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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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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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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血手將伸

  緩緩扶著金薇站起,君惟明向目瞪口呆的霍青躬身道:“抱歉使你老受驚了,師叔。”
  吸了口涼氣,霍青看看金薇,又瞧瞧君惟明,瞧瞧君惟明,又看看金薇,好半晌,他才又驚又喜,滿頭霧水道:
  “我的媽,這是怎麼回子事?小子你竟忽然發了善心?莫不成鐵樹開花,日自西出了麼?”君惟明笑吟吟的道:
  “師叔不是特別交待我,對金姑娘不要太殘酷麼?如今,該如師叔尊意了吧?”霍青迷憫的道:
  “但……但是我料不到你……你卻是仁慈得這般徹底,這般叫人不敢置信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人世間,師叔,往往有很多事是出乎意外,不敢叫人置信的啊。”呆了片刻,霍青呵呵笑將起來,他揚著手中的大麻包道:
  “小子,你總算還有點天良,我老頭子的話你也多少能體悟點。呵呵,好,好,這樣正好,本來麼,就犯不著太過趕盡殺絕呀……”君惟明忙道:
  “師叔,你拿來的那四條大麻包,如今只要三條就夠了。”。”霍青連連點頭,道:
  “我曉得,我曉得……”說著,他轉向金薇和藹的道:
  “丫頭,我這老漢麼,說起來也算不上個好玩意,在我手裡玩翻了性命的朋友已是不可計數,但是,比起我這寶貝師姪來,可還是小巫見大巫。我是小巫,他是大巫。他那狠法兒,實在叫我也毛了心啦!你如此這般嚴重的得罪了他,他尚能饒你,也真不知道是他吃錯了藥,還是你早修了德,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金薇連忙深深一福,感激地道:
  “也多虧你老人家的美言搭救……”十分受用的呵呵一笑,霍青道:
  “罷了,罷了,還是你命不該絕 ”他說到這裡,忽然抽抽鼻子,皺起眉頭道:
  “小子,你領著這丫頭到外面去歇歇,這裡,容我老頭子來拾掇拾掇。欸,變成修羅場嘍……”君惟明道:
  “有勞師叔了。”一揮手,霍青沒好氣的道:
  “快去吧,你麻煩我老頭子的地方可是太多了。”
  不再多說,君惟明先行引路,帶著走路時尚現踉蹌不穩的金薇,走出了這座寶氣瀰漫、卻又血腥盈溢的石穴之,外。
  他們沒有在石洞中逗留。在君惟明前導下,徑直行出地道,來至洞口之外,而洞口之外,卻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群山疊峰不再陰霾,隱隱現露出微微的鬱翠;天空也是分外清朗,有風吹拂著,不大,只是略現狂勁罷了。尤其是,空氣新鮮而沁涼;人一出洞,接觸到達大自然的情景,便不由心曠神恰,身心俱爽了!
  歡呼一聲,金薇首先長長吸了一口清新空氣,她感嘆的道:
  “好美的大地!我怎麼以前從未發覺它是這麼美?這麼值得人留戀?”君惟明淡淡的道。
  “很簡單,因為以前你未曾失過自由,更沒有過兩世為人,在那鬼門打轉的機會!”
  怔怔的看看君惟明,君惟明正斜斜依在那塊藉以指引秘洞暗徑的虎形白石上。他一襲黑色長衫隨風拂動,衣袂飄舞,幾綹髮絲垂落額前,蒼白中青紫瘀傷隱浮的面容仍然俊逸俏雅,微帶疲乏的神韻依舊高遠灑脫。那股子味,那股子勁,真是迷人極了,雍容極了,只拍宋玉再生,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吧?
  金薇只是怔怔的看著君惟明,連答話也忘了。在這瞬息間,她竟然覺得心旌搖盪,神智癡迷,除了君惟明的形象,似乎什麼也不在腦中,什麼也不在他心上了,是那等熱燥燥的,混濁濁,暈眩眩的……
  被金薇那種炙烈又大膽的目光看得有些尷尬起來,君惟明禁不住輕咳一聲,低低的道:
  “金薇,呃,有什麼不對?”猛一機伶,金薇如夢初醒般悚然驚悟,她那美豔的臉蛋兒煥然湧起一片紅霞。窘迫無已中,她趕忙支吾掩飾:
  “啊!沒……沒什麼,沒有什麼不對……我,我只是在看你的氣色復原了些沒有……”
  同時金薇又面紅心燥的一個勁陪裡責備自己:
  “金薇,金薇,你是怎麼了?你平時的機智和靈巧都到哪裡去了?平時的狡黠和刁鑽又到哪裡去了?人人提起來頭痛的紅蠍子眼前卻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叫人笑話,叫人耍弄?那麼失態,那麼生嫩,那麼扭捏……多害臊啊,可羞壞人了……”君惟明看得出金薇的窘迫情態來,他轉開話題道:
  “我想,除了臉上的瘀腫尚未褪盡,我的氣色該是好得多了。其實也只有頸下琵琶骨及雙腕兩踝的擦傷,別的也沒有什麼,今早起來,精神上也頗覺健朗充沛,大約再養息一段日子,就會完全痊癒了。”金薇訕訕的,忙道,“只是還有些兒蒼白……”君惟明含笑道:
  “大難餘生,這是免不了的。金薇,你也差不多啊!”不自覺的以手撫頰,金額發現君惟明正在目光熠熠的注視著她,又慌忙把手放下,臉紅心跳的道:
  “是嗎?我……我倒不覺得……只是身子還有點兒酸軟……”把拂在額角的髮絲理回,君惟明低徐的道:
  “當然,你也該多休息。這些日來,我固然並不舒泰,但是,我想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金薇坦率的點頭,道:
  “老實說,確是如此。”輕輕將手指在岩地上敲擊著,君惟明悠悠的道:
  “那是一種心靈的負擔,薇?”金薇羞槐的一笑,道:
  “是的……”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道:
  “君惟明,你的兵刃可曾取回來了?我把它放在 ”不等金薇說完,君惟明已接著道;
  “謝謝,我已經自那蓬車底層取回來了,果然你本沒騙我,實際上,你放它進去的時候已經被我由車板的隙縫中觀見,雖然,你當時是十分小心謹慎……”“噗嗤”笑了出來,金薇道:
  “你真刁 ”
  回頭望瞭望山坡下面。那裡,已是一片空蕩蕩的了:蓬車,遺屍,俱已不見了蹤影,君惟明知道,是被他師叔清理過了。金薇穎悟的問:
  “昨夜的狼籍,全收拾了?”君惟明點點頭,道:
  “是的,我師叔處理的。”金薇輕俏的道:
  “君惟明,你這位師叔,表面上看去像是十分孤僻冷酷,其實,我看他也蠻和善可親的……”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這要看他是不是在火頭上了。我的師叔平易之時固然和善可親,在他發熊的當兒,只怕山倒下來他也會使腦袋去撞!”金薇道:
  “他很疼你?”君惟明笑著道:
  “當然,我是他老人家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在說誰呀?小子 ”一個低啞的嗓音滲在一片呵呵的笑聲中,霍青飄然自洞口而出。
  君惟明笑道:
  “正在說師叔如何疼我……”霍青骷髏似的臉孔上湧起一抹慈藹的笑意,道:
  “你少臭美,我老人家正要搥你呢。”說著,他向紅著臉站在一邊的金薇笑道:
  “丫頭,小子告訴我,你叫金薇?”金薇忙道:
  “是的。”霍青眯著眼,又問:
  “嗯,出落得倒是十分標致。今年,多大了哇?”臉蛋兒一紅,金薇差窘的道:
  “過了年,就二十三了……”霍青嘴裡“唔”“唔”應著,道:
  “你出身在‘大寧河’金家?”金薇恭敬的道:
  “是的……”霍青仔細端詳著她,卻把金薇看得好生尷尬,她一下摸摸鬢髮,一下扯扯衣裙,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
  “好。”霍青贊道:
  “頭是頭,腳是腳,身段是身段,不錯,一個貨真價實的美人胎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只是雙眼鋒芒太露,稍微顯得精明厲害了點!”
  紅著臉,金薇窘得連一句話也答不出來。她站在那裡,簡直就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君惟明看得出金薇的尷尬形態來,他連忙用話解圍道;“師叔,那幾具臭皮囊,你老已清理過了?”霍青這才轉回頭來,頷首道:
  “當然,要不還留在那裡好看呀?”君惟明笑了笑,道:
  “那麼,如今也該進午膳了吧?師叔,我們是稀客,你老拿什麼來招待我們哪?”
  “呸”了一聲,霍青道:
  “金姑娘還可以算上是客,你,卻是啥玩意?我老人家不是看你身上帶傷,早就支使你幹活侍候我了,我還拿什麼招待你?”君惟明涎著臉道:
  “待弟子我傷勢痊癒之後,對你老人家必有厚報,現在,卻得麻煩你老人家先賞碗飯吃……”霍青笑罵道:
  “小子刁嘴。也罷.我便賞你一碗飯吃!”他又對金薇道:
  “進去吧,將就著吃點東西,填肚皮!”金薇不好意思的道:
  “多謝前輩了。”於是,三個人又走回洞口,君惟明突然向金薇道:
  “是了,金薇,你那匹大叫驢呢?”金薇一怔之下,回首向四周搜視,邊輕輕的道:
  “不見了,夜晚和我一起從那山坡上下來的……”前行的霍青聞言停步,他抱歉的道:
  “對不住,金姑娘,為了不使此處秘密外洩,我已把那些馬匹和車輛完全投進那邊一道絕澗之下,當我撲殺那些失主坐騎的時候,呢,你那乘叫驢大約也在其中……”有些黯然,金薇卻忙笑著道:
  “沒有關係,前輩,一頭驢算不了什麼……”
  武林中人,對於自己的兵刃和坐騎往往視為第二生命,因為這兩樣東西和他們的日常生活發生密切的關係,倚異之深,幾如左右兩手,一旦失去,再怎麼豁達的人,也會忍不住黯然太息,悵悵不樂,這種感受,久闖江湖如君惟明及霍青二人,又何嘗體察不出呢?
  君惟明安慰的道:
  “不要難過,金薇,我再送你一匹上好叫驢便是了。下山以後,我就去為你選購,我知道什麼地方可以買到好牲口……”頓了頓,他又道:
  “如今,我的那匹寶貝‘雪中火’還失陷在‘南松’城裡,那匹馬跟隨我出生入死已有上十年的時光了,可以說是我的心頭肉;比較起來,只怕我更要不是滋味呢?”知道君惟明的一片心意,金薇低細的道:
  “我沒有什麼,君惟明,謝謝你。”
  三個人進入洞中之後,君惟明又將洞口封閉起來。現在,他們老少兩人與金薇之間已經沒有一點點隔閡了,他們的意志已連成一體,力量已結成一團,三個人的目標相同,心思一致,在這裡面,將不會再有陰謀,再有異夢了……
  一月後。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君惟明談過了一段異常悠閒而安適的生活。而表面上,也是十分平靜的;他是那麼盡情的休養著,那麼徹底的輕鬆著,又那麼充足的滋補著。他大半時間是用在睡眠、打坐和吐納上,其餘的小半空間,便消磨在散步,聊天與逗趣裡。
  由霍青悉心照應著他,為他換藥,扎傷,進補,甚至服持他入浴,更衣,就寢,絲絲微微,霍青都做得周周全全。對君惟明,霍青已不是單純的同門師叔姪之間的情感了。
  他更像一個父親,一個長兄,一個那般仔細的老管家……
  在霍青的悉心看顧下,再加上金薇的幫助與照應,君惟明的傷勢已全部復原了;不但復原了,比起昔日他未遭此難之前更見結實,也更見健壯了,他自覺精力無窮,神氣清爽,全身都充滿了活力,充滿了勁頭。
  平常,君惟明不去想,也不願想。他知道,現在想多了僅只是為自己增加煩惱,於事實毫無補益,他要把身體養好,將力量蓄足,到了那時,則不用再想,該來的也就會來了!
  今天,是一個月來的最後一天,也就是說,君惟明與金薇,就在今天使要離此下山了。
  此刻,是正午,天氣陰沉。
  石洞的洞口外。
  君惟明與金薇並肩站立,霍青則面對著他們。雖然生平所經的生離死別場面太多了,臨到再嘗,卻也總還多少有些悵然。君惟明強笑道:
  “弟子走了,師叔,下次再來拜謁你老……”霍青抑鬱的道:
  “下山之後,一切小心行事,如果力量不足,你來找我,我這把老骨頭也豁上算了……”
  君惟明低沉的道:
  “不會糟到此等地步的。當然,若是我力有不殆,也自會前來搬請師叔下山。”
  看向金薇,金薇如今已換了一身用男人長衫草草改就的灰布衣裙。這套衣裙穿在她身上,雖然有些彆扭,卻依舊掩不住她那國色天香,佳麗風韻;看著她,霍青沙著嗓子道:
  “金姑娘,你也保重,此去之後,凡事和小子商量著辦。他有時也毛燥得緊,你給我好生留意,別叫他弄砸了!”金薇莊重的道:
  “前輩放心,我會與君惟明多琢磨的……”霍青一揮手,道:
  “去吧。記著,完事之後要給我知道!”
  不待君惟明與金薇再說什麼,霍青已轉身過去,大步行人洞口,須臾間洞口的石牆已經緩緩閉攏,與那千仞峭壁渾成一體,難分難辨了。
  撫平了一下身上的那襲黑色長衫,君惟明提著他那卷軟皮包裹,低沉的道:
  “走吧!”兩個人徐步行向山坡那邊,一面走著,金薇卻不時回顧,狀頗依依。君惟明望著她,道:
  “捨不得離開?”輕喟一聲,金薇傷感的道:
  “這一個月裡,在我來說,可算經歷了一段奇妙而永值回憶的生活;沒有憂慮,沒有困擾。沒有險詐,沒有風浪,更沒有勾心鬥角……我們全是那般坦率,全是那般真摯,想說想笑以至想哭,全由得自己,用不著掩飾,更用不著做作,令人驚異的卻是,這種生活竟然是和我兩個以前的敵對者在一起度過的……”君惟明低沉的道:
  “至少,這一月中,表面上是如此。”金薇訝異的道:
  “你不同意我所形容的那樣?”君惟明緩緩的道:
  “我同意。但是,我們這一個月來之所以那等的無憂無慮,逍遙自在,並不是本來就該那樣的,而是我們不願意去憂慮,不願去困擾罷了。金薇,我們都知道,值得我們煩惱的事情正多……”沉默了片刻,金薇幽幽的道:
  “我知道……”君惟明的步子有些沉重,他道:
  “今日之後,只怕又要常與干戈為伍;和血腥為伴了。”輕輕抖了一下,金薇聲聲道:
  “這並不是意外的事……”籲了口氣,君惟明開始與金額上坡了。他低沉的道:
  “有些時候,我真羨慕師叔,他是多麼悠閒,多麼恬淡,犯不著整日為那些不值得麻煩的事去傷腦筋,動肝火;常對深山幽谷,日聞鳥鳴露滴,這種日子,太似神仙,悠遠而安適……”金薇輕輕的道:
  “也太寂寞。”君惟明微微笑了。道:
  “所以說,人的心性迥異便在於此了。寂寞,有些人認為是受罪,有些人,又何嘗不認為是一種享受呢?……”
  金薇淺笑不語。於是,他們不徐不緩的順著山坡往上行。兩個人心裡全在想著心事,想著一些過去與未來。或許,他們會想到相似的,或許,就全無關連了……
  “盤古山區”的延綿山脊展露在他們眼前,那是一片極目所至時蒼莽與幽邃。林木深遠,層峰疊疊。為了要急趕下山,君惟明與金薇已運起輕身之術,就那麼兩朵淡雲一般快速而灑逸的飄掠向灰迢迢的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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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忠義仍存

  日正當中。
  這裡,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陝境之內的“幹溪鋪”。
  鎮子裡,約莫已到了午膳前後時分,現在並不顯得如何熱鬧,緊窄窄的街道上也沒有幾個行人……
  君惟明與金薇兩人剛剛抵達此地,他們沒有代步,全是自己抄近道定來的,他們之所以沒有設法弄兩匹坐騎的原因,乃是唯恐被人識破行蹤,走漏風聲,搞出意外麻煩來……
  兩個人仍舊是下山時的那身打扮。在這一段長途跋涉以後,更是顯得風塵僕僕,油汗滿面了……
  他們並沒有直接進入鎮裡,而是繞著圈子在田間小徑上急步前行著,憑藉一些樹叢或屋牆的掩蔽,儘量隱蔽著他們的蹤跡。
  現在,他們正朝著一幢平實而牢固的青磚房舍後院行去。那幢房子只是一種尋常人家所住的典型格式罷了,沒有一點扎眼或是突出的地方,很普通,也平凡。
  輕輕拭去鼻尖上細碎的汗珠,金薇邊走邊道:
  “君惟明,你判斷不會出紕漏?”腳步加快了,君惟明低聲道:
  “在很久以前,我就設置了這個地方,它的性質是異常機密的。我設置這個所在的主要目的,便是提防在萬一將來有了難測之變時,可以有個隱身落腳的地方;但我們卻一直過得安閒太平,就是有些麻煩,也全有驚無險順利度過,所以一直也沒有使用過這個所在。哪裡會料及,到頭來第一個要用這地方的,竟是我自己……”金薇仍不放心的道:
  “真會沒有人知道嗎?”君惟明搖播頭,道:
  “我想不會有人知道,因為這裡是我預布的一著暗棋,也是避難時的一個最佳退路,不到大勢已去之時,我是不會宣布的;假如隨意洩漏出去,還能再用以藏身麼?因此,我從來未向人提起過,不論是誰……”猶豫了一下,金薇道:
  “你那兩口子呢?”君惟明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未婚妻費湘湘與妹子君琪。苦笑著,他道:
  “也沒有提起過。老實說,並非我想隱瞞她們,只是我認為不值一提;我相信我此生不會用到這個地方來避難,否則,我也怕她們知道了以後會心思不寧,認為我有了什麼不妥之處……”笑了笑,金薇語意深長的道:
  “也幸虧你有這種想法。”抹了把汗,君惟明自嘲的謳:
  “我設立此處,原末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我個性上一種慣常的周密布署之一項而已,可是,我卻用上,而且還是自己先用的……”金薇趕快了兩步,又道:
  “是了,君惟明,那主持此處的人物叫什麼……‘焰龍’方青谷?”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錯,他是我的老弟兄,忠誠可靠,為人駕實;或者腫氣火燥了點,但卻絕不會見利忘義,背叛於我……”金薇輕聲道:
  “還是謹慎些的好……對了 ”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這姓方的,既是你的心腹死黨,為什麼‘鐵衛府’你那批得力手下裡甚少聽過他的名字?而且,在外面也沒有他的傳聞……”君惟明深沉的道:
  “問得對,方青谷生性耿直剛強又是猛張飛的脾氣,但他的幾手把式卻相當厲害,再加上一片赤膽忠心,正是個得力臂助,我豈肯將他冷凍似的擺到這個不見經傳,無漢無財的寂寞地方來?事實上,卻是他自行要求到這裡來的,還異常堅持……”望瞭望那幢就在眼前,四周圍植著幾叢修篁的磚房後院,金薇詫異的問;“為什麼呢?”君惟明簡簡單單的道:
  “他心靈受創。”金薇放緩了步子,又道:
  “可以講詳細點嗎?”將提在左手的黑軟皮包裹換到右手,君惟明一笑道:
  “女人,為了一個女人。”金薇感到十分有興趣的追問道:
  “怎麼說?”君惟明籲了口氣,道:
  “在長安‘鐵衛府’裡執事還不到一年的時候,方青谷愛上了一家錢莊老闆的獨生女兒,你知道,似他這種直愣愣的個性,只要愛上一個人便會把全部情感投注上去,一心一意執著到底,用棒子也打不回頭,他卻深深愛上了那妞兒,可惜的是,人家並不愛他!”金薇搖搖頭,道:
  “後來呢?”君惟明聳聳肩,道:
  “就如同一些流傳下來的男女典型悲劇。後來,大約在方青谷死心塌地豁上老命追求人家一年之後,那女孩嫁了,當然,新郎倍卻不是方青谷!”金薇惋惜的道:
  “真糟……”君惟明笑了笑,道:
  “從那女孩子嫁了之後,方青谷就變得整日酗酒,闖禍,鬧事,不但得罪了不少外人,連自己同參弟兄也一天吵到晚,搞得是雞犬不寧,烏煙瘴氣;難得平靜下來的時候,又恍恍惚惚,喃喃自語,像得了失心瘋似的混混沌沌。”
  “那時,我一看不是路數,便想將他送到外地休養一個時期,但他不去,卻堅決要求我派他遠至最偏僻,最荒蕪的一個深山中的‘老榴園’。那‘老榴園’是我早年一時興起隨便買下的一處果子園,根本就派不上什麼用場,他雖然定要前法,我又怎能這樣將一塊好材料埋沒在那裡?”看了金攝一眼,君惟明續道:
  “恰好正在當時準備設立這個秘密避難處所,經我再三思慮之下,才決定叫他前來主持;我曾特別告誡過他此地的重要性與嚴密性,他也頗能領悟,來此之後,一直未曾出過差錯。”
  “每一年,他回府探望我一次。對其他的人,我就說他是在一個遙遠偏僻的地方掌理一宗黑道生意。這種事在‘鐵衛府’的浩大經營之下並不足奇,是以也就不會引入注意了;實際上也沒有入關心這些瑣事……長此下來,‘焰龍’方青谷之名,自然就逐漸默默無聞了……”金薇深思的道:
  “說不定姓童的就會注意。你別忘了,他既知道方青谷曾是你手下的一員大將!”
  君惟明平靜的道:
  “這一著我也考慮到了。問題是,姓童的到哪裡去算計他?在平常我只偶而說方青谷被派到遠處去了廣免得他留在長安睹物傷情,但是我卻沒有說明那是什麼地方,便算童剛有心找他,只怕亦無從下手!”金薇釋然道:
  “嗯,這樣一來,好像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君惟明先到一叢斑竹下面站住,他打量近在咫尺的那道青磚圍牆,又端詳著那扇緊閉的後門,半響,低沉的道:
  “希望是沒有問題。不過正如你方才所說,還是謹慎些助好……”挨近了一點,金薇悄聲道:
  “翻牆進去?”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我們有聯絡暗號。”略一沉吟,他又道:
  “金薇,你伏在這裡隱住身形,順便注意動靜,提防突變,我去發暗號!”
  不待金薇回答,君惟明已大步來到那扇黑漆後門之前;他毫不猶豫,伸手就在門板上敲將起來,“咚 “咚 ”“咚 ”“咚”!“咚”!“咚”!三緩三急,門板的震動聲又是清亮又是空洞的立時傳播出去!
  叩門之後。君惟明便靜靜的等侯著,好一陣子,卻仍無反應,他開始戒備留神了,再一次,又是用力敲擊門板 三緩三急!
  於是
  就在那最後一聲“咯”的回音尚在空氣中飄盪的時候,那扇黑色木門已突然啟開,但是,迎向君惟明的卻不是一張人臉,竟是兩柄又利又快的雪亮朴刀!
  同一時間,牆頭上更飛鳥般撲下了三條大漢,圍牆那邊酌竹叢下,又驀地傳來金薇的嬌叱聲!
  門裡的兩柄朴刀甫始閃戮,甚至沒有看清君惟明的動作,他身形只是微微一抖,執刀的兩位仁兄已“欸唷”齊叫著摔了一對大馬爬!
  猝然轉身,君惟明跟著就待收拾那牆頭上撲下來的三個大漢。可是,他剛一動念頭,那三名大漢已看清了他一 說不出在那一剎間三張面孔上是一種什麼樣的諒喜與震駭表情,他們同聲大叫,叫聲末已,已全部“撲通”跪倒於地!
  微怔之下,君惟明冷然道:
  “你們起來,我 ”他才說到這裡,那邊,一個悲喜交集又激動振奮得發了抖的粗大嗓子已怪叫起來:
  “天呀……公子,原來是公子 ”
  循聲注視,君惟明不覺滿懷欣慰,那踉蹌著狂奔過來的黑臉濃眉大漢,嗯,不是“焰龍”方青谷還會是誰?
  方青谷一口氣奔到君惟明跟前,不待君惟明有所表示,他已猛的雙膝跪倒;全身抖索,熱淚滂沱中,他竟又抽搐著發出一種令人心酸的嗆笑:
  “公子……公子……果然是你老人家……果然是你老人家啊……蒼天有眼……公子你……沒有死……我早就知道……你老是永不會死的……”跟在方青谷後面,另一個黃皮寡瘦的枯乾漢子,也又哭又笑的跪了下來,邊噎著氣道:
  “公子……我們可盼到你老了……眼都盼穿了啊……”鼻尖一酸,君惟明不覺也紅了眼眶,他注視著跪在地下的五個忠心耿耿的弟兄,感動的道:
  “起來,起來,有話慢慢再說,我很好,一向很好………”
  說著,他搶上一步,親手將他們五人一一扶起,五個人垂手恭立一邊,卻俱皆忍不住定定的端詳著君惟明,五張臉孔上,還仍沾著淚呢。””
  抽抽鼻子,方青谷哽咽著道:
  “公子,他們說你老已經死了,遭人暗算了,還在幾天以後找回了你的屍體,可憐那具屍體不但血肉模糊,面目難辨,而且發了腐爛……任誰也都認不出那是不是你老了。”
  “但是……但是費小姐與二姑娘卻咬定是你老的遺骸,童剛那廝也證明不虛,加上雷照也跟著這麼說,卻叫人不由不信……我在得到消息後,幾乎嚇暈了過去,本想不顧你老往日的交持,拼了洩了這個地方的底也要趕回去悼祭你老,就在我打點停當,準備啟行的當天,一個晴天霹雷似的消息已由外面暗中傳了過來……”那個黃皮寡瘦的仁兄接著道:
  “那時是由府裡宣稱你老遭害消息的第三天。你老屍骨未寒,雙目末暝,血仇未報,府裡突然舉出童剛接掌大位,推舉童剛接掌的幾個有力人物,卻是你老的未婚夫人費小姐,你老的胞妹二姑娘,以及‘白斑熬’雷照‘追日煞’穆厚 ”君惟明心頭微震,道:
  “穆厚?”方青谷忿然點點頭道:
  “是的,這個忘思負義的混帳小子!在他們正式向外宣布由童剛接掌‘鐵衛府’及統括所有府轄基業財產之後,駐在‘廣昌縣’的,‘三眼煞’潘春也起而響應,並首先率著他那幫弟兄返府道賀,同一時間,長安‘鐵衛府’裡已出現了無數陌生面孔,這些不知道從那個窯洞裡鑽出來的烏龜孫,一個個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儼然有新朝權貴的架勢。”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全是來自滇北的‘大飛幫’人物……就在童剛接位的當夜,‘魚腸煞’羅昆即已悲憤填膺的突圍而去。說他是突圍,乃因為在他欲待悄然離開府中之時,竟被‘大飛幫’的爪牙阻擋,他是掛了彩以後才衝出去的。在羅昆脫走的第四天,也就是他們妄稱你老遇難的第七天,駐在晉境‘三泉’的‘黑豹’婁秀山,派在‘白陽’的‘紅豹’衣彪,陝境‘鱗游城’的‘八手煞’岳宏遠,豫境‘洛陽’的‘灰衫煞’馬浪,‘大利城’的‘骷髏煞’焦二貴,還有巡‘洛水’的‘血鐲煞’洪大賢他們就全都翻了臉,堅決表示不肯承認,更不肯接受童剛的接掌。”
  “他們卻是一心一意,必須要替公子你報了血仇,手刃那坑害了你的人以後,才願再商討由誰接位的事,非但如此,私下裡,大家對你老的死訊抱著懷疑,更猜忌到童剛身上;因為大夥俱都知道公子的一身能耐,是普天之下難有匹敵的。”
  “而童剛雖然也揚言定要替你老查出兇手報此大仇,但他實際上卻並不積極,況且,他接公子大位也未免接得急切了點,這即是讓人疑惑之處,再怎麼說,就算輪到接位也還將聽聽一班老弟兄們的意思啊……”君惟明低沉的道:
  “後來呢?”方青谷吸了口氣道:
  “後來,就在府裡宣你老遇難的第八天夜晚,反對童剛接位的那些老弟兄那裡就發生了巨變,他們全在同一天的晚上遇到突襲,突襲的人俱是一身黑衣,頭蒙黑罩,胸前用絲錦繡著一條黃龍標記。那些人,個個功力精盪,心狠手辣,而且。又是來得出其不備。那一夜裡,豫境‘洛陽’的‘灰衫煞’馬浪,晉境‘三泉’的‘黑豹’婁秀山便全遭了毒手!”
  “‘白陽’的‘紅豹’衣彪,巡‘洛水’的‘血鐲煞’拱大賢也都帶了重傷,衣彪當場被俘,洪大賢則由他的兩個得力手下救出,駕船脫走了。只有‘鱗游城’的‘八手煞’岳宏遠和‘大利城’的‘骷髏煞’焦二貴在那晚的血戰中佔了上風,將來襲之敵完全誅殺一盡。”
  “但是,他們已經察覺出情形不對,更體會到這是一個:有計劃的毒謀。因此,在他們獲勝以後,亦末遲疑,當即匆匆收拾一切,各自帶著他們的心腹弟兄隱藏起來了。
  果然,沒有幾天,他們原先主持的基業,便被童剛派去的大批人馬接管了下來……”君惟明聽著,表面上是那麼平靜。
  “講下去!”方青谷咽了口唾液,又道:
  “從第一個童剛接位的消息傳來,已令我深感震驚悲憤,也打消了我啟程回府的意念,我直覺感到這其中必有蹊蹺,恐怕有什麼陰謀存在。接著,在我有心而仔細的探詢下,一件一件不幸的事情便接因而來……我得知這一切巨變之後,便只有暫且穩住。”
  “一面託人查訪公子的存亡真象,一面暗中與那批被逼逃散的老弟兄聯繫,打算將力量暗裡集中起來,一舉再推翻童剛的掌權。弟兄們這一個月來過得夠辛酸,大夥全是淚眼互對,哀痛強咽,我們俱不信公子已遭了毒手,我們總盼著公子的突然出現……老天有眼啊,真是奇蹟,我們竟真把公子盼來了,活生生的盼回來了……”君惟明閉住眼,深深的呼吸著,良久,才睜開眼睛,道:
  “如今,長安‘鐵衛府’及下面的基業情形如何?”方青谷忙答道:
  “童剛坐了大位,這一個月來,他已將府下所有各地的主腦全換了人,‘白斑煞’雷照當了府裡的總執管,‘追日煞’穆厚派去買賣最廣闊,利潤最豐厚的‘洛陽’去掌理大權,‘三眼煞’潘春也提升為陝境全部基業的頭領。此外,其他地方的主掌之權,已全由‘大飛幫’的人物充任了。那些終年一身黑衣,頭蒙面罩的角色,則都盤居在府裡,象是姓童的衛土保鏢一樣!”
  從一開始,金蔽早已靜靜的站在君惟明的身邊聆聽了,她一直沒有出過聲,邊時,她才輕輕的道:
  “君公子,那些黑衣黑罩,胸繡黃龍的朋友,我知道他們的來路!”似乎察覺到金薇已改了稱呼,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請說。”金薇小聲道;
  “他們是黔邊‘梵淨山’‘黑孤嶺’的‘獨龍教’!”君惟明又轉向方青穀道;“青谷,這一個多月以來,你和那些忠貞的老弟兄們聯繫,可有了什麼收穫?”方青谷恭敬的道:
  “有,我們已和他們取得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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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剖恨論仇

  君惟明有些急切的道:
  “真和那些人取得了聯繫?”方青谷挨近了一點,壓著嗓門道:
  “除了死去的婁秀山和馬浪之外,全有了。‘血鐲煞’洪大賢如今正隱在‘洛水’牛角彎,‘八手煞’岳宏遠與‘骷髏煞’焦二貴收了攤子之後刻已會合於一處,他們全帶著一批得力手下匿居在‘白沙山’,被俘進‘鐵衛府’裡的紅豹衣彪尚未喪命。”
  “姓童的將衣彪囚禁于府中的‘大圓牢’,整天給他些零碎罪受,現下就只剩下一口氣了。當晚自‘鐵衛府’突圍出去的‘魚腸煞’羅昆,在大前天才在一個意外的機會中碰上他,他的傷勢尚未痊癒。那一天,他恰好悄然前往離此地二十裡處的‘大荒壩’一個老郎中家裡換藥裹傷 ”說到這裡,方青谷指了指一旁那個黃皮寡瘦的漢子,又接著說:
  “羅昆在那老郎中房裡換藥,譚子多正好也去抓幾味‘桑白皮’‘梅片’什麼的藥材,他和那老郎中相當熟,也不通報就直接闖了進去,這一闖進去,哈,就剛巧與羅昆碰個正著!”那黃瘦漢子 譚子多 恭謹的笑道:
  “‘大荒壩’只是個名符其實的荒村子,合共算上也僅有二三十戶人家,那老郎中以前在大地方掛過招牌懸過壺,醫術精、學問好,是個如假包換的儒醫,他與我相交有年了,十分熟識,而這老郎中為人更是異常忠誠敦厚。”
  “因此,我一和羅爺朝上面,當即便安插他在老郎中家裡住了下來,順便也好就近治傷。暗裡,我也將方爺的行動和心意告訴了他,他非常贊同,也非常支持,再過幾天,只等他傷好了,我們便去接他……”君惟明點點頭,又深思的道:
  “青谷,你這裡有多少人手?”方青谷略一計算,道:
  “里里外外,總共有十二個人,如今這裡連我有八個,還有四個在照顧著鎮上那家糧行……”君惟明道:
  “你這些年全守住了,沒有露過破綻,這一個月裡,大約也不會叫人家看出什麼毛病吧?”方青谷一挺胸,道:
  “公子放心,包管沒有洩過底,不論是尋常江湖同道或是姓童的那些爪牙,全未曾懷疑過我們……”君惟明笑了笑,將金薇請到面前,向方青谷等人道:
  “這是‘大寧河’金家少主金薇姑娘,你們見過了。”
  方青谷等五個人紛紛上前行禮報名,形態間對金薇十分恭謹。不過,這恭謹,並不是‘大寧河’金家的招牌唬住了他們,而是,金薇乃是他們魁首的朋友!
  君惟明又道,
  “我們進去吧,站在這裡容易惹眼。”方青谷突然醒覺,連忙紅著臉告罪道:
  “甫見公子,恍如隔世,心頭這股子高興激奮簡直就把腦袋衝暈了,未曾先迎公子與金姑娘入內小歇,公子千萬饒過……”君惟明笑道:
  “也只是短短的一段日子未看到你,青谷,你卻怎的忽然文雅起來了,真令我吃驚啊!”方青谷又是黑臉一紅,發窘的道:
  “公子,我引路了 ”
  於是。在方青谷前引之下,一行人簇擁著君惟明與金薇匆匆行入門裡,臨進門的一剎,君惟明看到了那兩個先前被他震翻在地的小弟兄。這兩位還是滿身泥灰,鼻青臉腫,一見君惟明瞧向他們,俱不由垂手躬身,狀極惶恐。
  君惟明過去拍拍他們二人的肩膀,和悅的道:
  “對不住,我方才一時收手不及。”兩位仁兄這一下子可真叫受寵若驚了,他們又是感動,又是惶抹的齊聲道:
  “不知是公子駕到,小的們唐突了公子,尚乞公子恕罪……”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罷了,不知者不罪。”
  說著,他轉身與金薇進入屋裡,在方青谷的引導下,來到一間陳設簡朴卻纖塵不染的小廳裡坐下。
  在一名大漢獻上香茗之後,君惟明舉杯向金薇邀敬,然後,他自己淺淺啜了一口,道:
  “青谷。”坐在下首的方青谷忙道:
  “在。”君惟明緩緩的道,
  “為什麼童剛他們在擄去衣彪之後還留著他的性命?”略一猶豫,方青穀道:
  “這個……我也十分迷惑,據府中一些暗裡依舊效忠公.子的弟兄們透露出來的消息說,姓童的每天都派人到牢裡折磨衣彪,卻就是不讓他死,衣彪天天罵,天天吼,非常悲憤,又非常痛苦……”君惟明點頭,道:
  “其實,這道理很簡單,說穿了不值一文,童剛之所以不將衣彪立時處死,目的乃是欲以他為餌,誘使另外那些脫走了的老弟兄回去救他,以便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方青谷恍然大悟,急道:
  “原來如此,幸虧我們沒有上當,本來,我們計劃好了在洪大賢與羅昆他們傷勢痊癒之後便先行動救出衣彪的……”君惟明平靜的道:
  “那樣一來,就正如了童剛心意,他一定早已嚴密佈置,周全安排妥了,只等你們前去自投羅網!”方青谷慶幸的道:
  “虧得公子適時趕到,否則,我們就算知道劫救衣彪將會遭至極大凶險,極大阻礙,待到人馬集齊的時候,恐怕也只得硬著頭皮幹了!”君惟明又啜了一口茶,道:
  “從現在起,所有行動全由我決定,一切權掌皆納入正統,以前是什麼樣子,如今亦是什麼樣子。”方青谷低沉的道:
  “這是當然。”頓了頓,他又道:
  “公子,可要立時招集各路忠於你老的弟兄們聚集,馬上向姓童的展開問師之罪?
  雖然童剛如今正偵騎四出,眼線密布,想一一撲滅我們,但召集弟兄們的事情仍末致太受影響!”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這一著稍停再議,青谷,你可知道為什麼我一下子失蹤了一個多月,童剛為什麼又忽然竊居了我的大位?”方青谷搖搖頭,道:
  “公子,我雖然不明白其中曲折詳情,但是我們卻全知道這一定是童剛搞的鬼,耍的陰謀,他必是早藏禍心,覬覦你老的基業權柄……”
  於是,君惟明簡潔扼要的,將他受害、脫險、歸來的經過,明明白白的敘述了一遍,就只把藏寶秘洞的詳細所在位置略了過去。
  從君惟明開始講述的時候開始,一直到他說完了,方青谷與與譚于的情緒全然處於極端的憤怒與激動裡,他們面色鐵青,雙眼血紅,額頭青筋暴突,那一付目眥欲裂的仇恨形態,就活像能把人活吃了……
  君惟明說罷經過,結尾道:
  “血債血償,是江湖上的傳統,以牙還牙,也是武林中的規矩這筆仇怨,當然是須要報還的,至於如何還,我自有主張。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叫姓童的明白什麼叫驚懼,什麼叫張惶,什麼叫忐忑,什麼叫緊張。也從現在起,我們更叫他遍嘗心虛膽寒的滋味,歷經天久共譴的顫慄。我要令他鬼哭狼嚎,雞犬不寧,令他草木皆兵,魂夢不安!”方青谷滿口鋼牙咬得“咯崩”作響,目中噴火的恨聲低叫:
  “這個忘恩負義、奸詐陰毒的野種,他好狠的心,好涼的血,好卑鄙下流的天性,我操他的老娘,刨他的祖墳,我要拖他的屍首縱橫三百里!”一側,譚子多也憤怒至極的咆哮:
  “姓童的這王八蛋簡直就沒有人性,他竟然做得出這等喪天害理,令人髮指的罪行來!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任什麼他都佔全了,他還算人麼!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畜生罷了,這個沒有廉恥,罪大惡極的東西!”君惟明擺擺手,道:
  “不要衝動,我們慢慢來,一步一步的走著瞧 ”他神色轉為冷凜狠厲的又道:
  “我會用他所加諸於我的還報給他,一點也不漏,一絲也不差,我會使他體驗被報應的味道,體驗‘魔尊’出手的殘酷!”
  方青谷目光極快瞥過了金薇身上,面孔上湧起一片錯綜複雜的表情,像是疑慮,又像是怔愕,像是釋然,又像餘恨猶存
  金薇何等慧黠精明的角色?方青谷那一眼掃過,她便察覺了對方的心思,她知道,方青谷必是在聽了君惟明的敘述經過之後對其中自己的那一份仍存芥蒂,於是,她盈盈一笑,道:
  “方壯土。”方青谷心頭微跳,欠身道:
  “不敢當。”金薇的美俏眼炯然注視著他,輕輕的道:
  “請你相信我,一個人在一生中.錯一次是疏忽,錯第工次,就如同白痴了,換句話說,那也就不可原驚了。以前,我雖然利慾薰心,昧著天良傷害過君公子。但是我已完全悔悟過來,我更要盡我畢生之力來報答君公子的深思大德,你還懷疑我嗎?”想不到金薇竟在一眼之下便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方青谷不由面紅如火,汗水淫淫,他尷尬的道:
  “金姑娘,呃,你這是說的那裡話來?我……我又怎會猜疑到你身上去?這是不可能的事……”君惟明仰首望著屋頂,冷冷的道:
  “青谷,向金姑娘致歉。”方青谷慌忙起立,抱拳躬身,道:
  “請金始娘恕過我的失禮冒犯 ”金薇有些過意不去盈盈起身還禮,一邊道:
  “方壯士言重了,我只是希望方壯士明白我這一片赤誠心意……”君惟明籲了口氣,道:
  “青谷,以後不得再對金姑娘稍有猜疑,並由你代我諭知其他各人。青谷,你也該曉得,一個人有了過失並非永遠就不能原諒,主要的,要看這犯過之人能不能醒悟自新,懺悔向善!”方青谷連聲答是,他坐下後,君惟明又道:
  “‘鐵衛府’裡,費湘湘與童剛可已成親了?”
  一聽自己魁首問到此事,方青谷不由暗裡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是君惟明的老班底,當年一起打江山的老弟兄,君惟明和費湘湘中間的事他自然清楚,換言之,君惟明對費湘湘愛意之深,情感之厚,他也自然明白。
  但,越是如此,他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答話越要小心。君惟明的個性他多少模得到,對這種痛心疾首,如刀絞肉似的酸楚,君惟明比任何人都要忍受得深刻,而當他表面上平靜的時候,也往往就是他內心裡最感悲憤,最感傷痛的候 自然,自己的愛侶,被自己視同手足,又陷害了自己的好朋友以毒計搶奪去了,儘管表面上還無動於衷,內心深處,又會是怎樣一種滋味呢?
  這個答案,恐怕天下任何人也都曉得吧。咽了口唾液,方青谷忐忑的道:
  “公子,假如不是公子方才道破,我們做夢也不會想到費小姐和童剛之間竟已發生這等……這等不可告人之事。我們雖然對她協助童剛接掌你老大位的舉止十分不滿,但卻也未曾想到其他。再怎麼說,名份上,她總是你老的末過門妻子……”方青谷拭拭汗,又提心吊膽的道:
  “經公子道破內情之後,我也才覺得情形確實不對……可是,童剛如今仍以你老的好友自居,而費小姐也依然要保持住她目前的身份,所以,據我們的消息探悉,他二人表面上還是規規矩矩,未逾常禮。照目前看,童剛對外面及一般府裡弟兄,也尚須暫時扮出他的虛偽面孔,以為安撫人心。”
  “否則,他如一旦和費小姐的醜事形諸於外,非但對江湖同道無法交待,更招引起府裡一批弟兄們的譁變 現在,大伙兒還真以為他是你老的好友,完全為了義氣才被舉出來勉為其難的承擔你老大業哩……”君惟明重重一哼,向方青谷問道:
  “二姑娘的情形呢?”方青谷舔舔嘴唇,吶吶的道:
  “她終日匿居‘白樓’之上,足不出戶,腳不沾塵,常常會一連十幾天看不到她。
  偶而見到,也老是眉宇深鎖,神色淒鬱,像是有極大心事……”君惟明臉色微黯,徐徐的道: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她連自己的兄長都能出賣,又怎會不受良心譴責?
  不遭惶悚所染?哼!”方青谷暗覷一眼君惟明的臉色,謹慎的道:
  “聽說……聽說二姑娘似是尋過一次短見,幸而及早發覺,又被人救回命來……”
  君惟明無動於衷的,冷然道:
  “死了倒好!”旁邊,金薇低聲道:
  “君公子,令妹象是天良末泯,深知悔過,我看,是不是可以 一一”君惟明木然一笑,斬釘截鐵的道:
  “不可以!她眼見我行向絕路卻不加點明,任我往斷崖下跳,這種妹妹還算得上妹妹麼?還曾念過骨肉之情麼?她對我不仁,我對她自也不義!”金薇只覺一股涼氣自心底往上冒,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她苦笑道:
  “到時候,君惟明沒有表情的笑了笑,不再談論這個問題,他向方青穀道:
  “青谷,記住我的交待 ”方青谷神色一肅,沉聲;道:
  “是。”君惟明換了個較為舒服的坐姿,冷懍的道:
  “一、十天之內召回各路兄弟。二、派人往‘南板’城左近尋找舒雲及夏一郎的下落。三、同時到‘南松’城‘悅豐錢莊’接回我的坐騎,這三件事你先辦了,記得千萬小心守密,不要露出破綻!”方青谷額首道:
  “遵公子諭。”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
  “請公子與金姑娘在此暫坐,我去吩咐他們預備午膳,並安排公子方才所示各項指令。”君惟明道:
  “且便。”
  方青谷站起身,招呼了譚子多一道匆匆離開了。望著他們兩人的背影在門口消失,君惟明拿起那只白瓷茶杯來在手中把弄著,默不出聲。
  半晌。
  金薇湊近了點,溫柔的道:
  “君惟明望著她,一笑道:
  “抬舉了,有何見教?”金薇又好氣又好笑的橫了君倫明一眼,低聲道:
  “我想,是不是由我修書一封,派人送到‘大寧河’金家去,請家父撥出一批好手前來聽供使喚?”君惟明沉吟片刻,道:
  “還不用這麼急吧?而且目前我的人手似乎尚夠調遣 ”金薇怔了怔,垂下頭去,幽幽的道,
  “你,你是不願意接受我的心意罷了。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們金家的人……不錯,在‘魔尊’眼裡,我們又算得了什麼呢?”君惟明窘迫的打了個哈哈。忙道:
  “金姑娘,你千萬別想歪了,我只是不願太興師動眾,惹人注目,毫無其他意念在內……也罷,你便修書一封吧,我派人送去。”金薇喜悅的抬起頭來,目光如波,高興的道:
  “真的?”君惟明一笑道:
  “自是不假。”金薇眉兒一揚,嘟嘟嘴道:
  “其實,在山上你就答應容我金家效力的,那知道剛才你又打了一手太極拳 ”
  君惟明哈哈笑了,道:
  “只是不敢太庶煩你家而已。”金薇溫婉的道:
  “這怎麼能說麻煩?這只是我對你的恩惠略表寸心罷了,我還嫌太輕淺了呢。”君惟明真摯的道:
  “我很感謝,真的,很感謝。”金薇凝視著他,輕輕的道:
  “不用感謝,只要 你心裡不嫌棄就行了……”君惟明低沉的道:
  “你會把我看成如此一個不通人情,不識好歹的怪物?”眉梢唇角,綻開一抹慰藉而甜蜜的淺笑,金薇悄悄的道:
  “我怎會?……”君惟明伸開雙腿,笑了笑道:
  “天下之大,最難令人了解,最不易捉模的東西,要算是女人了,就以你來說吧
   ”金薇道:
  “我?”君惟明有趣的道:
  “不錯,在我初次遇見你,一直到你囚禁在篷車裡的那一段,你實在是刁悍潑辣得令人連牙根都恨癢了。但如今,你卻又竟是這般溫柔,深明大禮,前後一比,判若兩人。
  金薇,你說說看,這不是也太奇妙了麼?如果有人看見你那時的形狀,再看看此際的模樣,誰會相信這是一個人呢?”金薇笑著道:
  “那麼,你一定認為我有著雙重性格了?”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然,我認為這只是我與友,親與疏,恩與怨的分別,薇?”金薇由衷的領首道:
  “老實說,是這樣的。我一向對我的敵人就是那種德性,對看不順眼的敵人,我還會過份些,但是,對自己人,我往往十分客氣。不過,那也得看在什麼時候,心情不好時,一般來說,我總有些沒好氣和不耐煩 這大概是自小就養成的不良習慣,我家裡把我寵壞了……”君惟明啜了口茶,笑道:
  “但是,你對我似乎還相當客氣……”金薇眨眨眼,道:
  “誰能和你比呀?我又豈敢在你面前撒野使刁?這除了對你的欽佩感德之外,說真的,我實在也有點怕你,你給我吃夠苦頭了……”君惟明微微一笑,說道:
  “不要瞎說,從頭至尾,我就沒有沾你一下,我又何嘗給你吃過什麼苦頭來著?”
  金薇指指心,正色道:
  “公子爺,給一個人罪受,並不一定非要折磨他的肉體才算數,給他心理上增威脅、精神上負重荷,也同樣能收奇效,使人痛苦難當。就以我來打比喻吧,你雖然沒有在那石洞裡將我失殺了,但是,你叫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在我面前輾轉哀號的死去,這種滋味,我認為並不比我親身受刑更來得輕鬆多少……”君惟明拱拱手,道:
  “抱歉了。”金薇笑道:
  “不敢當,我並不記懷,我只是舉一個例子出來罷了。君公子,在治人的這一門學問上,你的造詣已經爐火純青了!”君惟明似笑非笑的道:
  “客氣,這只是你在抬舉。”
  這時,金薇卻沉默下來,她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君惟明,秋水似的眸子裡閃動著一片嫵媚而嬌柔的光彩,這片光彩澄朗極了,也溫婉極了,她就那麼瞧著君惟明。好半晌,才幽幽的道:
  “君惟明任怎麼也料不到在此時此地此景之下,金薇忽然有此一問。怔了怔,稍帶窘迫,卻斷然道:
  “不愛了。”金薇眸子裡的光芒又現得古怪而盼切,緊接著道:
  “那麼,你恨她!”君惟明搖搖頭,斬釘截鐵的道:
  “也不恨!”金薇顯然是頗出意外,迷惘的道:
  “既是如此,現在你對她是一種什麼樣的想法呢?”君惟明冷冷的道:
  “我陋夷她、卑視她!”頓了頓,他又道:
  “這種女人,實在一無可取,她活著,除了為禍人群之外毫無是處,我對我以前的觀察與判斷感到遺憾。因為我是那麼有眼無珠的寵愛她、維護她、關心她,我等於養了一條毒蛇在心上,飼了一頭梟狼在家裡。所以,如今我必須對我以前的失誤與過錯加以補救 這也算是一種懺悔的方式,這方式很簡單,就是 除掉她!”
  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君惟明的神態是如此冷漠、如此平靜、又如此殘酷,好像他訴說中要除掉的人只是一個泛泛的、可惡又可恨的仇人,而不是往昔他曾以全部生命去熱愛過的未婚妻子。他甚至未曾霎眼,連臉孔上的肌肉也不震動一下!
  金薇不自覺的感到一股寒氣罩心,怔仲的道:
  “雖然,我從開始的直覺上就不喜歡這個人,可是,君公子,你曾否想到她直到如今還是你的未婚妻子?你和她是有著深厚情感的。她固然對不起你,但你就不留一丁點情面?”君惟明平靜中帶著無比的冷酷 象鋼刀的刃口,道:
  “我恩怨分明,這與情感無關!”金薇抽了口冷氣,吶吶的道:
  “你……真狠!”君惟明沉重的道:
  “你錯了,與我師叔的看法同樣錯了。金薇,這不叫狠,這只叫‘公正’,知道嗎?
  ‘公正’!”金薇搖著頭,忐忑的道:
  “好可怕的‘公正’……”君惟明一笑不語,就在此刻,方青谷已大步自廳外走進來,他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躬著身道:
  “方才公子交待各事,我業已派人分頭去辦了,約莫這幾天裡就有回音,現在,請公子與金姑娘到膳廳用餐,”君惟朋點點頭,起身道:
  “再吩咐他們去給我和金姑娘找個靠得住的裁縫來,我們要做兩套衣裳,這一身行頭,也早該換換了。”
  方青谷連忙應是,於是,君惟明神情愉快的挽著金薇行出小廳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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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斷腸笠箭

  來到“幹溪鋪”這個唯一尚在君惟明掌握下的秘密處所,很快的已經過去四天了,現在,是第五天。
  剛用完了早點,君惟明淺飲過一杯熱騰騰的香茗後,獨自一個人到後院散步。這後院子裡實在太缺少點綴,除了幾盆凋零枯萎了的盆景之外,就只有靠著牆邊的一條石椅了,君惟明背負著手,順著磚牆下面緩緩踱著方步。他已換了一身閃亮亮的銀白色錦袍,腰間圍著一條灑金色鏤空斷腸花圖式的玉帶,粉底青緞鞋,袍袖袖口上也一樣精繡著一朵金燦燦的斷腸花。襯著他往上梳起,綰以白玉束髮冠的黑潤頭.發,看上去,他整個人是如此的英俊挺拔,卓然不群,又如此的灑逸儒雅,意韻悠遠。清爽極了,高貴極了,也雍容極了!
  屋後的門兒輕啟,一身大紅的金薇娉婷行出。她紅衣裙紅繡鞋,鬢腳又插上那朵嬌豔嫵媚的紅色“玉盞花”,顯得無比的俏麗娟秀,美得尖銳,美得令人不敢仰視,甚至她那張吹彈得破的粉嫩臉蛋兒上,也有著那麼一抹俏生的嫣紅朱酡呢。
  君惟明象欣賞一朵名花似的注視著金薇,讚美的道:
  “餵,好美。”金薇臉兒更紅了,也癡迷的望著對方,目光中透露出一些兒喜悅,一些兒欽慕,一些兒盼切,一些兒悠恍,她微微垂下頸項,道:
  “你更不差,君惟明哈哈笑道:
  “若把你比喻成一朵花兒,金薇。你說你會象一朵什麼樣的花呢?牡丹?不,太俗膩,水仙?也不,太清瘠,玫瑰?有些美得潑辣,木槿;太平淡,我看,你是象一朵
   ”
  金薇淺笑道:
  “我發邊的‘玉盞花’?”君惟明搖搖頭,道:
  “玉盞艷而嬌,能耐初霜之苦,盛開在絕崖邊沿。好是好,只是太過孤傲,太過難攀。我看看你還是象我袖口的這種‘斷腸花’ ”
  說著,君惟明兩手袍袖微抖,袖口各自縷繡著的一朵斷腸花煥然金燦燦的閃光,在袍面的翻動下,那兩朵金色斷腸花輕輕顫跳了,給予人一種似要脫袖飛躍至地上的感覺,那兩朵怪異的花兒.似是活了!
  目光注視著君惟明袍袖上的花式,又緩緩移注于君惟明面龐,金薇微帶詫異的道:
  “你繡在袍袖上的花叫‘斷腸花’?這名字好生淒涼。為什麼你把我喻成這種花?”
  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
  “世上所有千百種知名花裡,我獨獨喜愛這種花,它名日‘斷腸’,因為它有一個斷人肝腸的故事……現在,我們且不去追溯那個淒涼的故事,因為那總是脫不了一個悲慘結局的,我們只談論這花的本身,它在中原一帶絕無僅有,難以發現,它只生長在大漠邊緣的荒石石隙中。”
  “這種花,唯有在夕陽將下,晚霞漫天的黃昏時分才會盛開。而且,開的時間極為短促,它迎向淒豔的餘暉,展開它美麗而迷人的花瓣。縱然它開放的前後時間極為短促,夜幕垂臨後即已凋謝。但從頭至尾全是它生命中最絢燦,也是最美麗的季節,而它又在最令人迷戀的一天之黃昏綻展。”
  “黃昏往往代表晚遲,代表逝沒,可是,無可置疑的,黃昏也是最淒迷而又絢麗的。
  在最美的時候展露最美最精華的過程,縱然這個過程極其快速,不也是天下最完美的滿足麼?又有什麼遺憾和悲惜的呢?”金薇幽幽地道,“你這論調很怪,很令人顫粟 一種美的顫慄。”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當然,我也希望你能在最燦麗的時刻展露你最華美的人生,不過……我更希望你不要凋零得那麼早。”金薇迷惘的道:
  “我……會嗎?”君惟明安詳的道:
  “我想你會的,因為,‘斷腸花’沾淚即謝,可是,你卻能生活在淡水中而不萎縮,金薇,你比這花堅強有力!”
  金薇凝視著君惟明,輕輕的道:
  “君公子,從你的外表、舉止、談吐上來看,和你的本人的心性作風根本截然不同。
  你應該是一位有著先天悲憫氣質的才子儒士,而不應該是一位雄霸一方的武林大豪……”
  君惟明唇角微勾,淡淡一笑道:
  “我們如果相處得長久一點,你就會明白,我是融合了這兩種迥然相異的性格,有時,連我自己也覺得好笑。這有如一個舞文弄墨的秀才,在他平常的時候,卻是以幹屠夫為業,相當矛盾,但卻也會牴觸的適應下來。天下之大不光是人的性格,連朝綱國政,傳統習俗,不也有常常矛盾的時候麼?”金薇點頭道:
  “你說得對,君公子,你不僅是外貌高貴,內在裡,你更有一肚子真才實學!”君惟明拱拱手,瀟灑的道:
  “繆獎了,我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呢!”金薇向前一步,正想再說什麼,後院的那扇門扉已忽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叩擊聲:
  “咚 ”“咚 ”“咚 ”“咚!”“咚!”“咚!”三徐三急:
  一名灰衣大漢聞聲自屋裡奔出欲待上前拔門啟門,君惟明向那漢子擺擺手,沉聲道:
  “我來!”
  那名灰衣大漢立即躬身退後,君惟明親自舉步來到門邊,輕輕將門閂拔起。門兒開處,方青谷已提著個大包袱閃身而進,同時,他後面還緊緊跟隨著另一個人。那個人,嗯,長髮披肩,又高又瘦,竟是“鐵衛府”的老弟兄“九煞”之一“魚腸煞”羅昆!
  料不到是自己頭兒親來啟門,方青谷始感到頗為意外的驚呼一聲“公子”,他後面的“魚腸煞”羅昆已立時熱淚盈眶,一下子撲倒在君惟明腳前,又是激動,又是悲切的顫聲低叫:
  “公子,公子,果然是你老,果然是你老啊!……我還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見你老,再也見不到你老啦……我以為這一輩子我們‘鐵衛府’永將沉淪,弟兄們的怨恨,你老的血仇。俱都無法報了……”
  一把將跪在地下的羅昆扶了起來,君惟明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這位‘九煞”之中的硬漢子,經過這月來折磨與悲憤,已經顯得憔悴多了,也衰老多了。連往日不易察覺的臉上皺紋,如今也寬那般深刻密布。
  君惟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親切的道:
  “不要難過,羅昆,你的傷好了不曾?”羅昆拭去溢出眼角的淚水,沙著嗓子道:
  “已痊癒八九成了,不礙什麼事,我願立即跟隨公子前往長安,剝姓童的皮,抽那些叛逆者的筋!”君惟明安慰的一笑,道:
  “這些事,你大概全清楚了!”羅昆點點頭,道:
  “本來我已猜測到一個輪廓,反正總不是好事,今早,青谷才更為詳盡的逐一為我再加說明……”君惟明溫和一笑,道:
  “很好,羅昆,但你不要衝動,我們血債血償的日子不會長久了,弟兄們的生命不是白犧牲的,我的威信與聲譽也不容白糟塌。我們辛苦建立的龐大基業,我們用血汗建立的江山,豈能容人這般輕易、又這般歹毒的篡取?你放心,人家給了我們什麼,我們自當用什麼來報答!”一側的方青谷忿然道:
  “還有,公子你所受的折磨、凌虐、侮辱、欺騙,也須要一條條、一件件的從那些叛逆賊子身上索回!”君惟明平靜的道:
  “當然!否則又怎麼能抹消?”羅昆抽抽鼻子,沙啞的道:
  “公子,多謝你親自來為我們應門……”君惟明抿抿唇,笑道:
  “這不算什麼,從天亮時青谷啟程前往接你,我便想到在這裡等侯你們回來,老實說,我極盼望你們。”
  “就這幾句話,已把羅昆與方青谷又感動得雙眶泛紅,衷心銘謝了。是的,在往昔,君惟明對他們固然是仁盡義至,但卻也少有這般安慰與親切。從他口裡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太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君惟明把一邊的金薇替羅昆引見了,金薇的美豔照人不由眩得羅昆眼睛發花,使素來不近女色的這位“魚腸煞”有些面紅耳赤,吶吶失措起來。
  於是,他們龜貫進入屋裡,來在那間小廳坐下。羅昆望著君惟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什麼事情似的道:
  “對了,公子,這次我認府裡突圍出來前,曾經悄然到公子住的‘小覺舍’臥室裡盜走了對公子有異常重大關係的幾件東西,也都是公子的象徵與信物。這些東西,我認為決對不能落在童剛及他的同黨們手裡。因為那不坦加強了他們的聲勢,予人們以錯覺,更等於是污衊了公子,糟塌了公子,所以我也未曾徵求任何人的意見,便擅自前往盜取了……”君惟明神色一動,競有些急切的道:
  “那幾件東西?可是我的。權物‘黑羽箭’,那九枚純金的‘斷腸花’,以及我的那頂‘蓋眼簽’?”羅昆連連點頭 道:
  “正是,公子,一件也不少!”君惟明興奮的猛一拍手,大贊道:
  “好,好,羅昆,乾得好!”一直在聽著話的金薇,此刻不由心頭倏跳,她小聲的問:
  “‘蓋眼笠’?君公子,那可是你以前經常戴過的那頂以‘紫痕竹’編成,笠端呈尖狀,笠緣為圓弧形,笠緣四周垂以金色小鈴的那頂‘蓋眼笠’?那‘蓋眼笠’戴在頭上可直接掩到鼻端,在笠尖與笠緣相接的傾斜處有一對眼孔?”君惟明驚愣地道:
  “不錯,完全對。你是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的?”金薇抽了口冷氣。面色蒼白的道:
  “我們上次準備對付你的時候,童剛已經把你的習慣詳細說明了。其實,不用他說,我們也全清楚,你的那頂‘蓋眼笠’只要戴在頭上,便表示有巨大的慘烈殺戈將要展開。
  而你的‘蓋眼笠’,素有不濺血不摘,不殘命不收之傳言。每當你戴上那東西,你就真正變成了‘魔尊’,而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橫屍斷魂了……“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金薇,你倒真曉得的不少啊。其實,我平常不戴那頂笠的時候也照常要人的命,只是,規模比較小一點罷了。”他十分高興的轉向羅昆道,“羅昆,你果然是我的老兄弟,明白我的心意,老實說,這一次你若沒有把這些東西帶出來,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先行潛回奪取!”羅昆寵幸的笑了,道:
  “公子,多少年來,你老還是第一次誇譽我呢……”說到這裡,他又道;“童剛一宣稱接掌‘鐵衛府’,我即已想到要帶著這些、東西開溜了。那還是午間的事,到了入黑,我馬上開始行動。姓童的他們當天異常忙碌,須要他們應付的事情和意外實在太多了,因此他們也未曾想到把這幾樣東西先行收好,他們 定以為不必操心,東西擺在那裡還能丟得了嗎?”
  “也幸虧他們這稍一疏忽,我才能僥倖得手。就算他們當時不知道我已盜取了這幾樣東西,臨出廳之前還幾乎被‘大飛幫’的守衛截下,前前後後挨了好幾下。若是被他們曉得了,只怕我就更難逃啦!”方青谷嗤了一聲,道:
  “姓童的也真叫飯桶,他就不知道早點將這幾件東西收好?”君惟明笑了,他道:
  “青谷,誰說童剛笨。你想想,這種簡單的頭腦他還全沒有,並非他不想早一點把這幾樣代表權威的東西拿走,而是他還顧慮萬一事敗之後這幾樣東西又有何用?他的陰謀若是不成,不管害不害得了我,我昔日的權物對他來說,已毫無意義了!”君惟明略略一頓。又道:
  “現在,把這幾樣東西給我吧。”羅昆向方青穀道:“青谷,就在你旁邊那個灰布大包那裡。”
  方青谷站起身來,帶著滿臉的恭謹虔誠之色,小心翼翼的解開了他替羅昆代背回來的那個大布包袱。包袱裡,除了幾件簡單的換洗衣裳及一些碎銀之外,就是一個半尺寬窄的黑皮繡鑲金絲邊的精緻軟皮囊了,方青谷輕輕拿起,雙手呈于君惟明面前。
  君惟明接過打開,首先取出兩只三寸寬一尺長短的黑檀木雕刻盒子來。他緩緩將其中一只的盒蓋抽開,赫然在盒底的紅緞軟墊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只與木盒相齊的箭形物體。
  這箭形物體通體純呈烏光,黑得閃泛出一片波燦流動的光芒。箭尾處,是一蓬熨熨貼貼的羽毛。君惟明伸手取出這只“黑羽箭”,眯著眼在掌心反覆掂視。現在,那箭身上的黑色光華更盛,隱隱似水芒擴散,而在三角形的箭頭下方箭桿,上,明明白白的凸雕了三個篆體小字:
  “鐵衛府”!
  金薇不自覺的感到心口上有一股沉窒的壓力,目光怔怔的停李那只表示著“鐵衛府”
  威信、君惟明尊嚴的“黑羽箭”上,低聲問:
  “君公子,此箭可是從藏邊極西之處一個名叫‘大地棚’湖底的萬年‘虎斑石’石中提煉出來的一種‘炭綢’所鑄造?”君惟明將“黑羽箭”放回盒中,微現詫異的道:
  “不錯,你可真知道不少……”金蔽正色道:
  “這種東西並不多見,只要看過一回便永不今忘……”君惟明道:
  “普天之下黑白兩道,不識我‘鐵衛府’‘黑羽箭’的朋友只怕不多,但是,能說出此箭質地與來處的,卻是少之又少了。你講講看,金薇,你又是在那裡聽過,或見過的?”金薇潤潤唇道:
  “家父有一密友,人稱‘黑劍黑心’名叫商半瓢。他那一把劍,便是與你這‘黑羽箭’質地完全相同,堅硬無比,碎石如粉,是一柄上好的利器!”君惟明恍然為悟道:
  “是的,我也聽說過此人之名,經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他果然有一柄黑色之劍,看樣子是與我這‘黑羽箭’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君惟明輕輕的,又抽開了另一只木盒盒蓋,在盒底的紅緞軟墊上,嗯,卻平行排列著九枚金光閃閃、精緻細巧的“斷腸花”,這些“斷腸花”俱為金屬打造,看上去奪目極了。君惟明微微一笑,側首對金蔽道:
  “做得好看嗎?全是純金的。”金薇點頭道:
  “十分精巧……”君惟明合上盒蓋又眨眨眼道:
  “這九枚純金‘斷腸花’,不論是花瓣或花蕊上,全浸染上一種毒藥,這種毒藥的名字叫‘一步千古’。是取自北天山頂的毒聖赤尾蠍,溶合南莫峰的毒草小棺花所熬成,它的毒力甚為劇烈,劇烈的程度,只要一沾人畜之血,即可令那人或畜在來不及呼吸下一口氣之前便斷命飛魂。”金薇突然間有一種作嘔的感覺,再也不喜歡那九朵純金的斷腸花,她皺眉道:
  “好可怕。”君惟明有些揶揄的道:
  “所以,全用毒的並不只有一家 闢如說象馬白水對我施以‘霸王倒’ 我,也可以算得上略略入門呢。”金薇啼笑皆非的嘆了口氣,悄聲道:
  “我的大公於,你給我留幾分臉面,成嗎”
  君惟明哈哈一笑,放下木盒,又伸手到黑皮軟囊之內,迅速縮掌,手上已拿著一頂以細竹精工編就,四周垂著無數小巧金串鈴的竹笠來!
  手腕一翻,君惟明熟練之極的微微一抖,在一陣急驟細碎的清亮叮噹串鈴聲中,那頂又軟又韌的竹笠便呼地一聲兜開,形成了一頂金薇形容過的竹笠 尖頂,斜斜下來,又往外成為一個圓弧形的笠沿。
  笠沿的位置,剛好可以掩住人的鼻端,在笠頂與笠緣的交接傾斜處,果然開了兩個眼洞,笠緣四周垂掛著的金色小串鈴,微微搖晃著,現在,正發出一陣美妙而悅耳的聲音來。這竹笠,叫蓋眼笠,而實際上,它卻早已是一頂血淋淋的;代表死亡與毀滅的竹笠了!
  在君惟明抖開壓貼著的笠頂的一剎,不但是金薇覺得心驚膽寒,連旁邊的方青谷與羅昆也不可抑止的面孔刷白,唇角的肌肉急速抽搐著。
  君惟明輕輕的在笠緣吻了一吻,目光古怪而火熱的注視著它。良久,君惟明才喃喃的,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道:
  “就快再戴上你了……你是明白我心意的,是嗎?你,向明白的……”他搖搖頭,又慎重的將竹笠擺到桌上,長長舒了口氣,他環顧各人,訝然道:
  “有什麼不對?諸位?”方青谷與羅昆如夢初醒,不由而同的各自乾咳了兩聲,尷尬的咧嘴苦笑,金薇卻呻吟似的喘了口氣,低沉的道:
  “一見這頂‘蓋眼笠’,就好象看見了血腥與死亡一樣,那麼陰森,慘淒淒的,實在叫人心裡顫慄……”君惟明淡談的道:
  “你也會有這種感覺?”金薇眉捎子微揚,道:
  “怎麼不會?我還沒有活夠。”一側,方青谷仍然有些惴惴的道:
  “奇桎,照說我們看見這項竹笠不該有什麼含糊呀,怎的每次一打眼瞧上,卻也忍不住有些全身發涼。”羅昆同意的道:
  “不錯,我去盜取這項竹笠的時候,拿在手上就是那麼沉甸甸、寒森森的。其實,我也知道那只不過是頂竹笠而已。充其量名貴一點,精緻一點罷了,但心裡是這樣想,感覺上卻又完全不是那回子事。”君惟明朝椅背上一靠,道:
  “聽說過一種叫‘煞氣’的東西麼?”方青谷與羅昆齊齊點頭,君惟明懶洋洋向桌上的那頂“蓋眼笠”一指,平靜的道:
  “這就是了,竹笠上正附著這種東西。”金薇猶有餘悸的道:
  “君惟明直率的道:
  “這不是習慣問題,而是需要不需要的問題。就象一個劊子手,他整日拿刀殺人,他用刀一定是相當習慣了?其實不然,他也並不一定習慣於那把刀,問題是,當他受命要去斬決人犯的時候,不管他習慣不習慣,亦非得再操刀不可了……”金薇深深看著君惟明,道:
  “君惟明聳聳肩:道:
  “見笑了。”說著,他眉宇微皺,忽然將話題轉了一個大彎:
  “今夜,我要離開此處幾天,先到‘麟遊’去打一個轉,這是我計劃的第一步。用一種聲東擊西的方法轉移童剛的注意力,好叫他把大量人馬在那邊調動,更叫他摸不清到底是什麼人和他為難。他一陷入迷惑之中,我們便立刻發動第二個步驟,首先剪除三眼煞潘春!”頓了頓,他又沉著的道:
  “若童剛的大批好手傾巢趕往‘麟遊’,那麼,我們在剪除潘春之後,童剛內部空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直搗長安,奪回鐵衛府!”靜了一會,金薇啟口道:
  “君公子,你以為童剛會中你的調虎離山之計嗎?”君惟明‘嘖”了一聲,沉沉的道:
  “我看,他可能不會中計,但我們不妨一試?”說到這裡,君惟明向方青谷問道:
  “潘春現在住的地方,你曾告訴我是在離這裡和‘鱗遊’同為一百八十裡地的銅城?”
  方青谷頷首道:
  “正是,他如今可神氣透了,住在銅城的留香樓裡,公子,你老知道,留香樓是我們開設的一家大酒樓,建造宏偉深沉,美倫美央,在銅城還算是最大最好的房舍之一呢……”
  君惟明清晰的又道:
  “好,我知道了,我希望潘春會在這幾天里多享受享受……今晚我離此,約莫至遲兩天可抵‘麟遊’。兩天后,我轉赴銅城,你們先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看姓童的那邊人馬調遣得如何?如他中計傾巢而來,我們就在剪掉潘春之後,再直搗長安。如他按兵不動或僅派少數人馬往援‘麟遊’,我們則在解決潘春之後靜止候變,另作下一步計劃!”
  方青谷急道:
  “公子,那麼……到‘麟遊’你是一個人去了?”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錯,殺潘春的時候大家再會合一道。三天之後的黃昏,我們在銅城西門聚集!”
  忽然
  君惟明注意到羅昆神色悲戚,面容沉鬱,悵悵然若有所失,他關切的問:
  ‘羅昆,你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羅昆嘆了口氣,道:
  “不敢相瞞公子……雖說潘春罪大惡極,萬死不足贖其懲……但……欸,想想我們也是十八年的拜把子兄弟,情感深厚。如今眼看他就要落得這等下場,再怎麼說,心裡也不是滋味……”沉默了片刻,君惟明道:
  “我與你也有同感,在我親手處決楊陵之時,心頭亦異常難過,那總是在親手染我昔日兄弟的血……但,我沒有選擇,我必須如此。因為天下還有比私情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公理……他深刻的看著羅昆,悠悠的道:
  “現在,對潘春,也只有如此了,我想不出第二條路,事實上,也沒有第二條路了……”
  羅昆傷感的道:
  “公子,我……”君惟明一仰頭道:
  “你和我一樣,沒有選擇。羅昆,很抱歉,使你心中悲楚,但你也只有悲楚了,你該知道,我亦並不感到暢快!”羅昆悚然一驚,咬牙站起,合悲忍痛的躬身道:
  “我……錯了,請公子恕過方才失態之罪……”君惟明一揮手,道:
  “罷了。”羅昆腦海中倏有亮光一閃,他忙道:
  “公子,我還有一件事情稟報。”君惟明低聲道:
  “什麼事?”羅昆咽了口唾液,急切的道:
  “關于穆厚。公子,他之側向童剛一邊,並非預謀,更沒有和童剛先行勾結,他只是被童剛花言巧語所矇騙,一時糊塗才投將過去,我想他如今看清事實,一定後悔莫及了 ”君惟明冷冷的道,
  “何以見得他只是一時糊塗,並非預謀?”羅昆窒了一窒,吶吶的道:
  “我……我是自己觀察注意得知……”君惟明木然道,“羅昆,穆厚也是你的結義老弟,我知道,同樣他亦是我的異姓手足,你不願他受到懲罰,我又何嘗願意?但我們,不能偏袒,不能存私,否則,再用什麼管束別人?再以什麼維護公理?我們如果苟且含混,非但自此江湖道義蕩然無存連人間是非也全混淆了!”一頓嚴詞訓斥,把羅昆驚得冷汗涔涔,心膽俱顫,他抹著汗,連聲答應:
  “是……是……”君惟明注視著他,半晌,才道:
  “不過,既然經你如此一提,我也給他一個機會。羅昆,我們派人告訴他事實真相,看他反應如何,設若他有意悔改,明白錯失,他自會即時來歸,否則,同樣以叛逆治罪!”
  羅昆大喜過望,他誠惶誠恐的道:
  “多謝公子恩典,多謝公子恩典……”君惟明肅穆的道:
  “罷了。希望很快就能知道你對穆厚一片苦心的結果,我想,自明天起,十天的時間夠了吧?”羅昆略一盤算,連連點頭道:
  “夠了,夠了,足夠了……”接著,君惟明補上幾句:
  “但是,只怕你不能親自前去,我不願意你涉此大險。再則,我們如今人手不足,你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挑一個精明點的弟兄去跑一趟吧……”方青谷忙插嘴道:
  “公子放心,我會派個機靈手下去的。”君惟明點點頭道:
  “就是如此決定了,三天后在銅城西門見面。外地的老弟兄們到了多少全一起去。
  如果,這兩天裡舒雲或夏一郎回來了也算上他們,我的坐騎如果尋到,亦替我牽去!”
  方青谷一連聲的答應著,並道:
  “公子前幾天交辦的事,我已派出五名得力弟兄分頭奔走去了,連我的副手譚子多也沒有閒著,我看,約莫一兩天裡便有回報……”君惟明沉吟了一下,又問:
  “除了一些老班底之外,羅昆,其他的一般弟兄們傾向如何?”羅昆毫不猶豫的道:
  “大多數全是忠於你老的。這一個月來,府里及四處各地所轄的弟兄聽說早已紛紛逃亡,便是留在原來職位上的那些人也都是心懷不平,隱藏悲憤,只是在童剛的嚴密壓制下敢怒而不敢言……”方青谷又插進來道:
  “換句話說,只要公子義師一起,那批小角色他們一定聞聲響應,望風.來歸。童剛內憂外患一起臨頭,只怕瓦解潰敗之日就在不遠了!”君惟明平靜的又問:
  “如今,除了‘大飛幫’與‘獨龍教’在助紂為虐,充任童剛的狗腿爪牙外,還有其他的外面人物支持他麼?”方青谷搖搖頭,答道:
  “除了這兩撥邪貨之外,好象沒有聽到還有別路人物撐著姓童的腰……”君惟明深思著,低沉的道:
  “‘獨龍教’內幕如何,我不大清楚。‘大飛幫’裡,我知道卻有不少好手,他們竟會受童剛收買或操縱,卻是頗為出我意料。總之,只要戰火一起,這場糾鬥,又該是鬼哭狼嚎的了……”羅昆喃喃的道:
  “想必如此的了……”君惟明不帶絲毫情感的一笑,道:
  “青谷,你馬上派人到長安打探消息,切實注意鐵衛府內,以及我在‘麟遊’展開行動之後的反應與策變。記著這些消息必須刺探清楚,千萬不能有誤,我們會在銅城等他回報!”方青谷慎重的道:
  “是,我會立時派遣 ”湊近了點,方青谷又神秘兮兮的道:
  “我們在府裡安有眼線,那全是效忠公子的一些弟兄……”這時,沉默了好久的金薇忍不住開口了: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送你回大寧河的那封信,青谷在四天之前就派專差帶去了,我想,你該在這裡等候令尊派遣的人手……”金薇搖搖頭,道:
  “我不用呆在這裡等他們,他們來了之後,可以跟隨這裡的各位壯土一起趕赴銅城去。若是他們在這三天裡還趕不到,以後來了就叫他們等在此地另派用場,我和你一道兒去‘麟遊’!”君惟明怔了怔,遲疑的道:
  “這,不太好吧?”金薇堅持道: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來,我跟你在一起,大忙或者幫不上,小照應卻總是有的……”一旁的方青谷也敲著:邊鼓道:
  “正是這話,公子,雖說你老功力蓋世,一身是膽,可是人有失神馬有亂蹄,誰也不敢保證不出差錯,多一個人也多一份照應。再說,金姑娘的武學造詣亦相當精湛,有她伴隨,總是有益無害的……”羅昆也插言道:
  “公子孤身犯險,我們實在也不大放心,便是金姑娘不伴隨公子,我們哥倆亦得跟去一個才妥當……”君惟明有些煩了,道:
  “好吧,便由金姑娘和我一起去!”金薇心中竊喜,表面上卻冷冷的道:
  “我認為應該這樣才對。”君惟明揉揉臉,道:
  “就是如此,青谷,準備一切應用之物。還有,三天后於銅城西門相晤時,我鐵衛府所屬人馬一律須著傳統的‘白錦衣’!”方青谷肅然道:
  “一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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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鐵膽柔情

  兩天兩夜的時間,幾乎是沒有休息的趕著路,從“乾溪鋪”到“麟遊”迢遙數百里,以短短的兩日夜的限制來趕完這段路程,可以說是太疲勞、也太艱辛了,然而,君惟明和金薇終於在預定的到達時向里來至“麟遊”之外,現在,正是晚霞滿天,秋風嘯暮的黃昏……
  他們沒有進城,只在離城門口最近的一個村子上草草打尖,順便把精疲力盡的兩匹坐騎,寄在他們打過尖的那家野店裡,然後,他們匆匆走了出來。
  為了不引起對方注意,更為了要使敵人陷入迷離眩惑的圈套,君惟明和金薇已換下了他們慣穿的衣裳,各自改著了一身灰黯顏色的行頭,君惟明是黑衫,金薇則是玄色衣裙,二人頭上,全用同色的頭巾扎妥……
  他們徐步朝“麟遊”行去,“麟遊”在陝境之內是一個大城鎮,市街繁榮,行旅擁擠,茶樓酒肆林立,尤其一到晚上,只見萬家燈火,明滅不定,街道上的行人更是摩肩擦踵,熙來攘往不絕,好一番太平盛世的風光,在這裡,“鐵衛府”所經營的買賣生意極多,大大小小各行各業,就有十七家之眾!
  金薇的俏麗面容上,露出一抹不可掩飾的倦怠之色,這兩日夜來的奔波,已給她的臉蛋印上了淺淺的蒼白,看上去。她是真有些累了,那是一種美麗的嬌慵與誘惑的倦怠,縱然在這種時候,也十分迷人!
  映著黯淡的暮色,沉沉的餘光,金薇的面龐便籠罩在這似幻似夢的煙靄裡,顯得很迷濛,也很幽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瞧見她臉孔的輪廓,這輪廓相當美,一種朦朦朧朧膜的美,象是月影下賞湖光,薄霧裡觀山色那樣的美,望著她,令人有一股顫慄的仰慕和溫切的攀附感。
  她雙目閃眨如星,襯著微撇的唇角所勾出那一抹狡黠而深沉的冰涼笑意,她的韻態就宛如一個美豔又陰毒的女巫……
  側首默默凝視著金薇,君惟明也隱隱有了這麼一種感受,他細細品嘗著,輕輕體驗著……金薇忽然驚覺了君惟明對自己的凝視,略帶訝異的反盯向他,有著三分衷心的喜悅與七分不自已的欣慰,她悄聲道:
  “我好看嗎?”想不到金薇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君惟明不由立即醒悟了自己的失態,他連忙尷尬的一笑,道:
  “好,好,美極了……”金薇腳步慢了下來,低細的道:
  “我以為你從來不曾發現我還長得不錯呢……這麼久的時間,你甚至沒有正正式式的看我一眼……”君惟明搓搓手,訕訕的道:
  “那裡話,只是我看你的時候你未曾察覺罷了,老實說,金薇,你確實美……”有些激動,又有些自嘲,金薇帶著絲絲怨恚的語氣道:
  “名懾天下的‘魔尊’,除了他的費湘湘之外,眼裡竟還看得起別的女子容額,贊一聲秀麗,這真令人受寵若驚了……”君惟明窘迫的一笑,道:
  “金薇,你又何必挖苦我?”金薇感喟了一聲,道:
  “我豈敢挖苦你?我只是覺得榮幸和滿足罷了,終於,在你眼裡,在你口中,我也看到、也聽到你對我的讚賞了,我素來自負容貌,但在你面前卻竟無影響力量,你把我看成和一塊頑石、一根朽木那樣的枯燥無味,我常常自己問,我真是如此不值一顧嗎?
  還是你君大公子眼高於頂?或者,你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呢?”
  驀地心頭一顫,君惟蚜聽出金薇話中有話,意中有意來了。老天,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竟全帶著些酸溜溜、悲楚楚怨澀澀的味兒;女人,在什麼情況之下才會有這種味兒呢?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當她對你產生情愫而你又懵然不覺的時候!
  感到有些不妙了,君惟明忙道:
  “美女如花,除非是白痴,又有誰不願多看兩眼?金薇,我對你外在的姣美與內涵的德行,已經不知暗贊譽過多少遍了,我又不是楞頭青,似你這般如玉佳人,我怎會視做頑石朽木?真是說笑了……我與常人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將自己欣賞的事物存在心中,而不掛在嘴邊,再怎麼完美的感觸,說多了,贊多了,也會變俗的,你認為是麼?”金薇無可奈何的一笑,道:
  “你的嘴舌,真利……”君惟明低聲道:
  “是你逼得我磨快了!”又“噗嗤”笑了,金薇愉快的道:
  “君公子,很多日子來,沒有看你如此風趣過了……說正格的.你是我生平所見最有男性魅力的一個,我真不知道費湘湘怎忍得、又怎捨得得罪了你,出賣了你?”君惟明苦笑一聲,道:
  “你誇獎了,我並木象你所想的那麼高明,否則,我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
  金薇堅決的搖搖頭,道:
  “不然,你正是我方才所講的那樣,費湘湘如此待你,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懦弱,另一個,是下賤!”君惟明鬥然一震。喃喃自語:
  “好個一針見血……我自己不是也這樣想過嗎?”金薇又道:
  “費湘湘這種人,我看不起她!愛一個人就不該懦弱,遭到什麼困難應該毫不隱瞞的對所愛之人坦陳直述,求取對方諒解之後再共謀對策,若是本性下賤,那就更不值得憐惜了……”君惟明長長吸了口氣,連忙轉開話題,道:
  “先不談這些,金薇,讓我們談談你 ”金薇怔了怔,道:
  “談我?我又有什麼好談的?”君惟明低咳了一聲。道:
  “你不願告訴我你的心上人是那一位幸運兒麼?”金薇咯咯笑了,道:
  “我的心上人?老天,我哪有什麼心上人呀?君公子,你這是反過來在挖苦我了!”
  君惟明不信的搖搖頭,道:
  “憑你這種國色天香、如花似玉的絕代佳人。會沒有個如意郎君?笑話笑話,只怕求親提媒的人把你金家的門欖都踏穿了吧?”金薇率直的微微頷首,道:
  “這卻不假,但是,這只是說是求親的人多,並不能算我有了心上人。有人銘心,則此人必須我所悅,到如今,很遺憾的卻還沒有這一位!”君惟明聳聳肩道;“可惜……”金薇詫異的道:
  “為什麼可惜?”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身為昂藏男兒之一員,吾輩中間,竟無一人能獲美人青睞,你說,這還不叫可惜麼?”金薇沉默了片刻,幽幽的道:
  “我一直都在期望我心裡早已塑造了一個男人的影子,但是得來的卻是完全不相似的,好不容易,我等到了,那人心目中又並不容我.他根本就不把我認作對象,可能,他壓根連想也沒往這上面想……在他面前,我是如此渺小,如此卑微,又如此怯縮,完全不象平時的我了……”
  照尋常的交談習例來說,君惟明這時就該追問金薇她等到的那個人是誰? 而金薇也正期盼著君惟明有此一問 但,君惟明卻打了“馬虎眼”,話題一溜,立即轉了方向:
  “快進城了,金薇,‘麟遊’的夜景是相當熱鬧的……”金薇氣得恨恨一跺腳.幾乎委屈到落下淚來,她強忍著心頭的淒楚與羞辱,強顏說道,“可不是……”
  金薇的情態,君惟明全已看在眼中,他不覺暗暗心驚,老天,金薇口中所說的那人,莫不成真是指的自己?設若這樣。又該如何是好?他舔舔嘴唇,忙道:
  “在‘麟遊’,我們有十七家大小買賣,各業俱備,生意鼎,每月為鐵衛府進帳不少,而‘麟遊’市面繁華,聲色犬馬,五花八門,在這裡,生活上的享受是夠了……”
  頓了頓。他又道:
  “不知道‘大飛幫’哪一個人在此處管理這裡的事務,料想也一定不會是個泛泛之輩,方青谷的消息來源自嫌不夠,有很多事,他往往只能得知一個大體,細節上就不詳盡了……。”暫時拋開心頭的幽怨與氣憤,金薇的語音顯得有些哽塞:
  “其實……也不能怪方壯士.在敵騎遍布,聲勢浩大的艱難情形之下,他只憑著那麼幾個人,那麼一點根基,便能。得悉如許秘密,也真是不容易了!你沒忘記吧?這兩天來,我們一路上就避過了好多撥對方的探馬騎隊?”君惟明點點頭,溫切的道:
  “當然,我也明白他的苦處……對了,為你準備的那兩柄巴首,你用起來還趁手麼?”
  金薇吸了口長氣儘量使心情平靜,她比方才自然得多的道:
  “還好,不太彆扭……”拍了拍長衫隱藏著的“天杖”,君惟明笑道:
  “沒關係,我的寶貝會揮堅而攻!”
  現在,他們已行進城裡,沿著一條正對城門的大街徜徉向前,這條大街繁華極了,店舖櫛比,茶樓酒肆接連,燈火輝煌,人聲喧囂,加上行人們的來來往往,攤販們約叫賣吆喝,簡直就象開了夜集啦……
  金薇輕輕的道:
  “我們先朝哪個地方下手?”君惟明胸有成竹的道:
  “我挑選了三家,這條街邊正中的那棟大樓你看見了?那是我們開設的一家綢緞莊……”
  金薇仔細瞧去,在大街的旁邊 位置是這條街的一半左右一 果然矗立著一棟氣派非凡、豪華恢弘的樓房,樓下面門甚大,五光十色的續羅綢緞一匹匹、一滾滾的排列了在貨架之間,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黑漆油亮的長條櫃檯之後,站立著一個白麵圓臉,蓄著八字胡的中年人物,他正背負雙手,好整以閒的注視著店中一些伙計們在忙著團團亂轉的迎送顧客,取拿布匹……
  瞧了瞧店外橫匾上的五個赫赫金字:“通泰綢緞莊”,金薇道:
  “叫‘通泰’?”君惟明點點頭,道:
  “這是第一個挨刀之處,第二個,就是轉過大街到另一條橫路上的‘富貴客棧’,第三個,則是昔日留給掌理本城基業的主持者所居之處,那地方叫‘勝軒舍’,我想,如今‘大飛幫’派來接替的主持人也一定就住在那裡……”嘆了口氣,君惟明道:
  “老實說,拿自己開設的買賣下手,心中也真不是滋味,雖說裡面已經人事全非,但地方也還總是那個地方,資金也仍是我的資金,甚至東主亦是我這個東主啊……”金薇安慰的道:
  “這些基業,君公子。早晚也會仍舊屬你,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君惟明淡淡的一笑,語聲突然冷利如刃:
  “還有,生命和鮮血揉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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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煞威初現

  金薇心胸間感到一緊,道:
  “我可以想像這種情形,如今來說,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是嗎?”君惟明一拂衫袖,深沉的道:
  “天下任何有關權利與利益的爭奪,不論是非雙方,俱皆免不了流血,自古以來,情勢便是如此……”
  一邊說著話,君惟明已將頭巾的下襬圍繞過口鼻,把半張面孔完全遮住,同時,金薇也會意的照樣做了。
  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們兩個把頭低了下來,君惟明壓著嗓子道:
  “進了店門之後,記住你不要開口!”金薇點點頭,道:
  “我明白……”
  於是,他們就這麼低著頭,匆匆行向“通泰綢緞莊”店而之內!
  一個身著紡綢長衫的店夥計滿面堆笑的迎了上來,呵腰肅手,道:
  “二位老客裡頭請,什麼樣的續羅綢緞,南織北紡,本店全有得賣,花色多,布料新……”
  這個迎上來的店夥,面孔是陌生的,顯然不是以前的舊人了,君惟明連正眼也不向他瞧上一下,轉身便向櫃檯行去。
  就在那店夥一怔之下,君惟明已到了櫃檯之前,站在櫃檯後面的那位白麵圓臉、蓄著八字胡的仁兄,卻沒有這個伙計那般的和藹平易了,他完全不似個生意人的嘴臉,一見有人貼近櫃檯,已不由雙眉一皺,大刺刺的叱道:
  “你要幹什麼?買東西到那邊去,這裡乃櫃檯重地,事關銀錢,不是繳貨金的不准靠近!”君惟明冷森森的瞪著他,沉聲道,
  “我不是來買布匹的。”猛然發現君惟明是蒙著半邊臉龐的,那白麵漢子立時警覺,他微退半步,全神戒備,並厲聲道:
  “朋友,你是那個碼頭,那座山的?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所在?‘大飛幫’出頭撐腰的買賣,豈也容得宵小前來撒野?”
  這時,店中已經有人察覺了這邊的爭執,一些顧客已在紛紛迴避,另外,有三四名店夥亦迅速從後面圍了上來!
  露在灰色面巾外的雙眸修放煞光,那兩道光芒隱台青白,閃亮如刃,白麵仁兄與君惟明的眼神相觸,禁不住全身肌膚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他震得又退一步,驚惶的叫道:
  “你……你想幹什麼?你是誰?”君惟明陰陰沉沉的笑,道:
  “不要怕,朋友,更不用拿你‘大飛幫’的名頭壓我,在我來說,‘大飛幫’只是一群畜生與禽獸的組合,根本沒有一點人味,此外,我要問你,你們‘大飛幫’不是一向在滇北橫行的麼?怎的卻又爬到了這裡,更開起這間綢緞莊來?告訴我,你們如何開起來的?”望著對方那驚恐疑惑又加上氣憤不平的表情,君惟明又冷冷的道:
  “告訴我呀,你們是如何得到這家綢緞莊的?搶的?愉的?侵奪的?與人合謀竊佔的?嗯?”那兩撇八字胡卻在哆嗦了,白麵仁兄雙目倏瞪,翻下臉來大吼:
  “來人哪,把這個市井無賴給我拿下!”
  吆喝一聲,早已圍持在君惟明身後的三名伙計立時一湧而上,猛然向他撲將過來!
  君惟明連頭也不回,右腿猝翻 象是一抹黑影掃掠 一那三個撲上來的店夥已齊齊殺豬似的哀嚎起來,在同一聲骨骼的暴折聲裡,三個人完全倒仰出去,六條腿俱是骨碎脛斷!
  沒有人看清君惟明的右一個動作,那白麵漢子已狂叫一聲,滿臉鮮血四濺的翻撞出去,一頭栽進了後面的貨架之下!
  於是,在這一剎間,整個店裡已陷入一片混亂,驚呼慘叫與怒叱厲吼之聲合成一團,人們爭相奔逃,推擠踩踏,場面頓時不可收拾!
  方才還是一臉諂笑,形態奉承恭謙的店夥們,現在已鬥然露出了另一付猙獰面目,個個手抄凶器,自四面八方朝君惟明衝了過來!
  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君惟明的身形快得有如一道閃電 倏東倏西,忽上忽下,那麼輕描淡寫,不可捉摸的縱橫飛掠,而就在他身形的移動中,一條條的人影已打著旋轉彈震向空,一個個牯牛似的軀體象滾地葫蘆似的團團翻摔,慘號連連,血噴如泉!
  貨架子“嘩啦啦”傾倒,五顏六色的綢布展扯飄飛,竹尺與算盤也拋空落地,再加上人體的擲擲撞擊,老天,好不淒厲!金薇也適時而動,她身手如風,閃挪嬌健,掌劈腳踢有如一頭狡豹,一只隼鷹,凌猛悍野無比,瞬息間,已有六七名敵人在她的攻殺下屍橫就地!
  一拍手,君惟明左腳修彈,將一名倉惶躲避的大漢直踢飛半空,“蓬”的一聲響撞到屋板之上,腦袋稀爛,紅自立濺!
  君惟明掠出門外,沉聲道:
  “走了!”
  金薇臨到轉身之際,腳尖將地下一柄鬼頭刀滴溜溜的挑起,驀然凌空踢送,寒光暴閃下,一個正往樓梯上奔逃的漢子已被飛射而去的這柄鬼頭刀穿了個透心涼,顫抖的哀嚎著骨碌碌自橫梯板上滾落!
  兩人衝出門外,大街上遠遠圍繞著觀看熱鬧的一些閒人們,頓時如見凶神一般驚喊著紛紛逃散,君惟明冷冷的道:
  “跟上我!”
  “我”字還在空氣中跳躍,他已古怪的斜身拔空,人在空中雙臂猛探,“呼”的一聲已飛掠出十餘丈之外!
  金薇這是第一次正式看見君惟明施展輕身之術,這一施展,卻竟高強至此。而看情形,他顯然猶末盡全力!
  迅速騰躍急奔,金薇堪堪跟上,君惟明在前面一言不發,欣然長掠如流星橫空。二人相差一肩,就那麼有如電閃鴻射的,來到了他們的第二個目地的 “富貴客棧!”
  這也是一家屋宇深沉,外貌雄偉的巨大建築,一看到這氣派,便果然不愧它的店名:
  既“富”又“貴”,在它客棧門外高挑著的鬥大紅色燈籠照耀下,可以看見正有幾個店小二打扮的人物在石階上閒聊打趣 顯然,他們尚不知道前街上發生的血戰!
  君惟明一聲不吭,倏閃上前,那幾個店小二甚至尚未看清他的身影,一共四個人已經分成四個不同的方向暴摔出去,他們口中噴出的猩紅鮮血,與那盞高挑的大紅燈籠赤濛濛的光輝相映,便越發顯得絢燦而怪異了……
  斜掠進門,一個帳房先生打扮的瘦削漢子正好一頭撞出,他眼睛一花,甫始喝得一聲:
  “是誰 ”
  下面的字句,卻永遠也無法再行出口了!他那一顆瘦伶伶的腦袋,已在君惟明掌沿猝翻之下拋出兩丈之外,在地下滾得象個繡球!
  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華貴高雅的前廳,接連前廳的乃是一條甬道,甬道後面有迴廊,有精舍,有庭園,有假山花謝這些情形是君惟明所知道的,昔日他曾數度住宿於此,現在,他正穿過通道,來至那條設有朱漆雕花欄杆的雅緻回廓上。
  兩名店小二正自回廓的那一頭匆匆行來,他們一下子看見了正以雷霆萬鈞之勢撲來的君惟明,俱不由猛然一呆,兩個人全驚駭得楞在那裡!
  就在他要施辣手的那一剎間,君惟明忽然認出其中一個乃是他以前的舊部,心念一轉,他的雙掌就全撞向了旁邊那個不認識的仁兄身上!
  挨掌的一個就象突然失去了重量,身體被一下震出了回廓之外,在空中翻滾著直摔到三丈多遠,才重重的跌到一座假山後頭!
  剩下的這一位,連尿也嚇出來了,他混身急劇的抖索著,面色灰敗,雙眼翻白,就差一口氣閉了回去……
  君惟明冷酷的,道:
  “你叫陳和?”陣陣的哆嗦著,這人面青唇白的哀告:
  “是……是……大爺一……小……小的……是陳……陳和……”
  劈手給了這陳和一記耳光,打得他滿口噴血,一屁股坐倒地上,雙手撫著臉涕哭號叫,君惟明生硬的道:
  “你敢出一點聲我就活剝了你!”
  猛然將到口的呼號硬咽了回去,陳和全身抽搐,涕淚橫流,他連嘴角的血跡也不敢擦,只會一個勁的發抖。
  “是……是……”君惟明冷然道:
  “誰是這裡的頭兒?他住在那裡?”抽了口氣,陳和哽塞著結結巴巴的道:
  “是……是‘大飛幫’……派來的一個……一個姓宋的……就……住在後……後面東……東廂房……裡……”
  君惟明哼了哼,回頭向早已跟進來默立一側的金薇使了個眼色,他自己急掠而去,金薇隨後追上。在經過陳和的身邊時飛戮一指點中他的死穴!
  陳和驀地身子一挺,當他還沒有意識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時,他已再也不能產生意識了,就那麼凸瞪著一雙驚恐又迷惘的眼珠子,緩緩傾倒地下!
  急速來到君惟明身邊,金薇低細的問:
  “君公子,他既是你的舊部,你為什麼還要殺他?”君惟明淡漠的,道:
  “變節背義,厚顏事敵,還不該殺麼?”金薇輕輕的道:
  “說不定他也是被迫……”冷冷一笑,君惟明道:
  “你沒看見方才他那種貪生畏死,毫無一點骨氣的窩囊樣子?就象這種樣子,迫不迫他全沒有關係,因為,他永遠會跟著新主子走,而不管這新主子如何當上了他的主子!”
  金薇默然了,這時,他們已穿過迴廊,來到一個小園子裡,園子那邊,在林木掩映下,嗯,果然有一幢看上去十分精緻清雅的房舍。
  向那幢房子看了一眼,君惟明道:
  “金薇,你在這裡替我掠陣,有人闖進來便殺,不要理會他是為什麼闖進來!”金薇點點頭小聲道:
  “好!你也留神些……”
  君惟明揮揮手,一閃而出。來到那幢精舍門前,他毫不掩隱形跡,舉起手來重重敲門。
  剛剛敲了三下,門裡,一個女子嬌妖聲音,嗲聲嗲氣的傳出來:
  “是誰呀:“君惟明低沉的回道:
  “我!”裡面又發出一陣咯咯浪笑,那女子道:
  “唷,好大的架子,‘我’?‘我’是誰呀?就連個名姓也不肯通報……”君惟明重重一哼,冷厲的道:
  “快開門!”
  那女子一邊笑著來到門後,接著是拔開門栓的輕微聲響,於是,那扇紅漆桃木門兒已呀然啟開,面前,露出一張和她那聲音一樣妖冶的女人面龐來。
  似乎有些意外的打量著君惟明,那女人訝然道:
  “咦?你是誰,怎麼還蒙著面?可是找宋大爺的嗎?”君惟明暴然的,道:
  “你是姓宋的什麼人?情婦?姘頭還是老婆?”那女人立刻一臉的差惱表情,她不高興的嚷道:
  “餵,你這人講話怎麼是這種講法?一點規矩也沒有,什麼情婦、姘頭?難聽死了,你把姑奶奶我看成了什麼樣的貨色啦?”裡間,傳出一個粗濁的嗓音,道:
  “小桂花,外頭是什麼人?你又在大呼小叫什麼?”君惟明木然回應:
  “外頭是你老爹,姓宋的,你還不趕快出來叩見?”裡間的那人似是一愕,一愕之下,隨即暴跳如雷:
  “***!是那個混帳王八蛋在逗你家宋大爺開心?大爺這就出來,掂掂你的份量!”
  君惟明冷冰冰的一笑,道:
  “歡迎之至,只怕你沒這個膽!”不管裡面那人的暴吼怒罵,君惟明又向站在面前目瞪口呆的小桂花道:
  “姓宋的一定在裡面穿衣裳,你看樣子也不是什麼正經路數,在我宰殺那姓宋的之前,你是要跟著下塊陪葬呢,還是要自行逃命?”
  這小桂花已經看出事情不妙來了,她哪裡還敢再逗留下去?也不管釵橫鬢亂,衣裳不整,撇開步便一頭奔了出去!
  這時
  裡間的棉簾猛掀,一個於腮滿面、高頭大馬的魁梧漢子已瘋虎似的衝了出來,同樣的,他也是髻發散亂,衣衫不整!
  離著君惟明還有五步,那彪形大漢不由倏而止步,他氣咻咻的喘著,兩眼瞪得宛如銅鈴,暴辣辣的吼道:
  “你,你是誰?”君惟明輕輕鬆松的,道:
  “方才我已說過了,你還不喊爹麼?”那巨漢大吼一聲,咆哮道:
  “你***皮,尋樂子尋到我宋大元頭上來了!我看你是吃錯了藥,叫漿糊糊住心竅啦……”君惟明冷冷的,道:
  “你是‘大飛幫’的人物?”宋大元怒哼一聲,傲凌凌的道:
  “大飛幫‘五雷堂’,‘震天雷’宋大元就是老子!”君惟明沉沉的道: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麼?”宋大元“呸”了一聲,怒道:
  “你是何人?你***皮又會是何人?任你是皇上的小舅子,也啃不了宋大爺半根鳥毛?”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在這‘麟游城’裡,你算是所有基業的主腦了?”宋大元濃眉一揚,吼道:
  “是不是還得向你稟報?你算什麼東西?”靠在門框上,君惟明淡淡的道:
  “我不算什麼東西,可是,我不偷不搶,不侵奪別人的江山地盤,不以毒謀佔取別人的財產基業,我很平凡,但很乾淨,不似你們‘大飛幫’,這樣卑鄙齷齪,下流無恥!”
  宋大無雙目怒瞪,光芒如火,狂吼道:
  “王八蛋,你,你竟敢罵我‘大飛幫’?”君惟明眨眨眼,安靜的道:
  “不是辱罵,是事實!”
  “霍”的一聲,自靴筩裡拔出一柄鋒利的匕首來,宋大元一步一步的逼近,他猙獰惡毒的道:
  “今天宋大爺不管你是誰,非剜出你的心肝五臟來不可,狗操的,我看看你滿口放屁還能放到幾時!”君惟明毫不在意的一笑,道:
  “對了,我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宋大元愕然停步,他手拿匕首,驚慌的道:
  “什麼有趣的事情?”君惟明搓搓手,道:
  “當你死掉以後,你這一雙牛眼不知是瞪著的還是閉上的?”
  暴雷似的狂吼,宋大元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他右手巴首修閃之下。卻筆直的戮向君惟明咽喉,同一時間,左掌斜劈對方小腹,雙腳猛絞敵人足跺,一招三式,猛狠俱備!
  只是那麼輕輕的,寸分之間,卻又拿捏得準確得令人掉淚 君惟明退出了半步,就在宋大元所有的攻勢甫始的瞬息,一溜亮光象怪蛇一樣的黑影,快速得無可言喻的飛纏上了宋大元脖頸!
  那種悶吼聲是淒厲而恐怖的,是一種對死亡的畏縮,對失敗的迷惘,對生命的不甘。
  但是宋大元卻僅僅只能發出半聲這樣的悶嗥,整個龐大的身軀已凌空飛起,掠過君惟明的頭頂,重重摔在七步之外的泥地上!
  君惟明現在又是兩手空空了,他方才使用的“銀絞鏈”早已收圍腰際,在這根“銀絞鏈”的運轉手法上,他實在已經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了,穩狠、奇、準,簡直是匪夷所思,不敢想像……
  地下,宋大元已經斷了氣,他就那麼趴伏在那裡,頭顱卻怪異的仰轉朝上,君惟明剛才那致命的一纏,宋大元的頭骨已被完全絞斷,現在,他的面孔猙獰而可怖的向天看著,五官歪曲,臉色紫紅,那一雙牛眼,老天,已帶著血淋淋的猩赤爆出了眼眶!
  君惟明籲了口氣,喃喃的道:
  “‘震天雷’……‘震天雷’……就是如此個‘震天’法?”
  搖搖頭,他徐步朝金薇那邊走去,從他出手到完畢,前後也不過才眨眨眼睛的時間,而就在這短促的時間裡,他已經把一件別人或者認為十分棘手的事情,妥善辦完。
  一側的陰暗處,金薇捷如貍貓般竄了上來,她怔怔的看著君惟明。沉重的道:
  “本來,殺人是一件相當麻煩而又不愉快的事,但是,在你手中卻大大的簡化了,你殺起人來竟是那般輕鬆愉快,悠然自得,不費吹灰之力,就好象在打個哈欠,或者揮掉一只蒼蠅似的……”君惟明笑了笑,道:
  “要不,該怎麼樣呢?象抬一座山那樣麼?”金薇嘆息著,道:
  “說真的,君公子,你的功夫實在驚人,那姓宋的看情形也算是‘大飛幫’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卻只在你一個照面下便斷送了他……你是怎麼出手的我都沒看清楚,只見銀光一閃,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錯。”金薇吸了口涼氣,吃驚的道:
  “你的手法好快……”君惟明平靜的道:
  “慢就不能克敵奏功了,嗯?”金薇略一沉思,道:
  “你用‘銀絞鏈’殺他,留下的痕跡不是會叫對方懷疑到是你的傑作嗎?”君惟明微微頷首,道:
  “是的,我以為還是留下點蛛絲馬跡,讓他們疑神疑鬼的好,這樣一來,不是更會增加他們的驚惶不安麼?以為是我,卻又不敢肯定,判斷不是我,殺人的手法卻宛似我的作風……”金薇點點頭,低聲道:
  “現在,我們走吧。”左右一看,君惟明沉冷的道;“好,還有最後一個地方等著我們去開刀!”
  兩人不再遲疑,舉步就待離開,但是,卻在他們剛要走的同時。迴廊那邊,已傳來一陣喧騰嘩亂的叫嚷之聲,緊跟著,嘈雜慌亂的步履聲也迅速往這裡移來!
  黑暗中,金薇雙目閃動著波光,她低促的道:
  “有人來了……”君惟明站定了身子,冷冷的道:
  “而且還不少,我想,他們已發現了前面的屍體,要不,就是他急欲通知宋大元前往應變了……”金薇輕聲道:
  “我們走不走?”君惟明搖搖頭,語如寒冰道:
  “不走了,我要看看他們來這裡準備做什麼?”
  君惟明的話聲還沒完回廓盡頭人影晃閃,已有五六條本漢形色惶急的飛奔而來!
  那五六條大漢俱是一式的灰色勁裝,手握兵刃,滿臉緊張慌亂之色,他們直到紛紛衝下了園子。才猛然發現了挺立於前的君惟明!
  在那幾位仁兄的驚疑怔愕下,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不要急,慢慢來,慢慢來。”
  這時,五六名大漢全已向四周躍開,其中一個生著一雙倒吊眼的人物,將手中一把砍山刀凌空一揮.色厲內茬的暴叱道:
  “你,你是誰?”君惟明笑吟吟的道;
  “先不要問我是誰,你們先告訴我,來此地有什麼事情?”那人扯動了一下他的倒吊眼,怒道:
  “混賬,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問我?媽的,深夜入人宅院,又蒙著臉,神情鬼祟,言語閃爍,顯然非姦即盜,你約莫吃錯藥了,搞不清這裡是什麼地方吧?”君惟明微微抖身,道:
  “你已囉嗦夠了,現在,還不快把你們來此的意圖告訴我麼?”哇哇怪叫,那人暴跳如雷道:
  “瞎了眼的東西,竟然放肆大膽到這步田地?頂撞起你家韓大爺來了,哥兒們,給老子拿下 ”
  他這吼叫尚未結束,旁邊一個腰粗膀闊的大漢已驀然驚叫一聲,象見了鬼似的“蹬”
  “蹬”“蹬”退出三步,剎那間,一雙眼全發了直!
  這位韓大爺怒哼一聲,側首罵道:
  “於三,叫你媽的什麼喪?今晚還不夠熱鬧呀?”叫於三的大漢面色泛青,全身發抖,他伸出一隻手額索著的指向了那邊,嘴巴 合著,說話都不成句了:
  “看……韓三哥……那……那邊……不可……就是……宋大……爺?”
  於是,那五六個人齊齊順著這於三的手指望了過去,這一望,老天,五六個人頓時心往下沉,渾身冰冷,腿肚子也打了轉,他們全已看見了宋大元橫臥地下的屍體了!
  君惟明喟了一聲,道:
  “那姓宋的實在太嫩,連一下子也經不住就洩了氣?而看情形,各位顯然都是能徵善戰,曉勇無敵的高手了?很好,我們可以試試!”
  那個最先發現屍體的於三轉頭就跑,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逃出三步,已被君惟明凌空一掌兜上了丈許高,頭下腳上的猛然摔了個倒栽蔥!
  剩下的幾個漢子方才被這怵目驚心的慘厲景象震得一窒;君惟明又已暴閃出手,他身形候旋而回,除了這位倒吊眼的“韓三哥”之外,其他的幾個人甚至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見,便全部翻仰而出,倒了一地!
  君惟明搓搓手,平靜得好象只是一個觀眾欣賞連臺好戲,一樣,面不紅,氣不湧的道:
  “三爺,你還想與我較量較量麼?”
  這位仁兄突然全身抖成一團,他再也顧不得什麼顏面,什麼尊嚴了,雙膝一軟,“噗通”一聲便跪在君惟明跟前,一面哆嗦得不成聲的哀求:
  “好漢……英雄……我服了……我認了……只求你饒我……一命……”君惟明冷冷的道:
  “你這前倔後恭的神情,變得倒好快哪。”倒吊眼的朋友哭喪著臉,又驚又怕又窩囊的求告著:
  “英雄饒命啊……方才……方才有其他弟兄……在一傍……我是趕鴨子上架,硬挺啦……就是……老天爺做膽……我也不敢與你老人家……為敵啊……”眉毛微皺,君惟明冷森的道,
  “我問你話,你得從實給我招來!”雞啄米似的一個勁點著腦袋瓜子,這位“韓三爺”誠惶誠恐的道:
  “是……是……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老人家放心……”君惟明簡單的問,道:
  “外面情形如何?”這位仁兄哆嗦著,道:
  “亂成一團了……‘通泰綢緞莊’被血洗啦……除了理店的鮑成貴遭殃之外,他手下弟兄更吃人家擺平了十六個……三個斷腿的還剩一口氣……其餘全沒有一個活白……
  君惟明毫無表情的道:
  “現在,你們如何應變?”“韓三爺”顫抖著,面青唇白道:
  “‘麟遊’城的首腦……我們‘大飛幫’派在這裡的總報掌‘五雷堂’曹堂主已率領一幹好手趕往‘通泰’去料理善後……曹堂主……並令小的帶著人趕來通知宋大爺立時前往會合……那裡知道……小的才進來,這裡也早就……成了個修羅場……”君惟明冷漠的,又問道:
  “姓曹的此時在‘通泰’那邊?”“韓三爺”抖著道:
  “已去了好一會……約莫……約莫他即要趕回這裡了……方才……小的已派人前去稟報曹堂主,此地也出了亂子……”君惟明點點頭,道:
  “很好,你可以走了。”一雙倒吊眼痙攣了一下,這位仁兄感激零涕的道:
  “小的……叩謝……你老……活命之恩……”
  口中說著,他以額碰地,“咚”“咚”“咚”的叩起響頭來,然而,卻在他叩下第三個頭的時候,君惟明的右腳已暴雷般猝然將他踢飛六步,一顆腦袋,頓時並裂成為血肉模糊的一團!
  這位“韓三爺”並沒有感覺到什麼難以忍受的痛苦,因為,當他還來不及覺得痛苦的時候,痛苦即已結束,他斷命得快,甚至連一聲最後的慘叫也沒有時間發出!
  隱在黑暗裡的金薇走了出來,她搖頭嘆息:
  “君惟明,你真忍得下心……”君惟明冷冷的道:
  “報仇雪恨的本質便離不開血腥,而血腥,往往聯繫在殘酷之上,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傳統!”金薇掃視了一下地面橫七八豎的狼藉屍體,有些作嘔的道:
  “我們……走吧?”
  君惟明點點頭,與金薇越牆而出,但是,他卻並不離開。“富貴客棧”,順著客棧的圍牆,他又向大門那邊繞了回來。
  金薇微帶迷憫的,道:
  “我們不是要到‘勝軒舍’去嗎?你曾說過那是第三個開刀的地方……”君惟明低沉的,道:
  “你沒聽到那姓韓的小子說,他們派駐此城的總執掌曹堂主馬上就要從‘通泰綢緞莊’那邊轉回這裡來了?我們去‘勝軒舍’的目的正是要尋找這個‘總執掌’的晦氣。
  如今,他自己送上門,不是更簡便得多?省掉了不少麻煩……”金薇猶豫的道:
  “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這裡又不是建祖塋,還須要挑個好風水地方?”
  說著,他們兩人已從院牆的繞角處繞了過來,從這裡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富貴客棧”的大門口,在那盞大紅燈籠赤濛濛的光芒照映下,客棧門口周圍竟簇擁了不少的人。
  他們有的聚集一堆,有的分散各方,卻俱皆手持兵刃,神態緊張,尤其是,每個人全又那殷惶悚不安的東張西望,驚疑不定,象是把他們內心的恐懼粘貼在臉上告示於人了。
  金薇低沉的,道:
  “看情形,那什麼曹堂主還沒有趕來。”君惟明眯著眼道:
  “你注意客棧門前的那些朋友了?他們一個個還象是蠻慌張的呢,一付草木皆兵的窩囊樣子……”金薇撇撇嘴 頭巾摀著半張臉,當然君惟明未曾發覺 有些沒好氣的道:
  “說真的,君公子,誰處在這種情形下,只怕也免不了心慌意亂,惶惶不安……”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這就要看功力的深淺了,如果是我,可能我比他們好得多。”
  “魔尊”的功力,金薇是親眼目睹,又親身體會過的,他並沒有說狂語 甚至還謙虛了些兒呢……於是,金薇默然不再做聲了。
  他們便在牆角的這邊靜靜的等候著,約莫只是半盞熱茶的時分吧,客棧前那些惶悚不安的人群中忽然爆起一片振奮的歡呼與喊叫,剎時人影晃動,紛紛湧向街頭,而街心的那一頭,正有數十乘鐵騎潑風似的卷到近前!
  緊接著,低促的馬息聲與急迫的叱喝聲便起落不息,混成一片,因為隔得太遠,而且聲音過於嘈雜,所以不易聽得真切。
  但是,就在那一串的喧騰之後,幾十個馬上騎土已紛紛拋鐙落地,會合了原先客棧外面那些人物,一撥匆匆奔向客棧裡面,另一撥便迅速順著兩邊圍牆展開了搜索行動!
  君惟明點點頭,冷沉的道:
  “嗯,這個傢伙還算有點腦筋,知道裡外同時搜尋,雙管齊下,看情形,大概是那個什麼堂主到了!”金薇亦十分鎮定的道:
  “現在我們可要迎上去?”君惟明一笑道:
  “當然!”
  說著,他首先站了出來,大踏步定了上去,圍牆的那一邊,正好有十九個灰衣大漢飛奔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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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血掌毒煉

  君惟明連一句話也懶得多說,就在那十九個漢子剛才看見他的瞬息,當先四名已驀然殺豬似的慘叫起來,四個粗大的身體便有如繡球般拋向半空。慘叫未已,又有七名大漢鮮血狂噴的打著轉子翻了出去,他們脫手的兵器落地,僅存的兩位朋友也長嗥著被君惟明摔撞到圍牆上面!
  緊跟在後面的金薇,簡直就沒有出手的機會,她還沒等得及稍有動作,眼前的一場殺伐竟已完全結束 就只在人們眨眼的功夫!
  於是
  遠處已有人發出了驚駭的呼叫與饋怒的吼喝,人影閃動,兵刃反映著森冷寒光,有幾個人狂奔入客棧之內,其他的漢子們便立時圍抄上來,不過,卻俱皆站得很遠!
  君惟明停住腳步,大馬金刀的站在那裡,絲毫沒有畏懼,與四周那些敵人對峙著,眉宇之間,隱隱含著一抹嘲弄而又冷漠的笑意……
  站在君惟明旁邊,金薇悄然道:
  “你出手好快,君惟明淡淡的,道:
  “高手制勝之道無他,便全在一個‘快’字上了。”金薇低沉的,道:
  “你殺那十三個人,就好象是農夫揮刀斬除十三根雜草一樣,不但乾脆俐落,而且,你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君惟明目光一閃,笑道:
  “如果我擺平這些小角色也要費上吃奶之力,金薇,我便混不到今天的地步了。”
  金攝正想再說什麼,客棧之內已傳來一陣急促緊密的步履之聲,極快的,幾十條入影已自大門內掠了出來!
  金薇迅速的,道:
  “他們來了!”君惟明頷首道:
  “不錯,他們來了。”
  那幾十條大漢,在客棧門前的大紅燈籠光輝照耀下,看得出全是些身著灰衣,橫眉豎目,凶神惡煞似的江湖人物,他們剛一掠出,便立時四敬分開,密密層層的將君惟明與金薇兩人圍在中間!
  君惟明眼皮子都不撩上下,他懶懶目掃視著包圍在四周、的這些對頭們,很快的,他已看出發號施令的角色來了!
  那人身材瘦削,年約五旬,頭髮已有些發白了,一張冷峻嚴厲的面孔,配上一付陰沉寡絕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個狠貨!他默默的斜對君惟明挺立著,目光尖銳的正朝君惟明全身上下打量……
  君惟明朝著那狠貨走了一步,笑吟吟的道:
  “不要看了,好朋友,我便自己招認了吧,今夜裡和你作對,搗蛋的人便是我,所有的事也全是我幹下的,夠了麼?”那人無肉的雙頰微微抽搐了一下,語聲冰冷的道:
  “高姓大名?”君惟明哈哈一笑:
  “我不告訴你。”對方神情依舊,毫不溫火的道:
  “原來卻是個無名無姓,畏首畏尾的宵小蟊賊!”君惟明更不動氣,他溫柔的道:
  “隨你編排吧,好朋友,你認為我是什麼就算什麼好了,現在,你可有名有姓嘍?”
  那神態冷峭的人物陰森森的道:
  ‘大飛幫’‘五雷堂’堂主‘冷臉雙環’曹敦力。”君惟明點點頭,淡然道:
  “唔,也算是‘大飛幫’有頭有臉的人物。”重重一哼,“冷臉雙環”曹敦力道:
  “怨有由,債有據,朋友,看你的那些傑作,顯然朋友你也定是武林中響噹噹的角色。我姓曹的只問你,‘大飛幫’和你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你竟然下此毒手,搞了個血腥漫天?”君惟明平靜的道:
  “理由很簡單,‘大飛幫’助約為虐,迫害忠良,奪人基業,空享現成,再加上強行越境作惡,侵佔碼頭地盤,併吞他人血汗經營,這些一條一條的累積起來,還夠不夠?”
  曹敦力神色微變,他暴烈的道:
  “好一張滿口胡柴的利嘴,混帳小子,你如非‘鐵衛府‘叛徒餘孽,便一定是君惟明的忠實狗腿!”君惟明豁然大笑,道:
  “叛徒餘孽?忠實狗腿?這倒真是新鮮辭兒,曹大堂主,只怕你忘了‘鐵衛府’是誰創誰立的了吧?就在個多月前,君惟明還是‘鐵衛府’的魁首呢?難道說,效忠於他的人竟變成‘叛徒餘孽’、‘忠實狗腿’了!我看,這兩句詞兒要換一換,應該加在姓童的與其同路人和你們‘大飛幫’頭上才對!”曹敦力暴笑一聲,道:
  “君惟明多行不義,橫遭殺身之禍,童剛為了他辛苦朗立的基業不致潰散瓦解,始在眾人公推之下勉強出頭擔此大任,這正所謂‘臨危受命’、‘眾望所歸’,而‘大飛幫’只是重於江湖道義,’慨然助他維護江山延續而已,又怎能容你如此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君惟明冷淒淒的笑了,道:
  “曹大堂主,你倒真是天下第一流的說謊宗師,欺詐太祖,童剛陰謀陷害多年摯友,覬覦他人江山基業、纂奪故舊財富權柄,殘害忠良不昧之豪傑義土,更偽裝仁義,假扮正直、虛托厚道,呸!他只是一個世間少有的狡詐陰狠之徒,卑鄙無恥鼠輩,而你們,你們也全是一群見利忘義, 毫無人性可言的下流幫兇,齷齪走狗!”君惟明仰天狂笑,又大刺刺的說道:
  “曹大堂主。輪到你向我發威的時候,那已不知道是幾輩子以後的事情了,在我眼中,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你比一頭畜牲,一只螻蟻更不如,你只是一個可憐的小無賴,一個虛張聲勢的下三濫罷了!”曹敦力面色轉為鐵青,惡毒的道:
  “小子,你即將為你的滿口狂言付出慘重代價!”君惟明用手指著對方道:
  “你是瞎了眼!”
  “眼”字還在君惟明舌尖上跳躍,斜刺裡,一條人影突然飛撲過來。同時,一溜寒光已猝斬向君惟明腦門!
  君惟明連正眼也不瞧上一下,他旁邊金薇,已閃電般躍過來雙方剎時接觸,只聽得一聲狂吼,那撲過來的朋友已經一個跟頭栽例地下,連連翻滾,終於又寂然不動!
  雙掌一拂,金薇若無其事的退了下來,而地下的那位仁兄早已死了,他仰面朝天,雙目突出,眼眶臉上五官全已扭曲,唇角紫血流淌,最令人驚駭的,卻是這人的全身肌膚竟在這剎那之間已俱已轉變為深青之色 一種可怖的、帶著黝黑深沉色調的、起了乾癟皺褶的深青之色!
  曹敦力心頭猛跳,他驚異的脫口叫道:
  “金家‘青磷掌’!”君惟明笑吃吃的道:
  “好一雙狗眼”曹敦力顧不得再與君惟明頂撞,怔怔的瞪視著半蒙面的金薇,驚怒交集的道:
  “你,你是金家什麼人?金家與童剛大哥頗有交往,朋友你不要為人蠱惑人心,搞錯了對象!”
  金薇默不做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冷伶伶的瞄視著對方,君惟明慢條絲理的道:
  “曹大堂主,不要討好賣乖、拉交情了,人家這位朋友不吃你那一套,人家就要掂掂你‘大飛幫’憑著哪幾把刷子膽敢為虎作倀!”曹敦力又是驚疑、又是憤怒,道:
  “小子,你是非見真章不會罷休了?”君惟明冷冷的道:
  “莫不成我還在逗著你們開玩笑、尋樂子了?”曹敦力咬牙切齒的道:
  “我姓曹的今夜若是容你兩人生出‘麟遊’城,就此退出江湖,永不漏臉!”君惟明冷冷一哼,道:
  “今夜以後的時光,只怕你難以再享受了 ”他雙目中青森森、白慘慘的煞光暴射,狠酷的,他又接著道:
  “我假如不在喘十口氣的時間殺絕你們這些天打雷劈的畜牲,我就不叫‘魔尊’君惟明!”
  “魔尊”君惟明五個字有如五個突然震起的旱天掠雷,那麼猛烈又帶著萬鈞之力的響到四周每個人的頭頂,砸到每個人的心上,於是,剎那間,站在那裡一條一條的凶悍大漢們全震慴住了,全迷亂了,全呆楞了,也全顫悚了。
  那五個字音,在他們來說,已並非僅僅表示著一個“人”,那更等於象徵著無比的力量、至極的狠酷、浩然的威凜、以及 意味著成形的死亡,血腥的手掌、招魂旗的幡!
  每個人的面色在瞬息裡俱已轉為煞白,每一雙目光中全透露出無可掩隱的震驚與畏縮神態,就這俄傾之間,他們竟已完全失去了自我,一個個心膽顫慄,形色惶恐,卻又皆似僵了一樣定立當地,動彈不得!
  用力鎮定下自己驚疑不寧的心緒來,曹敦力首先便察覺了他的手下們那種瑟縮畏懼的情形,他連忙厲叱一聲,以一雙尖銳惡毒的目光帶著壓制脅迫的韻味向四周環掃了一遍,大聲吼道:
  “有什麼可怕的!你們竟幼稚可笑到聽信眼前這狂徒的天真謊言?君惟明早就死去多日了,從那裡能再鑽出個君惟明來!墳墓裡麼?棺材裡麼?呸!這小子只不過是個妄想藉著君惟明的名頭逃命的冒充貨罷了!”君惟明吃吃笑了,他道:
  “曹敦力,你也含糊了麼?”曹敦力雙目倏瞪,怒叫道:
  “含糊?我曹某人也曾含糊你這虛藉人名,狐假虎威的宵小毛賊?”
  狂笑如雷中,君惟明的身形有如一道流光般暴閃,沒有看清他的任何動作,站在左側一方的十一個虎形大漢已同時慘叫著翻跌出去,而幾乎不分先後,在一連串的“蓬”
  “蓬”悶聲中,右側方又有十餘名灰衣人物被兜空拋風!
  滿空的鮮血濺灑,紅漓漓的勾映出各形各式的、光怪陸離的形狀與圖章來,而這些交織迸射的熱血裡,便包括著一陣陣淒顫的長號,一聲聲悲絕的嗥吼,那般刺耳,又那般陰森!
  連續在半空中翻了九個空心跟頭 看上去卻只是翻了一個,就在這九個跟頭的不等距離下,又已栽例了十七名灰衣漢子!
  君惟明的出手是凌厲快速得無可言喻的,在人們的感觸裡,他僅只是來回一趟閃動的時間,即已有三四十個牛高馬大的壯健漢子命斷魂落了!
  人類在垂死前的呼號是尖銳慘厲而又驚心動魄的,現在,這種呼號便與金屬的拋脫聲混成了一片,曹敦力做夢也想不到對方竟然具備了這等精湛超絕得有如惡魔般的可怕身手,他猛然間不覺一楞,但是,就在他這短促得微不足道的一楞裡,他手下已有好幾個人被活活擺平了。
  一陣無比的恐懼與驚震感籠罩著這位“大飛幫”“五雷堂”的堂主,象眼前這等凌厲暴虐的殺人方式,可以說是他生平所僅見,而其發生之快,經過之急,更是令人不敢想像,就憑著一個“人”的身手,寬會如此迅速與猛烈的表現麼?
  一愣之後,曹敦力再也不能鎮定下去了,他狂吼一聲,長衫分揚下,一對金光閃閃的鋒利圈環有如一雙吐射著豪光的烈日飛罩君惟明!
  但是
  任那雙金壞的去勢是如此凌厲、如何快速。卻宛如只是攻擊的一條有形的影子,君惟明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他的身軀已象魚游于水那般滑溜又怪異的獰然掠出!
  兩名灰衣大漢被他這衝掠之勢跟上,劈手已彈震到尋丈開外,另一個漢子剛要舉刀橫砍,黑暗裡銀芒如蛇,猝然閃動,那個方才把手中鬼頭刀舉起來的朋友已古怪的被倏地絞起半空,當一聲頸骨碎斷聲響畢,他已連哼也沒有哼便屍橫地下!
  大旋轉,君惟明在劃過一道美妙的弧度裡,又連連躲過了曹敦力狂風暴雨般的二十七次飛快攻擊,然而,在他這形成一道圓弧的閃掠下,又有十五名敵人長號著……紛紛翻倒!
  幾十匹馬兒開始受驚的長嘶厲吼,紛紛四散奔走,於是,僅存下的二十來名灰衣漢子中,只有五六個人不顧一切的攀附鞍鐙之上,企圖乘亂逃逸
  君惟明在一次幅度極小的猝然幌掠裡,已再度避過了曹敦力的九次攻撲,他的身形突而換為一道淡渺的光影,只是一閃之下,已凌空來到了那五六個正在驚慌失措,倉惶欲逃的敵人頭頂,而不待他們看清他的身形,毒蛇似的細長銀光已帶著刺耳的尖嘯翻閃飛卷,那種閃翻飛卷的速度是駭人的,僅只在人們的瞳仁中印入電光石火般的一抹不規則的光閃!
  剛剛才攀上馬身尚未及奔出幾尺遠的那五六個灰衣漢子俱已同時被絞落鞍下,他們的身體尚在地面上翻滾末停,狂馳驚奔的馬蹄卻又驟雨般踩踏下來,頓時慘號連起,血肉並濺!
  當人們的神智正被這一片淒怖酷厲的景象所震慴,君惟明的身影已又彈射而回,他是那麼古怪而徑異的在半空中幌挪回騰著,在身軀的移展裡,常常帶起一陣“呼嚕嚕”
  的旋風!
  但是,這旋風的速度卻跟不上他的行動,每在人們聽到了這陣風聲,那聽到的人早已翻摔了出去,他全身展在風聲之前,奪命在風聲之先!
  那根“銀絞鏈”象是追魂的黑紗招幌,惡魔應驗的報復詛咒,象是陰曹地府的生死牌,更象是冤魂厲魄的獰笑尖泣!就那麼閃耀著狠毒的光彩,縱橫飛卷,宛如流光往回蒼彎,當你看見,你即己再也沒有看上第二眼的機會了!
  龐大的人體此起被落的被絞拋扯騰,一個一個的翻起又摔跌,而那些不似人口中發出的悶啤悲吼,便混沌成了一種最最刺耳驚心的怪異聲音:
  “嗷……嗷……”“啊……啊……”“呃……呃……”
  “冷臉雙環”曹敦力是拼了命在追截著君惟明,但是,無論在親身的體會上抑是心頭的感覺上,他全有著在追逐一抹光閃幻影般的錯覺,任他雙環起如日月串連,如雲如風嘯,如長虹橫空,但卻絲毫沾不上敵人,不是一擊落空,便是稍差一線。每次落空,每次都稍差一線,這情形組合起來便告訴了他一個意義;眼前的敵人功力之高,技藝之強,已非他目下的力量所可以撼動阻製的了!
  滿頭大汗中,曹敦力又狂吼著衝上去,覷準君惟明的背影,雙環齊出。在金芒輝映下,他上身微斜,揮出的雙環再圈再揚,又朝君惟明可能閃挪的方位展開阻截,於是,剎時只見毫光如電,迴旋縱橫,黑暗的夜空中,全是虛虛勾幻的環影在飛舞,在跳躍
  
  但是,就在曹敦力的猛攻甫始發動,當那些光影剛才開始湧現,時間之快尚不及人們的意念轉動,不及人們的視線追攝,幾乎就象一個能以遁形縮地的惡魔 在曹敦力的凌厲攻撲下,已頓然失去了君惟明的身影!
  目標聚然消失,曹敦力的招式沒有了著力之處,重心猝移下他再也把持不住,突然往前一個踉蹌,而就在他傾力站穩之前,頸項倏涼,一根細細的銀鏈,已經那麼輕輕柔柔卻又結結實實的纏繞在他的脖子上面!
  銀鏈是細小的,散發著冰涼的氣息,它纏繞在曹敦力頸子上,使曹敦力覺得那象一條毒蛇,一條張開毒牙,正在準備擇肥處而噬下的毒蛇!
  全身驟涼,曹敦力有如掉在冰窖一樣頓時呆在當地,一股寒氣自腳心冒到頭頂,他僵麻的挺立著,雙眼尺滯木納,但是,卻喘息如牛!
  君惟明便在兩步之處,他右手執著鏈尾,回頭向那邊的金薇:
  “我斬殺這些雞零狗碎,超過人們呼吸十次的時間了麼?”
  金薇似是惡夢方醒,她看了君惟明一眼,會意過來。於是,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問君惟明她是否可以出聲講話?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可以開口了,反正,我們曹大堂主已經不能再傳揚出去!”金薇長長籲了口氣,嗓音略帶沙啞的道:
  “沒有超過……但我幾乎閉過氣了,在我的感覺裡,恐怕連喘息三次的時間都沒有……
  一剎前,那還是幾十個活人,一剎後,便全成了些死屍……好像,好象原本這裡就躺滿了這些屍體一樣……”君惟明平靜的道:
  “除了這位曹大堂主,還有其他活口逃走麼?”金薇搖招頭,道:
  “我沒有發覺還有其他活口逃走!你知道,殺起人來,你的縝密快捷手法,勝過漁夫伸手入甕捉鱉,穩當老練,而且,一個不漏!”君惟明哈哈大笑,道:
  “好比喻!”
  此刻,曹敦力才察覺出君惟明所發出的笑聲竟是如此空盪,如此幽寂,除代被四周的房屋擋回來一絲絲微弱的因音之外,一切竟顯的這船冷清、這船靜默,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襯合了……
  悚慄的側首探視,曹敦力幾乎連心跳也停止了,老天爺,就這一眨眼前後的功夫,他手下近百名壯漢,竟已無一生存,全死絕了,乾脆俐落得甚至連稍剩一日殘氣的傷者也不留!
  君惟明注視著他,冷沉著道:
  “曹大堂主,真是不幸的很,嗯?”
  冷汗順著眉捎子淌下眼角,曹敦力喘息急促,面紅如火,他覺得嘴巴發幹發苦,喉嚨中也象被按進了一把沙粒似的磨擦的難受,咽著唾沫,這位“大飛幫”的得力人物好不容易才澀著嗓子道:
  “你……你果真……是君惟明?”君惟明冷淡的,道:
  “請你告訴我,除‘魔尊’之外,天下之大,還有幾個人能夠在呼吸幾次的時間裡擺平這幾十個活蹦亂跳的大狗熊?”君惟明毫無笑意的一笑,又接著道:
  “況且這根‘銀絞鏈’我也想不出那位仁兄會和我同時據有……”曹敦力心臟在抽搐,雙腿也發了軟,面青唇白的道:
  “君惟明……你,你沒有死?”君惟明點點頭,道:
  “我素來命大,那能那麼容易便歸了位?對這人世間,嘿嘿,我還相當的留戀呢……”
  曹敦力驚恐加上畏懼,憤恨揉合絕望,脫口叫道:
  “我們被童剛騙了……”君惟明吃吃一笑,陰森的道:
  “他告訴你們我已經被他整治掉了,是麼?當然,唯其如此,你們才膽敢助紂為虐,甘願做他的幫兇!可惜的是,天下的事情並非件件都會如人心意的哪,我竟死裡逃生,逢凶化吉……你們得知道,老天爺是保佑好人的,而大限末到,閻王大人那裡也不收留我!”他又自嘲的一曬,道:
  “姓童的不是向外宣稱還要為我報仇麼?不勞他的大駕,辜負他的好意了,這位‘重道義’、‘講交情’的好友,用不著再使他費心,我姓君的會回來索討這筆欠債,一點一點的,一步一步的索討,很不幸,曹大堂主,你這裡便是我第一個登門要債的地方!”曹敦力打了個寒顫,心驚膽裂的道:
  “君惟明……我雖然身為‘大飛幫’六堂堂主之一,但是……我卻也得受命於人,看幫主臉色行事……我本身是決對不會與你為敵的……你要恩怨分明,不能找錯了主兒……”
  君惟明冷冷的道:
  “不會錯,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大飛幫’全是一群豺狼虎豹,挑不出個好玩意來,我要一個個的整治你們,一個個的擺平你們,沒有人會有僥倖,你不會,任何參與陷害我陰謀的人都不會!”曹敦力驚恐交加的顫聲道:
  “你……你一定要殺我?”君惟明笑笑,道:
  “當然,而且還要用一種較為別致的方法,那種方法很有趣,只是,你不會太舒服。”
  猛然一哆嗦,曹敦力驚駭的道:
  “君惟明……你你你……你聽我說……”君惟明冷然道:
  “我並沒有太多空暇,好朋友,你便不說也罷!”曹敦力篩糠似的抖索著,氣急敗壞,驚懼無已的叫:
  “君惟明……我……我有一個交換條件……我有 ”君惟明重重一哼,厲烈的道:
  “住口!鬼才相信你那些條件,姓曹的,我告訴你,你們懂得什麼,你們只懂得貪婪,以及,死亡!”他雙目中煞氣盈溢,殘酷的道:
  “現在,曹大堂主,你那雙環兒還握在你的手中,你儘可以搶先出手攻我,不過,我要特別警告你,曹大堂主,你的機會只怕不多!”
  機會不多?何止不多,曹敦力明白知道,他根本就毫無機會,休說君惟明那條追魂奪命的“銀絞鏈”,還毒蛇似的纏在自家脖頸上,便是沒有這條東西纏著,光憑君惟明那一身本事,就算空手也能將他給活拆了,單憑一己之力與這天下千萬人聞名喪膽的“魔尊”力搏,這等於十足的雞蛋碰石頭,螳臂擋大車,而且還是塊最硬的石頭,最重的大車!
  伸出舌頭砥潤千裂的嘴唇,曹敦力汗透重衣,全身發抖,他以祈求哀懇的目光投注君惟明,可憐兮兮的道:
  “君……君公子……你且聽我一言……君推朋暴叱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語:
  “不要囉嗦,我聽你講話不如跟頭狗去逗架子。姓曹的,你再不出手,就莫怪我君惟明要開宰了!”曹敦力痛苦的呻吟一聲,雙手頓軟“嗆郎”一聲他那一對金環已墜落地。下,他哀切的悲呼;
  “君惟明大吼一聲,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大飛幫’縱橫滇北,竟就倚持著你們這批沒有骨頭的窩囊廢麼?”
  一側,金薇忽然搶了上來,低促的道:
  “君公子,又何妨聽他一言?反正也費不了多少時間……”君惟明冷冷的,道:
  “金薇,你休要忘了他們的狠毒狡詐,詭計多端,我不和這些下三流的蟊賊打交道!”
  金薇溫柔的道:
  “但是,聽他講又有何害?君公子,說不定這人有什麼好主意,而且,假如他說不出了名堂來,那時再下手也不遲呀。他在你掌握之中,我想不出他會有什麼法子逃生!”
  君惟明哼了哼,稍見緩和的道:
  ‘你講。”
  有如在墜落絕壁之前抓到一截枯枝,曹敦力長長籲了口氣,現在,他就要試試他攀附住的這截枯枝夠不夠牢靠,能不能救他的性命了。
  他驚慌的道:
  “我的意思……君公子……你饒我性命……我可以告訴你很多秘密,並且替你交底,做為內當……”徐徐笑了,那笑,陰森得令人混身起栗,君惟明冷酷的道:
  “姓曹的,你以為我君惟明是剛出道的雛兒麼?給我來上這一套最最平常的拖刀之計?你還是省省力氣吧,我不上你那個當!”急切又惶恐的,曹敦力滿頭大汗的道,“不,不,我決無此意……君公子,我可以報天盟誓,我的確是真心要以此來狠答你的恕命之恩……”“呸”了一聲,君惟明道:
  “放屁!你若是脫離了我的掌握,逃得了生命,你會甘心情願替我做事?姓曹的,你不要在篇小孩子了!”曹教力正感由絕望無助之際,金薇又開了口:
  “君公子,他即有此意,而我們也的確需要一個在對方陣營裡頭比較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來做內應.我們何不答應他?”君惟明不悅的道:
  “告訴我,金薇,如果這老小子毀諾失信、你又有什麼辦法?”曹敦力聲嘶力竭的叫道;
  “我賭咒 ”狠狠瞪了他一眼,君惟明怒道:
  “閉住你的臭嘴。我不是在問你!”於是,金薇深沉的笑了,她道:
  “當然,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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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恐命製心

  眉梢子一揚,君惟明道:
  “說出來!”湊近了點,近得足使君惟明聞到金薇身上那一股幽幽的、如蘭似麝的芬芳,金薇俏聲道:
  “君公子,我聞說你擅長一種特異的點穴術,可以使被點中穴道的人不致立即死亡或受傷,能把你的勁力巧妙蘊藏,在對方體內,直到你預定發作的時間才會突然發作,有沒有這件事?”君惟明立即體會出金薇的意思了,他展顏一笑道:
  “不錯,這是我獨門的‘隱穴法’,效用確如你說,但是.勁力潛伏人體之內的時間最長只能有六個月左右,也就是說,我們能使對方在半年之內不至斃命。再長,就不行了。”金薇嫣然笑道:
  “把這‘隱穴法’用在姓曹的身上,不是最佳的控制方式嗎?我和你現在用鏈子纏在他脖頸上又有什麼分別?”君惟明點點頭道:
  “這個法子很好,與用鏈子纏他頸項的方法只是有形和無形之差而已,但是,嗯,效果相同!”說到這裡,君惟明冷然轉向驚悸不安的曹敦力道:
  “方才我們所說,姓曹的,你耳朵尖,一定全聽清楚了!”曹敦力蝗恐的道:
  “是,是,全聽清楚了……”君惟明毫無表情的,道:
  “你願意這樣做麼?”一咬牙,曹敦力悲痛的道:“我……願意。”
  “意”字還在曹敦力唇角邊顫散,君惟陽已飛快貼近,他快得象一抹影子,就在曹敦力猛然一愕之下,他的左手已閃電般掠過曹敦力的前胸,曹敦力頓覺心腔子倏震,全身一麻,君惟明已退回原位!
  伸著那只左手,君惟明的左手拇指食指前張,小中指與無名指微卷,形成一個十分怪異的形狀,他有意讓曹敦力看清了自己左手的形狀,才輕輕將五指舒開,似笑非笑的道:
  “曹大堂主,你只覺得心腔突跳,全身一麻,是麼?”曹敦力驚懼的連連點頭,慌亂的道:
  “君惟明平靜的道:
  “是的,但我不能告訴你點的是那一個穴,當然,你自己願意去猜盡可隨意。方才,我已在接觸你的身體時將一口暗力逼進了你那被點穴道,你心房跳動,表示那股力道已然突進,你全身冷麻,乃是告訴我那股暗力已然潛伏定位。”
  “曹大堂主,我要很慎重的奉告你,我逼進你穴道的這股暗力,只能潛伏三個月的時間,過了此段時間若不能解除的話,那股暗力即將發作,你閣下也就會逆血反湧,腑臟立碎,那時,你怕只要十分難受,自然,你的生命亦將不屬於你了。”曹敦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栗,急切的道:
  “但……但……君公子,三個月以後我又到那裡去尋你解除我這被封之穴呢?”君惟明雙目倏寒,道:
  “你的穴道能否解開,要看你是不是能履行諾言,你的工作熱忱如何而定了。假設一切均佳,你可以放心,在限期之前,我會找你替你解開穴道的,但我勸你不必在費心機請別人為你解穴,這是我的獨門‘隱穴法’,天下沒有任何人識得解法,而且,一個弄不巧逼開了那股潛伏暗力,首當其衝的恐怕還是閣下你呢。”淌著冷汗,曹敦力嘴唇發幹的道:
  “是……是……我記住了……”略一沉吟,君惟明又道:
  “現在,我們如何聯繫的方法細節已不及詳說,三天之後的午時,你可到‘銅城’城外的‘仙足崖’下去等我,那時,我們再決定通信方法與聯絡技巧,另外,我還有些事情要詢問你!”曹敦力道:
  “君公子……你可放心,我一定會盡力來報效你……三天之後,我包管準時抵達‘仙足崖’下恭候於你……但是,公子,尚請千萬保密,否則我也一樣活不成……”君惟明頷首道,
  “當然。”吞了口唾沫,曹敦力又囁嚅的道:
  “請公子念在我一片赤誠……三月期到,務必要解開我的穴道,君惟明笑了笑,道:
  “那要看你的表現如何了,你必須記得一點,曹大堂主,你對得起我,我也決不會虧待你!”曹敦力苦喪著面孔道:
  “一定的,一定的……公子放心好了……”右手一松,纏繞在曹敦力頸項上的那根“銀絞鏈”已活蛇般卷了回來,君惟明低沉的道:
  “如果你就這麼夷然無恙的全身而退,童剛及你的主子們不會懷疑到你頭上來麼?”
  鬥然一震,曹敦力痛苦的道,
  “他們不是傻子,定然會生出疑心的……我的一幹手下全死絕了,我親身在場卻毫無點傷,他們豈能不追究竟?”君惟明想了想,道:
  “那麼,我看你也得帶點傷才會逼真,而且,你所帶的傷還要使他們信得過!”曹敦力恐懼的道:
  “可是……君公子,我也不能傷得太重……三天后,我還要趕赴‘仙足崖’下聽候差遣……”君惟明沉吟片刻,道,
  “我自有分寸,要你傷得不輕,卻又不能妨礙你的行動 ”他點點頭,道:
  “你準備吧,可能有點痛!”咬著牙,曹敦力抖著嗓子道,“好……君公子……你下手吧……”
  “銀絞鏈”來勢之快,就宛如天際的電閃,“削”聲銳響中,已飛到了曹敦力腰側,一種習武之人本能的反應,促使曹敦力不由自主地躲閃起來,但“銀絞鏈”卻轉得更急,猝然暴斜下,已又狠又準的抽中了曹敦力的背脊。
  分明只是一下子,但落在曹敦力背上竟分成了幾十條血淋淋的傷痕,在灰蝴蝶般的碎布紛飛中,“銀絞鏈”又仰彈而回,那麼巧妙的纏住了正在踉蹌後退的曹敦力雙足足踝,“銀絞鏈”一點曹敦力足跺立即猛扯,“撲通”一聲,已將這位“大飛幫”的堂主摔了個黃狗吃屎!
  幾乎是不分先後,曹敦力身軀才倒,“銀絞鏈”已倏閃之下,“喀嚓”連響,硬生戮斷了曹敦力左邊兩根肋骨!
  曹敦力面如白紙,氣似遊絲,他痛得險些便暈絕過去了,趴在地下,這位堂主全身抽搐著,連嘴唇也泛青了!
  靜靜站在一邊 君惟明宛似老早使站在一邊似的,他上前半步,微俯下身,低沉的道:
  “抱歉令你如此,曹大堂主,你背上的傷痕看去血肉模糊,但全是皮肉之傷,未曾牽連筋骨,敷藥之後,歇息兩天自會逐慚復原,為了證明你今夜確已當場失損拼鬥能力,我只好再點斷你兩根肋骨,肋骨折斷仍可接好,且依然能以勉強行動,但在肋骨折斷的當時,卻足可令人痛得癱軟踣倒,關於這一些知識,我相信童剛及你的主子們也會知道……”
  口裡“絲”“絲”唬著氣,曹敦力咬著牙強忍痛苦,在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子流淌下,他呻吟著道:
  “多謝公子……如此顧慮周詳……可是……我卻有些……吃不消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稍忍一陣便會好的,曹堂主,你必須明白,苦肉計應該象苦肉計,學習臥底的人便該先懂得受罪……”頓了頓,他又冷沉的道:
  “而且,在‘魔尊’君惟明手下,曹堂主,你還是極少數極少數的幸運者之一,你大概很少聽過我姓君的饒恕我敵人的生命吧?”窒噎了一下,曹敦力舌頭打著結似的道:
  “是……是……公子慈悲……公子慈悲了……”
  君惟明左右前後環視,並沒有發觀任何一個活人的影子,周圍全是一片寂靜,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他滿意道:
  “很好,就這麼辦了,曹堂主,我們方才的密約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我末曾看見另外還有活人能以竊聽。”猛然,一機伶,曹敦力喃喃的道:
  “我想……我的手下也沒有膽再敢往這邊闖了……”忽然,金薇湊上一步,低聲道:
  “曹敦力,‘五雷堂’除了宋大元一雷已經斃命之外,你不是還有‘四雷’嗎?”
  苦澀的一笑,曹敦力嗆啞的道:
  “另外的‘四雷’有一個生了病躺在床上,其他三個奉幫主召赴長安候差去了,城裡只有我和宋大元兩人還算可勉力一撐……不過,便算他四個人全在此地,只與君公子對上了陣……他們又能發生什麼作用.?”君惟明笑笑道:
  “看情形,曹堂主,你並沒有迷糊。”曹敦力嘆了口氣,低啞的道:
  “事實勝於雄辯……裝迷糊又有何用?”說到這裡,他目光怔怔的盯在金薇那遮蒙著口鼻的面龐上,吞了口唾沫,他沙沙的問:
  “這一位,可就是曾經參與陷害君公子行動的‘紅蠍’金薇金姑娘?”金薇看了看君惟明,君惟明一笑道:
  “不錯。”有些迷惑,更有些驚異,曹敦力吶吶的道:
  “但是……但是……金姑娘又怎會和公子你?……”君惟明笑吟吟的道:
  “怎會又和我站在一條陣線之上,是麼?曹堂主,你應該知道,天下沒有絕對的事,而有良智的人,便算他被蒙蔽一時,也終將受到真理的感召而醒悟,金姑娘就正是如此了。”
  曹敦力怔怔的趴在那裡不知道楞想些什麼。於是,君惟明徐徐退出,向一側的金薇悄然使了眼色便迅速朝暗影中行去。
  君惟明他們已經躍越城牆出到城外,夜色很濃,他們在黑暗的掩隱下,匆匆赴往西門外的村子……彼此互視,雙目在黝暗中炯然有光,他低沉的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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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雲暮風凜

  銅城西門口,黃昏。
  君惟明與金薇仍是昨天夜間的那身打扮,現在,他們正坐在西門外驛道邊的一座茶棚裡,兩個人面對面的低飲著粗瓷杯裡的茶水。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兩人的坐騎已由茶棚主人牽到後面去栓著了,這家簡陋的路邊茶棚,看上去仍然顯得平淡而陳舊,找不出一點點什麼扎眼或是味道不對的地方來……
  如今,夕陽西斜,紅霞滿天,景色淒迷絢麗,好美。遠遠的驛道上,忽然有一陣急劇的馬蹄聲傳來,塵頭高揚,浩浩蕩蕩,那是一列馬隊,片刻,這列馬隊已狂風似的卷到了近前!
  一群鐵騎為數約在三十之譜,馬上騎土一律穿著純白閃亮的織錦白袍,同色頭巾,白色黑底薄靴,而且,每人背後,亦都斜斜背著一柄黑皮寬鞘的朴刀,個個神情精捍,氣度驃猛,一看印知全是江湖豪士,草莽英雄!
  那兩個為首者,哈,一個竟是削瘦冷峻的“血腸煞”羅昆,另一個,身材奇偉魁梧,虎背熊腰,一張大黑臉上生滿了絡腮鬍子,兩邊衣袖高挽,在那一雙毛茸茸的粗壯手臂上,分別套戴著五只黃澄澄的手鐲,這兩條手臂上的黃鐲,自手腕直連到肘節,只只都打磨得鋒利無比宛如刃口,映著夕陽紅霞,隨著馬匹的轉動,老遠便閃泛出波波寒光!
  這黑臉大漢,不是別個,正是君惟明手下“九煞”之一的“血鐲煞”洪大賢!
  草棚之內除了君惟明與金薇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客人,嘈雜而急劇的馬蹄聲一傳來,二人即已警覺,金薇側首向窗口望去,美麗的面寵在西方晚霞的映照下,全然浴入一片光彩裡,看起來,她竟是如此撫媚而嬌麗了。安坐不動,君惟明舉起茶杯來啜了口茶,淡淡的道:
  “可是他們來了?”金薇笑著的點著頭,道:
  “是他們,領頭的有一個便是羅昆壯士,另一個我不認識,他好一張張飛似的大黑臉,騷鬍子……啊,老天,兩條手臂上還戴著些手鐲子,那些手鐲子邊沿又好鋒利……”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那是洪大賢,號稱‘血鐲煞’。”金薇乾脆伸出頭去,道:
  “他們來近了,可要我出去招呼?”君惟明點點頭,道:
  “你去吧。”
  於是,金薇立即起身躍出茶棚,她站在路邊連連揮手,俏美的面寵展現出花一樣的美顏來。馬上,“血鐲煞”洪大賢眼尖,即時發覺了金薇的動作,他一怔之下荷荷大笑道:
  “羅昆,你看看,路邊一個俏娘們在朝著我們拋他舅子的媚眼呢……”羅昆一眼望去,不由低叱道;
  “少扯蛋,她就是‘紅蠍’金薇,伴隨公子一道出來的,她既然現身招呼,公子一定也在附近了!”
  洪大賢聞言之下趕忙將一付吃豆腐的嘻皮笑臉收起,換上了他原來冷板板兇巴巴的熊樣子,而這時,他們已來到了金薇跟前尋丈之處。羅昆高舉左臂,口中尖呼:
  “嗨 嘿!”騎隊紛紛緊轡停步,羅昆翻身下馬,洪大賢也立時跟下,一抱拳,羅昆踏上兩步:
  “金姑娘請了,公子可在?”金薇盈盈還禮,道:
  “羅公子就在茶棚裡面。”羅昆與洪大賢方待入內,君惟明已笑吟吟的當門出現,洪大賢大叫一聲,搶上前去便拜行大禮,卻被君惟明一把扶住:
  “大賢,此地何地,此時何時?兔了。”洪大賢虎目含淚,激動得連嗓音也發了抖:
  “公子……公子……我們盼你老盼得好苦啊……我們還以為這一輩子再見不著你老啦……”君惟明含笑重重拍了拍這位大漢的肩膀,道:
  “不要難過,大賢,這不是又見面了麼?”說到這裡,君惟明目光自洪大賢肩頭上望去,他忽然急道:
  “羅昆,快把弟兄們帶到後面歇著,不准他們行大禮……”
  原來,那些方才下馬的“鐵衛府”好漢們,這時也看見了他們的魁首,這批歷盡風霜、飽嘗憂患的堅強漢子們立時朝著君惟明跪下,他們沒有喧叫,沒有歡呼,僅只虔誠的慶幸,感思的對著他們的首領跪倒,用這個動作,來表示出他們內心的振奮,由衷的喜悅,以及無比的至誠與尊敬!
  羅昆馬上轉奔回來,低促的傳達了君惟明的口諭,於是,那些豪土們便在他的帶領下,肅靜而快捷的各自牽引著馬匹跟隨羅昆繞到茶柵後面去!
  茶棚後面,乃是一片稀疏的樹木,地方極寬極闊,足可容下數百人馬而不擁擠,再加上四邊有林木掩遮,更是一個暫時歇息的理想地方,君惟明與金薇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已趕達此地,他們所以選擇了茶棚之內等候諸人到來,主要的,也全在於看中了茶棚後面這片可以掩隱人馬的梳林子。
  此刻
  君惟明、金薇、洪大賢三人已坐在桌前,面露迷惘與畏縮之色的店主人為洪大賢斟滿了茶水之後,又悄悄退到那邊去了。君惟明低沉的,道:
  “大賢,你曾受了傷?”洪大賢一聽提起這個,便不由得憤怒填胸,他咬牙切齒道:
  “全是那些狗操的野種幹下的好事!公子,我那晚上和我的弟兄們力擠三倍於我方的強敵,光是圍攻我一個人的便有七八個,他們全是一身黑衣,頭上蒙著面罩,前胸還繡著一條白龍,他舅子的,一個比一個不要臉,七令人攻我一個,未了,我活宰了他們一雙半,自己大大個小也負傷十三處,我一看情形不對,便只好帶著一批近身手下衝出重圍,那一戰,我手下兩百多人除了死傷傷被俘的,就只有五十來名弟兄跟著我逃出,連我的副手‘回手筋’也丟了命,慘……”君惟明平靜的道:
  “那些人,全是黔邊‘獨龍教’的角色!”洪大賢忙道:
  “青谷老哥已告訴了我……”君惟明道:
  “童剛之事,方青谷也全向你說明了吧?”洪大賢雙目似欲噴火,恨聲道:
  “全說了,公子,我們老早便已覺得他不大對頭……”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
  “其他的人呢?”洪大賢壓著嗓門道:
  “譚子多已經早來了,他帶著十九名弟兄先行潛入城裡插哨安線,預作佈置,另外,青谷老哥與岳大頭、焦白眼隨後就來,我們是分批走的,怕人多惹眼,引起那些狗頭注意……”君惟明雙眉微皺,道,
  “你們是何時趕到‘乾溪鋪’的?”洪大賢低聲道:
  “我是昨天早晨,焦白眼和岳大頭是前天晚上,我帶著四十名弟鬼,他們兩個帶著近三百名……”君惟明緩緩的道:
  “夏一朗與舒雲沒有消息麼?”洪大賢怔了怔,沉重的道:
  “沒有,派去尋找他們兩個的弟兄也未見回來……”靜默了片刻,君惟明再問,“那麼,我的坐騎也沒有消息了?”搓著手,洪大賢道:
  “沒有……”旁邊,金薇也有些焦灼的問:
  “洪壯士,請問,我家可曾派了人來?”洪大賢有些迷惘的看著金薇,道,“你是說‘大寧河’金府上?沒有看見有人前來……”金薇又急道:
  “派去送信的人回來了嗎?”洪大賢尚來及回答,門外,羅昆恰好進入,他搶前兩步,接口道:
  “也沒有回來,金姑娘,你不用急,我想一定是有什麼事耽擱住他們了。”金薇氣恨恨的,覺得面上十分無光的道:
  “哼,假如我爹不照我信上要求他的那樣派人趕來,我就永遠不轉回‘大寧河’金家!”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別生氣,金薇,可能真有什麼意外牽羈住了他們。再說,我們也並不一定需要令尊的人手前來幫助呀……”一咬唇,金薇十分不高興的道:
  “我不管公子你需不需要我金家的人手幫忙,但這至少也表示了我一點點心意,如果我爹連我這個笑小的要求也給我打折扣,我就不回去,看他怎麼辦?”君惟明哈哈一笑,道:
  “又何苦呢?金薇,其實有你一個人在此已是足夠,勝似你金家百十條大漢了!”
  餘怒未息,金薇仍氣咻咻的道:
  “可是我爹若不派人,我的臉面又往那裡去擺?”淡然一笑,君惟明岔開了話題:
  “羅昆,派去召勸穆厚的人可有回音?”羅昆連忙躬身到:
  “回稟公子,尚未回來。”君惟明冷冷的道:
  “希望穆厚不要一錯再錯,自走絕路!”羅昆心頭跳著,陪笑道:
  “穆厚是聰明人,公子,我想他一定不會那樣糊塗的……”君惟明仰起頭來,道:
  “我也和你的想法相同,他是不應該那樣糊塗。”一邊,洪大賢怒罵道:
  “穆厚這渾小子,若是他這次能跑回來,我照樣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要他知道下次做事須要小心!”君惟明淡淡道:
  “要徹底認識一個人,了解一個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難怪古人有道:相識滿天卞,知心有幾人了。”洪大賢乾笑道:
  “公子,我們可都算是你老的知心吧?”君惟明徐徐笑了,道:
  “多日不見,大賢,你皮厚依舊!”金薇端起茶杯來吸了口茶,又開口道:
  “君公子,你認為我們這邊的人馬陸續往‘長安’移動,對方廣布的偵騎眼線會不會發覺?”君惟明沉吟了一會,道:
  “這個很難判斷,他們的偵騎雖眾,但卻勢難兼顧廣闊地面上的每一點線,說不定我們運氣好,沒有被對方發覺,可是,也不一定早被他們注意到傳報上去了……不過,這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妨礙,我們的行動即將明朗化,而且,目前即便他們看出我方的意圖,如今欲加以援手,卻也來不及了,我們如箭在弦,即將射出!”羅昆輕聲道:
  “一路行來,公子,我們俱皆十分警惕留心,行進亦異常謹慎,似乎不會昭揭於敵眼……”君惟明深沉的道:
  “算盤不要打得太如意,還是多加考慮一點的好,童剛及‘大飛幫’那一批人也不會全是吃飯的!”洪大賢接上來道,
  “就算他們看出我們的行蹤來吧,又有什麼舅子關係?我們馬上就要殺將進去了,對方還來得及啃鳥?”
  這位“血鐲煞”言談之中,葷素齊上,一點也不講究,其實,金薇久處江湖,什麼三教九流的角色也看慣了,什麼粗俗黑語也聽過,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堪入耳的害臊感覺,但君惟明卻感到有些不妥,他看了洪大賢一眼,低低的道:
  “大賢,你那張尊口。”一楞之下,洪大賢不好意思的道:
  “啊,呃,是……是……公子,我這張嘴,就***不大修飾,老是冒出些粗話來 ”金薇不由笑了個掩口葫蘆,她強忍住笑道:
  “沒有關係,君公子,這樣更能顯示洪壯土的直爽豪邁來,唯有這種口無遮攔,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忠烈之輩!”洪大賢嘻開大嘴,得意又榮幸的哈哈一笑,雙手抱拳:
  “過獎了,金姑娘,真叫過獎了……”君惟明好氣的搖搖頭,他又問羅昆:
  “如若沿途有什麼異動,譚子多會來得及通報麼?”羅昆點點頭,道:
  “來得及的,他是採取接力連串的方法,把我們的暗樁一個個的安插下去,到時候我們只要看見一個柱著竹杖的人物出來,那即是譚子多派來傳遞消息的人了。”君惟明一笑道:
  “譚子多真是有點幹才的。”羅昆趁機道:
  “大亂平定,公子還府之後,尚請對譚子多提攜一二!”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好小子,你一天到晚,都是為人做起說客來了,嗯?”臉孔一熱,羅昆忙道:
  “不敢。”
  正在這時,外面的驛道上,又有一陣馬蹄聲隱隱傳來,蹄聲密集而迅速,有如成串的悶雷連響,極快的接近到這邊。洪大賢笑道:
  “公子,我們的大隊來了。”君惟明沉聲道,“人數不少……”洪大賢一齜那滿口黑牙,道:
  “兩百多人呢,公子,我去迎他們好麼?”君惟明點點頭,道;“記住,除了老兄弟進來之外,其他人馬仍然轉到後面的疏林之內休息!”洪大賢答應一聲,匆匆奔了出去,目注他牯牛般壯健的背影,君惟明無可奈何的笑道:
  “洪大賢這種急毛竄火的脾氣,也不知那一時才能改變得了,你看他那粗手粗腳,莽莽撞按的樣子……”羅昆亦笑道:
  “近兩年來還好得多了,在以前,沒有一個時候他的下人不挨過他揍的,他只要一發怒,連房子都會拆了……”君惟明喟了一聲,道:
  “但是,大賢卻是個至情至命的好人……”羅昆點點頭道:
  “更是個可以託心托命的好兄弟。”
  他們說著話,茶棚之外,已經傳來一陣陣人聲馬嘶,偶爾還響起兩聲清亮雄勁的叱喝,於是,片刻之後,在“血鐲煞”洪大賢的引導下,一行四個人已快步向茶棚走來。
  除了洪大賢之外,三人中有一個是“焰龍”方青谷,另外兩位,一個矮胖如缸,禿頂麻面,腦袋顯得特別的大,他走起路來一搖三擺,有如填鴨踱步。他還在唇上蓄著一撮小鬍子,看上去有些可笑,一身白袍緊緊裹在他矮胖的身上。就宛如裹粽子一樣臃腫,他背後沒有背掛兵器,手上提著一個長方形的油布包,那油布包似是十分沉重,拿在這位仁兄手裡,油布包的體積就顯得越發大了……
  這矮胖人物的旁邊,走著另一個也叫人看上一眼便終身難忘的怪異角色,他的身材與矮胖漢子恰巧相反,生得是又又長,宛如麻桿,一張馬臉是白里汎青冷板板的毫無表情,兩只眼睛偏偏又白多黑少,一眨動起來,淨朝人翻著白限。而最令人扎眼的,是他脖子上懸掛的一串骷髏鏈子,這串骷髏項鍊,是由十二枚銀白閃亮的拳大骷髏綴成,每一枚骷髏頭都是精功雕鏤,掀齒洞眼,猙獰無比,這些駭人的玩意掛在他脖子上,每一走動,便在他胸前輕輕摀幌,活象一串真的人腦袋一般!
  這兩個形態獰猛怪異的人物,那矮胖的一位,正乃“鐵衛府”九煞中的大阿哥“八手煞”岳宏遠,那瘦長白眼的一個,卻是“九煞”裡功夫最為潑辣狠毒的“骷髏煞”焦二貴了!四個人進入茶棚之內,君惟明已起身相迎,“八手煞”岳宏遠與“骷髏煞”焦二貴剛見君惟明,已忍不住鼻酸目紅,他們同時湧上,四膝沾地,齊齊抖著嗓子叫:
  “公子……”君惟明一手一個將他們強行扶起,苦澀的笑道:
  “‘九煞’‘三豹’‘一郎’之中,唯有你二人馬齒最尊,定力至高,怎的如今也效起婦人之態來?”抽了抽鼻子,岳宏遠竭力平靜下自己的激動心緒,他的聲音卻仍然有些嗆啞的道:
  “公子,分別了不到五十天,今見公子,卻恍如隔世了……”焦二貴也語聲發沙的道:
  “我們叫那些烏龜孫整得慘啊……”君惟明先招呼他們落了坐,始道:
  “宏遠、二貴,你們的赤膽忠肝,一片摯誠,青谷已詳告我,大家老兄老弟,我也不說那些虛話,你們二位及在坐的每一個弟兄,我全感激你們對我的忠誠與支持,我全永遠記得!”“八煞手”岳宏遠忙道,
  “公子,你老何須掛齒?這全是我們份內之事,若連這一點為人的最低德操也沒有,我們還能算是人麼?”焦二貴也急道:
  “我們賭了毒咒,宣了血誓效忠公子,就是挫骨揚灰,凌遲碎剮,也休想搖動我們的意志。公子,我們除了你老,還能再去侍候誰呢?”君惟明感動的,瘠啞道:
  “多謝你們,你們到死都會是我的手足弟兄……”桌沿四周,每個人神色肅穆,形態恭謹,這些出生入死的好漢們,齊齊以一種震撼人心的低沉音調宣頌:
  “朝日東升;萬象惟明!”君惟明重重抱拳,容光湛然,面色凝沉的道:
  “各位落坐。”於是,岳宏遠、焦二貴、洪大賢、羅昆、方青谷等人紛紛坐下了,君惟明又簡單的把金薇為焦、岳兩人介紹相識,他立於桌前,朗聲道:
  “我想,這一個多月以來的各種變化意外,其中內幕,方青谷亦已詳細告訴做們兩位了吧?”岳宏遠與焦二貴連忙點頭道:
  “說過。”君惟明平靜的道:
  “那麼童剛的陰毒詭謀與殘暴手段,你們一定也早就看得透澈清楚了?”桌子四周的五位豪土立即回應,君惟明深沉的又道:
  “對於雷照、潘春,以及穆厚的叛逆行為,你們有什麼意見?尤其是岳宏遠與焦二貴!”
  岳宏遠是“九煞”中的大阿哥,焦二貴是僅次於岳宏遠的老二,他們兩人在“九煞”
  裡的影響力及左右,是相當巨大的,以前,在君惟明未曾收服“九煞”之時,他們哥兒九個便全由岳宏遠發號施令,焦二貴運籌帷幄,如今他們雖然已聽命于君惟明,但是,岳宏遠與焦二貴兩人,在他們這幫子兄弟中,依舊有其代表性,他們對“九煞”的主張及行動,仍然有著舉足輕重的力量!岳宏遠面色沉重,隱現陰霾,其他四人也滿懷愴然,目光黯淡,但是,岳宏遠真沒有遲疑,他徐緩而清晰的道:
  “公子,完全依照公子諭示處置便了……”君惟明木然道:
  “我的意思,是要按照“鐵衛府”處置叛逆的規定懲治!”
  他們全知道“鐵衛府”對付叛逆的懲治是代表一種什麼樣的含意,那沒有別的,只是死亡,一種殘酷的,痛苦的死亡!岳宏遠嘆息一聲,低嘆的道:
  “公子,我們沒有異議,除了遵從公子裁決,我們事實上也別無選擇……”焦二貴抽了抽鼻子,道:
  “所謂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我們自家哥們做出這等滔天罪行,又怎能偏袒?如若我們存有私心閣顧府規,一意姑息自己弟兄,那將來又如何再去管束別人,又如何讓過去犯同過者以服口服!”岳宏遠點點頭,低沉的道:
  “雷照和潘春、穆厚几個人,他們既能背叛公子,毀棄名節,更挾其詭毒技謀陷害同府手足,殺戮香前兄弟,這已證明他們根本已不顧金蘭道義,根本已不念骨肉舊情了,他們已離棄了我們,我們又何必珍惜?公子,請無庸掛杯‘九煞’結義之好,放開手做了!”焦二貴雙目暴睜,有力的道:
  “我們永遠全追隨公子左右!”岳宏遠冷凜的又道:
  “從現在開始,我們正式宣告除去潘春,雷照二人於‘九煞’結義之名,拔掉他們的香頭!”頓了頓,他又道,
  “穆厚若是在聞得公子召諭之時能以幡然悔悟,即時來歸,我以‘九煞’大哥身份恕他此過,要是不然,他的下場與潘春、雷照二人相同!”焦二貴卻氣咻咻的造:
  “死醉可兔,活罪難逃,穆厚便是悔悟歸來,我也要請準公子,先教訓他一頓!”
  君惟明淡談一笑,安詳的道:
  “假設穆厚能自行回來,痛悟前非,我想,告誡他一番也就是了,到底,他年齡還小。”說到這裡,他目光閃閃的環視了各人一眼,續道:
  “現在,我們開始商討行動細節,關於此次行動,我早有腹案,提出來與大家磋研之後,若是有人認為尚有斟酌的地方,可以直接說明!”
  其實,君惟明掌握“鐵衛府”十餘年以來,他所有的計劃和主意已等於是鐵案一般,少有斟酌餘地。他歷來的主意俱皆精密周詳,少有破綻,所以,此時大家全都聽著,誰也沒有存著“商討”的意思,要說其他主張,那就更甭提了………君惟明冷靜而簡潔的道:
  “‘銅城’之內,我們的買賣共有九處,最大的只有兩個地方,一是潘春本人所住的‘留春園’,另一處是福字大街的‘鐵記皮貨行’,今晚,我們主要的攻擊目標便是這兩處,我、洪大賢,與金薇率領五十名弟兄進擊‘留春園’’岳宏遠、羅昆,你二人率百名弟兄撲打‘鐵記皮貨行’,以外,焦二貴與方青谷各帶三十名手下挨著另外那七家生意衝入砍殺,由譚子多領著其餘的弟兄分別隱伏暗處,抽冷子截斬對方奔逃之人!”
  他看了岳宏遠一眼,道:
  “遠宏,你與二貴帶了兩百多人來?”岳宏遠沉聲道:
  “有兩百二十名弟兄。”洪大賢也忙道:
  “我的人也有四十個,這裡留下三十,還有十名派給譚子多了。”咳了一聲,方青谷亦道:
  “公子,我那邊,只能抽調出五個人來,如今亦全跟在譚子多身邊。”君惟明點點頭道:
  “那麼,人數的分配是足夠了,羅昆,你現在馬上給我到後面去把每一批人手分派停當!”“魚腸煞”羅昆急忙答應,匆匆離坐而去,這時,岳宏遠卻似有些憂慮,他輕聲道:
  “公子,‘銅城’,九家生意裡,還有不少故舊夥友執事,他們並不知道此中真情,有很多人還一直以為公子是真遭了難,童剛是的確臨危承命,出來替公子你維護大局的,這些不明內情的老弟兄,是不是,呢,可以放他們一馬?”焦二貴也忙道:
  “這種情形非止‘銅城’一地才有,其他地方,包括‘鐵衛府’中,仍有一大批舊日屬下至今還被蒙在鼓裡不知。內情,他們一直都相信童剛的謊言,全以為姓童的是個大好。人,他之所以出頭接掌‘鐵衛府’,完全是站在與公子交情深厚的立場上,奮勇出來收拾這個大破攤子,都以為他是個講義氣的英雄,不苟且的豪傑……這種情勢,必須要待公子正式出頭向童剛興起問罪之師,正式露面昭示天下,揭發童剛陰謀以後才能改變過來,方能使他們恍然大悟!”岳宏遠又道:
  “所謂不知者不罪,這一幹小弟兄們並不曉得童剛陰謀,只是被他的巧妙謊言所眩惑蒙蔽,如若不問皁白俱當敵人宰殺,實也太過冤枉,我想,只要他們一旦洞悉了內中實情,必將立時唾棄童剛,大批投奔公子身邊!”君惟明沉吟了一會,道:
  “也罷,今夜之戰,你們可以事先向那些遭受欺蒙的舊屬昭示立場,簡述因果,要他們馬上棄暗投明,依從過來,但是,其中若有猶豫不決或頑強抵擋者,不管他是什麼人,一律給我殺掉。”頓了頓,他又斷然道:
  “午夜之後,我不再隱諱形跡,將以正式名份露面。聲討童剛,昭示天下,索還這筆血債!”岳宏遠呵呵一笑,道:
  “對,如此一來,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童剛定然手忙腳亂,寢食難安了!”焦二貴接口道:
  “公子一出頭,一幹老弟兄不用說自會紛紛投奔。大批人自童剛掌握之下逃亡,童剛自己心慌意亂不說,他更得一邊防範公子報仇,另一面,還得費盡心機設法控制府里及各地的逃奔者,這樣一來,嘿嘿,可就有得他好受的了……”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
  “童剛此人,非但狼心狗肺,笑裡藏刀,為人更是城府極深,詭計多端,我們切莫小覷了他。他能在絲毫不動聲色之下,暗暗調集了‘大飛幫’及‘獨龍教’兩撥人馬前來助拳,這豈是常人所能辦到?而且,他早有預謀,將‘鐵衛府’及其他各地,以備你們稍有抗背之意便下手殲襲,此等雙管齊下,一勞永逸的心理,又是多麼厲害歹毒?更不論他的虛偽欺蒙,做作裝扮之術,再到什麼火候了……”咆哮一聲,洪大賢破口罵道:
  “他還有更厲害的一招是我們所望塵莫及的,這一招就,是無心無肝,喪盡天良,把道義當鳥毛,將卑鄙當飯吃!”焦二貴亦鄙夷的道:
  “無恥的東西!”君惟明眉梢子一揚,道:
  “我實在奇怪,我怎會和他交了這麼多年的朋友?還交得如此情感深篤?欸,漸愧!”
  岳宏遠安慰的道:
  “公子,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有道是活到老,學到老。而且,這種當,換了誰只怕也免不了要上的……不光公子未曾看出此人的卑鄙面目,我們還不是一樣沒有察覺麼?”
  沉默了好久的方青谷,開腔道:
  “這種事,將永遠也不可能發生第二次了……”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就這一次,我已險些脫層皮啦,那還能再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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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n7119 (201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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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辣手索仇

  舉起茶杯,君惟明一仰脖子將餘剩的冷茶全喝光了,他抹抹嘴,又探首望瞭望外面的天色,頷首道:
  “可以出發了,大家記住,事完之後,趕往城外的‘仙足崖’下聚集,‘仙足崖’,有誰不知道此處麼?”沒有人答話,君惟明站了起來,深沉的道:
  “我們方才決定之事,如果有羅昆沒有聽到的,由二又轉告。”焦二貴忙道:
  “公子放心。”大家都站了起來,君惟明又道:
  “我、大賢、金薇先走,宏遠與羅昆隨後即來,二貴和青谷亦不能稍有耽擱,動手時間,不能拖得太長!”他想了想再道:
  “還有,記住不用留情!”這時,羅昆已急步奔入,他直到君惟明跟前,低聲道:
  “公子,人馬俱已分派妥當,另外,譚子多已譴了一名弟兄自城裡傳來消息,‘留春園’門外在半炷香前,有兩乘快馬奔到,馬上兩人形色焦惶,匆匆進入‘留春園’內,唯不知所為何事?其他各處卻一切平靜,末見對方有什麼異處……”君惟明斷然道:
  “告訴那名弟兄譚子多應做的事。我們馬上出擊!”
  於是,在茶棚內燃起的暈黃油燈光輝下,人影幌閃,步履急促,剎那間,桌邊的人們全已走了出去。
  後面,茶棚主人正伸著腦袋忐忑的探視著他們的行動,一柄雪亮的朴刀已寒森森的架上了他的脖於,在這位乾瘦的茶棚主人惶然回顧中,一個人高馬大的白袍彪漢正朝他裂嘴微笑……
  外面。
  君惟明一躍登鞍,他頭也不回,猛一揮手,自己的坐騎已搶先奔出,洪大賢與金薇便緊隨左右,另外五十乘鐵騎,亦一陣風似的趕了上來!
  進西門,蹄聲如雷中,直奔處於北角的“留春園”。這幾十匹健馬奔馳起來,何啻山崩海嘯!在一片震耳的鐵蹄敲擊聲裡,人叱馬嘶混成了一支雄壯卻暴烈的奏曲。華燈初上,街上的行人不由全嚇破了膽,紛紛走避,驚呼尖叫不斷!金薇又將嘴鼻蒙上,笑道:
  “君惟明一馬當先,急奔快馳,他微微側首道:
  “怎麼說?”一扶檳角,金薇俏眼兒一掠,道:
  “長街馳馬,鬧市縱騎,直入無人之境,這還不叫狂麼?”君惟明笑了笑,道:
  “情勢緊迫,非同尋常,此乃萬不得已,平時,我們是決不會這般囂張的!”洪大賢猛帶絲韁,馬匹一偏躲過了一個差點閃避不及的行人,他怒“呸”一聲,大罵道:
  “走路不帶眼?我操你的二舅子!”君惟明無可奈何的一笑,道:
  “當然,偶而也有例外……”金薇咯咯笑了,裙裾飛舞著,她嫵媚的道:
  “是嗎?”尚未及再講什麼,一邊的洪大賢已低聲道:
  “前面到了‘留春園’!”
  君惟明冷冷望去,餵,果不錯,十丈之內的街道右邊,有一片恢宏深沉的樓閣屋宇,臨街的一棟辭樓上燈火通明,人語喧嘩,騎樓底下是八根大紅合抱的柱子,六層石台階直通上去,金雕描花格子門,從外面,就可以看清樓下的堂皇陳設,豪華擺置,現在,正是上座的時光,生意鼎盛,堂館往來穿梭上茶送灑,猜拳行令聲,大喝小叫聲,點茶招呼聲,加上那些鬧鬨哄聽不真切的音浪,能把人的腦袋吵暈!
  目注著那高懸門楣的金字橫匾“留春園”,君惟明不由冷笑一聲,催馬上前!金薇吸了口氣,道:
  “嗯,好香的酒菜味!”拱大賢哈哈一笑,道:
  “金姑娘,不用太久,你就可以品嘗啦!”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他們已來到了“留春園”的石階之下,馬兒狂竄而過,馬上人卻俱已騰身躍起,飛掠石階奔上!
  在到達門口之前,君惟明已微微點頭示意,於是,洪大賢搶先兩步,猛虎出柙似的衝進了門裡,他首先暴雷似的大吼一聲。在屋瓦震動中,他威風凜凜的朝櫃檯放面易站,模樣有如黑煞神一般厲烈的叫:
  “生意暫停,所有達官貴客,舊雨新知,通通給我滾蛋,若有遲延、休怪老子要一刀斬掉舅子的狗頭!”’
  滿堂食客被這一吼一叫,頓時鴉雀無聲,全然怔在坐上,甚至連一乾堂倌伙計也俱皆呆在那裡,摸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
  五十名白袍勇土已迅速而又老練的急衝上來,他們行動利落無比,留下個餘名大漢分別把住大門?.其他四十個便在進入大廳之後,雁翅般飛向兩旁列開,剎那間。刀光閃閃,殺氣騰騰,已將整個大廳全部包圍!
  現在,那些正是酒酣耳熱的食客們才覺出情況不對了。他們哪個還敢再稍有遲延;只聽得一片椅翻桌倒的砰碰亂響,這些仁兄們全已爭先恐後紛紛奪門而逃!有兩個伙計見狀急了,他們趕忙上前攔阻,邊大叫道:
  “餵,餵,怎麼都跑了?酒菜帳還沒結呀,你們怕什麼?誰敢擋著我們‘留春園’做生意?”洪大賢暴叱一聲,旋風似的閃到那兩名伙計之前,雙掌微晃,那兩位伙計已慘叫著分成兩個方向倒翻了出去!
  落在後面的食客們,目睹這般情景更是魂飛魄散.嚇得幾乎連尿也憋不住了,一個個跌跌撞撞,拼命的衝向門外!君惟明毫無表情的向樓上一指,道:
  “搜!”
  洪大資答應一聲,一揮手,領著二十名手下,“蹬”“蹬”“蹬”的直往樓上奔去,眾人腳步踏在樓板上的聲音,就象是要拆掉房子一樣!
  君惟明目光冷凜的望瞭望站在那裡發呆的十幾個堂倌,沒有一個是面熟的,他哼了哼,道:
  “這裡,是誰負責?”那十幾個堂倌面面相朗,俱皆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答腔,此時,金薇湊近一些,悄聲道:
  “櫃檯後面。”
  君惟明回首望去,在那黑漆油亮的櫃檯之後,嗯,正有一個瘦長臉中年人,面無表情的看著這邊!君惟明雙目中寒光暴射,一揮手,道:
  “那些不答話的人,通通殺了!”
  十幾個堂倌似乎沒有聽懂君惟明的話,他們正在愕然之間,兩邊,二十名白袍大漢已凶神惡煞的衝了上來,刀光如雪,猛劈狠砍,一時慘號如泣,血光湧現,人頭與斷肢紛紛飛拋!連看也不看一眼,君惟明轉身來到櫃檯前,他目注那面孔微青的中年角色,冷厲的道:
  “潘春呢?”那中年人物遲疑了一下,嗓子沙沙的道:
  “我……我不太清楚 ”君惟明生硬的一笑,眼睛掃了掃金薇:
  “殺了!”金薇點點頭,身形微斜
  這位青面孔的仁兄估不到對方就是一句話之下便要宰了,已經擺平十幾個了,人家決不會在乎多添上他一個的,他有心想出手反抗,但是,他只怕未必是對方的敵手!心頭一慌,這位仁兄忙叫:
  “慢著!”君惟明一伸手阻止了金薇即將施展的辣手,道:
  “說!”這中年人物艱辛的咽了口唾沫,吶吶的道:
  “說……說什麼?”君惟明怒道:
  “潘春何在?”那中年人的面頰肌肉抽搐著,雙眼痛苦的眨了眨,,他低啞的道:
  “潘頭領……在最後面的‘小雅軒’……”君惟明轉頭對金薇道:
  “你帶著這裡所有人手進去逮他!”金強細聲道:“若他抵抗?”君惟明冷冷的道:
  “死活不論!”
  金薇不再多說,一招手,領著二十名大漢快步衝向裡面。君惟明盯著櫃檯後的這位仁兄,冷漠的道:
  “如果你騙了我,朋友,你會十分後悔!“這中年人心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額,他強自鎮定,硬著頭皮問:
  “請教……閣下是誰?”君惟明硬板板的道:
  “現在不是你發問的時候,應該我先問你!”唇角一撇,他冷冷的道:
  “你是‘大飛幫’的?”
  中年人又一次渾身抖了抖,他面色異常難看的,閉著嘴沒有出聲。君惟明暴烈的道:
  “我在問你!”這位朋友舔舔嘴唇,終於點了點頭:
  “是……”君惟明神色平板,緊接著道:
  “屬‘大飛幫’哪一堂!”中年人一咬牙,語聲低啞:
  “‘紫旗堂’……”君惟明再問:
  “除了你以外,‘大飛幫’還有什麼人物在‘銅城’以及這‘留春園’裡?”中年漢子退了半步,他喃喃的道:
  “朋友……你不僅是逼問口供,你簡直是在叫我出賣幫本;背叛師祖了,你……你也太過份……”君惟明狠毒的一笑,道:
  “過份麼?這些事情與你們那些罪惡勾當比較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而且,和你的狗命比較起來,恐怕就更算不得什麼了吧?”說到這裡,他雙目煞氣盈溢,形態酷厲得宛如一只聳毛露齒的豹子,尖銳的道:
  “你說不說?”全身的肌肉都在觳觫,嘴唇也抖索不停,但是,這中年人物卻直挺挺的頂著脖子站在那,額頭青筋暴起,面孔上汗珠閃亮,他嗆啞的道:
  “不……我不能說……”君惟明並沒有太出意外的,點了點頭,他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輕柔的,他道:
  “有骨氣的朋友,看情形,你也是個會家子,來,你出手吧,我先出手就算欺侮你了!”那中年漢子雖驚恐,卻強硬的盯視著君惟明,他嗓音抽搐著道:
  “你……你逼人太甚 ”君惟明平靜的一笑,道:
  “是這樣麼?你應該曉得,”多少年來,我已是如此了……”
  此刻……
  梯口一陣步履聲響,方才奉派上去搜查的洪大賢他們,大約已經完成使命,準備下來了……。
  就在君惟明稍稍將目光向那邊移動了一點的當兒,櫃檯後,那個中年漢子已躍起,右手翻刺,不知在什麼時候他已將一柄鋒利的匕首握在了手上!君惟明那麼溫柔可愛的一笑,根本不躲不閃,他甚至連正眼也不向那越過櫃檯外襲而來的敵人看一下,左手閃電般暴揮
  一溜金芒淬然映花了人們的眼睛,撲向君惟明的中年漢子已鬼號一聲,象被一股大力狠狠一撞似的倒仰回去,手中的匕首,也一下子拋開了老遠!正在匆匆步下樓梯的人們,似是陡然一怔,一怔之後,個個奮勇躍落,“血鐲煞”洪大賢下馬,飛撲過來,邊叫著:
  “公子什麼不對?”君惟明搓搓手,淡淡的道:
  “沒有什麼,大賢,你到櫃檯後面將我的一柄‘斷腸叉’拿回來,如今,這玩意正插在一個人的身上。”
  洪大賢躍到櫃檯之後,他望了一眼四仰八叉倒臥在地下的那個中年漢子,此刻,這位仁兄早已突目裂嘴,血透衣衫,氣絕多時了,一柄沉重而短小的三寸金叉,正深深插入他的小臉,只留了一小截把手在外!
  洪大賢彎腰將金叉拔出,又在死者身上擦淨了血跡,然後,他回到君惟明跟前,雙手奉上。取回金叉,君惟明又收縛于左肘之上,他一面動作,一面冷冷的道:
  “樓上有人?”洪大賢恭謹道:
  “回公子,樓上全是隔成一間間的小廳,我們逐一搜過,直到最後一間儲物室內才抓出十幾個狗頭來,但這些混戰並非對方的人,全是些食客,他們是聽見樓下有變,來不及出,才各從餐飲的小廳裡奔出躲在儲物室去的,害得我們好找!”
  目光尖利的投注到那十多個噤若寒蟬,可憐兮兮的食客身上,在二十柄鋼刀的刀鋒之下,這些化錢的大爺們,一個個變得這般窩囊了。君惟明一揮手道:
  “放他們走!”
  一陣叱喝中,這十幾個食客如獲大赦般紛紛抱頭鼠竄,狼狽奪門奔去!洪大賢左右一看,低聲道,
  “金姑娘他們呢?”君惟明向內一指,道:
  “往後面追捕潘春去了!”洪大賢急促的,忙道:
  “那麼,公子,我們還等什麼?”君惟明鎮靜的道:
  “大賢,此處可有側門?”洪大賢怔了怔,吶吶的道,“不大清楚,但房子這麼深闊,我想,一定該不只大門一處出人口吧?”君惟明斷然的道:
  “你馬上帶著眼前弟兄,順著這片房舍往兩邊圍抄,有任何側門便門,全給我堵上!”
  洪大賢猶豫的道:
  “公子一個人進去?”君惟明轉身奔向裡去,只拋下了兩個字,“快走!”
  於是,就在洪大賢領著他的工十名大漢急步出門之時,君惟明也脫弦之矢般掠射入內。
  作為“留春園”門面的這幢樓閣之後,是一個不小的天井,天井兩旁,是分開左右的兩排房舍,接著天井,有一道闢著月洞門的橫牆隔著,君惟明穿過了月洞門,使來到了一個十分寬敞的院落之中。
  這個院落裡林木幽蒼,有假山棚榭點綴其間,再加上方池,兩處亭,三兩塊花圃,五六付石桌椅,七八條曲折小徑,也就佈置得相當不錯,頗富雅意了。君惟明毫無興致欣賞眼前情景,他略一流覽,末作遲疑,又身形如電般激掠而過!
  院落的盡頭仍有一道橫牆相隔,亦仍有一個精巧悅目的月洞門在那裡,可是,這個月洞門卻並沒有啟開,現在,正由兩扇沉厚的黑色門扉緊緊封閉!
  牆高三丈有奇,好象天牢的圍牆一樣,輕功稍差的人就別想簡單過去,牆頂上,更密布著一些叉刀,鹿角棘,鐵三角等,專防夜行人潛越的設備、手腳不放利落的人,若是冒險往上硬攀,只怕非但不易過去,等不好可能還得刮塊大肥肉下來!
  這個地方,雖說是君惟明以前開設的,可是他平日事務冗煩,各種枝節又多,再加上基業浩大,往來各地督查耗時,精神體力負荷至鉅,有些時候,便是第一流的買賣他也無暇詳為兼顧,這“留春園”便是如此。昔日,君惟明來過兩次,可是沒有進到裡而過,現在,他到了這個地方,和任何陌生人闖進來的感覺一樣。一點兒也不覺熟悉。抬頭望瞭望這堵高牆。又看了看那兩扇緊閉的門扉,君惟明不由滿腔怒火,喃喃罵了一句三字經:
  “***……
  不錯,這堵高牆莫說只有三丈來高,便是再加上一個三丈來高,也不足以阻擋君惟明的飛越。而君惟明本來也想一躍而過。但是,他卻正方待騰身的一剎前阻住了勢子,因為 他聽到了牆後傳來的一些聲息,一些兵刃撞擊與人們喝吶喊的打鬥聲息!
  略一沉吟,他不從牆頂飛越,卻快步奔到月洞門前,猛擂起門來。這一擂門,他才察覺出那兩扇緊閉的黑門是生鐵鑄造的!沉悶的擂門聲裡,君惟明拉開嗓子大叫:
  “快,快開門,我有消息稟招潘頭領 ”幾乎是立即的,門後傳來一個粗厲的嗓音道,
  “你是誰?”君惟明急切的叫:
  “混帳東西,你是開門不開?我有緊急稟報!”門後那人毫不讓步;也強橫的破口大罵:
  “**養的。你竟敢罵起老子來了?如今潘頭領與賀堂主他們正在圍殺一股姦徒,等事情完了,老子再出來找你算帳1”
  於是,君惟明笑了,他之所以不貿然衝越高牆,目的就要弄清楚牆裡頭到底是在搞些什麼名堂,現在,他已經清楚了。而這兩扇緊閉的門,便算是生鐵鑄的吧。就是再加扇也擋不住他哪!
  退後一步,君惟明暴旋而回,雙掌各自抖拋成一道半弧,又在半弧的終極處合在一起 猛然劈在門上!
  那兩扇生鐵鑄造的門扇,在“轟”然大震裡,就象突然被來自九天的六個巨神,用開山杵搗碎了一般,“嘩啦啦”團散飛崩,零碎的鐵塊與門框帶脫的紛屑泥磚,就宛如冰雹驟雨似的揚射向半空!
  搓搓手,君惟明漫步而入,在地下,已有三個灰衣漢子正在翻滾輾轉,呻吟不止
   顯然,他們是被方才碎裂的鐵門渣屑擊中了!
  另外一個生著滿臉大麻子的粗壯彪漢,正手握一雙虎頭鉤,驚魂未定的楞呵呵瞪視著君惟明,圍牆兩邊,每隔十步站著一個青衫漢子,他們面對牆根,左右一字排開,估量至少也有六七十人之多,每人手中,全仰舉著一把連珠強弩,強弩射角,正對牆頂
   換句話說,若是有人欲待越牆而過,品嘗一陣箭雨的機會將是避免不掉的了!
  現在,那六七十名青衫人也俱皆轉首望向這邊,個個膛目結舌,不知所措!君惟明點點頭,衝著這大麻子一笑,道:
  “老哥,勞你大駕出來找我算帳,我已經自行進來候教了。”那麻面大漢如夢初醒大吃一驚,他急急退後一步,一對虎頭鈞當胸立舉,惶恐的叫:
  “你,你是誰?”君惟明搖搖頭,道:
  “奇怪,怎的你們全是千篇一律,見了面就老是問我是誰。當然,在這種情形下,我又以這種姿態出現,自不會是有意將我女兒許配給你的;你想想,我還會是誰?”麻面大漢立知不妙,他雙鉤劇展,邊大叫道:
  “並肩子用強弩撩他 ”
  他”字還在這位朋友的舌尖上跳動,那銳利的鈞刃尚方在空中劃出兩溜寒光,君惟明的雙掌已各自拋起一道半弧,在半弧的終極,又合到一起 既重且狠而快的劈上了麻面大漢的前胸,這一劈之力,足足將對方震飛了三丈多遠,一頭撞向了遠處的那座假山之上!拍拍手,君惟明朝在右的那些青衫人露齒一笑,道:
  “‘雙刃掌’,朋友們,聽過麼?”
  於是,一件意外的事驀然發生了。那些青衫人在驚震之,下,竟不約而同的紛紛丟棄了手上強弩,蜂湧圍上,剎時在君惟明四周跪滿一地,激動的呼叫裡滲雜著悲喜交加的驚異,振奮的吶喊中融揉了無可掩隱的歡欣:
  “公子……是公子啊……公子沒有死哪……”
  “天可憐見,‘鐵衛府’真主現身了……”
  “公子,我們都以為公子遭害了,我們被人欺騙啦……”
  “公子啊,你老可回來了,達一個多月來,我們一批老夥伴全讓人家打入冷宮……”
  “公子,你老要帶著我們打回去哪,一些鬼頭蛤蟆臉的東兩早侵佔了我們的地盤,騎到我們頭上來了……”君惟明卓立不動,他威武而凜然的道:
  “你們全是‘鐵衛府’的舊屬弟兄麼?”四周立時響起了嘈雜喧囂的回應:
  “是,我們全是……”
  “公子,府裡的老弟兄們如今全穿著青衫……”
  “還有……穿黑衣的是‘獨龍教’的雜碎,灰衫的是‘大飛幫’的混帳……”
  “公子,他們根本不信任我們,任什麼事全把我們支到一邊跑龍套……”
  “公子,我們是敢怒不敢言啊……公子不在,我們就象一群沒娘的孩子……”
  “公子啊,大家夥全念著你老,全盼著你老……”君惟明點點頭,高聲道:
  “好了,你們全站起來!”
  就在那六七十個青衫大漢紛紛起身之際,君惟明已迅速向當前的環境打量了一番。
  這裡是一個寬大幽深的院落,兩邊各有二長排平屋建築,院落盡頭,是三棟樓閣與六處精舍,合起來形成的一片屋字,院落中,有森木,有幽徑,有山石,有水樹,規模極大,頗有山水之盛,而現在卻成為一處修羅屠場了!目注著打殺聲傳來的右側方那片疏林之內,君惟明招過來一名眉目清秀的青衫漢子,問道:
  “方才,可是有二十多個白袍弟兄,被圍在那片疏林子裡了?”青衫漢於連忙點頭,他恭敬的道:
  “是,由潘頭領與‘大飛幫’的賀堂主,率領百名‘大飛幫’爪令設下的圈套,他們故意誘使那二十多位兄弟進入右邊的‘靜心林’之中,予以圍攻。”君惟明怒道:
  “你們知道那二十多個弟兄原也是你們的老夥伴,老夥友麼?他們全穿著‘鐵衛府’傳統的‘白錦袍’!你們竟然就不敢出聲示警?”青衫漢子猛一哆嗦,俯身額栗的道:
  “公子……萬乞恕罪……當時……有‘大飛幫’的爪牙在旁監視……大伙兒又不知道公子並來喪生……我們更弄不清楚這些弟兄們為何殺將進來的內情,取捨之間,實在困難……”君惟明一拂衣袖,道:
  “難道你們還看不出童剛私藏禍心,滅絕天良的奪位害友毒計麼?難道你們對異幫邪教的歧視凌辱便不思起而抗拒麼?呸,一群無用的東西!”
  每一個青衫人全垂首躬腰,惶慚觳觫,冷汗涔涔,誰也不敢透一口大氣!君惟明厲聲道:
  “如今我們與童剛及他的同黨們已經勢不兩立,一致聲討,而血債必須血償,你們給我守在這裡,有任何敵方人馬漏網,一律用強弩射殺!”’幾十名青衫人齊齊轟諾一聲,紛紛回頭撿起自己的連珠弩,反過面來,強弩的射向轉朝了裡頭!君惟明點點頭,高亢的道:
  “記住了,‘鐵衛府’的兒郎不奉二主,不事異敵,你們好好把你們的忠誠在今晚上用行動給我證實!”
  不待他們回答,君惟明已飛身掠向右邊的那片疏林而去,那片佔地頗廣的林子叫“靜心林”。
  “留春園”是夠深夠大的了。在城市之中,能擁有一片這麼寬闊的林園樓閣,,該是多麼不易,可是,假如獲之無由,得之失理,則便擁有了又有何益?只是徒增煩擾,更甚者,加添厄惡罷了!
  現在,君惟明正如一頭巨鳥般撲向了那片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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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血眸懾逆

  當君惟明的目光自林梢枝隙穿透過去的一剎,他正好看見一名白袍大漢被三個灰衣角色活活砍翻在地!
  幾乎沒有等那三個灰農人的利刃自白袍大漢的身上拔出,君惟明的堅硬掌沿已在一瞬間劈碎了他們的三顆頭顱。而那頭骨的碎裂聲還在輕響,他又已抖掌擊倒七名敵人!
  兩個正在拼命浴血苦鬥的白袍兒郎看見了君惟明,立時精神大振,勇氣倍增,在朴刀的翻飛舞展中,他們嘶啞著厲呼:
  “公子到了,公子到了……”
  一個白袍漢子起手戳穿了他那對手的胸膛,在鮮血四濺中,他又瘋虎似的回刃削掉了另一個灰衣人半邊腦袋,而那邊,四五個白袍壯士與十幾個灰衣大漢已經滾倒地下,翻騰撲擊,摔扯推壓著,用巴首、用拳頭、用腳尖、用牙齒,做著殊死搏鬥!
  林木中間,人追逐著人,血映幻著血,尖號聲、厲嗥聲、暴叱聲步慘叫聲,揉合著金鐵的交擊聲,發自丹田的怒吼聲,組成一曲慘烈無比的音律。每個人全紅了眼,全橫了心,看到的,想到的,做到的,俱是一個血淋淋的殺字,一個火毒的狠字!
  一名白袍大漢的鋒利朴刀在翻閃如電電,“噗嗤”透進一個灰衣人的小腹,但是;另兩名灰衣人的鬼頭刀分自兩邊,斜斜插進他的雙肋。就那樣把他橫架著,捅死在地!
  殺伐的進展是慘厲的、悲壯的,卻又是無比激奮的,顯然,在君惟明沒有到達之前,他的手下是落了下風!
  掌影暴閃猝掠,倏東倏西,忽左忽右,君惟明挪移如閃電般飛撲過來,他經過之處,只見人體拋彈,此起彼落,號叫如泣,聲聲不息,殷紅的鮮血,就象是瞬開瞬謝的一朵朵腥赤的花朵!
  此刻
  君惟明已經看見金薇了,金薇正在傾力拼博著兩個對手,其中一個面如滿月,肥頭大耳,身軀高大粗壯,年約四旬上下,他的形容十分威武勇猛,但是,如果不是那雙眼睛生得太細小的話,他的樣子還能更加威武勇猛些,這人,穿著一身灰色衣衫!
  與灰衫人並肩作戰的,是一個面孔瘦峭,形色冷峻的人物,他的五官配置,予人一種單薄寡情的感覺。最突出的,是這人在額心中間,生有一顆銅錢大小的青痣,貿然一見,宛似多了一隻眼睛似的,當然,除了“三眼煞”潘春,他不會是別人了!
  金薇的功夫相當精湛潑悍,而且狡猾刁鑽,一對匕首,在她手中施展起來卻是千變萬化,神出鬼沒,又是狠毒,又是詭異,閃閃爍爍,飛舞如龍,一時似千朵幻星,一時如百條流光,一時如天瀑齊懸,一時似瑞雪濛濛,利落凌厲極了!
  她的兩個對手,那位肥頭大耳的人物使的是一把“短命鏟”,功力卻異常沉厚老辣,其渾雄威猛之處,有如狂風暴雨,群山齊崩,令令人不敢攫其正銳,而“三眼煞”潘春的一柄“蛇頭鏈”更是飛卷掃纏,點戳砸刺,仿佛迅雷閃電,難以捉摸。剎時左右,瞬間上下,令人防不勝防!
  以金薇的精湛武藝,力抵他們兩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也是綽綽有餘,穩操勝券。但是,如今二人聯手合力,以眾凌寡,情勢就不大相同了,他們雖說未曾佔到金薇上風,金薇卻也沒有取得優勢,雙方的拼鬥,就這樣膠著纏粘上了。
  眼前形勢對金薇來說,並不是一件佔便宜的事,她自己縱然能暫立不敗之地,但那二十餘名白袍弟兄可就吃大虧,他們必須在毫無外援的情形下力敵五倍之眾的敵人,只有豁出性命去死戰了。
  除了那灰衣人物和“三眼煞”潘春在力拼金薇之外,在一側,尚另有三名灰衣角色虎視眈眈,掠陳支援!
  場中是混亂而慘烈的。因此,君惟明的到來,除了那一頭有部分人知道以外,金薇這邊的幾個人包括她自已在內還未曾得悉,他們全都專心一志的廝殺去了……現在,君惟明已來到了七步左近!
  三個在旁邊掠陣的灰衣人物已注意到君惟明的到來,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其中兩個已悄然向這邊掩近。望著那兩個如臨大敵的角色,君惟明笑吟吟的點點頭,然後他語聲清朗的道:
  “潘春,你好呀?”
  就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聽在正在激鬥的“三眼煞”潘春耳中,不窗突然響起五個悶雷,震得他腳步踉蹌,天旋地轉,就宛如被 條毒蛇狠咬了一口似的尖叫著倒躍向後,一剎間,連整張面孔也驚懼得歪曲了!金薇亦大喜過望,她一澗而出,振奮的叫:
  “君公子……”
  那肥頭大耳的灰衣人正自一愕,已聽到了金薇的叫聲,這灰衣人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亦是滿頭霧水,又驚又疑的楞呵呵僵立當地!君惟明勉慰的看了金薇一眼,低聲道:
  “辛苦你了……”一摔頭,金薇細喘著,卻異常刁俏的道:
  “沒什麼。”
  現在,潘春已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看仔細了君惟明,不錯,那確實是君惟明 他們的魁首,他們的最高掌權者,也是他們的主宰 如今,只怕更是他自己的催命符了人……
  一陣至極的恐懼籠罩著潘春,他不可抑制的開始抖索,開始顫慄;雙目的神色瑟縮與慌亂,象一下子掉在冰窖裡,渾身涼透,連心臟也頓時痙攣成一團了……一側,那肥頭大耳的灰衣人艱辛的移近,低啞的語調聲,也含有震駭與疑懼:
  “老潘……這人……會是君惟明?”潘春唇角抽搐著,哆嗦的道:
  “是……他!”
  臉龐上浮著一抹深沉的微笑,眉宇間有一縷淺淺的含蓄,輕漾在君惟明面容上,抖動在他臉上每一條筋絡間。這些,全是潘春所熟悉的,甚至連君惟明的任何一絲表情,任何細微的紋褶皺動,他也全可以體會出其中的意韻,他跟隨君惟明的時光夠長遠了,他深切明白君惟明的習性,而如今,很不幸的,他已經看出了君惟明蘊藏在平靜後面的,激烈憤恨與血漓漓的殺機!君惟明沉緩的,踏前一步,道:
  “潘春,叫那些牛鬼蛇神停手!”
  多年來的畏懼和服從心理,使潘春無法抗拒,他甚至連思考的過程也沒有;就象昔日執行著君惟明的諭令一樣,那麼誠惶誠恐的抖著嗓子高叫:
  “通通住手,通通住手……”
  潘春的叫喊是尖銳的、昂烈的,帶著顫顫的尾音,有如根鋼絲緊崩驟折,拔了一個尖音施到半空,疏林中激動的人群,全在剎那間紛紛驚怔著停手退後,君惟明點點頭,道:
  “很好,潘春,你還願意自剪雙手跟隨我回去接受懲處呢,還是,薇,要與我較量較量?”
  “三眼煞”潘春頓時面如死灰,目光呆滯,他抖索著,嘴唇 合,答不出一個字來。
  旁邊
  那灰衣人猛一橫心,他站在前面,硬起頭皮大喝道:
  “你就是君惟明?”君惟明瞄了他一眼,好笑的道:
  “不錯。”灰衣人咽了口唾液,又色厲內徑的吼:
  “你……你竟沒有死?”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朋友,你的腦子恐怕有點不對了;如果我死了,如今,還能站在這裡與你說話麼?”
  說到這裡,他又對潘春道:
  “潘春,見到我,你有沒有恍若隔世之感?你一定以為這一生再也看不到我君某人了吧?”籲了口氣,他感嘆的道:
  “當然,以你的所做所為來說,自是不希望再見到我偽,那會令你太窘迫與惶悚,是麼?”潘春顫慄著,畏瑟的叫:
  “公子……”神色倏寒,雙目中又閃映出那股青森森、白修慘的駭人光芒來,君惟明狠厲的道:
  “方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答覆,潘春,我沒有太多的耐性等著與你粘纏!”潘春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雙膝一軟,“噗通”跪倒在君惟明身前,泣血般悲慚的叫著:
  “我該死……公子……我該死啊……”搖搖頭,君惟明道:
  “來不及了,潘春,來不及了……”這時,那肥頭大耳的灰衣人睹狀之下不由立生輕蔑之心,他重重一哼,慍怒的道:
  “老潘,如今你的主子是童剛,你本身又是‘鐵衛府’屬下,全陝的大頭領,你又何須向人做出此等窩囊相來?你自己丟人現眼不打緊,連我們這些與你聯手的朋友也難以見人了……”潘春卻宛似不聞,他跪在地下,一邊痛哭流涕,一面以額撞地,在“咚”
  “咚”的悶響聲中,他只是淒啞的,斷續的叫:
  “我該死……我錯了……我該死……我糊塗啊……”
  多少年來的積威立霸,加上君惟明本身的功力隼厲,鐵腕掌權,令他的屬下們早就對他存著一種根深蒂固的敬服與畏懼心理,這是先天的崇拜又滲揉著後天的霸業成就所組合成的深重影響,就象鄉里間一些湮遠留傳下來的神鬼異說,對那些篤信不渝的老民們來說,是那麼牢不可破,又是那麼真切根置。那已並非一種單純的表面姿態,更是一種內心的深刻傾向了……
  君惟明的英偉明智,雄才大略,他的公正狠酷,浩蕩神威,全是潘春親身見過、聽過甚至體全過的,在他的感覺中,,他這位昔日的魁首已超出了一個“人”的力量,一個“人”的所能,他已成為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一個代表著無可力敵無可抗拒的偶像!
  所以,潘春在認為早已死去的魁首又突然出現的一剎,他整個的意志與精神便完全崩潰了。他再也無法硬撐下去,再也無法繼續堅持,更失去了所有的信心與主見,至於叫他反抗君惟明,在他來說,那就更是不可想像了 這等於叫他與天抗衡,與山斗力一樣,是一件多麼虛渺及毫無希望的事啊……
  但是,他的這種感受,那名肥頭大耳的灰衣人自然是不能體會,亦無從體會的。這位仁兄雖然也耳聞過“魔尊”的威名,但是,那也僅限於“耳聞”罷了,末曾親見,他當然不會太過服貼,至少,便是他心中合糊,表面上,他也不能太窩囊,多多少少,他還得裝出點架勢來給他的手下們看看啊!冷冷凝視著播春,君惟明又轉向那灰衣人:
  “朋友,你口氣很硬,顯然你自認不弱,很好,報個名兒聽聽!我也看看你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咬著牙,瞪著眼,那肥頭大耳的仁兄火辣辣的道:
  “‘大飛幫’紫旗堂堂主,‘血手鏟’賀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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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血凝痛淚

  君惟明含著那種令人氣結的輕蔑微笑,平淡的道:
  “‘血手鏟’賀雲峰?這個名號雖然我十分陌生,但你既然身為‘大飛幫’紫旗堂堂主,想也不會太鬆散平凡。”頓了頓,他又道:
  “我在行家規,責叛逆,你賀大堂主競敢橫插一腿,挺身攔阻,更在那裡挑撥唆使;明言離間,我想,你一定有所倚恃,薇?賀大堂主,我正等待著你與你的那般狐群狗黨來顯示威風!”賀雲峰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他狠狠的叱叫道:
  “別人不知道你君惟明吃幾碗飯含糊你,我‘大飛幫’卻不理這個碴,姓君的,你有什麼本事不妨全抖出來,看看姓賀的是不是在乎?”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好狂的口氣,賀雲峰,只是你找錯人了?”一邊,金薇嗔目豎眉的道:
  “君惟明搖搖頭,微笑道:
  “不,這樣一來,他就會失望了,是麼?賀大堂主!”臉紅筋漲,賀雲峰切齒大叫:
  “休在那裡徒逞口舌之利,君惟明,本座豁了這條命,也要掂掂你這所謂‘魔尊’的份量!”君惟明再度吃吃笑了,但是,他這一次的笑聲裡,卻已滲融了無可掩隱的狠毒及暴烈!
  那陣令人毛髮驚然的笑聲尚在空氣中飄盪,君惟明的兩條手臂已在黑暗裡驀地拋揚,各自形成一個半弧,而半弧會合,那旁邊虎視眈眈的三名灰衫人,已驟然鬼哭狼號,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重重摔出!
  與君惟明對面的“血手鏟”賀雲峰,僅僅只見敵人的掌形淬現,他手下三名最為得力的臂助便已倒地;那種快法,簡直達到不可思議的玄妙地步了。而這時,賀雲峰卻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擔心他的三名手下了,因為,君惟明的“雙刃掌”揮展的同時,他的“銀絞鏈”亦已筆直點戳向賀雲峰的眉心!
  做夢也估不到人家的身手竟已迅速到這步田地,看似一個動作中卻實在蘊孕著幾個動作,更能在明明是一次的出手裡卻早就分成了數次角度!這種功力的展示,與其說是視覺的朦受眩惑,還不如直接了當的承認人家已將至高的武術揉合進了超越“速率”境域之外的極端了!
  大叫一聲,賀雲峰灰衫暴揚,肥大的身軀旋轉,他的“短命鏟”也就一口氣反拒十九次!鏟刃的寒芒流射,銳風破空,但是,卻絲毫阻止不住君惟明的進襲。他飄遊如鬼,電閃似的掠敵中,“銀絞鏈”糾纏回繞,有如一大蓬突然迸散的光雨冷焰般凌厲罩下!
  那一條一條的、一絲一絲的、一溜一溜的森冷光雨;就象一群群水底的游魚般滑膩,全在眨眼突穿洩過賀雲峰舞起的鏟勢,宛如惡魔的詛咒,一下子皆朝貿雲蜂的身軀附來!
  冷汗驟浸重衣,賀雲峰大驚之下幾乎連心臟全拳曲成一圍了,他駭叫如泣,“短命鏟”瘋狂揮展,人卻反朝右側傾力躍去。
  君惟明冷淒淒的笑著,快得不可言喻的暴閃而出。嗯,就剛好堵在敵人衝躍的去路上,“銀絞鏈”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 “絲!”銀芒有如電火似的淬閃,賀雲蜂的“短命鏟”尚未及扳回,他已在一聲慘嗥裡被君惟明的“銀絞鏈”纏住脖子,又猛烈的摔出十步之遠!
  四周,頓時是一片死寂,每個人全象痴了一樣僵立原地,他們的思維似是一下子凝結了,意識也仿佛猛的麻木了,個個都圓瞪著一雙牛眼,茫茫然的投注在地下賀雲蜂那斷了氣的死屍上,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承認眼前的事實,“大飛幫”的“紫旗堂堂主”,功力強悍精堪的“血手鏟”賀雲峰,竟會這般稀鬆平常的便送了性命?就連五招以上都頂不到便橫了屍!這,這算是一場什麼樣的爭鬥呢?君惟明淡淡一笑,語聲威狠又高昂的叫道:
  “‘大飛幫’的狗腿子們,我限你們在我數到‘三’之前通通滾開。否則,你們這位賀堂主就是榜樣!”君惟明緊接著便開始數一:
  “一!”
  散落在周圍的那些“大飛幫”黨羽心全寒透了,而當他們正在顫慄,正在驚怔之中,君惟明的第一個數絕不留情的並出了口!於是,就在他們的意念尚未恢復,內心仍在迷惶忐忑時,君惟明嘴唇微張冷酷的又叱出一個數:
  “二!”
  一聲鬼號響起,立即有無數聲掠叫與怪嗥響應,剎那間,只見人影晃掠,步履急迫,所有還能動彈得了的“大飛幫”殘部,全已紛紛拿腿奔命,倉惶逃出林外。金薇籲了口氣,豁上來,好奇而又有趣的道,
  “君公子,怎麼你今天忽然大發慈悲,會把這批‘大飛幫’的餘孽全數放走?”君惟明淡漠的道:
  “你的看法是這樣麼?”金薇詫異的道:
  “事實上是你寬恕他們了呀……”
  君惟明抿唇不答,金薇納悶的正想再問,林子那邊,已突然有一片慘怖淒厲尖號哀叫聲謠遙傳來,還隱隱夾雜著憤怒的叱罵與弓弦的脆響!金薇呆了呆,道:
  “這是什麼?君惟明笑了笑,道:
  “這是什麼你聽不出來?金薇,這是人們在受到巨大痛苦時的慘叫與生命絕望前的呻吟。”金薇急切的道:
  “這我曉得,但為什麼會有這些?”目光澄澈而幽冷,君惟明沉沉的道:
  “有一批往日舊屬執著強弩被迫替他們賣命司守,而這批人一見到我便馬上反投過來,因此,我令他們轉移射向,面對林前,只要有人逃闖,使一律射殺不誤,如今,想他們正是這樣的了。”金薇倒吸了一口冷氣,驚悚的道:
  “老天,原來你不是真心釋放他們,而是驅使他們前往鬼門關……”君惟明平靜的道:
  “對敵人寬恕,即是等於對自己殘酷。何況,這些豺狼瓜牙也根本不值得憐憫!”
  金薇搖搖頭道:
  “君惟明無動於衷的道:
  “我喜歡說真話,不虛偽的人。金薇,你具備有這種美德,不過,你還不夠了解我,等你也被人陷入絕境,幾死還生之後,你就會明白我所以這樣做的原因了……”金薇吶吶的道:
  “但願我能明白……”君惟明轉過身來,面對自然匍匐在地下的“三眼煞”潘春叱道:
  “挺起身子來,潘春!”痙攣了一下,跪在那裡的潘春滿臉涕淚抖索著挺直上身,他絕望又恐懼的悲叫:
  “公子!”君惟明凝視著這個令自己痛心的叛逆者,低沉的道:
  “潘春,我們在一起相處已有十餘年了,我待你有如兄弟,如同手足,我們共患難,偕安樂,齊嘗甘苦,並渡艱危,我們的情感真摯而融洽,彼此相處有如一家人……”君惟明仰起頭來,沉默了片刻後,又道:
  “但是,你告訴我,我有那些地方對不起你,得罪了你?竟使你恨我恨到這種地步?
  要與外人共謀篡奪我的基業?強佔我的妻妹,更欲殘害我的生命?潘春,告訴我,是為了什麼?”
  跪在那裡的潘春,終於受不住內心的慚疚與羞愧,更承擔不起那至極的畏懼與驚恐,再次激動得痛哭起來,涕泅滂沱,好不淒修!君惟明嘆了口氣,柔和的道:
  “不要哭,潘春,記得我時常告訴你們的話?寧肯頭落地,也不掉一滴男兒淚,你真做不到我要你們做的?就好象你也做不到一個忠烈之士一樣……我實在為你難過,潘春!”潘春哽咽著,淒苦的哀叫:
  “公子……我……我知錯了……我懺悔了……”君惟明平靜的,道:
  “難道你就自甘認命了麼?潘春,你不想奮力掙扎。與我一搏?”潘春以頭撞地,涕淚縱橫,哭叫道:
  “我不敢……公子,我寧可死,也不敢當面頂撞你老……”君惟明沉重的道:
  “那麼,潘春你可知道 或者你還記得‘鐵衛府’處置叛逆者的規律?”潘春全身急劇的震額了一下,惶悚的咽泣道:
  “我……我曉得……”君惟明輕輕喟了一聲,道:
  “念在你仍有一抹天良,仍有一分悔過的情份上,我不對你用那種大刑懲處,潘春,你自己了結吧!”潘春以頭碰地,噎著聲、道:
  “多謝公子恩典。”
  徐緩的,君惟明轉過身,不再看潘春,這位悽愴絕望的叛逆者仰首向天,滿面淚痕,他抖索著,連額心那顆銅錢大小的青痣亦變成蒼白暗淡的了。好一陣子之後,他伸出手,把拋置一邊的“蛇頭鏈”扯了過來,雙手緊握住那枚尖端呈菱形的銳利鋼錐,在那枚鋼錐的青冷光芒閃泛下,潘青驀然大吼一聲,奮力將鋼錐插向自己的腹部。只聽得那麼“噗嗤”一聲,整枚三寸長短的尖銳鋼錐已經完全透進他的腹內,僅留著一條蛇尾似的鏈身在外面了!
  沒有哀嚎,沒有呻吟,潘春雙手摀在腹部,一張瘦削的面孔已陡然間歪曲得變了形,他額頭的青筋暴浮,汗下如雨。唇角急速的痙攣,一雙眼凸瞪得幾乎連眼眶子也掙裂了!
  一邊,連見慣了血腥場而的金薇,也忍不住有些側然酸楚了,她形容淒暗的嘆息著,幽幽的道:
  “君惟明目光悲憫的投注在潘春那挺跪著的軀體上。他形色柔和多了,也和氣多了,他沉緩的道:舉,破口大罵:
  “混帳東西,一個個全瞎了眼麼?連老子也認不得了?”
  九名白袍破碎,血跡斑斑的大漢聞聲之下,立即便知道來者是誰了,他們急忙收住家夥,吭也不敢多吭的退到一旁。
  “血鐲煞”洪大賢一個箭步槍到君惟明身前,急毛竄火的道:
  “公子,你老無恙吧?”君惟明笑道:
  “當然?”洪大賢又朝金薇裂嘴一笑,道:
  “看樣子金姑娘也好生生的,就象是累了點!”金薇嫣然一笑道:
  “有勞洪壯土掛懷了。”  笑著,洪大賢滋開那滿嘴的黃板大牙道:
  “好說好說,我這人哪,就他舅子最是面噁心善,友愛同濟……”君惟明哼了一聲,道:
  “不要廢話,大賢,你從外面側門進來的麼?”洪大賢趕緊一整面容,答道:
  “回公子道,這偌大的一座留春園,卻只有後面一道便門,那扇便門竟還是生鐵鑄成的,我奉公子諭將人分成兩撥順著圍牆搜,一直搜到那扇便門處才會合。本來,我們都埋伏在門外等候對方的漏網之魚出來,但是等了老大半天卻連一條鬼影也沒見著。而裡頭又有他舅子的殺喊震天,雞毛子,喊叫不絕。我一想,不對。不要我們全呆鵝似的楞守在那裡,公子及一幹兄弟反在裡面擠得灑血揮汗。所以麼,我就馬上下令破門衝進來,好傢伙,費了好大功夫才破了那扇鐵門,待到我們一衝進來,哈,竟首先發覺了六七十個往日的老弟兄一個個全執著強駕,如臨大敵般圍守在林子外頭,現他們前面,便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大飛幫’的狗腿。大夥一見,自是高興的又跳又叫,亂成一團,我呢,就趕快問清了公子所在,馬上找來,卻又險些兒吃那幾個瞎眼混帳當頭搶上一刀!”
  君惟明微皺雙眉道:
  “羅囉嗦嗦了一大堆,只是說你與我分開之後直到如今都沒有碰上敵人,薇?”洪大賢連連點頭,訕訕的笑道:
  “是的,就是這樣……”君惟明淡淡的道:
  “下令收兵吧!”洪大賢答應一聲,轉身舉步。但他剛才走出一步,又忽然停下,回過頭,道:
  “公子,呢,我還差點忘了問你老一句最重要的事,潘春那小子可逮著了?‘大飛幫’可有什麼高手在這助陣?”君惟明指了指歪倒地下的潘春屍體,靜靜的道:
  “你自己看。”順著君惟明的手指方向看去,洪大賢一雙牛眼倏然大睜,兩頰的肌肉一陣抽搐中,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他……潘春……公子,他死了?”君惟明微微頷首,道:
  “是的。”洪大賢全身抖了抖,如此粗豪驃悍的漢子也不由嗓子發了沙,他用力抽抽鼻子,眼眶裡滾動著淚光:
  “公子,他可是自裁的?”君惟明長嘆一聲,道:
  “不錯。”洪大賢咬咬牙,喃喃的道:
  “死了好,死了好……這樣死還算有骨氣,我實在不敢想像押他回去承受大刑的時候,會是一付什麼樣的慘狀……”君惟明抿抿唇,道:
  “大賢,對你們‘九煞’來說,這樣做於我極其痛苦。”洪大賢驀地一震,用手背擦了眼角淚水,哽著聲道:
  “公子,你老千萬別掛著這條心,你老如此做是沒有一點錯的。對潘春,我們全曉得公子你已經太恩典他了,任是哪一個背叛鐵衛府的人,有誰能落得他這麼個整屍下場的?不僅我們哥幾個全感激公子的慈悲,就算潘春,他有一絲天良的話,也該明白公子對他的仁盡義至了……”君惟明臉色沉鬱,他低徐的道:
  “你們能明白這些,我也就多少夠寬慰了……”洪大賢肅穆的道:
  “公子放心,你老任是做什麼,大伙兒也全跟著。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闖,誰要嘀咕一句,就他娘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君惟明勉強笑了笑,道:
  “下令收兵,在留春園大門口聚合!”洪大賢問道:
  “那些原在此地的老弟兄,是不是也一起帶著走?”君惟明道:
  “當然,但記著要多備馬匹 可在這裡弄取,另外,四周的殘餘還得收拾一下,大賢,須即時辦好!”
  答應著,洪大賢馬上離開處理去了,君惟明招呼了金薇一聲,兩個人快步朝前面大門口先行趕去。
  “留春圓”的大門石階上。
  君惟明神色冷漠而生硬的凝注著遠處那一片慘厲的景色,在鱗櫛的房脊那邊,漫天的烈焰正在閃映騰熾,血紅的火光將黝暗的夜空照成赤紅色,有如用一筆筆的朱赤異彩,塗染在漆黑的畫廓上,顯得那般猙獰,那般狂野,又那般鮮麗
  隱約的嚎叫聲,哭泣聲,殺喊聲,又夢魘一樣的從遠處傳來,其聲悲悸,盪人魂魄!
  整個“銅城”宛似全已籠罩在一片血霧中……金薇站在君惟明的下一級石階上,她怔怔的看著那場驚心動魄的摻象,她咬咬下唇,回頭道:
  “君公子,你的手下們正在大開殺戒了,看情形,他們是全橫了心,要把這塊地面全踩平呢……”君惟明冷冷的道:
  “報復的手段離不開殘酷,金薇,這並不足奇!”一溉秋水似的大眼睛裡閱過一抹奇異的光彩,金薇低聲道:
  “你捨得焚毀原由你自己創立的一些基業?”君惟明古怪的笑了,道:
  “金薇!一切邪惡的、齷齪的、污穢的東西全須連根剷除,就連我的親人也不例外,又何況區區幾幢房舍,數處基業?”怔了怔,金薇感慨的道:
  “說真的,君公子,你的確拿得起,也放得下……”君惟明淡淡的道:
  “只要環境逼迫你養成這種習慣,金薇,時間長了,你也會做到和我一樣,能取能舍。”頓了頓,他又道:
  “當然,才開始學習果斷與冷酷這兩樣東西是極其困難鈉,不過,天下沒有學不成的事,問題在你是否一定要學,有沒有恆心要學,如這兩椿齊備,金薇,就算叫你吃死人肉過活你也會甘之若飴了。”一下子摀住嘴,金薇眉宇輕蹙的道:
  “好了,求你別說得這麼嘔心,我都要吐了……”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人世間,比這令人還要作嘔的事情多得多,假設你忍不住,那麼,你這一輩子就只好盡用在作嘔上面去了……”金薇摔摔頭,苦著臉蛋道:
  “君惟明笑道:
  “反正眼前也只是等待洪大賢他們出來,而我也需要使精神調劑一下,你說吧,談什麼?”金薇猶豫片刻,道:
  “談今後,下一步的行動。”君惟明深沉的道:
  “下一步,大約刀尖就直指‘長安’‘鐵衛府’了。”金薇道:
  “仍是象今天這樣大舉攻殺嗎?”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適宜。”金蔽注視著君惟明,道:
  “那麼,採用那一種方法呢?”君惟明搓搓手,道:
  “選高手猝襲罷了。”接著,又道:
  “不過,現在還不能完全決定,尚須看情勢的變化如何,金薇,你別忘了,如今我們正有一個最好的內應 曹敦力!”金薇有趣的笑了,道:
  “是的,這位‘大飛幫’‘五雷堂’的堂主,現在還不知道正在如何的擔驚受怕,焦頭爛額呢。”君惟明平靜的道:
  “我常想,‘死’這玩意真是一件最大的本錢,只要你能操縱它,幾乎與任何人競爭賠鬥都可以無往不利。但是,它雖然是無形無影的,卻可怕得使每個有生命的物體都對它顫慄而驚悚,金薇,你認為對麼?”嘟了嘟小嘴,金薇恨恨的道:
  “哼,我那還敢說不對?我自己是親身嘗試過這一種味道,而賜給我這幸運的,大公子,就是你哪……”君惟明潤潤唇,笑道:
  “實在抱歉。”金薇幽幽的道:
  “言不由衷,其實,你那一次的傑作,可真叫我受夠了,有生以來,還沒有嘗過那種滋味……”君惟明靠近了一點,道:
  “可是,你也應該想想,在我給你嘗試之前,你也早就給我享受了,而這其中更有不同的,是我僅限於給你嘗一下為止,並沒有真正奪取你性命的意恩可是,金薇,你就完全不同了,你是真想叫我由鬼門關上去做做客,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人只有一條命?
  到那陰曹地府也只能去一次,而去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呢……”在遠處火光的映幻下,金薇那張美豔俏美的臉龐越見酡紅赧丹了,她以懇求的目光投注君惟明,低柔又委曲的道:
  “君公子,我求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一提起來我就又差又愧,恨不得找條石縫鑽進去……”君惟明豁然大笑,道,
  “傻丫頭,是你先引出話題的呀……”金薇羞澀又畏怯的道:““那麼,我們就把這個話題結束,好嗎?”君惟明笑道:
  “隨你。”
  這時,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在“血鐲煞”洪大賢為首之下,近百名大漢已一陣風似的跟隨在他身後湧出了大門。君惟明目注那十餘名把守在石階四周的白袍手下,高聲道:
  “你們十個人過去將所有坐騎給牽過來!”君惟明側過臉,又向洪大賢道:
  “大賢,一切全弄妥了?”洪大賢踏近兩步,躬身道:
  “全妥了。”左右一看,君惟明沉聲道:
  “‘留春圓’裡還有多少馬匹?”洪大賢忙道:
  “找了老半天,只找了他舅子的三十幾匹馬來,可是另外卻有一個小小的收穫!”
  君惟明“哦”了一聲,道:
  “說。”洪大賢小聲道:
  “就在我們搜尋馬匹的時候,可巧在馬廄後頭的草堆裡。抓出兩個‘大飛幫’的信差來,經我嚴刑逼問,他們供出了所知的消息,公子在‘麟游城’那一陣大砍大殺,已經宰寒了他們的心,‘麟遊’那邊的兔崽子們派出加急快馬奔告長安求援,此外,童剛手下恰好有幾個硬把子經過‘麟遊’問明之後也馬上趕了過去,這幾個硬把子,呃,竟就是‘四盟劍’潘照才他們幾個!”咽了口唾液,洪大賢又道:
  “那兩個信差,即是受命連夜趕到這裡的潘春及一個‘大飛幫’姓賀的什麼堂主告警來的,他們似乎已經懷疑到是公子重現了……”君惟明平靜的道:
  “就算他們不明白,今夜之後,他們也會知道的。大賢,那兩個信差呢?”洪大賢尷尬的打了個哈哈,道:
  “呃,我問完了話,就把那一雙混蛋砍了!”
  君惟明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此際,一陣馬嘶人叱,順著樓角圍牆,已有人把“留香園”中搜尋到的三十幾匹健馬趕過來了。洪大賢奔下台階,大叫道:
  “孩兒們、全給我上馬,一人一匹不夠就兩人合乘,行動要快,公子這就要下令啟程了!”
  令下之後,頓見人影奔晃,紛紛認鐙攀鞍,片刻間,一百多名“鐵衛府”的兒郎們全已上了馬背。君惟明與金薇也分別騎上自己的馬匹,回頭一看,大伙兒全準備妥了,君惟明立即揮臂揚鞭,暴叱道:
  “走!”
  鐵蹄如雷,剎時撼山動地的震響起來,近百乘健騎,在那城角幾處的濛濛火光掩映下,旋風似的卷進了沉沉的黝黯夜色中。
  這裡,靜了,一片死寂,一片空盪,象一座墳墓一樣的“留香園”,須臾前的輝煌燈光,繁華喧囂,如今,卻只剩下遊魂咽泣,幽茫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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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崖下定計

  翌日,午時。
  在一座蒼黃的高山,半山腰裡,有一塊斜插的斷崖突出,這塊斷崖由下朝上望,形狀宛如二只巨大無朋的人足順置,而腳踵是崖端,在斷崖之下恰巧有五塊岩石並列,就象是五只腳趾,是的,這個地方就叫“仙足崖”。
  現在,太陽正掛在中天,然而陽光卻是懶洋洋的,軟綿、綿的,黯淡淡的,那股子熱力有限得很,時而有沉厚的灰雲把陽光遮住,就更使人覺不出這個尚有太陽的天氣有些什麼明亮敞朗的地下了……。
  深秋的季節,在這北地一帶,日子便往往是這種樣子……
  “仙足崖”側面,有一片斜度不太大的坡脊,坡脊上的野草已經全變得枯萎乾黃了,但是,越是這樣,人頭才更有著舒坦安適的感覺,如今,整個坡脊上下,全都或躺或坐的擠滿了“鐵衛府”屬下的人們,他們有的是身著白袍的忠貞兒郎,有的是歸順投誠的青衣弟兄,數目之多,有五六百人,而另有幾百匹馬則圈聚在坡脊的那一邊,由十幾個漢子看守著。
  君惟明坐在山崖腳下一塊石頭上,目光默默凝視著自這裡通往那邊驛道口的一條樵徑,而金薇、洪大賢、岳宏遠、焦二貴、方青谷、羅昆等人便環坐四周,此刻,洪大賢與羅昆兩個正在低聲談論著什麼。君惟明籲了口氣,打斷了他兩人的談話,道:
  “我們人數增加了不少‘銅城’的老弟兄,可曾全跟出來了?”羅昆忙道:
  “十之八九全投到我們這邊了,‘鐵記皮貨行’有一百多名舊屬,另有一百多名‘大飛幫’的狗頭,那些受到蒙蔽與壓迫的老弟兄們一見到我們殺到,簡直如遇救星,差不多沒有什麼考慮,在一陣歡呼聲裡便全反了回來,刀尖子馬上就轉朝向‘大飛幫’的爪牙們去啦……”焦二貴也插口道:
  “城裡其他幾個地方的情形全一樣,除了若干戰死的弟兄而外,都跟隨我們出了城,詳細情形,本來在凌晨抵此之際便待向公子稟報,但公子又叫我們大夥先歇息,這一上午就全耗過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然奔戰一夜之後首要之事便須養精蓄銳,恢復疲勞,這些事情早報晚報無甚緊要,反正事實已經成為事實了!”岳宏遠輕咳一聲,道:
  “公子,昨晚之戰,我們的弟兄損了五十多名,傷的也有三十多名,好在另有一批投歸過來的兒郎們補充,如今卻竟增加到五百餘人了。”君惟明頷首道:
  “如口此看來,我的確不孤!”岳宏遠呵呵一笑,道:
  “這是自然。”君惟明想起了什麼,又道:
  “趕快設法給他們換上‘白錦衣’,那身青衫我看了不舒服,姓童的倒真懂得改旗易幟這句話。”岳宏遠道:
  “公子放心,我會令他們改裝。”凝視這位“九煞”之首,君惟明的唇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本來,他不想再提這件事,可是,他認為還是親口提比較好,他低沉的,道:
  “宏遠,我想大賢已經告訴了你們潘春的事!”“八煞手”岳宏遠神色黯然的點了點頭,嗓子沙啞的道,
  “是的,公子。”
  環坐在四周的其他幾個人也全在這瞬息裡將哀愁染上了臉,他們都沒有說什麼,但那淒苦的眉宇唇角間,卻已寫滿了太多的悵惘酸楚,潘春自裁謝罪的事,在他們大家分批趕達此地以後,洪大賢已經悄悄的轉告了他們,雖然潘春是“九煞”中的一員;是他們的拜把子弟兄,他們聽到消息之後無比的沉重與悽愴,可是,他們又能說些什麼呢?
  自古以來,叛逆者的下場便是如此,而潘春縱然和他們有金蘭之交,除了帶給他們心頭更多的悲痛與羞慚之外,於事又有何補?潘春的結局早晚也會如此的,他們也知道,對待一個叛逆者,君惟明這樣已經是寬厚有加,仁盡義“至了……
  關於潘春的事,“九煞”都不願想,更不願提,因為他們明白,想多了,說多了,只有更加深他們的難過和悲悵,在鐵衛府的傳統中,已成的錯失,除了用懲罰來報復,何嘗又有什麼其他的變通呢?而既已懲罰,這受罰的對象又是他們的結義兄弟,再怎麼說,在情誼之下,總是一件莫大的負累……
  君惟明沉默默了一下,又道:
  “為這事,我很遺憾,但我必須去做!”岳宏遠急忙再點頭,強額笑道:
  “公子,我們明白你老的苦衷,我們全明白……如果換了我們之中任何一個身處公子今天的地位,我們也會這樣做的!”焦工貴冷著一張馬險,徐緩的道:
  “潘春如此抵了罪,公子,是他的便宜。”君惟明喟了一聲,道:
  “他還算知道過失,懂得懺悔,明白自己的不是;見到我,他並沒有意圖反抗就自行了結了。”岳宏遠臉上的麻點突然一紅,他狠狠的道:
  “這小子若膽敢冒犯公子,就算他死了也只怕得不到全屍!”旁邊的羅昆嘆了口氣,道:
  “不會的,潘春再糊塗,再張狂,也沒有冒犯公子的膽量!”岳宏遠瞪了羅昆一眼,重重的道:
  “幸虧他沒有!”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金薇忽然道:
  “君公子,日正中天了,曹敦力那老小子怎麼尚未到來?莫不成他會橫下了心,反悔前約?”君惟明抬頭看了看天色,道:
  “我看他沒有這麼大的勇氣!”岳宏遠也接著道:
  “我還安排了譚子多帶著幾個手下留在‘銅城’裡等候‘長安’方面的消息,現在也連影子都沒見著!”焦二貴亦道:
  “公子,那姓曹的靠得住麼?”君惟明笑了笑,道:
  “他已受了我“隱穴法”的鉗制,生命全操於我手,除非他活夠了,我才沒有把握。
  不過,設若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二貴,那他任什麼事全能做得出,但姓曹的似乎並不象這種人!”君惟明正說到這裡,金薇已急忙站起,伸手指向那邊的樵徑,低笑道:
  “說得對,君公子,那不是我們的曹大堂主到啦。”
  大家的目光隨即移注過去,可不是,在那條通達驛道的小徑上,正有一個瘦削的人影,風馳電掣般朝“仙足崖”掠來!凝脖細瞧,君惟明笑道:
  “嗯,正是曹敦力!”
  片刻,身著一身寶藍夾袍,神色憔淬惶灼不堪的,“冷臉雙環”曹敦力已經來至前面,就這三天不到的功夫,他竟已變得這般委頓,蒼老乾黃得宛似老上十年了!“魚腸煞”羅昆快步搶前,低叱道:
  “來人可是曹敦力!”曹敦力大口的喘著祖氣,惶悚不安的抖著嗓子道:
  “正是曹某!”羅昆右手大拇指朝後一比,道:
  “公子候駕多時了。”曹敦刀腳步踉蹌著來到君惟明身邊,慌忙施禮,道:
  “君惟明抱抱拳,笑道:
  “果然言而有信,不錯。”曹敦力喘息著,疲累不堪的道: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傷勢如何?”摸著那頭更見花白的頭髮,曹敦力拭了拭汗,喑啞的道:
  “慘,背上傷勢還未封口,尤其左邊這兩根剛剛接好的肋骨,更是一移動便痛進了心裡,我今日如約趕來,非但冒了極大的危險,就是我這身子也受了大罪,簡直要把四肢百骸全震散了……”君惟明同情的點點頭,道:
  “難為你了,曹堂主,不過好心總有好報的。”曹敦力啼笑皆非的吸著氣道:
  “我……我倒不希望有什麼好報,君公子,我但願能夠平安度過這段危難的日子,保全老命也就是了……”君惟明搓搓手,道:
  “上天佑你,曹堂主,你會如願以償的 ”頓了頓,他裂唇一笑,又接著道:
  “如果你一直和我們真誠合作下去的話。”曹敦力嘆了口氣,苦著臉道:
  “君公子,你是知道的,如今我曹某人勢成騎虎,不這樣下去也不成了……”君惟明爽朗的大笑,道:
  “很好,曹堂主,我們現在開始看看你的表現如何。”歇過氣來,曹敦力睜著一雙怪眼道:
  “君公子,你們昨晚可是把我們‘銅城’的地盤給血洗了?”君惟明道:
  “你的消息倒很快,不錯,正是如此。”曹敦力啞著嗓子道:
  “我還是今天上午趕到這裡的時候在半路上碰見幾個幫裡的敗兵才聽到消息的,他們向我哭訴,說本幫‘紫旗堂’賀堂主以下約四百名兒郎全死淨了,連老賀堂裡的‘連江三餃’也都喪了命,‘三眼煞’潘春也完了,‘鐵衛府’收編的三百多人俱投了過去,本幫能活出來的不及二十個人……”君惟明平靜的,問道:
  “你在半路上遇見的這幾條漏網之魚,有沒有問你為什麼會忽然趕來此地?他們昨夜摻敗的訊息該不會這麼快就傳到你那裡。”曹敦力乾黃的面頰抽搐了一下,沉重的道:
  “我當然不會叫他們洩了我的行綜,我,我就在他們幾個人迴轉身子的時候便下了辣手,將這幾個倒霉的東西全擺平了!”君惟明輕喟著,道:
  “當然,他們除了自認倒霉,也別無他說了。”曹敦力撫弄著衣衫的襟口,咽了口唾沫,道:
  “君公子,我今天冒死趕來,有幾件消息要向你傳報……”君惟明低沉的道:
  “請說,你原是為此而來的。”曹敦力略一遲疑,道:
  “你到‘麟遊’搗亂的事情 ”君惟明雙眉微皺,更正道:
  “那不是‘搗亂’,是‘報復’,”曹敦力忙不迭的點頭,連忙改口道:
  “呃,是的,你到‘鱗遊’報仇的事情我當夜已遇飛騎奔告‘長安’,如今‘長安’方面尚未有回示,據我想,至遲再有三天,‘長安’回示就將到達。”君惟明深沉的道:
  “你是怎麼向童剛傳報的?”曹敦力啞聲道:
  “我只派人向他稟告有不明身份的強仇突然襲擊‘麟遊’城我方基業,又將傷亡情形陳述一遍,並請求童剛及本幫幫主回示應對方法……”君惟明笑了笑,道:
  “你沒有在告急書信中言明那強仇是我麼?”曹敦力搖搖頭,道:
  “沒有。”君惟明道。
  “很好,說下去。”曹敦力續道:
  “據我推斷,‘長安’方面接到消息之後,必會立派高手前來助援,並傾力搜尋那襲擊者予以制裁,本幫幫主“白虎’刁忌是個性烈如火,狂傲專橫之人,這一口冤氣,他必然忍不下……”君惟明淡淡的道:
  “不一定,你不要忘了童剛卻是個陰險深沉,行事慎密之輩,只怕他不見得會舍本逐末,棄置‘鐵衛府’本身的重要防衛不顧,將實力抽空來援助外地的危難!”曹敦力怔了怔,喃喃的道:
  “這也對……”他立即又道:
  “還有,在公子你離開‘鱗遊’城不久,恰巧路經該地的‘鐵衛府’高手‘四盟劍’潘照才幾個人便已聞訊趕到……”君惟明道:
  “這件事我也曉得,是從兩名你們那裡派出的信兵口中探明的,曹堂主,‘四盟劍’是武林年青一輩人物中異常傑出的四個能手,他們原屬‘涼山派’,怎的會被童剛這廝收買?”曹敦力搖頭道:
  “‘四盟劍’如何會投效童剛,其中詳情我也不甚清楚,但我卻知道他‘涼山派’全都支持童剛,出面掌理‘鐵衛府’……”君惟明哼了一聲,目注方青谷,道:
  “青谷,這些事情你卻沒有刺探出來,一直蒙在鼓中!”方青谷惶驚的道:
  “公子恕罪 。”君惟明又問曹敦力道:
  “曹堂主,我們知道除了你‘大飛幫’助紂為虐,替童則幫兇之外,其他還有‘獨龍教’,現在又加上了一個‘涼山派’,請你告訴我,是否仍還有別的我們不知道的?”
  曹敦力沉思著,道:
  “還有……君公子,另外還有‘雙頭梟’趙品松,‘影子腿’宋寒目,‘九岳頭陀’悟果,這三個人是時時跟隨童剛左右,寸步不離的,形如他的貼身衛土,此外,還有兩個威名赫赫,一代宗匠的人物,其中一個是‘皮口袋’包驤,另一個,就是‘白髮銀眉’官採!”
  聽到這五個武林強者的名號,君惟明的雙眉不由緊緊皺結在一起了,他自己名震天下,當然也不會不知道另外一些稱狠道霸的厲害人物,曹敦力口述的這五個人,任哪一個也是可以獨擋一面的高手,任哪一個也是威揚四海的好漢,尤其是“皮口袋”包驤與“白髮銀眉”官採兩人,名聲之響亮,功力之精絕,更屬頂尖之輩,甚至比起他切齒痛恨的大仇童剛亦不稍遜,如此能手,竟甘心為童剛所用,委實令君惟明感到迷憫與警惕了!毒辣的“八手煞”岳宏遠接過來道:
  “公子,這五個人想公子也必聽說過,十二年前,我曾親眼看見‘影子腿’宋寒目展露過他的功夫,他慣在離敵四五丈之遠處便騰空撲擊,雙腿如飛,強急似矢,只見腿揚,他那十幾個對手便紛紛滾地,每人俱是吃他靴尖暗嵌的三角鋼尖透入眉心,絲毫不爽!”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是‘九煞’之中功力最強的一個,宏遠,你自認若與宋寒目相鬥是否能夠獲勝?”
  岳宏遠猶豫片刻,老老實實的道:
  “沒有把握,公子,一點把握也沒有!”君惟明徐緩的道:“這樣說來,我們將要遭遇的厲害對手還真不在少數,日後的境遇也會越加艱辛了!”岳宏遠凜烈的道:
  “公子,我們傾力以赴,舍命相擠,不論成敗,至多也只是‘死’字一個罷了!”
  一拍手,洪大賢道:
  “對,灑血拋頭,以命搏命,這些王八蛋還不也是肉做的!”君惟明深沉的一笑,道:
  “你們有此決心,我十分欣慰,我想,我們只要肯幹,只要有不屈之意,我們就必可報仇雪恥,一統舊日江山!”“八手煞”岳宏遠嚴肅的道:
  “公子,我們定能達成此願!”面對曹敦力,君惟明道:
  “曹堂主,除此五人,是否尚另有高手?”曹敦力搖搖頭:
  “沒有了,我知道的也是這些人,君惟明白,能網羅這些頂尖入物,已是頗不容易啦,童剛的邪門還真算高,換了個人,只怕連其中任何一撥也拉攏不住呢……”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不錯,姓童的邪門還真算高!”說到這裡,他又道:
  “我另有一事相詢,曹堂主,還有個得力手下‘紅豹’衣彪,被姓童的囚俘在‘長安’‘鐵衛府’中,聞說他備受凌虐,歷盡酷刑,如今消息如何,是存抑亡?還請你相告!”
  君惟明一提起“紅豹”衣彪四個字,曹敦力已不由伸出大姆指,重重的喝了一聲彩,滿臉流露出臉佩欽仰之色!君惟明微微詫異之下,問道:
  “看曹堂主此等神色,大約你是知道我提起的這個人了?”曹敦力點著頭道:
  “何止知道?我還求過他……”猛然,曹敦力想起了身處何地,他陪自驚悚之下,趕忙解釋道:
  “君公子,你萬莫誤會,我,我乃是受命而行!”君惟明冷淒淒的一笑,道:
  “我恕過了。”曹敦力吞了口唾沫,提心吊膽的道:
  “童剛屢次迫這衣彪降服,又逼他講出公子屬下一幹忠、貞弟兄們的隱匿之處,可說是三日一小刑,五日一大刑,或以火炙,或以水灌,或用鞭苔,或用繩吊,另外挨夾棍,受鉗指,上老虎凳,吃銀腳心等小把戲無日能免,一條生龍活虎似的好漢已經被折磨得不象個人形了。但是,他非但不服不降,不吐露一個字眼,每天還破口大罵童剛人面獸心,禽獸不如……人總是肉做的,這衣彪卻這般倔強忠烈,寧死不屈,此等好漢確實少見。我便與他勢處敵對,亦不由敬服不已!”君惟明冷冷的道:
  “希望你不是今天在這裡才有這種感覺!”曹敦力老臉一紅,急辯道:
  “公子若是不信,我可以起誓 ”一側,洪大賢罵道:
  “起個鳥的誓!你們‘大飛幫’拿著起誓還不是當吃白菜?我問你,姓曹的,衣彪關在那裡?如今死活?”曹敦力舔舔乾裂的嘴唇,忍氣吞聲的道:
  “衣彪原先關在‘鐵衛府’的‘大圓牢’裡,半月之前,已換到‘血牢’去了……。”
  洪大賢雙目暴瞪,怪叫道:
  “什麼?他們這些**養的敢將衣彪囚至‘血牢’?‘血牢’乃是一座污水牢啊,能將人的骨肉全腐蝕光了,連我們也早就棄置五六年不用啦?……”“魚腸煞”羅昆亦咬牙切齒的道:
  “好一群喪盡天良的畜生!”君惟明擺擺手,道:
  “不要吵 。”他臉色是寒厲的,低沉的道:
  “血債須用血還,童剛那批人給了我們什麼,我們亦將以什麼加息還報,我們不用急燥,不用焦慮,這一天就會來的 ”“血鐲煞”拱大賢發梢上指,憤恨的道:
  “但是,公子,只怕衣彪等不及那一天了啊!”君惟明清澈的眸子裡映著湛然的光芒,平靜的道: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我們即將對童剛展開行動,那時間不會太長久。若是另有什麼枝節影響了我們的復仇大舉,我也會設法先行把衣彪救出。大賢,我知道衣彪支持著活下去的日子太痛苦!”頓了頓,他又道:
  “若是展開行動或搭救衣彪的前後,尚須要曹堂主預作內應,大力賜助!”曹敦力忙道:
  “當然,我一定傾力以赴。”“八手煞”岳宏遠沉聲道:“但卻要趕快些了……”
  君惟明點點頭,道:
  “正是,曹堂主,你何日迴轉‘長安’?”曹敦力面有難色的道:
  “公子,我如今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浩劫方過,危機重重,攤子叫你砸得一塌糊塗,尚未收拾乾淨。在這等節骨眼下,‘長安’方面又怎會召我回去?他們定然將令我坐鎮原地,馬上把破碎的局面整理起來;以求恢復前狀?……”君惟明淡淡的道:
  “你不全自己找個藉口回去麼?”曹敦力遲疑的,道:
  “什麼藉口呢?一個弄不巧是要掉腦袋的呀……”“八煞手”岳宏遠重重一哼,道:
  “曹堂主,你們那邊的情形你比我們明白得多,想個什麼法子回‘長安’去預作內應,這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問我們,叫我們怎麼回答?”愁眉苦臉的,曹敦力道: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了……也罷,我要先請示一下,公子與各位準備什麼時候到‘長安’舉事?”君惟明胸有成竹的道:
  “不會太久,就在這十天之內!”“八煞手”岳宏遠又憂慮的道:
  “公子,十天之期,不象太長麼?”君惟明看了岳宏遠一眼,低沉的道:
  “宏遠,進襲‘鐵衛府’不是易事,姓童的更非泛泛之輩,他定然早已預作防範了,我們有許多事情尚須準備,萬不能貪功心切,浮燥行事,否則,一著閃失便要步步受製、了。”岳宏遠不敢再說什麼,他唯唯喏喏肅立一邊,這時,曹敦力道:
  “那麼,公子認為我什麼時候回到‘長安’比較合適呢?”君惟明道:
  “自今天算起,曹堂主,希望就在這十日之內你便須抵達‘長安’‘鐵衛府’,先行布署一番!”曹敦力點點頭,又道:
  “你們到了之後,又如何連系?”君惟明淡淡的道:
  “我們到‘長安’後,自全有人前往通知你,到時候你便知道我們需要你做的事,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曹敦力搓著手,卑謙的道:
  “如此甚好,不知公子是否尚有其他見示之處?”君惟明溫和的一笑,道:
  “就是這些了,一切請閣下費神勞心,勉為其難了……”曹敦力幹澀澀的打了個哈哈,訕訕的道: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於是,這位受製於人,前途艱危的“大飛幫”“五雷堂”堂主匆匆做了一次羅圈揖,轉過身去,步履踉蹌的走了。凝視著曹敦力逐漸遠去的背影,君惟明感慨的道:
  “一個人欲在兩種敵對的環境中生存,的確是件十分困窘艱險之事,曹敦力可真算苦了……”金薇此刻忽然嫣然一笑,道:
  “不過,為了生命的延續,這些苦處也就算不得什麼了。”君惟明笑了笑,含蓄的道:
  “但有時候,精神與心靈上的雙重負累,往往並不比死亡更好承受,是而天下便有許多人想不開,自絕之事時有所聞,當然,活著總是好的,可是在生命中充滿痛苦的陰翳之後,或者也就有人不願再忍受下去了。”金薇微微一怔,道:
  “公子之意,是否擔心曹敦力會受不住這種無形的壓制而自尋絕路了?”君惟明搖搖頭,道:
  “曹敦力看來似不象這種人,但他也是個老姦巨滑的江湖油子了,我們不防他自尋絕路,卻須防他將心橫了,做出些令我們意想不到的惡毒事來!”金薇忙道:
  “君惟明唇角有一抹嘲弄的微笑浮起,深沉的道:
  “我對任何事都不完全倍賴,金薇,你該知道我是為什麼?”金薇面容有些蒼白,垂下頭去,幽幽的道:
  “是的……我知道你是為什麼……”這時,洪大賢趕忙朝前一指,低叫道:
  “公子,譚子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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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金家群梟

  樵徑上,嗯,譚子多那又瘦又細的身桿兒一陣風也似朝這邊奔移過來,君惟明令人將他喚到眼前,沉聲道:
  “子多,可是‘長安’那邊的弟兄有消息傳報回來了?”譚子多喘著氣,忙道:
  “還沒有……公子,不會有這麼快……”君惟明道:“那麼你急什麼?看你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呢?”洪大賢牛眼一瞪,笑罵道:
  “你看,看你譚子多,這付舅子德性!”譚子多乾黃的面孔上湧現著赧赤,急道:
  “公子,我是另有要事傳稟,‘大寧河’金家派人來啦,好傢伙,就象要去救火似的一股腦衝到城裡,兜著街道轉圈子,人叱馬嘶,驚得那些餘悸末消的居民百姓全四散奔逃,關窗閉門……”金薇振奮莫名的歡叫一聲,趕忙插嘴問:
  “現在他們人呢?”譚子名抹了把汗,答道:
  “已經朝這邊來了,我一看是金家的人 他們全是一式黑衣鑲著大銀扣,頭扎黑巾,又把兵器全掛在馬屁股上,就象高擎著‘金家’的招牌一樣,我馬上就曉得是自己人,是而從一邊竄上去遞了點子,大家一弄明白雙方身份,便沒有囉嗦,由兩名弟兄伴著他們後走,我先來向公子稟告,並請公子指示要怎麼招呼……”君惟明看了金薇一眼,道:
  “我去親迎 。”金薇忙道:
  “公子不用勞駕了,我自己去接他們來!”
  說罷,也不待君惟明再作表示,金薇已立即掠身而去,形如飛燕越空,剎那間已躍出了老遠!君惟明沉聲道:
  “大家隨我一起往前去,金姑娘客氣,我們卻不能失了禮數!”岳宏遠、焦二貴、洪大賢、羅昆、方青、r再加上譚子多,一行六人緊隨君惟明身後,大踏步順著樵徑朝前迎去,走著,君惟明問道:
  “子多,金家來了多少人?”趕上兩步,譚子多道:
  “八人八騎!”後面,洪大賢笑了一聲道:
  “娘的,八個毛人濟得啥事?”君惟明回頭看了洪大賢一眼,冷冷的道:
  “你不要瞎說,人家即便派一個人來也是情誼,大賢,須記住人在危難之時,有些昔日故交伸伸手都不敢呢?”洪大賢咳了一聲,縮著腦袋不敢答應,岳宏遠瞪了瞪他這位猛張飛似的老弟,皮笑肉不動的壓著嗓門道:
  “你他媽叫‘豬八戒照鏡子 自找難看’!”
  他們大約定到樵徑的一半左右,前頭驛道上已是塵頭大起,蹄聲如雷,一共十人八騎,又急又快的朝這邊奔馳過來,金薇早已站到路旁,正在向來騎招手示意,為首兩人,是譚子多派去領路的手下,現在,他們已引著金家的來人轉折回路而至!君惟明低聲道:
  “我們快上去。”
  七個人身形如電,騰躍間已來到樵徑與驛道相接之處,樵徑狹窄陡斜,不易縱馬,金家來人俱已拋鐙落地,金薇飛掠向前,嗯,這位名震退遠的“紅蠍”,如今竟投向金家來人中一個老者的懷裡!洪大賢舔舔唇,悄聲道:
  “公子,你老瞧瞧金姑娘 ”君惟明淡淡的道:
  “我看見了。”岳宏遠湊近一點,道:
  “看情形,公子,金家此番遣來相助之人,只怕皆非泛泛……”君惟明笑笑,道:
  “不夠氣候的角色,我想他們也不會派來。”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金蔽已陪著金家的眾人向這邊定了過來,金薇雖說在走著,卻將半個嬌軀依偎在一位老人的懷裡,狀至親切柔憨,那位老人年約六旬左右,五短身材,卻是結實精悍無比,滿頭油亮光潤的黑發就那麼松松的挽了個髻在腦後,他的面龐有如潠血,濃眉似刀,雙目開合如電,懸膽鼻,方嘴,形貌在威武雍容中更透出一股無可言喻的深沉強傲之氣!
  老人身後半步,是一個大胖子,這個身軀奇寬的人物,一臉橫肉,豬眼暴齒,舉手投足間見粗獷膘野,在那黑抹似的額頭上,令人最為觸目的,卻是那一道半彎月形的白色疤痕!
  緊跟在胖子身後的,一個細眉細眼,陰陽怪氣的中年人。另一個則是位強健高大,環目塌鼻的彪漢,再後面,唔,那位仁兄身長不及四尺,瘦小枯乾得宛如一陣風就能將他刮起,而且,這人的一支左手已經失掉,只剩下一截黑黝黝光溜溜的手肘,右掌五指則又細又長,看上去活象一只雞爪子……
  另外兩人,是個極為有趣的對照,一位臉膛泛青,一位臉膛透黃,一個寬橫,一個細長,青面孔的,一個缺了左耳,黃面孔的一個少了右耳,但是,兩人卻一樣的在眉字之間流露著狠辣殘猛的意韻,而且,那兩雙眸瞳中,也相似的閃射著鷹鷲般的說厲光芒!
  走在前面七個人之後的,哈,竟又是一位千嬌百媚,姿容豔麗的少婦,這位年屆花信的少婦,體態婀娜,步履輕盈,定起路來,宛如風擺楊柳,搖曳有致,好不叫人心猿意馬,恨不得含一口水吞下肚裡!
  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血鐲煞”洪大賢,目光剛剛從第一個金家人轉到最後一個身上,在微楞之下不由手扯譚子多的衣角,壓著嗓門道:
  “娘的,譚子多,你怎的在方才不說出還有個女的?”譚子多那雙小眼睛朝走在最後的少婦身上一翻,低聲道:
  “洪爺,那個女的同樣是一身黑衣黑褲加上黑頭巾,模樣俏卻舉止潑辣,也就和個男人差不多了,還用得著特別指出來幹啥?”洪大賢籲了口氣,道:
  “扯你娘的蛋,你看人家那等輕柔法兒,呢,就象是一朵荷花在風裡擺一樣,多麼的俏,那象你說的這樣!”譚子多著急的,趕快分辯道:
  “你不信?洪爺,先前我可是親眼看見過她那兇橫模樣兒,乖乖,一馬鞭子把個擋在路上的行人抽得溜地滾 。”前面立定迎客的君惟明,這時回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低叱道:
  “你們都給我閉嘴!”
  說著,君惟明又迅速轉臉向前,嗯,金家來人已經在五步之外了!現在,金薇才軟綿綿,嬌滴滴的從那老人懷中站好了身子,她挽著老人手臂,指了指挺身卓立的君惟明,無限親熱的道:
  “爹,那位就是‘魔尊’君惟明!”老人神色一肅,表情立時變得嚴正無比,他踏前兩步,重重抱拳道:
  “久仰大名,如雷震耳,老夫‘大金龍’金魁!”
  “大金龍”金魁正是“燕境”“大寧河”金家的當家人,也就是金家的最高掌權者,他的名聲非但響澈“燕境”,就是天下的武林各門黑白兩道也沒有不曉得“大金龍”赫赫威霸的,“大寧河”金家所以有今天的成就與聲勢,可以說全是金魁一手撐起,其力量之雄厚,名望之高超,比起“長安”“鐵衛府”的君惟明來,也並不差多少呢!君惟明長揖還禮,邊沉穩的道:
  “金當家,謬譽了,在下君惟明!”金魁豪放的大笑著,道:
  “好,好一個‘西土有佛,北地出魔’,老夫對你是神交久矣,今日得見,果然丰姿俊朗,氣韻高華,是一位大有作為的年青霸主!好,老夫是一看到你便順心順眼!”
  君惟明平靜的一笑道:
  “金當家太過客氣,比起當家的一番霸業來,在下這點小小局面,實在是不足比擬了!”金魁又大笑道:
  “老弟 老夫癡長幾歲,便托個大,喊你一聲老弟吧,你也甭向老夫臉上貼金,呵呵,不錯,老夫並不否認在今日的江湖道上,老夫是為一方之主,‘大寧河’之霸,不過,這些名頭唬唬別人也許能收得效果,對你,‘魔尊’君惟明來說,簡直就不值一笑,不值一談嘍,來來來,我們先可甭說這些,老夫將我金家的伙計們給你引見引見再說 。”金魁回頭叫道:
  “你們上去在君老弟面前把名報了!”首先,那大胖子山移岳動般走了上來,他一邊施禮,一邊聲如金鐵交擊也似鏗鏘有韻的道:
  “俺金家‘毒拐’金尤摩!”他又裂嘴一笑,粗豪的道:
  “本來,俺姓尤名摩,可是要娶金家的女娃,必須入贅招婿才行,  !祖姓上也要冠上金家之姓,是而俺如今便叫金尤摩了,俺金家大哥金魁乃是俺的內兄!”說到這裡,金尤摩又叫過站在最後面的那位美麗少婦來,他笑道:
  “君公子,這就是俺的渾家。”那少婦明媚動人的一笑,萬福道:
  “賤妾全麗。”一邊,金薇馬上補充解釋:
  “君公子,這是我的姑姑,那位是姑丈。”
  君惟明心裡一怔,他想不到如此美豔俏麗的一位美人,更是大名鼎鼎的金家家主的胞妹,竟會下嫁給眼前這個容貌粗陋,言行獷野的胖漢 金尤摩,這,不是好象應了一句俗話 鮮花插在牛糞上?當然,憑君惟明這樣的人物,再是心裡怎麼個納罕驚異法,表面上也不會表現出來 何況這種事也不便表現出來? 他面合微笑,連忙回禮,一邊溫和的道:
  “幸會,幸會。”接著,那個細眉細眼的中年人上前道:
  “不才‘飛魑’金楚,金魁乃是家兄。”金楚退後,那個體魄強壯,環目塌鼻
  象個大猩猩似的彪漢來到前面,聲如雷鳴般道:
  “‘劈雷手’夏固,老爺親隨,”
  君惟明在和金薇這些日子的接觸中,也大略由金薇那裡了解了金家的一般概況。金家家主是“大金龍”金魁,金魁的唯一胞弟“飛魑”金楚,胞妹金麗,另外有金魁的妻子“赤紅”金婆婆,金薇的兩個妹妹,“青羅扇”金儀,“巧銀勾”金柔,再加上那位胖兄“毒拐”金尤摩,組合成金家的血統親系,也就造成了金家的浩浩威名,以外,所謂“親隨”便全是金家的另行培植或投效金家的一些高手強者了,而這些“親隨”和金家的關係大多是主從之分,並沒有血緣之流傳……現在,那枯瘦乾癟小的老頭一閃而前,他語聲蒼啞的道:
  “‘肉劍’仇自春,老爺親隨!”
  仇自春退下一旁,嗯,此刻,一個是青面,一個是黃臉的缺耳仁兄開始報萬兒了。
  “‘青廟鬼’艾少長。”
  “‘黃廟鬼’艾少福。”
  原來,這兩位仁兄競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家雙鬼”,他兩人的萬兒可真是又響又亮,君惟明對這一雙昆仲的名頭還比較熟悉,因為日常金家對外的一些大小事件,多由此二人出頭,而他們功力卓絕,行事狠詭,更是出了名的狡詐精滑,這一雙胞兄弟也是金魅的手下親隨,在金家的一乾強者當中,算是頂尖兒的了,由這裡看來,顯然,金家此次所遣之人,大約全是些能徵善戰的一流高手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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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知已明彼

  就在金家諸人自行報萬傳名之後,君惟明這邊的六個好手也由他逐一向對方引見了,金魁走到君惟明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十分親切的並肩行往“仙足崖”那邊,其餘的人們也魚貫隨後跟來。金魁一面徐緩的行走著,一邊爽朗的道:
  “前些天,老夫接到小女的親筆書信,展閱之下,委實暗中替她捏了把冷汗,這丫頭好大膽量,竟然冒犯到少兄你頭上來了,苫不是少兄寬懷大度,這鬼丫頭如今尚有小命在麼?真是糊塗,真是荒廢!”君惟明謙容的笑道:
  “當家的過慮了,令千金秀外慧中,冰雪聰明,只是一時不察,誤受奸人的蒙蔽唆誘,才貿然做出那件不智之舉,與在下發生誤會,只要這個結解開了,大家也就更形了解啦……”金魁哈哈笑道:
  “老實說,這丫頭是有幾分鬼聰明,而唯其如此,才使她越發不知天高地厚,越發放肄張狂,以為金家子弟天下無敵,她卻不曉得,任是全家主從如何厲害,與天下之雄的‘魔尊弊’君惟明比較起來,卻何啻天淵之別呢!”君惟明微微躬身,道:
  “這般高抬,在下承擔不起,當家的,在下尚不知道令千金在奉函之時竟還提及了這些瑣事,去者已矣,又何足記懷?”金魁連連點頭,側視君惟明,嚴肅的道:
  “君少兄,我們彼此俱皆用不著客套,大家心中有什麼便不妨說什麼,金薇這丫頭在給老夫的信裡,已把她如何開罪於你,而你又如何恕宥於她的前因後果全都詳細說了,老夫一面看信,一邊心裡發毛,少兄,你在江湖道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毒,斬盡殺絕,老夫這丫頭這樣冒犯了你,你仍能饒過她,這份情義,少兄,非但她個人永難忘懷,我金家老小主從也定將感激終生!”阻止了君惟明的話頭,金魁又道:
  “象這種深仇大恨,少兄,便是老夫自己也勢將無法容忍吞聲,要把那每一個姦徒賊子刀刀誅絕,你卻在最後關頭恕了金薇一命,這種氣度,這種心術,老夫也是自愧弗如!”含蓄的看了君惟明一眼,金魁接道:
  “不過,少兄,這等作風,卻不象是你一貫的手段哪!”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說起來也很簡單,當家的,令千金與那般蟊賊不同!”金魁濃眉輕挑,奇道:
  “何處不同?”
  君惟明看了看隨在一邊的金薇,恰好金薇也正在看他,四日相觸,君惟明抿唇一笑,金薇卻欲喜還羞的將臉兒垂了下去。這一切,世故精練的金魁瞧得分明,他表面故作不察,再追問道:
  “少兄,何處不同呀?”君惟明“哦”了一聲,忙道:
  “當家的,因為令千金能辨忠姦,分是非,知黑白,且良智末泯,比起另外那些姦惡之徒來,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這樣的人,縱令她已時失足犯錯,又怎能忍心一刀殺卻!”
  金魁豁然大笑道:……
  “在這裡,少兄,老夫為你留下吾兒已命再次謝了,叫她受受教訓也好,這混丫頭真是讓漿糊糊住了心竅,動歪點子竟然動到這一行的老祖宗頭上去了,別說她這雛兒,就算老夫吧,呵呵,與少兄你軋軋苗頭只怕還得碰一鼻子灰,呢……”君惟明連聲道:
  “不敢當,不敢當……”隨在旁邊的金薇,輕輕捏了她老父一下,佯嗔道,“爹,虧你老人家還笑得出呢,人家的信送去了這麼久才趕來,叫人急都急煞了……”
  金魁伸手攬過愛女,又痛又憐的道:
  “乖兒,你卻不能怪爹,你差人送信到家的那天,爹正為了一票生意在外頭奔波,待到爹事情辦妥回家,你那老親娘已經急得連淚都掉下來了,爹一看信,幾乎椅子都沒有坐熱,就馬上帶人趕來,先到你說的‘幹溪鋪’找著那家糧行,打聽之下才知道你們這兩天來了‘銅城’爹唯恐有失,立即快馬加鞭奔來此地,待進了城,才曉得昨夜城裡已然發生大事了、爹正急著無處尋找你們,還好那位譚老弟認出我們,才現身上前指引,要不,還真不知往那裡去找呢……”金魁說到這裡,拍了拍愛女的香肩,壓著嗓子道:
  “這一次,你可是糊塗透頂了,金銀財寶是人見人的,但也要看是怎麼個要法,有虧仁義的不要,要不到的要,你和馬白水他們搭檔動這個腦筋實在動得太不高明,這件事的報酬不錯,是巨大得驚人,可是它,也齷齪卑鄙得驚人,根本就不能幹,何況,還要和‘魔尊’為敵?你也不自己想想。自己掂掂,你那份量夠是不夠?乖兒。爹以為你已足可涉世闖道,那知卻仍差得還遠啊……”金薇眼圈兒一紅,唇角一抿,泫然欲啼的道:
  “人家已經錯了……你還要數落人家……這次漏子以前老爹的女兒可沒有給你老丟過人啊……”金魁哈哈笑著,連忙呵慰道:
  “好,好,爹不說便是,不說便是,自然哪,誰不曉得爹有著你這麼一個是承衣缽的得意女兒呀?”
  金薇破涕為笑,又不好意思的將面龐貼上乃父肩胛,不停的用手搔弄著她老爹的腋窩……
  金魁高興的大笑著,側首對君惟明道:
  “少兄萬莫見笑。這丫頭自小給老夫寵壞了,弄到如今便難以管束啦,動不動就耍賴撒嬌,簡直不成體統了……”君惟明笑笑道:
  “父女至情,正是如此,當家的。”金魁欣悅的道:
  “好極了,少兄,老夫喜歡你這麼想!”他略略靠近,又道:
  “今番跟隨老夫前來之人,皆為金家的一流人物。換句話說,我金家的精萃也大多在此了,少兄,希望在為你效力的日子裡,還能多少派上點用場!”君惟明誠摯又感激的道:
  “大德不言謝,當家的,在下有勞各位了!”金魁正色道:
  “少兄,你我交之以誠,結之以義,日後來往的時間正長,盼你千萬不要客套,老夫為人便最怕那些繁文繡節,你若是一客套,老夫就更覺拘束了,交朋友就要是些磊落漢子,坦蕩男兒,你說是麼?”君惟明用力點頭,道:
  “當家的所言極是!”金魁笑道;
  “那麼,就讓我們象一對老朋友那股熟悉和熱絡吧,而事實上,我們也的確一見如故哪!”
  在他們融洽而親切的談笑中,一行人已來到‘仙足崖”原來的所在,大家俱是武林豪土,江湖高人,也沒有那多的推讓與客氣,各人自行找著地方,就著石決坐了下來。
  金薇早就過去和她的家人們談笑敘舊了,看她那興高采烈的樣子,一點也不顯得做作,她是那麼天真,那麼直爽,又那麼明朗,就和任何一個處在家人中間,盡情嬉笑閒話家常的大姑娘一樣,絲毫沒有尋常江湖中流傳著的“紅蠍”那種歹毒味道……
  另外,君惟明手下那幾位得力弟兄,也已經和金家的人打成一片,他們全在坦誠的談笑著,關懷的訴說著,這兩撥素不相識的江湖強者,就在見面之後,即已水乳交流,親密無間了……
  當然,這是雙方的互相頗慕,惺惺相惜,但是,又何償不是一種緣份呢?君惟明和金魁對面坐著,金魁笑吟吟的環視周遭,他習慣性的撫摸著未蓄鬍鬚的下頷,欣慰的道:
  “少兄,老夫家人,倒是與你的那幹弟兄十分投緣呢……”君惟明笑道:
  “似是如此。”金魁收回目光,低沉的道:
  “昨夜‘銅城’之戰,老夫聞得引路的兩位貴屬所說,少兄等是獲得全勝了?”君惟明領首道:
  “攻敵不備,僥倖致勝而已。”金魁賂一沉吟,道:
  “今後行動呢?”君惟明幽邃的睬瞳中,漾映一片火也似的仇恨光芒,堅定的道:
  “直取長安,收復‘鐵衛府’,誅絕那一批惡徒奸黨!”金魁一拍手,道:
  “對,速戰速決,狠攻快殺,才是雪恥解恨之第一要法!”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當家的行事之道,卻是與在下極為相近!”金魁哈哈笑了,傲然道:
  “所以少兄與老夫全是創江山,立霸業的人物,設若你我為人為事也象一般俗子,那麼磨蹭纏粘,猶豫遲疑,甚至畏首畏尾,前慮後忌,少兄,那你也不成其為‘魔尊’,老夫也稱不起‘大金龍’了!”君惟明拱拱手,道:
  “當家的,在下不能不說當家的言之有理?”金魁摸摸下頷,笑道:
  “其實,一個多少有了點成就的人,他的作風與手法也往往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這是一種極其自然的現象……”說到這裡,他又話歸正題,問道:
  “少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你可已刺探明白姓童的那邊有些什麼扎手人物了麼?”於是,君惟明簡單明白的將自曹敦力那邊得來的消息一一告訴了金魁,末了,他又沉沉的道:
  “從這些情形上看來,童剛定然早已有備,而且他亦已做過最壞的打算了,易言之,我們日後的行動將是艱辛而又坎坷的,將有一段時光被鮮血浸染,有一段時光一步步的在刀尖上挨過 ”金魁沉默了一下,道:
  ‘少兄,江湖上的日子原本如此,在血腥中度生活,在刃口上論強弱,而如果背了仇,含了冤,解決的法子也除了牙眼相還之外沒有別的,這象是一條早就安排定了的道路,我們一闖進來,便只有循著這條道路往前走了……”君惟明苦笑道:
  “不錯沿,這個道理在下也早就悟透看穿,唯其悟透看穿,有些時候,便更覺得空虛淡然了!”金魁籲了口氣,道:
  “我們先不談這些,少兄,從你方才言及的那幹對頭中,有兩個人是特別難惹難纏的……”君惟明道:
  “當家的可是指‘皮口袋’包驤與‘白髮銀眉’官採二人?”金魁炯然的目光一閃,道:
  “正是這兩個怪物 ”他頓了頓,續道:
  “有關這兩人的出身及淵源,少兄可是知道?”君惟明平靜的道:
  “知道一些,卻不完全,在下昔日與‘皮口袋’包驤有過一面之雅,記得此人身材瘦小,尖嘴削腮,頭上留著一把黃疏疏的幼毛,日常喜歡穿著一襲灰土布長衫,外表看去甚是不揚,但此人功力之高,卻是匪夷所思,聽說他的一身功夫全乃源傳自‘天陰洞’的‘絕道’清松子,尤其一手‘旋鍘術’更是登峰造極,凌厲無比,這包驤似是身世相當淒涼,因而也形成了他如今那種偏激憤世的邪異心性……”金魁點著頭,道:
  “是的,你說得大多不差……”君惟明又道:
  “至於‘白髮銀眉’官採,在下卻不甚了了,只知道他技藝之精,不在包驤之下,另外,這人雖是一頭白髮,一雙白眉,本人卻極其年青,大約只在三十上下,而且相貌俊俏,風流倜儻,卻還是個明白道理的性情中人……”金魁沉聲道:
  “這些全對,照說呢,包想此人雖是心性古怪孤僻了一點,卻仍不失是個君子,早年在‘抱魂嶺’的‘天陰洞’外,老夫即曾與他見過了,那一天老夫恰巧退殺一個仇家,窮追不舍的竄上了‘抱魂嶺’,遠遠看見從‘抱魂嶺’的‘天陰洞’裡飛出一條灰影,這人便是包驤。他那時也象有什麼要緊事趕著去辦,一出洞口,就施展身法掠射過來,好傢伙,還真是疾若虹芒,騰如隼鷹,老夫當時還不知他是何人,疑心乃是幫著老夫仇家來阻道的,是而老夫雖知‘天陰擱’裡住著的人是清松子,在那節骨眼上也不理碴了,三不管,兜頭就給來人賞了十記‘千斤掌’。那人的反應卻是好快,隔著尋丈之遙已暴翻出去,光看他身形翻騰,哈,一柯籃森森的半彎大鍘刀已抹著老夫的腦待飛了過來,那柄鍘刀竟然還能在一次擊空之下,閃電也似重行折轉再臨,卻是好生厲害,老夫連躲三次,那鍘刀方才斬斷了五丈多外的一棵抱柏樹墜落地下,經此一鬧,好不容易大家始搞清了誤會,也就是從那時起,老夫才知道了包驤此人……他的功夫著實強悍,這些年來,想一定更有精進了……”君俊明低的道:
  “聽說此地有不少成名露臉的人物,便是栽在他的手中!”金魁頷首道:
  “以包驤那身本領來說,這並非一件意外事,記得老夫與他遇上的那年,隔著眼前也有近七八年了……”君惟明想了想,道:
  “當家的,包想在道上的名氣已是相當不小,說得上是個獨擋一面的角色,但他那授業師父清松子可還健在?”金魁道:
  “清松子已有近十五年之久不在江湖上露面了,這老今鼻子生死如何,尚不得而知,以我們此際的情勢來說,當然最好是希望他早已歸天證道,說起來,他的年紀該已接近八旬啦……”君惟明又低沉的道:
  “當家的,包想混到今天這等名氣,卻賺了個‘皮口袋’的稱號,你可知道他除了一天到晚老在腰間掛著一個黑囊形的皮口袋之外,可還有別的什麼原因使他得到這個美稱?”金魁沉吟著道:
  “包驤之所以有‘皮口袋’的稱號,據老夫所知,主要便在於他隨時不離腰際的那只黑囊形皮口袋上,但他出道以來卻從未觀露過那只皮口袋的妙用在何處,他今天在武林中的地位,全是憑著他那身能耐創下的,可是,他並沒有任何一次用過他的皮口袋……”
  君恨明思忖著到:
  “以當家的推斷,包驤那只皮口袋會是做什麼用的?”金魁豁然一笑,道:
  “少兄以為呢?”君恨明淡淡的道;
  “用以殺人罷了!”金魁點頭道:
  “老夫也如是想,但姓包的卻從來沒有露過一手,令人懷疑他在那只皮口袋上到原有些什麼厲害功夫?又利害到什麼地步?”君惟明輕輕的道:
  “包驤自出道以來,大約從未曾碰上足以迫使他運用皮口袋的敵人,那些吃他擺平的角色,在包驤來說,只須他部份本領也就夠對付了,尚犯不上傾以全力,當家的,你以為如何?”金魁鎮重的道:
  “如果這樣;那他的壓箱底功夫恐伯還是他那只皮口袋上!”君惟明凜烈的道:
  “而這一次,他的皮口袋就非得抖露一下不可了……”金魁哈哈一笑,道:
  “老夫看,他勢必如此!”君惟明接著又道:
  “‘白髮銀眉’官採此人,當家的是否比較熟悉麼?”金魁道:
  “提起來官採,老夫卻是知之甚詳,他的年紀的確只有三十上下,此人眉宇清朗;生性灑逸,思維慎密而行事仔細,但卻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他還另有一個渾號,叫‘催命符’,九年前,就在他弱冠之時,便曾單人匹馬摘過朝廷叛將陳崇文的腦袋,陳崇文為了細故怨隙,將他的主將何浩在黑夜裡殺了,然後拉著他全部人馬千餘騎住沂蒙山區裡走,意圖落革為寇,官家懸出重賞買他首級,官採這小子膽大包天,一個人就去了。陳祟文的千名軍土全及北方大漢,個個驍勇善戰,驃悍無比,但這些久經陣仗的兵士卻沒有一個攔得住他,就在大軍圍簇,刀槍如林的情勢裡,他竟殺開一條血路,直到取下陳崇文的腦袋又安然肥出,簡直到了無人之境,就是這樁子事,官采以一個江湖草莽的身份,破天荒得到朝廷的獎賞褒揚,還賜了他千兩紋銀,記得這件事在當時傳揚四方,江湖沸騰,人們茶餘酒後,還津津樂道了好些年,官採的聲名,便在那時響了起來……”君惟明靜靜的道:
  “不錯,在下那時也略有所聞……”金魁又道:
  “官採的傑作還不止此,他曾獨力攻過‘紫羽幫’二十二座山寨,蕩平了‘長風教’的總壇,連‘丹字門’的掌門人,‘嘯海客’胡五浪也吃過他的虧,總之,官採這小子的確是個又硬又燙的辣手貨,他與‘皮口袋’包驤這一對,老實說若非為了不能推諉的原因,武林中人任誰也不願意去招惹……”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可見童剛的邪門夠高,否則,他怎能收買到這等厲害角色為他效命?”金魁也呵呵笑道:
  “老夫一定有條不成文的約束,這條約束,便是非到必套關頭,不和一些硬角色碰,不過,現在看來,卻似乎已到必要關頭啦……”君惟明低沉的道:
  “當家的如此重義,倒令在下不安……”金魁揮揮手,道:
  “你看,少兄,你又客套起來了!”君俊明想起一件事來,問道:
  “當家的,以你昔日與包驤交手那幾下於來說,當家的以為能否勝他?”金魁摸著下頷笑了,道:
  “這就令老夫難以回答啦,若說老夫自認可以贏他吧,未免有些吹噓賣弄之嫌,若說老夫非他之敵,老夫又不甘咽下這口氣 ”金魁望著君惟明,接著道:
  “說句不客氣話,他‘皮口袋’雖是二方之雄,但我大金龍’金魁也並非跳梁小醜,若是真的拼搏到底,嘿嘿,金家的老頭子只怕也不見得含糊他!”
  當然,君惟明知道金魁話中含意,乃是暗示並不將對方看成如何可懼,換句話說,金魁的威風也只在包驤之上,不會叫他壓落!君惟明輕輕用腳尖劃著地面,笑道:
  “那麼,‘涼山派’、‘獨龍教’、‘大飛幫’的這群幫兇,我們亦得加幾分小心,這些人裡頭也頗有能手呢!”金魁慢慢的道:
  “他們當中,有些什麼狠貨,少兄,你的消息與你的見裡可曾告訴了你?”君惟明心裡暗笑,表面上卻安靜如常的道:
  “關於此點,在下也僅是知道一個梗概,在下認為,他們內中有多少硬把子且不去說,主要的是要弄明白這三撥敵人裡有多少舉足輕重的能手?譬如象包驤與官採這一類的放尖能手,其他一幹角色,不見得會發生什麼大效力,而只要將他們幾個領頭的人物除掉或制服,他們的手下也就無所適從了!”金魁沉吟了一下,道:
  “以少兄看來,這三撥子人裡頭,有哪幾個屬於‘舉足輕重’的地位呢?還有,哪幾個的本事可以和包驤、官採兩人平行並架呢?”君惟明笑了笑,道:
  “很明顯,就是‘獨龍教’數主、‘涼山派’掌門、‘大飛幫’幫主三人而已,他們手下或者也有幾個狠貨,但在我們眼中,卻不見得能‘跳’到那裡去!”金魁正色道:
  “少兄,這三幫人裡面據老夫所悉,頗有智勇雙全之輩,萬萬輕視不得,固然,他這三撥人中能與你我平起平坐的只有他們的頭領,但達並非說他們一批手下就全不管用了,我們可以不把他們這批手下放在眼裡,可是我們卻不可忘記,我們的兒郎道行上並沒有我們這樣精深呢,老夫之意,還是步步小心為妙!”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在下自是省得這個道理,當家的,在下只是重點上比較偏注向對方幾個為首者罷了,打蛇先打頭,不是麼?”金魁道:
  “話是不錯,但是老夫一貫主張全面攻殺,一舉殲滅,只要是敵人,大大小小全不能輕從!”君惟明用力點頭,道:
  “當家的放心,到了時候,在下會這樣做的,當家的面敵不存姑息,在下亦不會憐憫啊……”金魁撫掌而笑,道,
  “老夫自是相信,盛名喧赫如‘魔尊’,能有今日之成就,其間亦必飽經磨練與艱辛了?”君惟明深沉的道:
  “當家的說得是,天下霸業沒有輕易得來的!”他隨即露齒一笑,又道:
  “自然,也不能輕易失去!”金魁頗有同感的高聲笑了起來,裂嘴揚眉的道: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在金魁的笑聲裡,他的寶貝女兒金薇已從那邊芬蝶一樣飄舞過來,人還沒到,金薇那嬌柔甜美的聲音已傳到這邊:
  “喲,爹可是真高興哪,瞧你老笑得能一日吞下枚大胡桃,我們的君公子又不知是用什麼法子,將你老人家熨貼了心啦……”金魁慈祥又疼愛的看著自己女兒,笑罵道:
  “鬼丫頭越來越不識禮數了,口沒遮攔不說,大小也不分了,你瞧瞧你,全是你娘把你給寵壞了……”
  金薇咯略笑著,扭股糖似的鑽到金魁懷中,又是揉又是搓,直把她身為金家家主的父親弄得混身酥癢,摟著她不停告饒……。好一陣子,金薇才歇了手,金魁呵呵連笑,喘著氣道:
  “這孩子,這孩子,簡直和個瘋婆娘一樣了……”金薇嚶嚀一聲,嬌嗔佯怒道:
  “爹,你罵人家,人家還要胳肢你……”金魁雙臂高舉,毫無辦法的道:
  “使不得,使不得,為父的投降便是,你這娃兒啊,就知道和爹調皮,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還有你君叔叔在……”金薇雙眉一挑,眼珠子輕轉,一怔之後隨即笑了,這笑笑得捉狹而古怪,她朝乃父胸前一靠,側臉面對君惟明:
  “君公子,你可聽見了?我爹一下子便抬高了你一輩呢,不過,你既是尊長,我這初次改口的姪女,總得討點什麼見面禮吧?”君惟明笑吟吟的道:
  “金當家的如此抬舉,我卻是愧不敢受,金姑娘,最好我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各論各的……”金薇刁俏的一笑,道:
  “君公子 不,君叔叔,你又何苦這殷謙虛呢?姪女這就要向你見面禮啦。”君惟明連連搖手,道:
  “不敢當,不敢當,金薇,我們有親論親,無親論友,無親無友論家常,你與我結識在前,那時我與令尊並無淵源,此刻縱使見了令尊,也不能改過稱謂,江湖上的名位固然重要,但實際上的情誼和年歲差別則更為重要,所以如今。我們也就只好各稱各論了。”金魁內心暗笑道:
  “好小子,看你這一張巧嘴,說起話來,倒是八面玲班,頭頭是道,不過,看你小子與我那乖女眉來眼去的形狀,嘿嘿,只怕用不了多久,我老夫不叫你改口,你也要求著我硬得矮一輩了!”
  在武林中,對名份輩敘的看法是極端重視的,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而分名位,敘輩份的依據。除了倫常血統關係乃是必須因素之外,其他如年齡,師承,甚至出道的先後也頗有考究,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看這人在江湖上的聲威與成就,換句話說,如若沒有血統關係,沒有師承淵源,便是年紀再大也不見得能尊到人家頭上,假設對方的聲望超過了你,就算年紀比你輕得多,也往往能較年紀大的人更能受到欽仰及尊重,進一步講,設若沒有血統師承的連帶關係,上下尊卑之分全不絕對在於年齡,而大多在於威勢了。
  眼前的情形來說,金魁雖然年紀上比君惟明大得多,但他與君惟明卻毫無淵源,論兩人在江湖上的名聲及力量,君惟明確實要高他一頭,因此,君惟明便不可能尊他為長,自然,金魁也不會自貶身價,算起來,兩人也只能以平輩論交,可是,君惟明又與金魁之女相識在前,從他與金薇結交的情況及環境中來說,二人年紀又相差甚微,君惟明當然也沒有硬將金薇壓低一輩的理由,這便成了眼前的結果,君惟明既不能失了身份自認金薇晚輩,又不能把早已結識的金薇壓低成姪女後生,他就只好名份各論,橋路分歸了……
  金藏冰雪聰明,靈慧無比,君惟明的難處她自是知道,因而她在玩笑兩句之後也不再使對方尷尬,嫣然一笑中,她又道,
  “得了,君公子,你就甭再為這事兒嘮叨啦,我就算真向你叩頭,你也怕不好意思承受哪!”一邊,金魁笑呵呵的道:
  “少兄,你看看這丫頭片子,那張小嘴能把人說得牙痒痒的,心酥酥的,哭笑都不是呢……”君惟明笑道:
  “當家的,這一點,在下都已領教過了。”金薇理理鬢角,臉蛋兒配紅的道:
  “君惟明連忙點頭,道:
  “十分投緣,投緣極了!”金魁也大笑道:
  “丫頭,我和君少兄是相見恨晚!”
  金薇滿意又欣慰的淺笑了,以那雙水盈盈,柔脈脈的大眼睛凝視著君惟明,雙眸深處,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韻,一片火熱的心語,以及,一層迷朦而又露骨的關切和喜悅……
  悄細的,她問:
  “真是這樣嗎?君公子……”君惟明心腔竟有些抽搐了,他忙道:
  “當然……”金魁十分欣喜的看得分明,他默不作聲,一直估量著女兒已經把雙目中的情韻的眼神傳遞完了,這才幹咳了兩聲,笑瞇瞇的道:
  “呃,少兄……”君惟明悚然驚語,馬上轉過臉來,面頰發燒的訕然道:
  “當家的,在下聽著……”金魁手摸下頷,連連點頭道:
  “不錯,老夫也曉得少兄你正在聽著,呵呵呵……”
  君惟明一張臉越發紅了,不禁暗罵自己的不爭氣,旁邊,金薇卻蠻不在乎,猶自用那兩只剪水雙險向他俏生生的瞅著……
  君惟明有些吃不消了,只好開口轉移這個場面的中心,他窘迫的笑道:
  “當家的,略微歇息片刻之後,我們即將順著‘仙足崖’後面的山道往前去,就在路上邊行邊用乾糧……”金魁裂嘴笑道:
  “老夫此來為少兄效力,一切唯少兄馬首是瞻,大小諸事,全憑少兄吩咐便了2”君惟明低沉的道:
  “不敢,以後的日子,各位怕要多少辛苦點……”金魁:豪邁的道,“土為知己死都可以,辛苦點又算得了什麼?老夫等既然有心協助少兄你雪恥復仇,早連性命也拋開了,其他的些許零碎又豈值一論!”金魁說到這裡,忽然又問:
  “是了,沿著山道朝那裡走,目的為何?”君惟明湊近了些,悄聲道:
  “沿著這裡走,大約三四天光景可以抵達秦嶺山區的‘朝鳳山’,在‘朝鳳山’的半山腰有個地方較‘入雲台’,那裡,在下曾建有一座山莊,往日有暇,在下便時常到山莊裡休閒養性……”金魁想了想,道:
  “不過,那山莊裡如今可能已有了對方的人馬站住啦……”君惟明點點頭,深沉的一笑道:
  “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我們可以將它奪回,以後,我們即以這座山莊為臨時發號施令之所了!”金魁緩緩的道:
  “那山莊離著長安可近?”君惟明道:
  “只有三十餘裡。”金魁面露喜色,道:
  “這是再好沒有的了,少兄,那山莊形勢如何?”君惟明低沉的道:
  “地形險峻,傾斜拔峭,只有一條窄道可通,易守難攻?”金魁道:
  “好極,正是個理想之處!”金薇此時插口問道:
  “那山莊叫什麼名字?”君惟明笑道:
  “刀子莊。”金薇皺皺眉,道:
  “‘刀子莊’?老天,怎麼超了個這樣寒生生,兇巴巴的名字?”君惟明淡談的道:
  “江湖中人幹的是粗暴之事,金薇,達就難得雅了……”金薇哼了哼,卿著嘴道:
  “你不要過份客氣,君公子,我知道你一向不同凡俗!”君惟明豁然笑了,站起身來,高聲叫道:
  “宏遠!”
  “八手煞”岳宏遠應聲而來,君惟明交待了啟行,又令譚子多趕回“幹溪鋪”留守聯絡,“銅城”伏下眼線,其他諸人,便各自牽著坐騎,轉過“仙足崖”向“朝鳳山”
  進發,片刻後,在君惟明等人前導之下,一行五百多人馬,便迤儷婉蜒於崎嶇灰蒼的山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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