵那麼凋謝得毫無生機了。
  秦潔知道寒山重有這枚指環的,而且,秦潔也明白它的可怕,但是,當一個人對生命已經不再留戀的時候,那麼,“可怕”這兩個字眼又算得什麼呢?現在……
  寒山重像一尊石像般凝注著秦潔,目光裡的神色古怪而又深沉,如一口千年古井,沒有人知道那裡含蘊著什麼意思……
  緩緩地,寒山重開口道:
  “秦潔,二十年後,我還你自由。”秦潔悲涼的一笑,道:
  “二十年後,山重,你還我一個什麼樣的自由?衰老、孱弱、憔悴、迷茫的自由?
  還我一個華髮蒼蒼,滿懷破碎的自由?”寒山重臉孔的肌肉緊了一下,他生澀的道:
  “活著,比死了好。”秦潔搖搖頭一一那搖頭的動作,實在令人心痛,她低細的道:
  “山重,求你,求你給我一個眾遠的安寧,我實在已受不了這些打擊,這些悲苦,這些空虛了啊……”寒山重忽然暴躁的一揮手,怒道:
  “秦潔,你為什麼非要找我不可?天下之大,比我好的男人多得很,為什麼你就如此丟不開,舍不下?”溫柔極了,秦潔抬起頭來,淚痕滿面的望著寒山重,嘴角痙攣著,卻沒有說一個字,那目光,像萬縷絲、幹縷情,纏繞得緊。
  寒山重不由自主的一哆嗦,他憤怒的轉回身去,又驀地轉了回來!
  “秦潔,你不要逼我,寒山重不是仁心慈腸的人,我只是不忍要你死去,但卻決不姑息你,寒山重不會忘記所受的痛苦,寒山重不會忘記在鬼門關上掙扎時的誓言,秦潔,你狠、你毒、你自私、你”秦潔含著淚微笑,怯怯的接上:
  “我更愛你。”身子大大的搖晃了一下,寒山重嘴巴袁張了半天,廢然長嘆……
  他怔怔的望著秦潔,良久,喃喃的道:
  “秦潔,這樣對我,你叫它是愛?”秦潔肯定的點首,寒山重籲了口氣:
  “太可怕了,秦潔,太可怕了……”低柔的,秦潔在語聲裡像是剖開了她自己的心,那麼血淋淋的,赤條條的,沒有一絲兒保留;“山重,那並不可怕,那很甜美,真的很甜美,我一直幻想我們將來的時光,迷醉於那或者永遠不能實現的日子,雖然一切都是空虛,卻空虛得如此安適,如此馥麗,使我再也不願回到眼前,眼前,除了冷,除了澀,除了悲哀,除了淚水,還會有什麼呢?何嘗還會有一絲絲兒什麼呢?”寒山重緩緩的退後了兩步,腦子裡盡力想著夢憶柔,盡力想著自己的誓言,盡力回憶著以前所受的苦楚,可是,秦潔的語聲,如一根飄浮在空中的遊絲,淡淡的,卻又幽幽的繼續傳進耳中:
  “在夢裡,我喊著你的名字,哭著醒來,在寂寞裡,仿佛時常聽見你的呼吸,仔細追尋,卻又茫然無蹤,我不相信你會死,雖然,我希望你死,希望你的遣骸能被尋到,我會陪著你同葬一穴,同臥一棺……”冷厲的叱了一聲,寒山重拾手就是一個大耳光揮到秦潔臉上,清脆的一響,使她整個人都仰跌在稻草堆上一屋外的木門輕響了幾下,司馬長雄的聲音小心的傳了進來:
  “票院長?有需要長雄之處?”寒山重抹去額上的冷汗,強自鎮定:
  “不。”外面聲音沉寂了,極為艱辛的,秦潔緩緩站了起來,她的左頰,清晰的浮突著五條鮮紅的指印,她坐好了身子,怔怔的,一動不動的望著寒山重,目光柔和而安定。似是自古以來,她已是如此凝望著寒山重了。
  找不著一絲兒怨恨,找不著一丁點兒憤怒,那片目光是這麼柔,這麼柔,柔得似水,柔得像帶著血啊。
  方才抱打秦潔的右手,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寒山重下意識的用力在衣衫上擦拭著,牙齒痛苦的咬進下唇之內。
  良久……時間已經在這裡停頓了。
  寒山重咽了一口唾沫,低澀的道:
  “我……我並不想這樣對你……”秦潔用手輕輕拭去口角的血漬,聲音喑啞,卻怯嫩得可憐:
  “沒有……沒有什麼,要說打我,你早就該打了,我對你好狠,我希望你打我、甚至於殺死我,這樣,至少表示你對我還有根,不是像待一截木頭那樣待我……不是像經過一場夢似的將我倆的以往忘得煙消雲淡……”寒山重急切的道:
  “不,不要再說下去……”說完了這句話,他自己也不覺得打了個寒噤,因為,他聽得出自己語聲裡含有顫抖與哽咽,這聲音,對他來說。又是何其陌生!
  秦潔痴痴的瞧著他。不功不移,第一次.寒山重第一次感到她的目光竟是如此歷害。
  那淒側。那幽怨。令人斷腸!忽然悠悠的。輕輕的,門兒開廠,一個窈窕而又婀娜的身兒,似一股淡淡的輕霧一樣飄人,寒山重迅速的回首望去,映人他眼簾的,是一張美麗中帶著蒼白的面龐……夢憶柔!
  全身震了一下,寒山重急忙迎向前去,有些失措的道:
  “小柔,你……你不該來這裡……”夢憶柔一言不發,美媚的眸子凝注著坐在草堆上的秦潔,秦潔也怔怔的望著她,說不出那四只眼睛裡含蘊著什麼意義,但是,顯然的,此時此景,並不是她們站在如許地位而應該相見的地方。
  終於,秦潔哆咳了一下,喃喃的道:
  “你……你真美……”夢憶柔微微笑了,那笑,實在今人沉醉,像冬天的陽光,有著溫暖,以及沁人心脾的舒適,她側過臉兒,悄聲問:
  “山重,這位,就是秦姑娘?”寒山重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強點點頭。
  夢憶柔望著寒山重,有些怪異的笑了一下。輕輕的道:
  “山重,我想,秦姑娘是個女孩子。不適呆在這種地方,是不?”寒山重抿抿嘴唇,苦澀的一笑道:
  “憶柔,這個問題讓我來處理,好麼?”夢憶柔甜甜的理理頭髮,婿然笑道:
  “不,應該交給我。”哧哧的笑了,寒山重沉下臉來:
  “小柔,秦潔是我的仇人,她曾多次謀害於我,小柔,寒山重身為浩穆一鼎,你不可忘記。”夢憶柔怔怔的望著寒山重,緩緩的道:
  “但是,山重,我將是你的妻子,而秦姑娘依舊是愛著你,你……”迅速的,寒山重打斷了夢憶柔的話:
  “小柔,請不要再說下去,這件事我來做主。”他迅速探手懷中,取出一個銀絲錦囊,啟開錦囊,一枚閃幻著朱紅色彩的白金指環已拈在寒山重手上,那枚指環華貴而奪目,但是,卻蘊藏著死亡。
  秦潔默默的望著寒山重,淒然道:
  “山重,你早已應該這樣做了……我……我想……我請你親自為我戴上……”寒山重一咬牙,大步上前,粗野的抓過秦潔的右手,將那枚可怕的指環用力向寒山重的食指上套去一……
  “你真要這樣做,山重?”夢憶柔冷冷的旁邊插上一句,語聲裡帶著哽咽。
  指環已套在秦潔的指尖上,秦潔仰著頭,目眶含淚,失去血色的小嘴微微張著,鼻翅兒輕輕翕動,寒山重抓著她的手腕,站在那裡有如木塑。
  夢憶柔緩緩上前一步,靜靜的道:
  “山重,恕一個人比恨一個人更會得到內心的快樂!”寒山重摹地回頭,面孔上的肌肉緊緊繃著,如罩寒霜,他深沉的看了夢憶柔一眼,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
  “小柔,你不應該來看秦潔的。”說完話,寒山重掉頭而去,夢憶柔微微嘆息,跟在寒山重身後出來。
  門外,司馬長雄肅身靜立,寒山重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回自己住的堂屋中。
  夢憶柔怯生生的挨到寒山重身邊,用手去按寒山重背負的手……
  轉回身來,寒山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注視著她,那眸子裡的神色,實在冷酷得伯人!
  夢憶柔心腔兒大大的一跳,有些畏懼的收了自己的手,委屈的咬著下唇兒,眼圈立刻紅了起來。
  寒山重沉重的搖搖頭,伸出手去,又將情人那雙柔荑扯了過來,低沉的道:
  “小柔,你難過了?”夢憶柔終於淚珠盈盈的抽搐起來,斷續的道:
  “你……你好狠……一點話也不肯……聽人家說……”寒山重平靜的道:
  “聽人家說要恕她,是麼?”夢憶柔睜著含淚的眼睛凝視寒山重,寒山重深沉的道:
  “去饒恕一個曾經三番四次欲謀我的命的兇手?”夢憶柔緩緩垂下目光,幽幽的道:
  “但是……但是她的出發點是愛……她不願你被別人搶去……”寒山重冷冷的道:
  “愛是這種愛法?我若喜悅於她,天下不會有任何女人能侵入我心,我若不悅於她,她便是自絕我前亦毫無作用!”驀然一咬牙,夢憶柔鼓起膽子道:
  “山重,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是不是愛她?”昭,寒山重差‘點笑廠出來,他想,弄了這麼久。大約只有這句話才是夢憶柔真正想問的話。
  他用力搖搖頭,堅決得似泰山矗立不移,夢億柔又緊張的道:
  “你一點都不愛她?”寒山重再次搖頭,道:
  “不,雖然也曾喜歡,卻不是愛。否則……”“否則什麼?”夢憶柔已不覺依到寒山重懷中,一顆心兒提到了口腔。
  “否則:”寒山重笑笑:
  “就輪不到你了。”夢憶柔長長的籲了口氣。平和得多的道:
  “既不愛她,又何必恨她?山重,放她去,好不?”寒山重雙目一冷。又瞬而溫和。
  道:
  “小柔,你聽我說。我是一院之主,浩穆之鼎,假如我這樣輕易放掉一個曾欲數次謀害於我的人,那麼,別人會說我太善欺了,小柔,浩穆院有浩穆院的規律,他們必須知道,想殺人的人會得到什麼樣的報償……”夢憶柔深深的看著寒山重,靜靜的道:
  “所有的聲譽、規律、威名,山重,都是以你為中心,對不?”寒山重微做—愕,點頭道:
  “當然。”“那麼,”夢憶柔嚴肅的道:
  “歸根結底,你是我的丈夫,難道說,丈夫不該聽聽妻子的話嗎?”寒山重舔舔嘴唇,尚未回答。夢憶柔已緊跟著道:
  “山重,你也替我想想,我們將來如果住在浩穆院,我們是夫妻,但是,卻有一個愛你極點人也在那裡,我不知你心裡如何想法,我卻非常非常的不是滋味。”寒山重低低的道:
  “不是住在‘起,她會住在困龍洞,她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來償還她的狠毒與罪過!”
  夢憶柔搖搖頭,道:
  “都在一個屋簷之下,山重。隔得這麼近,我老實說.我更不願一個曾經那麼深愛過你的人在我們看得見、聽得見的地方受苦受難。”寒山重有些遲疑了。他喃喃的道:
  “你……”“我並不怕她會在你心中稍微挽回你對她的情感,因為,我知道她挽不回,我知道你所有的愛全已給了我。但是,山重,人心不是鐵鑄,她曾深愛你,看在這一點上.你就恕了她應受的苦吧,山重,我求你……”寒山重沉思良久,悠悠嘆息:
  “小柔,今後你的心不可太慈,否則。你會使我很多事不能放手去做了。”夢憶柔驚喜的望著她這生平第一個摯愛的人,歡愉的道:
  “你答應我了?山重,你答應我了?”無奈的攤開手,寒山重苦笑道:
  “怎敢不允,又怎能不允,我實在怕你的淚水……”夢憶柔高興得像一只小雲雀一樣撲在寒山重懷裡,顧不得在光在化日之下、深深的給了寒山重一個甜吻,悄悄道:
  “假如你能收手,會有很多人能活下去,為了這些生命,山重,我寧願多哭幾次,記著……”寒山重撇撇嘴角,接上道:
  “當然我還記著:極剛必折!”又在寒山重的頰上親了一下,夢憶柔清脆的叫:
  “司馬右衛,司馬右衛……”司馬長雄應聲出現門口,躬身道:
  “長雄在,不知姑娘有何吩咐?”夢億柔急切的道:
  “右衛,麻煩你把秦潔秦姑娘放了,還有,白龍王秦鼎以及姓郝的也一起放他們離開……”司馬長雄呆了一呆,道:
  “這……”口裡應著,他的眼睛已迅速瞧向他的主人,目光裡包含了徵詢。
  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就放了吧。”司馬長雄低低的道:
  “票院主,縱虎易,收虎難,我們毀了白龍門的基業,他們若一旦脫離束縛,很可能成為禍患,請記住他們的仇恨與報復之言!”寒山重淡淡的撇撇嘴角,道:
  “寒山重不會忘記,但是,他們若想報復,一定也會知道要對人生了無留戀以後再來。”司馬長雄深深躬身,緩緩退去,寒山重忽然又將他叫住,沉著臉道:
  “長雄,我不再見他們的面,記得告訴他們,若果他們心中怨恨難消,那麼,大威門將永遠為等候報復者而開2”司馬長雄連連應是,轉身出去,寒山重有些疲乏的捏捏手臂,夢憶柔已輕輕上來為他推揉。低悄的道:
  “謝謝你,山重。”寒山重抿抿嘴,道:
  “罷了。”夢憶柔有些怯怯的湊上唇來,寒山重瞧她那樣子不禁哧哧笑了,不待夢億柔藏向懷中,己一把摟住,如飢如渴的狂吻起來。
  良久一—
  夢憶柔悄悄的道:
  “你累了,歇會兒吧?”寒山重搖搖頭,道:
  “不,我們即將趕路。”“趕路?這麼急,要上哪兒?”夢億柔一下子有點迷惑。
  寒山重豁然大笑,在她的面頰上重重的吻了一記:
  “我老婆的娘家……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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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故園親情 喜中還憂

  這裡,寒山重十分熟悉,他曾在此與夢憶柔分手,然後,又幾乎在大飛山莊演出一幕悲劇,昭,那條不算太陡的山道,那周遭的樹林,那不淡的雲,輕輕的風,只是,現在山道變得寬深了一些,樹葉兒也黃萎了,雲和風,都帶著寒瑟的意味,不過,這一次來,與上一次親送夢憶柔至此,心情卻大大的不一樣呢。
  望著眼前那隱約藏在雲霧中的,似是五指插天的高聳峰頂,夢憶柔激動的淚光盈盈,她凝注著前面,語聲有些顫抖:
  “山重……我們回來了……”寒山重輕輕攬著她,深情的道:
  “是的,我們回來了。”夢憶柔閉閉眼睛,使在眼眶中流轉的淚水不致淌出來,她喃喃的道:
  “這些個日子,山重,我宛似與娘分別了十年……五台山,多美啊,這是個令人留戀的地方……這些日子來,娘與舅父一定惦念我惦念你了……”寒山重抿嘴一笑,低沉的道:“小柔,令堂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這是一定的,你猜,她們現在正在做什麼?”
  夢憶柔眸子裡浮起了一片夢也似的光芒,這片光芒流幻著異彩,美極了,艷極了,也安寧極了:
  “我想……想,娘現在大約是在午睡……不,一定是在繡那朵牡丹,那朵白水綢子上的牡丹,啊,那是我出來之前的事,現在一定已經繡好了,餵,可能娘正在推開那扇半月窗向山下凝望,只要轉過前邊的一塊大白石,娘就可以從上面看見我們,啊!山重,娘正在做什麼?”寒山重回頭望了跟在身後三丈之外的司馬長雄一眼,哧哧笑道:
  “小柔,我有一個比猜更確當的辦法可以知道令堂此刻在做什麼。”夢憶柔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惑的問:
  “什麼辦法?你,你會占卦?”寒山重一拍夢億柔騎的“追日”馬,大笑道:
  “現在就到大飛山莊去拜見令堂。”潑刺刺的馬蹄聲,掩不住夢憶柔甜美誘人的嬌嗔,寒山重策馬追上,邊回頭道:
  “長雄,前行開道。”司馬長雄單騎奔前,遙遙領先五丈之外,夢憶柔與寒山重並轡而行,低悄的道:
  “山重,為什麼要右衛開道呢?這又不是別人的地方?”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上次來,小柔,是暗裡行事,有所圖謀,這次來,卻是光天化日之下明著拜山,明著來就有明著來的規矩,尤其是浩穆院的雄風不容忽視!”挺直的小鼻子輕輕皺了皺,夢憶柔軟軟的道:
  “你呀,哼,就講究這一套。”寒山重正想笑,兩聲清越的雲板之聲已自近旁的一堆嶙峋亂石中傳來,跟在這兩聲雲板聲之後,已接連迅捷的響起九下同樣的聲音。
  夢憶柔聽到聲音,忙道:
  “山重,五台弟子攔駕問訊了。”寒山重淡淡的撇撇唇,前行的司馬長雄已在馬身上左右一旋,旋動間,披在背後的虎皮披風已到了手中,在頭上連舞三次,口氣冷厲的道:
  “浩穆一鼎,大威震天!”此言一出,周遭隨即靜寂,五條身著白色長衫的人影自怪石叢中長射而出,成為一字橫在路前,當頭一個身材魁梧的三旬壯漢向司馬長雄抱拳為禮,恭謹的道:
  “五台俗家清字輩大弟子廣泰迎豪士大駕。”司馬長雄翻身下馬,還禮道:
  “不敢,在下浩穆院右衛司馬長雄,浩穆一鼎已偕夢憶柔姑娘齊返寶山。”高大漢子朝司馬長雄肩後一看,急忙用力一拍雙手,惶恐的道:
  “浩穆院主駕到,本派弟了列隊歡迎。”隨著他的呼聲,自山道的兩旁,擁出來七八十名白衣大漢,肅靜而利落的排列道路兩側,齊齊躬身豎刀行禮。
  寒山重並不下馬,在鞍上做了個羅圈揖,沉聲道:
  “末先投貼,貿貿然來,禮數不周之處,尚請各位兄弟見諒。”那叫廣泰的壯漢眼皮子也不敢撩一下,恭敬的道:
  “寒大當家太客謙了,久仰大當家英名蓋世,名震大江南北,今日一見,果然英挺俊拔,超脫不群,能識大當家容額,廣泰甚覺榮幸有加。”寒山重淡淡一笑,道:
  “廣兄謬譽了,寒山重承當不起。”夢憶柔在旁摀著小嘴一曬,道:
  “廣師兄,你今兒個哪來這麼多酸溜溜的詞啊。”廣泰抬頭望向夢憶柔,掩不住興奮的道:
  “夢姑娘,你可回來了,前些天來,可不知道將總執法及老太太急成了什麼樣子,打半年前,已有好幾撥人下山尋你都未尋到哩。”夢憶柔婿然一笑,道:
  “我很好,一直住在騎田嶺浩穆院。”廣泰“啊”了一聲,正想說什麼,山路上,彎過一片小林子,三條人影已星飛九瀉的奔躍而來,寒山重眼尖,只一眼看去,已笑笑道:
  “於執法到了。”語聲甫落,奔來的三人中,第一個果然正是五台的大執法……八回劍于罕,緊隨于罕左右的,一個是位胖敦敦,白嫩嫩的中年和尚,另一個則是留著三紹青須的四旬文士。
  于罕一見寒山重,激動的高呼一聲:
  “寒少兄……”寒山重飄身下馬,長揖道:
  “五台一別,幾如隔世,於執法,你老可好?”于罕搶步上前,緊緊握住寒山重的雙手,仔細端詳,語聲有些抖索的道:
  “自少兄離去,於某以為今生今世,無緣再與少兄相會人間,天可憐見,少兄竟得以不死,少年英才,不致因而天折,正是皇天有眼,庇大慈大仁者於冥冥之中……”寒山重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起來,他強忍住心中的感動,深沉的道:
  “寒山重不能再說什麼,於執法,山重自內腑裡感謝你的關懷與器重……”于罕咬著嘴唇,那麼真摯感恩的望著寒山重,眸子裡,有著說不完,道不盡的英雄情,俠士意。
  怯生生的,一個低細的語聲響在於罕身側:
  “舅……你老人家不理甥女了?”于罕猛的轉頭,老淚奪眶而出,他一把摟住撲到懷中的甥女,哽咽的道:
  “你可回來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夢憶柔緊緊傻在舅父的懷裡,嚶嚶低泣起來,風,拂著兩人的衣衫,蕭蕭的,但卻有一份熱流激盪在每個人的心間,這熱流,不是別的,是親情,是真愛。
  悄悄的,胖和尚走到寒山重身前,極為莊重的合十一豐L:
  “老衲歸玄,吞掌五台派‘萬雄寺’,仰慕寒施主多年的威儀,尚請施主不吝教誨。”
  寒山重正待客套幾句,那蓄有三紹青須,看去飄逸灑脫的中年文土已朗朗笑道:
  “不才季子昂,守著本派的藏經樓,寒兄,不才有禮了。”說罷,這位季子昂長揖為禮,寒山重一面還禮,心裡卻想:
  “好傢伙,五台派的名手,大羅和尚龍虎僧、八回劍、彌勒胖、白猿柳須季子昂七個現在到了三個,餵,這位‘紅煞手’季子昂聞說性情狂放不蹶,看樣子,果然不差!”
  寒山重笑吟吟的道:
  “胖彌勒歸玄大師、紅煞手季兄台,二位便是不報名,在下也知道是二位到了,勞及二位大駕,寒山重實太歉然。”季子員一揮大袖,哈哈笑道:
  “寒大當家:‘沉靄古道雨霏霏,遙聞魂夢愁百回’,這兩句話武林誰不知曉?提起寒山重三個字來哪個不自心眼裡打個哆嗦?大當家,只要閣下記得起不才這幾塊老骨頭,就是再多跑幾趟來迎你大駕也是值得的。”寒山重連道不敢,胖彌勒已轉過頭去,恢諧的道:
  “老於,你還在灑什麼傷心淚?把來賓冷落了也不怕落個慢客之罪麼?”于罕拭去淚水,輕輕拍著自己甥女,有些窘迫的道:
  “狗肉和尚,少尋本執法的開心……”一旁的季子昂已經注意一直垂手肅立在寒山重身後的司馬長雄,他向司馬長雄細細的打量了片刻,湊前一步,誠摯的道:
  “這位兄台高姓,在下季子昂。”司馬長雄抱拳一禮,靜靜的道:“浩穆右衛,黑雲司馬長雄。”“喝2黑雲!”季子昂大叫一聲,興奮的道:
  “早聞寒大當家左右雙衛功力蓋世無匹,今日得見司馬兄,端的精沉穩練,華儀內蘊,是個人物,是個人物!”司馬長雄含蓄的笑笑,寒山重已經為他一一引見,歸玄大師向前張望了一會,道:
  “寒施主,只有施主等三位來麼?”寒山重平和的道:
  “在下等此次出門有三個原因,一是淬襲白龍門,二護送夢姑娘回五台山,三麼,三則欲往南疆一行,本來有二百餘人,在下恐怕人多招搖,己令遲元率著他們返回浩穆院去了。”于罕一聽,忙道:
  “猝襲白龍門?寒少兄,可曾得手?”寒山重傲然一笑,道:
  “一舉潰之。”于罕一拍巴掌,點頭道:
  “好,恩怨分明!”季子昂一捋長須,笑道:
  “總執法,該肅客人大飛山莊了,只怕夢嫂子等得慌。”于罕呵呵一笑,肅手讓客,各人緩緩行向白岩,等到看見大飛山莊,昭,也已看見了早就傍門翹盼的夢夫人了!
  夢憶柔高叫一聲“娘”,像一只乳燕般投向張開雙臂的夢夫人懷中,那位美麗端淑的夫人,剎時清淚流淌,咽不成聲,母女二人擁著,抱著,訴說著,骨肉之情,流露無遺。
  大家靜肅的立在一邊,欣慰的同享著她們母女重逢的歡愉——以及眼淚。
  良久……
  于罕輕輕上前,分開了夢憶柔與她母親,低低的說了幾句話,夢夫人這才醒悟過來旁邊還有那麼多人,她不捨得放開愛女向寒山重微微一福,慈祥而親切的道:
  “寒少俠,沒有任何事情能比看見你尚健在人間的事實更令老身高興了,寒少俠,你好?”寒山重恭謹的行禮道:
  “夫人關懷,在下深為感激,謝謝夫人,在下很好。”于罕拉著寒山重,邊向乃妹道:
  “妹妹,我們進去說話吧,寒少兄二位與柔兒遠程歸來,到現在連口茶水還未沾脣呢?寒山重端莊的一笑,在夢憶柔的攙扶下,讓客人莊。
  大飛山莊,仍是老樣子,這些日子來,沒有什麼大的變異,除了栽植的花兒有些枯萎憔悴了。
  在大廳之上落坐,夢夫人陪著女兒人內更衣淨臉去了,廳中沒了女人家,各人減少了不少的拘束,四個青衣下人獻上香茗,于罕已催促寒山重將年來的各種經過敘述了一番。
  當衝過兩次茶,寒山重已簡要的把話說完,于罕驚歎的道:
  “十幾年不知道毒娘子的消息,料不到她卻躲在蟠龍山上,更鬼使神差的救了老弟你一命,真是太巧了,巧得太妙了……”季子昂亦道:
  “不過,寒大當家放了秦鼎父女幾個,只以後還免不了麻煩呢。”于罕想了一下道:
  “也未盡然,子昂,秦鼎不見得會將他的風燭殘年投擲在一場毫無希望的賭注上,而且,不要忘記,他還有個女兒,不為別人想,他也得替自己的親骨肉想想。”說到這裡,于罕又道:
  “少兄,你準備何日啟程赴南疆?”寒山重搓搓手,道:
  “來五台路上,在下已順道造訪小空寺無緣大師,但適逢大師雲遊未歸,在下已留言小沙彌,待大師歸來後即轉五台山白岩相尋,只待無緣大師一到,在下便想上路。”
  于罕笑了笑,含著深意的道:
  “在五台逗留期,少兄你有何打算麼?”寒山重精慧無比,于罕話中之意,他焉會聽不出來,習慣的撇了撇嘴唇,他爽直的道:
  “不瞞執法,在下想向夫人及執法求下這門親事。”于罕呵呵大笑,寒山重平靜的道:
  “夢姑娘國色天香,秀外慧中,山重才學疏淺,資質粗魯,只怕高攀不上……”猛的,于罕坐正了身子,厲色道:
  “少說虛言,寒山重,你還不拜見咱舅老爺麼?”寒山重一躍而起,大喜過望的跪在於罕之前:
  “甥婿寒山重叩請舅老爺萬福金安。”于罕四平八穩的坐著,接受了寒山重三拜,一旁的歸玄大師及季子昂則肅立不敢稍動,司馬長雄早就遠遠的陪著寒山重跪在地下了,浩穆院規律森嚴,沒有人能在院主行大禮之際尚能站立,而寒山重有生以來,膝不三曲,這跪拜之禮自是異常隆重,而且罕見,季子昂與歸玄大師當然十分嚴肅,不敢稍有隨意失態了。
  于罕高興極了,他像多少年來的歡愉全在這剎時湧上面孔,兩眼瞇成了一條線,親自扶著寒山重站起,語聲在笑裡帶著哽咽:
  “山重……山重,老夫早已與妹子商量妥當,只要你與柔兒都能活著,就一定要便你們結成夫婦,老夫果然成全了我們這個願望,山重,自今而後,老夫與你就是一家人了。”寒山重真摯的道:
  “小柔如何孝敬你們二位老人家,山重也與她一樣。”“好孩子,好孩子……”于罕興奮得過了度的擁著寒山重,旁邊的歸玄大師及季子昂已連忙過來向寒山重新賀喜。
  寒山重謝了二人,司馬長雄已大步行到,躬身道:
  “長雄恭賀院主與夢姑娘百年比翼,千年連理,永遠不分不離。”這位浩穆院的有數煞手,語聲含有無可抑止的喜悅與發自內心的歡愉,這喜悅,這歡愉,融合在一片兄弟情,手足義裡。
  寒山重狠狠的拍了拍司馬長雄肩頭,沉聲道:
  “謝了,長雄,寒山重永遠記得你的祝福。”這時,酒筵已經開了上來,于罕請各人落坐後,舉杯與大家幹了,一杯幹下,他的神色已隨著轉為嚴肅。寒山重撇撇唇,緩緩的道:
  “舅父,可有心事?”于罕沉重的點點頭,道:
  “山重,本來,這件事不想告訴你,不過,我們既已成為一家人了,給你說說也無妨。”寒山重放下手上牙箸,道:
  “願聞其詳。”于罕看了看右坐的季子昂,季子昂仰頭幹了一酒杯,咳了一聲,道:
  “大當家,聽過‘幻劍士’房爾極這個名字麼?”這六個字才自季子昂的口裡說出,寒山重神色已轉為凝重,他慢慢的靠椅背上,目光注視著自己雙手,嚴肅的道:
  ‘湘有一院,挑有一莊,渤海立孤島,肝玉水泱泱。’這句歌訣,是形容武林中各大門派之外的四個龍潭虎穴,也是代表這四處地方當家的威風,山重,不用做虛套,湘有一院,便是山重的浩穆院了,季兄,在下知道這位幻劍士房爾極,便是洮有一莊的睢睢莊莊主,老實說,我們四個人各霸一方,自來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侵犯到誰,當然,大家也彼此明白,若真的鬥了起來,只怕雙方都不會有好處,現在,季兄,是否姓房的架梁架到五台山來了?”季子昂又張口喝了一大口酒,于罕沉重的接著道:
  “有一次,這房爾極在睢睢莊喝多了酒,帶著他的手下誇言,說他單人只劍可以摘下中原七大門派的金風鈴,山重,你知道每一幫派的金風鈴乃是懸掛於派門堂中的屋簷下,若讓人取去,這一門派還有何顏面再在江湖上立字闖號?房爾極更競明著投帖拜山,挑戰掌門人,形意門的金風鈴已被摘了去,可嘆他們掌門人‘九柔叟’齊渭一生英名便斷送在姓房的手裡,五日前……”寒山重冷冷的道:
  “五日前,他已找到了五台派的頭上,是麼?”于罕嘆了口氣,道:
  “不錯,形意門老齊的一身功夫我們十分清楚,他都討不了好,只怕本派掌門大羅師兄也處境艱困……”季子昂有些激動的道:
  “大師兄非要和這小子單獨較鬥,不才之意,乾脆大夥一齊上,將這姓房的廢在此地算了!”于罕搖搖頭,沒有做聲,歸玄大師摸摸胖腹,慢吞吞的道:
  “武林道義在前,子昂,一個人的名節也就在此了,房爾極敢一個人來,我們卻來個群毆,不管我們勝負,這也和他摘去了金風鈴差不多。”桌上沉默起來,沒有人再說話,寒山重緩緩站起,在室中來回蹀踱,眉宇間,有著精悍中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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