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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9-07-04, 07:58 PM   #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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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奧萊塔自從父親走後就一直在房間裡看書,她在等自己父親回來告訴她丹尼爾的消息。她直直等了三個鐘頭,到中午的時候她開始坐立不安,開始胡思亂想,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久還沒回來,甚至連個電話也沒有。她走到陽台,坐在陽台椅子上眺望遠方,看整個城市的美麗景色以及在天空翱翔的鴿子,她心潮澎湃,對丹尼爾的思念讓她忘記身處何方。

快一點的時候,走廊裡響起腳步聲,接著有人敲門。維奧萊塔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奔向房門。應該是父親回來了,他一定帶來了丹尼的消息。維奧萊塔這麼想著。

門開了,維奧萊塔看到門外站立的人立刻驚呆了,原來門口的人是丹尼爾,她日思夜想的人。那年輕人已經不像過去那種粗獷的漁民水手了,而變得更加英俊,更加富有魅力,也更加文雅,具有紳士風度。

丹尼爾見了維奧萊塔立刻把她抱在懷裡。他把維奧萊塔抱的緊緊的,好像維奧萊塔就要被人搶奪走一樣。

「丹尼!丹尼!」 維奧萊塔眼淚立刻滾落下來,她抑制不住自己悲喜交加的心情,嘴裡只一個勁地念叨丹尼爾的名字,不知道該說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丹尼爾一直陪著維奧萊塔父女兩個四處遊玩。這一個星期裡,丹尼爾除了不帶維奧萊塔到父母家去外,其它都沒有讓維奧萊塔感覺不愉快的地方。

私下裡她曾問丹尼爾是否該去見見他的父母家人,丹尼爾告訴維奧萊塔他父母並不很贊成他們的交往,認為他不該這麼早就結婚,所以,他需要時間給自己的家人做工作,要維奧萊塔耐心等待,同時,他也告訴維奧萊塔他沒有按期回阿達克島的原因,他已經依照父母的要求成為家族事業的繼承者,他不能再當漁民了。

「只要你愛我,我什麼都可以去做。」 維奧萊塔說,「我可以離開阿達克,我可以等你大學畢業。我可以等你,直到你父母接納我。」

丹尼爾點點頭,他把維奧萊塔抱在懷裡久久不願鬆開。

離別的時候快到了,維奧萊塔從丹尼爾嘴裡得到了承諾,娶她為妻的承諾,這讓維奧萊塔滿意極了,只要她的愛情有結果,她就能忍受任何離別之苦,她能等待。她在最後一晚對丹尼爾說:「丹尼,親愛的,最多一年,等我滿十八歲,我成年後,我就離開阿達克來你身邊,那時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好的!維奧娜,等你滿十八後,我親自去阿達克接你。」丹尼爾說了這句讓維奧萊塔永遠不能忘記的話,一個最後沒有兌現的承諾。這個承諾最終被承諾者自己粉碎了。



維奧萊塔隨父親回到阿達克島以後就開始與丹尼爾通信,她幾乎傾注了一個少女所有的熱情向遠方的愛人傾訴。她每星期都要寫兩三封信,而丹尼爾這邊呢,則似乎沒有她那麼熱情,每星期最多一封,有時候十天來一封。蒙蒂利亞自從陪女兒回來後就很少再回家了。他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設立在阿拉斯加大陸上的漁業加工廠裡,有時週末會開飛機回家來,與妻女團聚。他每次回來都會在維奧萊塔的房間裡坐一會,與自己的女兒聊天,問問丹尼爾情況。維奧萊塔會照實把丹尼爾信中講的事告訴自己的父親。在維奧萊塔看來,父親就像自己的朋友一樣。

過了三個月後,丹尼爾的來信突然中斷了。整整兩個星期沒有收到丹尼爾的來信,這讓維奧萊塔感覺很難過,她雖然對丹尼爾與她在熱情上的不平等有所不滿,但依然對丹尼爾大度釋懷,不怪罪自己的愛人,她最多是在信中對丹尼爾抱怨幾句,提醒自己的愛人多抽出時間給她寫信。維奧萊塔感覺另一個不滿意的是她越是對丹尼爾充滿火熱,而丹尼爾給她的來信中的詞句則越發理智,這種細微的變化儘管緩慢,但依然讓維奧萊塔有了隱約的不安。最後,當丹尼爾兩個星期沒有來信時,維奧萊塔就開始失眠了。她開始做惡夢,脾氣也變得暴躁,時常對自己的妹妹發脾氣。維奧萊塔是那種無法隱藏自己內心的女孩,她的一舉一動讓自己的母親看出了破綻,於是前來勸導她。維奧萊塔從小在自己母親身邊都表現得很堅強,不像在父親身邊往往會是個小孩子的樣子,她向母親迴避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至少在看上去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悲傷。

又兩個星期過去了,丹尼爾依然沒有給她來信。維奧萊塔不可忍受愛人對她的忽視和冷漠,她提筆寫了封措詞激烈的信,信中說:

親愛的丹尼:

我整整一個月沒有收到你的來信,我不知道你是在考驗我的耐心還是想折磨我這顆愛你的心,從而讓你得到快感。我不能忍受你對我的忽視和淡漠,我也是個有自尊的人,請不要把我的自尊當作你手中的鉛筆一樣玩弄,你這樣的行為與殺死我沒有區別。我對你的要求並不多,對嗎?親愛的,我求你給我來信,我快要瘋了。



愛你的維奧娜



又過了兩個星期,一天中午,當維奧萊塔蜷縮在自己房間裡神情低迷地發呆時,她的妹妹跑了上來。

「維奧娜!維奧娜!丹尼給你來信了。」她的妹妹大聲喊。

維奧萊塔聽到這喊聲,她像死人復活一樣從床上跳下來,連拖鞋都沒穿就跑出門外。她從妹妹手裡槍過信來,發瘋地把信撕開。

信很短,只有一頁。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維奧娜:

我已經於三天前與參議員喬治·裡貝克的女兒傑西卡·裡貝克在聖迭戈大教堂舉行了正式婚禮。很抱歉我沒有信守我的承諾,我希望有一天上帝能讓我能對你所做的殘忍做出補償,也許等我們都老的了時候,你會發現,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



永遠愛你的丹尼



維奧萊塔拿著信傻了,整個腦袋裡一片空白,她就像做夢一樣。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世界像是要離她而去,而她的生命也要隨之消亡。

「他結婚了!他結婚了!他結婚了!」 維奧萊塔剛開始喃喃自語,隨後聲音逐漸升高,最後開始聲嘶力竭地狂叫,她眼睛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跳,整個人的面孔都扭曲起來,從她身上爆發出的不是悲傷,而是憤怒。她突然把信撕個粉碎,然後轉身奔向二樓走廊的欄杆,她張開手臂從二樓跳下,重重地跌在樓下的地毯上。血立刻從她的額頭上湧了出來,她失去知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維奧萊塔被飛機送往阿拉斯加州最大城市安科雷季的一家醫院。她被檢查後診斷為顱骨、頸椎和髂骨損傷。維奧萊塔住院後一直昏迷不醒,直直過了一個星期。當她醒來後的第二天,她就不再與人交談,任何人,無論醫生、護士,還是自己的親人朋友,她都保持沉默,她躺在床上像個活死人一樣沒有生氣,她常常眼睛圓睜看著天花板,她像是在回憶什麼,又像是在做某種籌劃。總之,她以前臉上的所有笑容全部失去,歡樂不再。那神情著實讓她的家人看了害怕,那眼睛裡充滿痛苦和絕望。她一般不會用眼睛看誰,但要是誰被她看了一眼,那麼就會被她駭人的目光所驚懼。

自從維奧萊塔摔傷以後,她的父親蒙蒂利亞先生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以前黑白相間的頭髮一夜之間全部變白了。而她的母親,也經常以淚洗面。原來充滿歡樂的家庭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

維奧萊塔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康復後回家的這天,她到父親的書房裡,給父親說:「爸爸,我想辦個舞會!」

「維奧娜,你才剛出院,你的身體不可能做那麼劇烈的運動。」

「沒關係,我並不想跳舞,我只想讓這個家裡恢復往日的歡樂的氣氛。」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答應你,維奧娜,一切都已經過去,對嗎?」 蒙蒂利亞審視著自己的女兒,他想看透自己女兒的內心,但他發現維奧萊塔的目光中沒有一點異樣,表情非常平靜。

「對的,爸爸,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維奧萊塔說完親吻了自己父親的額頭後神情平靜地走了。



湯姆自從從海上回來後就聽說了維奧萊塔的事情,他聽後非常震驚,他對這樣一樁牢不可破的婚姻竟然演義成這樣的結局感到不可思議。

一次在酒吧裡大家談論起這件事時他對邁克說:「蒙蒂利亞先生的這個女兒的命運看來像是不怎樣好,雖然她出身在這樣一個富有的家庭。」

「是啊!被自己的未婚夫拋棄,這在島上是一件很丟臉的是事情。那個拋棄維奧萊塔的小子該下地獄。」邁克說。

「是嗎?」湯姆說,「我倒不覺得,我認為那個年輕人還不錯。」

「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我曾見過那個小伙子,我對他印象很好,我不認為這樣的結果是他造成的。也許蒙蒂利亞先生的女兒有某些我們還不知道的問題。」

「湯姆,這你就錯了。維奧萊塔是島上最惹人喜愛的女孩,我敢打賭這事一定是那小子的錯,我聽說他娶了一個參議員的女兒。他一定是被參議員給他許諾的遠大前程所引誘了。」

「也許吧!但感情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你我不在其中,自然無法瞭解這個女人的問題了。」

「湯姆,你敢和我打賭嗎?」

「賭什麼?」

「賭維奧萊塔一定會嫁一個比那小子更優秀的男人。」

「沒問題,如果你打這個賭的話,那你輸定了。」湯姆自信地說,「我可以肯定,像她這樣一個洋娃娃臉的愚笨的女孩必定只會嫁給一個口袋裡有大把鈔票,但卻腦袋空空的娘娘腔的男人。」

「那好吧!我賭一百美金。」邁克說。

「成交!」



舞會在維奧萊塔回家後的週末舉行。邀請的人基本是島上的名流,蒙蒂利亞先生的生意夥伴,還有維奧萊塔自己的朋友,大衛船長也在其中。湯姆作為大衛船長的左膀右臂也在被邀請之列。大衛船長這兩年生意不錯,他還清了銀行的貸款,又買了艘新船,大衛已經決定要任命湯姆為這艘船的船長,他甚至許諾要讓湯姆做為他生意的合作夥伴。

湯姆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群體的生活以及他們的習慣和作派,他不再像第一次到維奧萊塔家參加舞會那樣連一件像樣的服裝都沒有的小伙子,他這天一身裁減合身的黑色西裝,打著白色的領結,頭髮也精心梳理過,當他跟隨大為船長出現在維奧萊塔家的客廳裡時,他已經與這裡的那些名流在表面上看不出區別了。

湯姆操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周圍的人打趣逗樂,在這個客廳裡有他認識的很多朋友,和他年齡相仿的,或者比他年齡大的都有。他混跡於這些靠打魚發家的富商中間,似乎他也屬於這個階層一樣。這裡的名流對湯姆這個人的確是另眼相看,因為他們瞭解大衛船長東山再起所依靠的就是這個人。同時,湯姆的個性及待人的風格的確讓島上這些名流所欣賞。恪守職責,沒有野心,忠於僱主都讓湯姆在這些人中間有很好的口碑。還有,湯姆沒有島上年輕人的輕狂和散漫,這讓很多船主都對大衛船長有這樣一個好助手而羨慕不已。

舞會開始後,維奧萊塔沒有出現,於是大家紛紛向船主蒙蒂利亞問詢維奧萊塔的情況,關心她的病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起那個愛情的逃兵丹尼爾·霍普,似乎在大家的頭腦中這個人不存在一樣。蒙蒂利亞先生神情煥發,他似乎已經從女兒的災禍中解脫出來,他時常拍著朋友的肩膀,向大家的到來表示感謝。

「維奧娜正在房間裡換衣服,她一會就會下來。」 蒙蒂利亞向問詢的人不斷重複這句話,用微笑和語言向人們傳遞一個信息,就是她的女兒和過去一樣,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舞會在音樂聲中開始了。大廳中的男男女女們和過去一樣很快就投入到音樂的節奏當中去了。湯姆一如他平時的習慣走到大廳的角落裡,一個人獨自呷著酒杯中的香檳,嘴裡叼著雪茄看著大廳裡舞動的人獨自沉思,他儘管融入了這個社會群體當中,但卻一直拒絕跳舞。他不是不會,而是不願意去做在他看來是放縱自己的行為,就像他不會去找妓女去發洩自己的欲求一樣,這些行為在他眼裡都是違反他生存原則的教條。

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湯姆看起來有點不合群,他十分瞭解自己的處境,所以他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來,因為這樣就沒有人打攪他了。

大概在舞會開始後不久,舞會的主角出現了。維奧萊塔一身白色的長裙,頭髮盤在腦後,經過精心化裝打扮後真是光彩照人。她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充滿嫵媚又不失少女的純真。舞廳裡的人停止了跳舞,大家都開始鼓掌,向這位堅強的女孩恢復健康表示祝賀。

湯姆從角落裡看到那個曾讓他一度墜入情網的女孩。他瞇縫眼睛盯著看了她許久,直到那女孩融入人群中消失了。湯姆搖搖頭,發起了感慨,「我真可笑!」他對自己說,「我竟然曾喜歡過大船主蒙蒂利亞的寶貝女兒,一個腦袋空空的洋娃娃。我真是太可笑了!」他把雪茄上的煙灰彈掉,呷了一口酒,然後不再去想那個女孩。

維奧萊塔融入歡樂的人群後很快就煥發出她平日的奔放,她舞動雙臂,毫不隱諱自己對跳舞的渴望。她的舞姿一如過去一樣優美。人們看到過去的維奧萊塔又回來了,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但是,這只是表面現象,當大家不再猜忌維奧萊塔,認為她已經忘卻過去的痛苦的時候。在這個小女孩的假面下卻隱藏著切齒的仇恨。一個她在醫院裡籌劃了很久的計劃在她的心中孕育成熟,而今天就是她要實施的時刻。

隱藏在維奧萊塔微笑假面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周圍的人,整個客廳裡的男性。她的腦子在不斷評判著一個個目標,她要俘獲的獵物,一個能讓她的計劃得逞的獵物。在她的腦子裡已經勾勒出了這個人的特點,難看、貧窮、粗魯、性格怪異,尤其是那種胸無大志,前途暗淡的單身男人,她就在找這樣的一個人。

她穿梭在人群中間,面帶微笑,在一個個她預想的目標前停留片刻,仔細評判這個是否符合標準。她審視了六、七個,最後都被她自己否定了。這些人要麼不那麼難看,要麼舉止離粗魯還有距離,要麼看起來還有雄心壯志,前途似乎還充滿光明。所以,這個心中滿懷詭計的女孩子在人群中穿梭轉悠了十幾圈依然沒有找到她要找的目標。

就在她快要絕望,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了在角落裡獨自喝酒的年輕人。她腦子裡突然把過去這個人的印象浮現出來。「貧窮、難看、舉止粗魯、性格怪異、胸無大志、前途暗淡、單身。」她幾乎要脫口而出,角落裡的這個男人一切都符合她的要求。她的目光閃爍起來,就像在高空飛翔的獵鷹看到在地上奔跑躲避的草原田鼠一樣。

維奧萊塔在發現目標後旋即又融入到人群中去了。她把找尋獵物的目光收了回來,開始盤算該如何實現她的計劃,她得找借口接近這個男人,要找一個非常合理的借口,儘管這個男人看起來不那麼聰明,但自己也不能太魯莽而露出破綻。她此時的舞姿變得機械起來,而她的腦子卻運轉得飛快。終於,她想到了一個方法,至少在她看來是合理的借口。維奧萊塔抽身離開人群,她上樓去了。

過了一陣,她從樓上下來,走到調音台把音樂停掉。她在大家錯愕之中站在樓梯上,手裡拿著一副撲克牌站著向舞廳中的人們大聲喊:「女士們,先生們,今天非常感謝大家參加為我恢復健康舉辦的舞會。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大家!我過去經歷了我人生的一段艱難的旅程,那段旅程讓我知道了人生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待我去做。我要感謝我的父親、母親、妹妹,還有各位我熱愛的朋友,是你們的寬容和理解讓我重新恢復了勇氣。現在我想請大家玩一個捉迷藏遊戲,這個遊戲是我從一本書上看到的。」 維奧萊塔說著,把紙牌從盒子裡拿出,「我這裡有五十四張牌,我現在要求大廳裡每個人抽一張牌,男士抽黑色的牌,女士抽紅色的牌。牌抽完後女士就離開大廳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而男士則按照自己抽到的牌去找與自己的牌的號碼對應的女士,抽黑桃的男士找抽紅桃的女士,而抽梅花的男士則找抽方塊的女士。找到後就可以把她領到這個大廳裡來,否則就不能在這個大廳裡繼續參加舞會了。如果大家覺得我這個提議好的話請大家拍手表決好嗎?」

「維奧娜,你的提議是不錯,可我們這裡的人要超過五十四人啊!」有人在下面喊。

「這個很簡單,我的妹妹克勞迪婭從各位中挑選五十四位參加這個遊戲,剩下的人可以繼續待在大廳裡。」

「那傑克(王)怎麼辦?」有人喊。

「有兩張傑克嘛!」有人在下面說了一句,大家立刻哄堂大笑起來。

「好吧!就快開始吧!快讓克勞迪婭發牌吧!」大家在下面呼喊起來。「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大家唱了起來。

「克勞迪婭馬上就下來,請大家等等。」 維奧萊塔說完跑上樓去了。她跑到妹妹克勞迪婭的房間,克勞迪婭此時早已經對舞廳的熱鬧垂涎很久了,她早就盼望姐姐早點叫她下去。

維奧萊塔進了克勞迪婭房間後把門關好。她對自己的妹妹說:「克勞迪,剛才我給你說的事情你都記住了嗎?」

克勞迪婭使勁點點頭。

「好!現在我們走吧!」



克勞迪婭幼小的身軀出現在樓梯上的時候,大家都開始歡呼起來。「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我們要克勞迪婭!」大家又開始唱了。

克勞迪婭在樓梯上給大家鞠了躬,她從姐姐手裡拿過牌,然後在樓梯上大聲命令道:「每個人都到我這裡來,一個都不許剩下!」

維奧萊塔此時已下了樓梯站在了人群中。克勞迪婭看到所有人都聚攏到樓梯前,於是把手中的牌揚了揚,從樓梯上下來,跳跳蹦蹦在人群前後左右穿梭,給舞廳站立成排的人發牌。每個拿到牌的人立刻都會變得喜氣洋洋,而拿不到的呢,就會對克勞迪婭大聲吆喝,故意咒罵這個小女孩。有人甚至會裝出一副可憐樣向小姑娘乞討。但小姑娘似乎對這種人不領情,她往往會把牌發到那些不那麼主動慇勤的人手上。

湯姆在維奧萊塔開始宣佈遊戲的時候依然沒有挪動地方,他還如以前一樣喝酒,抽雪茄。直到克勞迪婭使勁吆喝讓所有的人都到前面來的時候,他才起身走到人群中,他看克勞迪婭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來回奔跑,他對這個遊戲覺得有點可笑,但也沒認為有什麼不正常。

克勞迪婭牌發得很快,小姑娘手中的牌已經不多了。就在湯姆覺得自己不會參加遊戲的時候,突然克勞迪婭把一張牌遞在他的手上。湯姆拿著牌感覺很驚奇,尤其是克勞迪婭把牌遞到她手裡的一瞬間,他發現這個小姑娘眼睛裡有一種特別的神采,似乎是有意看了自己一眼。

湯姆把牌放在眼前看了看,這是一張黑桃十,根據規則,湯姆要找一個手裡拿有紅桃十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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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樁離奇的婚姻
湯姆對舞會裡突如其來的插曲並不十分感冒。當眾人開始熱衷於尋找自己的異性夥伴時,他則手裡把玩著那張黑桃十慢騰騰地應付著差使。他對找到遊戲中屬於自己的伴侶沒有興趣,他認為對方如果不是個半老徐娘,就是臉上張滿雀斑、性格怪異的未婚女子,至少在他看來,自己沒有那個命遇到什麼漂亮女孩來讓平淡的生活增添一點亮色。

所有參加遊戲的二十七個男性在另外二十七個女性離開大廳後五分鐘開始了大搜捕。從花園到廚房,從臥室到書房,甚至洗手間都不放過。大船主蒙蒂利亞的宅第是一棟有三十多個房間的兩層建築,如果算上頂層的閣樓的話應該是三層了,但一般閣樓是不算樓層數的。

宅第主樓前是一個玻璃做的溫室花園和一個臨時停車場,樓後則是車庫和馬房,以及一排裝雜物的平房。整個宅第的主建築呈工字型,雖然宅第都是用島上的花崗岩石料堆砌而成,但它的建築風格則很現代,所以整棟建築既顯得古樸又充滿時髦意味。

參加遊戲的人在整個宅第內四處搜尋,除了湯姆外每個人都顯得情緒激昂又生氣勃勃,男人們相互交換著信息,而女人們則到處找可藏身的地方,窗簾背後、樓梯下的死角、閣樓,花園樹叢中,甚至有人鑽到停在院子裡的汽車裡,還有人躲到了馬廊與稻草為伍。當然更多人是鑽到桌子底下或者某間臥室的洗手間裡。

男人們找到遊戲的女人並不難,難在要找到遊戲中屬於自己的那個女人。首先,男人找到女人後,女人會要求男人把牌亮出,以便確定是和自己的牌配對的,男人沒權利要求女人出示自己的牌,所以,女人如果發現對方亮出的牌是和自己的牌不配對則女人只需告訴對方你找錯人了就行。因而男人要想找到遊戲中屬於自己的女人並不容易,最幸運的男人至少也要找六、七次才能找到與自己配對的女人,倒霉的男人則起碼要二十幾次了。

湯姆隨著人流在宅第上下尋找,他碰到一個女士就會很禮貌地問:「對不起!女士,你是我找的人嗎?」他在問的時候就會把牌亮給對方,讓對方看清楚自己的牌。同時,他得到的回答幾乎沒有區別,那些女士要麼嬉笑地搖搖頭,要麼乾脆說:「對不起!我不是你找的人。」

湯姆一邊找一邊想:「反正自己也不喜歡跳舞,即便找不到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回舞廳得了。」

他把牌拿在手裡一邊晃動一邊吆喝:「誰是紅桃十?誰是紅桃十?哪位女士是紅桃十?有紅桃十的女士請自己站出來,否則你今晚就甭想跳舞了。」他只是吆喝,根本沒心思翻箱倒櫃去找,他一邊欣賞身邊猴急的男人們四處抓捕罪犯的樣子,一邊尋思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喝點酒,抽支煙,以便自得其樂。

這時候,第一個女罪犯已經被某個男捕頭抓捕成功,男捕頭在樓上某個地方大笑起來,而被逮住的女士則高聲尖叫,對自己的不幸表示不滿。

很快,這樣的大笑和尖叫多了起來,很多男捕頭都抓住了屬於自己的女罪犯。剛才出去四處逃亡的女人和追捕罪犯的男人在大廳裡開始多了起來,很多人都在談論自己的追捕經過以及女人自己的躲藏經歷。大家情緒熱烈,似乎被這個遊戲搞得異常興奮。

那些沒找到罪犯的男士們逐漸感受到壓力。大廳裡聚集的人們開始嘲笑那些還在努力尋找罪犯的沒料的男人。很多人提議是否對最後一個找到罪犯的人進行懲罰,給他身上粘上羽毛,把他抬在木槓上在院子裡遊行。這個提議被那些還未找到女罪犯的男人們聽到,他們大吃一驚,於是都抖擻精神,更加瘋狂地尋找了。

湯姆也聽到這個提議。他害怕了,知道被粘上羽毛,騎在木槓上的滋味很不好受,於是打消了找地方歇息的想法,開始努力尋找那個女人了。

但湯姆似乎很背運,他從開始到後來問了將近十七、八個女子,但就是沒有自己要找的女人。湯姆從一樓挨個房間找,找到二樓,依然沒有找到他要找的女人。他也和很多男士一樣到花園和馬房去尋找,但依然沒有結果。有幾次他抓住女人問對方是不是和自己配對的那個女子,當對方回答不是的時候,他甚至懷疑對方是否在撒謊。

這時剩下的人越來越少,只有六七個捕頭沒有找到自己的罪犯。這幾個男人除了湯姆外幾乎都是腿腳不靈便,或者耳聾眼背的老年人。這個情形讓湯姆著實大光其火,他還從來沒有在某項遊戲或競賽中這樣落魄過。湯姆生氣之餘拿了本雜誌捲成喇叭樣在走廊裡對著喇叭大聲喊起來:「拿紅桃十的女士請注意!拿紅桃十的女士請注意!有一夥盜賊偷竊了你家,有一夥盜賊偷竊了你家,已經把你家房子點著,你家現在發生大火,請你立刻出來前去救火,請你立刻出來前去救火。」

他這樣邊找邊喊著,當他喊著經過大廳的時候把那些在大廳裡看笑話的男男女女逗得前仰後合。大家開始猜測到底湯姆要找的那個女人是誰,大家於是開始計算還有什麼女人沒有被找出來,隨即維奧萊塔的名字跳了出來,大家這才留意到本次遊戲的設計者,遊戲的主角維奧萊塔依然是未被抓捕歸案的罪犯之一。

「維奧萊塔!」有人大喊起來,「維奧萊塔還沒有被找到。」

湯姆聽到人喊維奧萊塔沒被找到時心突然跳動了一下。他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拿紅桃十的女子是維奧萊塔?」他問自己。「這不可能!不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他一方面努力打消自己這種念頭,另一方面他開始設想如果真是她,那麼她最有可能藏在哪裡呢。

他突然想到了小姑娘克勞迪婭,「難道她會藏在自己最小的妹妹克勞迪婭的房間裡?」他問自己,但他隨即又搖搖頭。他覺得這太荒唐。就在他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有人在背後叫他。

「湯姆!湯姆!」

湯姆回頭一看,發現正是他腦子裡在想的小女孩克勞迪婭。

「什麼事?克勞迪。」

「你還在找嗎?」 克勞迪婭問。

「是啊!」湯姆哭喪著臉說。

「你真笨啊!」

「是啊!你說的不錯。你知道是誰拿了紅桃十嗎?」

「不知道!」 克勞迪婭神態自若地說,湯姆看不出這小女孩有什麼不正常。

「那你可以幫我嗎?」湯姆用乞求的語氣問小女孩。

「幫你?我得考慮一下。」小女孩說。

「好,給你三秒鐘!如果你幫我,我會幫你實現你三個願望。」

「三個願望,這可是你說的!」

「是啊!」

「好吧!三個願望的交換我接受。你要我怎麼幫你?」

「你只需要告訴我應該到哪裡去找紅桃十女士就行了?」

「這個我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紅桃十女士是誰。」

「是這樣,那就算了,我看你是幫不了我。」湯姆失望地說,「我還是自己去找吧。」說完湯姆轉身準備離開小女孩。他走了幾步突然小女孩叫住了他,「湯姆,有一個秘密地點,只有我們家人知道的地方。」

「什麼?」湯姆轉身看著小女孩,「你家還有秘密藏身處?」

「是!」

「那你可以帶我去嗎?」

「好的,但你必須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好的!我保證!」

「你必須發誓!」

「我發誓!」

小女孩見湯姆真誠地做出了保證,於是笑了。她給湯姆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跟著她走。湯姆隨小女孩順著大樓北側的樓梯下到一樓,然後拐進父親的書房,這裡沒有人。小女孩把房間門關好,把門反鎖了。她示意湯姆到書櫃前來,湯姆過去後。小女孩把一本書抽出來,手伸進去按動了某個開關,於是書櫃向兩邊移動,書櫃後露出一扇門。

「湯姆,這就是我們家的暗室,你可以進去了。」小女孩嚴肅地對湯姆說。

湯姆狐疑地看著小女孩,他不知道為何克勞迪婭會用這種神態對他說話。他帶著這種疑問轉動門上的把手。門開了,他輕輕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他進去後,身後的書櫃緩緩合上了,暗室裡立刻昏暗起來。他向前走了幾步,用眼睛觀察房間裡的情況,他發現這裡很大很寬敞,在房間的盡頭有一個大壁爐,裡面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房間裡異常溫暖。在壁爐前圍繞有一圈沙發,房間四周有酒櫃和書架,還有各種電器設備。在房間的頂上有一盞吊燈,但卻沒亮。房間裡只有壁爐的火光發出昏暗的光線,使得房間裡既幽靜又充滿神秘。

湯姆放眼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人,他腳步輕輕走到大廳中央,然後提起嗓音問:「這裡有人嗎?」但沒有人回答。他又問了句,「這裡是否有人?」依然沒有人回答。

「媽的!看來我是白來了。」湯姆用中文說了句。他把拘謹的神態放下來,然後走到牆邊想找燈的開關。他眼睛靠近牆面察看,但依然沒找到開關,於是他開始沿牆面向兩邊繼續找。

突然,他聽到輕微的投擲聲從壁爐前傳過來,有什麼東西被扔進壁爐,那東西顯然含有水分,因為那東西在壁爐的火中發出茲茲聲。

湯姆的感覺是十分敏銳的,他快速回頭盯著壁爐,他判斷在壁爐前的沙發裡躲著一個人。

「誰?」湯姆輕聲問。

依然沒有人回答。

「我是湯姆·張,請報出你的姓名好嗎?」

依然沒有回答,湯姆又問:「我是湯姆·張,請報——」湯姆還沒把話說完就被一個女子的聲音打斷,「你,過來——」那個女子用命令的口氣說。

湯姆立刻聽出那熟悉的聲音,他知道那個女子是維奧萊塔。

在湯姆的眼裡,這種發自女人的命令式口吻是很讓他反感的。但此時此地他並沒有去計較這種對他的不禮貌口吻。他輕聲說了句:「哦!是你!」

湯姆看到一隻纖細胳膊從沙發靠背後升起來,然後是一個女孩的滿是長髮的腦袋,最後是裸露的肩膀以及後背。維奧萊塔此時的穿著一如在大廳時出現的那樣是一襲白色的長裙,不同的是她原來盤在腦後的黑色長發現在散落下來,她微微側過的臉蛋被壁爐中爐火映照著,在黑色的陰影中呈現出紅色和褐色,她挺直的古希臘式的鼻樑和線條清晰的嘴唇異常優美。

「你為何不到壁爐前來?湯姆。你為何躊躇不前?是這裡的神秘環境還是我這個樣子嚇著你了?」 維奧萊塔這次用和緩的語氣對湯姆說話,卻不正眼看他。

湯姆沒有回答,他默默走到壁爐前,身體靠在壁爐旁邊的牆壁,平靜地看著維奧萊塔,他直直地看著她,也不說話,他臉上毫無表情,絲毫看不出他對這樣的會面有什麼激動或者惶恐。

維奧萊塔依然如剛才的姿勢,她半坐在沙發上,臉對著牆壁。她的表情一如湯姆一樣僵硬。目光中充滿火焰,但卻蘊涵冰雪。

「你為什麼不說話?」 維奧萊塔突然問。

「說什麼?我不知道說什麼?我不知道你願意聽什麼。」

「說句玩笑話之類!你會開玩笑嗎?」

「不會!」

「哦!看來你缺乏幽默感,還沒有激情。」

「也許吧!」

「你為什麼盯著我看?你站在那做什麼?」 維奧萊塔問。

「我在想遊戲的事情。」

「哦!是這樣。」 維奧萊塔說著從茶几上拿起一張牌翻過來,「就是它了。你要找的牌在我這裡。」

「哦!我猜到了。」

「是嗎?看來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一點。」 維奧萊塔口氣傲慢地說。

湯姆沒有去反駁維奧萊塔的傲慢,他喘了口氣,走到茶几前,把紙牌拿起來,放在眼前看了片刻,然後說:「維奧萊塔小姐,我們走吧!」

「去哪裡?」

「去客廳,我想可能我們是最後一對了。」

「哦!那裡!別管那裡的事情了,我沒心情去那裡了。你坐下來陪我說會話吧!」

湯姆順從女孩的請求坐在維奧萊塔斜側面的沙發上,他不再看對面那個異常美麗卻神態高傲的女孩,而是看爐火那散發炙熱的火焰。他自從不在對維奧萊塔有想法之後,維奧萊塔的美麗已經不能左右他的情緒了。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房間裡氣氛如死一般沉寂,兩個人幾乎和大理石雕像一樣幾乎一動不動。在這種死靜之中,兩個人卻各懷鬼胎,想著自己的心事。

突然,維奧萊塔歎了口氣,她把斜靠的身體放平,頭枕在沙發靠背上,然後把臉轉過來盯著湯姆看。

一會,她輕輕朝湯姆喊了聲:「哎!湯姆,你多大了?」

「二十七歲。」

「你從哪來?」

「從舊金山。」

「哦,你家在哪?」

「我沒有家。」

「那你出生在哪?」

「一個說不清楚的地方。」

「你是個孤兒嗎?」

「是!」

「難道你出生在海上?」

「可以這麼說。」

「我聽說是大衛船長在海上救了你。」

「是,他是我救命恩人。」

「你是怎麼在掉海裡的?」

「我不知道,我睡覺前還在舊金山公園的長椅上,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在海裡了。」湯姆滿嘴謊言,他為了掩蓋自己的過去只能這樣回答。

「你是被人扔在海裡的嗎?」

「我不知道,這要問上帝。」

「問上帝,是啊!是應該問上帝。」維奧萊塔喃喃地說。

「湯姆,你有過女朋友嗎?」

「沒有!沒有女人對我有興趣。」

「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你長像,還是你沒有錢?」

「我說不清!這你要問女人。」

「湯姆,」 維奧萊塔欲言又止,她鼓足勇氣喘了口氣說:「如果一個女人想嫁給你,但卻並不是因為愛而嫁給你,你能接受嗎?」

「這個——」湯姆略微思考了片刻,說:「也許我能接受,也許不能。」

「你喜歡我嗎?」 維奧萊塔此時盯著湯姆目光灼灼地說。

「這個——」湯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停頓了一下,說:「我無法回答。」

「我問了愚蠢的問題,」 維奧萊塔自嘲地說,「你是不會喜歡女人的。」

湯姆沉默不語,他不想反駁維奧萊塔的話。

「湯姆,假如我告訴你我願意嫁給你,你能接受我嗎?」

「是你鄭重的承諾還僅僅是一句玩笑?」 湯姆不動聲色地問。

「是鄭重的承諾!」 維奧萊塔語氣堅定地說。

「哦!很好。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選中我而不是其他人。」湯姆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嫁人。」

「你才十七歲,嫁人並不是你現在迫不及待的事情。」

「是迫不及待,我懷孕了。」

「是這樣!」湯姆點點頭,他把頭沉到胸前,明顯他內心有某種痛苦被他壓抑在胸膛中。

「你是因為孩子才決定要嫁人對嗎?」

「是!你知道墮胎是違法的,而我不想我的孩子將來沒父親,是個私生子。」

「明白了!」湯姆說。

維奧萊塔見湯姆表情漠然,她此時看不出對面這個男子在想什麼。

「湯姆,你能幫我嗎?」 維奧萊塔突然變換了口氣用乞求的語氣問。

「你覺得我會不會幫你?」

「我不知道。我只是直覺,我覺得只有你能答應我的這種無理要求。」

「你的要求的確很無理。但我依然不明白你僅僅憑直覺就選中我,我是那種內心充滿同情,對弱者充滿憐憫道德高尚的男人對嗎?你告訴我實話,為什麼找我?」

維奧萊塔咬著嘴唇猶豫著,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湯姆實情。

「好吧!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但你不要為此而生氣,如果你答應不生氣我就告訴你。」

「我答應。」

「事實上我認為你是唯一能接受我條件的人,你和我結婚可以得到地位和財富。我認為你會對這些東西動心。」

「哦!是,你說的對!你真是一語中的。在這個海島上只有我是會為財富和地位而不是因為愛而娶某個女人的男人。」湯姆平靜地說,他一點都沒有因為維奧萊塔的話而激動。

「湯姆,我很驚訝你這麼平靜。雖然我認為你是這樣的人,但你依然讓我吃驚。然而如果想到你從來不找女人,從來不會為女人動情,我這種吃驚就不必要了。」

「我可以冒昧地問一句嗎?」湯姆問。

「問吧!請隨便問。」

「你是否因為我從來不為女人動情而找我?是否因為我對女人的這種特性而找我?」

「這個——,當然——,這是原因之一。」

「是最關鍵的原因吧?」

維奧萊塔抿抿嘴角,說:「你說對了,這是最關鍵的原因。」

「好了,我還有個問題也需要你回答。」

「請說!」

「我們的婚姻是否不需要同床共枕?」

「對!這是我準備向你提的一個要求。」

「也就是說,我和你結婚,充當你孩子的所謂父親,掩蓋你和丹尼爾的過失,這樣你就可以讓我擁有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財富和地位,實現做一個上等人的夢想。另外,你做為我的妻子僅僅是給別人看的,而本質上我們是行同陌路的兩個人對嗎?」

維奧萊塔看著對面表情嚴肅的男人犀利的目光,那目光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似的。她有些膽怯了,語氣沒先前那麼張揚。她點點說:「你把我的想法全說出來了,我沒什麼再補充的了。」

「那麼,你怎麼保證我能得到你許諾的地位和財富呢?」

「我會和你簽一份秘密協議,等我從父親那裡繼承財產後,一半的財產將會屬於你。」

湯姆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面美貌如花的女孩,這個在他眼裡還沒有長大,卻實際在身體和心智上比三十歲的女人還成熟的女孩。他就這樣看了女孩很久,最後從牙縫裡蹦出一句:「好吧!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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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令海漁夫
婚禮在翻過年後,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四月的早春在島上最大的教堂——阿達克大教堂裡舉行。這一年維奧萊塔剛滿十八歲,而湯姆為二十八歲,湯姆比維奧萊塔整整大了十歲。這個年齡差距在島上的居民看來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有一種情緒在島上前來參加婚禮的男男女女臉上表露無疑,這就是對這一不般配婚姻的迷惑不解。在他們眼裡,年輕美貌富有的維奧萊塔嫁給一個相貌平庸、毫無財產,身材粗壯似乎只有蠻力的黃皮膚的亞裔漁夫是很不和諧、怪異的事情。

不知道內情的人猜測維奧萊塔精神受到刺激,而瞭解一點內情則認為維奧萊塔是報復過去的情人丹尼爾。大家從維奧萊塔家人的隻字片語中揣測到維奧萊塔有了身孕,而孩子的父親是丹尼爾。維奧萊塔之所以選擇湯姆是因為她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丹尼爾,他的孩子將認這樣地位卑微的男子為父親,她要讓丹尼爾的孩子變成一個和湯姆一樣粗俗的人。

在維奧萊塔結婚的前幾天,從加利福尼亞的聖迭戈給維奧萊塔來了一個包裹,這是丹尼爾寄來的。維奧萊塔把包裹打開,裡面有一封信。維奧萊塔等這封信已經等了很久了。在信中丹尼爾用一種奇怪的口吻向她道了祝賀,他說:「親愛的維奧娜,你給我一個禮物,是我自己種下的樹結的果實。在現實與夢想之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受到我應該受到的懲罰,而你,則徹底粉碎了一切。很抱歉我不能來參加你的婚禮,送一份禮物給你,算是對你婚禮的祝賀吧!」

維奧萊塔把禮物盒子打開,見是用紅寶石鑲嵌在黃金上的三葉草狀的項鏈。那寶石呈現血紅色,發出猩紅血色的光芒。維奧萊塔把禮物在手中把玩了很久,她得意地笑了,眼睛看著窗外,看著南面洶湧澎湃的大海,她把那寶石項鏈攥在手中,使得勁是那樣大,項鏈上突出的尖角把她的手掌刺破,血從她的手心裡流出來,但她一點都沒感覺到痛。

湯姆在結婚前幾個小時依然睡覺,他在婚禮前幾天就保持這種狀態。神情萎靡,臉上一點看不到要做新郎的喜悅。當他的朋友,大衛船長前來看他準備的如何時看到他這個樣子很是生氣,大衛問詢他不去收拾打扮自己,不去做準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湯姆淡淡地說:「老闆,我的事情太複雜。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的事情卻在我身上發生了。我和維奧萊塔結婚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也許再過十年八年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做這種選擇,你就會知道你曾搭救的一個人是被命運推著走,主宰這個人生命的旅程是完全由上帝控制的。」

「湯姆,在阿達克島上你是最特殊的人,這一點只有我明白。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奇跡,也許你將來還會給我更大的驚奇。我知道島上沒有人能看清楚你,大家都對你報有偏見,但我相信維奧萊塔是明智的,她有一雙識人慧眼,她做了一個在她一生最正確的決定。儘管我還不知道你們是如何相識相愛的,但我想她既然選擇了你,就是你對整個人的肯定。維奧萊塔是個好女孩,我相信終將有一天你會發現你也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不要沮喪了,不要理會島上那些無聊之人的閒言碎語,地位、財富、出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相愛。努力工作和生活。湯姆,為了維奧萊塔,也為了你自己,努力去經營你們的婚姻。有一天你會發現只有那個願意把一生托付給你的人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湯姆,振作起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湯姆坐大衛船長的車來到教堂的時候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已經在教堂裡坐滿了。湯姆身穿華服被大衛船長帶領走進教堂,此時主持婚禮的神甫已經站立在神龕前,湯姆走到神甫前,轉身看著教堂門口。此時音樂響起,在婚禮樂曲聲中,一位一襲潔白婚紗長裙、白紗遮面亭亭玉立的少女在一位身材健壯中等個子的老者陪伴下踩著樂曲的步點緩緩向神龕走來。大家都側目看這個在島上令很多少年人羨慕垂涎的女子,這個整個人都充滿絢麗,卻聚集了不和諧故事的女孩走向人生的重要一步。大廳裡的人們表情複雜,嫉妒、惋惜、羨慕、不解、迷惑,以及善意的祝福都顯露出來。這場婚禮與島上以前的很多婚禮不同之處是整個氣氛缺乏歡樂,倒很像是在舉行一場某個美麗少女的葬禮一樣。

維奧萊塔挽著父親的胳膊顯得表情坦然,她臉上的得意和興奮在她的面紗下不可遮掩地顯露出來,這和她陪同她走向神壇的蒙蒂利亞先生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位老先生在與自己女兒因為這起荒唐的婚姻而經歷幾個月激烈衝突之後終於敗下陣來,他在要婚姻還是要寶貝女兒生命的抉擇中選擇了前者。維奧萊塔為了嫁給湯姆所做的自殺威脅和其他瘋狂之事後讓家裡所有人接受了這個現實,既維奧萊塔要嫁給湯姆的決定不可更改。

蒙蒂利亞在這期間曾親自找過湯姆,他對這個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奪走他女兒芳心的男人提出了在所有人看來都瞠目結舌的提議,即湯姆放過他的女兒,他則給湯姆一百萬美金作為補償。但湯姆斷然拒絕了老人的提議,他告訴老人他只要維奧萊塔,其他什麼都不要。

沒人知道湯姆與維奧萊塔之間達成的協議,蒙蒂利亞當然也是如此,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兒與這個他蔑視的男子有這樣一個分割他財產的協議,那他非瘋了不可。

湯姆與維奧萊塔在密室達成協議之後,湯姆按照維奧萊塔的安排經常與這個女孩在公開場合露面,他們在人們面前裝得親密無間,似乎就像兩個真正相愛的情侶。而在人後,她們幾乎比普通朋友還陌生。維奧萊塔剛開始幾乎神經質地不斷提醒湯姆,讓他遵守協議,不要對她有非分之想。但後來維奧萊塔發現她多慮了,湯姆對碰她的身體充滿厭惡。更多的時候,她發現湯姆喜歡獨自待著,喜歡一個人想心事,幾乎他們約會的每一次湯姆都會帶本書,在沒有人的時候他會獨自看書,湯姆在人前人後對維奧萊塔有兩種不同的目光,前一種充滿甜蜜愛意,而後一種則充滿譏諷和輕視。很多時候維奧萊塔發現湯姆是用一種近乎嘲弄的目光看她。維奧萊塔曾就這種眼光問詢湯姆,湯姆冷淡地告訴她說:「維奧娜,你是個瘋子,你有一天一定會後悔做這樣一個荒唐的決定。」維奧萊塔自認為自己的確是個瘋子,她對湯姆的回答抱以狂笑,說:「我是瘋子,但我毫無疑問在做一件我這輩子最正確的事情。」

維奧萊塔在父親陪同下走到神壇前,蒙蒂利亞把新娘交給新郎,然後退到一旁。此時兩個新人站在神甫面前,接下來的儀式如世界上信仰基督教的信徒結婚時所經歷的一樣,既神甫對兩個新人的最後的問詢和對他們結合的祝福。當神甫問大廳裡的眾人:「如果有人對這一對男女的結合有疑問就現在提出來,否則請永遠保持緘默。」此時,大廳裡一片寂靜,神甫用莊嚴的眼神看著眾人,等待了一個比他以前主持其他人的婚禮更長的時間,但大廳裡沒有反對聲。此時蒙蒂利亞先生臉色鐵青,他似乎要暈倒了。而他的妻子,維奧萊塔的母親更是流水漣漣。他們看到這樣一樁他們無法接受的婚姻即將成為現實卻只有保持沉默而痛苦不堪。

神甫在寂靜的等待之後終於開口:「我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祝福你們成為合法夫妻,新郎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在神甫這句話之後,維奧萊塔臉上露出了狂喜,而在她身邊的新郎則表情嚴肅,似乎像是受刑一樣。當神甫准許他可以吻新娘的時候,他楞了片刻,直到新娘輕輕用手碰了他一下,他才猛醒過來,他機械地把新娘面紗揭開,用嘴唇輕輕擦了一下新娘艷麗的芳唇,那敷衍了事的舉止讓參加婚禮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一年後。這年夏天,白令海刮了多年不見的強烈颱風,在白令海作業打魚的漁船受到這股強烈颱風的影響紛紛躲避回港。在清點出海漁船的時候,阿拉斯加蒙蒂利亞漁業加工及捕撈公司的人員發現唯獨一艘叫做「奧拉號」漁船沒有回港,而且與總部失去了聯繫。總部的人員多次通過電台向「奧拉號」喊話,但「奧拉號」的始終沉默,沒有一點回音。這種情況整整持續了三天,當颱風最終過去後,「奧拉號」依然依然沉默。於是加蒙蒂利亞公司委託阿州海岸防衛隊的直升機對可能會遇到「奧拉號」的海面做搜尋,希望能找到「奧拉號」,但一個星期過去後「奧拉號」依然沒有蹤影。公司總部陰雲密佈,對找到「奧拉號」不抱幻想了。每個人都知道「奧拉號」一定被颱風打沉,它現在肯定躺在白令海幾千米深的某個海底。而船上的船員也應該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現在每個人心裡還有一個更惶恐的事情,就是在「奧拉號」上有一個特殊的人物,他是蒙蒂利亞公司的女繼承人維奧萊塔的丈夫湯姆,他是這艘船的船長。

自從維奧萊塔嫁給湯姆之後,湯姆就脫離了大衛船長的公司成為蒙蒂利亞公司的一名員工並很快被任命為蒙蒂利亞公司的一艘新船「奧拉號」的船長。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湯姆自從與維奧萊塔結婚後幾乎沒有在家待多長時間,湯姆與維奧萊塔度完蜜月回來後他就出海了。這期間,人們聽說維奧萊塔的孩子在蜜月期間流產,而湯姆這個新婚的丈夫並沒有做出關心愛妻的舉動,他並沒有留在維奧萊塔身邊陪伴妻子,他急不可耐地要出海打魚,而新婚妻子維奧萊塔更是令人不解,她在湯姆出海離港的時候甚至沒有去送丈夫。島上某些好事的人猜測在蜜月期間兩人遇到了麻煩,他們一定在打冷戰。後來,大家看到每次湯姆回港時都見不到維奧萊塔的影子。於是當島上很多妻子在碼頭迎接自己丈夫回來的時候,湯姆形只影單的樣子就讓很多人同情了。畢竟島上的人們還是不能忍受一個妻子對勞頓歸來的丈夫的冷漠。但島上人們的猜測有時候卻也得不到證實,因為很多時候維奧萊塔和湯姆兩個人在出席島上聚會的時候往往顯得還很親密。過了一年後,有一種傳言在島上流傳,就是維奧萊塔和湯姆兩個人從來都沒在一張床上睡過覺。這個傳言很可怕,它的可怕在於它的神秘和奇特。於是,有關維奧萊塔的消息往往會成為島上大家感興趣的話題。

這次,當「奧拉號」失蹤以後,島上的善男信女的耳朵高度警覺起來,他們很想知道湯姆的妻子維奧萊塔會有什麼舉動發生。但他們驚奇地發現,維奧萊塔一如以往一樣,神態平靜似乎像是沒事人一樣。當維奧萊塔過去閨中好友去探望她,並試圖安慰這個女子的時候,發現維奧萊塔並不在乎丈夫的生死。她依然很快活,甚至比以前更快活。



時間又過去了幾個星期。有一天,在碼頭卸貨的工人發現有一艘漁船慢慢開進了港灣。有人拿望遠鏡察看是什麼船回港,他們吃驚地發現是「奧拉號」。雖然「奧拉號」的桅桿已經折斷,船體也有幾處破損,但似乎還能保持航速前進。隨著船漸漸靠近碼頭,人們看到在「奧拉號」的船頭站立著幾個人,那是「奧拉號」上的水手以及他們的船長湯姆。碼頭上的人們歡呼起來, 有人立刻打電話通知蒙蒂利亞公司「奧拉號」回港了,湯姆船長還活著。

當船靠上碼頭,湯姆船長和他的下屬走上碼頭時,人們吃驚地發現這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面容憔悴,營養不良造成的消瘦使得他們的面部骨骼突兀,他們的頭髮散亂,鬍鬚很長,似乎是剛從原始叢林回來一樣。



「維奧娜!湯姆船長回來了。」一個中年女傭人從樓梯下跑了上來,逕直衝到維奧萊塔的房間裡大喊。此時維奧萊塔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小說。女傭人的闖入讓她面帶溫怒。她大聲呵斥道:「戈萊絲,你出去敲門再進來!」

戈萊絲被平常從不向傭人發火的維奧萊塔的反常態度驚嚇住了。她愣了愣神,才慌忙退出門去,然後在門外怯生生地敲了敲門。

「進來——」 維奧萊塔拖長聲音道。

戈萊絲進門後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傻站在那裡。

維奧萊塔把書放下,神態自若地問:「戈萊絲,你有什麼事告訴我?」

戈萊絲心裡憤憤不平,她剛才闖進門時用那麼大的聲音告訴維奧萊塔她的丈夫湯姆船長回來了,可維奧萊塔卻還故作姿態明知故問。

「維奧娜,是你丈夫湯姆船長回來了。」 戈萊絲沒好氣地說。

「哦!知道了!島上沒別的新聞嗎?」維奧萊塔那樣子像對她丈夫回來毫不關心,她的問話讓戈萊絲感覺維奧萊塔完全變了個人一樣,一點沒有過去少女的純真了。

「沒有了!就這事了。」 戈萊絲心裡有氣,她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戈萊絲,『奧拉號』回來了嗎?其他水手都回來了嗎?」

「都回來了。」

「哦!你知道他們出什麼事了嗎?」

「只聽水手說『奧拉號』被颱風吹到勘察加半島,他們被蘇聯邊防軍俘虜了,被當作間諜關了幾個星期。」

「哦!還有這麼好玩的事情。」 維奧萊塔興高采烈地說。「他們是怎麼出來的,是被蘇聯人押送回來的嗎?」

「好像不是,他們是逃出來的。」

「真有這麼離奇嗎?太有意思了。湯姆在哪,我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維奧萊塔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地板上穿上睡袍。

「他已經回來了,在廚房裡。」

「為什麼不上這來?為什麼不來見我。」

「我想他是餓壞了,湯姆船長像野人一樣,他瘦得臉上骨頭都突出來了。」

「那你趕快把他叫上來,我想聽他的事。」

「湯姆船長正在吃飯,小姐如果想聽他講故事最好到廚房去。」

「讓我去廚房見他?別做夢了!你告訴他,就說我叫他立刻上來見我。」

「維奧娜小姐,我覺得你還是該去見他。他揀了條命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作為妻子你應該去安慰安慰他。」

「讓我安慰他!」 維奧萊塔笑了起來,「這是不可能的。好吧,就讓他在廚房裡先把肚子填飽吧。但你去告訴他,就說我在二樓書房等他,他吃完飯後立刻到二樓書房裡來。」

戈萊絲下樓去後,維奧萊塔到衛生間洗漱自己。她用了二十分鐘打扮完,然後穿了件鵝黃色的長裙、披散著長髮來到二樓書房。她進去後在書房大鏡子前打量了打量自己,用手輕輕按了按光滑如玉的臉蛋,她對自己的相貌很是滿意。她從酒櫃裡拿出一個杯子,打開一瓶香檳,給自己倒了半杯,然後端著酒杯坐在沙發上,她品嚐了一口酒,把杯子用兩個手掌夾住來回輕輕搓動,腦子裡想著心事。

十幾分鐘過去了,湯姆沒有進來。這讓維奧萊塔有些生氣。她原想湯姆在得到她的命令後會迅速前來。又過了十幾分鐘,湯姆依然沒有來。維奧萊塔這時真有些惱怒。她給廚房撥了個電話,問湯姆到底吃完了沒有。廚房傭人回答湯姆早已經上樓去了,說是去睡覺了。

這消息讓維奧萊塔氣憤不已,她衝出書房,拐進自己的臥室。在這裡,她看到湯姆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維奧萊塔把門砰地關閉,然後使勁用腳跺了跺地板,但湯姆似乎沒聽見,依然在睡覺。

維奧萊塔上前猛搖趴在床上睡覺的湯姆。

「幹什麼?」湯姆被搖醒了,他迷糊著眼睛問。

「你怎麼到我的床上睡覺了?你該去沙發。」

「哦!是嘛?」湯姆起身看了看四周,他點點頭,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走到沙發前倒下,立刻他就睡了過去。

維奧萊塔盯著湯姆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鐘,她內心充滿了對這個男人的反感。自從她與湯姆結婚後,湯姆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就一直以這種方式度過每一個黑夜。床是維奧萊塔的領地,而沙發自然就是湯姆的了。雖然他們是合法夫妻,但兩人從來沒有發生過關係,湯姆就像人們傳言的對女人不感興趣那樣對維奧萊塔的身體碰都不碰,這一點是維奧萊塔最感滿意的。除此之外,湯姆身上的任何一點都不讓維奧萊塔欣賞。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不是各自看書就是想自己的心事。再就是維奧萊塔看電視,而湯姆則外出去找地方喝酒。湯姆和維奧萊塔都各自在表面維持著他們的關係,而實際上他們也都感覺出這種荒唐的婚姻的確給兩人帶來很多心理問題。於是湯姆外出打魚則成了他們彼此解脫煩惱的一種有效手段。

這次『奧拉號』出事之後,維奧萊塔最開始有一點震驚,後來當她知道湯姆不再回來,而她也重新恢復了自由之後,她的心情就變得異乎尋常的舒暢。所以,當她的閨中好友來看她的時候,她表現出的快樂就很容易理解了。

而現在,當湯姆重新出現在她面前,而且是這副模樣出現,這就讓維奧萊塔惱怒極了。她覺得自己又要回到過去煩心的生活中去了。

維奧萊塔生氣地坐在床上,繼續看湯姆酣睡。她感覺這個男人到她的臥室是一種侵入,是佔有了本屬於她的領地。她不知哪來的念頭突然上前把音響打開,她把聲音放得很大,房間裡立刻變得地動山搖,搖滾樂充滿了整個房間。

「維奧娜,請你把音響關掉。」湯姆翻過身睜開眼看著維奧萊塔說。

「關掉?你憑什麼命令我?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維奧萊塔冷笑著問。

「我沒有資格,但我覺得你應該關掉。」

「哼!能讓你住這裡就不錯了,你還來要求我?」 維奧萊塔說。

「維奧娜,如果你覺得我不配住這裡我們可以離婚。」湯姆說。

「離婚,可以啊!」

「那你就去準備吧,把離婚律師找好,然後給我錢我就離開。」

「給你錢?憑什麼?」

「維奧娜,你還記得我們的秘密協定吧!那可是白紙黑字。」

「你想拿這個威脅我?」

「如果你覺得是威脅那就是吧!」

「看來你這人真是愛財如命!」 維奧萊塔譏諷道。

「是!我是個窮人,錢對我很重要。」

「我現在沒有錢,我還沒繼承我父親的財產。」

「那不結了?你沒錢給我,你拿什麼和我離婚?」

「看來你是個無賴!」 維奧萊塔憤怒地說。

「不要只說我,其實你和我一樣。」湯姆回敬道。

「上帝啊,你為什麼不讓這個人死在俄國人手裡。」 維奧萊塔面部扭曲,聲音顫抖地說。

「是啊!這真是上帝的過錯,為什麼不讓我死在俄國人手裡呢?為什麼還回來見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呢?」湯姆從沙發上跳起來把音響關掉。

維奧萊塔見湯姆無視她的權威,藐視她的尊嚴。於是變得怒不可遏。她撲上前要把音響打開,但被湯姆一把推開。維奧萊塔從沒有受到這樣無理對待,她廝打著衝上前把音響打開。當聲音剛開始重新震動房間突然又就嘎然停止了。維奧萊塔瞪大雙眼看到了一個驚人的舉動,湯姆拽住音響的插線,猛地從插座裡把插頭拔出,他用力把插線扯斷,然後把扯斷的插線瘋狂地摔在地上,他暴怒地說:「聽!聽!繼續聽!你不是很愛聽嗎?聽!好好聽!」

維奧萊塔從來沒見過湯姆這樣狂怒過,維奧萊塔眼中湯姆日常平和的目光此時異常凶悍,湯姆的樣子把維奧萊塔給嚇住了。她呆呆地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女孩!你給我記住了,你丈夫這次手上是沾著俄國人的鮮血回來的,你丈夫在勘察加半島殺傷了兩個人。如果你不想讓我再殺傷第三人個的話,那就給我老實一些,不要破壞我們達成的協議。我不想傷害你,希望你也別干涉我的自由。懂嗎?」

維奧萊塔吃驚地看著湯姆,她立刻乖了下來。她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別人寵著讓著她,而這次是維奧萊塔頭一回遇到有人這麼對他不客氣。她呆了一會,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湯姆見維奧萊塔真是被嚇著了,知道自己剛才的確有些失態。他到洗手間,拿了條毛巾扔給維奧萊塔。

「把臉擦了!」湯姆冷冷地說。

維奧萊塔順從地抓住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她低垂著頭,不斷哽咽著。

「維奧娜,不管你如何厭煩我,不管你如何想讓我離開,或者想讓我死。但有件事我要讓你知道,我湯姆時間一到立刻就會離開你,一天都不會多停留。你和你的情人丹尼爾的事情對我來說無所謂,你想如何與他來往,重續舊情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報復丹尼爾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聽說丹尼爾正在和自己的妻子鬧離婚。我想如果他離婚了,唯一想娶的人就是你。而你,也正迫不及待要嫁給他。對我來說這是好事。你一萬個放心,我不會阻止你嫁給你的情人,只要你有能力用一些金錢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說實話我需要錢。而你在沒有能力支付我所需要的錢之前,請你記住,你和丹尼爾婚姻的障礙就是個錢的問題。如果你今天給我錢,我明天就和你離婚。但是,你別妄想我兩手空空離開。因為我的事——」湯姆猶豫片刻,然後喃喃地說:「必須要有足夠的金錢——」



第二天,島上突然有了傳言。很多聚集在死人酒吧的島上居民都在談論「奧拉號」上發生的事情。從「奧拉號」上下來的水手嘴裡經常念叨一個詞就是「白令海漁夫」,剛開始大家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奧拉號」的水手給他們船長的尊稱。這些從神秘世界回來的人每當提起「白令海漁夫」都充滿由衷的敬意。於是酒吧裡的人就向這些水手打聽到底在「奧拉號」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如何神秘失蹤又如何返回的。居民只從這些水手嘴裡套出裡他們到了勘察加半島,曾落入到俄國人手裡。但到底是如何被俘虜,又是如何逃脫出來的沒有一個水手願意講,他們對整件事的過程守口如瓶。



湯姆在家中歇息了一個月,這時「奧拉號」已經被修復一新。湯姆通知下屬第二天就要起航出海。於是,「奧拉號」的水手在死人酒吧舉行了一個小聚會,一是為了保佑這次出海的平安,另外大家也想在臨出海之前好好麻醉一下自己。

在死人酒吧的聚會上,大家開始表情奇怪,尤其是當湯姆船長沒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忐忑不安。似乎湯姆船長給每個人下了道符咒,大家對他既敬畏又愛戴。

晚上七點整,聚會時間剛到,湯姆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他一如平時的穿著,白色的襯衣入在退色的藍色牛仔褲中,腳穿高筒皮靴,頭髮長長被紮在腦後。自從翻過年後他就沒再理過頭髮,同時他還留起了鬍鬚。乍看起來,他就像一個四十歲,飽經滄桑的中年男人。他的這個樣子不被維奧萊塔喜歡,但卻受到他的下屬眾水手的歡迎。他們感覺湯姆船長與他們一樣,是個甘願與他們為伍的粗人。

湯姆船長到後,大家起立對他歡呼三聲:「烏呼!湯姆——,烏呼!湯姆——,烏呼!湯姆——」

島上的人後來問這些水手為什麼用這樣奇怪的方式向他們的船長呼喊,水手答道這是他們在勘察加半島遇難的時候向湯姆船長學的,湯姆船長曾用這種方式激勵過下屬振作起來堅持下去。

第二天「奧拉號」就出發了。他們向東北方向駛往普裡比洛夫群島,然後轉向正北方向。他們航行了一個星期後,船突然掉頭向南,在普裡比洛夫群島東面兩百海里之外越過,然後向東徑直開往阿拉斯加的迪靈厄姆。整條船上所有的船員包括湯姆船長在內都對打魚不感興趣。他們沒有像過去那樣派人觀察魚群,也沒有收拾整理船艙裡的魚網,而是像在期盼什麼似的等待東邊阿拉斯加大陸的出現。

四天後,他們進入布里斯托爾灣,然後準確無誤地靠上迪靈厄姆的碼頭。

湯姆船長把船上的事務給大副交代後帶領二副、輪機長兩個助手下船。他和兩個助手徑直來到迪靈厄姆最大的貨運中轉站,也是迪靈厄姆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場。在這裡湯姆和兩個助手在諾大的倉庫裡轉悠了幾個小時,然後與這裡的經理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敲定了他們要買的商品。十噸新鮮牛肉,兩百袋兩百磅裝的優質麵粉,十大箱威士忌,五大箱香檳,二十箱香煙,五噸新鮮蔬菜,還有雞蛋、火腿、凍雞、各式香腸以及大量的水果。臨了他們又買了一些男人穿的襯衣、外套、褲子和靴子,還有一些電氣產品,電視、收錄機、電池和一些剃鬚刀之類的小玩藝。

他們採購的商品清單列好後,就要賣方在一天之內把貨運到「奧拉號」船上,湯姆對這麼多商品上船的解釋是他們要做一趟遠航,要穿過白令海峽進入北冰洋去捕殺海豹,可能要在北極圈待半年以上。而這些採購都是為這次遠航做的儲備。

湯姆三人回到「奧拉號」之後不久,採購的商品就運到了。湯姆組織水手把貨搬運到船上,把食品送進冷藏庫儲存起來,而其他的商品則放到貨艙的儲物箱中。一切都收拾停當後,湯姆發令起航。「奧拉號」揚帆開拔,先向南繞過迪靈厄姆港的南角,然後向西離開迪靈厄姆港疾馳而去。

當船行走到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時,眾水手發出歡呼聲。他們在湯姆船長的允許下打開香檳開始慶祝。他們每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一直向西航行,直到白領海的另一端勘察加半島,在那裡將會有人接應他們。

這個季節白令海儘管有風,但卻陽光燦爛。「奧拉號」順風順水用了一個星期航行到距離勘察加半島有三百海里的地方,他們從北邊繞過科曼多爾群島,然後進入克羅諾基的海面,他們這時換下美國國旗,換上蘇聯國旗。然後開始在仔細搜尋海面,尋找接應他們的人。按照約定的時間,在黃昏太陽降臨的時刻,應該有一艘蘇聯海岸巡邏艇在這裡等他們。

湯姆站在甲板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海面。他搜尋了將近二十分中後發現了他要找的目標。

「發信號!」湯姆對身邊的水手說,立刻信號燈閃動起來。湯姆拿望遠鏡盯著遠處海面的船,期待有回應。果然在「奧拉號」的信號發出去不久,對面也發回了信號。湯姆握了握拳頭,他告訴手下開動引擎,半速航行,靠近對面接應他們的海岸巡邏艇。過了十幾分鐘後,兩艘船靠在一起,從對面船上搭過一個跳板,有兩個軍人從對面船上爬了過來。他們到「奧拉號」以後,立刻與湯姆船長來了個俄羅斯式擁抱,湯姆的臉上也受到他們重重的親吻。

「湯姆船長,貨物都帶來了嗎?」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高個子軍人用英語問。

「別裡科夫上尉,不帶貨物我們千里迢迢來幹嘛?」湯姆反問道。

「太好了!湯姆船長,你是我們的真正的朋友。你現在帶我們去看看貨物,然後就帶你們進港。」

湯姆把望遠鏡交給手下,陪同兩位軍人下到船艙。湯姆命手下把冷庫打開,讓他們看裡面堆積如山的食品,然後又帶他們到貨物倉,打開貨物櫃,給兩人看裡面的商品。

「湯姆船長,這太好了。你給我們急需的物質。我們這就進港卸貨。」

「等等,別裡科夫上尉,我們的東西呢?你們準備好了嗎?」

「放心,湯姆船長。貨物就在碼頭倉庫裡。俄羅斯人對朋友是守信用的。」

「好吧!我別無選擇是嗎?」湯姆說,「那就進港吧。」

「奧拉號」隨接應的海岸巡邏艇在夜幕的掩護下靜悄悄滑進了克羅諾基海港,這裡是蘇聯一個海岸邊防軍的駐地。大約有一個團的軍隊駐紮在這裡。這裡因為不是勘察加半島蘇聯的軍港和軍事要塞,所以港內並沒有守衛和警戒的軍人。

「奧拉號」靠岸後,湯姆跳上岸去,他並肩與別裡科夫上尉站在一起看著「奧拉號」的水手把貨物搬運上碼頭,然後由別裡科夫上尉手下的士兵把貨物裝運到卡車裡。一切完畢後,別裡科夫上尉對湯姆船長說:「來吧!看我們給你準備的禮物。」

湯姆船長跟隨別裡科夫上尉走到距離碼頭不遠的一個倉庫門前,別裡科夫上尉命令守衛把門打開,湯姆進去後發現裡面有三個大箱子。

「湯姆船長,要打開看嗎?」 別裡科夫上尉問。

「是要打開!」湯姆毫不遲疑地說。

別裡科夫上尉命令手下士兵用撬槓掀開其中一個木箱蓋,裡面露出鏃新的蘇聯製造的AK—47衝鋒鎗,湯姆上前拿出一把,熟練異常地把槍械在手裡擺弄數下。毫無疑問,這是貨真價實的好槍。

「其他的箱子還要看嗎?」 別裡科夫上尉問。

「不了!我已經看到你們的誠意。把箱子蓋釘上吧!」湯姆說。

別裡科夫上尉手下的士兵用鐵錘重新把箱蓋釘上。之後別裡科夫上尉問:「湯姆船長,現在就裝船還是我們先去喝一杯,品嚐一下我們的伏特加再說?」

「我要立刻裝船!」湯姆的回答斬釘截鐵。

「好吧!那就立刻裝船。」 別裡科夫上尉說完命令手下搬運貨物。在搬運期間別裡科夫上尉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清單,說:「湯姆船長,這是我們下次要的貨物。請你一個月後再來,我希望我們打通的這條貿易航道不要中斷。另外,我們還有其他裝備,甚至薩姆-18肩抗式導彈。這種東西在中東非常吃香,如果你能打通進入中東武器市場的渠道,那麼這要比賣AK—47這種小貨色有更高的利潤。」

「別裡科夫上尉,我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武器販子。」湯姆船長說,「但販賣武器能讓我快速掙到錢我會毫不遲疑地去做,因為我需要錢。畢竟戰爭不是我湯姆發動的,結束戰爭也不是我湯姆不賣這這幾十支槍就能成功的。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我回去先瞭解一下市場,下次我會給你消息。」

在湯姆回船上前別裡科夫上尉又緊緊擁抱了他。別裡科夫上尉讓手下取了瓶伏特加酒塞在湯姆懷裡。「朋友,離開海港後儘管唱著歌走,沒有人敢阻攔你。勘察加克羅諾基三百里海面將沒有人敢動你『白令海漁夫』湯姆船長。」

湯姆在臨上船的一刻突然轉頭問別裡科夫上尉:「朋友,我猜想這種用食品換武器的行為是受到你們軍方上層的默許,對嗎?」

別裡科夫上尉笑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僅僅是用一種怪異的微笑讓湯姆明白了一切。



「奧拉號」離開克羅諾基海港後向東航行,這次他們的貨物比來時輕了很多。船也走得更加輕快。

「朋友們!」湯姆在離開克羅諾基海面後向他的部下說,「我們可以放開喉嚨唱歌了,現在我們的目標是阿拉斯加的安科雷季,我們每人將在那裡為自己開一個戶頭。在未來幾年裡,我會讓我們每個人賬戶上的錢增加到六位數。然後我們就離開白令海,回美國大陸,到溫暖的加利福尼亞去過我們的退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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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打通新的走私通道


在湯姆船長這次出海後,維奧萊塔就有了一種無法名狀的感覺。她說不清這是什麼,這種感覺她從來就沒遇到過。自從那次被湯姆痛斥之後,維奧萊塔就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她突然發現湯姆船長並不像她過去想的那樣簡單。在這個東方人不苟言笑的面容下躲藏著她未瞭解的秘密。維奧萊塔在那次吵架之後說不上為什麼會不像過去在湯姆面前那樣趾高氣揚,她從湯姆船長憤怒的目光中看到一種復仇的火焰,那不是一般年輕人具有的東西。維奧萊塔從來沒有在她身邊的年輕人中看到這種東西。那眼神充滿痛苦、絕望和掙扎,好像經歷內心的煎熬。最近這段時間,維奧萊塔在晚上被湯姆痛苦焦慮的夢中囈語驚擾。她聽不懂湯姆在說什麼,那不是她能聽懂的語言。但那充滿呻吟的哀叫卻是毫無疑問被維奧萊塔聽明白了。

「這個男人一定經歷過什麼事情。」 維奧萊塔心裡暗想,她逐漸開始確認湯姆是一個擁有很多從來不向外人吐露的隱私的人。這些想法勾起了維奧萊塔對湯姆的好奇,但也同時產生了懼怕。這種懼怕讓她更加懷念丹尼爾。在湯姆走後,維奧萊塔給丹尼爾寫了數封信,向他傾訴相思之苦。而丹尼爾則同樣表達了這種情緒。丹尼爾告訴她自己現在陷入婚姻糾紛之中,他與維奧萊塔書信來往的事讓丹尼爾的妻子傑西卡知道了,她大發雷霆,懷有身孕的她威脅要讓孩子流產。而這是丹尼爾最懼怕的事情,他知道孩子不僅僅屬於他,還屬於他的父親、母親和整個家族。此時的丹尼爾要比維奧萊塔痛苦得多,他正在經受他從未經受的心理折磨。



自從維奧萊塔結婚之後,蒙蒂利亞先生就因為對女兒的婚事生氣所以很少回阿達克島,維奧萊塔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後對自己當初魯莽的行為也有些懊悔起來。

一天,父親回家後她主動到父親的房間趴在父親的膝蓋上對父親說:「爸爸,我想了很久,我不能在這樣任性下去了。我今年十九歲了,卻依然沒有為這個家庭承擔任何責任,而總是犯一個個錯誤。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不想回家來。爸爸,你有什麼話就講出來,我聽你的,我會做你要求讓我做的任何事情。」

蒙蒂利亞先生把自己女兒的頭攬到懷裡,親吻了女兒的頭髮。想了想說:「我老了,蒙蒂利亞船隊必須要有一個堅強可靠聰明的人來執掌船舵。維奧萊塔,你是我事業的繼承人。我需要你從現在開始拋開過去肆意玩樂的生活,幫助你的父親。其實爸爸早就想帶你熟悉家族事業了,但看到你那麼不成熟,所以爸爸感到心灰意冷。」

「我知道爸爸的心思,以前是對丹尼的愛情讓我內心裝不下其他。現在我已經不再那麼沉迷於這種感情了。」

「你還和丹尼通信?」

「是!」 維奧萊塔坦率承認。

「你不該這樣,維奧娜,既然你嫁給了湯姆,你就該對他忠誠。」

「爸爸,我對丹尼的感情比以前要理智多了,雖然我現在依然愛他。而湯姆,我和他僅僅是一場交易。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爸爸你知道的,我當初是為了報復丹尼才這樣做。我知道丹尼內心一直是在愛我,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來讓他痛苦。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我報復了他當初對我的拋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得到報復後的快感,我反而同情起丹尼來了。」

「維奧娜,你身上有我的血液,南美人愛憎分明的血液。所以我並不奇怪你會那麼瘋狂做這種報復的事情。但我還要提醒你注意,我們這個島上人們都很守舊。女人一旦嫁人就應當忠於丈夫。雖然湯姆不是你的所愛,但一年來我發現湯姆是個工作勤奮、忠於職守的船長,他很受他的船員愛戴。我沒告訴你,湯姆是我們船隊捕魚量最高的船長。以前我不瞭解他,認為他是為了我們家的財產和地位而來,所以我曾竭力阻止你嫁給他,但現在我不認為你做了一個很錯誤的選擇。雖然這個男人貧窮又沒有地位,但我現在感覺他並不是個貪圖錢財和地位的人,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觀察這個人,我得到的結論是湯姆心地單純、樂於助人、不吝嗇,也不愛慕虛榮,同時還有堅韌的品格和勇敢精神,這些品德是我很欣賞的。你知道嗎?這次「奧拉號」能逃脫險境回來就是你丈夫的功勞。」

「『奧拉號』是怎麼回事?我一直被它的傳言困擾。我的朋友埃米莉曾問『奧拉號』發生的事情,說『奧拉號』這次回來很神秘,可我一點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湯姆沒告訴你嗎?」

「湯姆從來不對我說有關他的事情。他這次剛回來我就想問他這件事,但我們一見面就吵架了,於是我也就沒有再問。爸爸,『奧拉號』到底遇到了什麼?」

「簡單地說『奧拉號』被風暴打斷了桅桿,後來引擎也出了問題。『奧拉號』在海上漂了兩個星期,最後漂到勘察加半島,在那裡他們被蘇聯海岸邊防軍俘虜了。他們被關在『奧拉號』的船艙裡一個星期,他們曾被審問,受了很多苦。後來湯姆帶領他的水手半夜撬開了船艙木板逃了出來,挾持了看押他們的三個俄國警衛,他們以這三個警衛生命做要挾與俄國人談判。俄國人其實知道他們是普通的漁民,無心把事態擴大,所以答應了湯姆的要求,提供器械修好了引擎放了他們。就這樣他們才回來了。」

「爸爸,是這樣嗎?埃米莉的男友認識湯姆手下的水手,據他講內情比這複雜得多。」

「別聽島上的人亂講,我相信湯姆不會撒謊,他是個很誠實的人。我曾派人私下向他手下的水手打聽過,得到的回答與湯姆說的一樣。」

「哦!也許吧。爸爸,但我不認為湯姆像你想的那麼單純。」 維奧萊塔堅定地說,「他也不像你說的那麼誠實,湯姆是個愛財的傢伙,這一點我比你瞭解得清楚。」

「你憑什麼說他是這樣的人呢?你能證明你說的話嗎?」

維奧萊塔咬了咬嘴唇,她被父親問住了,她對湯姆的看法把握十足但卻不敢把證據拿出來。

「好了,維奧娜,別去想湯姆了,這個人我會留心的。雖然他是你丈夫,但我不會給這個人留下什麼空子讓他鑽的。蒙蒂利亞公司在我執掌大權的時候是不會讓他進入核心的。我會好好利用湯姆的能力,但永遠不會讓他侵害到我們的家族利益。而你維奧娜,你將是我的繼承人,你從明天開始離開你現在的這個安樂窩陪在我身邊,我要教你很多東西,我要把你培養成蒙蒂利亞家族真正的繼承人。」

從這一天開始維奧萊塔開始接觸家族事務,開始了她成為一名叱吒風雲的成功女商人的第一步。



一九八零年,在中美洲的小國尼加拉瓜一個稱做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的組織上台執掌政權。

尼加拉瓜面積大約十二萬平方公里。位於中美洲中部,北接洪都拉斯,南連哥斯達黎加,東臨加勒比海,西瀕太平洋。尼加拉瓜人口五百萬,絕大部分是印歐混血人,也有一定比例的白人、黑人和印第安人。官方語言為西班牙語,在大西洋海岸也通用蘇莫語、米斯基托語和英語。居民多數信奉天主教。

尼加拉瓜早期土著民為印第安人,後為西班牙殖民地。一八三九年尼加拉瓜建立共和國。一九二七年桑地諾領導人民開展反對美軍佔領的游擊戰爭,迫使美軍於一九三三年撤離。一九三四年桑地諾遭暗殺。後來鐵血獨裁者索摩查就任總統,開始長達四十年獨裁統治。一九六一年奉行親共路線的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成立,反索摩查的內戰爆發。戰爭整整持續了將近二十年,七九年索摩查被推翻桑解上台執政,但內戰依然沒有停止。

索摩查被推翻後,在中美洲出現了一個類似古巴的國家。美國上台不久的裡根總統經過與內閣幕僚的秘密商討決定推翻這個政權,毫無疑問,這個決定顯然是冷戰的產物。裡根指派中央情報局秘密籌集資金,籌集資金的辦法就是通過販賣軍火。中央情報局先是向中東的沙特阿拉伯要錢,然後通過以色列向伊朗出口軍火賺取利潤。那時候,伊朗和伊拉克的兩伊戰爭打的正熱,兩個國家急切希望得到武器和各種戰爭物資。在伊拉克方面有整個阿拉伯世界、蘇聯甚至美國的資助,而伊朗則因為原教旨主義的上台備受國際社會,尤其是西方社會的封鎖。此時,美國通過以色列秘密銷售軍火給它的行為無疑對伊朗來說是一件好事。

但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裡根與他的幕僚們把這個事情瞞得滴水不漏。軍火交易賺的金錢開始發揮力量,金錢把尼加拉瓜邊境的索摩查餘黨以及無法接受親蘇親古勢力上台的人聚集起來發動了推翻桑解的內戰。



在尼加拉瓜內戰正鼾的時候,這天,洪都拉斯靠近尼加拉瓜邊境的小城喬盧特卡市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身材粗壯身體高大棕色皮膚的二十多歲的白人,另一個肌肉強壯中等身材膚色棕黑蓄鬍鬚年齡看起來有四十歲左右的亞裔人。他們乘船沿喬盧特卡河而上在黃昏的時候到達喬盧特卡,他們兩人頭上帶著寬沿禮帽,穿白色襯衣、牛仔褲、帶墨鏡,白人手裡拿著一個黑色提箱,而亞裔人則嘴裡叼著煙斗。上了碼頭後他們徑直找了一輛在碼頭邊拉生意的破舊的士。

「去德卡酒店!」白人用西班牙語對司機說。司機是個印歐混血的年輕人,棕色皮膚,大大的黑色明亮的眼睛,他看上去對他這個行業既熟悉又精明。

「兩位是外國吧?」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問。

坐位上的兩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沒有搭理他。司機感覺沒趣但又不死心,他繼續問:「兩位先生看樣子是從墨西哥來的,我應該沒猜錯吧!」

司機見後坐的兩人沒有表示反對, 認為自己猜對了,於是繼續說:「我的妹妹就在墨西哥城,我妹妹來信說她們很喜歡那裡,說那裡的錢比這裡好賺。她在一家製衣廠工作,還談了個墨西哥男朋友,說是那墨西哥人要娶她。看她的來信真讓我高興,我也想去墨西哥,我喜歡墨西哥人。」

「把你嘴閉上好嗎?」後坐的白人突然冒出了一句,那聲音冷得可怕。

司機被這一聲呵斥所驚嚇。他通過後視鏡看到那個白人對他怒視,而那個亞裔人則像是睡著了。

司機閉嘴了。他腦子裡開始想這兩個人的來歷。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來說不像是商人,更準確說倒很像漁民或者農民。但從他們的說話氣質來看這兩個人又像很有錢的黑幫分子,能住進德卡酒店的都不是一般的人。司機從兩個人的氣質上分析那個亞裔人是頭,而白人則是他的屬下。在這個地方,喬盧特卡市經常有外國黑幫、索摩查餘黨、毒品販子和軍火商出現。司機並不奇怪後坐的兩個人特殊的身份,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車在高低不平的路面走了有二十幾分鐘停住了。

「先生們,德卡酒店到了。」司機回頭招呼後座的乘客。

後座兩個人分別打開左右邊門下車。白人從窗口裡給司機塞了一張十美元的鈔票,一句話不說轉身就緊隨亞裔人進了酒店。司機在背後盯著兩個人看了一陣,然後搖搖頭開車走了,他感覺這兩個人既冷酷又傲慢。



兩人進了酒店後向服務台要早已經定好的房間。

「兩位先生這邊請,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就等你們來。」大廳經理謙恭地說著引導兩人上了電梯。兩個人隨經理上到四樓,經理讓樓層服務生打開一個房間。這是一個朝南的套房,房間說不上奢華,但還是很有品位。

亞裔人走到陽台上,朝四周看了看。在樓前是一條寬闊的街道,對面是是一些兩三層高的二三十年前建造的建築,再遠就是被黃昏餘暉照耀的原野和丘陵。

白人從口袋裡掏出五美元的小費塞給經理,然後示意他可以走了。經理把鈔票接在手裡,臉上堆滿笑容,連聲表示感謝。

「兩位先生如果需要客房服務只需要打電話到服務台就行。」經理說著關門退出,房間裡就只有這兩個人了。

白人走到陽台上,站在亞裔人身邊,輕聲問:「湯姆船長,我們晚上該幹什麼?是不是找地方樂一樂?」

「皮特,你一個人去吧,我不會西班牙語,再說我對看那種表演沒興趣。我要在房間了裡等電話。」

「那麼好吧,船長。我去四處走走,瞭解一下這裡。聽說索摩查分子在這個城市很活躍,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也經常在這裡出沒。」

「是啊!皮特,我們現在坐在一座火山口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你出門多加小心,少說多聽。皮特,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不用對你叮囑什麼。你去吧!」湯姆拍拍皮特的臉蛋,表示對他的信任。



皮特走後,湯姆一個人在房間要了客房服務,他讓酒店送晚餐過來。他的確感覺有些餓了。湯姆對西式餐點早已經適應,一方面他對吃什麼很淡漠,並不計較口味的純正,二是他幾年的漁夫生活使他習慣吃魚和牛肉,對他來說水果、蔬菜不是他每餐必備的食物,當然每次就餐小酌幾口則是他的習慣。

湯姆吃完飯後通知客房打掃餐具。湯姆有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但在這樣一個拉美小國他的口音則很容易被人分辨出來。這次隨他乘喬盧特卡河上的小客輪到喬盧特卡的皮特現在是他的大副,一個墨西哥人的後裔。皮特並不是在美國出生,他出生於墨西哥南部港口城市韋納克魯斯,這是一座瀕臨坎佩切灣的墨西哥最大的港口城市。坎佩切灣的北部既美墨共有的墨西哥灣,從韋納克魯斯港出發向北可直接達到美國南部重要港口新奧爾良。皮特小的時候就是隨父親從新奧爾良上岸進入美國,最終成為美國公民。後來皮特又隨父親來到阿拉斯加,加入了蒙蒂利亞家族的船隊,成為旗下的一名水手。皮特的父親老皮特在美國的幾十年裡並沒能實現其年輕時的夢想,他在退休後依然是靠退休金過活的一名生活平淡的漁夫。他的兒子皮特從小就受到父親的教導要實現美國夢想,但現實是他依舊是終日在白領海上捕魚的一名默默無聞的水手。對於「奧拉號」上的船員來說,實現美國夢,成為有錢人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事情,但對這些貧窮的漁夫來說這個夢似乎難以實現。直到這年夏天那場風暴之前這些水手都是在毫無希望中度過,然而上帝之手最終眷顧了這一群粗魯、滿身魚腥味的身強力壯的漁民,讓他們找到了實現夢想的通道。而湯姆船長,這個膽大妄為、視規則和法律為兒戲的人則是帶領他們前進的首領。冒險和金錢這兩個孿生兄弟使「奧拉號」十幾名船員包括皮特在內完全服從於他們的首領湯姆船長,這個在體力、頭腦和膽識都超常的亞裔人成了他們的領袖。「奧拉號」上的水手在勘察加半島知道了湯姆船長原先的身份,一個曾參加過中越戰爭的特種兵,他們並不是從湯姆嘴裡,而是從俄國人口中知道了這一點。精明的俄國人在審問湯姆的時候最終讓湯姆承認自己過去的身份。在俄國人看來,一個在白領海打魚的漁夫在與蘇聯邊防軍的對抗中是不可能有那麼多軍事知識和技巧,那些只有特工和間諜才具有的能力。

俄國人給湯姆和「奧拉號」上的水手兩種選擇,一種是作為間諜被秘密押送到西伯利亞做苦工,另一種是開闢從美洲大陸到勘察加半島的食品換武器的貿易通道。湯姆和全體船員協商後選擇了後者,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蘇聯邊防軍派人修理好了漁船引擎,在釋放湯姆和旗下水手的時候說:「我們不指望你們離開後一定能回來,但我們認為金錢的誘惑能使你們再次回到勘察加半島。」

俄國人知道了湯姆船長的大部分身份,但他們不知道湯姆其實是一個連美國公民身份都沒有的黑人。在八十年代初期,很多中國大陸的年輕人通過各種合法途徑進入美國,成為獲得綠卡的合法居民,所以俄國人認為湯姆在美國的身份合法並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事情。

湯姆船長身份的暴露對「奧拉號」上的船員的震動還是巨大的。他們認識到這個強壯、粗魯的亞裔人,這個不知道用什麼手段獲取蒙蒂利亞船主女兒婚姻的人原來有這樣不平凡的經歷。他們從原先對湯姆出於地位的服從轉而變成對這個男人能力的服從了。在「奧拉號」返回阿達克島的海上,湯姆曾召集所有船員開會。他在會上問他的部下:「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勘察加半島,我們對俄國人的許諾也可以不算數了。我們大家回去後依然可以過以前平淡的生活,去做一個本本分分的漁民,要麼在海上打魚,要麼在岸上喝酒、泡女人,爭取再干三十年退休,然後買一個小房子過日子。這種生活很愜意,也不用拿我們的生命做賭注。如果你們願意將來自己的一生是這樣度過,那麼我們回去後就把這段在勘察加的經歷忘在腦後,不去想那些在俄國人脅迫下做的許諾。但如果你們大家覺得自己的命還不是那麼重要,而我們的夢想、希望,我們作為一個男人所應當實現的成功和我們少年時期的幻想才是最重要,那麼就做這一次人生的賭注,一個人活八十歲、九十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曾怎樣活過,我們是否曾用我們的勇氣、堅韌和魄力為成功、夢想去奮鬥。對於這樣一個選擇,我想讓大家明白,我湯姆不想讓任何一個人不是發自內心去做這件事。對這樣一個冒險,我需要全體船員的一致通過,如果我們中間有一個人反對,那麼對俄國人的許諾就算作廢,回到阿達克後我們再也不要提起這件事,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現在我要求大家表決,選擇前者還是後者?」

「奧拉號」上的船員在湯姆講話完畢後沉默了片刻,然後幾乎是同一時刻發出了吼叫:「選擇後者!」他們臉上露出激動和狂熱,低沉的吼叫震動著整個船艙。



湯姆在德卡酒店等待了兩個小時,電話終於響了。

「我要湯姆船長!」

「是我!」

對方沉默了片刻,說:「我是達科塔·薩裡那斯。」

「你好!薩裡那斯先生。」湯姆說。

「聽著,湯姆船長,明天中午十二點將有一輛藍色雪佛萊停在酒店門口,司機是一個叫費爾南德斯的小伙子,這個人左眉骨有一道淡淡的傷疤。你記住了!對方會問你是誰,你告訴對方說你是白令海漁夫就行了。不要搞錯了!在喬盧特卡到處是洪都拉斯秘密警察、中央情報局特工和索摩查殺手。」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湯姆把電話放下,端著酒杯思索了一陣,他把皮特放在儲物櫃裡的皮箱打開,翻開皮箱裡的衣服,從衣服下拿出一把手槍,他退下彈匣,察看是否裝滿了子彈。他重新把彈匣裝進手槍,把子彈上膛。他把皮箱放進儲物櫃。拿著槍走到床邊,把槍放在枕頭下。他躺下來,伸手摸到床頭開關把大廳裡的燈關掉,只留下床頭上的一盞燈,他心情煩躁不安,無法睡去。

到夜裡一點的時候,門口響起敲門聲。敲門聲很奇特,先是一聲長音,然後是三聲急速的短音。

湯姆翻身跳起來。他拿著槍側身走到門邊,躲在門旁,用手輕輕敲了敲門,他敲的方式不同,是兩聲長,兩聲短。門外人聽到後趴在門縫上輕聲喊:「湯姆船長,我回來了。」這是皮特的聲音。

湯姆把槍放下,把門打開一條逢,皮特的身子擠了進來後門立刻就被關閉了。

「皮特,玩得高興嗎?」湯姆垂下槍口,平靜地問。

「還好!船長。」

「你去了哪裡?」

「我到酒店對面的夜總會待了一個晚上。」

「都遇到什麼人?」

「很多人,黑幫分子、流浪者、商人、軍人和警察,還有妓女。也許還有索摩查分子和販毒者。」

「打聽到什麼?」

「我和一個妓女待了一個晚上,她告訴我說城裡現在正在搜捕一個叫戈裡亞蘭·梅爾洛的人。」

「戈裡亞蘭·梅爾洛!他是做什麼的?什麼背景?」

「船長,你沒聽過戈裡亞蘭·梅爾洛?」皮特驚奇地問。

「沒有!怎麼了?他很出名嗎?」

「當然很出名,整個拉美他的名字家喻戶曉。」

「是嗎?我真是孤陋寡聞。他為什麼出名?」

「他出名是因為雷帕蒂爾行動。」

「雷帕蒂爾行動?是關於什麼?」

「就是索摩查在巴拉圭的亞松森被暗殺的事件。」

「哦!你一說我想起來的。索摩查被推翻後逃到亞松森,沒過多久就被汽車炸彈暗殺了。」

「是,就是這件事。」

「那與戈裡亞蘭·梅爾洛有什麼關係?」

「他就是這次暗殺行動的頭,是他策劃和指揮的這次行動。」

「是這樣!」湯姆點點頭,「他什麼背景?為什麼到喬盧特卡來?」

「梅爾洛是個阿根廷人,是西班牙巴斯克人的後裔。他曾在阿根廷人因為參加游擊隊而被捕入獄,後來他和幾個同夥越獄逃到了智利,然後又到古巴,在古巴接受了軍事訓練。他回到阿根廷後組建了自己的游擊隊,但不久他的隊伍被打散了,於是他就逃到了尼加拉瓜參加了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尼加拉瓜推翻索摩查執掌政權後一直要求引渡索摩查回國接受審判。但收留索摩查的巴拉圭政府一直沒有同意尼加拉瓜的要求,於是就有了這樣一次暗殺行動。至於他為什麼到喬盧特卡來我不清楚,但我聽說他是為了一項秘密行動而來。」

「秘密行動!」湯姆沉吟片刻,「看來我們到喬盧特卡來的不是時候。皮特,明天中午會有人來接我們。我想我們最好盡快把事情辦妥,然後就離開這裡。我們是走私犯,不是游擊隊員。今夜我們輪流站崗,在這樣一個地方,我們只有多加小心。」

這一夜,湯姆和皮特只有一個人睡在床上,而另一個則手拿著槍坐在沙發上抽煙。他們各自睡了五個小時,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十一點鐘。

湯姆晚上站崗,到早晨才睡覺,他被皮特叫醒後到浴室洗了澡,然後從皮箱裡拿出衣服,把自己渾身上下都換了。兩人現在是西裝革履,一副商人打扮。兩個人在腋下都別了槍,槍被寬大的西裝遮掩起來。

「幾點了?」湯姆問皮特。

皮特看看表,說:「還有一刻鐘到十二點。」

「好!我們現在就下去。」

兩人走出房間,把房門鎖好。在走廊上湯姆對皮特說:「下樓後我們拉開距離,我先出門,你在我出去一分鐘後出酒店大門。我站在酒店門口等那個人,你就到街對面的咖啡廳喝咖啡,你注意街上的行人和我。我上車後你攔一輛的士跟著我,看我到哪裡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會在把手伸出車窗給你這樣一個手勢。」湯姆說著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其他三個手指伸開。「如果我一直沒有給你手勢,或者我給你了個這樣的手勢,」湯姆接著把拇指和食指伸開,而其他三個手指捲曲起來。「那你就知道我遇到了麻煩,你立刻回『奧拉號』,然後起錨回阿達克,不要管我了。」

「船長,我會按你吩咐的去做,但把你丟下是不可能的。」皮特堅定地說。

「皮特,我知道心裡怎麼想。但你要知道,如果我遇到麻煩,僅憑我們『奧拉號』上的這些人在這裡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放心好了,我這個人命大,不會輕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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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與殺手同行


此時是十月份,在北太平洋已經進入了冬季。而在赤道附近的尼加拉瓜則陽光明媚,中午炙熱陽光使湯姆汗流浹背,他在酒店門口的報攤上買了份當地的英文報紙,然後躲在樹陰下假裝看報。他帶墨鏡的目光其實並沒有在報紙上,而是透過墨綠色的鏡片掃視著四周,儘管他的神態安詳,似乎沒有任何緊張和戒備,但他內心則留意周圍的路人和四周的建築。他腋下的槍很咯人,而身上流出的汗則使他更加難受。

他抬腕看看表,還差一分鐘就到十二點,皮特此時在街對面的咖啡店佯裝喝著咖啡,他的目光透過咖啡店的玻璃投射到整個街道。湯姆可以通過咖啡店玻璃影影綽綽看到皮特的身影。

整個街道行人並不多,偶爾會有一輛車穿過街道,車弛過後揚起的塵土向四周飄散開來,瀰漫到空中,也讓湯姆感覺到那乾燥塵土的氣息。

距離湯姆所在樹陰不遠有一個煙攤,再過去是一個麵包店,然後是一家雜貨店。在湯姆另一邊酒店的廣場上停著三輛出租車。再過去是一家私人住宅的花園圍牆,酒店正對面是一家夜總會,夜總匯旁邊就是正對著湯姆所在位置的咖啡店。湯姆思度著,他昨天對酒店周圍整個環境做了詳細察看,他知道如果他和皮特遇到麻煩的話這裡不是個很好的逃跑場所,周圍沒有可以躲避的狹窄巷道和複雜的街區環境。假如他這次秘密行動被洪都拉斯秘密警察發現那麼他幾乎是無路可逃。但在此時,逃跑路線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更擔心的是來接他的人是不是他真正要見的人。過去的職業經歷讓他既大膽又謹慎。

他再次看了看表,此時已經到中午十二點,他向街道兩邊望去,依然沒有見到薩裡那斯先生在電話裡所說的藍色雪佛萊。在那塵土飛揚的大街上跑的幾輛車幾乎都是破舊的的士或是吉普。在那些吉普車裡坐的也差不多都是洪都拉斯軍人或者當地的秘密警察。

湯姆抬頭望望天,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他放下報紙,向咖啡店的方向做了個手勢,那意思是告訴皮特行動中止,他們走。

但就在這時,湯姆突然看到在不遠處街道拐角緩緩露出一個藍色轎車的身影,那車似乎躲在角落後很久了,就等約會的時間到來。

湯姆看到車後立刻垂下胳膊,暗暗向皮特做了個隱蔽的手勢,意思是讓皮特不要著急,事情還在進行中。

車慢慢開了過來,速度很慢。湯姆就站在樹陰下等車靠近。當車快接近湯姆身邊時,湯姆從落下的車窗看到一個頭髮梳理齊整,鬢角長長,皮膚白淨的小伙子,他帶了墨鏡。當那車靠近湯姆的時候湯姆透過墨鏡頂端看到在一雙銳利無比的眼睛,那眼光異常冷酷,從那眼神中湯姆看出一個殺手慣有的光芒。車越過湯姆身邊繼續向酒店廣場滑去,最後停在廣場邊。

湯姆見那車停住了,他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異常。他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外套整了整,把手裡報紙捲起來,佯裝散步的樣子向車走去。他的目光故意不看那停在廣場邊的雪佛萊,他那樣子似乎是要進酒店。在他路過雪佛萊的時候,他突然把身子靠在小車的窗口,此時他手裡多了把槍,槍口指著司機。他的槍放得很低,緊靠在身體上,在外人看來他似乎是與司機打招呼,他的臉上帶著笑容,但口氣卻異常嚴厲。

「把後門打開!」湯姆說。

司機神態自若,並沒有因為湯姆的槍口和威脅表現出懼怕。他按動按鈕,後門車鎖打開,湯姆拉開車門,敏捷地上車,整個過程中他的槍口絲毫不離司機的腦袋。

「你叫什麼?」湯姆問。

「你想知道嗎?」對方冷冷地問。

「快說吧!我沒時間等你廢話。」湯姆說。

「費爾南德斯。」

「把你臉轉過來。」湯姆說。

司機轉過頭,湯姆把對方的墨鏡摘下,他看到對面那近乎於石雕像的面孔。藍色的目光中閃爍著自負和冷酷。

湯姆把對方的頭髮撩開,他看到那左眉骨有一道淡淡的傷疤,他使勁用手抹了抹那傷疤,以確認傷疤是否是偽裝上去的。看到傷疤沒有被抹去,湯姆的槍口垂下來。他對男子說:「我是白令海漁夫。」

「猜到了!」司機淡淡地說。

湯姆把槍塞進腋下的槍套裡,向對方伸出了手。對方伸手輕輕地握了湯姆的手。他把身體移動了一下,坐正身體。他發動引擎,車滑出廣場向東行駛而去。湯姆乘車走後,皮特從咖啡店結帳出來,到廣場叫了輛的士,他告訴司機也向東開,跟著前面那輛車。

湯姆坐在車後座默不作聲,而司機也不說話。車穿過三個街區出了城,在還算平整但卻並不寬闊的道路上飛馳起來。

車走了有二十分鐘後,湯姆開口問:「我們這是去哪裡?」

「這個你不用知道。」司機說。

「是去見上校嗎?」

「對!」

「還有多久?」

「很快了。」

「你剛才似乎不怕我槍口指著你。」湯姆說。

「對!」

「為什麼?」

「因為如果你不是白領海漁夫的話你即刻就斃命了。」

「是嗎?」

「剛才我沒告訴你,在你對面的樓上有我們的狙擊手。只要我一個手勢即刻就會有子彈打碎你的腦袋。」

湯姆長長出了口氣,他知道對方的話是正確的,如果是他的話,他也會做這樣的安排。

「看來你們對我的來歷很清楚。」

「這個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接你。其他的是上校的事情。」

之後,兩人不再說話。湯姆看著窗外高大的樹叢和佈滿灌木的原野,車在一條被樹陰遮掩的道路上奔馳,湯姆計算著行走的方向和離開德卡酒店的距離,湯姆對方向有敏銳的直覺,他知道車向東出了城之後就向北轉了個彎,然後又繼續向東,再向南。他不認為司機是在故意兜圈子,但他知道,司機的確是在迷惑他們的行走路線。

過了一會,司機突然開口說話:「讓你的朋友停止跟蹤我們!否則會被我們的人射殺的。」

湯姆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他們的行動完全掌控在對方手裡。他把車窗玻璃打開,伸手向外做了個手勢,向皮特表示一切正常。

司機眼睛訂著後視鏡片刻,點點頭,說:「好了,他停止跟蹤了!你救了你朋友一命。」

湯姆知道目前任何對抗沒有用,他只有聽任對方擺佈。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對方並沒有想要他們的性命,至少目前一切進行的都很正常。

車繼續行使了二十分鐘,穿過一片密林之後,停到一座大門前,司機在門口按了按喇叭,大門打開,車滑進大門。進門後車沿著一條道路又往前開了幾分鐘。突然前面開闊起來,一棟建築出現在眼前,這是個一層建築,全部是木頭建成。

車停在建築的正門前,湯姆看到院子裡空無一人。沒有人前來迎接他。

司機招呼湯姆下車。兩人穿過正門走進大廳,這裡的擺設很簡樸,靠牆擺放了幾盆熱帶植物,牆上掛著數張人物畫像,看樣子像上個世紀的人的打扮。湯姆在司機的帶領下走過一個過道,來到客廳門前。

「先生,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請你把槍給我。」

湯姆伸手到腋下把槍抽出遞給對方。對方把槍裝在口袋裡,說:「上校在裡面等你。你可以進去了。」

「謝謝你!費爾南德斯。」湯姆拍拍對方的肩膀。費爾南德斯臉上毫無表情,他對湯姆給他的友好不抱任何回應。

湯姆把門推開走了進去。房間裡陳設很古樸,沙發,書櫃和吊燈。裡面有三個人,他們在湯姆進來的時候站起來,這是兩個中年男人和三十多歲一頭黑髮風姿綽約的女子。

其中個子中等,一個頭髮已經灰白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向湯姆伸出了手。

「歡迎你!湯姆船長。我是達科塔·薩裡那斯上校,你路上還順利嗎?」男子坦誠地問。

「很好!薩裡那斯上校。」湯姆回答道。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加維拉諾·蘇亞雷斯先生,這位是奧薩蒂夫人。」 薩裡那斯上校轉身對兩人說:「這位就是號稱『白令海漁夫』的湯姆船長。」

「你們好!」湯姆伸手向兩位。

「你好!你好!」兩人也向湯姆伸出手來表示友好。

「湯姆船長。你請坐!想喝紅酒嗎?我這裡有一瓶上好的紅酒,是二十年前的。」

「很好,我感覺很熱,也渴得厲害。」

薩裡那斯上校從壁櫥裡拿出一瓶紅酒,插入開酒瓶的旋轉起子,他轉動了幾下,然後用力一拔「砰」地一聲把木塞拽出來。他倒了四杯,給每人遞過去一杯。

「來!湯姆船長,我們碰一杯。」說著他把杯子伸過來,湯姆與薩裡那斯上校碰了酒杯,淺淺地喝了一口。「這酒真不錯!」湯姆稱讚道。

「喜歡的話走的時候送你一箱。」 薩裡那斯上校說。

「真的嗎?」湯姆詫異地問。

「當然是真的。但和這瓶不一樣,不會是二十年前的陳年老酒。是去年釀造的。」

「哦!那也不錯!」湯姆微笑著說。

薩裡那斯上校把酒杯放下,坐到湯姆對面的沙發上。「好了,湯姆船長,我們談正題吧!你的船在哪裡?什麼時候能把貨交給我們?」

「這個要看你們什麼時候把把錢打到我們在巴拿馬的賬戶上。」

「這個不是問題,只要貨一到我們立刻付款,尼加拉瓜政府是守信用的。」

「我要求先付款!」

「如果我們付款你如何能保證貨一定會按時交到我們手裡呢?」

「我湯姆船長在過去的交易中從來沒出過問題。」

薩裡那斯上校想了想,他指了指身邊的男子對湯姆說:「蘇亞雷斯先生是尼加拉瓜政府派來的秘密特使,他全權處理這次交易,你和蘇亞雷斯先生談吧!」

坐在薩裡那斯上校身邊的蘇亞雷斯先生是一個瘦高個,有一頭卷髮。他帶了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湯姆船長,」 蘇亞雷斯先生說,「尼加拉瓜政府在這種交易中從來沒有先付款的先例,我們要求驗貨後付款。」

「如果你們非要這樣做的話那只有派一個人隨我去。然後我們把貨卸在一個中立的地點,等你們付款後我們將把提貨單給你們。」

「這是不行的!尼加拉瓜的港口都被美國的水雷封鎖了。我們現在沒有能力把這麼一大批軍火運上尼加拉瓜口岸。而且我們的港口全都受到中央情報局的監視,我們的船根本就無法離開港口。」

「那怎麼辦?」

「辦法是你的船靠近尼加拉瓜奇南得加外海,在距離海岸一公里地方把貨投放到海裡,然後我們派人去把軍火打撈上來。」

「在尼加拉瓜海岸沒有美國軍艦巡邏嗎?」

「有的,尼加拉瓜東部和西部海岸都受到美國巡邏艇和直升機的監視,如果不是這樣尼加拉瓜政府不會與你湯姆船長做交易的,俄國人的軍火可以直接進入尼加拉瓜。」

「哦!明白了。難道我們的船不會受到美國巡邏艇和直升機的檢查或者攻擊嗎?」

「應該不會,美國人現在不知道我們在與他們的漁民做交易。你們的船和你湯姆船長的身份是很好的掩護。」

「這次交易有多少人瞭解?」

「不超過七個人。忘了告訴你了,奧薩蒂夫人是我們在洪都拉斯的秘密聯絡人,你現在就在她的地盤上。以後與你的聯繫和交易都是由奧薩蒂夫人來完成。」

「知道了!」湯姆船長側臉看了一眼奧薩蒂夫人,奧薩蒂夫人此時也注視著他。這是個迷人的南美女人,氣質高貴,一看就是貴族世家出身。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有個建議。我想請奧薩蒂夫人到我的船上,然後按照你們的提議把貨投放到指定地點。在我們的巴拿馬賬戶上收到你們的款項後我們會把奧薩蒂夫人安全地送到她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蘇亞雷斯先生、薩裡那斯上校、奧薩蒂夫人三人對望了一下,他們對湯姆船長的這個建議很驚奇。

「我們認為這是很不妥的,如果你們非要這樣的做的話我可以去。」 蘇亞雷斯先生說。

「不!蘇亞雷斯,」 奧薩蒂夫人說,「我去,你現在正受到中央情報局和洪都拉斯秘密警察的追捕,根本不適合做這種事。我是洪都拉斯人,又是女人,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再說湯姆船長是邀請我去,並不是綁架。對嗎?湯姆船長。」

「是啊!奧薩蒂夫人,你的話非常明智。」湯姆說。

當晚奧薩蒂夫人隨湯姆船長乘奧薩蒂夫人的司機費爾南德斯開的藍色雪佛萊回到小城喬盧特卡。



當天晚上,湯姆、皮特和奧薩蒂夫人一起乘船離開喬盧特卡。小客輪在喬盧特卡河上穿行。湯姆與皮特兩人坐在客船前甲板的椅子上,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河岸兩邊迷人的風景。此時船上所有的乘客都已經回倉歇息了,就只有他們兩個還享受這夏日晚風中的愜意。在喬盧特卡河兩邊是茂密的灌木林,在月光的映照下,那黑黢黢的灌木林在晚風中隨風搖擺。他們時不時能聽到馬蹄的聲音或者悠揚的琴聲。在河道轉彎的時候,小客輪上的探照燈會照射兩邊的河岸,這時就能看到河岸邊擁抱在一起的情人或坐在河邊樹陰下納涼的遊客。湯姆和皮特時常側耳傾聽從岸上傳來的動聽歌聲,在中南美洲特有的歡快節奏在渾厚悠揚的琴聲伴奏下,那歌聲顯得充滿詩情畫意。

「兩位先生喜歡我的祖國嗎?」 奧薩蒂夫人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用輕柔的口吻問。她一身紅色的緊身長裙,翻捲的長髮披在腦後,在塗滿油脂而捲起的長長睫毛以及重彩眼影的映襯下閃動著一雙迷人的眼睛。奧薩蒂夫人此時打著赤腳,手裡端著一個裝滿葡萄酒的酒杯站在甲板上顯得腰肢婀娜、儀態萬千。

兩位男士禮貌地向奧薩蒂夫人點點頭,湯姆向女士做了個手勢,意思是這裡還有兩個坐位,請她坐下來。

奧薩蒂夫人搖搖頭,她用手把散在胸前的長髮撥到腦後,然後轉身面朝外依在欄杆上。她看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輕輕呷和口酒,然後吟誦起詩來:

蕩漾在清清湖面的小船上,

我依偎著欄杆眺望遠方的月亮,

那成群的海鷗隨月光飛向南方

我的心也隨它們一起重返故鄉

在那昏暗燭火的木屋裡,

我看到昔日恬靜的時光

那美麗的臉龐,

猶如爐中的火焰奕奕閃光

那彎卷的纖纖玉指

更像玫瑰的花瓣充滿芳香

……

奧薩蒂夫人用西班牙語輕聲吟誦,那充滿浪漫情調的詩歌讓皮特聽得陶醉,而湯姆因為聽不懂西班牙語所以只能從奧薩蒂夫人優美的音調上分辨她為詩歌賦予的含義。

湯姆和皮特靜靜地聽著,他們默不作聲喝著酒,體驗這浪漫華美的氣氛。奧薩蒂夫人把詩歌吟誦完,然後把酒一飲而盡,之後她把手鬆開,酒杯隨即就掉進河裡了。

「奧薩蒂夫人,你的詩朗誦得很美妙。儘管我一個詞也聽不懂,但我依然感覺到是一首美妙的詩歌。是在讚美愛情嗎?」

「是的!湯姆船長。」 奧薩蒂夫人轉過身答道。

「是誰人的作品?你嗎?」

「哦,不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的丈夫。」 奧薩蒂夫人說。

「你丈夫是個詩人?」

「哦——,他不是你想得那樣,他是個和格瓦拉一樣的人。」

「格瓦拉?就是在南美被號稱為革命浪漫主義的最後偶像的那個人?」

「是的!」

「那麼你丈夫現在呢?」

「他已經去世了,在尼加拉瓜內戰中。」

「哦!很抱歉我提了個愚蠢的問題。」湯姆說。

「沒什麼?我並不認為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每當我漂流在河上就能聽到他對我的輕聲呼喚,就是在這條河上我曾依偎著他聽他朗誦這首詩。」

「看來你很愛你的丈夫,他也一定很愛你。」

「是的!」 奧薩蒂夫人用傷感的語調說。「他死的時候很年輕,只有二十六歲。」

「是在戰鬥中犧牲的嗎?」

「不!他死在監獄裡。」

「哦!奧薩蒂夫人,看來這是一段傷心往事,我最好不再問這方面的問題了。」湯姆走到奧薩蒂夫人身邊,他也把身體倚靠在欄杆上。他說:「人的生命與這個世界比起來是那麼不值一提,那麼脆弱。長久以來,我也一直在思考生命的意義。一個人由生到死究竟要經歷怎樣的旅程,究竟需要去怎樣才能擺脫曾經在頭腦扭結的惡夢。說實在的,我不知道我將要做的事情是對還是錯,好像我已經無法分辨活著和死亡的區別。我似乎已經不屬於我自己,我已經把自己交給了命運,隨風漂流,我不知道哪裡是我的歸宿。」

「湯姆船長,每個人所經歷一切都不是被自己控制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但即便如此我們依然要使我們的心靈保持純潔,不受世俗惡欲的沾染。很多時候,用惡念去懲罰惡人並不是高尚的品德。所以,我想湯姆船長如果很少去教堂的話,那麼我勸你應該改變一下自己了。」

「哦!教堂。這倒是我以前很少想到的地方。有一點可能您不知道,夫人,我不是個基督徒,我是個,怎麼說呢,信仰自由暴力的人。」

「自由暴力?」 奧薩蒂夫人驚詫地說,「湯姆船長難道真要把生命浪費在這種人類原始、蒙昧、野蠻的行為中嗎?」

「原始、蒙昧?還有野蠻?奧薩蒂夫人,你難道認為以暴制暴、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是原始、蒙昧和野蠻?」

「是的!這是人類最原始低等的生存方式。」

「這我就想問了,難道我們現在的交易不是在助長原始、蒙昧和野蠻嗎?」

「這是不同的兩個問題。湯姆船長,我們現在的交易在保護我們的人民、我們的理想和我們的和平。」

「是嗎?我很想知道在你說的那些人民、理想、和平與我的原始、蒙昧、野蠻之間的差別,可惜,假如再給我一次生命的話,我也無法參透其中的真理。」

「你心中沒有愛,沒有同情,沒有上帝,自然你就不能明白真理。」

「這倒是一種合理的解釋。」湯姆用嘲弄的口氣說,「我看我得從讀聖經開始洗刷我罪惡的靈魂。」湯姆說完大大喝口啤酒,然後向奧薩蒂夫人擺擺手,說:「我要去睡覺了,明天見吧!奧薩蒂夫人。」湯姆走後,皮特也走了。船頭只留下奧薩蒂夫人一個人,她孤零零一個人佇立在船頭很久,最後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滴落在甲板上。



天明的時候,船到了河口。湯姆、皮特和奧薩蒂夫人三個人下船。他們在河口的鎮子上找了家酒館,他們吃了早餐後皮特就走了,他去找前來鎮子上接應他們的「奧拉號」上的水手。過了半個小時,皮特和一名水手回來。

「船長,一切都安排了,小船就停靠在鎮子邊的碼頭上,我們可以走了。」

「皮特,干的很好。」湯姆讚揚了一句,然後轉身問奧薩蒂夫人:「我們現在就上船嗎?奧薩蒂夫人,你不需要在鎮子買點什麼嗎?」

「不用了!湯姆船長,我有這個皮箱就夠了。」 奧薩蒂夫人指了指身邊的小箱子。

「那好吧!奧薩蒂夫人,我們現在就走。」湯姆對皮特身邊一個樣子只有十六、七歲的年少水手說,「亨利,從今天開始你負責照料奧薩蒂夫人,直到夫人離開的那一天。」

「好的,船長。」少年應聲答道,他上前提起奧薩蒂夫人的皮箱,之後四個人離開了酒館。

他們來到碼頭,這裡有一艘從「奧拉號」派來接應他們的小船。四個人上船後,兩個水手划動木槳,小船離開碼頭向大海而去。小船在海上走了有半個小時,繞過一個海角後,前面出現了一艘大型漁船,湯姆看見了那熟悉的桅桿,以及掛在桅桿上的美國旗幟,毫無疑問它就是「奧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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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奧薩蒂夫人


維奧萊塔自跟隨父親開始接觸家族事務後就像變了個人。她把自己臥室中那些小女孩的玩具一概丟到了垃圾桶,讓僕人拿到外面燒掉。她還讓人把臥室中那些明星照片也全部撕掉,重新裝飾了她臥室的牆壁。她讓父親在書房裡給她挪了塊地方,支了張辦公桌。她告訴父親,她以後就隨父親工作了,只要父親參與的商業事務她都要過問,而且一定要父親給她講明白為止。

維奧萊塔只讀到中學畢業。她從來不是個好學生,在島上僅有的一所學校裡,在中學二十幾同學中維奧萊塔竟然把書讀到最後一名。她整天沉迷於跳舞和戀愛,讀書對她來說是比讓她背誦聖經還困難的事情。好在她有這樣一個父親,也好在整個海島居民對女孩子知識和智慧的要求並不高,所以維奧萊塔在這種毫無壓力的情況下成長為一個大姑娘,而且還奇跡般地結了婚。對海島居民來說維奧萊塔的前途已經定了,她現在什麼樣,將來也就會是什麼樣。

這一天,阿拉斯加安科雷季的星期六俱樂部來了個新人。星期六俱樂部是安科雷季的一個富人俱樂部,只有安科雷季的名流和各大公司的頭頭腦腦們才有權進入這個俱樂部,這個俱樂部每年每人的會員費就高達五萬美金。所以只有那些有錢人或者有地位的人才能進入這個俱樂部參與到安科雷季上流社會的商業社交當中來。

維奧萊塔出現在星期六俱樂部時讓這裡的會員大吃一驚。他們沒有想到蒙蒂利亞先生會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帶到這樣一個場合來。

「費雷拉,你準備交權了嗎?」 蒙蒂利亞先生的一個老朋友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可我看你還是多活幾年吧!維奧娜接不了你的班,絕對接不了——」

「吉姆,誰說我要交權了?維奧娜現在是這裡的新會員。我已經在安科雷季以維奧娜的名義註冊了一家新公司,叫維奧萊塔漁業貿易及運輸公司,全權由維奧娜來掌管,維奧娜將是這家公司的總裁,而我僅僅是做維奧萊塔公司的顧問而已。所以,維奧娜現在不是不董事的丫頭,而是和你一樣身份的企業家。懂嗎?你這個糟老頭!」 蒙蒂利亞先生握著拳頭說。

「糟老頭?你竟敢罵我糟老頭?」吉姆轉回身去找傢伙,他拿了桿高爾夫球棒過來,舉在頭頂威脅道,「你這個**養的,你年齡比我還大,還說我是糟老頭,我要看看我們誰是糟老頭。」說著就把桿子朝蒙蒂利亞先生屁股上打去。

蒙蒂利亞先生見狀也不示弱,他也跑到場邊拿了一桿高爾夫球棒過來,與吉姆對峙起來。維奧萊塔此時就站在傍邊,她見兩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為一句玩笑話紅了臉感覺樂不可支。她還從來沒見過自己父親原來像個小孩子。維奧萊塔走上前去,用手抓住兩個老頭的高爾夫球棒,把他們拉近,左右看了看,笑著說:「吉姆,還有你,費雷拉,陪我去喝杯酒好嗎?」

「喝酒?」吉姆臉上立刻樂開了花,「好,維奧娜,可帳要算在你頭上。」

「喝酒?」 蒙蒂利亞先生說,「維奧娜,去和這個老色鬼喝酒?你瘋啦?他還竟然把酒錢記在你帳上。我要是你,我就要求把錢記在他帳上。」

「什麼?費雷拉,你竟然說我是老色鬼。看來你這是逼我綁架你的女兒啦!我明天就用飛機把維奧娜接到佛羅里達去,然後我就任命維奧娜為我在佛州酒店的總裁。讓你的什麼維奧萊塔公司見鬼去!」

蒙蒂利亞先生聽完,抬起腳來就要踢吉姆,吉姆也不示弱,兩人又要動手。維奧萊塔趕忙把兩個人個胳膊攬在懷裡。她一左一右攬著兩個罵罵咧咧的老人,像是拽兩隻小雞一樣把他們拽到俱樂部酒吧去了。

三個人在酒吧找座位坐下。兩個老頭餘氣未消,維奧萊塔看著他們兩個,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的笑聲感染了兩個老人,他們隨後也大笑起來。

「費雷拉,如果你真想讓維奧娜繼承你的事業的話我勸你讓維奧娜到紐約去,在那裡有一個叫做『藍點訓練營』的公司,是專門培養年輕經理人的中心。我聽說那個組織很有效,我旗下的一個公司經理就是從那裡出來的,他現在是我手下最得力的職業經理。他告訴我說『藍點訓練營』與眾不同之處在於訓練完全虛擬市場經營,能用最短時間培養出一個企業管理和市場營銷的天才。」

「紐約?」 蒙蒂利亞先生沉吟道,他對吉姆的話很懷疑,「把維奧娜放到那樣一個遙遠的地方,單身一人在那個大都市裡我不太放心。」

「我說費雷拉老頭,『藍點訓練營』一個培訓期只有半年,維奧娜不用離開太久。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讓維奧娜住在我女兒麗絲家裡,她會很好地照料你的寶貝女兒。」

「你女兒麗絲還是個大學生,吉姆。她能不能自己看管好都是問題。」

「我女兒已經二十六了。夥計!」

「你的意思是說她可以安全地保護好我的女兒?」

吉姆認真地點點頭,他目光誠懇,似乎像小孩子一樣虔誠。

「維奧娜,你願意去紐約嗎?」 蒙蒂利亞問自己的女兒。

「是!我一直想到那個大都市去。爸爸,如果讓我參加『藍點訓練營』,我會非常努力,我會讓你滿意的。」

「那好吧!維奧娜,你已經成人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去紐約吧!女兒,我不能永遠把你護在我的翅膀下,畢竟你終究有一天要展翅高飛的。」

三天後,維奧萊塔離開了阿拉斯加的安科雷季遠飛紐約去尋求她的成長之路。此時,湯姆和他的「奧拉號」正離開洪都拉斯的豐塞卡灣前往尼加拉瓜奇南德加的外海,在那裡他將把船艙裡的殺人武器投放到海裡。



在尼加拉瓜外海晝夜遊弋的是美國海軍第五艦隊所屬的一支航空母艦戰鬥群,它是由一艘尼米茲級航空母艦、五艘驅逐艦、十艘護衛艦和多艘輔助艦船組成。美國自一九八四年開始在尼加拉瓜的太平洋沿岸和加勒比海沿岸的幾個主要港口以及位於大西洋的一些小島附近布設水雷,切斷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與蘇聯、古巴的聯繫,從而支援反政府武裝孔塔多拉游擊隊的活動。在湯姆船長打開通往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的秘密武器走私的通道這年正是尼加拉瓜正面臨索摩查下台後新內戰的痛苦年代,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正受到孔塔多拉反政府武裝在南北兩翼的夾擊。尼加拉瓜被美國的及其從屬國包圍在兩面臨海的狹小空間中,它實際上被美國從中美洲分離出來,成為一個孤島。桑地諾政府面臨經濟和軍事的雙重打擊,其政權已經風雨飄搖。



自從重新回到「奧拉號」之後,湯姆就很少與奧薩蒂夫人見面。除非是奧薩蒂夫人到甲板上散步會偶爾與湯姆船長相遇外,湯姆基本都不會見到這位女士。奧薩蒂夫人經常上午會坐在船艙裡看書,下午到甲板上曬曬太陽。奧薩蒂夫人有個習慣就是在甲板上行走的時候從來不穿鞋,她打著赤腳走來走去。她個子很高,有175左右,差不多就是湯姆船長的高度了。但她苗條的身材和優美的曲線給人的感覺看起來要比湯姆船長高很多。奧薩蒂夫人很注重儀表,頭上翻捲的長長黑髮會被她仔細梳理保養得很好。她的皮膚是一種健康的棕色,像塗了一層橄欖油的感覺。她有一雙淺褐色眼睛,西班牙祖先給她的遺傳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她有一雙長長挑向額頭兩邊的眉毛,那眉毛紋理整齊,給她的淺褐色眼睛帶來剛毅和冷峻。儘管她每次遇到湯姆船長的手下都面帶微笑,很友好地打招呼,但從她身上中散發出的高貴氣質讓湯姆手下的這些粗魯水手們無法對她放肆。每當奧薩蒂夫人經過甲板的時候,那些水手都會把說話的聲音放低,語言也會變得文明起來。

奧薩蒂夫人散發出的這種壓力對水手的影響湯姆很快就察覺到了。他在僅有的一次與奧薩蒂夫人的閒聊中說:「奧薩蒂夫人,你的出現讓我看到文明和粗魯的區別了。你給我的船上帶來了優雅和高貴。等你走了後我會在我的航海日記裡寫上這麼一句:一位赤腳的高貴夫人帶給『奧拉號』無限美好的回憶。」

奧薩蒂夫人微笑著看著湯姆,她的笑容中充滿溫柔,那不是做作,而完全是發自內心的微笑,她對湯姆船長說:「你的語言更讓我懷念。你僅僅是把你的美好寫在你的航海日記裡,而我將把對你湯姆船長,還有『奧拉號』寫在我的腦海裡。也許有一天,當我們結束了戰爭,當尼加拉瓜重新恢復了和平寧靜,當我丈夫的祖國,我的第二故鄉重新迎來幸福的曙光。那我將會要求奧爾特加將軍把你湯姆船長,還有『奧拉號』寫在尼加拉瓜的國家歷史中。我會讓未來的尼加拉瓜兒童和人民知道,曾經有一個來自尼加拉瓜的敵人美利堅的勇敢的漁民湯姆船長和他傳奇戰船『奧拉號』衝破封鎖線送來了戰鬥的武器。」

「奧薩蒂夫人,你至今還不明白我是個什麼人,我絕沒有你想得那麼高尚。湯姆船長還有『奧拉號』僅僅是一個走私犯和他手裡的工具,是一個為金錢鋌而走險的沒有文化的愚蠢漁夫。對尼加拉瓜來說,湯姆船長是趁火打劫的惡棍,他關心的僅僅是金錢而不是和平,是個人的私利而不是尼加拉瓜人民的幸福,這樣一個人,他可以把武器賣給你奧薩蒂夫人所代表的政府,同樣,如果有更好的價錢的話,他也能把武器賣給反對你那個政府的游擊隊手裡。所以,在你的國家歷史中最好這樣寫:湯姆船長,一個來自美利堅的惡棍、流氓和騙子,曾經為了金錢給尼加拉瓜送來了殺人的武器。」

「湯姆船長,」 奧薩蒂夫人搖搖頭苦笑著說,「你為什麼總是憤世嫉俗?為什麼總希望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難道這個世界沒有值得你留戀和奮鬥的信仰了嗎?」

「留戀和奮鬥的信仰?那是你們格瓦拉人要的東西。對於我湯姆來說,我心中只有仇恨,因為這種仇恨我才得以維持我的生命。奧薩蒂夫人,我敬佩你的信仰,你心中的美好和善良仁慈,還有你對和平的期盼和夢想。但對我來說,我的世界早在三年多前就墜落了。你所說的人類的寬容、同情和善良在我的心中是不存在的。奧薩蒂夫人,你的家庭,還有你的生活經歷不足以瞭解我的世界,那個浸透血水的世界。所以,你的美好言辭儘管充滿十足的誘惑,但對我是沒有效力的。」

「湯姆船長,你對我瞭解多少?我的經歷,我所經受的痛苦,還有那些一閉上眼就不可抹去的慘痛回憶。你並不知道在你面前站的這個女人曾經經受你想像不到的折磨。但儘管如此,這個女人心裡依然充滿希望,對世界和人類。而你,湯姆船長,你的偏見只讓你看到上帝給人類的懲罰和災難,而幸福和希望則被你視而不見了。」

「奧薩蒂夫人,」湯姆用輕蔑地語氣說,「你敢手按在聖經上發誓說你曾有過子彈打爆親人的頭顱,彈片穿透親密戰友的胸膛,自己的雙手沾滿從他們肉體中流出的鮮血的感受?你敢說你曾看到那鮮活的生命倒在自己面前,聽到那些垂死之人最後發出的絕望的吼叫?奧薩蒂夫人,如果你親眼目睹,並深切體會到那種感受,你就會明白,人僅僅是兇猛殘暴的動物而已,所謂人類心中充滿美好、信仰和愛都是騙人的鬼話!」湯姆握著拳頭冷冷地說。

「你怎麼知道你所說的這些場景我就沒有看到?你怎麼知道我的親人沒有被殘暴地屠殺?朋友和戰友沒有在我面前倒在血泊中?湯姆船長,我告訴你,我的丈夫,我最愛的人,他就死在我的面前,他像牲口一樣被蒙著雙眼綁在木頭柱子上,而那槍口中噴出的火焰和那子彈發出的呼嘯至今還在我腦海中浮現迴響。我還記得,當我抱著他還溫熱的屍體回家時他的血流到我的手腕上,就是這隻手腕,」奧薩蒂夫人舉起左手,「上面還留著他胸膛中淌出的熱血的印記。你知道嗎?我一個洪都拉斯人為什麼要幫助尼加拉瓜桑地諾政府,就是因為我的丈夫是他們中的一員,而他是為推翻尼加拉瓜那個惡魔、那個獨裁統治者索摩查而死的。我的丈夫把一生都獻給這個推翻暴君,追求自由的事業。在這個事業中,太多像他這樣的人被暴君屠殺了。所以,你說我不瞭解暴力,不知道什麼是死亡,那你真是太輕看我了。」 奧薩蒂夫人激動地說著,她臉上露出痛苦,眼淚從她眼眶中滾滾而下。

湯姆呆立在那裡,他被奧薩蒂夫人的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從這一天開始,湯姆對奧薩蒂夫人充滿尊敬,他告訴手下人奧薩蒂夫人是他見過的最偉大的女性。從此之後湯姆不再與奧薩蒂夫人爭辯,他不再叫她奧薩蒂夫人,而是改為聖母奧薩蒂。



「奧拉號」在尼加拉瓜奇南德加外海徘徊了三天等待時機靠近海岸。從尼加拉瓜方面發來的電報稱美國的巡邏艦在這天白天離開奇南德加外海向南移動,很可能是去封鎖萊昂的外海。同時氣象專家來的消息是這天晚上將起風,天空將被雲霧遮擋住,「奧拉號」可以利用黑夜的掩護前進到奇南德加外海投放武器。湯姆在接到通知後命令手下船員做好準備等待黑夜的降臨。

黑夜在黃昏後降臨了。到晚上九點的時候海面上掛起了風,月亮很快被翻捲而來的雲霧遮擋住了。「奧拉號」在奇南德加外海徘徊到午夜,此時海面上掀起巨浪,天空下起了暴雨。「奧拉號」上的船員在湯姆的號令下啟動引擎開始向東前進,他們此時距離奇南德加海岸有四十海里的路程。在這樣的風浪下,「奧拉號」要想到達距離奇南德加一海里的就需要一定的時間了。好在「奧拉號」是一艘幾千噸的大型漁船,所以並不懼怕這種巨浪。奧拉號上所有的燈火全部熄滅,船半速前進,引擎的轟鳴聲在一百米以外就聽不到了。

湯姆待在駕駛倉,他盯著前方,不斷用望遠鏡觀察海面。按照尼加拉瓜方面的說明在奇南德加的海岸邊有一個很久不用的燈塔,而今晚那個燈塔將特意點亮,為的是給「奧拉號」指引方向,在燈塔正前方一海里的位置就是「奧拉號」需要投放武器的地方。

「奧拉號」在風暴中航行了三個小時,湯姆一刻不離地看著海面,他焦急地察看那象徵目標的燈塔,但卻一點也看不到。

湯姆心中很焦急,他對這麼久依然沒有看到燈塔很是奇怪。按照航速計算,他們應該已經到達奇南德加海岸一海里處,而且選擇的坐標也不會錯,可為什麼看不到海岸燈塔發出的光呢。他命令手下發電報,通知對方他們目前遇到的情況,很快對方有了回復。對方告訴湯姆奇南德加的燈塔在他們位置的左方四海里處,由於計算錯誤,湯姆得到的是一個錯誤的坐標。湯姆恨恨地把電報撕成碎片,然後命令舵手左轉,他心中祈禱,但願再不要出什麼紕漏。

「奧拉號」沿著尼加拉瓜海岸線向北航行了一個小時,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個亮點。

「燈塔!」湯姆身邊的水手喊道。

「是燈塔!」湯姆冷冷地說,他早已經在望遠鏡中看到了那個亮點。「繼續前進,保持航向!」湯姆吩咐道。

「奧拉號」逐漸進入了燈塔指示的地點,此時,風暴更加猛烈。船被打得左右搖擺。

「全體船員準備!」湯姆通過話機喊,「過一分鐘開始投放。」

在漆黑的夜色中,在風暴和巨浪的打擊中,在尼加拉瓜外海一艘神秘的漁船開始了他驚心動魄的一幕。漁船上的吊機從船艙裡把一個個巨大的木箱從船艙中吊起來,眾多的水手用繩索固定住吊在空中的木箱不讓它隨意擺動。然後吊機慢慢把木箱移出船舷,在一個合適的位置,吊機的吊鉤會突然打開,水手也同時鬆開手中的繩索,木箱隨即跌落海中,頃刻被巨浪中淹沒了。整個過程持續了兩個小時,「奧拉號」向海中投放了二十幾個巨大的木箱。期間因為一次事故造成一名水手胳膊脫臼,他是因為鬆開手中的繩索太慢被繩索拉扯造成。

「全部完成了嗎?」湯姆站在甲板上問從倉裡爬上來的水手,在整個卸貨期間他和他的部下一起奮戰。他的身上和臉上整個被雨水汗水浸透了。

「全完了,湯姆船長。」

「幹的好!小伙子們。我們現在起航回家。」湯姆站在甲板上高聲呼喊。他的聲音飄過船舷,穿透海浪和暴雨,向大海的深處而去。船員們此時都沒有回到船艙,他們目光嚴峻,看著遠處依然閃亮的燈塔,有人甚至揚手給那燈塔一個飛吻,那似乎在說:「尼加拉瓜,我的愛人,再見!」



「奧拉號」關閉倉門,收起吊機。所有的船員全部回到船艙。「奧拉號」掉轉船頭急速遠離海岸,湯姆船長命令手下發電報告訴尼加拉瓜方面貨已經卸到指定地點。

之後,湯姆船長給大副皮特交代了事務後離開駕駛室,他徑直來到奧薩蒂夫人的船艙。他敲了敲門,趴在門口聽了聽動靜。裡面傳來奧薩蒂夫人的聲音,「是湯姆船長嗎?請進!」

湯姆轉動把手推門進去,奧薩蒂夫人穿著睡袍坐在椅子上,她手裡拿了本書,頭髮被盤在腦後,看那神情像是整夜沒睡覺。

「奧薩蒂夫人,打擾你了!」湯姆禮貌地說。

「沒什麼!我一直沒睡著,我整夜在看書。」

「奧薩蒂夫人,貨已經全部卸到指定地點,下面我們就要把你送回去了。現在我們駛往豐塞卡灣,大概在今天中午我們就可以到達喬盧特卡河口。」

「好的,湯姆船長。但我不知道明天中午貨款是否能按時匯入巴拿馬你的賬戶。」

「這個我不擔心。從你身上我看到人格的魅力,我相信尼加拉瓜政府,就如同我相信你一樣。」

奧薩蒂夫人微笑起來,她似乎被湯姆船長的話感動了。她站起身走到湯姆船長身前,兩手捧起這個外表粗魯,內心火熱的漁夫的臉蛋,輕輕親吻了他的臉頰。完後她目光炯炯地看著湯姆船長,眼眶濕潤起來。

「你很讓我感動!湯姆船長。你渾身充滿男性的魅力。」 奧薩蒂夫人說。

湯姆神態平靜,他沒有躲避奧薩蒂夫人的親吻,也沒有對奧薩蒂夫人對他讚揚有所觸動。他依然禮貌地說:「奧薩蒂夫人,我走了!你需要休息,我不打擾你了。中午請你到我的船艙吃飯。好嗎?」

「遵命!船長!」 奧薩蒂夫人故意繃著臉像個孩子一樣表情嚴肅地說。

這副表情讓湯姆有些忍不住了,他臉上幾乎要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但他還是強忍著不讓笑容顯示出來。

「好了,我走了!」湯姆說完轉身打開房門離開房間,他把門輕輕帶上。他站在門口長長出了口氣,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回自己的船艙去了。



湯姆睡到上午八點,突然一陣激烈的敲門聲把他吵醒了。湯姆喝問了一聲:「誰!有什麼事?」

「湯姆船長,有份重要電報。」是船上報務水手的聲音。

湯姆立刻從床上跳起,穿上睡袍,「進來!」他呼喚道。

報務水手拿著一張紙進來。湯姆接過電報急速地讀了一遍,他表情立刻變得異常嚴肅。

「你去看一下看奧薩蒂夫人是否起床了,你讓她到我船艙來,就說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訴她。」

「好的!船長!」報務水手說完轉身快速離去。

報務水手離開後湯姆拿起話機,他撥動駕駛室的開關接通駕駛室。

「我是湯姆船長,誰在值班?」湯姆問。

「是我!強森,湯姆船長。」

「強森,我們現在到哪裡了?」

「我們剛進入豐塞卡灣。」

「好!你聽著,現在立刻掉轉船頭,離開豐塞卡灣,到公海去。」

「好的,湯姆船長!」

湯姆關掉話機,他又把電報看了一遍,在房間裡走了兩圈,他走到辦公桌前攤開航海圖,手拿放大鏡在海圖上掃視。一陣,他喘了口氣,把放大鏡放下,然後進了盥洗室。他梳洗了自己,穿好衣服。之後,他點了支煙,站在船艙的舷窗前凝神思考起來。

過了二十分鐘,湯姆聽到敲門聲。

「誰?」湯姆問。

「我,湯姆船長!」是奧薩蒂夫人的聲音。

「快請進來!」

奧薩蒂夫人推門進了房間,她穿一件白色的長裙,臉上沒有化妝,頭髮因為剛洗過還是濕轆轆的攤在腦後。

「湯姆船長,你叫我是有很緊急的事嗎?」

「是的,奧薩蒂夫人,你不能回喬盧特卡了。」

「為什麼?」

「我剛接到電報。昨天晚上,洪都拉斯秘密警察和憲兵包圍了你在喬盧特卡的莊園,你的管家和僕人都被捕了。你的司機費爾南德斯在交戰中負傷逃了出來,他通知了薩裡那斯上校。薩裡那斯上校警告你不能回喬盧特卡了,讓我們送你去危地馬拉的聖何塞。」

「是這樣!」奧薩蒂夫人臉色驟變,她扶住額頭,像是要暈倒似的。

「他們都被捕了!」 奧薩蒂夫人喃喃地說,片刻她突然抬頭急速地問:「只有費爾南德斯逃出來了嗎?戈裡亞蘭·梅爾洛呢?他逃出來了嗎?」

「誰?」湯姆聽到這個名字警覺起來。

奧薩蒂夫人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慌忙解釋道:「我說錯了,我說的是加維拉諾·蘇亞雷斯先生。」

「這個我不知道,電報沒有說明。」湯姆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奧薩蒂夫人說。

「電報在哪裡?」

「在這,你看吧!」湯姆把電報遞了過去。

奧薩蒂夫人把電報看了幾遍,之後她咬著嘴唇,臉上焦急的表情是那麼明顯,很顯然奧薩蒂夫人是在擔心什麼事。

「奧薩蒂夫人,事情已經如此了,你再擔心也沒用。你的管家和僕人我想你們的人會設法營救的。」

「湯姆船長,你不知道,我並不擔心他們,我擔心的是蘇亞雷斯。」

「電報上沒有說明蘇亞雷斯先生被捕,我想他可能已經安全地回到尼加拉瓜了。」

「但願如此!」奧薩蒂夫人雙手合十禱告道,「上帝,你保護蘇亞雷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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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十字街頭


「奧拉號」離開豐塞卡灣後向北越過薩爾瓦多外海前往危地馬拉的聖何塞港。這期間湯姆船長替奧薩蒂夫人向尼加拉瓜方面發了電報詢問蘇亞雷斯的情況,對方回答說蘇亞雷斯現在失蹤了。尼加拉瓜方面沒有得到蘇亞雷斯安全返回的消息,也沒有他被捕的消息。

奧薩蒂夫人整個人的情緒立刻低落下去,她中午的時候按照約定來到湯姆船長的船艙與他共進午餐。這天,湯姆船長一反常態,整個人都顯得輕鬆,他想營造一個輕鬆的氣氛讓奧薩蒂夫人放鬆下來,但奧薩蒂夫人並沒有振作起來,她很明顯被這意外的打擊搞得心煩意亂。她儘管在吃飯的時候竭力使自己看起來很正常,有時候她會對湯姆微笑,故意隱藏自己的情緒,但她不是演員,無法做到壓制內心煩躁的情緒的向外宣洩。最後,她竟落下淚來。

「奧薩蒂夫人,能給我講一下蘇亞雷斯先生嗎?」湯姆知道奧薩蒂夫人必須把情緒宣洩出來,否則她會痛苦不堪。

奧薩蒂夫人咬著嘴唇猶豫良久,她不知道是否向對面這個才認識不久的男子吐露真情。

「說實在的,奧薩蒂夫人,我認為蘇亞雷斯不是他的真名,對嗎?」

奧薩蒂夫人眼淚汪汪地看著湯姆,她哽咽著,最後低下頭放聲大哭。

「戈裡亞蘭·梅爾洛,戈裡亞蘭·梅爾洛,」湯姆船長念叨了兩遍,他盯著奧薩蒂夫人,低聲說:「蘇亞雷斯先生就是戈裡亞蘭·梅爾洛,對嗎?」

奧薩蒂夫人不回答,她依然哭著。

「鼎鼎大名的戈裡亞蘭·梅爾洛,拉丁美洲喻戶曉的梅爾洛,雷帕蒂爾行動的策劃和指揮人就是蘇亞雷斯先生,我沒猜錯吧!」

奧薩蒂夫人猛地抬頭盯著湯姆,眼睛裡放射出恨恨的光芒。她嘶啞著聲音說:「你想怎麼樣?想告密嗎?」

「這個我得考慮一下!我要看看有沒有賞金,如果有賞金而且高得值得我冒險的話,那我就難說了。」

「你?湯姆船長,你覺得你有這個能力找到梅爾洛嗎?」

「不用我去找!我分析情況是這樣的:蘇亞雷斯先生昨晚被洪都拉斯秘密警察逮捕了,但洪都拉斯秘密警察並不知道蘇亞雷斯先生就是他們一直追捕的鼎鼎大名的殺手戈裡亞蘭·梅爾洛,所以蘇亞雷斯先生沒有回到尼加拉瓜,而尼加拉瓜方面也不能向外透露他被捕了。」

「那又怎麼樣?」 奧薩蒂夫人收起眼淚抓住桌子上的餐刀,虎視眈眈地盯著湯姆船長。

「這還不明白,奧薩蒂夫人,我已經說的夠清楚的了。如果洪都拉斯方面對戈裡亞蘭·梅爾洛有賞金的話,我只需帶個口信給他們就行了。」

「是嗎?湯姆船長,你認為你還能走出這房間嗎?」 奧薩蒂夫人跳起來,手裡抓著餐刀向湯姆船長逼過來。

湯姆看了一眼奧薩蒂夫人,他拉開嘴角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奧薩蒂夫人,忘了告訴你了,我徒手可以殺死四個比你強壯十倍的男子。」

「是嗎?我也告訴你,我死也不會讓你出這個門。」

「奧薩蒂夫人,我很欽佩你的勇敢,但僅僅靠勇敢是不夠的。你看,奧薩蒂夫人,我數三下,你手裡的刀就會離開你的手掌。」

奧薩蒂夫人聽後向後退了一步,把刀握得更緊了。

湯姆用麵包沾了沾肉湯放在嘴裡,他微笑著盯著奧薩蒂夫人,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輕聲數:「一!二!三!」

當「三」出口的一剎那,奧薩蒂夫人感覺握刀的手被劇烈震動,整個手掌、手腕到一條胳膊都麻木了,刀從手裡飛了出去,紮在身後的木頭架子上,就在同時一隻煙灰缸也摔碎在地下。

奧薩蒂夫人「啊!」地叫了一聲,她左手捂著右胳膊,臉上表情異常痛苦。她怨恨地站在原地,眼淚噴湧而出。

「奧薩蒂夫人,何必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想做的事情,假如我想做的話。」湯姆站起身走話機前,打開話機。

「讓亨利立刻到我船艙來!」他說完關掉話機。

一會少年亨利進了湯姆船長的船艙。

「船長,我來了。」

「亨利,你送奧薩蒂夫人回自己的船艙。你好好看著奧薩蒂夫人,不要讓她離開船艙一步。」

「船長——」亨利看著眼前的情景很是不解。

「照我的話去做吧!亨利。」

亨利回頭對奧薩蒂夫人點頭敬禮,他恭謹地說:「奧薩蒂夫人,請吧!」

奧薩蒂夫人鬆開捂手臂的左手,然後擦了把眼淚,她抬起下頜,表情異常神聖。她在離開前對湯姆船長說:「你是個人渣!」

湯姆對她點點頭,表示同意她說的話。他臉上表情異常平靜,似乎一點不被奧薩蒂夫人的話所觸動。

奧薩蒂夫人走後,湯姆打開話機,接通報務水手的船艙。

「傑克,你給尼加拉瓜方面發電報,詢問一下貨款是否已經打出。」

「好的,船長!」

湯姆放下話機,走出船艙,他走到甲板上,在船舷欄杆旁站住,眼睛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他呆立在欄杆邊很久才離開。



下午的時候,湯姆被話機叫醒,他把話機打開。

「船長,收到尼加拉瓜發來的電報,說貨款已經打入指定賬號。」

「很好!傑克。你立刻給巴拿馬的費倫先生發電報,讓他查一下是否有一筆一百二十萬美金的款子到我們戶頭上。」

「好的!船長。」

過了一刻鐘,話機又響起。

「船長,巴拿馬的費倫先生發來電報,說的確有一筆一百二十萬美金的款子到我們的賬戶上。」

「好的!我知道了。」湯姆放下話機,他走出船艙,來到駕駛室。他對正在掌舵的一名菲律賓裔水手說:「讓我來吧!阿格裡斯。」水手把舵交給湯姆,湯姆接過船舵一言不發,逐漸臉上露出笑容。傍邊的領航員看到他們船長怪異的笑容很是詫異。

「船長,出什麼事了嗎?你好像很開心。」領航員問。

「是啊!林德。我剛得到消息我們在巴拿馬的賬戶收到款子了。」

「是嗎?船長,這我們該好好慶祝一下。」

「慶祝吧!小伙子。叫皮特和傑瑞到這裡來,另外通知費德勒讓他準備今晚慶祝的晚餐,今晚我們要一醉方休。」



奧薩蒂夫人被軟禁在船艙裡,她躺在床上通過舷窗聽到餐廳發出的陣陣歌聲,還有水手狂歡的呼叫聲。她明白湯姆船長已經順利收到款子了。此時,湯姆船長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神態刻板,讓人琢磨不透的人的確使她傷腦筋,她開始對中午在湯姆船長艙室裡的行為懊悔起來,對自己沒有能控制住情緒而向這個陌生人洩露了內心的秘密感到悔恨。她僅僅一個回合就明白自己不是湯姆船長的對手,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智她都不是對手。她驚異湯姆船長遇事坦然鎮定的能力,更讓她驚異的是湯姆船長能看透人內心的銳利目光。對於這樣一個人,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不管怎麼說,奧薩蒂夫人依然不想放棄最後的努力,她發誓絕不能讓戈裡亞蘭·梅爾洛被捕的消息洩露出去。她想了很久,最後有了個主意。她在船艙裡收拾打扮了自己,把臉上的淚痕擦去,打上脂粉,仔細地化了妝,然後從箱子裡找出一件很暴露的裙子在身上比劃了比劃,她決心要用色相勾引湯姆船長,這是她能想出的最後一招。

奧薩蒂夫人打開門,對守在門外的亨利說:「我要見湯姆船長!就說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找他。」

亨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那我得把你反鎖在房間裡。」

「好的!你反鎖就反鎖吧!我不會跑的。」

亨利關上門拿出鑰匙轉動了幾下,把門鎖好後才離開。亨利來到餐廳,他走到湯姆船長身邊低下身悄悄地給他說了一句。湯姆船長把酒杯放下,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來離開餐廳,他跟著亨利急速來到奧薩蒂夫人門前。亨利把門打開,湯姆走了進去,亨利隨後把門關閉。

「哦!湯姆船長,我等你半天了。」 奧薩蒂夫人熱情地上前來,她拉住湯姆船長的手,眼睛裡放射出誘人的火花,那神態表達的意思無人看不清楚。

湯姆盯著奧薩蒂夫人十幾秒鐘,然後低頭笑了起來。

「怎麼了?湯姆船長,你為什麼笑?」 奧薩蒂夫人蕩漾著熱情的目光問。

「奧薩蒂夫人,」湯姆忍住笑容抬頭問,「你多大年紀?」

「你問這幹嘛?」 奧薩蒂夫人鬆開湯姆的手反問道。

「你不是少女對嗎?」

「當然,怎麼了?」

「那你為何要把自己裝扮成熱情如火的少女呢?」

奧薩蒂夫人的臉色立刻陰沉下去,她咬著嘴唇,感覺自己受到羞辱。但她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不爆發出來,她說:「湯姆船長,你是個好人,你一直給我很好的印象,我從心底裡敬佩你!你很有男人的魅力。」

「奧薩蒂夫人,你找我來就是要讚揚我的嗎?」

「不是,湯姆船長,我是想告訴你如果你不向洪都拉斯警察告密的話我可以不離開『奧拉號』,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陪我?這可是個難題!我們要回阿留申,如果你隨我們去那你就算是偷渡了。」

「那我可以給你金錢,等價於洪都拉斯警察的賞金。」

「難道真有賞金?」湯姆扶著下巴說,「很好!看來我的猜測沒錯。」

奧薩蒂夫人聽湯姆這麼一說意識到自己又說了錯話,她懊惱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對你的建議很感興趣!」湯姆船長接著說,「奧薩蒂夫人,但我有個疑問,你現在的處境如何能給我錢呢?」

「我到聖何塞後去找我的妹妹,她的丈夫很有錢,我可以向他借錢。」

「這個主意倒還不錯!那好,我們到聖何塞後給你一天時間去找錢。但只有一天時間,過了時間我就要去領賞金了。」

「好吧!那我們一言為定。」奧薩蒂夫人說。

「一言為定!」湯姆船長說完開門離開了船艙,他出門後問亨利:「奧薩蒂夫人吃晚飯了嗎?」

「好像沒吃!端來的飯菜都被她退回了。」

湯姆點點頭走了,他回到餐廳後吩咐手下:「給奧薩蒂夫人送晚餐去,同時告訴奧薩蒂夫人,如果她不吃飯的話,那我剛才和她的約定就不算數了。」



第三天下午,「奧拉號」開進了聖何塞港口。湯姆船長命令手下放下小船送奧薩蒂夫人上岸。他在這之前把負責送奧薩蒂夫人的水手亨利叫到自己的船艙,他遞給亨利一封信,說:「亨利,送奧薩蒂夫人上岸後把這封信交給她,告訴她到她妹妹那裡再拆開。還有,奧薩蒂夫人上岸後你跟著她,看她到哪裡去。我要你在奧薩蒂夫人下榻的住處外等到天黑,直到她安全了才能返回。」

「知道了!船長!」 亨利接過信,放在懷裡走了。



「奧拉號」上的小船被放了下去,奧薩蒂夫人坐在小船上顯得心事重重。湯姆船長走到船舷邊,居高臨下看著奧薩蒂夫人,他給奧薩蒂夫人行了個禮,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奧薩蒂夫人抬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顯然極不自在。

小船落到海裡後,亨利和另一個水手划動小船向碼頭而去,湯姆一直看著小船,他目光中充滿溫柔,嘴角帶著笑意,而他的腦海裡則浮現奧薩蒂夫人那動人的臉龐。



亨利在與奧薩蒂夫人分別的時候把信交給了奧薩蒂夫人,奧薩蒂夫人很驚奇湯姆有信給她。她接過信想要打開,但亨利阻止了她。

「奧薩蒂夫人,湯姆船長吩咐你必須回到你妹妹那裡才能打開。」

「哦!好吧。」 奧薩蒂夫人把信放在手包裡,亨利在碼頭上替奧薩蒂夫人找了輛的士。奧薩蒂夫人上車後向亨利招招手,而亨利則揮了揮手中的帽子表示再見。奧薩蒂夫人坐的車很快就走遠了。這時亨利立刻招呼了另外一輛的士,他告訴司機盯著前面那輛車,看它到哪裡去。

亨利跟在奧薩蒂夫人後面拐過三四條街道,進入一個繁華地帶,這裡到處都是商舖和擁擠的人流。奧薩蒂夫人的車開得很慢,而亨利坐的車也是如此。兩輛車距離比較遠,但亨利依然可以看清楚對方,他的視力非常好,另外的士車顏色醒目也是讓他能看清奧薩蒂夫人坐的車的原因。車又向前開了十幾分鐘,奧薩蒂夫人的車拐進了另一條街道。亨利告訴司機快跟上去。司機使勁按動喇叭向前。在經過奧薩蒂夫人的車拐進的路口時,亨利看到奧薩蒂夫人乘的車停在一棟公寓樓前,同時,亨利還看到奧薩蒂夫人正走上公寓前的台階同時把信打開看湯姆船長給她的信件。

亨利跳下車,塞了十美金給司機,他用帽子把臉壓住,然後穿過人流向公寓門口走去。他從奧薩蒂夫人身後走過,此時奧薩蒂夫人正在按門鈴。

亨利掃視了左右,發現這棟公寓正處在一個十字路口的拐角,在路口正對面是一個半露天酒館,在十子路口的另一角是一家商店,再過去是又是一棟公寓。亨利繞著十字路口轉了一圈,發現這裡沒有什麼好地方可以讓他觀察奧薩蒂夫人進去的公寓,於是就進了酒館。這裡聚集了不少人,很多都是粗野的水手,亨利的打扮也是水手,他也懂水手的規矩,儘管他看起來年齡小,但他的坐派卻很老成,他向侍者要了瓶啤酒,一份火腿煎蛋,他坦然自若地吃喝了起來。亨利一邊吃一邊掃視對面的公寓,看奧薩蒂夫人會有什麼動靜。他火腿煎蛋才吃了一半就看到一輛黑色的小車快速開了過來停在公寓門口,也在同時,公寓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幾個黑衣人拖著奧薩蒂夫人出來,他們迅速把車門打開把奧薩蒂夫人塞進車裡發動汽車。亨利立刻就停止了咀嚼,他呆住了,直到那車開走他還沒醒悟過來。

酒館裡的人同樣也看到了那一幕,他們議論紛紛,都在說這事。亨利抓住了路過身邊的侍者,問:「剛才怎麼了?那些人是誰?為什麼抓那個女人?」

「哦!那是聖何塞的警察總部的人,我想那女人一定犯了什麼事。」

「他們會把那女人抓到聖何塞的警察總部去嗎?」

「當然,他們經常這麼做。」

「抓去會怎樣?」

「很可能先被暴打一頓,然後呢——」侍者聳聳肩膀,「那我也就不知道了。」

亨利不動聲色地吃完了最後一點食物,拿著啤酒瓶出了酒館,他走過一個街道在路邊攔住輛的士。

「送我去碼頭!」亨利說。



湯姆在船艙裡等待亨利回來,他希望亨利是帶著奧薩蒂夫人平安的消息,但在他潛意識裡感覺到奧薩蒂夫人此去不會太平。洪都拉斯、哥斯達黎加、危地馬拉、薩爾瓦多都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滲透的地盤,同時當地政府也與美國聯繫緊密,奧薩蒂夫人如果在洪都拉斯受到追捕,那她在危地馬拉也同樣不安全。湯姆不知道為何對這個女人抱了極大的好感,他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為了他人可以獻出一切的女人。湯姆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所信仰的事業,他僅僅是被這個女子身上那種無私的精神所感動。他認為自己有必要讓這個令他敬佩的女人安全地到達她所要去的地點,否則他會感到內疚。

亨利在黃昏的時候回到船上,他徑直來到湯姆的船艙。

「船長,奧薩蒂夫人出事了。她被聖何塞的警察逮捕了。」

湯姆表情很平靜,他儘管有些吃驚,但還基本在他的算計之內。

「你知道奧薩蒂夫人現在在哪裡?」湯姆問。

「我聽酒保說她現在應該在聖何塞的警察總部。」

「聖何塞不是個大城市,奧薩蒂夫人不可能在這座城市久留,很可能明天會被押送到危地馬拉(危地馬拉的首都)。你去把皮特和傑瑞叫來,我有事情要找他們商量。」

皮特是「奧拉號」 上的大副,傑瑞是二副,他們兩人是湯姆船長的左膀右臂。皮特身材高大,而傑瑞則身材不高,他帶個眼鏡,顯得文質彬彬,是個書生摸樣。幾乎每次有大行動的時候,湯姆只會帶皮特去,而傑瑞則負責在船上看守「奧拉號」,傑瑞是「奧拉號」負責日常雜物和生活管理的主管,包括管理「奧拉號」的日常開支和預算。

兩人到來後,湯姆船長坦言目前的局勢。他告訴兩人奧薩蒂夫人的被捕將給「奧拉號」引來很大的麻煩,奧薩蒂夫人知道太多「奧拉號」的情況,出於現實考慮必須營救奧薩蒂夫人,對尼加拉瓜方面來說,營救奧薩蒂夫人也是必須採取的手段,湯姆船長不想讓剛開闢的軍火走私通道中斷。

「可我們如何辦呢?我們的人太少。」傑瑞說。

「是啊!傑瑞,你提了個很現實的問題。僅憑我們十幾個人營救奧薩蒂夫人的確很困難,而且我們不可能全體出動去做這個冒險。」

「那你有什麼好主意?船長。」皮特問。

「據我所知中美洲的國家政府非常腐敗,尤其是軍隊和警察,我想危地馬拉也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用金錢賄賂警察?」傑瑞問。

「賄賂僅僅是一方面,我有個想法,你們看,」湯姆把兩人叫到地圖前,「沿著聖何塞向向北是埃斯尼特拉,再向東北方向才是危地馬拉的首都危地馬拉,如果警察要想送奧薩蒂夫人到危地馬拉去的話一定要經過埃斯尼特拉。我的想法是這樣,我們組織個小分隊今夜就出發去埃斯尼特拉,在埃斯尼特拉郊外設伏,然後我們繞道聖盧西亞、馬薩特南戈、最後到錢佩裡科海岸,我們今夜上岸後,傑瑞你就負責指揮『奧拉號』到錢佩裡科接應我們。」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回聖何塞?」皮特問。

「我想危地馬拉警方會認為我們解救了奧薩蒂夫人後會沿最近的路線返回聖何塞上船,那時警方一定會禁止任何未經過允許的船隻離開聖何塞的港口,我們回聖何塞只能是自投羅網。」

「我們該如何知道奧薩蒂夫人到埃斯尼特拉的準確時間?還有坐什麼車去?」傑瑞問。

「今晚我們到聖何塞後派兩個人監視聖何塞的警察總部,等押送奧薩蒂夫人的車出動後返回『奧拉號』發電報到埃斯尼特拉郊外的小分隊。我們要在埃斯尼特拉郊外公路相距一公里的兩個地點分別派人,前一撥人負責確認車輛無誤後用步話機通知後一撥人,然後兩撥人從前後兩端堵截車輛。」

「要殺人嗎?是否需要動用武器?」皮特問。

「你認為呢?皮特。」

「我聽你的,船長。我雖然沒殺過人,但我不懼怕殺人。」

「我也不想殺人,也不想流血,如果能不流血的話那是最好的了。但如果他們反抗的話,那就必須殺人了。」

「如果交火奧薩蒂夫人會很危險!」皮特說。

「我知道,如果奧薩蒂夫人被誤殺了,那我們也不算失敗,奧薩蒂夫人知道的太多了。」

皮特和傑瑞點點頭,他們對湯姆船長的冷靜和冷酷異常欽佩,這種欽佩發自內心,是一種對強者的崇拜。

「那要多少人去?派什麼人去好呢?」皮特問湯姆。

「我想派六個人負責在埃斯尼特拉郊外堵截車輛。另派兩個人監視聖何塞的警察總部,當押送奧薩蒂夫人的車輛離開聖何塞後,這兩個人則立刻返回『奧拉號』,『奧拉號』此時要毫不遲疑地離開聖何塞港前往錢佩裡科海岸。」

「電報的問題怎麼解決?」傑瑞問。

「堵截的小分隊帶船上的備用電台走。」

皮特和傑瑞不再提問,他們的目光中顯露出某種狂熱。這種狂熱顯然是來自於對冒險的渴望。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湯姆問。

「沒有了!」兩人說。

「但我有個很大的問題。」湯姆船長說,「我們到埃斯尼特拉後一定要搞三套危地馬拉警察的服裝,另外還要有兩輛車才行。」

「為什麼?」皮特問。

「為了準確無誤地確認奧薩蒂夫人就是在車內,我們必須要讓車停下,以檢查證件的名義接近車輛。這樣才能保證我們的行動不會失敗。還有,我們在營救後要逃走,所以必須要有交通工具才行。」

「這是個難題!」傑瑞說。

「我想也許金錢能解決這個問題。今晚我們出發去埃斯尼特拉,到那裡再想辦法吧!」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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