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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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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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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親仇不解

  關立舐舐唇,吶吶的道:
  “小瑜……我,是我不對,但,你也該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一聽到這種事,我就心火直冒……”商瑜拭著淚,哽聲道:
  “你不管火不火,總也要叫人把話說完,哪有像你這樣沉不住氣的人?兩句話聽著不對味,馬上就拉下臉來?”
  此刻
  一側的君惟明忽然吃吃笑了,他慢條斯理的道:
  “這件事,你們雙方全沒有錯:男女之愛是最自私的、最炙熱又最盲目的,除了彼此,容不下任何第三者,就有如眼睛,連一粒沙子也不能介入,在驟然聽到了一些閒語的時候,便往往來不及思考便會由情感淹沒了理性,而這並不足為怪,不足為奇 ”
  頓了頓,他又一笑道:
  “因為,這只證明一點,對方的沉不住氣,是表示他已深深愛上你了,唯有愛,才會生嫉,以及吃醋!”聞言之下,商瑜不禁破涕為笑,羞得連頭也中不起來了,關立上前扶攬住她,小聲的,溫柔的道:
  “聽見了嗎?小瑜,君公子已經說了,是的,如果我愛你不深,我又犯得著吃什麼醋?我又有什麼好忌嫉的呢?”說著,他伸手用衣袖為商瑜將頰上的淚痕拭幹,一邊呵慰的道:
  “好了,小瑜,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行不?你息息火,我還等著聽你的下文呢。”
  抽了口氣,商瑜仰起那張雨后茉莉般皎潔的面龐來,似嗔似怨的橫了關立一眼,幽幽的道:
  “‘血鼎’方幼泉在三年之前經過黔邊辦一件事情 好像是護送一批什麼貨物到川衝,他在另一個同行友人的引見下結識了我哥哥,也和我見了面。在黔邊逗留了五天他才離開,回程時,又到我們的住處來拜訪過,他與我哥哥,十分談得來,而且,對我也很殷勤,他一直在黔邊待了七八天才轉回疆陲,行前還一再邀請我到他那裡去玩,還說他將儘量抽空前來探望我們……就這樣從他回去之後,我們再也沒有通過消息,時間一久,我根本也忘了,一直挨到今天,我才知道童剛接來的貴賓中競還有他I”關立哼了哼,不自禁的脫口道:
  “他,他,多親熱啊!”商瑜柳眉候豎,怒道:
  “你又來了1”關立依然一驚,連忙陪笑道:
  “這是愛,小瑜,愛才會吃醋,才會生嫉……”君惟明陪裡一笑,插口道:
  “關立,你也不要太小心眼,這只能說是一種膚淺的結識而已,那裡談得到其他?
  連一段情的成份全夠不上!”關立尷尬的道:
  “我曉得,公子,只是有時會情不自禁 一”擺擺手,君惟明轉問商瑜:
  “商姑娘,你對那方幼泉有什麼了解?”商瑜臉兒紅紅的道:
  “哪裡談得上了解?我只知道他是瘦高的個兒,臉孔白淨淨的,嘴唇很薄,笑起來時時露出一口整潔的白牙,講話十分風趣,為人稍稍有點驕傲,僅是這些,別的就不甚清楚了;認識他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名聲,僅曉得哥哥對他非常尊重,過了好久,哥哥,才約略提了提過他的來歷,直到今天快天亮的時分,這方幼泉的一些事情我才大略聽說了……”君惟明道:
  “是誰告訴你的?”略一猶豫,商瑜低聲道:
  “是……二姑娘。”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我那不成器的妹子?她可真知道得不少啊1”商瑜忙道:
  “君公子,這些事全是童剛透露給她的,還交待她決不可以洩露於人,二姑娘對我不見外,才在我昨宵陪她過夜的時候悄悄告訴了我,君公子,如今全府的人只怕大多數尚不曉得呢……”君惟明淡漠的道:
  “他們大約主要是想不給我曉得!”商瑜忐忑的,又道:
  “為了這幾個能手的到來,二姑娘還憂慮得連眼全合不上 她告訴我,謠傳公子你未死,如果真是這樣,這麼多武功精悍的人要來對付你,又如何是好呢?半夜裡我們在‘白樓’聽到外面警訊頻傳,更是驚怵不已,二姑娘當時就在呢喃:是不是哥哥來了?
  是不是哥哥來了?……”君惟明毫無表情的道:
  “她知道昨夜是我親自到來了麼?”商瑜搖搖頭,怯怯的道:
  “不知道,大家把消息瞞著她……我也是在出了‘白樓’之後才聽人說起的,大約就在我離開不久,童剛便派人將二姑娘接進‘千霸堂’了……”君惟明一咬牙,憤怒的道:
  “多方便呀,而她又多聽話!當年只要我對她稍為嚴厲一點,說不定便沒有今天的不幸,我太寬寵她了!”商瑜囁嚅著,道:
  “君公子,二姑娘對你,一直是懷念深切的,別人或許不知道,我卻最清楚她,她好思念你……”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商瑜急切的道:
  “真的,君惟明道:
  “是好人,太好了,好得眼見她的親哥哥走向死亡陷阱而袖手旁觀,視若無睹,她好得過份了!”商瑜窒噎了一下,努力的道:
  “君公子……人活著,總不能一輩子不犯錯,何況是一個纖弱的少女?她也有苦衷,也有難言之痛……”沒有一絲笑意的一笑,君惟明道:
  “這些,全超過了她唯一的兄長的生命價值?”輕喟一聲,君惟明接著道:
  “商姑娘,你懂什麼叫‘懦弱’?什麼叫‘愚蠢’?什麼叫‘自私’?這就是了,君琪全佔了!”商瑜絕望的道。
  “但是,君惟明立即岔開這個話題,問道:
  “商姑娘,你可知道‘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此次前來替童剛助拳是為了什麼原因?”思索了一會,商瑜道:
  “事情都是她告訴我的,但關於這一點,她本人也不曉得,只知道‘西疆二鼎’幾個人是因事來到境內的‘石家坡’,童剛才抓住這個機會,動了不少腦筋始將他們請來幫忙的 童剛因為各地驚訊不絕,謠言紛紛,他也懷疑是公子你未曾死去,再度出現江湖了 。”君惟明冷嗤一聲,道:
  “他不會只是懷疑,他是肯定我又出現了,因為,他原來知道我並末死去,或者,他早就預料我會回來的,恐怕我回來的這麼遲還令他驚異了呢!”曹敦力接上話道:
  “這樣看來,姓童的是深恐力量不夠,竭盡所能的在廣邀幫手了,公子,他含糊你哪!”君惟明平靜的道:
  “他心虛。”關立這時,忽道:
  “對了,小瑜,你看會不會是你那狗熊哥哥出的點子?由他去邀請“西疆二鼎’幾個人到來的?”商瑜雙眼倏瞪,火道:
  “你說話客氣點行不?什麼‘狗熊’哥哥?我哥哥哪些時又得罪了你?要你在背後嘴巴不干不淨的罵他?”關立低聲打了個哈哈,忙道:
  “對不起,小瑜,我是一時說溜了嘴,你哥哥就是我的哥哥,我哪裡又會存什麼歪心呢!“”
  商瑜重重一哼,道:
  “不是我哥哥去邀請他們的,非但如此,恐怕我哥哥,知道他們到來的消息比我還要晚!”她又白了關立一眼,道:
  “就是因為我曉得了那方幼泉也跟著一道來了,伯他在見到我之後有什麼露骨的表示或特別的舉動,這才先巴巴跑來告訴你,要你心裡先有個數,別弄出別人難堪的事情來,順便也好使你明白我對你的坦誠……哪裡知道你卻是這麼一個沒有點修養的人!”
  關立苦著臉,道:
  “錯已經認了,小瑜,你就別再罵啦……你這一番好意,我完完全全的心領,還不夠麼?”商瑜沉著臉道:
  “我看你下次再這樣……”背著手的君惟明,這時好象正在尋思一件什麼事,他低徐的道:
  “商姑娘,真不是你令兄去邀約他們的?”商瑜忙道:
  “的確不是,君惟明點點頭道:
  “這樣很好 。”他微微一笑,又道:
  “現在,我向二位表達我內心由衷的感激與欽佩,希望我們再見之時,處境已經不會如此尷尬了!”關立和商瑜二人不由同時一怔,齊聲道:
  “君惟明安祥的道:
  “我要走了。”關立忙道:
  “走?現在?”笑了笑,君惟明道:
  “不錯,時機正好,童剛及他的一幹幫兇正在後面的‘千霸堂’聚集會商,府中內外通行較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他回頭看了看仍在暈睡著的羅昆,接著道:
  “本來,我昨夜也可突圍而出的,只因我的這位手下身受重創,流血不止,我生怕他受不了顛簸之苦,遭到意外,這才臨時決定暫隱一陣,為他先將傷勢穩住如今,算是沒有問題了,當然也就該到了我們離開之時!”關立擔心的道:
  “但是,君公子,儘管府中一流強手全已聚會去了,卻仍有一些功力不弱的角色正在四周嚴密防守,而且,此刻又時值白晝,你更得照顧一位受傷的人,恐怕……行動起來仍有不便吧?”君惟明傲然笑道:”
  “沒有問題!”關立怔了怔,一咬牙道:
  “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用,這樣對你也不好。”關立義形於色的道:
  “我不在乎,君惟明柔和卻斷然的道:
  “不需要,關立,我們可以出得去,你的盛情可感,我記住了!”無奈的呆站著,關立吶吶的道:
  “不過……公子,‘千霸堂’聚會的人們在聞得驚訊之後只怕將很快就追出來,時間來得及嗎?”君惟明微笑道:
  “放心,我的行動會更快!”他看了曹敦力一眼,笑道,“你也就須要多加上把勁了!”曹敦力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性命交關之事,我還能不拼著老命隨諳尾驤麼?”君推明拍拍他的肩頭,寬慰的道:
  “不用緊張,曹敦力,在任何艱險的環境中,我都會顧著你的!”曹敦力感激的道:
  “多謝公子維護……”商瑜憂惶的,開口道:
  “君惟明將身上略一抄扎,堅定的道:
  “當然!”關立接著道:
  “君惟明平靜的道:
  “不要,關立,這是多此一舉,而且,不管你們在這群人中打算混多久,目前你們卻仍得繼續混下去;如果萬一出了紕漏,我就會大大的心中不安了。”關立知道君惟明所顧慮的也是實情,他不再堅持下去,卻有些依依不舍的道:
  “那麼……君惟明深摯的看著他,誠懇的道:
  “也無須了,關立,你與商姑娘對我所做的事已經夠了,這在你們來說,是極其艱巨又危險的我非常感謝你們:一個人,往往不容易獲得太多的了解與幫助 尤其在他的敵對陣營中,但我卻都已獲得,二位,很欣慰結識了你們,在我來說,是一件幸運又奇妙的事。”關立受寵若驚,期期艾艾的道:
  “哪裡……公子太客氣了……”
  回過身,君惟明將羅昆背起,曹敦力也準備好了,這一宵的折騰,已把這位“大飛幫”的前任堂主搞得面容憔悴,神情萎頓了呢。
  君惟明低聲問:
  “曹敦力,你身上不妥,挺得住麼?”曹敦力轉對關立、商瑜二人,又道:
  “你們兩位可以到外間去了,最好離開這幢精舍,關立,有個很好的藉口!你正等於是送商姑娘回去。”關立頷首道:
  “是的,我曉得。”君惟明道:
  “對了,商姑娘來這裡找你,你那幾位同住的師兄們不會起疑麼?”關立又道:
  “不會,小瑜以前也來過多次了,而且,她與我的幾個師兄也混得相當熟,來來去去十分方便”君惟明笑了笑,道:
  “那就好了;現在,你們先走吧:“關立拉著商瑜,向君惟明施禮告別,在他們臨開門之前,關立又回過頭來,依戀的問:
  “君惟明灑脫的道:
  “很快,關立,不會太久了。”於是,在他們一對小兒女離開之後,君惟明又一直等到聽見了他們走出精舍的步履聲,這才向曹敦力點頭示意,低叱道:
  “走!”
  “走”字出口,他的身形已飛掠窗口,迅速啟窗人己穿越而出,那等快捷利落法,非但不象還背著人,簡直就輕靈得有如煙霧一抹了!
  曹敦力不敢稍遲,緊張著隨後躍出,這時,君惟明已射進了圍繞在精舍四周樹木陰影裡。
  急忙撲到君惟明身邊,曹敦力緊張得鼻尖己見了汗,他惴惴的道:
  “公子,怎麼走法?”君惟明目光四閃,低促的道:
  “一直往前走,越牆而出!”
  說著,他左臂緊背著的羅昆,蛇行一樣飛快往前躺去,曹敦力悶不吭聲的一路隨後,很快的,他們已潛行了十多丈遠,前面,嗯,卻又是一方小巧的花園出現,花園的旁邊,則就是那堵高大的白雲石圍牆了。
  忽然
  君惟明突的停身伏下,曹敦力來不及問什麼,也立刻跟著伏身,就在他們剛剛隱蔽好形跡,花園的另一頭,已有十幾名灰衣及黑衫的大漢走了出來。
  這十幾個漢子大約是一支巡邏隊伍,他們小心翼翼的在花園中搜視尋查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情形,連行動之間也都顯得有氣無力了……
  在那一快纏著枯藤的小巧假山石後,君惟明與曹敦力都屏息注意著眼前敵人的動態,但是,那十來個大漢卻偏偏在這裡偷起懶來,他們低聲咕噥了幾句,十多個人就在花園中一各自找著地方歇息,坐的坐,躺的躺,除了留兩個把風的站著外,其餘的人都開始憩著了……
  曹敦力見此光景,不由有些焦急,他低聲道:
  “公子,這卻怎生是好?你看這一群混蛋,竟然就在這裡養起神來啦,可真是挑個巧地方!”君惟明冷森森地道:
  “是他們時運不濟。”曹敦力伸出半個腦袋窺探著又道:
  “公子,我們等他們離開以後再走?”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那就麻煩了,如今他們在‘千霸堂’會商的一批高手未能離開,這對我們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如若把握不住,等那些人散了會趕過來,我們的處境可就越發艱險了,天賜我便,豈能怠慢了?”曹敦力砥溉唇,小聲道:
  “現在就殺過去?”君惟明道:
  “當然,而且事不宜遲。”接著,他又道:
  “從這裡到那圍牆之下,大約有十五六丈的遠近,前面的小園子就橫在中央,佔了十丈的寬幅。記著,曹敦力,我們一出手,便向這些人的致命處幹,不管他們叫嚷,不管他們反抗,一面打一邊朝圍牆之下移動,到了自己可以騰越的距離時便馬上飛躍出去,不可戀戰!”他一拍曹敦力肩頭,笑道:
  “你先走,我替你斷後!”曹敦力連連點頭,道:
  “好,就是這樣!”
  此刻
  在花園中憩歇的十來個大漢,有幾個已經恍惚聽到了這邊的人語聲,他們懷疑的朝這座小巧的假山方向注視著,其中一個削腮薄唇仁兄道:
  “咦,你們聽,我好象聽到有什麼人在壓著嗓門說話……”另一個紅臉漢子也狐疑的道:
  “不錯,我也隱約聽到了,方向好似就在那座小假山後面……”躺在花棚下的一個胖子閉著眼,不耐煩地道:
  “扯蛋,怎麼我就沒有聽到?我看你們兩個一定是通宵未眠,又叫那姓君的嚇唬住了,連個風吹草動也全覺得像十面埋伏2”那削腮漢子不服的站了起來,他冷冷的道:
  “你他媽就曉得吃飽睡足,以外還懂個鳥?你只要一躺下,天上打旱雷你會當它只是咳嗽了一聲!”胖子驀地睜開那雙豬泡眼,怒道:
  “牛老二,你甭咬著根驢鳥當蕭吹,以為你說的話全沒錯,不信,你可以過去看看,是不有他奶奶的什麼人熊在那裡咬耳根子?”叫牛老二的漢子把眼一翻,悻悻的道:
  “你當老子就不敢過去看?老子盡職負責,吃皇糧忠國事,不似你一身肥肉,就他媽懂得開口窮叱喝!”胖子冷笑 勞,道:
  “別光叫,你去看看哪!”牛老二重重一哼,道:
  “去就去,有什麼大不了的!”說著他回頭道:
  “錢大海,小栓子,走,咱們一道過去查看一下!”那紅臉大漢與另一個瘦竹桿似的仁兄懶洋洋的站了起來,拔出了插在腰帶上的傢伙,磨磨蹭蹭的便往前走,胖子嘲諷的道:
  “媽的,牛老二,要充好漢就一個人去充,拉著別的伙計壯什麼熊膽?真他奶奶的!”
  牛老二眼一瞪,吼道:
  “胖豬,你那裡風涼哪裡去,瘟在地下浮脫個縮頭烏龜,三棒子打不出個臭屁來,還***說我呢?”不待那胖.子回答,這牛老二,已一揮手中“鬼頭刀”,吆喝道:
  “我們去看,伙計們!”
  但是
  用不著等他們去看,那小巧的假山後面,曹敦力已突然冒了出來,他昂頭挺胸,龍行虎步地迅速朝這些漢子們的面前走到!
  這些漢子們當中,也有‘大飛幫’的人物,因此,他們便有人認出了曹敦力是誰,就在一陣過度的驚愕與迷憫的侵襲裡,沒有人來得及有任何舉動,曹敦力已走到了花園中間,他哈哈笑道:
  “各位好,各位好,這一向你們可真是辛苦了,可真是辛苦了 ”說著,他已急步往牆腳下靠近,在十幾名大漢的怔仲中,那牛老二已突的暴叱一聲,厲吼道:
  “站住!”曹敦力一下子停住,他半側身笑,吟吟的道:
  “你是在叫我?”一咬牙一橫心,牛老二硬著頭皮吆喝道:
  “大膽叛逆,我不是叫你是叫誰?”臘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掩隱不住的氣憤與羞怒,曹敦力冷冷的打量了牛老二一眼,他硬板板的道:
  “看你這身打扮,也像是‘大飛幫’出身的,‘叛逆’?嗯,這個名詞卻是新鮮,是誰教你這麼稱呼我的?”那個老二咽了口唾沫,色厲內荏的叱道:
  “用不著誰教我,難道這還會是假的麼?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有數。曹敦力,幫主早已下令全幫弟兄,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遇見你便可當場拿下報功領賞,而且,死活不論!”
  曹敦力開始緩緩朝牆腳下轉動,而這時,花園中的十多名大漢全已嚴密戒備,圍成了一個圓圈,聚攏過來……
  牛老二一看曹敦力似是心虛圖逃,他不由略略壯了壯膽,踏前一步,瞪著眼,惡狠狠的道:
  “姓曹的,想不到你身為本幫堂主,竟做了這等變節通敵的醜事來,真是可恥可恨!
  你認了命吧!就是想逃也無處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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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n7119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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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揚長遠 

  曹敦力“呸”了一聲,叱道:
  “大膽狗奴才,你這是在唬誰?就憑你這種雞毛蒜皮的小角色、根本就不值得我曹某人置啄,更休說一鬥了!”
  這時,一個瘦小的漢子悄然離開包圍圈,有如狡兔般躡足竄向花園外面。
  牛老二看在眼裡,知道自己這邊的夥伴有人討救兵去了,他越發有所倚恃,盛氣突漲,大刺刺的道:
  “姓曹的,別他媽再抖你堂主的威風了,如今已不是以前啦,你神氣什麼?誰還理你這一套?我們是小角色?不錯,是小角色,但就憑你所看不起的這些小角色,現在便要將你的腦袋摘下!”他額際青筋暴露,又大吼道:
  “曹敦力,你還不束手就縛,莫不成尚要拒捕?”曹敦力狂笑一聲,道:
  “去你娘那條腿吧,狐假虎威,裝腔作態還蠻象個人似的狗才,你有本事就上來拿下我的腦袋領賞呀!”
  牛老二看這個情勢,只怕不動手是不行的了,他當然也明白這幾個人若是真個要與曹敦力比劃,力量上實在差得太遠,但如今箭到弦上,不能不打鴨子上架,只得硬挺一遭啦!
  一揮手上的兵刃,牛老二的眼珠子瞪得象鴨蛋,他大吼:
  “伙計們,一齊上哪,拿下這個叛徒回去領賞一一”
  包圍在四周的十來名大漢齊齊吶喊一聲,方待往上衝撲,斜刺裡,突然有一件黑忽忽的物體凌空拋落!
  這件物體沉重的跌在地下,發出一聲“砰”的悶響來,十多雙眼睛慌忙看去,老天爺,那竟是一具屍體,血淋淋的屍體,這具屍體正是方才悄然潛離,前往召請救兵的瘦小個子!
  一陣不可抑止的驚呼出自那十幾張嘴巴里,在此一刻,曹敦力或時而動,其快如電,抖手間,三名大漢已吃他劈翻地下!
  鬼號一聲,這些漢於的陣腳馬上就亂成一團,人人奔逃,個個開溜,曹敦力飛旋而出,掌腿齊揮,又將兩名灰衣角色橫斬於前!
  小巧的假山後面,君惟明閃身而至,他右掌揮彈,動作有如雷轟光洩,身形穿刺間,奔逃中的七八名敵人頓時已有五個滿口噴血的翻著跟鬥摔出,他連眼皮也不撩,低叱道:
  “曹敦力,快走!”
  答應一聲,曹敦力不再戀戰,雙臂猛振,瘦削的軀體己怒矢般宜向高大的圍牆掠去!
  現在
  尚有兩個人 那牛老二和那胖子,就快逃出花園了,君惟明冷冷一笑,急快俯身抓起一把對方拋落的“鬼頭刀”看也不看一眼,長臂倏抖,這把“鬼頭刀”已“呼”地飛旋而去!
  刀出手,君惟明也背著羅昆騰空躍起,宛如流星橫穹,眨眼便消失在因牆外頭。
  幾乎就在君惟明甫離現場的一剎,他所飛擲出去的那柄“鬼頭刀”已“喀嚓”一聲將正在奔跑中的牛老二腦袋斬掉,鮮血驀濺中,那牛老二的首級往半空彈,他的身體卻一直朝前衝出了好遠才撲倒:“鬼頭刀”在砍落牛老二的頭顱之後,藉著一扯一帶之勢,淬然向斜刺裡射去,嗯,不偏不歪,正好“撲嗤”一下,深深透進了那個胖子的右肋裡!
  當牛老二的腦袋搬家,胖仁兄尖嗥著滾倒地下,取他們性命的君惟明卻老早到了院牆外面百步之遙了,這一切的情形與結果他全未親眼目睹,但是,在他出手的一剎,他卻早已料到必定會是這麼個結果了……。
  花園四周人影紛掠,叱喝吶喊之聲混成一片,數十條身手矯健的大漢由各個不同的方位齊湧而至,不過他們來晚了一步,眼前除了那十幾具屍體,除了這胖子垂死的呼號,就再也看不見別的什麼了!
  幾十個凶神惡煞般的人物立刻展開了搜查行動,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角色匆忙來到那胖子身前,他俯下臉,急促的問:
  “是誰殺你的?是誰?從那裡逃走了?”胖子面如死灰,全身抽搐,他突凸著那雙黯澀無神的眼珠,嘴裡噴著血沫子,斷斷續續的道:
  “是……是……一個……穿著……白袍……的年……青人!”濃眉大眼的人忙問:
  “可知道名號?”胖子驀地痙攣了一下,痛苦至極的道:
  “大……大概是……君惟明……明!”這人猛吃一驚,脫口道:
  “什麼?會是他?他他他……他竟還隱藏在府裡未定?”吸了口冷氣,這人又急道:
  “現在他人呢?”
  人呢?胖子已回答不出了,永遠也回答不出了。就那麼瞪著一雙充滿痛楚與恐懼的眼睛,茫然凝視著天空的一點,插入他右臂的“鬼頭刀”,尚有一滴滴濃稠的血液正順著刃鋒朝下流淌……
  在這個時間裡,君惟明背著羅昆與曹敦力一起,早就離開“鐵衛府”遠遠去了,如今,他們正穿過“小北門”,以驚人的速度朝城郊奔去!
  雖然身後背著一個人,但君惟明飛掠起來的勢子卻仍是曹敦力所無可比擬的,這一陣子在奔,曹敦力已經感到相當吃力,連腦門上全見了汗!
  君惟明冷沉而平靜的騰躍飛掠著,頭也不回,他起落之間,動輒七八丈遠,未負重量的曹敦力,必須要費上所有的勁道才能勉強跟及,就象這樣,他們一直不停不歇的採取飄忽路線奔走了半個多時辰!
  曹敦力喘氣如牛,一張臉已泛出青白,他一邊跑一面伸著半截舌頭道:
  “公……公子……可……可以歇歇……了吧?”放慢了腳步,君惟明連一丁點吃力的樣子也沒有,他若無其事,氣定神閒的回過頭來道:
  “累了?”曹敦力連連點頭,喘著氣道:
  “說……老實話……公子,我早就吃不消啦……”君惟明,又緊了緊背人的左臂皺皺眉,他低聲道:
  “就奔出這麼一點路便累了?曹敦力,是你的功夫沒練到家呢,抑是你的身體底子太差了?”曹敦力一邊摸著劇跳的胸口,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道:
  “公子……我這兩樣全不行啊……至少,比起你來,我是……差得遠啦!”
  他們正奔掠在一片起伏不平的荒野中,左邊,是些廢置已久的莊稼地,右面,就全是長著萋萋半萎雜草的丘陵子了,四周很僻靜,連個人煙也看不到……
  君惟明,指著右側方約百丈外的一片疏林道:
  “也罷,曹敦力,我們就到那邊的林子里歇歇腿!”曹敦力眼巴巴的望著,忙道:
  “多謝公子……再跑下去,只怕我這條老命便得斷送了……”君惟明笑罵道:
  “沒出息。”
  兩個人的步速全放慢了許多,曹敦力喘過了一口氣,又叫不安及驚惶所包圍了,他不時提心吊膽的前瞻後望,疑神疑鬼,有個風吹草動,全能將他嚇得跳起老高!
  君惟明平靜如昔,他暗察曹敦力的惶恐形狀,不覺有些好笑,走著,他安詳又淡然的道:
  “你怕?”曹敦力舐舐乾裂的嘴唇,老老實實的道:
  “是的,公子,我怕他們追了上來。”君惟明笑笑,道:
  “他們追不上了。”曹敦力又是好奇,又是羨慕,又是欽佩的看著君惟明,吶吶的道:
  “公子,你好象根本就不在意?”君惟明懶洋洋的道:
  “我有什麼好在意的?如果他們真的追上來,大不了再狠幹一場就是了,這在我是常家便飯了,人家不怕拼命,我還怕麼?”
  走上了一段斜坡,斜坡上的枯草有人膝高,草裡還帶著刺,他們小心翼翼的前行著,斜坡頂上,即是那片林子了。
  曹敦力抹了把汗,苦笑道:
  “公子,呃,你生平就沒有含糊的事?”躍過坡上的幾塊石頭,君惟明一笑道:
  “當然有。”曹敦力跟著也跳了過去,他又道,“但是,我似乎沒見公子你含糊過……”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或者,我們害怕的事情不是同一類型,也或者,我的掩飾功夫比你深一點,就算我在擔心什麼,你也不一定就看得出來。”現在,他們已進入這片雜木林子了,林中的枯草很少,落葉卻多,挑了一株相思樹下,君惟明將背著的羅昆輕輕放平,又的用衣袖替羅昆擦了擦臉上的塵汗,他注視著羅昆的面孔,低笑道:
  “行了,小子,你早該神智恢復啦!”平躺著的羅昆,果然在君惟明的笑聲裡睜開了眼,他一臉差漸惶恐之色,結結巴巴的道:
  “公子……我……我在你老越牆離開府裡的那時……就……就醒了……但我身子虛,又怕分你老的心神……是而不敢吭聲……公子……對不起,我,我替你老增的麻煩,增加累贅……。”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罷了,這又怎麼怪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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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欣逢故人

  君惟明輕輕坐了下來,端詳著羅昆在蒼白中有著些兒紅暈的面龐,他籲了口氣,關懷的道:
  “現在覺得怎麼樣?好了些麼?是不是還不舒服?”羅昆舐舐乾裂的脫了皮的嘴唇,汗額的沙著嗓子道:
  “好得多了……公子……只是稍稍虛軟一點而已……我想,用不了幾天便可恢復常態……公子,這次若不是你老……我,我恐怕便得栽在那裡了……我實在不爭氣,非但幫不上忙,反而徒自為公子出紕漏……”君惟明搖搖手,笑道:
  “提這些事幹什麼?羅昆,你昨晚的表現很好,我非常滿意,你已經盡了力,而受傷流血的場合在我們武林中來說更是避免不了的,沒有人怪你,你更無須自怨自艾!”
  閉閉眼,羅昆低弱的道:
  “這一路來,全是公子背我?”君惟明頷首道:
  “不錯,是我背你。”羅昆身子額了額,惶悚的道:
  “真是罪過……公子,我怎能承擔得起?”君惟明舒適的將兩條腿儘量伸展出去,又將背脊靠上了相思樹幹,他一笑道:
  “有什麼承擔不起的?羅昆,我與你們情同手足,不要銳你,就是任何一個弟兄在失掉行動能力時我也有義務提攜救援,平時的上傳下承只是一種形式上的體制,在感情上來說,羅昆,我們原沒有尊卑之分的!”坐在另一株雜樹根上的曹教力這時乾咳一聲,插嘴道:
  “說真的,公子,這一趟路,應該由我背負羅兄才對,可是,欸,公子也看得出來,我實在是太不爭氣,心有餘而力不足,若是再背著羅兄,約摸我如今早就被壓癱了……”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我素來有個好習慣,就是給予任何人的工作都必須要那人能以承當才行,換句話說,便是量力分工:你老兄這身骨架子不是能背著人跑幾十裡路的材料,何況更得涉險出困,突出重圍?因此,這件事就只有我來辦了,當然,曹敦力,你或者多少是覺得不好意思……”曹敦力打了哈哈,忙道:
  “公子,這一路來,我慚愧得很哩……”君惟明笑道:
  “我以為你光顧著喘粗氣去了,還記得慚愧麼?”曹敦力尷尬的道:
  “是不中用,是不中用,和公子你一比,呃,我簡直就成了老牛破車,不堪並論啦。”
  君惟明用袍袖擦擦額前,道:
  “口渴麼?”曹敦力潤潤嘴唇,老老實實的道:
  “有一點。”一低頭看羅昆,君惟明又道:
  “你呢?”羅昆咽了口唾液,亦沙啞的道:
  “回公子,我……也覺得嘴幹……”朝周打量了一下,曹敦力道:
  “公子,這裡連道山溪也沒有,遠近又看不見人家,只怕難得找到水喝,我看,歇一會我們還是朝前趕吧?”君惟明平靜的道,“別急,等下我去尋尋看……”忽然,曹敦力想起什麼似的道:
  “對了,公子,你們昨夜潛入長安,沒有坐騎代步麼?”君惟明笑了笑,道:
  “有,在東城門外三裡處的一家野店裡有我們的馬匹寄存著,但先前突出鐵衛府,太過急迫,卻來不及轉回去索騎了……”頓了頓,他又道:
  “看剛才我們闖出‘鐵衛府’的情形,對方的一乾強者高手定會緊跟著追來,所以,我認為用兩條腿作不可捉摸的跑路工具,較之騎馬奔行更要來得方便利落!”曹敦力笑道:
  “這是當然……”君惟明又調侃的道:
  “可就苦了你啦……”曹敦力連忙拱手,一疊聲道:
  “多包涵,公子多包涵……”於是,君惟明伸了個懶腰站將起來,他向羅昆及曹敦力兩人道:
  “你們就在這裡休息片刻,我到四周去轉一轉,看看能否找點淨水解渴,很快就回來”曹敦力也立即站起,他殷勤的道:
  “公子,這趟差還是由我出吧,經過方才這一陣歇息,我已經緩過勁來了,如今硬朗得很。”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不用了,你還是在這裡照顧羅昆要緊,我自己去,記著別亂走。”
  不待曹敦力回話,君惟明已匆匆朝林側行去,但是,他卻在走出幾步之後又驀然停住,凝神仰臉,宛似在傾聽什麼動靜!
  曹敦力怔了怔,緊張的道:
  “公子,有什麼不對?”揮揮手,君惟明繼續聽著,同時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也皺了起來,他迅速回身,低促的道:
  “有人正往這座林子移近,都騎著馬,為數約在十人以上”曹敦力慌忙道:
  “可是童剛那邊的人?”急步行向林前,君惟明邊道:“希望不會是他們!”
  說著,他已捷如貍貓般隱伏於一株樹幹後面,這裡,蕭蕭的枝葉掩護著他,林子下面的斜坡便在眼前,甚至斜坡盡頭的大片荒野也可一覽無餘,現在,果然正有十餘鐵騎正風馳電掣般潑刺刺,朝斜坡頂上衝來。
  曹敦力也藏身在君惟明的一邊,他雙眼睜得牛蛋般大,進息盯視著那十幾乘正往上來的鐵騎,緊張的道:
  “公子,你看清了沒有?來人是什麼路數?”君惟明朝下凝視著,冷冷的道:
  “他們不是童剛的人!”立時松了口氣,曹敦力如釋重負的道:
  “老天爺,幸虧不是……”君惟明目不轉睛的道:
  “你且慢高興,曹敦力,他們雖不是童剛的人,但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好路數,一個個都強悍得很。”曹敦力仔細向那些已來至斜坡中段的騎土們注視著,一邊吶吶的道:
  “媽的,這些伙計們象是匆匆的在趕命一樣……”就在曹敦力尚未看清這批不速之客到底是什麼來路之前,君惟明尖銳的目光中卻已察覺了一些令他興奮歡欣之事,輕輕一拍曹敦力肩膀,他吃吃笑道:
  “不用擔心了,曹敦力,我已經認出來人是那個碼頭的朋友啦!”曹敦力驚喜的道:
  “公子,不是對頭?”‘君惟明笑道:
  “不是,是朋友。”曹敦力忙問:
  “真的是朋友?”大步奔向林外,君惟明淡然道:
  “在這等節骨眼下,大堂主,我還會逗著你尋開心麼?”
  當曹敦力急忙跟著出去的時候,君惟明已白袍飄舞,一個人扠腰佇立在疏林外面了。
  此刻
  那幾十匹狂衝到斜坡盡頭的馬兒,突然在一個為首騎士的暴叱聲中,唏聿聿人立而起,打著轉兒紛竄兩側 。他們也發現了君惟明!
  這些個形狀粗獷驃悍的騎土們,一律穿著黑色緊身衣,披黑色大氅,各式不同的傢伙全斜背身後,帶頭的一個,呢,卻是好一付威猛象 虎目虯髯,古銅色的肌膚,肌肉突賁如栗,在無形中,即已流露出二股懾人窒心的豪勇氣概來!
  不待這些人持有第二個動作,君惟明已向前迎上幾步,清越的長笑一聲,朗朗的道:
  “唐康,多日不見,你還是老樣子,猛悍得象頭虎!”那虯髯大漢一聽對方競開口叫出了自己名字,他一楞之後,再仔細向那說話的人一看,而這一看,乖乖,他幾乎就一個跟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熱血衝向他的腦門,胸口湧盪著一片至極的驚喜與興奮,他激動得語不成聲的大叫:
  “公子……天啊,是君公子!”
  這唐康的一聲大叫不要緊,兩邊的十餘名黃衣騎士,俱由驚呼歡騰,在唐康的為首下,全紛紛滾鞍下馬,頓時跪滿了一地!
  豁然大笑,君惟明快步上前抉起唐康,又宏聲道:
  “自家兄弟不必多禮,且請站起來說話!”
  於是,那些黃衣人這才各自站好,卻都是一臉恭謹敬畏之色,垂著首肅立一邊。
  唐康亢奮得連一雙虎目中也現了淚光,他垂著手走近兩步,在哭音帶著無比的喜悅:
  “公子,你老沒死啊,你老果然沒死……”熱烈的把著唐康手臂,君惟明笑道:
  “當然沒死,唐康,你也不想想,沒見你討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我捨得死麼?”
  唐康激動得發抖的道:
  “多承公子還記得小的我……公子,為了你老的這端子事,我們當家的就差一點悲痛得自盡了!”君惟明不由怔,一怔之後,他感動又焦切的道:
  “什麼?關老九怎麼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如果我真的吃人陷害了,就算老九到陰曹地府陪我,又有什麼價值?唐康,你們當家的太衝動了,他,沒有出漏子吧?”唐康吸了口氣,忙道:
  “幸好在我們當家的服毒之前被夫人發覺了,夫人跪在當家的腳下哭求了半夜,當家的才打消此念,我們大伙兒也聞訊趕去,一起勸說當家的千萬莫要以死同殉公子,卻須振作神為公子尋兇復仇才是,拆騰了一宿,當家的才召集全上下十二名‘大把頭’,五百餘名弟兄歃血起誓,無論時光多久,情勢多劣,仇家多強,全堂所屬俱必一心一志,誓死為公子雪恨明冤,誅絕兇手主從!”君惟明深深嘆息,道:
  “老九對我,真是太深太厚了……這種兄弟情逾手足,實在令我刻骨銘心,茫茫天下,又到那裡去找如此知已……”抹抹眼角,唐康又迫不及持的道:
  “另有一件喜事要稟告公子,這件事,公子一定是樂於聽到的……”“哦”了一聲,君惟明道:
  “你說。”唐康放低了聲音,道:
  “在公子出事後大約六七天的光景,公子愚下的“雙面煞”舒雲舒老哥便憔懦不堪的趕到了堂口裡,他那時才剛剛聞及外面謠傳公子已遭害之事,他到了堂口之後,說出他中了一種毒藥,一直在一家青摟裡暈沉了好幾天,一待能站起身便勉力支撐著回到“悅豐錢莊”,但錢莊裡卻連個影子也看不到,公子的蹤跡就更難尋了,他在驚疑下繞著“南松城”周圍百里轉了兩天,這時,他已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公子已經被仇家所算,“鐵衛府”亦由童剛接掌了;舒老哥直嚇掉了魂,他不敢貿然迴轉長安,幾經考慮,才悄然來至我們堂口,他來的那一天,正是我們當家召集全堂弟兄起誓要替公子報仇的第二天……你沒見著當時的情形,公子,我們當家的把外間傳言一一詳告了舒老哥後,他竟然就哭暈了,連當家的也泣不成聲,那等情狀,實在叫人辛酸……”君惟明也戚然道:
  “後來呢?”唐康低沉的道:
  “後來,當家的便一面分派偵騎眼線,詳細查訪陷害公子的仇家是誰,一面廣泛對公子離開“南松城”的可能去向遣出得力弟兄嚴密追尋,務求慎重貼切,雖蛛絲馬跡也不放過以外,當家的亦暗裡注意‘鐵衛府’中情形,探查童剛接位之舉是否尚有內幕……”
  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說下去。”略一猶豫,唐康壓著嗓門道:
  “公子,說句老實話,以往的一段日子,雖然我們盡了全力,卻一點也找不出謀害公子的仇家蹤跡來,可謂毫無頭緒,但是……經過前天的情況發展……我們當家的懷疑童剛有點問題!”君惟明笑笑,道:
  “是麼?”看看君惟明,唐康道:
  “近幾天來,道上傳說公子重現,“銅城”“麟遊”兩處的“鐵衛府”舊有基業全吃踹翻,有人說乃是公子親為,而“大飛幫”“獨龍教”分布各地的人馬更是傷亡累累,損失慘重,長安的童剛連接驚耗,惶惶不安,正在廣邀幫手,調兵遣將,鑼緊鼓密的防範戒備著……”歇了口氣,唐康續道:
  這些消息傳進我們當家的耳中之後,與他們前對童剛的猜測印證,就更加深了他的懷疑,當家的早就覺得姓童的所行所為有些不是路數,譬如說,他接掌“鐵衛府”的事,對外聲言要替公子追兇報仇而骨子裡卻十分懈怠的事,容納其他異幫雜派並加以重用的事,公子的一批忠貞弟兄紛紛遭到不明人物攻擊之事,虐待公子昔日部舊的事,另外,還有與公子的未婚妻及胞妹之間的種種傳說,這些事情累集起來,再和外邊謠傳公子的突然出現,出現之後非但不去尋找童剛敘歡,反而連連襲擊那些早已易主改幟的基業的反常形勢 照說,童剛表面上裝扮得十分義氣,如若他果真言行一致,公子即使未曾遭難,脫險之後也必是非常感激他的,斷不會恩將仇報,反而一再用殺戈的手段對童剛施以打擊,但公子卻是這樣了,端端的蛛絲馬跡融合起來加以推判,我們當家的就肯定那童剛不是東西,要不就是他背後向公子下的毒手,要不,他亦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屬於卑鄙齷齪類的行為,使公子或公子的手下們遭遇傷害……”君惟明低沉的道:
  “不錯,關老九判斷得很有道理……”咽了口唾沫,唐康接著道:
  “我們當家的相信公子這次的受害,內情定然不會如此簡單,而四處追查兇手既無線索,那童剛又透著這多的不妥,因此,不久後當家的便將注意力轉移到童剛身上,暗裡還打了兩個臥底的弟兄進去,以便隨時監視姓童的言行,再做慎重而嚴密的研討後採取行動!”君惟明平靜的,道:
  “也真虧關老九這般細心出力……唐康,你們當家的以及你們各位,信不信我已死去的傳言呢?”尷尬一笑,密康道:
  “老實說,公子,當初的一陣子是信的 我們全知道公子結的仇家太多,而童剛表面上又沒有理由撒謊騙人,再加上公子的末婚妻及胞妹等的證明,有了這些原因,我們自是不疑有詐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事情很快的就不對勁了,越來越透著詭異,越來越透著玄妙,最近的一段日子,江湖上再一傳說公子還魂重生,煞威又現,我們大伙兒就更對公子死去的說法表示疑惑……而“雙面煞”舒老哥便一直不相信公子遭人陷害喪命的這個傳言,他堅持公子仍然活著的論調,我們當家的起先還勸解舒老哥不要再在這一方面再傷神去了 他也以為公子遇害的事情不會假,但是,後來他卻亦逐漸起了疑心,由種種的跡象推判,我們當家的也漸漸認為公子的生死之謎大有值得研討之處,換句話說,他和舒老哥的意念便形成 致了……”君惟明笑道:
  “那麼,後來道上謠傳我突然由死亡中返魂出現的事,你們當家的認為那會不會就是我本人呢?”唐康有些興奮的道:
  “先時當家的還半信半疑,捉摸不定,他斷測可能是公子的一批忠貞手下所作所為,但是,後來 也就是近兩天,他卻肯定是公子了!”君惟明有趣的道:
  “為什麼?”唐康笑道:
  “第一,經我們當家的派人查問各地出事現場的情形後,那些行事的手段與痕跡與公子往日習慣如出一轍,第二,有人大略看見過公子的形像外貌,加以詳細描過了,第三,“鐵衛府”的一批忠心弟兄,紛紛由隱匿的地方出現,投歸向一個不知之處,甚至連如今童剛掌握下的基業中若干公子舊屬也一波連一波的遁走掉!除了公子本人的號召力,還有誰能使他們有這種一心歸向的力量?尤其在可以說大勢已走的現在情況下?由這些事情的證明,我們當家的便肯定公子沒有死去,脫險歸來了,也肯定公子的仇人不是別個;十之八九必是早經涉嫌的童剛無疑!”吃吃一笑,君惟明道:
  “關老九是精得滑了,所以說人是老的滑,姜是老的辣,你們當家的在道上聞了大半輩子,就是以幹練精明,世故嚴謹撐起的招牌……”唐康微微躬身,道:
  “也是有公子你老的支持與提攜……”君惟明笑道:
  “唐康,這些日子沒見,你的口才倒學好了,為人也玲瓏多啦!”唐康忙道:
  “不敢,公子,不敢。”這時,君惟明回過頭來,招呼呆在旁邊好久的曹敦力走近,先將曹敦力的出身來由說了,再與唐康相互引見,然後,他道:
  “說來好笑,曹敦力是“大飛幫”的堂主,唐康你卻是“大飛堂”的“大把手”同樣兩個以“大飛”為名的幫會,一個是我的死敵,一個卻是我的盟友,今天二位在此結識,不知心裡會有些什麼感想?”曹敦力老臉發熱的道:
  “呃,公子,我是慚愧哪……”唐康也忙道:
  “公子,我也覺得汗顏……”君惟明豁然大笑,道:
  “怎麼你們一個慚愧,一個汗顏?這樣一來,你們不是就成了一竄混湯啦?不對不對!”搓搓手,曹敦力窘迫的道:
  “公子,我的意思是,雖然我們的幫名同為“大飛”,但人家唐兄的“大飛堂”卻憑般忠義,我出身的那“大飛幫”卻一窩子虎狼,兩相比較,呃,我不慚愧又能是什麼呢?”唐康低沉的道:
  “今日與這位棄暗投明的曹兄相晤,公子,我越發覺得“大飛堂”忝為公子盟友,公于出了事卻未能做快速有效的措施,拖了兩三個月才稍微有了點眉目,在這一端上,公子,我們豈不汗顏!”君惟明笑道:
  “你們二位全是客氣了,當然,曹敦力冒著生命之危,不與他的夥友同污,反過來幫助我,這是一件頗值讚揚之事,而你們“大飛堂”也盡了全力了,更沒有汗顏的地方,你們總得要時間查明兇手哪,再說,也只是這幾天你們才確定了童剛的可疑性,而與童剛火拼來替我報仇,在你們“大飛堂”的力量來說,多少是沉重了些兒,這事非同可小,自然關老九要多做布署嚴密淮備,否則,一個貪功急燥,莫說為我報不了仇,弄不巧,連“大飛堂”也一道坑進去了!”安慰的籲了口氣,唐康道:
  “公子真的……不怪我們?”君惟明搖搖頭,道:
  “真的,你們已做得很令我滿意了,唐康,我還能怎麼要求呢,莫不成叫你們在不明真象之前一起陪我吊頭?”幾句話,大伙兒全笑了,於是,君惟明邀請他們牽馬進入林中歇息,在唐康見了臥傷的羅昆,自是免不了又一番親熱寒喧,到各人都找著地方坐下了,君惟明開口問唐康道:
  “是了,唐康,舒雲這小子在什麼地方?”坐近了點,唐康笑道:
  “舒老哥在我們堂口裡。”君惟明點頭道:
  “這小子倒也機靈得緊,他一聽到童剛接位的消息後便不肯轉回“鐵衛府”了,他大約一捉摸便不對勁吧?”唐康有些感嘆的道:
  “說起舒老哥,公子,不是我在你老面前捧他的場,他對你老可真是赤膽忠心,一片至誠呢,固然,在他聽到童剛接掌你老大位的消息後,感到悲憤填胸疑雲重重,但是,他不願回去的真正理由卻是‘不事二主’,加上要替公子在外面查究兇手!他那一陣子十分消沉灰黯,在我和他的談話中,他隱約表示過要在公於復仇之後就追隨公子於地下,形態之間,十分苦悶厭世,我一再勸解,他卻聽不入耳,這種情形直到最近我們判斷公子仍然健在之後才好了過來,這幾日,舒老哥簡直象換了個人似的,一天到晚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探消息眼線,親自四處奔波,又幫著我們當家籌幄定計,忙得可當三個人使喚!他卻絲毫不顯倦容,比起以前他那種有氣無力,沮喪頹頹的樣子,可以說整個不同啦!”君推明籲了口氣,道:
  “我明白舒雲對我的忠誠……這些日子來,真也苦了他了,我這件事,在他的精神一宜是件極大的負擔與折磨?”唐康頷首道:
  “可不是,公子,那些日子舒老哥整天價茶飯不思,長吁短嘆,活象失了迷了魂一樣,近幾天來,卻一頓能吃五六碗大白飯外加三四個饅頭,恨不得將我們吃垮……”君惟明笑了,道:
  “唐康,你們當家的好吧?”唐康恭謹的,道:
  “好得很,公子,托你老福了。”君惟明左右一看,又道:
  “你們忽然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我委實料不到會在這個荒原野林中恰巧碰到你們……”
  唐康謹慎的道:
  “正是為了公子的事?”君惟明“哦”了一聲,道:
  “什麼事呢?”唐康道:
  “入夜後,我們將在長安城外一座小村子的村頭破廟裡與我們派進‘鐵衛府’中的兩個眼線之一接觸,由他告訴我們最近的重大消息,再轉報回去給當家的知道,我們與他兩人約定,每七天見一次面通一次消息,而主持這樁行動的人便是我們哥兒六個,臨時由當家的輪流指派前採,今天便派定了我……”君惟明徐緩的道:
  “這麼說來,你們只是路過這裡了?”點點頭,唐康道:
  “是的,我們奔馳了大半天,正想到達片林子裡歇歇腿,不想卻恰好遇見公子。以前幾次,我倆前往那村頭破廟之時,也都是在這片林子中歇腿的,這件無意之舉,那知卻給我們帶來了預料不及的意外之喜!”君惟明哈哈一笑,道:
  “說不定也給你們帶來了莫大的麻煩呢!”唐康忙道:
  “公子言重了”想了想,君惟明道:
  “唐康你所說的兩個臥底者,在‘鐵衛府’童剛手下是偽裝什麼樣的角色呢?”唐康壓低了嗓門道:
  “一個在大廚房裡當夥夫頭,是我們用武力暗中要協一個‘獨龍教’的頭目給介紹進去的,這個‘獨龍教’頭目有寡人之疾,他偏偏又迷上了長安‘東城美泰胡同’那一帶窯子館裡一家‘百美樓’中的窯姐兒,幾乎每隔一兩天便要去上一趟,一天不去便成了失魂落魄,我們綴著這人好多天,才開始行動,將這小子截在黑巷裡,他既怕我們要他的命,又舍不下那窯姐幾,萬般無奈下,只有答應了我們的要求,當然,我們沒有說明要他介紹這人是為了什麼,另一面,我們以重金說動了那窯姐兒幫忙,加上功夫纏牢這小子,這小子每一兩天就往她那裡跑,而他要去那裡就必須經過大半個長安城和那片污穢地帶的黑暗街巷,他怕我們暗算他,自就不敢稍有逾規之處了,卻想不到這一手竟十分管用……”忽然,一邊的曹敦為插腔道:
  “可是,我卻認為有點冒險……”笑了笑,唐康道:
  “何以見得呢?”曹敦力擔心的道:
  “這個什麼‘獨龍教’的頭目就算他且敢告密吧,說不定那一天他會暗裡約上幾個教中幫手對付你們,萬一他贏了,你們不就砸了?唐康笑道:
  “不會的。”曹敦力愕然道:
  “怎麼說?”捻捻頷下虯髯,唐康慢條斯理的道:
  “敵明我暗,這小子可謂防不勝防,再則,那種事,那種地方,他怎好意思約人同行?再說,他除非不出來,若是一出來便會被我們綴上,這小子便算一次有幫手,兩次有幫手,他還能次次有幫手?他總不能每次在癮頭來了的時候全得找人給他保鏢呀,這層道理他也自是明白,輕重稍一衡量,這小子除了屈服,那還有第二條路走?他知道,在經過那大半個長安城及美泰胡同一帶的窄巷黑街時,隨時隨地均都可能遭到意外。
   只要我們認為他須遭到意外!”咽了口唾沫,曹敦力道:
  “難道說,他也不敢暗中向姓童的密告?”唐康  大笑,道:
  “除非他不想到美泰胡同那邊的窯子裡風流了、他忍得了嗎?”曹敦力苦笑道:
  “會忍不住麼?”唐康笑道;
  “別人或者會,這小子卻不行,在女人那一方面,他似是需求特強,曹兄,就為了挑選這種性質的人,我們可著實費了不少功夫呢,一直暗裡查訪了好久,才頗不容易的找到了他……我們會向他提出警告,不可洩漏此事,否則,只要由他介紹進去的人一出事,他的腦袋馬上就跟著搬家!”籲了口氣,曹敦力喃喃的道:
  “欸,這可真叫色不迷人人自迷啊……”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所以說,另有一句話;就叫‘色字頭上一把刀’了,曹敦力,那可不是一把刀麼?”
  尷尬的打著哈哈,曹敦力道:
  “正是,正是,可不是一把刀麼……”‘君惟明帶著笑又道:
  “唐康,這個法子用得還算不錯,是誰想的法子?可不是你們‘縛龍六絕’哥幾個的歪點子?”唐康得意洋洋的道:
  “公子全猜對了,是我們哥六個想出來的法子,不過,首先提出來的還是焦麼六這精靈鬼!”抿抿唇,君惟明笑道:
  “你們哥六個只要湊在一道,花巧名堂便不會少了……唐康,另一個臥底的人是誰?”
  唐康俏聲道:
  “是‘大飛幫’裡一名管事!”頓時吃了一驚,曹敦力忙問:
  “大飛幫的一名管事?真的麼?”唐康點點頭,道:
  “一點不假?”曹敦力急道:
  “大飛幫”每一堂都設有一名管事,專發放糧的,衣鞋巾襪之事,另負責銀錢之保管,兵械之修換等等,一般雜務也多由他們處理,唐兄,你說的是那一堂管事?”唐康笑道:
  “刑堂 ‘墀壇’!”吸了口涼氣,曹敦力驚惶的道:
  “就是卓斯手下那個黃皮寡瘦,陰沉沉,賊兮兮,成天咬著根旱煙桿,馬屁拍得十足的餘半麻子麻子余?”一拍手,唐康道:
  “對了,曹兄,你好似對他蠻有印像!”
  重重一哼,曹敦力道:
  “我恨不得剝他的皮!”唐康笑道:
  “為什麼呢?”咬咬牙,曹敦力恨恨的道:
  “媽的,這小子一副那種刁滑師爺的派頭,算盤敲得可精,見了老卓就像見了爹,馬屁拍得團團轉,對上奉承阿該,對下作威作福,這是他‘墀壇’的事倒也罷了,有兩次,我在‘麟遊’駐守,手下孩兒們的衣裳太過破舊須要更換,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縫製,那要訂做兩三百套呢,我們剛接手那些買賣一時那湊得齊?因此,我派人前來先向‘墀壇’調藉點銀兩 其他各堂情形和我一樣,全是轉不過來,只有“墀壇’最他媽得天獨厚,每月分配的錢財最多,老卓和他手下們早就囊漲袋滿了;但是,我們的人卻連一個子兒也沒借到,反吃這姓餘的管事冷嘲熱諷了一頓……第二次,我回府裡辦事遇見了老卓,這姓餘的管事正好與他是一道,就算老卓吧,他當面不管真假也還和我敷衍敷衍,可是他身邊那鳥管事卻就敢對我不理不睬,把眼睛望上了天,但這小於對老卓卻不同了,那種卑顏奴膝,奉承巴結的熊樣子,簡直就可以列進第‘二十五孝’了,他就能圍著老卓前後轉,眯著眼笑,跳著眉毛笑,一口一個‘是’一口一個‘你老’‘回稟’,那種肉麻當有趣的模樣,真能叫人氣瘋了心可恨老卓便讓他拍得暈淘淘,軟酥酥的啦,對他簡直寵信得像是獨生兒子似的,那張馬臉在誰面前遊拉得老長,只在這小子眼前變成圓的啦!我他媽朝這小子瞪眼,老卓這混帳東西還吹鬍子不高興呢,你說,這傢伙是不是玩意?”一抹唇角的唾沫星子,曹敦力又氣呼呼的道:
  “聽說老卓刑堂裡原來的那個管事得了急驚風死了,後。來才換上這‘餘半麻子’的,這小子上任還只半個月不到的功夫,竟然就把老卓拍得迷了心,刑堂的所有財糧大權,俱叫他抓牢啦!”唐康神秘的一笑道:
  “曹兄,你這麼恨他,但是,我卻佩服他呢,你這一說,便足以證明他這角色扮演得十分成功……”曹敦力疑惑的道:
  “扮演的十分成功?唐兄,憑這種德性的角色,也曾是你們暗中派進去臥底的人物?”
  唐康正色道:
  “不錯,他就是我們派進去臥底的另一個弟兄,而且,他還是本堂十二名‘大把手’中的一個!”曹敦力又吃了一驚愕然道:
  “什麼?這‘餘半麻子’竟然還是你們堂裡的高手?就……就憑他那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熊樣?”呵呵大笑,唐康道:
  “多少年來,曹兄,我們這位兄弟就是這付樣子了,只是他這副熊樣卻全屬表面,骨子裡,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硬漢,忠耿、倔強、深沉、機智、悍勇,還加上那麼一點兒詼諧!”怔了一會,曹敦力吶吶的道:
  “真想不到,真叫人想不到哪……”
  此刻 。
  唐康側首朝君惟明笑道:
  “公子你老大約還記得記得余這人吧?”點點頭,君惟明笑道:
  “當然記得,他是你們‘大飛堂’所屬的十二名‘大把手’之一,號稱‘一道閃’閃’余!”唐康笑道:
  “正是他老兄!”君惟明打趣的道:
  “我只見過他兩次,還都是六七年以前的事了,不過,這人給我印象卻很深刻,表面上看去,他老是那麼陰沉,死板板,有氣無力的,不愛多話,說出一句來卻能把人上吊半天,尤其他那左邊臉上的一些黑褐色小凹痕,該著他唇角的習慣性微顫顫,十分好笑……”唐康佩服的道:
  “公子記得好清楚,一點不錯,老餘可不就是這個調調,公子,你老大約還不知道他會演戲?”哈哈一笑,君惟明道:
  “那時不知道,現在我算曉得了,他是會演,而且還相當高明,看不出,這人倒蠻多才多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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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細證真兇

  四周的這些精獷而豪勇的江湖漢子們聞言之下全笑出了聲,唐康一笑著,邊蹙著聲道:
  “我們以前每次見了公子,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與公子說話也都提心吊膽,拘謹惶恐得很,卻不料公子竟是這般詼諧有趣,平易近人……”君惟明一笑道:
  “你們乃是叫我那點虛名嚇住了,其實,我和各位全是一樣,沒有什麼不同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照樣也是吃飯穿衣,有七情六欲……”唐康十分坦誠的道:
  “公子太謙了,人與人之間固然表面上看全無參差之處,但其根本氣質卻往往大相迥異,而能力之強弱,智慧之高低,行為之優劣,就更大有懸殊了,公子便是屬於那種上上之入,縱然公子在外面看來也與其他同類並無兩樣,但在人的生存範疇裡,奮鬥掙張的途徑上,公子卻已領先了好遠啦……”拱拱手,君惟明笑道:
  “好傢伙,你小子簡直把我捧上天了,唐康,看不出你外形粗悍,骨子裡卻十分玲瓏巧細呢……”就在唐康紅著臉打哈哈的時候,旁邊曹敦力已舐了雙乾癟的嘴唇,湊近到君惟明耳側道:
  “公子,呃,這一大半天下來,又跑了幾十裡地,喉嚨裡像是在燒著把火了,乾渴得熬不住啦……”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我險些忘了,唐康你們可帶得有水囊?”
  回答說有,唐康急忙吩咐手下弟兄自他們的坐騎鞍旁將三個羊皮水囊拿來,然後,他親手捧在君惟明面前,曹敦力雖然嗓子裡渴得一塌糊塗,卻不好先朝嘴巴灌,他扶著羅昆喝夠了,自己才貪婪的,咕嚕嚕一口氣送了半皮囊水下肚!
  君惟明也淺啜了幾口,然後,抹了抹唇角水漬,微笑道:
  “方才我還忘了問你,唐康,你們派在鐵衛府臥底的兩個弟兄,那扮夥夫頭的一位是怎麼進去的我們已知道,而余尚文又是用什麼法子混進去的呢?”笑了笑,唐康道:
  “很簡單,我們先想法子使他與原來的那個舊管事接近,時時給那舊管事點好處,由那傢伙為煤介,逐漸便巴結上了卓斯,姓卓的別的不貪,就貪金銀珠寶,又喜歡戴高帽子,這兩樣全好辦,老餘心思巧,城府深,說起好話來能將死人也哄得活,他拍那‘無情馬面’卓斯的馬屁可以說都能拍得恰到好處,剛剛搔到他的心底;因此卓斯對他相當賞識,大約經過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卓斯的毛病老餘已全拿在手裡,他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一面加緊暗地送金納銀 一共孝敬了卓斯有三百多兩黃金千餘兩紋銀,一面在卓斯那裡定得更勤快了,把個老卓哄得十分窩心,拍得他暈淘淘的,卓斯所謂號稱‘無情馬面’,乃是在他殺犯人,動大刑,宰割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時才會‘無情’,他一見到那些黃白之物,既使無情卻也有情了;老餘知道已經在卓斯前有了份量,然後,就暗通知了我們,我們呢?使用了一點小小的毒藥,給那個舊管事滲在酒裡服下,造成這傢伙一看上去是“急驚風”的意外,這位仁兄一伸了腿,老餘再自告奮勇,幫著替他把遺下來未妥的工作一跑一辦,搞得頭頭是道,有條不紊,姓卓的心裡一高興,再加上那些孝敬的力量,他這番事就這麼順水推舟的補上了……總之,這端子事前前後後,我們頗費了一些心血,詳細調查,安排步驟,配合行動,又傷腦筋又破財,弄得頭都大了,‘大飛幫’不是好騙的,尤其那卓斯更精明,稍微露出點破綻全能將整個計劃搞砸,因此,行事之間,老餘自是謹慎小心,步步斟酌,連我們也提心吊膽了二三十天呢……”
  君惟明笑道:
  “如果這個計謀失敗,你們又花了這麼多的錢,你看關老九會不會把你們的上下牙床全敲掉!”以手摸頭,唐康裂嘴大笑:
  “幸虧老天保佑,終於還是成了,要不,公子你老說得一點不錯,我們當家的只怕就會一個個叫我們好看嘍……”君惟明又仔細的,問道:
  “那麼,余尚文又是怎麼和那個原來的管事認識的呢?他以什麼理由去和人家搭訕建交的?”唐康笑道:
  “長安城‘大南市’有家十分氣派的油坊,那家油坊幾乎供給小半個長安城的需求量,公子知道?”想了想,君惟明道:
  “可是叫‘協盛油坊’?”唐康點頭道:
  “不錯,那兒的掌櫃和老餘是遠房表兄弟,由他給老餘掩護,冒充油坊的東家,老餘就是籍這身份在市面上活動,當然,油坊裡其他上上下下也會打通了,用銀子、用威迫,他們自是服服貼貼,他們的原來東家是住在鄉下的,一年半載纔來一趟,查查帳收收錢,一切店務都交給了那掌櫃處理,所以麼,老餘冒充起來十分方便,我們是早綴穩了那舊管事的,等在有一天他上酒摟獨酌之際,老餘故意經過他面前,漏下懷中一包銀票,那老小於看著了,喚回老餘交還給他,老餘特為當著他面打開,一邊數,一邊千恩萬謝,那包銀票一共有五千多兩銀子呢 老小子先前當然不知道,否則他會不會交還卻頗成問題,當即老餘就給他戴上了頂‘拾金不昧,至誠君子’的高帽,曲意奉承,殷勤巴結,又一再隱隱眩露自己的財富家當,那個舊管事腰纏幾文?豈有不受寵若驚,神授魂予之理?因此,他們馬上便談得十分投機,雙方全有相見恨晚之憾,一個有心,一個無意之下,公子事情還會不湊合麼?用不了三五天,老餘與那老小子竟像成了三五十年的好朋友一樣啦……”贊許的笑著,君惟明道:“很巧妙,由此余尚文便結識了那原來的”‘大飛幫’‘墀壇’舊管事,再由他引介給卓斯見面,跟著余尚文努力奉承卓斯,討其歡心,時機成熟,你們就做掉那舊管事,由余尚文順理成章的以一個外圈人身份接了那人的職位……”唐康道:
  “是的,公子,這就是我們替老餘安排的計謀……”籲了口氣,君惟明道:
  “你們安排得很仔細;很恰當,不過,也冒了不小的危險,真算是用心良苦了,為了探查我的仇家是誰,累及各位如此麻煩,我實在又是感激,又是過意不去,這等雲天高誼,還不知何時可以報還呢……”唐康急忙惶恐的道:
  “公子,公子,你老這是說那裡話來?‘大飛堂’與公於的情深厚義豈是能以用任何字眼形容的?而公子對我‘大飛堂’的恩典提攜,又是如何浩大廣宏?假如沒有公子,我‘大飛黨’早已散了毀了,又豈能留存至今?我們對公子的這一點區區效勞,只怕尚及不上公子對我們所賜恩德的百分之一……”拈起一片枯葉在手裡捏碎,君惟明笑道:
  “好了,唐康,我們不談這些了;我再問你,你們這兩位潛伏進去的弟兄可曾傳回來什麼重要消息?”
  立刻興奮起來,唐康低沉而有條不紊的將他們這些屬於裡所得到的童剛那邊的秘密計劃說了出來,但是,君惟明卻有些失望了,因為,這些消息幾乎全是他都已知道的了;或者由方青谷安排的眼線傳回,或是由曹敦力透露,或是由在刀子莊里遇上的穆厚說,或是那昨夜才率眾投來的田樸所言明,差不多唐康他們所得的內幕君惟明也全曉得了,有個一兩件不同的,也都是些泛泛之事,於是,君惟明皺著眉道:
  “唐康,你所告訴我的這些消息我大多早已知息,不過,余尚文只憑兩個人的力量能探查到這麼多秘密,也算相當不簡單了,他們幹得很有成效……”唐康慚愧的道:
  “公子,我們費了這麼多功夫,所得悉的一些消息,卻還沒有公子所知道的多,真是汗顏……”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然 ”他一笑又道:
  “我的消息來源大半來自我的一幹舊屬,這是我便宜之處,因為我到底比較和他們接近,再者,我們用的方法不同,你們派人臥底,我卻用勸反手段,當然,我的法子直截了當,但卻沒有你們的計劃效果長了……”唐康苦笑一聲道:
  “公子,我覺得我們的收穫比起公子的成效來毫不見多,不過,至少我們總算證明了一件事……”君惟明道:
  “那一件?”唐康低沉的道:
  “就是證明那童剛的確包藏禍心,陰狠毒辣,卑鄙齷齪兼而有之,並且,我們也更肯定了姓童的對公子的遭害有著牽連!”用力點頭,君惟明道:
  “很好,這就是你們一番苦心後的代價了,而這個代價,唐康,比諳任何秘密都要來得有份量!”忽然,君惟明又若有所思的道:
  “對了,我昨夜潛進‘鐵衛府’中之時,怎的沒見,也沒聊到有人提起那個叛逆雷照?”呆了呆,唐康驚道:
  “原來公子你們昨晚也是在‘鐵衛府’?”笑了笑,君惟明道:
  “不錯,羅昆就是在那裡帶的傷,我們昨夜把‘鐵衛府’鬧了個天翻地覆,一直到今早才突圍出來,跑到這裡……”一側,曹敦力也接口道:
  “我就是在這一次橫了心,跟著公子一道投過來的,昨晚上可把‘鐵衛府’整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了……”睜大了眼,唐康吶吶的道:
  “公子,這樣以寡犯眾,輕從搏敵,不是太過冒險了麼?‘鐵衛府’中,如今可是高手如雲,勢大力雄呢……”淡淡一曬,君惟明道:
  “我不是又好端端的出來了?”舐舐嘴唇,唐康又是擔心,又是慶幸的問:
  “但是,公子,為了什麼你老昨晚要進‘鐵衛府’呢?”君惟明表情嚴穆的道:
  “為了到‘血牢’搭救‘紅豹’衣彪。”下意識的覺得有些不妙,但唐康卻忍不住問:
  “可救出來了?”君惟明慘然一笑道:
  “衣彪自絕了……”怔愕了一會,唐康不安加上忐忑的移了下屁股,囁嚅著道:
  “不知……衣兄為何如此?”君惟明徐緩又悲愴的,將他夜來潛進鐵衛府中的經過說出,一直講到他們來到眼前的這片林子時為止,末了,他又沉重的道:
  “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陷害我的仇人不是別個,就正是童剛那狼心狗肺的畜生!衣彪的死,只是我與他之間的血債又加深加厚了一筆,是這一筆筆的債我會用更為殘酷的方法一筆筆討,我將叫他輾轉哀號,呼天喚地,我會叫他生死不能,如淪地獄……”
  雖然答案早已明白,但唐康卻仍然免不了心驚膽顫,他愣愣了好半晌,才嗔目切齒,虯髯豎立的道:
  “公子,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我們全沒斷錯,全沒冤枉他!公子,這衣冠禽獸決對不能輕饒!”君惟明雙目中煞氣隱現,光芒帶上,連面容的顏色也微微泛了青白,他狠毒的笑了起來:
  “輕饒,唐康,你放心,我會叫你們看著他最後是個什麼下場,而只要你們看了,你們便終生不會忘懷!”牙齒“咯”“咯”一挫,他又冷酷至極的道:
  “不但他,他的幫兇,同路人,支持者,除了我已許諾過可以寬容的,其他,沒有誰會有僥倖,沒有誰能得到憐憫,他們全將用他們的生命來償付他們這有心的過失,用鮮血來洗淨他們的罪惡,唐康,你們等著,不會太長久了,這一天即將到來!”
  唐康沉重的恭聆著君惟明所說的話,而他可以從君惟明仇恨的言語中體會出那內心深處的憤怒,從君惟明的嗓音顫動裡發覺到他流循血液中的咆哮,從君惟明淒厲的眼神內,看出他魂魄的抽噎,從君惟明切齒的唇縫裡,了悟他精神上的難辛負荷,而這一切綜匯成的是一片無比的激昂,至極的悽愴,不可名狀的悲痛與難以言喻的憤恨,像一堆熊熊烈火,在烤炙著君惟明的心!
  顫抖的,唐康道:
  “公子,公子,你老暫且息怒忍悲,切莫傷痛過度……正如你老所說,復仇雪恥的一天,不會太長久了……姓童的惡貫滿盈,他必將遭報的……”長長吸了口氣,君惟明苦澀的道:
  “我太激動了是麼?”唐康沉重的道:
  “任誰處於公子今天的情景中,也都會這樣子的……”默然一喟,君惟明低緩的道:
  “每一提及此事,全像刀絞我心,箭穿我腑……這等滋味,就算魂魄泣血,怕他不過如此的了……”唐康忐忑同悲的低叫:
  “公子……”用力摔摔頭,君惟明苦笑道:
  “別擔心,唐康,我很好。”惴惴的,曹敦力從旁邊雙手律過水囊,小心的道:
  “公子,你老喝口水,歇會吧?”君惟明飲了兩口囊中水,將水囊還給曹敦力,沉沉一笑道:
  “沒有什麼……”這時,唐康挨近了一些,悄聲道:
  “公子……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請示一下……”君惟明淡淡的道:
  “說吧,不要緊。”乾咳了兩聲,唐康吶吶的道:
  “如果,呢,公子,我問錯了,你老可以斥責我……”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說。”咽了口唾液,唐康結巴著道:
  “公子的未婚妻費小姐,與公子的胞妹二姑娘……可是……可是真個……背叛了公子?”悠悠的,君惟明語聲如霧,帶著難以形容的淒鬱及悵茫:
  “不錯……她們也是這樣了……”嗓子裡像撤下了一把沙,唐康暗啞的道:
  “公子……待她兩人……如此情深義重……她們竟然這般不顧人倫綱常……恩將仇報,這……這不是太也……太也在卑了麼?”長嘆一聲,君惟明道:
  “唐康,一個人只要罔顧自尊,迷失靈魂,抹殺天良,拋棄羞恥了,這個人就與禽獸無異,任什麼喪天害理的罪惡全能做得了,又何在乎這‘欺敗倫常,恩將仇報’八個字呢?……”唐康喉頭哽塞著激動的道:
  “這……這真太醜惡齷齪了……這還能算是人麼?”雙頰痙攣了一下,君惟明痛苦的道:
  “有人為了我而不齒我昔日所愛的人……這感觸……唐康,實在過於悲楚……但你說得對,罵得對……她們,的確已不算人了……”沛然一驚,唐康惶恐的道:
  “我……一時激憤……出言無狀……公子,萬乞你老恕過……”君惟明和煦的道:
  “你說得並無錯處,唐康,我一丁點也不怪你,一個敢言的人,才是真正有道義感的人……”目光有些晦澀,君惟明又落寞的道:
  “我常想,唐康,人生不是太過玄妙了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也太繁雜了麼?
  什麼才真實的呢?什麼才是坦誠的呢?要如何才能赤裸裸的將人心結在一起?要如何才能使人的頭腦裡變成一片聖潔永無邪惡?”他抬頭悠悠望著半枯萎的枝丫隙縫上的縹緲雲空,沉緩的道:
  “就有如青天一樣的瑩碧,浮雲一般的皎白……又那麼曠遠,那麼實在,那麼單純得令人心怡……”唐康感動的道:
  “公子,有些人,有些事,是像這樣的,譬如說,我們對你老就沒有絲毫隔亥,沒有一點邪異……”啞然笑了,君惟明輕輕的道:
  “我相信,唐康。”唐康低沉的道:
  “公子,人活著,總有道理,而人生也有它完美的一面。”君惟明頷首道:
  “我也相信,唐康,所以我至今不舍死去。”於是,唐康笑了,他改變話題,道:
  “公子,你老方才不是問我,那雷照怎的不在府中麼?”“哦”了一聲,君惟明道:
  “我是問了,為什麼你們可知道?”一挺胸,唐康道:“公子,我好得意!”君惟明迷惘的道:
  “為什麼?”唐康笑道:
  “至少,我們得悉的一些秘密中,也有公子所不知道的事哪,這使我們感到一番心血尚未白費!”微微一笑,君惟明道:
  “你說吧。”唐康清清嗓子,道:
  “公子,雷照這廝我們也看出他是背叛了你老,否則,為什麼你老的一於舊屬大多不事二主紛紛脫離,他卻甘為童剛所用?”君惟明斬釘截鐵的道:
  “他確是叛徒!”唐康立道:
  “說對了,公子,在你老出事之後不久,雷照受到沐猴而冠的童剛的高封,官拜鐵衛府總執管……”君惟明道:
  “這件事我曉得。”唐康接著道:
  “但是,就在他接任總執管一個多月之後,卻突然在 天夜裡得了半身不遂之症,如今被童剛送到‘千霸堂’後面的‘小溪精舍’養病,並派上哨卡嚴厲防守著,聽說雷照是右半邊身子全癱了,非但無法行動,連講話都十分吃力,一天到晚都深居精舍之內,很少有人能看到他!”怔了一下,君惟明隨即嘆道:
  “這就是報應了,冥冥中自有因果循環的……”他籲了口氣,又道:
  “唐康,雷照素來身體強健;無痛無病,而且還有不俗的內功底子,年紀也並不大,他怎麼會忽然得了這種癱瘓之症的?據我看,只怕是童剛下的毒手吧?姓童的一定深恐雷照持功自傲,不受節制,又防他嘴巴不牢,才走了這一步狠棋,是也不是?”唐康笑道:
  “是否乃童剛下的毒手,我們還沒有拿到證據,而這件事童剛又極端保密,除了有數幾個人之外,根本其他的人就不知道,我們得到消息是從那個充任夥夫頭的臥底弟兄傳回來的,他碰巧有一天被派去給雷照送飯……”沉吟著,君惟明道:
  “我看十有十成就是童剛乾的好事,要不,他又何必這般鬼祟?不敢讓別人知道?”
  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雷照早不癱晚不癱,就正在他背叛了我幫助童剛篡奪我的基業後不久就癱了,這不也太湊巧了麼?”唐康點頭道:
  “看樣子,姓童的是在施展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手段,學著前漢武帝的招宴殺功臣了呢!”哼了哼,君惟明冷然道:
  “雷照這叛徒賊子乃是罪有應得!”他雙拳猛握,再狠狠的道:
  “但是,他罪孽之深,就這一點懲罰還嫌太輕!”唐康小心的,道:
  “公子,這雷照 還須整治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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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得失敘往

  君惟明斷然的道:
  “當然!”遲疑了一下,唐康道:
  “其實,姓童的何必弄得他要死不活的?乾脆一下子將他毒死了不更來得爽快利落麼?”君惟明靜靜的道:
  “這道理很簡單,如果一下子弄死了雷照,萬一走漏了消息,童剛又如何向人圓說?
  他留著雷照,也不過等於留著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於他既無損傷,更有籍口說詞,當然便留著他了 或者,他說不定對雷照也多少有點憐憫之心,再怎麼說,雷照終算他那陰謀行動中的功臣之一!”唐康搖搖頭道:
  “我不信姓童的尚會有一丁點人心!公子,還是你前面說的那個道理比較可能些,老實講,一個不念舊主,見異思遷的叛徒,他的新主子又如何會信得過他?”輕喟一聲,君惟明道:
  “雷照可以說咎由自取,罪無可恕,‘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他說正是如此了!”唐康也感嘆的道:
  “所以說,‘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句話可是一點也錯不了的,有些事情,失誤了尚可補救改正,有些事情,卻只能有錯一次的機會,只要弄砸弄岔了,這一輩子就永別想站起來啦……”忽然,曹敦力的面色有些蒼白,他喃喃的道:
  “公子……呢,我可不算叛逆吧?”君惟明凝注著他,低沉的道:
  “你當然不算,曹敦力,你與那雷照不同,他是背主棄義,甘淪苦海,自附於惡魔掌爪之下,而你卻正如與他相反,你乃拋舍邪異黑暗,投向光明,做一個不趨炎,不畏勢,維公理,維綱常的正直之人,你們二人相較之下,幾有天淵之別,又怎麼能混為一談呢?”唐康也立即接口道:
  “是呀,你們兩個,一位是由善變惡,自甘淪落,一位是由惡向善,洗心革面,可謂全然迥異,其意義亦自就大不相同了……”他頓了頓接道:
  “曹兄;看一件事不能只觀表面,尚得深究它中間的內涵才是!”君惟明伸手拍拍曹敦力的肩膀,摯誠的道:
  “你放心吧,曹敦力,我不會虧待你的,雷照與你的遭遇將是兩個鮮明對比,奸佞小人的手段永遠與堂堂丈夫的行為是相反的,童剛殘害他的走狗爪牙,乃是因為童剛身便所為不正,曲理喪德,他的舉止自也是卑鄙及陰毒的,又怎能與我相提並論?曹敦力,你記著,回頭向善的人與甘墜罪惡的人,其後果是必定兩樣的,否則,這世上豈不就也太混朦不明了?”寬懷又感激的展開了笑顏,曹敦力忙道:
  “公子與唐兄說得是,我……呢,我方才是一下聽到那‘叛逆’兩個字,心裡不知怎的有些發了寒……”君惟明笑道:
  “如今,你大可不必發寒了……”這時,唐康又吩咐手下弟兄取出乾糧來,將就著與君惟明等人分食了,並另派專人侍候著羅昆,一邊吃著,他邊歉然道:
  “奔馳在外,加上地處荒僻,公子,這些粗食太也委曲公子了……”淡淡一笑,君惟明道:
  “不用客氣,這樣已經很好;江湖中人,理該能以吃苦耐勞才是,你大約不知道我遭受的折磨比起你們來還多得多呢。”他咬下一小塊烙餅,在口中咀嚼著,又道:
  “就以這次我中計遭難為例吧。”
  簡單而明確的,君惟明把他如何受到童剛咬使馬白水與金薇等人諸害他的經過與他事後脫險的始末講了一遍,說的人語聲平靜而悠遠,聽的人卻全驚疑不定,乍憂乍喜,一直等君惟明說完了,大夥才暗暗松了口氣!
  唐康不由以手撫胸,寬慰的道:
  “公子這次得以出險,真是皇天保佑啊!”君惟明笑道:
  “當然,其中也確實靠了一些機運及僥倖……”突然,唐康記起了什麼似的看著君惟明,他驚疑不定的道:
  “是了,公子,我記起了一件事 就在公子出事的當晚第二天,我們一共十四個人便奉了當家的火氣諭令進到南松城的‘悅豐錢莊’謁請公子,但卻沒有見到公子蹤跡,錢莊裡的,一位弟兄說不知道公子到那裡去了,我們焦急之下,便在暗一商量後開始分路尋找公子行蹤 。”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後來,你們‘搏龍六絕’哥兒們便一直順著城北打道往前趕,就在超出四五十裡地的當兒,即在一片路旁的疏林邊發覺了一撥江湖朋友,他們中間,另還有一輛雙轡馬蓬車……”大大的一震,唐康急切的問:
  “正是,公子卻真的知道得如此清楚?”君惟明大笑道:
  “我還知道你們停下馬來攀詢,更知道和那個答話的標致妞兒開過幾次玩笑,吃了吃人家的豆腐呢。……”越發驚疑迷惑得無以復加了,唐康焦灼又滿頭霧水的道:
  “但,公子,這些事你老為何全知道?莫非你老也正在附近麼?”君惟明瞇瞇眼道:
  “我就在那輛馬篷車裡。”唐康怪叫一聲,整個人全跳了起來,他大瞪著一雙牛眼,好半晌才又是悔恨又是自怨的猛力跺腳,一邊用手敲著自己額頭,邊懊悔的道:
  “該死該死,公子,我們真是該死,完全是一群飯桶!一群白痴!老天,公子近在嘆尺,竟就那麼糊裡糊塗的錯過去了,一著失誤,卻壞了多大的事?更為公子增加了多大的苦難?公子,我們……簡直混帳無能到了家……”此刻,唐康身後一個手下忍不住脫口道:
  “可是!公子老人家為什麼在馬篷車裡不呼叫呢?”望著那張粗獷卻迷惑的面孔一笑,君惟明和氣的道:
  “當時身染劇毒,渾身虛軟,加上重縛相加,口中塞滿破布,兄弟,你叫我怎麼個呼叫法?”如此一說,那名發問的“大飛堂”漢子不由臉孔一紅,訕訕無語,唐康回過頭去狠狠盯了他一眼,驚道:
  “真他媽是個豬頭三!就憑你想到的事情,公子還想不到麼?這還用問上一問?”
  君惟明一笑道:
  “不要罵。”唐康沮喪的搖搖頭道:
  “可悔死我了,公子,如果那一天能夠發覺公子,這以後的許多麻煩不就都省掉了?”
  君惟明淡淡的,道:
  “怪不得你們,大約,我命中該遭此一劫吧!”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意,他又道:
  “或者朱白水他們那批人也該命中注定難逃此劫呢……唐康吶吶的道:
  “總也是我們太過粗心大意,沒有想到這些人骨子裡有鬼……主要的,我們根本便沒朝公子會遭到暗算的這一層去想……在我們以為,誰還能謀害得了公子呢?假如那時有人.這麼告訴我,我準以為他是發了瘋,迷了心啦……”君惟明微笑道:
  “你們把我捧得太高了,唐康,須記住天下永遠沒有屹立不倒無往不利的英才,他會有許多敵人 無論是自然的抑是人為的,他將不能稱維道霸主終恆,因為,英才也好,俊彥也好,卻也是肉體人身啊!”輕輕點了點頭,唐康道:
  “雖是公子如此說,但這件事若叫我們當家的知道了,公子,只怕我們就要吃不完,兜著走啦……”豁然大笑,君惟明道:
  “放心,我不會說的。”雙手抱拳,唐康有些靦腆的笑道:
  “如此就多謝公子了……”頓了頓,他又悄聲道:
  “公子,那個出頭和我們答腔的女子,可就是‘紅蠍’金薇?”君惟明笑道:
  “不錯,怎麼樣?生得還蠻標致吧?”長滿了絡腮鬍子的臉孔不覺一熱,唐康尷尬的道:
  “很美……出落得一朵花似的……不過,就是厲害了點……”吃吃笑了,君惟明道:
  “這才夠味道呀。”唐康陪著一笑道:
  “如今她已站在公子這邊了?”君惟明道:
  “是的,而且還把她金家的力量搬了出來幫助我……老實說,這女孩子不錯,敢做敢為,不扭捏,不嬌情,還相當重道義!”看著君惟明,唐康笑得有些古怪的道:
  “公子對她印象很好?”君惟明直爽而坦白的道:
  “當然。”他盯了唐康一眼,眉捎子揚了揚,又道;“唐康,你們當家的新夫人我尚未拜見過,她是個什麼樣子?你給我說說看?”唐康舐舐唇,道:
  “夫人大約三十剛出頭吧,十分秀麗端淑,娘家是‘順子集’的富戶,如今只剩下一位老母兩個幼弟了,夫人的父親業已仙去,她稟性純孝,一直侍奉高堂,照拂幼弟,是而也擔擱了自己的佳期,到了花信之年才嫁與我們當家,為了勾她,當家的還著實費了不少心血,上次,我們趕到‘南松城’,就是專程奉令去敦請公子前來為當家福證的……”
  笑著點頭,君惟明道:
  “這樣說來,你們當家的這老風流竟還娶了一位黃花的大閨女呢,真是艷福不淺了!”
  唐康亦笑道:
  “所以當家的自從成親之後,一幹侍妾全然遣散,也再不到花街柳巷去風流了,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陪伴夫人……”君惟明感慨的道:
  “關老九也應該如此了,大半輩子的生活亦夠驚險勞累的,他須要有個正式的家,溫嬌的妻子,在精神上也好有個寄託,尤其是我這新嫂子,她能以一個富家千金的身份下嫁給老九這種草莽人物,年歲更還差上一大把,可以說相當不容易啦!唐康,你一定知道,江湖上的環境和一般百姓們的生活習慣是頗不斟合的,而新嫂子不顧這些毅然許身,這膽識與情義也就夠令人欽佩的了!”低沉的,他又道:
  “我頗遺憾沒有參加老九的佳禮,也只好補禮道賀了……我想老九伉儷一定不會見怪吧?”唐康忙道:
  “這是自然,公子,為了你老的意外,我們當家的內疚來不及,又怎會見怪呢?公子,你老倒是什麼時候去總堂裡與我們當家的把晤?當家的連頭髮都快要白了!”沉著,君惟明道:
  “你們總堂,隔著這裡並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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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古廟魅影

  唐康殷切的道:
  “是啊,加點勁趕,一天的時間便可抵達了……”君惟明點點頭,道:
  “好,我等你們回來之後一起去,我也迫不及待的想和關老九見見面了,還有舒雲這小子!”唐康興奮的笑道:
  “我們當家的及舒老哥只要看到了公子,恐怕就會歡喜得連眼淚也能流出來,他們正望你老,簡直可以說魂縈夢系,兩眼欲穿……”喟了一聲,君惟明道:
  “這次重會,可以算是生死兩轉,再世為人了,大家的感觸一定與往昔不大一樣……”
  略一沉吟,唐康道:
  “公子,依我看,你老何不如偕同我們一道前往長安城外三裡處的那個荒村破廟?
  一則免了在這林子里的枯候,再則,你也正可問問老餘一些消息,今夜剛好輪到老餘出來與我們會面!”曹敦力在一旁也慫恿著道:
  “可不是,公子,我們幾個人在這裡幹熬著等他們也實在無聊,況且,今早童剛他們在‘千霸堂’的會商內容說不定那位餘兄能探悉清楚告訴我們,這件事十分重大,我們急須知道……”笑了笑,君惟明道:
  “不過,我怕余尚文無法探悉這次會商內容的可能性比較大!”曹敦力愕然道:
  “公於,何以見得?”冷靜的,君惟明道:
  “余尚文潛伏進去的當兒,他的靠山是‘無情馬面’卓斯,卓斯若是未死還說不定多少可以透露點秘密給他,如今卓斯業已喪在我們手中,余尚文刺探起消息來恐怕就困難多了,更何況是這樣重大的機密?”連連點頭,唐康道:
  “公子說得對,但何妨一起去看看,或者有個意外也不一定!”君惟明考慮了一會,低沉的道:
  “從這裡到你們堂口怎麼走法?”唐康忙道:
  “從此地到我們堂口,等走完這片荒野,然後轉上一條驛道,朝‘金牛坪’的方向走,大約須要一天多一點的光景,因為僅是走出這片荒地便須兩三個時辰才行,等於繞了一個彎子,如果從長安城外的驛道去,再拐小路,至多一天也就到了。”
  “我們是昨天使出來的,先到前面的‘範鎮’辦了點事,才趟進這片荒野,順著這裡指長安,‘範鎮’那裡有我們的一家賭館,亦是每七天收一次帳,所以我們遭遭出來,收帳加上收取消息,兩端子事並在一起辦了,是而每次全經過這裡,回去的時候,大多沿著驛道走段再拐小路的……”哦了一聲,君惟明道:
  “如此說來,由這裡走還遠了一點,在長安住了這麼久,這片荒地我卻還是第一次來……”望望天色,唐康道:
  “公子,還是我們一道去吧?”君惟明道:
  “但是,羅昆負傷在身,恐怕不適宜隨行!”唐康忙道:
  “這不愁,公子,我可以先派人送他回去!”君惟明想了想,毅然道:
  “就這樣辦,唐康,你們兩名弟兄護送羅昆先回堂口,另外,再派一個人兼程趕回‘朝鳳山’‘入雲台’的‘刀子莊’,去通知那裡的金老爺子一聲,就說我已安然脫險,現在正往你們堂口去,要再遲兩天才能返莊,給他們說清楚了,也好叫大夥放心!”唐康匆匆站起道:
  “遵命,我這就去交待!”唐康轉身調遣去了,君惟明側首向曹敦力道:
  “曹敦力,你是先到‘刀子莊’呢,還是跟著羅昆回‘大飛堂’?”曹敦力急道:
  “不,公子,我要隨著你一起!”君惟明微微皺眉道:
  “我是擔心到了長安附近,會有人認出你的面目來……”猶豫了一下,曹敦力固執的道:
  “可是,這也總比放單了一個人安全些,公子,他們那邊除了‘大飛幫’之外;其他的人認識我的弟兄不太多,我自己小心一點就是了,趕到長安只怕傍黑啦,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怪異的一笑,君惟明道:
  “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走吧?”曹敦力紅了紅臉,吶吶的道:
  “公子……請你老諒察我的苦衷……我實在有些惶驚……若是吃童剛的人裁住了我,他們定然會用極端殘酷的法子整治我的……”君惟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他們如果截住了我,恐怕將要用比對你更殘酷百倍的法子來對付我呢……”曹敦力唇角抽搐了一下,怯怯的道:
  “但是……他們很難勝得了你老啊……公子的這身本事,有兒個人能困得住你?我就不同了,我壓根無法與你老並論……”緩緩站起,君惟明一笑道:
  “也罷,你跟我去。”曹敦力跟著起來,感激的道:
  “多謝公子了……”
  現在,已經有兩名黑衣大漢將羅昆小心翼翼的抬到了馬背上,其中一個也跟著翻坐於後,幾乎是擁抱一樣自羅昆兩腋下抱持著他,另一名大漢則獨騎跟隨,君惟明沒有說什麼,便揮手示意叫他們先行了。
  之後,君惟明又詳細的將“朝鳳山”“入雲台”的“刀子莊”所在解說給這一個“大飛堂”弟兄聽,直到他完全記住了,君惟明才放心令他離開。
  看看一切舒齊了,唐康定上來道:
  “公子,我們也該上道啦!”君惟明頷首道:
  “好,走吧!”
  唐康命人牽過兩匹健馬來,馬兒的原來主人便只得與其他的同伴擠一擠了,君惟明與曹敦力上馬之後,在唐康的領路下,一行十餘騎立即潑風似的往前趕去。
  此刻,天色已是過午好久了。
  十餘騎在崎嶇起伏的荒野上奔馳著,直向長安的方向去,只聽得蹄聲急劇,緊密沉實,迎著風,飄著衣巾,兩旁的景物在馬兒的奔騰中全迅速朝後退去,而長安城,也就一點一點的接近了。
  在前帶路的唐康,這時回過頭來大聲道:
  “公子,路顛嗎?”君惟明笑道:
  “我比你還習慣,多少年來,可以說大半的日子是在馬鞍上過的!”緊握韁繩,唐康道:
  “對了,公子的那匹寶馬‘雪中火’在這次出事後也丟啦?”君惟明神色陰黯了一下,苦笑道:
  “是的,我委實痛心……”唐康嗆了口風,他急忙用手摀嘴,又道:
  “派人去找了沒有?”君惟明點點頭道:
  “早派人去找了,只是至今尚無消息……”唐康趕忙道:
  “公子,龍駒忠舊主,而你老的那匹寶馬更是不會叫第二個人騎上鞍去的,你老放心,終究也會找到,何況,那‘雪中火’的名氣又大,只要是道上跑跑的,任誰也曉得那是公子的坐騎,沒有幾個人有膽量敢於乘坐……”嘆了口氣,君惟明道:
  “也希望是如此了……”
  一路上邊談邊馳,十匹馬全是放力狂奔,在這荒僻的野地裡就象是一團雲在滾,飛揚的塵土裡,時光消逝;而天色漸晚,前面,已可以望見大長安的萬家燈火在明滅閃動了!
  緩緩的,他們放饅了奔速,馬頭不往長安去,反而調轉向外的位置,現在,大夥全寂然無聲,順著一條彎曲的小路朝前進。
  夜幕低垂了,秋日苦短,就這一陣子功夫,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四周景物全是一片朦朧,極目西望,也只有大地的盡頭還留存著那麼一抹混沌的朱紫淡暈而已;寒風,開始打著呼哨由原野中鑽襲人們的衣縫了……
  斜側著面對長安城,約有三裡左右,有一片冷寂寂,窮兮兮的荒村子,圍繞著村於的是一些零亂散植的青竹叢,村子倚著層疊的山麓,沒有多少戶人家,貧脊的莊稼地上種著雜糧,村子上,在那竹林的深處,有一座殘敗破落的山神廟,廟頂也已坍塌了小半,蛛網塵封,煙火凋零,襯著頹廢的廟牆與蔓青枯黃野草,這地方可確是荒僻淒涼。
  悄聲無息的,君惟明一行人來到了這座破落的山神廟裡,他們將坐騎隱藏好了,四周又派上暗哨,這才由唐康陪同,幾個人靜靜進入廟殿正堂。
  望著香案後破爛煙黃的布幔下的斑剝山神塑像,君惟明不由也為他老人家的備受冷落寂寥而嘆氣,在這正殿裡,抬頭可見天光,冷風刺骨,夜色如冰,加上廟堂中的黑暗陰沉,就越發更有一股令人毛髮悚然的恐怖感覺了……。
  在香案神台之旁,唐康早已有備的將他攜入的一方毛毯攤開鋪平,又將一側的殘缺木柵推到邊上,然後,他請君惟明與曹敦力坐下,自己再把兩名隨入的手下安派了,這才回來坐在一旁。
  左右前後看了看,君惟明小聲道:
  “唐康,這地方隱密固是隱密了,但卻陰森得緊,也虧,你們怎麼找得著的……”
  唐康輕輕的,笑道:
  “是老餘自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發現的,別看這‘半麻子’,腦筋卻轉得相當快!”
  鼻腔中呼吸著那種腐朽晦霉的味道,君惟明不由暗中皺了皺眉,他朝前俯了俯身,道:
  “約的是什麼時候?”唐康忙道:
  “入夜後的第一個時辰尾。”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嫌太早?”唐康笑吟吟的道:
  “不算太早,他們這一來一回,再加上在此地的耽擱,返抵‘鐵衛府’時,往往已近初更了。”君惟明慎密的問:
  “不會啟人疑竇麼?”唐康低聲道,
  “當然不會;否則,豈不就是拎著腦袋在玩命嗎?”計算了一下時間,君惟明道:
  “現在估量,余尚文也快來了。”抬頭看看夜色,唐康道:
  “快了……”一邊,曹敦力忽道:
  “公子……”君惟明“嗯”了一聲,道:
  “什麼事?”曹敦力有些忐忑的道:
  “怎麼我……覺得有點惶惶不安?就好象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一樣,心裡頭老是惴惴的……”唐康先笑了,他接口道:
  “一定是這裡的氣氛使你不習慣,有點陰沉沉的,是麼?我前兩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但如今卻不覺得什麼了……”遲疑著;曹敦力澀澀的一笑道:
  “不光是這裡的環境叫我發毛,心裡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宛如……黑暗中有些什麼看不見的邪惡向前侵襲一樣……”君惟明冷冷的道:
  “有些不祥之感?”曹敦力點點頭,吶吶的道:
  “是的,我後頸窩的汗毛全豎立了……”君惟明咬咬唇道;“是這樣麼?”曹敦力肯定的道:
  “一點不錯!”唐康失笑道:
  “曹兄,會有什麼麻煩呢?在這裡是再安穩也沒有了,我們的對頭不會找到此處來的……”沉吟片刻,君惟明鎮定的道:
  “不然,唐康,我十分相信這種冥冥中奇異的預感,曹敦力既是有些感覺,便不妨加以注意,我們還是小心點好。”怔了怔,唐康疑惑的道:
  “不會有什麼意外吧?”君惟明站起身來,靜靜的道:
  “希望不會,但我們卻須準備,觀在,曹敦力,你掠上屋梁隱伏,唐康,妮便坐在這裡等侯 一”抬頭看了看,君惟明又道:
  “我便上那廟頂殘破的瓦洞邊隱身。”說著,他催促著曹敦力先掠至粱上伏下了,然後拍了拍唐廢肩膀,沉聲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唐康,莫以為往昔幾次的平靜無事而存僥倖,你多留意了!”
  有如輕煙一抹,君惟明也倏然射向屋頂坍破的瓦面上,這裡,只剩唐康獨自坐著,他還不大相信的在那兒頻頻搖頭。
  時間,在一片靜寂中緩緩過去了……
  遠處,有狗吠,有不知名的夜鳥在啼叫,有風聲橫掠,有野草竹林的簌簌顫動,這荒襯破廟的夜,好陰森淒涼。
  忽然
  一陣輕俏迅疾的步履聲由遠處隱隱傳來,間或挾雜著衣袂飄動聲與修篁雜草的掃擦聲,很快的向這座破廟之前移近。
  於是,一聲短促卻尖銳的呼哨突響又沉。
  同樣的,來人也撮唇發出一聲呼哨,緊接著,在廟牆坍塌的陰影裡奔出一名“大飛堂”的弟兄,他胡來人低聲問:
  “餘大把手?”那條黑影點頭,沉著嗓門道:
  “我是,這遭是誰來了?”這名大漢躬身道:
  “唐大把手和小的們一道來的……”來人籲了口氣,又回頭張望了一下,小心的道:
  “在裡面麼?”這名大漢恭謹的道:
  “在。”那人叮嚀道:
  “最近風聲很緊,你們放哨把風要多留點神!”
  大漢唯唯答應,來人一揮手,匆匆往廟堂中奔進。
  在黑漆一片的正殿中,唐康早巳等候著來人了,那人甫進來,唐廢已經看得清楚,他低聲招呼:
  “老餘,這邊!”
  稀疏的星光微映下,可以隱約看出來人是個四旬上下,黃皮寡瘦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襲灰袍,而這襲灰袍罩在他那瘦削的身桿上卻顯得太也寬大了,有些輕飄飄的不著力。
  這人一張面孔冷板陰沉,細瞇眼,長鼻薄唇,左半邊臉頰上還布滿了不少細小黑褐色凹痕,他的唇角不住撇動著,右手上執著一根熟銅旱煙桿,煙袋鍋卻是白鋼的,有拳頭那大,垂掛在煙桿上的煙包也是一枚沉重閃亮的錘狀銅盒,只要是練家子,一看即知他這柄吞雲吐霧的玩意,真用在過癮的時候少,主要大約全當做是一件武器來使用了……。
  不錯,這入就正是潛入“鐵衛府”中,在“大飛幫”“墀壇”表面當管事,暗裡作內應的“大飛堂”十二位“大把手”之一“一道閃”余尚文!
  一聽到唐康的聲音,余尚文馬上奔了過來,唐康迎上,一把握著他的雙手,親熱的低笑道:
  “老餘,又***快半個月不見你了,怎麼樣,還痛快吧?””余尚唇角撇動著,冷板板的道,
  “痛快個鳥!就差一點和坐進大牢一個熊樣了!”吃吃笑了,唐康道:
  “為什麼?”哼了哼,,余尚道:
  “告訴你一個天大的消息,老唐,君公子果然沒有死!昨晚,他已經在‘鐵衛府’出現了!”唐康忍著笑道:
  “真的麼?”沒有自己預料中的驚異反應,,余尚不覺納悶的看了唐康一眼,他又沉沉的道: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還能騙人哪?昨晚上君公子與另兩個同伴一起潛入府裡,目地大約是準備搭救關在‘血牢’中的‘紅豹’衣彪,但不知怎的卻破了牢沒有救人,衣彪他們一共十六個,事後卻死了一半 都是自絕及受的折磨太重而在當晚死掉的;雖是如此,昨晚‘鐵衛府’亦叫君公子幾個哦鬧了天翻地覆,傷亡狼藉,連‘白髮銀眉’官採與‘大飛幫’的幫主‘白虎’刁忌都帶了傷!”
  “這還不說,守在前府的一幹公子舊部近五百人也全在一夜間逃了個精光,不知所去,‘大飛幫’的‘五雷堂’堂主曹敦力也不曉得中了什麼邪跟著公子倒了邊,一道跑了,公子他們是今天早晨才突圍出府的,看情形,公子上次的遭難,只怕十有九成是童剛在背後搞的鬼了,要不,公子不會一出來便朝著他開刀!”歇了口氣,他又道:
  “昨晚上姓童的不在府裡,他到城外接人去了,但接的什麼人我卻尚未探聽出來……”
  唐康故意問道:
  “你的靠山老卓呢?”哦了一聲,,余尚皮笑肉不動的道:
  “你不問我還差點忘了提,老卓完蛋了,也是昨晚吃君公子擺平的,另外,他們‘大飛幫’的好手還叫君公子幾個一連幹掉好幾十,這一下子,‘大飛幫’精英盡失,元氣大喪,全在暗裡喊了天啦……”笑笑,唐康又道:
  “如此一來,你的後臺卓斯歸了陰,以後你的行動運轉不就跟著艱難了麼?””余尚唇角動了動,道:
  “目前來說,是的。”唐康小聲道:
  ‘你今晚出來危險麼?”淡淡一笑,,余尚道:
  “其實那一次溜出來也都得擔點風險,童剛對下面的人監視異常嚴密,只是,今晚上更緊得多……”唐康憂慮的道:
  “你回去後不會出紕漏吧?””余尚撇動著唇角,道:
  “我出來的時候編造了一個很好的藉口,我想不會出紕漏的,而且我平常十分小心謹慎,至少他們還未曾懷疑到我頭上來!”唐康籲了口氣,道:
  “這樣最好,你不知道,老餘,自從你和湯根壽兩個人潛進‘鐵衛府’臥底之後,大伙兒整日價全替你們捏著把冷汗……”撫了撫灰袍的前襟,,余尚低沉的道:
  “沒什麼,我兩人全能見機行事,會自己照應自己。”抬頭朝君惟明伏著的瓦窟窿那邊看了看,唐康道:
  “老餘,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擺了擺旱煙桿,,余尚道:
  “什麼事?”唐康神秘的一笑,道:
  “說出來後,包管你大吃一驚!””余尚懶洋洋的道:
  “我可不是這麼容易吃驚的人,你說吧,老唐,看看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天開了,地枯了?抑是泰山上多疊了一座黃山?”唐康低聲笑了,道:
  “你不要耍***嘴皮子,我便告訴了你吧,老餘,如你所說,君公子他老人家是沒有死!”“噗嗤”笑了出來,,余尚道:
  “我就知道你他舅子的編不出句正經話來,君公子沒有死的消息我在昨晚就知道了,方才還是我告訴你曉得的,如今你又說出來給我聽,莫不成叫我果真吃上一驚?驚異你腦袋裡灌滿黃尿了?”湊近了點,唐康壓著嗓門道:
  “君公子沒有死,而且,他就在這裡,在我們頭頂的瓦面上伏著!”
  猛的張大了口,睜圓了眼,,余尚愣愣的看著唐康,連他習慣性的撇動唇角也忘記了!
  陰暗中,唐康的一口白牙閃泛著微微的磁光。他愕然道:
  “你,老唐,不是騙我吧?”唐康悄聲道:
  “我騙你我就是你養的!”連忙抬頭張望,,余尚急切的道:
  “怪了,公子躲到上頭去幹什麼?老唐,你還不快將公子請下來,也好容我拜見一番哪!”一捻虯髯,唐康道:
  “我還道你真是沉得住氣呢,卻不知也和我們是一個鳥樣,看你急得就好象尿要撒到褲襠裡似的!”輕推著唐唐康余文忙道:
  “快點嘛,老唐,你賣的什麼關子嘛?我要謁見公子一下,可有好多日子未曾看著他老人家了!”於是,唐康抬起頭來,朝著君惟明隱身的瓦面破口低呼:
  “公子,公子,,余尚來了,沒有什麼事情,下面一切都很平靜,老餘就叩見你老呢……”在那屋頂的破口邊,君惟明露出半張臉來,輕沉的向下招呼:
  “是是余尚麼?”踏前一步,,余尚上身仰起,雙手抱拳,恭敬的道:
  “是我,公子,公子,你老……好麼?”瓦面上,君惟。明灑逸的笑了,他道:
  “好得很,尚文,托你福了。””余尚又是驚喜,又是興奮的道:
  “公子,你可讓我們記掛慘了,我們大伙兒全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無緣重睹音容,恭聆教訓了……公子,真是天可憐見啊……”吃吃笑了,君惟明道:
  “你先別激動,尚文,多謝你們各位如此看重於我,我這就下來與你好好聊上一聊 ”
  但是,就在君惟明語音還留著一個尾韻,就在他的身形剛剛移動了一點的瞬息,破廟外面,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慘號已劃過寒夜的冰冷空氣,那麼顫生生的傳了進來!
  荒山、寂晚、古廟,這情景已夠恐怖陰森的了,再突然加上這聲慘叫,就好象一只魔手驟而抓住了人的心臟,一柄尖錐驀地刺破了人的耳膜,猛古丁裡,大夥幾乎連血液也也下凝凍了!
  君惟明的反應快速無比,他立即伏身不動,同時低促的叱道:
  ““余尚伏下,唐庚到殿門看動靜,但切記莫露身形!”
  兩人的行動也是夠穩練利落的了,余尚文馬上伏到香案之旁,唐康則一個箭步衝到廟門一側,屏著氣,仔細的朝廟外搜視。
  忽然,又是一聲尖嚎傳來,這聲尖嚎卻比較短促,揚起即沉,卻帶著一縷痛苦的呻吟及喘息餘音,逐漸寂然。
  咬牙切齒的朝外面搜尋著什麼,唐康的一雙眼全紅了,他又急又怒的四周察看,但是,夜色太濃,竹林太密,除了在黑暗中隱約地形輪廓,唐康是任什麼也沒有察覺……
  夜風如泣如嘯的吹拂著,竹林子在嘩嘩的搖動,周遭寂寂,破廟幽幽,充斥在空氣中的是一片沉靜,沒有一點異樣,沒有一點徵兆,一切全如先前,就好象那兩聲慘叫根本就未曾發生過一樣!
  額上有隱隱的冷汗泌出,青筋暴起,唐康嗔目一再查看,傾耳一再聆聽,除了風聲竹響,就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這時
  那兩名早先埋伏在殿側的大漢亦已悄然靠近,其中一個蹙著嗓子道:
  “大把手,可要我們出去看看?”一挫牙,唐康低吼道:
  “誰叫你們過來的?混帳王八蛋!記住,今晚上這場仗沒有你們的份,情況似是十分險惡,你們給我好生藏著,沒有吩咐不准現身,好了,還不快快給我滾回原來的地方?”
  這兩個“大飛堂”的弟兄不敢多吭,馬上乖乖的又朝各自原來守伏的所在竄了回去,而就在他們甫始竄回的一剎,廟牆左邊,又有一聲發自人類嗓門的悶吭窒息聲突然響起:
  “嗷 唔!”冷汗沿頰滾落,唐康在心中艱澀的念:
  “第三個了……天……第三個了……”
  香案旁,旁,余也聽得清晰,他呼吸急促,驚怒交加,不覺微微長起身來,細瞇眼睜得象要吃人!
  屋頂破口邊,君惟明冷冷的道:
  “伏下去!”!”余仰起頭痛苦的道:
  “公子……他們正在宰豬一樣一個個做掉我們的人……我們就全挨著麼?”君惟明毫無一點感情的道:
  “敵暗我明,貿然衝出去定會遭到極大損傷,傷,余,你忍耐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們即可撈本!”!”余只得又伏身下去,但他仍然咬著牙道:
  “我要剝了那些龜孫的皮……”瓦面上,君惟明並末閒著,他目光炯然四顧,半晌,低促的往下發話:
  “尚文,我們已被人家包圍了,對方來的人不少,我已經看見有幾十條黑影在這座破廟的四周極快閃動!”!”余震了震,急道:
  “公子,看得出是什麼路數的麼?”君惟明靜默一下道:
  “不甚真切,但我想,除了童剛的那批爪牙,該不會有別人了!”余尚文面色蒼白,冷汗涔涔的道:
  “如此說來,公子……莫非是他們暗中綴著我來的?”上面,君惟明輕輕的道:
  “難說,但如今這個問題已並不重要了……”又悔又恨又驚又怒,余尚文搥著胸道:
  “該死,該死,我怎麼這樣糊塗,這般大意?”君惟明冷厲的叱道:
  “你給我住口!”
  正在此際
  冷淒淒,陰沉沉,黑黝黝的廟牆之外,一個暴烈而寡情的語聲己忽然揚起:
  “廟裡的朋友們聽著,你等如今已陷入我們的重重包圍之下了,要活命的,雙手抱頭給我走出來,我可以答應你們從輕發落,否則,只要逼得我們動手,你等一個個將屍骨難存,死無葬身之地了!”
  夜深人靜,加上這冷清陰森的環境,那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清清楚楚又冷酷生硬的傳了過來,而隱約的,人們的鼻腔中便已經嗅到了血腥氣息,身上的肌肉也不覺繃緊了……
  這座破落的山神廟裡,並沒有任何反應,仍是一片死寂……
  稍待了一會,在外面發話的那人似是憤怒了,他的語氣變得更為粗暴,更為尖厲的道:
  “希望你們搞清楚,我們乃是在給妮們留下一條生路走,並不是對你們有所顧忌,若是等我們衝了進來,你一個個跪在地下就算叩破了頭也休想撿回一條狗命!”
  山神廟中,依舊毫無反應,靜悄悄的恍若死城 沉默裡,沉默里余尚文卻幾乎將一口鋼牙全咬碎了!
  廟外,黑暗的陰影內,那人突然又厲吼道:
  “余尚文,你還縮著你那顆狗頭裝什麼熊?大膽奸細,無恥奴才,竟然臥底臥到童爺手下來了!你自以為扮得巧,學得象,可以瞞人耳目?呸!就憑你這點道行還差得遠,姓餘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夜事敗,看你還往哪裡逃,朝哪裡躲?是漢子的,你的乖乖滾出來受縛,免得爺們多費手腳!”
  殿門後,唐康氣得就險些將肺也炸了,但是,他沒有奉得君惟明的指示前,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恨得喉結上下顫移,牙齒磨擦生響……
  余尚文卻反而比較鎮定下來,他陰沉沉的伏在香案旁毫無表示,一雙眼中的光芒,隱約裡全泛了紅。
  於是
  瓦面上,君惟明忽然出聲低語:
  “余尚文 ”立即仰頭,余尚文壓制著自己的情緒道:
  “公子,我在。”君惟明悄然道:
  “他們已經開始有人打主意想摸進來了,我發現幾條人影在後廟牆那邊伸頭伸腦;現在這樣,你到門邊回話,吸引他們的注意,叫唐康於一側暗處掩護你,隨時留心對方的突襲;若有人從殿門以外的地方往裡摸,全由我來打發,殿門正前方,則須妮們出力了,聽清楚了麼?”連連點頭,余尚文振奮的道:
  “聽清楚了!”
  說著,余尚文身形急閃,有如一溜輕煙般竄到了殿門旁邊唐康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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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血光寒刃

  耳邊風響,唐康迅速回頭,見是余尚文,他才釋然低聲道,“公子有指示了麼?”余尚文低促的道:
  “叫我回話引住他們,廟後,大約這些灰孫子準備朝裡撲了!”唐康哼了哼,道:
  “看他們喊媽吧!”余尚文一指那扇傾斜的門板,道:
  “老唐,你到門板後掩護我,對了,用你拿手的暗青子往狠處招呼!唐康點點頭道:
  “少不了這些王八蛋嘗的!”飛快伏到門板之後,唐康輕聲道:
  “行了,伙計!”陰沉沉的一笑,余尚文開口道:
  “外頭的朋友是誰?”廟牆外的暗影中,那先前發話的人馬上啟聲道:
  “你是余尚文?”余尚文心裡罵了一聲,冷冷的道:
  “我是‘大飛幫’‘墀壇’餘管事!”那人狂笑一聲,道,“你還管你個頭的事?余尚文,你做得好奸細,真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哪,你這欺瞞功夫到底也有拆穿的時候,現在你雙手抱頭,給我好生出來,免得爺們多費周章!”
  余尚文硬板板的道:
  “我犯了什麼罪,要雙手抱頭出來受你們的宰割?你們有何權如此放肆?設若各位看我姓餘的不順眼,不仿等到回府之後大家提出來講明,用這等手段橫加欺凌,姓餘的卻不甘服!”那人怒哼一聲,咆哮道:
  “余尚文,你還真***嘴硬吶!你犯了什麼罪?通敵、臥底,再加上叛上!你壓根就是個奸細,就是個對頭方面的爪牙!我們今夜來此,對你就有完全處置權,余尚文,不用狡賴了,你象個男人點,出來受縛吧!”余尚文沉默了一下,道:
  “你是誰?”那人暴笑一聲,厲烈的道:
  “‘大飛幫’‘寒松堂’堂主‘風火棍’班榮!”余尚文撇撇唇角,道:
  “原來是你!姓班的,你說我是奸細,有什麼憑證?”廟外,‘風火棍’班榮憤怒的道:
  “什麼憑證?你假造理由私自溜出,鬼鬼祟祟單獨來此荒村破廟,外面更有一幹江湖鼠輩為你放哨把風,而這些人又全非本府同道,你說,余尚文,這些事實加上以後會表示一個什麼意義?你進入本幫的資歷最淺,出身又可疑,種種切切,全指出你是什麼人物來了!”余尚文謹慎戒備著,一面抗聲道:
  “班榮,你這些理由全是牽強附會,欲加之罪!媽的,難道我就不可以自己溜達一下?我喜歡到這荒村破廟來想想事不行麼?至於外面那什麼把風放哨的人,我一概不認識,假如真有那些人,也定是你姓班的預先布下的陷阱來坑害我,簡直卑陋齷齪……”
  黑暗中,班榮厲叫道:
  “混帳東西,你休在爺們面前胡說八道,亂扯一通,今夜你罪證確鑿,無可遁逃,便是你再講得天花亂墜,爺們也不吃你這一套,非拿下回去嚴懲不可,到了那時,看你尚有什麼法子狡賴!”“呸”了一聲,余尚文大吼道:
  “班榮,你才是奸細,你才是對頭派進來臥底的角色!”班榮咆哮如雷,叱道:
  “好呀,大膽叛徒,你竟然反咬起我來了,好,好,我叫你咬,我看你怎麼誣栽於我 ”
  那個“我”字還在家森森的夜色中飄盪,驀地一聲淒厲慘叫已破空傳出,緊跟著,一條龐大的黑影被拋上半空,整個翻過廟頂,象一只沉重的麻袋包一殷猛烈摔落在正殿之前的空地上!
  這個突然的變化,不由將雙方全驚得一窒,而這一窒尚未過去,廟頂上又是兩聲悶吭揚起,只聽得一連串的重物滾動聲壓得瓦碎屑落,“撲通”“撲通”兩下子,再有兩條軀體跌下!
  嗯,這正是君惟明的傑作 那三個已挺了屍的軀體,全為暗中飛撲上了廟頂的敵方人物,當然,他們並沒有更進一步行動的機會,也僅僅是剛剛上了瓦面而已,就在他們腳步尚未站穩之際,君惟明的“銀絞鏈”已將這三個敵送了終!
  現在
  還有另一個身著灰衣的彪漢正往牆外竄,他本來也是想跟著躍上廟頂的,但是,他尚未曾來得及行動,他那三個同伴的遭遇卻嚇壞了他的心了,一轉身,這人亡命般飛撲向牆外。
  事情的經過只有一剎,那人方始躍到牆揣,廟頂上隱伏的君惟明早已觀得準確,他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抖手一塊沉重的瓦片已猛砸過去,竟有那種快法,風聲突起,那名正在逃命的灰衣人已狂號著從牆端往外翻躍,在一聲巨大的“蓬嗤”聲中,瓦片盡碎,而灰衣人的腦袋卻也盡碎了!
  於是
  跟著來的,是一片異樣的沉寂,以及,沉寂中的輕促腳步聲!
  片刻後。
  廟牆外,班榮驀的怪叫道:
  “好個陰毒奸刁的余尚文,我是說你怎生如此大膽妄為,原來你還有所倚持,後頭跟著人替你撐腰!余尚文,你睜開眼看著吧,今夜便是天皇老子幫你的忙你也難逃大限了!”余尚文冷森森的笑道:
  “秦檜也有三個好朋友,班榮,只準你帶了大批人馬前來以眾凌寡,難道我就不能有朋友幫忙?”班榮大吼道:
  “你接著了,余尚文,看你的朋友怎麼個幫忙法!”
  接在他的吼叫聲之後,幾乎是令人眩目神速的,火光立即紛紛閃光,一條條特製的粗麻浸油火繩便被點燃,有如漫空飛舞的火龍般,自這座山神廟的四周往裡拋進,頓時只見紅焰青光照耀生輝,火舌熊熊伸縮,黑暗的破廟周遭馬上便被這一段段燃燒中的火繩映得隱隱約約,影現物明暸……
  一聲暴叱,班榮在那邊叫:
  “衝!”
  二十多條人影揮舞著鬼頭刀,瘋虎一樣吶喊著撲向正殿而來,同一時間,另有六名大漢從頹牆上突飛掠穿越,廟後,左右兩側,亦跟著有六名身手矯健的人物急躍射入!
  門邊,余尚文低促的向門板後的唐康招呼:
  “來了,老唐!”
  說話中,以門板為掩護的唐康已候然雙手連揮,四枚拳大銀球電射迎敵,但是,這四枚銀球卻並非直接攻擊來人,它們飛到敵人頭頂之上,才猛然互撞破裂,然而,就在球膽互撞碎裂的瞬息,球體內暗裝的千百枚餵毒鋼針“噗嗤”一聲成為半弧形朝四下暴射,剎時只見蘭光如雨,強瀉急罩,甫始衝進廟牆的二十幾名灰衣大漢立刻響起一片鬼哭狼嚎,紛紛翻滾摔跌,在兵刃的脫手拋擲裡,二十幾個人全糾纏成了一團,沒有一個倖免!
  這時,那凌空撲來的六名大漢已經齊齊揚手,十二柄窄刃飛刀急射正殿,眨眼間,六個人全已揮舞著手中兵器衝了進來!
  這六個人,一式黑衣,胸繡黃龍,唔,全是“獨龍教”的人物呢,而六個人傢伙都是完全相同的 雙刃鍘刀!
  單足柱地,余尚文飛旋九步,他目光候寒,大喝道:‧“原來是‘獨龍教’的‘十二兇’!”
  這“十二兇”中的六個人“刷”的散開,散開之後猛然撲上,其中一個生著鷹鈞鼻的人物冷叱道:
  “姓餘的,你認命吧!”
  六柄雙刃鍘刀霍霍斬到,光影如電,余尚文的旱煙桿飛磕敲截,毫不示弱,此際,長笑一聲,唐康亦已從後突然撲上!
  六兇齊聲暴喝,馬上分出三個人去對付唐康,請康悍猛如虎,斜背身後的“錐頭斧”
  已挾著萬鈞之力當面迎擊!
  另一邊
  那分自幾個不同方向撲上來的六名大漢,也是一樣的黑衣,胸繡黃龍、手使雙刃鍘刀,“獨龍教”的“十二兇”全到齊啦!
  隱伏在瓦面的君惟明冷冷一笑,突然電射而起,一下子衝向首先撲進廟牆前的兩兇,那兩人驚喊著倉促分躍,雙刃鍘刀同時猛往君惟明揮斬!
  貼地暴進,雙刃鍘刀極險的自君惟明背上三分之處交相擦過,君惟明的“銀絞鏈”
  已倏抖如棒,“嗤”的插進了當面之敵的小腹內,另一個拼命壓刀下砍,君惟明抽鏈斜轉,當那柄鍘刀“ ”聲空砍入泥地中時,沾染著血跡的“銀絞鏈”已毒蛇一樣纏上了這人的脖頸,又猛力摔他出三丈之外!
  此刻,其他四個正想衝進正殿的十三兇中人物,睹狀之.下立時反朝這邊撲至,怒吼驚呼亂成一片!
  君惟明吃吃笑道:
  “別叫,孩子們,人人有份 ”
  他瘦削的軀體驀彈五丈,圍攻上的四兇立時分散躍開,四個人一起揮臂,唔,八柄窄刃飛刀已激射君惟明!
  身形在半空滾桶般“呼”“呼”急轉,君惟明的“銀絞鏈”閃電也似閃卷飛旋,叮噹輕響中,八柄飛刀全披他在剎那間以銀鏈纏住,又奮力往下抖出!
  四人不由吃驚非小,一聲叱喝,迅速分掠躲護,這時,君惟明的左手倏揚,金光猝現,四兇中的一個已狂號如泣,打著轉子連連翻倒!
  其他三個人的腳步尚未站穩,聞聲之下急急回視,而他們三個人的視線剛才投注到他們的同伴身上,三人中又有一個呻吟似的嘆了口氣,一個跟頭栽倒,他的天靈蓋上已深深插進一柄金叉!
  意念還末及閃進這倆剩下的仁兄腦子裡,君惟明的身形已凌空撲下,這兩人的雙刃鍘刀及時猛劈,君惟明卻貼著鍘刀的刀鋒淬然打了個空心滾,手起一鏈直貿其中一人的咽喉,不分先後,他的左手已暴出一掌,將僅存的另一個兜空劈得打了十幾個滾!
  山神廟的正殿中,忽然傳出一聲慘號,又一個十二兇的角色雙手摀著腦袋踉蹌奔出,一頭撞倒於地!
  同時
  余尚文也飛掠出殿,他的肩頭已一片血肉模糊,身後,一名十二兇的人物緊緊追擊!
  甫到院中,余尚文摔然翻身,旱煙桿狂風暴雨殷的反攻回去,正殿裡,可熱鬧了,除了唐康仍在擠戰三名對手外,曹敦力亦已敵住了另一個十二兇的朋友!
  拔回敵屍上的“斷腸叉”後,站到廟榴下的陰影裡,君惟明沉聲道:
  “尚文小心點,莫用險招,劃不來的……”余尚文奮力攻擊著,大聲道:
  “是的……”
  就象兩條幽靈,廟牆外,一個灰衣人偕同另一個身穿銀袍,滿頭白髮,獅鼻海口的魁偉老者悄然走了進來,那灰衣人頂著個斑頂大的大腦袋,一臉橫肉,形容煞是兇惡,他手中,執著一根鴨蛋粗細的六尺長的純鋼棍子!
  兩人走了進來之後,見了當前情景,俱不由吃了一驚,他們面面相覷,又疑惑的朝左右搜尋了一陣 卻忽略了正隱身在最近的簷角陰影下的君惟明!
  灰衣人乾咳了一聲,忐忑的道:
  “定掌門,情形好象有些不大對……怎的“十二兇’一朝面便吃對方擺平了一多半?
  就憑眼前這幾個小子的本事恐怕辦不到哪……”那銀袍老者皺了皺一雙濃密灰眉,低聲道:
  “老夫看,可能尚有什麼敵方高手隱憂一側,未曾現身……”灰衣人呆了呆,道:
  “可要搜一搜?”銀袍老者搖頭道:
  “不用,我們先壓住這裡的陣腳,只要能將這裡的幾個小輩制服,不怕那隱伏之人不出來!”,灰衣人點點頭,道:
  “好,就這麼辦……”說著,他朝殿裡一望,突然怪叫道:
  “好啊,曹敦力,真是踏破鐵鞍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你這大膽叛徒競就在此!”
  曹敦力在正殿中間與另一名“十二兇”的人物較鬥著,論單打獨鬥,他的功夫是比之他的對手沉厚多了,因此在攻殺進行裡,他顯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聽到那灰衣人的叫嚷,他不由“呸”了一聲,邊打邊道:
  “斑榮,你用不著犯假虎威,拿著雞毛當令箭!‘叛徒’?誰是叛徒?老子不恥你們所行所為,懶得和你們同流合污,這也錯了?姓班的,不服氣你就上來試試,在那裡嚎你奶奶的什麼喪?”
  這灰衣人,正是“大飛幫”“寒松堂”的堂主“風火棍”班榮!他聞言之下,立時怒火上升,暴厲的道:
  “曹敦力,你貪生怕死,吃裡扒外,叛幫犯上,私通外;敵,尚不知罪受縛,反倒在這裡狂吠胡說一通?我看你今夜再往那裡逃去!”
  曹敦力手中一對金環在銳風呼嘯裡運轉得光芒耀眼,霍霍騰騰,逼得他的對手東奔西竄,狼狽不堪,這個“十二兇”中的角色眼前業已氣喘如牛,冷汗涔涔,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狠攻猛打著,曹敦力強硬的叫:
  “你就在那廂慢慢吆喝吧,姓班的,等老子收拾下這個雜種之後,再來一點一點的整治你……”
  “風火棍”班榮臉上的橫肉一扯,他悄然往前踏近了一步,一雙眼睜得有牛蛋般大,狂吼道:
  “叛逆賊子,你死到臨頭,竟尚敢如此驕橫霸道,就此一端,你的罪刑便得再加三成!”眼中殺氣頓熾,他又厲烈的道:
  “姓曹的,不用等了,我現在就來陪你玩上兩手!”曹敦力知道君惟明定然隱在一旁,是而他毫不惶恐,依然連連攻擊,越打越猛,邊譏誚的道:
  “好得很,班榮,莫要光練嘴皮子,就將你的狗頭伸過來挨著吧!”咆哮一聲,班榮一挽袍袖,回頭低促的道:
  “定掌門,與這叛徒較鬥的那位‘獨龍教’弟兄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啦,我得上去接他下來,這裡尚煩掌門多盯著點!”銀袍老者炯亮的雙目微閃,沉聲道:
  “堂主務須謹慎,切莫妄動無名,以免中了對方詭計!”班榮連連答應,道:
  “掌門放心,我自省得 ”
  說著,他大吼如雷,一個箭步便衝向殿中,六尺長的純鋼棍倏然揮了一道弧光,弧光猝現,根頭已似毒龍出洞般由弧心飛搗而至!
  滑步旋身,曹敦力左環猛拒那名“十二兇”的人物,右環微沉疾翻,“當”聲顫震中,班榮打了個轉子,而他本人卻斜退三步!
  冷冷一笑,班榮再次探棍攻上,邊狠毒的道:
  “不過如此,曹敦力!”連閃連攻,曹敦力改換了走馬燈般的游戰方法 如今他是力敵兩人了,金環掠舞下,他暴厲的道:
  “你也沒有什麼不得了,媽的,以少壓多,以眾凌寡,勝之不武,贏了更不見得光彩!”
  班榮的這根純鋼棍子,非但施展起來有如風湧雲盪,力逾萬鈞,而棍頭三寸以內更全是空心,內中暗藏一種見風即燃,含有毒質的“瑩光磷”。
  這“瑩光磷”可在執用人以掌猛拍棍底之際直噴而出,於突冗中傷敵奏效,是而班榮的這根純鋼棍子便有“風火棍”之稱,他自己在道上的稱號也就冠於此棍之上了!
  當然,班榮這桿傢伙的利害奧妙之處,曹敦力與他同事多年自是十分清楚,非但如此,甚至連班榮的武學底子,招式路數他也相當明白,不過,反過來說,班榮對他的了解亦就相同了……
  冷森森的陰笑著,班榮的“風火棍”揮霍掃劈,呼呼轟轟,挾斷山裂脾之勢,含搗獄掀鼎之威,一時只見棍影飛旋,參差戮點,情景好不驚人,再加上那名原來的“十二兇”中的人物在一側夾擊,場面就更形熱鬧了;現在,曹敦力已從方才的優勢逐漸轉進窘境!
  殿門附近
  “搏龍六絕”之首唐康,他與三名“十二兇”之戰也已進入了斷生死,分勝負的緊要關頭,如今,唐康身上已經掛了好幾處零碎彩,他的三名對手中,也有兩個受了皮肉之傷。
  院中,銀袍老者似是有些不耐煩了,他一拂袍袖,冷冷的道:
  “班堂主,老夫以為,該是到了立戰立決的時候了。”班榮奮力猛攻,大聲道:
  “好,我們這就將一幹姦徒蟊賊擺平!”曹敦力閃掠騰挪著,怪叫道:
  “媽的,一群不要臉的東西!”
  鼻孔中哼了一聲,站在外面的銀袍老人緩緩從他右手袍袖中抽出一柄長只尺半,晶瑩清澈而又鋒利無比的白象牙骨短劍來,他左手執劍,移動腳步,陰沉沉的道:
  “也罷,老天便早些給你們這些小輩了願”於是,他便待朝殿裡行去,而簷下陰影中,君惟明亦適時定出,她灑脫的一拂袖,笑吟吟的道:
  “大掌門,莫非你也要湊上去做個‘不要臉’麼?”銀袍老人悚然一驚立即回身站住,他雙目尖銳的注視著君惟明,綏緩又沉厲的道:
  “你是何人?”君惟明一笑道:
  “大掌門眼高於頂,自是不會知道我乃何人,不過,我卻曉得閣下是‘涼山派’的首腦,使短劍的名家,聲成震天的‘尺半魂’定深!”
  銀袍老人 “涼山派”的大掌門定琛,他鎮靜又冷漠曲看著君惟明,威嚴不懼的道:
  “多承抬舉,老夫果是定琛,但恕過老夫眼拙,卻不知尊駕乃是何方神聖?那路英才?”
  露出潔白的牙齒輕笑,君惟明揚揚袍袖上金絲縷繡的“斷腸花”,而“斷腸花”的花瓣便在周遭燃著的火繩的光芒下閃泛起一抹異彩來!
  君惟明淡淡的,道:
  “或者,這朵刺繡的花兒能使你老人家想起一點什麼來?”一下子象連全身血液都凝結了,定琛不禁頰由痙孿,心臟收縮,他鼻孔 合著,驚恐的道:
  “魔尊!”君惟明道:
  “不敢,在下君惟明。”這位“減山派”的掌門人長長吸了一口氣,強自壓制著心中的惶悚與驚駭,他緊張的道:
  “你……君惟明,你今夜為何在此?”君惟明做了個奇異的表情,柔聲道:
  “定大掌門,你不覺得你的這句話問得有些滑稽麼?你們今夜又是為何來此呢?”
  停了停,定琛道:
  “老夫等乃是受命跟蹤叛逆,繩之以法!”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那麼,我卻是正好與各位相反,我要幫助我的朋友,打擊你們這批為虎作倀陰狠無義之徒!”心頭狂跳,定琛遲疑的道:
  “君惟明,老夫有個建議……”笑笑,君惟明道:
  “我這廂洗耳恭聽了。”似乎這個建議有些不好出口,定琛猶豫了一下,方才吶吶的道:
  “君惟明,聞說你武功絕世,勇冠天下,當然比起老夫這點雕蟲小技來,乃是高明得太多了,老夫自知所學有限,是而便與你動手也不見有趣,若是你真想盡興,何妨錯開今夜眼前,另行約定一個時間地點,待老夫替你請到可做一搏的對手時,再徹底印證一下?”君惟明幾乎就笑出聲來,他忍住了,故作訝然的問:
  “大掌門的意思是不是說,今天晚上我和你不必動武另外再約個時間、地方,好生了斷?”白蕭蕭的腦袋急點,定琛殷切的道:
  “老夫正是此意……”看了看正在殿堂與院子裡拼鬥得激烈無比的一幹人,君惟明皺了皺眉,似笑非笑的道:
  “而大掌門恐怕還有半截心意沒有說出來吧?”定琛愕然道:
  “你是指 ”君惟明笑著道:
  “大掌門沒有說出來的話是這樣的,你們今夜力量不足,並無勝算把握,是而便欲誘使我在一點英雄感的作祟下,放過眼前的大好良機,給你們空間喘息,並回去多約好手,嚴密準備,在另一個約鬥之期來到時,可以好好的收拾我,是麼?”
  當然,君惟明說得不錯,但定琛卻怎好承認?他唇角抽搐著,全身爆熱的急忙辯道:
  “君惟明,你是想岔了,高手相鬥,必須棋逢放手,將遇良材,始為稱強鬥勝之道,若是雙方力量太過懸殊,便是勝了又有什麼意義呢?”君惟明忽然狂笑一聲,道:
  “定琛,可笑你這個老殺才竟然迷了心,暈了頭。用這種三歲稚童玩的把戲矇混起姓君的來!你知道我們今夜相遇於此是個什麼形勢麼?我告訴你,這乃是個並不存,不互容,有敵無我,有我無敵的形勢!我們彼此之間是死敵、是強仇、是冤家,一方不滅,永無寧日,定琛,就是如此了!”臉色候轉狠毒,君惟明又冷酷的道:
  “我們不是在研究武功,不是在印證所學,定琛,我是在向爾等索仇,向爾等復仇!
  這其中沒有寬容、沒有僥倖、更沒有延緩,我們是那裡遇上那裡算,而且,勢必濺血!
  奪命!”
  驚恐交集中,定琛又惱羞成怒的叫:
  “何物君惟明,好個囂張放肆的狂夫,老夫只不過先禮後兵而已,你卻以為老夫畏怯於你麼?”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既不畏怯,乃是最好不過,定琛,你‘涼山派’助紂為虐,見利忘義,為童剛做幫兇,我想,你們必有這做幫兇的本錢,現在你這老匹夫就不妨將這本錢抖出來給我看?”
  定探不覺退了一步,色厲內徑的吼道:
  “君惟明,你是欺人太甚!”君惟明哼了哼,道:
  “欺人太甚麼?立即你這暈庸老狗便將知道我君惟明宰起人來卻要更甚呢!”定琛一咬牙,道:
  “狂夫,不管勝負誰屬,實力如何,老夫卻也不會吃你那一點虛名嚇倒,你敲鉛算盤了!”
  君惟明無聲的一笑,逼前半步,道:
  “我並無虛名,定琛,只是我比較不知天高地厚罷了;你老人家聲威喧赫,想是不會在乎我這後生小輩的 他一抖手,握在掌中細長的“銀絞鏈”便重吊下來,夜色裡,銀光閃閃,隨風輕搖……
  一見君惟明這條退瑰奪命的玩意兒現了出來,定琛馬上便全身發冷,吼頸窩的毛髮也不由悚然倒立,他又退了一步,左手精亮鋒利的短劍微微斜舉,在全神戒備中,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嗓音有些發顫的道:
  “四十餘年江湖風雲,君惟明,老夫懼過誰來?你這陣仗亦並無驚人之處……”君惟明伸出舌尖舐舐上唇道:
  “當然,嗯,當然……”他頓了頓,似乎亦不急著動手,目光在對方的短劍上停留了一下,他又笑迷迷的道:
  “好劍,定深,這玩意可叫‘龍舌’?”定琛咽了口唾沫故作鎮靜的道:
  “是又如何?”君惟明朗然道,
  “我在想,這玩意將來放在我的書桌上裁紙,全是一件十分合用又有紀念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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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劍幻鏈毒

  額頭上青筋暴起,定琛氣怒攻心的大吼:
  “你是做夢,君惟明!”抿抿唇,君惟明笑道:
  “不過,我也常常曾使夢境變為現實!”定琛滿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咆哮道:
  “胡言狂夫,你出手吧!”不朝前走,君惟明反往後退,他恬靜的道:
  “是麼?大掌門,你可得防著了!”
  突然間 快得就宛如一道遠古的流光射向永恆,君惟明的身形已到了定琛右側,而他的“銀絞鏈”,也怪蛇似的纏向定琛脖頸!
  斷叱一聲,聲起未落,定琛已猝出三步,他好快的動坐,反手間“龍舌短劍”暴刺君惟明咽喉,右手翻飛,一枚八角形的、尾端綴連著細皮牛索的,“流星錘”也同時撞向敵人胸口!
  橫翻空中,君惟明的“銀絞鏈”微沉倏抖,寒芒突現,他已虛空移出五尺,一面大笑道:
  “不錯,真不錯!”
  定琛虎吼一聲,劍錐齊上,剎那間已與君惟明戰成一團,打了個天暈地暗,難分難解!
  就在這邊的龍爭虎鬥裡,殿堂門旁,“搏龍六絕”的老大唐康已驀然喉頭窒吼著衝出兩步,他的肋下裂開一道長存半尺的傷口,而同一時間,他手中的“錐頭斧”已照頭劈翻了一名對手!
  那名“十二兇”中的角色甫始在鮮血及腦漿的並濺下栽倒,他的兩個同伴已怒吼著拼死攻上,兩柄雙刃鍘刀鋒利至極的交揮著猛斬唐康!
  “錐頭斧”急擋快攔,唐康已是全身汗透,他喘著氣,邊戰邊退的又過了七招,兩名對手中的一個突然怪叫如嘯,撲地滾進,雙刃鍘刀橫掃狂揮,狠毒無比,而另一個騰起半空,迎面罩來!
  “嗨叱!”
  唐康尖夾的暴喝,全身半曲著彈起,雙手執斧,在身體的猛烈伸展中倏給射向自半空撲來之敵!
  雙方全是用的險招,全是使得擠命打法,而結果幾乎是立即的一 就好象原本已是這樣了,上面那個“十二兇”的角色鍘刀揮落時碰上了唐康的“錐頭斧”,“當”的一聲反彈偏斜,刀尖卻一下子扎進了唐康肩頭,同時,唐康的斧端尖錐也不分先後的通進了他的小腹!
  慘嗥嘶雜著悶吭,半空中血雨灑濺,兩個人同時往下跌,滾地貼近的那名“十二兇”
  朋友卻大喝一聲,鍘刀如雷,急削唐康雙腿!
  在無比的痛苦裡,唐康神志仍末暈迷,金風襲來,他已自有驚覺,雙手握緊著的“錐頭斧”迅速往外猛撩,刀斧相接,火星與震響齊揚,唐康遭此碰撞之力,整個身軀不由鑰殿門外翻出!
  “狗操的!”
  那名“十二兇”中的凶漢絕不放鬆,嘴裡咒罵著,瘋狂一般揮刀緊追過來!
  “篷”聲悶響,唐康的龐大身軀跌落殿前階臺上,跟著又骨碌碌滾下了五級石階,他在那裡滾動著,那名追出來的仁兄便狂亂的用雙刃鍘刀步步逼趕,一次又一次的連續猛砍,“當”“當”“當”石屑雜著火星齊飛,深刻的刀痕,便跟在唐康翻動的身後一條又一條的留在石階上了,好險,好狠,間不容髮!
  滾下了石階,唐康突然抽搐了一下不再動彈,他的這個敵人見狀大喜,飛撲過來,也是兩手握刀,惡狠狠的朝著唐康腦袋猛砍下來!
  但是
  當鋒利的刀刃一閃而下的剎那,唐康靜臥的軀體卻驀地往裡翻滾貼上石階,“ 嗤”
  一聲,雙刃鍘刀便一下子落了空,結結實實的切進了泥土裡!
  那名凶漢尚未及搞清這是怎麼回事,上身隨著揮刀之勁往前一弓,就在他這一弓的瞬息,“括”聲震響,唐康已在翻滾的眨眼間奮臂揮斧,將這名敵人的胸腹整個斬開!
  “嗷……啊……”
  尖銳淒怖的慘號顫抖著出自那個殺人未遂,反被人殺的凶漢嘴裡,他丟了雙刃鍘刀,兩手摀著胸腹,踉踉蹌蹌的向前走出,指縫當中,血如泉湧,更有蠕動瘰 的內腑腸臟,在他手掌的擠壓下由傷口的裂隙中溢出!
  唐康雖是智、力並用,除掉了與他對手的三名強敵,卻也遍體鱗傷,氣虛力竭了,他躺在石階之下,混身浴血,喘息急劇,頭髮上,胡髯上,全沾染血絲,他大張著口呼吸,這那雙眼,也全變成赤紅的了……
  突然,又是“克嚓”一聲刺耳的骨骼碎裂悶響傳來,院中,與余尚文較鬥的那個“十二兇”人物也一頭翻跌倒地余尚文卻歪歪斜斜的向後退出,一屁股坐在當場!
  方才,他在經過一場苦鬥之後,終於用他的旱煙袋鋼鍋敲碎了他對手的頭顱,但是,他除了肩頭的傷勢之外,胸前更翻卷開一條尺許長的血口子,紅漓漓的,額蠕蠕的,甚至連胸骨也隱約可見了!
  同樣的大口喘息著,余尚文兩限眩迷,頭漲欲裂,他理住一口氣,側過臉來,聲嘶力竭的叫:
  “老……老唐……你……你還好麼?”躺在那裡,唐康虛弱的回答:
  “還好……我……的兒……這遭不會……死……啦……”
  這等節骨眼下,一聽唐康還在開玩笑,余尚文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了,不過,他如今甚至連生氣的力量也沒有了,籲籲喘著,他道:
  “你……那三個……邪龜孫……全解決了……麼?”哼唧兩聲,唐康有氣無力的道:
  “通通……送他們上西天……啦……否則……老餘……”我還有……有這張嘴回你的……話?”余尚文合上眼喃喃的道;
  “這就好……老唐……現才……可以……閉上你的……鳥嘴了……”
  苦澀的漾起一抹笑意在唇角,唐康不再說話了,現在,他感到極度的疲乏,極度的朦朧,加上極度的暈沉,身子好象簸在海裡,浮浮蕩蕩的,骨架子也像全拆散了,沒有一丁點力氣,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覺,那怕一睡之後不再醒來……
  如今,在院子的這邊……
  君惟明與定琛的拼搏也已有了三十余招了,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果然有其成為掌門人的條件,非但武功精深詭異,反應之快,應變之急,更是非夷所思,千變萬化,連君惟明也不禁對他暗暗稱讚了,自從君惟明出道以來,能正正式式和他纏鬥上幾十招以上的對手,確實還真不多見呢……
  定琛不愧有“尺半魂”之稱,他的那柄“龍舌短劍”施展起來,不僅閃掣如電,吞吐似光,其穩,其狠、其準、其歹毒、其靈巧可以說爐火純青、難以比擬了,與他的外號正好相配,尺半劍揮取人魂魄,並不只是誇張。
  他乃真正具有這種修為的,再加上他那枚神出鬼沒的“流星錘”,湊在一起就越發威猛倍增,如虎添翼了……君惟明以其無可匹敵的絕頂藝業對付定琛,雖說仍不見得吃力,但也不太輕鬆,現在,三十余招倏忽已過,君惟明已經打算要儘快結束這場搏殺……
  激然三十劍飛刺君惟明,在君惟明的騰空翻滾裡,定琛右手“流星錘”又暴襲遠攻,有如一顆以極快速度橫空的藍天隕星,君惟明懸空的身軀突然一顫,“流星錘”稍差一線的掠過,而他的“銀絞鏈”尖嘯著反纏下來,幻出千百條閃亮的光影,空氣在激盪,氣流在波動,定琛已長射向後!
  君惟明如影隨形,閃電般跟上,定琛再次狂戮六十九劍,“流星錘”倏出倏收,一口氣攻擊了五十次!
  這一遭,君惟明不追不躲,“銀絞鏈”在他手中簡直已變成一條鐵臂,一條惡魔的獨角了,他猛往搶前,“銀絞鏈”又快又狠的飛擊猛抽,他的出手是如此準確,如此沉重、又如此暴烈,以致定琛的六十九劍與五十錘全被他在眨眼間 連串的震擊開去。
  速度之快,就宛如有一百零九個君惟明同時出現,同時揮動一百零九條“銀絞鏈”
  卻敵一般,詭異極了,也巧妙極了!
  定探暗叫不好,心腔狂跳,雙臂酸麻中傾力側掠,但是怪事發生了,君惟明仿佛在剎那間真的變成了魔鬼,他暴嘯出口,鬥然間他的身形閃旋,風號氣回中,頓時有數十條淡濛濛的白影出現,只見這些白影全是齊一動作,繞轉翻騰下,卻自數十個不同方向與角度猝圍猛襲!
  剎時眼花撩亂,目眩神迷,定琛狂吼著象瘋子一樣揮劍抖錘朝四周那些真幻不辯的白影擊去,著力處俱皆空無一物,在倉惶中,定琛已是心亂氣浮,用勁不均,他一連十幾次出手不中,身形也不免晃動搖移起來。
  就在此刻,“絲”的一聲銳響,君惟明的“銀絞鏈”已牢牢的纏上了定琛的脖頸!
  又似窒息,又似呻吟般怪叫一聲,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在劇烈的驚駭侵襲下,心一顫,手一軟,“嗆郎”脆響,他的“龍舌短劍”已落到地下!
  虛迷的喘息著,半晌,定琛神智稍稍恢復過來,他艱澀無比的睜眸凝望,老天,周遭空蕩蕩的,在已經微弱的火繩光芒映幻下,那裡有什麼幢幢白影?除了君惟明一個人冷然站立身側之外,就只有那條握在君惟明手中,纏繞在自家頸子上的、冰冷如毒蛇般的“銀絞鏈”了!
  兩人全沒有開口,定琛是在喘著,仿佛甫自一個恐怖的魔境中歸來,而君惟明卻在注意殿黨中僅存的那一撥拼鬥情形!
  驀地 一條身影長嚎著連滾帶翻摔了出來,拖扯著蠕動的肚腸,沉重落地之後略一抽搐已自不動,嗯,是那最後一名“十二兇”的角色,他是與班榮合攻曹敦力的。
  看這情形,曹敦力已經給他開了膛了!幾乎就在人們的視線尚未及那具“十二兇”
  之一的屍體上收回之際,殿堂內,曹效力已混身鮮血的狂衝出來,後面“風火棍”班榮銜尾緊迫!
  冷冷一哼,君惟明大吼道:
  “這邊來曹敦力!”
  一個踉蹌,曹敦力聞聲之下,有如在怒海沉舟前攀上了一根巨大浮木般的驚喜,他喉嚨裡低嗥著,拼命奔向君惟明身邊!後面,高舉“風火棍”的班榮正待加力追擊,猛一下發覺了眼前的情景,不由如遭雷殛般頓時呆在當地 右腿前方,左腿後撐,“風火棍”抬起作前劈之勢,就宛如僵木了一樣整個可笑的愣住了!
  瞅了血跡斑斑的曹敦力一眼,君惟明冷森的道:
  “傷得重麼?”上氣不接下氣的急喘著,曹敦力一張臉孔已黃中泛青,他伸著舌頭幫助透氣,好一陣,才結結巴巴的道:
  “不……不重……只是……是……背上挨了一……一刀……左肩……吃……姓班……
  的王……八蛋……使棍頭擦破了……”平靜的,君惟明道:
  “你到我後面歇著,其餘的事我來對付!”
  說著,他目光寒凜如刃般驟然投注向仍在呆愣著的班榮臉上,而這時,斑榮才有如惡夢初醒的一哆咳,吃力的將那擺了好久的可笑姿態恢復了正常!
  君惟明右手握著“銀絞鏈” 鏈子的那一端便纏繞在定琛的脖子上,那模樣,像牽著一條狗!
  這時他古怪的露齒一笑,道:
  “意外麼?班大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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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因果分明

  心腔子猛的一抽搐,班榮一張橫肉滿生的面孔頓時就泛了青,他身上淌著冷汗,嘴巴裡又幹又苦,眼前這付情景,幾乎令他對自己的視覺發生了壞疑。
  但是,理智告訴他,這全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他們這邊整個敗了,徹底的敗了,甚至連在他心目中不可一世的“涼山派”掌門人定琛也栽了跟頭 可不是麼,如今定琛不正被那白袍人使一根銀鏈子栓著?
  瞪著那雙豬泡眼,頰肉也在不停的額動,班榮一面竭力使自己鎮定,一邊艱辛的吞著唾沫:
  “這……這……是怎麼回子事?”君惟明聳聳肩,吃吃笑道:
  “這是說,班大黨主,你們吃癟了!”長長吸了口氣,班榮本能的退後一步,手上的“風火棍”也不由自主的斜橫胸前,他驚恐的看著君惟明,吶吶的道:
  “你……你又是誰?”君惟明抿抿唇,好整以暇的道:
  “你猜?”班榮一咬牙,硬著頭皮道:
  “不管你是誰,朋友,至少你須要弄清楚你正在做的什麼事……你可知道我們全是什麼來路?”君惟明笑了笑,道:
  “什麼來路?各位總不會是玉皇大帝從凌霄殿上派下凡來的天兵神將吧?”
  一股怒火突然升自班榮的心底,可是,當他目光瞥及仍然纏繞在定琛頸項間的那條銀絞鏈時,卻又一下子氣餒了,跟著背脊上全覺涼嗖嗖的,當然,他自已有多少能耐他比誰都明白,而他更知道定琛的功夫乃是大大超越於他的。
  眼前,連定琛都失了手,正吃人家像頭狗似的用鏈子拴著,人家的那份能耐就甭提啦?自己便是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甘,又濟得了什麼事?
  強自忍下這口氣,班榮猶想唬唬對方:
  “朋友,我勸你切莫躺這處混水……便老實告訴你,我們全是從長安鐵衛府來的人,鐵衛府,你總該聽說過吧?朋友你如若硬要和我們架梁,我看你還得多費心琢磨琢磨……”
  君惟明淡雅的道:
  “哦,原來你老兄是鐵衛府的人物?”班榮膽氣略壯,忙道:
  “正是,我們全為鐵衛府的魁首童剛爺效力!”
  鏈子緊緊纏住脖頸間的“涼山派”掌門人定琛,這時已是喘息過來,他在聽到班榮的說話之後,不由得心焦如焚又加上啼笑皆非,在他對班榮急切而驚惶的注視裡,已經連聲在替這位自作聰明的大堂主念佛了!
  君惟明微微合下眼簾,平靜的道:
  “鐵衛府和我的淵源太深長了……”驟聞此言,班榮也沒去細細體會對方話中的含意,卻立即喜形於色,如釋重負的哈哈笑道,“好傢伙,朋友你與鐵衛府竟然也是老交情了?太巧了,太巧了,  ,我就知道這只是一場誤會,幸虧我及早報了碼頭,要不,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大水衝了龍王廟,這才叫人笑掉大牙呢?”說著,班榮將斜舉的“風火棍”放下,一面搓著胸口笑道:
  “朋友,真是好險,差點咱們又幹將起來了呢……雖說我與朋友你素末謀面,卻也可以斷言,朋友你一定是位大有來頭的人物!說不定與我們童剛童爺還是莫逆之交 。”
  君惟明絲毫不帶笑意的一點,道:
  “你是這樣想麼?”班榮像是暈了頭了,他得意的大笑道,“這是一定的,朋友,以你這等超絕身手,鐵衛府中,除了童爺能與你攀上淵源,別的人,夠份量麼?   ……”說著,他踏前一步,有幾分阿諛味道的涎著臉笑:
  “我說,呢,朋友,如今大伙兒即已明攀了道,說等於是一家人了,朋友……你,呢,可否將你手上的這條鏈子鬆開?你纏著的這位老兄,也是我們自己人,說起來,不一定朋友你也有個耳聞,他就是 。”君惟明冷冷的道:
  “我知道他是誰,‘涼山派’掌門人‘尺半魂’定琛,是麼?”班榮急急點頭還不忘記給君惟明扣上頂高帽子:
  “好眼力,朋友,好眼力!完全說對了,這位尊長正是‘涼山派’的掌門人定琛大掌門。”
  目光越過君惟明肩頭,班榮又惡狠狠的盯了那站在君惟明身後,神色微妙又似笑非笑的曹敦力一眼,他憤憤的道:
  “還有,朋友,躲在你身後的這廝乃是一個敗德忘祖,背叛同門的奸賊,今夜至此,我們也要將此人一併拿下帶回!”
  這時 。
  有如身陷絕境的定琛,不由暗裡長嘆,他為班榮的糊塗而跺足,更為班榮的懵懂而羞憤,到如今,班榮尚弄不清楚他是在和誰說話,班榮以為是同道的人,卻正是催命奪魂的閻羅網……。
  就在定琛又急又怒,又焦又恬的當兒,君惟明已開了腔,他斜晚了定琛一眼,笑吟吟的道:
  “大堂主,姓曹的是叛逆?”班榮忙道:
  “正是,一點也不錯!”君惟明一笑道:
  “你們要捉他回去?”一裂嘴,班榮陪笑道:
  “是的,呃,是的……。”君惟明籲了口氣,悠閒的道:
  “不可以。”呆了呆,班榮不禁張口結舌的道:
  “這……這是……怎麼說?”君惟明道:
  “因為我這麼說了。”班榮有些失措的道:
  “朋友,呃……這不大好,不大好吧?我們若是不能將這叛逆帶回,說起來,朋友你又怎生向童爺交待?”君惟明冷硬的道:
  “什麼童爺?連頭畜牲都不如!”
  像是猛然被人打了個嘴巴,班榮一下子退了兩步,他驚愕的瞪著君惟明,又是迷惑,又是惶悚:
  “你你你……你這是怎麼回事?”君惟明殘酷的一笑,道:
  “你想知道是怎麼回事麼?”微微側臉,君惟明毫無情感的道:
  “曹敦力,告訴他!”答應一聲,曹敦力大步踏上,皮笑肉不動的斜睨著呆若木雞的班榮,他先嘿嘿冷笑了幾聲,才陰陽怪氣的道:
  “老班,首先我告訴你,今夜你是撞正大板了!”班榮剎時面色褚紅,漲得有如豬肝一般,他急促的喘息著,厲吼道:
  “姓曹的,你且不要得意,人家末見得就會幫你 。”曹敦力吃吃笑了,道:
  “我的兒,你知道人家是誰?”一挫牙,班榮咆哮:
  “是誰?你說是誰?莫不成就是你的乾爹?”舐舐嘴唇,曹敦力慢條斯理的道:
  “嘿嘿,人家也是鐵衛府的,果然與姓童的那個雜種也有點瓜葛,這些,你全猜對了!”
  班榮驚疑不定,下意識中,卻也覺得情形有些不妙,他的“風火根”又斜舉當胸,忐忑戒備 。
  搖搖頭,曹敦力嘻嘻笑道:
  “老班,不用緊張,你那根打狗棍便是不舉也罷,舉起來也沒有個鳥用,人家若是報個名號也就能將你嚇癱了!”羞怒交集中,班榮色厲內荏的大吼:
  “姓曹的,你***少在這裡狐假虎成!這人是誰?他會是閻王老子?”曹敦力嘿嘿冷笑,道:
  “他麼,正是你們的死對頭,活冤家,‘魔尊’君惟明!”
  猛然間,班榮的腦袋都宛如炸了開來,他呻吟似的在喉間發出了一聲驚嗥,身子一個踉蹌便倒退出好幾步去,一剎那,臉也白了,唇也青了,軀體篩糠似的一陣強似一陣的顫抖著,險險乎乎手中那根“風火棍”就墜落地下!
  曹敦力唬了口氣,瞇著一雙眼道:
  “別慌,老朋友,別慌,摸摸看褲襠裡頭可已濕了?”君惟明微微笑著搖頭,道:
  “嘴巴不要太損 曹敦力,我們且看班大堂主準備如何,他大約已經有了腹案了吧?”
  有如泥塑木雕股愣在那裡的班榮,達時才驀的打了一個冷顫,宛如由一場可怕的惡夢中突然驚醒 但可憐生的,醒過來的現實景況,卻比那場惡夢更來得可怖,他瞪著眼,齜著牙,面部肌肉緊抽,胸膛在劇烈起伏著,甚至連喉嚨裡也乾燥得像掖了把沙在裡面,張張口,聲音全暗啞得蹙不出來了……
  君惟明安詳的瞧著他,道:
  “假如你受了傷,那就是曹敦力的不是了,他過於喧染了我的名號,不過,我並沒有騙你,是麼?我與鐵衛府確有極深的淵源 因為鐵衛府原本就是我創立的,這層淵源,能說泛泛?”他仰頭望向沉沉的夜色,又幽冷的道:
  “至於你說童剛認識我,這也沒有錯,設若不認識,我也不會道到他的暗算,今天,也就沒有這麼多的麻煩了。”露出一口潔白又整齊的牙齒,而這兩排牙齒在夜暗中微微閃泛著磁光,君惟明繼續低沉的道:
  “天下的事,只這有了一個開頭,以後的變化就誰也不能預料準了,當初,你們大飛幫在滇境充好漢,我在長安吃一方,大家河水井水互不相犯,誰也沾不著誰,誰也惹不著誰,但是,童剛這姦徒惡棍開始了他的陰謀行動,你們便也蒼蠅聞著腥似的趨附了過來,換句話說,你們大飛幫也就硬挺著脖子要和我姓君的幹了,這是一種不幸,對你們,對我,都是不幸……”
  幹巴巴的咽了口唾沫,班榮用力吸了口氣,總算掙出了幾句話來,他抖生生的道:
  “君惟明……你……你的確是……君惟明?”君惟明帶著三分煩倦意味的一笑,道:
  “如假包換?”接著,他又補充:
  “而且,我沒有死!”
  又是一哆咳,班榮握在“風火棍”上的十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也都泛了青白,他只覺得背脊發涼,心臟抽搐,呼吸亦是那般的滯重了,當然,他完全相信對面這身著白袍,形態雍容而冷沉的年青人就是君惟明。
  不光是因為他看見連大名鼎鼎的“涼山派”掌門人定琛都栽了跟鬥才肯相信,無論是人家那種神韻,氣度,舉止,言談,也都是已表明了,只有“魔尊”才能具有的特殊風采: 那是一種可以令人由內心深處感到震慴畏瑟的無形威儀,沒有人可以裝扮的出來,這是顯示自魂魄間,湧露於精神上的,除非你已到達這個修為,否則,便斷斷沒有這種隱冥中的力量!
  他不自覺的又退了兩步,這位“大飛幫”的“寒松堂”堂主,如今可以說鬥志全失了,非但鬥志全失,甚至連產生出的恐懼意識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悲,顫凜著,他驚惶的道:
  “君惟明……你要……知道……我是身不由主……受人差遣……我……我個人與你……
  並無恩怨……可言……”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是這樣麼?”班榮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慌亂的道:
  “天地良心……一點不假……一點不假……”君惟明抿抿嘴唇,深沉的道:
  “班榮,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以你在‘大飛幫’的地位來說,已經不是盲目受人左右的小角色可比了,你也算是個高等嘍囉,所以,你的言行舉止多少包涵了你一個人的意志在內,假如你再用‘身不由主’四個字來做為你脫罪的遁詞,照道理講,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班榮心驚膽額,氣急敗壞的忙叫:
  “君惟明,我說的全是真話……”君惟明冷冷一哼,叱道:
  “住嘴!”在班榮的噤若寒蟬裡,君惟明又道:
  “我也不和你多囉嗦,姓班的,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走 。”班榮驚駭的,吶吶的道:
  “兩條路可走?……”君惟明森酷的道,
  “第一條路,由我點破你的丹田真氣,也就是廢去你的武功,自此以後,你便可退出江湖,更可退出‘大飛幫’,去做一個完完全全的世外人;第二條路,很簡單,姓班的 ”君惟明雙目寒光如刃,斷然道:
  “這第二條路你便只好傾你之力與我一拼,不過,我可以預告你,如著你想與我一拼,只怕你除了死亡之外別無選擇!”這時,曹敦力陰陽怪氣的插上了:
  “老朋友,你便一拼也罷,試試看名震天下的‘魔尊’那兩下子的份量到底實不實在……”班榮猛一哆嗦,又羞又怒的吼:
  “姓曹的,你犯不著在那裡幸災樂禍……”君惟明冷森的道:
  “班榮,不要吆喝,現在是你決定的時候了!”
  班榮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握棍的雙手也不住的在痙攣,他眼神淒黯,身軀搖晃,就宛似立即便將癱瘓一樣,那種遲疑,那種驚惶,那種痛苦,叫人看在眼裡,也不禁替他難過……
  突然,被銀絞纏使脖頸,至今動彈不得的‘尺半魂’定琛竟幽幽的開了嘴。
  “班堂主……你還是認……了吧!”
  緩慢的,沉重而苦澀的將目光投注向定琛的臉孔上,班榮驚異的發覺,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竟然在這瞬息前後衰老至斯:那一頭白蕭蕭的發髯襯著面容上深皺的紋褶,視著那雙眸中難以言喻的悲戚與頹喪,形態竟是如此慘然,此時,定琛正愁鬱的凝視著班榮,默默搖頭 似一聲淒涼無告的嘆息。
  “嗆啷”一聲脆響,班榮雙手緊握著的“風火棍”墮落地下,他頰肉抽搐,唇角額抖,嗓音墮啞的道:
  “由你吧,君惟明,……”君惟明微微點頭,冷然道: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的選擇非常明智……”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姓童的以及大飛幫那群魑魅,俱不值得你如此為他們賣命!”班榮淒苦的一笑,哺喃的道:
  “事到如今……我……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不後悔?”吱咬牙,班榮全身抖了抖:
  “我……我……欸,你叫我如何回答!”君惟明側轉頭望著曹敦力,低沉的道:
  “曹敦力,我們準備走了!”
  曹敦力怔了怔,他奇怪君惟明這時為何不趕快動手破除班榮武裝,卻反向他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做什麼?但是,就在曹敦力的意識尚未全然轉過腦際的一剎,一溜金芒已驟然閃射出君惟明的右腕袖口,快得有如鳴電,當人們的瞳仁中甫始覺得那抹光芒的湧現,班榮已“吭”的一聲,雙手摀著小腹翻倒,他就那樣蜷曲在那裡,寂然不動……
  吸了口冷氣,曹敦力臉色有些發白的道:
  “公於……他死了!”君惟明搖搖頭,道:
  “沒有死,只是閉過氣而已,最多半個時辰,他就會自行轉醒。”曹敦力舐舐唇,斜晚著班榮曲臥的軀體,吶吶的道:
  “他會自然轉醒?公子 ”君惟明籲了口氣,深沉的道:
  “當然,在他轉醒之後,他便會發覺他丹田裡的那口護身真氣也已散了,可能他尚會有一段月子的痛苦……”
  夜色如水,曹敦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懍,他看看君惟碉,又瞧了瞧仍在君惟明銀絞鏈束縛之下的定琛,悄聲的,他道:
  “公子,呢,這姓定的……你待如何處置?”
  君惟明先不回答曹敦力的話,他以那雙澄澈而銳利的眼睛盯注著定琛,好一陣子,在定琛的垂首頹然中,君惟明始悠悠的道:
  “不做任何處置。”曹敦力吃了一驚,忙道:
  “什麼?公子,不做處置?”君惟明淡淡一笑,堅定的道:
  “是的。”
  說著,他握鏈的手腕一松,“絲”聲輕響,那根仿佛奪魂索般的銀絞鏈便靈蛇也似自定琛脖頸間退下,反纏回君惟明自家手上。
  有著無比的怔愕,更有著無比的激動,有著至極的迷惑,更有著至極的驚異,定琛有如痴了一樣愣僵僵的站在那裡,一時甚且連眼皮子全忘記眨動了,他怔生生的瞪著君惟明,半張著嘴巴,那一頭蕭蕭白髮,在夜風的吹拂下死自飄揚……
  良久……
  定琛猛然大大的一震,他踉蹌退後兩步,顫巍巍的指著君惟明:
  “你……你不殺我?”君惟明安靜的道:
  “為什麼要殺你?”定琛艱澀的咽了口唾沫又以一種情感極其錯雜的語言道:
  “你……你不折磨我?”君惟明聳聳肩,又道:
  “為什麼要折磨你?”“格登”一挫牙,定琛抖索索的咆哮:
  “君惟明,要殺要剮隨意,但……但你休想戲弄我!”君惟明冷冷一哼道:
  “我吃多了?我有這個胃口戲弄你?”一下子又呆了,好半晌,定琛方才衰弱的道;“那……你待如何?”君惟明伸了個懶腰,淡然道:
  “奇怪,天下如此之大,而腿又生在你自己身上,你尚不知道該如何麼?莫不成還要我教你?”定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吞了口唾沫,囁囁嚅嚅的道:
  “你……你是說……君惟明……你,你放我?”君惟明笑了笑,道:
  ‘難道說,尚要我背你老人家走麼?”用力晃了晃腦袋,定琛愕然注視著君惟明喃哺的道:
  “可是……君惟明你……你,為什麼對我如此開恩?”他雙頰的肌肉鬆弛的垂掛下來,像是夢囈般又道:
  “你是‘魔尊’……君惟明……與你的手段與心性來說……你自來是不肯饒恕你的敵人的……你慣於雙手染血……談笑奪命……你狠得離譜……但……但你卻放過了我……
  而我……我不是你的敵人麼?是你渴望生啖其肉,挫其骨而揚灰的敵人?”君惟明有些疲倦的一笑,懶懶的道:
  “你去吧!定琛,不要問我為什麼放過你,當然,這其中是有原因的。我想,這原因我不必在此時此地告訴你,你早晚也全知道的……”把玩著手中的銀絞鏈,君惟明在略一沉吟之後,又道:
  “大掌門,你須要記著一句話,‘種下什麼,便得什麼’,有人替你種下善因,眼前你便得著了善果,不過,希望你能持著這得來不易的善果早些離去,急流勇退,時尚末晚……大掌門,帶著你的門人子弟走吧,走得越快越好,越早越好,你不見長安的鐵衛府已血霧隱隱,赤雲漫漫?”
  “一場鬼哭神號的干戈即將興起?你忍心為了一個不值的目的,毫無的理想,變幻而可笑的原由把你門下那些年青可造的弟子全坑送進去?大掌門,你們原可呼吸自由自在的空氣,生活於淡泊恬適之中,又何苦非要眼睜睜的,跑來這裡拼命受殘?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呢?”
  有如金雷擊頂,定琛覺得頭腦鳴震,雙耳嗡嗡,連腑臟亦俱在翻騰不已,他喘息著,抖索著,大張著嘴,同時,心裡也在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
  “是的,為了什麼?我又為了什麼呢?……”君惟明語聲冰涼透澈的接著道:
  “早些走吧,定掌門,在即將來臨的殺戈里,在血肉橫飛的拼搏中,我不希望再看見你,以及你涼山門下的任何,個人……”
  定琛全身冰冷,宛似又掉進了雪潭之中,但是,這一剎那,他卻靈台明淨,心智澄朗,嘴唇 合著,他疲憊無力的呢喃:
  “我……是該回去了……該回去了……我們原不應該卷進這場是非來的……縱然是為了名利吧……那名利也本不屬於我們……何況……又是那麼的虛無縹緲!這是人家的事……我們無能再滲攪下去了……”
  深沉的凝視著這位萬念俱灰,又壯志全消的老人,君惟明緩慢而坦摯的道:
  “高興你能想到這些,定掌門,這人世間,值得留戀的事物正多,更且,你我之間,保持點和祥不比充滿了戾氣來得令人愉快麼?”那琛慘淡一笑,深痛的道:
  “多蒙不殺……君惟明,但我卻說不出對你是恩是仇,是喜是憎……”君惟明平靜的道:
  “這全在大掌門你的意念之中了,我並不計較。”定琛長長嘆息,道:
  “此刻,我可以去了?”微微躬身,君惟明灑逸的一笑道:
  “請便。”於是,定琛方待轉身,君惟明又叫住了他,同時俯腰拾起墮落地下的那柄鋒利短劍,親手交回定琛手上,君惟明輕聲道:
  “別忘了這個,定掌門,在這柄短劍的造詣上來說,我不得不承認你仍有獨到之處,不愧‘尺半魂’之稱!”
  唇角痙攣了一下,定琛黯然接過他這柄揚威多年,珍逾生命的“龍舌短劍”,短劍鋒刃上的寒光反映著他悽愴而衰老的面容,那種神情,便越發在悲涼中更帶著一絲兒孤寂了,他略一轉動劍柄,比哭還難看的笑了笑,啞著聲音道,“多謝了……君惟明。”君惟明柔和的,道:
  “不敢當。”
  猛然轉身,定琛以驚人的去勢騰躍而起,黑暗中有如一頭大鳥,眨眼間便已消失於遠處的沉黝裡……
  曹敦力望著定琛隱去的方向,喃喃的道:
  “這老小子,欸,也叫可憐……”君惟明籲了口氣,低沉的道:
  “不,曹敦力,他這才可慶。”曹敦力怔了怔,迷惑的道:
  “可慶?”君惟明點點頭,眉宇間浮起一層淡淡的抑鬱,他緩沉的道:
  “不錯,可慶。”曹敦力模不著頭腦的問:
  “姓定的落得這等下場,還不夠悲慘的?公子,何來可慶之有?”君惟明徐徐的道:
  “曹敦力,你以為定琛只是栽了一次跟鬥,損了一點威名就叫可憐了?不,這一點也不算什麼,若是等到他涼山一脈屍疊屍,血融血,死盡滅絕,無一生還之時,那才叫可伶呢!”君惟明雙目中光芒如刃,一閃又隱,凜烈的續道:
  “將他涼山一派的這場活動,與眼前定琛所遭受的屈辱比較一下,曹敦力,你便該知道敦重孰輕,那個時候的慘況,和如今的情形相比,定琛難道尚不值得慶幸麼?”
  “我可以斷言,定琛若非今日受挫而生醒悔之心,他遲早必將他及他的那幹門人,葬送進異日那一場無可避免的殺戈之中,盈盈血羶,全在今夕化解,曹敦力,涼山派一定是早積陰德了!”曹敦力頓時了悟,他連連點頭道:
  “正是如此,公子說的有理,說得有理,姓定的這老小子正該慶幸才是,呃,他確實應該慶幸!”曹敦力說到這裡,又忽道:
  “可是,定琛這廝會不會真的這麼開竅,拿碼子朝後轉?”君惟明笑笑道:
  “這卻不敢斷語,不過,以我的看法來說,如果定琛還稍微有點腦筋,他就應該早些離去的。”頓了頓,他又道:
  “今夜之事,假如是一個有自尊,有見識的人,便該一輩子也忘不了,曹敦力,你以為定琛是麼?”曹敦力慎重的道:
  “我看……他像是了……”
  踱開幾步,君惟明過去拾起自己用以破除班榮真氣的斷腸叉攏入袖中,而班榮,仍然暈迷如死!
  君惟明搖搖頭突然朗聲道:
  “‘大飛堂’若有弟兄隱伏於側,現在你們可以出來了!”
  君惟明的語聲清晰;字字高揚,在寒瑟的災空中向四周飄盪,片刻後,破廟中已有兩條人影飛竄而出;這兩人,嗯,便是先前受命不得莽動的那兩個大飛堂漢子!
  兩人甫一竄出,立即奔到君惟明跟前垂手聆示,君惟明目注二人,平和的道:
  “只剩下你們二位了?”這兩個“大飛堂”的弟兄神色悲戚,嗆啞著嗓子同聲回應:
  “公子,怕是如此了……”其中一個又傷痛的道:
  “這次跟隨公子與唐大把手來此的弟兄共是九人,七個派在外面放哨巡風,只有我們哥倆奉命守在廟裡,唐大把手又諭示非聞令傳,不得稍動……”輕喟一聲,君惟明道:
  “不怪你們,唐康也有他的道理,今夜這個場面,你們便是插手,恐怕也產生不了多大作用……”另一個,“大飛堂”的漢子咽聲道:
  ‘守候在外頭的七個弟兄……只怕全遭了那群魔鬼的毒手啦……”君惟明咬咬牙,道:
  “你們立即到四周去查看一遍,說不定情形並非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惡劣,或者仍有活口留下也不敢說……”
  這兩名“大飛堂”的弟兄立即答應一聲,匆匆回身奔出查看去了,這時,君惟明招呼過曹敦力,一起過去檢視那邊唐康及余尚文的傷勢。
  現在,唐康及余尚文二人全已暈迷過去,他們二人全是混身血跡斑斑,衣衫破碎,連髻發也都散亂披落,襯著他們臘白的面孔,低弱的呼吸,那等模洋叫人看人委實心裡酸楚……
  蹲下身子,君惟明伸手在兩人身上摸索半晌,終於給他找出了兩包金創藥來,於是,他丟了一包給曹敦力,兩人先匆匆忙忙的給唐康及余尚文敷藥止血,又各自撕下長袍裡挨為他們草草包妥了。
  然後,君惟明突然伸手在曹敦力胸前拍了一掌,這一掌不輕不重,曹敦力猝然熱血上湧,胸腔撞震,緊跟著又仿佛玄冰浸體般全身一寒,他一屁股坐倒地下,驚愕得了結結巴巴的道:
  “公子……呃……公子……怎麼……怎麼打起我來了?”君惟明站直身體,伸了個懶腰道:
  “沒有什麼,我只是一下子煩,不經意揮了揮手,可傷著你了?”連忙爬起來活動了一下,曹敦力忐忑的道:
  “還好,公子,像是沒有事……”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那就最好。”
  此際,那兩名“大飛堂”的弟兄已匆匆的奔了回來,不用問,只要一看他們的形態,君惟明即已知道其他的七名“大飛堂”所屬必是兇多吉少了,籲了口氣,不待那兩人開口,他已沉聲道;
  “我們這邊 沒有活口了?”
  兩個牛高馬大的漢子全是一臉悲憤之色,他們哽咽著連連點頭,一時連話也答不上了……
  君惟明喟了一聲,又道:
  “坐騎還在麼?”兩人又是點頭,其中一個帶著哭音道:
  “回稟公子……坐騎沒少……守在那邊的一個弟兄……卻連腦袋全丟了……”君惟明冷冷的一指四周狼藉遍布的敵人屍體,道:
  “我們已經索回代價,二位,江湖中的日子原是如此,而我們能替那些被害的弟兄們做的事,也就只有這些了!”他沒有理會這兩名大漢的瑟縮神情,又斷然道:
  “你們兩人馬上去將坐騎牽來,我們要儘快護送你們的兩位大把手回去治傷,死去的我們無能為力,如今,就只有為活著的盡心了,記著,動作要快,我們隨即登程!”
  這兩個“大飛堂”的漢子不敢再多說什麼,兩人全抹著淚,卻又急急忙忙依照君惟明的吩咐辦事去了。
  曹效力自一側湊了上來,悄聲道:
  “公子,這兩個“大飛堂”的伙計,看情形似乎十分傷心……”君惟明冷冷的道:
  “當然,這也才更顯示出人家弟兄們之間的親切與團結來,那像你們‘大飛幫’和一群烏合之眾似的……”立刻脹紅了臉,曹敦力急辯道:
  “公子,我如今可不是‘大飛幫’的人了哇……”君惟明唇角勾動了一下,道:
  “我並非指你,乃是叫你知道你以前側身的那個幫會酸是個什麼邪門兒?”曹敦力乾笑半聲尷尬的道:
  “所以……呃,我看透了,這才棄暗投明,奔隨向你老這邊來啊……”君惟明笑了笑,道:
  “你之所以仍能活到今天,曹敦力,便因為你還有這麼一點長處 知道利害明白時勢!”打了個哈哈,曹敦力苦笑道;
  “還不是多虧公子點化引渡?呵呵呵……”
  君惟明沒有說什麼,目光卻緩緩流轉向周遭,而周遭橫屍遍處,血跡斑斑,那一具一具的屍體,有的突目裂唇,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四肢不全,有的支離破碎,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裡,夜如冰,風似泣,天空墨黑如漆,古廟幽幽,這情景,淒厲中更帶著那麼一股陰慘慘的恐怖味道。
  曹敦力低聲道:
  “不用掩埋他們了吧!”君惟明搖搖頭,道:
  “自會有人讓他們入士的,眼前,我們沒有功夫再去做這些……”正說到這裡,不遠處傳來人聲馬匹的嘶叫聲,緊跟著步履急促移向這邊,還加雜著人的叱喝與揚鞭聲響……
  曹敦力一笑道:
  “公子,他們牽馬來了。”君惟明低沉的道:
  “稍停我們要將唐康和余尚文扶上馬背,你我各自照應一個,小心點,別牽動了他們的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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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鐵血知交

  山是座不高的山,但卻十分險峻,山上山下除了嶙峋嵯峨的怪石,便是生滿了一種密密的“鳳尾樹”了,這種“風尾樹”的枝葉特別濃茂青鬱,枝幹是灰白色加雜著褐斑點的,從下往上看,那些遍布的奇形怪狀岩石間便叫這種樹木給佔滿了,只有一條五尺寬的小道蜿蜒通上山去,這條小道勉可行馬,順著小道往上走,大約半個時辰不到便可抵達山頂。
  嗯,卻是意外的平坦呢,有的就地取用的巨石圍砌著靠南的大半塊地方,這圍砌著的巨石圍牆怕沒有丈多高,圍牆裡頭,則是一排排縱橫整齊的石造房屋,正對那座生鐵鑄造的大山門,是一片廣場,廣場上高高豎起一根旗鬥,飄在上面的是一面狹長杏黃旗,那種深黃的旗底上,什麼字也沒有,只精工繡縷著一只神駿威猛,雙翼展開,宛似就持脫旗凌霄的金睛黑羽巨鷹!
  這座山,叫“長度山”,這處地方,就是“大飛堂”的堂口所在了!
  有兩名“大飛堂”的弟兄前引著,君惟明等人自然一路順當的經過了那條上山小道,也毫無阻擋的通過了重重明樁暗卡,他們還只走到半路,已聽到漫山的鼓鈸連響,火箭信號亂飛,隱約中,只見人影閃晃奔忙,叫喚不停,就好似突然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一樣!
  曹敦力騎在馬上,一面小心翼翼的扶抱著身前的余尚文,一邊探頭探腦,驚異的向四周環視著道:
  “咦?怎的這座山上驟然熱鬧起來了?這些朋友們就象小孩子看花燈似的又叫又跳,興奮得很哪……”前行的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大約因為我來了。”曹敦力恍悟的點點笑道:
  “啊,我幾乎忘了,‘大飛堂’對公子你老是尊祟愛戴得無以復加的,現在一看,果然如此,甚至比我想像中更進一層……”君惟明扶著座前的唐康,平靜的道:
  “這是用心換來的,曹敦力,你若用心待人,人也自會用心來對你,情感是由肺腑發出的,是麼?”曹敦力哈哈笑.了道:
  “公子,你這受人崇仰明名威,我算是見識了,我委實。料不到你老的聲望競已到達此等地步!”君惟明輕輕為唐康拂去頒上的一抹灰塵,淺笑道:
  “泛泛罷了!”
  這時,他們已經登臨山頂,隔著“大飛堂”的堂口沒有多遠了,那座恢宏的生鐵大寨門,已矗立在數百步之外!
  忽然,兩扇大鐵門,“呼隆隆”的分向左右推開,不待那幾個推門的黑衣大漢停止動作,門裡一大群人已潮水般奔了出來!
  前行的兩名“大飛堂”漢子目光一瞥,立即雙雙滾鞍下馬,兩個人同時回頭高聲叫道:
  “公子,當家的親迎了 ”
  君惟明飄身落地,將唐康交到那兩人手上,然後,他一拂袍袖,灑逸而穩重的迎了上去 。
  奔過來的那一大群人,約莫有四五十個,領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強健如獅般的紅臉人物,他年約五旬有餘,雙眸巨大,精芒如電,隆淮海口,頷下蓄著一大把黑鬍子,再襯著他那一身黑袍,形態威猛驃悍無比,他的身旁,哈,則是暌違已久的君惟明舊屬 “雙面煞”舒雲,其他的人,便全是“大飛堂”裡有頭有臉的大小硬把子了!
  這位帶頭的紅臉人物,嗯,正是“大飛堂”的首領,江湖上出了名的狠角色,鐵漢子 “狂馬血刃”關九!
  隔著尚有十多步,關九已激動莫名的大叫著高舉雙臂奔了過來,君惟明也以同樣的熱情迎上,剎那間,關九已用力將君惟明緊緊摟住,他全身顫抖,黑胡箕張,淚下如雨中泣不成聲:
  “兄弟……兄弟啊……天有眼……你的……德厚……你果然還……活著……我……
  我這為兄的……以為……我們再也……見不著了……”
  君惟明也不禁有些鼻端酸楚,雙月濕潤,但他到底還忍得住未曾落下淚來,輕拍著關九肩頭,他傷感的道:
  “老哥……我們手足尚未同情白頭……我又……又怎舍先去?”關九在咽泣聲中又頓時含淚大笑,他緊樓著君惟明,沙著嗓子道:
  “說得對……說得對……你我兄弟交情尚未論夠……你怎能先走?何況……我這為兄的不去……你若先去……就更是不敬了……”君惟明輕輕一嘆,在喜悅中又帶著幾分歉疚:
  “老哥,這些日未見,你似乎蒼老憔悴多了……”一抹眼淚,關九埋怨道:
  “還不都是你這混球把我折騰的,你脫了險卻不儘快通知我,害我白擔了多天的心事,說起來,你就該打屁股!”二人互相鬆開,君惟明弓身道:
  “全乃我的不是,老哥,我不求解釋,但願受罰!”在君惟明肩膀上擂了一拳,關九興奮的大笑道:
  “還罰個鳥!兄弟,你回來,我已開心得想跳河了,那還忍心罰你?這些日子啊,你可不知我是怎生過的!”君惟明感動的道:
  “我已聽得唐康說過了,老哥,越是如此;我便越覺得老哥待我的情誼深重,也就更覺得我對不住老哥你……”關九哇哇大叫急道:
  “什麼對得住對不住?我們自家兄弟你還說這些客套話幹啥?你這不是成心要見我的外麼?”君惟明莊容抱拳道:
  “老哥,雲天之義,容我君惟明一謝!”連忙避開,關九吼道:
  “你再這麼婆婆媽媽的我可要揍你屁股了,兄弟,你我分什麼彼此?還有什麼謝不謝的?簡直是渾球!”微微一笑,君惟明道:
  “老哥,我只講 句話:‘生死道義’這四個字,你當之無愧!”關九長嘆一聲,卻欣慰無比的道:
  “兄弟,只這一句話,我就為你再拋一次腦袋也值得了,你總算明白我這為兄的待你是一片什麼心!”君惟明誠摯而坦率的,拉著關九的一雙大手道:
  “我這一生,老哥,至少未曾白來,我還有老哥你這麼一位異姓手足的關切與愛護,僅此一端,即已明證這人世間仍有溫暖存在!”深切的注視著君惟明,關九由衷的道:
  “兄弟,我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不論於任何時地!”君惟明爽朗的道:
  “謝了,老哥!”
  這時一 。
  站在一側肅手恭候了老久的舒雲業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雙目含淚,語聲哽咽的泣叫:
  “罪屬舒雲叩見公子 ”轉過身來,君惟明伸手扶起舒雲,柔聲道:
  “起來,舒雲,你並沒有什麼錯失。”舒雲抹著沾頭的淚水,抖索索的站起,自雙眸那層薄薄的,濕潤的晶幕中,他深切又激動的凝視著君惟明沙著嗓子,他道:
  “公子……全是我的疏忽大意,才累使公子遭到這等磨難……天幸公子化險為夷,平安出困……否則……我的罪孽可就永生不能消彌了……”君惟明拍拍他的肩頭低沉又親切的道:
  “我已說過,舒雲,不怪你,講句爽脆點的話,連我這樣不怕吃生米的人物全著了道,又那能埋怨你們?第一個疏忽大意的,不是你們,而是我自己,要責要怪,首先得從我來,怎麼說也不能弄到你們頭上……”顫著聲籲口氣,舒雲帶著淚又裂開了嘴:
  “公子……皇天保佑你老,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豁然一笑,君惟明豪壯的道:
  “好,小子,便討你一句好口彩!”跟著呵呵大笑,關九插上來道:”
  “得了得了,你們自己主從還客氣個啥勁?來人哪!”他環目四掃,接著大聲道:
  “快來拜見君公子!”
  於是,圍立四周的“大飛堂”那一幹得力人物熱切的歡呼一聲,紛紛過來向君惟明施開了大禮,忙得君惟明左挽右鐵,前拉後擋,口中一疊聲的客氣,好不容易才應付完了,額頭上不禁已見了汗!
  一把挽住了君惟明的膀子,關九笑道:
  “走吧,老弟,裡頭敘去!”君惟明急忙叫過了默立一邊老久的曹敦力來,匆匆為關九等人引見了一遍,他又悄聲道:
  “老哥,你可知道唐康和余傷文兩人全帶了彩?”雙目突瞪又斂,關九昂然道:
  “我知道。”君惟明左顧右盼,問道:
  “他們人呢?”關九淡然道:
  “已送進堂口診治去了。”往大寨門走著,君惟明一面歉意的道:
  “很對不住,老哥,我未能適時護住他們二位 。”關九搖搖頭肅穆的道:
  “不關緊,老弟,江湖中的日子就正是這樣,不去塊肉掉塊皮,還能算是響噹噹的漢子麼?”側首望著君惟明一笑,關九又爽利的道:
  “你也別放在心裡,老弟,大不了這筆帳算到姓童的頭上,到時候大家結一結也就是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你已知道我這一次出事,全是童剛這天殺的在搞鬼了”關九低沉的道:
  “今天凌晨,唐康的兩個人侍候著你那手下羅昆老弟先到了這裡,見面後,他業已將你這次出事的前因後果全說了個一明二白,其實,就算他不說,我也早就斷定了是童剛這王八羔子!”
  君惟明輕喟一聲道:
  “你說得對,就是他。”嘴巴砸了一下,關九嘆道,“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童剛這人……欸,看他那付模樣,若非罪證確鑿,誰也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一個衣冠禽獸!何況,他一向又與你交情深厚……”
  君惟明神色是淒厲又諷嘲的,幽然道:
  “邪惡狠毒的人,表面上往往是一本正經的……而他若非與我交情夠深,今天,他也無法坑得我如此之慘了……”關九有些遲疑的小聲道:
  “還有,老弟,你的妻與妹?”君惟明豁然笑道:
  “一對賤人!”關九舐舐唇,沉重的道:
  “你的意思?”君惟明冷冷的道:
  “老哥,你以為我還會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呢?”怔了怔,關九驚愕的道:
  “你,你真打算……打算將她們一併收拾了?”君惟明咬了咬牙,道:
  “不錯。”關九捻著鬍子,為難的道:
  “老弟,你聽我說,再怎麼講,她們總歸是婦道人家,不大明白道理,況且,一個是你末過門的妻子,一個又是你的嫡親胞妹,若是要對她們怎樣……你,你也下得了手?”
  君惟明雙眸如血,他的語聲有如利刃斬釘截鐵:
  “老哥,這一對無恥賤人的所作所為又何曾將我視為親人?他們又何嘗有一丁點血絲的顧惜及骨肉的情懷?她們造成我走向死亡,迫使我走向死亡,又眼睜睜的目注我走向死亡。”
  “這其中,她們沒有憐憫沒有悔恨,沒有悲切,甚至連羞慚之心也沒有,她們助紂為虐,亂倫殘親,老哥,這是人能做得出的麼?她們已不像人了,所以,我對她們也再沒有絲毫寬容及饒恕!”吞了口唾沫關九吶吶的,道:
  “但是,老弟……”君惟明平靜卻拗執的笑了笑,道:
  “如若你要憐惜誰,老哥,就請你憐惜我吧,真正受盡折磨,歷盡辛酸的受害者,便正是你如今挽著的這個人!”正挽著君惟明的手臂不禁顫動了一下,關九太急道:
  “老弟,我不說了……你的個性我很了解,我知道,當你決定某一件事,你就已將它淬成鐵似的不可折了……”腳步緩緩移動著,君惟明生澀的道:
  “抱歉,老哥……”關九苦笑一聲,道:
  “我不怪你……”
  現在,他們已經來到那扇巨大的鐵門之前,而鐵門裡,嗯,卻有一位年已花信,端莊秀麗的少婦正垂目肅立相候,這少婦一身淡素衣裙,脂粉不施,看上去在清雅之中越見明媚嫻淑;她的兩側,各有一名青衣小婢挽扶著,這一對小婢女,如今卻俱睜著兩只精靈的眼睛在朝君惟明眨呀眨的打量著呢!
  關九呵呵一笑,踏上兩步,大聲道:
  “娘子,快來見過我君老弟!”
  要知道,在江湖上的禮教來說,婦女見客大多是在大廳或內室之中,甚少有迎出在莊寨門外頭的,更何況還是一位已婚的幫派首領夫人?
  這除了來客有著極大的名望聲威以外,更要與主人有著無比深厚的交情才行,換句話說,此乃一種最為隆重的禮義表現,而且此一端,便已足可顯示出關九對君惟明的崇仰親切到何等地步了!
  卻也料不到關九有此一著,君惟明不覺大為感動,他連忙趕前一步,正待先行施禮,那少婦卻早已盈盈襝衽,語潤珠圓的開了口:
  “妾女舒婉貞見過君惟明立即長揖還禮,邊又是窘迫又是歉然的道:
  “罪過罪過,大嫂與關老哥百年嘉禮,愚弟我未能親到拜貿已是慚愧,今番遠來,正該先往內堂謁見大嫂才是,卻勞動大嫂移玉相候,豈不更令我這做弟弟的汗顏了!”
  舒婉貞站好身子,莊重又親切的微笑道:
  “君叔叔不用客氣,叔叔這次脫險歸來,還不知如何使我貝欣喜快慰呢,若非得訊太晚,九哥與我就該下山相迎叔叔了……”抱抱拳,君惟明道:
  “不敢,設若如此,就越發折煞我了。”呵呵大笑,關九在旁搓著手道:
  “老弟,你看我這渾家不賴吧?”君惟明誠心誠意的道:
  “大嫂可以說太好了,老哥,就見你這付德性,也不知前輩子敲破了多少木魚才修來的福份……”撫肚宏笑,關九得意非凡的道:
  “小子,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了,大約你做夢也想不到為兄的我還有這麼一記絕招吧?”君惟明點點頭抿抿唇道:
  “一點不錯,老哥,見到大嫂,我才覺得以前是低估你了!”舒婉貞粉頰微酡,有些羞嗔的白了關九一眼,又落落大方的道:
  “君叔叔,別聽你那做哥哥的瞎嚼舌,他呀,只要一有人捧兩句,他連姓什麼全都會忘了……”關九忙叫道:
  “你別冤我,娘子,我 ”瞪了瞪關九,舒婉貞道:
  “九哥,天天念道著君叔叔,人家君叔叔來了,你就要人家站在門口聽你誇本事?”
  關九“哦”了一聲,猛一拍後腦瓜,笑道:
  “糊塗糊塗,老弟快往裡請,別待慢了你,回頭進房去:吃上老婆的家法!”舒婉貞是又羞又臊,她輕輕一跺:
  “九哥,你……你真是越說越不成話了!”
  於是,在一片哄笑聲中,君惟明已由關九夫婦伴隨著,前呼後擁的走進了第一排後屋中那間最為寬宏的大廳。
  這座廳堂頗為明淨敞亮,分兩排列著數十把虎皮交椅,在兩把虎皮交椅中間便擺置有一張黑漆桌幾,盡頭正央是一只特大的高背圈椅,頂上的橫粱懸掛著一方灰底金字匾額,上面鐵掛銀鉤殷的兩個大字:“凌霄!”
  此處,君惟明曾經來過多次,他曉得這座“凌霄廳”乃是“大飛堂”的主要議事待客之所,取名“凌霄”是表示“大飛展翼,凌霄騰揚”的意思,其內蘊之豪壯,不持言傳,亦可意會了。
  關九與君惟明略一推讓,關九也即不再客氣的坐上了正中間的高背圈椅,君惟明則在右首首座坐下,其他各人亦自紛紛尋著位子落了座,這時,關九的妻子舒婉貞卻沒有相陪,她告罪一聲,便待返回內室,就在她剛剛想離開的時候,君惟明突然站起,滿面含笑道:
  “大嫂尚請慢走一步一 ”舒婉貞轉過身來,有些迷憫的道:
  “君惟明徐緩的道:
  “不敢,我與大嫂初次見面,謹有一物相贈,不算見面禮,聊作為我對關老哥與大嫂請結良緣的一點祝賀。”舒婉貞輕輕“啊”了一聲,忙道:
  “這怎麼承受得起?君叔叔,我看免了也罷 ”坐在高背圈椅上的關九卻捻著胡梢子,老實不客氣的道:
  “不用推讓,娘子,君老弟的見面禮你還不收猶待收誰的?我方才還在納悶呢,這小子的禮物怎的遲遲尚不獻上!”舉座失笑中,舒婉貞也不由露齒佯嗔:
  “你看你,九哥,就沒見像你這樣厚臉皮的……”君惟明一探袍袖,取出一方三寸寬厚,通體晶瑩流燦,透紫亮潤的小盒子來,不說別的,先憑這方小盆子,業已是名貴珍品了,關九一見,不覺驚贊道:
  “好一個紫玉盒!”舒婉貞想說關九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僅僅笑著抿了抿唇,君惟明一看此情,即明白他這嫂子是識貨的行家了,手拈紫盒,他吃吃笑道:
  “老哥,你說這是個什麼質地的盒子?”關九忙道:
  “紫玉製的盒子,莫不成我說錯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大嫂,我想你一定知道此是何物吧!”舒婉貞正色道:
  “君叔叔,這大約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紫晶翠’雕琢成的盒子?”君惟明連連點頭,一伸拇指道:
  “說得對,大嫂,這的確是出自南海一座小小的珊瑚島上的特產,它叫‘紫晶翠’,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座小島上。才有得這種東西,而且為數極稀,據說,近十年來,那座小島上的‘紫晶翠’儲量業已完全叫人給採光了,大概全部的產品,猶裝不滿一只中長竹籃,易言之,天下所有的‘紫晶翠’也就是那麼一丁點而已!”在舉座的贊嘆聲中,關九不由咋舌道:
  “好傢伙,這麼名貴……”舒婉貞輕柔的道:
  “我認識這種珍品的原因,是因為我娘家有一只祖傳的‘紫晶翠’指環,那指環在我家中已是惜如拱壁,視同家寶,而它所佔的體積份量,只怕還沒有這方玉盒的一個角……”
  猛一拍手,關九大笑道:
  “好豪客!老弟,這玩意比黃金更值錢了!”君惟明淡淡一曬,道;“這‘紫晶翠’的價值,與黃金是一與百比,就是說,一兩‘紫晶翠’可以易換黃金百兩!”雙目盯在君惟明手中的‘紫晶翠’小盒上,關九忙道:
  “那麼,這小盒看上去怕沒有四五兩沉,也應該值得四五百兩黃金了,老弟,你可真叫大方哪!”微拂鬢角,舒婉貞小聲道:
  “九哥,你錯了,這方‘紫晶翠’盒,只怕不只四五兩的重量,這種珍品別看體積小,卻是最重不過……”關九好奇的道:
  “真的?”君惟明走到關九面前,將手中的翠盒交給他,邊笑道:
  “你自己掂掂份量,老哥。”
  伸手一接那方翠盒,關九不由低呼一聲,幾乎失手墜落於地,他急忙托好,上下掂了掂,看那沉甸甸的模樣,就好像他在拋舞著一把數十斤重的石鎖一般,還略帶三分吃力呢!
  君惟明笑道:
  “有多重?老哥。”口中嘖嘖稱奇,關九道,“好傢伙,別看這玩意小,至少也有兩三斤沉,我剛才還估量只有幾兩重呢……”
  微拂袍袖,君惟明道,
  “請老哥啟盒。”
  於是,關九睜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掀開了,這‘紫晶翠’雕磨成的小盒的盒蓋,喝,裡頭卻端端正正的嵌有一顆巨大的六角星形寶石,這顆寶石大小如一枚核桃,最特異的地方,是這顆寶石的色彩。
  它不是一種單獨的純光,而是幻閃著多種光華的異彩,藍的光芒有如澄澈的天空,紅的光芒宛似秋晚的霞照,青的光芒好像煞柔細的茵潤,綠的光芒好譬波森的湖水,而紫的如雲帶,黃的似鵝絨,白的如朝陽,這些光芒交疊著,旋射著,迷映著,繽紛奪目,鮮豔美麗,就仿佛一顆多的星辰彩自九霄降落在這方翠盆之中了!
  先時,有這方紫盒掩遮著,還瞧不見這顆星形寶石的異彩,如今啟開盒蓋,光華倏現,彩色幻閃中,幾乎連整座大廳,每張人臉,全映照得五顏六色了……
  一剎間,廳中的各個人 除了君惟明而外,可以說全為這稀世奇強震攝住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出聲,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在冰一雙雙驚愕又讚美的目光中飄移遊浮著,而那一雙雙的目光卻又似迷失在滿室閃旋的繽紛彩色裡了!
  好一陣子 。
  “叭”一聲輕響,關九閉上盒蓋,他微微磕上眼睛,讓一聲長長的呼吸自嘴裡籲出,同時,每個人也都像如夢初醒較大大的透了口氣。
  緩緩睜眼,關九看看君惟明,喃喃的道:
  “老弟……這……這是無價之寶啊……你怎……怎能送我?”君惟明一笑道:
  “不是送你,老哥,送你的只是這個‘紫晶翠’的盒子,盒子裡的寶石,乃是送給大嫂的!”此刻,舒婉貞也才透了口氣,她又驚又喜的道:
  “君叔叔……我很喜歡……但只怕承受不起,這東西,太貴重了……”明澈的眸子微微一閃,君惟明平靜的道:
  “天下任何奇珍異寶,和砂石泥土一樣,俱乃身外之物,它之所以貴重與否,只是人們給予它的評價罷了,看穿了,便不值一笑,而這兩件東西既然人們珍視於它,我們也同俗,大嫂,假如你與大哥認為尚堪珍藏,尚請笑納,也算就對你賢伉儷這段美滿姻緣的一點小小心意!”
  關九一拍大腿,安笑道,
  “收了收了,娘子,還不快向君老弟道謝!”橫了丈夫一眼,舒婉貞盈盈福道:
  “君叔叔,多謝厚賜。”
  這時,關九將手上翠盒交到乃妻手裡,低聲囑咐妥貼收藏,又特意加派了兩名手下“大把手”護送著舒婉貞主婢回到內堂去了。
  君惟明重新落坐,微笑道:
  “老哥,還滿意麼?”關九連連點頭,搓著手道:
  “滿意,滿意,滿意極了 哦,老弟,那顆寶石可有名字?”君惟明輕輕地道:
  “有,叫‘銀河之星’!”關九喃喃重複道:
  “好名字,好名字,‘銀河之星’‘銀河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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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n7119 (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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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戰雲彌眼

  “鳴鳳山”,”入雲台”,“上刀子莊”裡。
  在那座最為寬大恢宏的樓閣大廳裡,如今業已擠滿了人,靠在邊坐著剛由“長度山”
  “大飛堂”那邊趕回的君惟明,以及“大飛堂”瓢把子“狂馬血刃”關九,關九身後,則一字排開了他十二名“大把手”中的六名。
  左首,坐邊著“大寧河”金家的好漢們,以“大金龍”金魁為首,依次是“毒拐”
  金尤摩夫婦,“飛魑”金楚,“金蠍”金薇,其他如“肉劍”仇自春,“劈雷手”夏固,“青廟鬼”艾少長,“黃廟鬼”艾少福等人則全都肅手恭立於側。
  廳門兩旁,分左右站著“八手熬”岳安遠,“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焰龍”方青谷,以及方青谷的頭一號助手譚子多,“魚腸煞”羅昆則因劍傷末愈,正在莊裡養息中。
  另有一張太師椅擺在君惟明的右後方,嗯,曹敦力正似模似樣的坐在那裡齜牙微笑呢。
  此刻,“大金龍”金魁在說話:
  “……老夫一聽及尤摩回來辭述老弟你在鐵衛府未能同返的情形,就差點把顆心都驚得跳出腔子,本待不顧一切,傾力往援,尤摩卻又再三勸阻,聲言是你老弟所親自交待,老夫反覆琢磨,為了怕誤及老弟你的大事,也只好強自按捺下來。”
  “可是就這麼一天到晚心神不寧,坐立難安,老是憂慮著老弟你的安危,加上薇兒這丫頭整日象失了魂似的疑疑惚惚,眉頭深鎖,老夫就更是待不住了,如若不是老弟你日前又遣回一位關老弟的伙計返回再打了招呼,老夫說什麼也得下山去尋找你啦……”
  君惟明的目光不帶痕跡的輕輕掃了坐在對面的金薇一眼,而金薇卻是大大的窘迫與羞澀了,她想不到自己父親竟然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便把自己那種隱藏於心頭的感觸說了出來,這該多叫人尷尬哪。
  可是,臊是臊到了十分,卻又覺得心裡甜絲絲,臉上燙呼呼的,更對父親這種做法有一種微妙的感激與含蓄的好笑,她知道,自己固然是對君惟明產生了情愫,而自己的父親,又何嘗不打骨子裡看上了這個人才呢?而她父親的表示,倒好似比她自己更要來得露骨得多……。
  自然,君惟明不是楞頭青,人家“大金龍”的心意他又何嘗不知?但是,此情此景,便是自家有數,也只好在表面上裝裝糊塗了,他久經風浪,這等場面當然容易應付,在迅速看過金薇一眼後,跟著沉重的一笑道:
  “累及當家的令嬡如此為在下擔憂,實在令在下慚愧又加上不安,當時跟隨在下同去的羅昆因傷重流血太多,難經勞頓奔波之苦,是而無奈下只好冒險暫匿鐵衛府中,雖然明知此舉會帶給當家的及各兄台諸多懸慮,但勢態所逼,也別無選擇,關於這一點,在下還要特別提出請當家的及各位兄台包涵……”
  哈哈一笑,金魁道:
  “老弟你也太謙了,區區小事,又何來包涵恕宵之有?倒是老夫這丫頭卻幾乎連飯也吃不下了呢……”金薇一聽,自己老爹簡直越說越明暸,就差點把自己推向人家懷中,不由得雙頰飛丹,又差又急銷低叫:
  “爹……你老人家是怎麼了?”看了女兒一眼,金魁笑瞇瞇的道:
  “沒有怎麼呀,寶貝,爹只是把你這些天來的情形向君老弟描述一番罷了,嗯,難道說還是爹編造的?”
  就差點找一條地縫鑽將進去,金薇的一張俏臉蛋紅嫣欲滴,宛以一顆熟透了的蘋果一樣,她“嚶嚀”一聲,臊得猛的撲向她姑姑金麗背後,掩著臉再也不肯露出來了。
  滿廳裡起了一陣笑聲,金麗伸手拍了拍自己甥女,嬌笑道:
  “有什麼好害臊的?你爹可不是全講的真話?而且,這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傍坐的金尤摩也咧開大嘴道:
  “小姑奶奶,你姑姑說得對,就說你姑姑當年對俺那股子勁嗎,呵呵,還不是與你如今差不了多少?也不見有人笑她……”金麗頓時鉚眉倒豎,杏眼圓睜,她瞪著金尤摩道:
  “胖於,你不講話沒人將你當啞巴,這是什麼節骨眼上,有象你這等滿口胡柴的?”
  吸了口氣,金尤摩誠惶誠恐的道:
  “別生氣,別生氣,俺這廂閉上嘴便是……”
  廳中各人目睹這對歡喜冤家的唇來舌往,俱不由暗裡失笑,而也幸虧這樣,才將君惟明的尷尬處境掩飾過去,此刻,金魁乾咳一聲,威嚴的道:
  “尤摩,你和三妹不要吵……”接著,他又轉對君推明道:
  “老弟,在‘長度山’關九關兄那裡住了三天,可另有什麼新消息?”君惟明低沉的道:
  “沒有,對方那邊是一片死寂,未曾有什麼其他行動?”略 沉吟,金魁道:
  “那麼老弟之意,是否還與以前的決定一樣,正取長安,誅仇雪恨?”君惟明點點頭道:
  “毫無變異!”濃眉軒揚,金魁昂然道:
  “好極,而只要長安鐵衛府中的群醜一旦被殲,你其他地方的基業便是不用費力也可一一收復了,對方的首腦人物潰滅,那些散佈各地的小妖小怪根本犯不上打,他們也必然望風而逃!”君惟明靜靜的道:
  “所以打蛇打頭,擒賊擒王!”一邊,關九也插上兩句道:
  “誰欠的找誰,誰虧了誰償!”這時,金魁又撫著下頷,若有所思的道:
  “方才老弟你告訴老夫說,‘西疆二鼎’與他們的義子‘血鼎’方幼泉也一起到了長安替童剛助拳?”君惟明低聲道:
  “不錯。”想了想,金魁面色凝重的道:
  “老弟,這三個人確是勁敵!我們萬萬大意不得,他們的功夫,要比之包驤及官採等人來更為精絕,無論單打群鬥,都不是易與的!”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在下已考慮到了這一點。”輕輕用右手扭按了幾下大指的骨節,君惟明又徐緩的道,
  “而且,在下尚知道,‘西疆二鼎’尤擅一種二人合力同展的武功,這種武功,叫做‘四臂抗天’,威力浩大,猛酷無比!”金魁頷首道:
  “是的,老夫也聽說過……”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飛魑”金楚忽然冷幽幽的道:
  “不管他們是什麼三頭六臂,我們也和他們幹了,君公子,大哥,了不起舍卻這付臭皮霞。”君惟明動容道:
  “金兄好氣魄,對,正是如此!”關九立即道:
  “徒此全是肉做的,我就不信他們是鐵鑄骨,銅澆皮什麼鼎,什麼爐,也都一個熊樣!”金魁大笑道:
  “咱們壯志如虹,豪氣凌雲,只此一端,就必然叫對頭寒膽,君惟明安詳的一笑道:
  “當家的說得對,如今童剛那邊的情勢我們就不說了若指掌吧,也和如洞觀火一樣,大致都清楚,他們那邊的好手,除了童剛本人之外,就是‘西疆二鼎’,及‘血鼎’方幼泉,另有‘皮口袋’包驤,‘白髮銀眉’幫主‘白虎’刁忌,‘獨龍教’教主‘紫鬍子’凌欣這些人,以外再就是‘大飛幫’及獨龍教所屬的一幹硬把子,姓童的全部力量便如上述了……”
  金魁持重的道:
  “老弟,你回來後即己告訴老夫‘涼山派’可能撤走之事,不過,雖說‘尺半魂’定琛在你手裡栽了跟鬥,你是否能斷言他們必然肯退出這場是非?”君惟明考慮了一下道:
  “不敢斷言,但卻可臆測,以當時定琛的反應與表示來說,他似是應該毫無疑問的退去,可是,天下事多不盡如人意,當家的。除非他確已率眾退走。誰也不能作此明確答覆!”坐在君惟明背後的曹敦力啟口道:
  “公子,假如定老鬼還不退兵的話,他就真是無恥無行加上壽星公吊頸 嫌命長了!”君惟明笑笑沒有表示。金魁問道,
  “老弟,我們這邊的實力如何?”君惟明有條不紊的道,“老爺子全家有九位好手,在下這邊麼,在下本人聊充一名硬把子吧,所屬有七名過得去的角色,‘大飛堂’關老哥也率有三百名弟兄前來助陣,另加上他十二名‘大把手’中的六位,全部力量即是如此。”金魁忙道:
  “老弟,你手下的兄弟大約也近千人吧?”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錯,這尚得算上前些天由田樸帶著自鐵衛府投過來的五百名弟兄……但是,這批人若要對付敵人的那些高手,恐怕還不行……”以若指著膝蓋,金魁低沉的道:
  “如此算來,老弟,在實力上我們是差了對方一頭了,到了時候我們這邊的硬把子就只好多承點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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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剖心訴情

  君惟明長長籲了口氣,目光悠悠的投注在大廳正中那盞華麗吊燈上,他徐緩的道:
  “看情形,怕是要如此了。”金魁搓搓手,道:
  “何時展開攻殺?”君惟明露齒一笑,卻語聲如鐵!
  “三天之後,午夜出發,拂曉發動攻撲。”金魁用力點頭,道:
  “很好,老夫金家的人便向老弟討個頭功,輪第一陣!”“狂馬血刃”關九聞言之下,不由急道:
  “金當家的且請恕過我關九無禮,這頭一陣,似乎應該由我先上 ”金魁尚未及回話,君惟明已擺手笑道:
  “當家的,關老哥,二位且請勿爭,三日後之戰,乃是一場全面的干戈,不戰則已,只要一發動了,便沒有頭陣寓陣之分,那種拼搏,將起自四面八方,敵我均投入於漫天的血光刃影中了,因此,每一位的責任都是重要的,每一位的負擔只怕也就俱很沉重了……”
  金魁呵呵一笑,敲了敲腦門,道:
  “老弟果然說得有理,三天后那場仗,想起來可不正是如此?關兄,這樣一來,你我也就都不用爭了。”關九打了個哈哈,忙道:
  “可不是,到了那時大伙兒一道上,任誰也閒不著,任誰也轉不開,哪還有一場一陣的打法兒呢?呵呵……”君推明拂拂袍袖,正色道:
  “我別無他求,只願各位在雙方拼鬥展開之後善自保重。謹慎應敵,能將損傷減少至最小限度,也堪可使我心中的負荷略為輕削了……”金魁濃眉舒展,莊容道:
  “老弟,今日在坐諸君,有誰是置身於這場拼鬥中而稍有勉強的?”君惟明怔了怔,隨即會意道:
  “在下想,可能沒有吧?在下及在下所屬之人為此爭紛之主,自不勉強,關老哥與在下誼同手足,此次前來助拳,亦該不會有所為難……”關九急道:
  “完全是我們自己要來的,又那能一點沾上‘勉強’工字的邊?”金魁豪邁的大笑,道,
  “我金家眾人,更是心甘情原,豁上命也得替你效力 老弟,既是大家自願全力助你,你就甭再說客氣話了,將來若有什麼傷亡,也是各自認命,那一個埋怨那一個就遭雷擊!”一陣熱烈的回應聲昂然響起,群情俱同,君惟明不禁大受感動,他連連拱手,大聲道,
  “誠意敬謝,各位,我君惟明一輩子忘不了!”金魁等到大家激昂的情緒略為平靜下來之後,又問道:
  “還有最重要的一端,老弟,你的戰策可已決定?”君惟明頷首道:
  “只是大概而已,金當家,我們屆時將集中全為,分成四路攻撲鐵衛府,攻勢必須凌厲猛悍,務求一氣而破,這四路人馬的分配是,在下率領所屬好手及五百名弟兄由正面襲卷,關老哥領著他的兒郎從鐵衛府後牆攻殺進去,當家的你們九位則分成兩撥,各率在下其餘五百弟兄兩邊一邊二百五十餘人,分左右府牆越入,四路人馬合圍並進,全面集中朝府內衝殺 ”金魁連連點頭道:
  “很好,就是如此。”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道3“是了,老弟,那‘西疆二鼎’要不要決定一下由誰來專門對付?”君惟明笑道:
  “在下看不用,誰碰上誰侍候就是了,當然,必要時尚得相互照應,彼此支援!”
  說到這裡,他又放低了聲音:
  “不過,在這裡在下要特別請求各位一件事,這件事就是,無論在任何情形之下,童剛那姦徒惡賊必須留待在下親自了斷!”廳中諳人俱皆鴉雀無聲,一雙雙目光卻了解又同意的投注向君惟明臉上,君惟明苦笑一聲,續道,“另外,費湘湘及君琪這一雙賤人亦須如此,如若恰巧我未遇上她們,任何一個我方之人碰到了也必須立即通知我!”
  君惟明的眼睛接觸到金魁的眼睛,金魁微微點頭,於是,他依次逐人望去,每一個被他看著的人也都輕輕點下了頭……“
  君惟明抱拳四轉,大聲道;
  “再謝了!”金魁輕喟,低沉的道:
  “老弟,你就果真如此痛恨你那妻妹?”君惟明唇角抽搐了一下,他生澀的道:
  “當家的,如若你是在下,你恨麼?”金魁窒了一窒,尷尬的道;“這個……呃,當然,當然……”君惟明嘆了口氣,鬱迷的道:
  “在下也就是這樣了……”這時,後面的曹敦力俯身向前,在君惟明耳邊悄聲道:
  “公子,別忘了你老答允商瑜那妮子的事……”君惟明“哦”了一聲,又高聲道:
  “還有一事大家記著,‘獨龍教’‘四白龍’之首商吉不可殺他,因為其妹商瑜曾在鐵衛府中暗助於我,並曾透露了不少重要秘密,‘西疆二鼎’的事便是由商瑜告知於我的……”金魁大笑道:
  “到了時候,假如這商吉不識抬舉,硬要與我等硬拼的話,老夫便負責將他弄暈便了。”君惟明笑道:
  “若是如此,便也只好用這法子了……”關九一捻鬍子,皺眉道:
  “老弟,還有什麼人須要放水的麼?”君惟明輕聲道:
  “沒有了。”關九嘴裡“嘖”了一聲,又道:
  “希望這姓商的識抬舉,聽說,這小子是‘獨龍教’中除了教主凌鬍子之外的第一高手呢……””君惟明笑了笑,道:
  “我已叫他妹子商瑜先行加以疏導了,我想這人能混到今天的地步,該也不是白痴,他心底也應有點數的……”關九搖頭道:
  “但願象你說的這樣,老弟。”金魁笑著接口道:
  “他不開竅也沒關係,老夫包管給他通開!”君惟明用手在面頰上搓揉了一會,略微有些倦意的道:
  “現在,金當家的及各位是否尚有什麼高見?”廳中,沒有人再提出什麼,金魁環目四注,笑道:
  “老夫看,也就是這樣了,如若尚有什麼細節須要再行研討,可以在這幾天的時間裡隨時商議……”君惟明點了點頭,忽然側首道:
  “青谷。”靜立在大廳門邊的“焰龍”方青谷立即垂手向前,躬身道:
  “在。”君惟明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
  “我的那盒東西可隨時帶著?”方青谷神色一肅,恭謹的道:
  “回稟公子,一直未離左右,岳大哥更每日查視一遍。”君惟明頷首道:
  “很好,記住在今晚交給我。”方青谷凜然道:
  “是。”在方青谷退下之後,金魁不覺有些好奇的問:
  “老弟,是盒什麼東西哪?怎的這麼個慎重法?”君惟明談然一曬,若然其事的道:
  “說出來不值一曬,也只是在下主理鐵衛府之時的一些零碎玩意罷了……”金魁愕然道:
  “零碎玩意?”旁邊,蘭質慧心的金薇卻己猜到了君惟明所說的是些什麼東西了,她不可抑止全身痙孿了一下,面色微帶著白的悄聲道:
  “爹……君公子所說的那盒東西,是他的‘蓋眼笠’,‘黑羽箭’,以及九枚純金所製的‘斷腸花’……”
  任金魁也是一方的霸王,也是久經風浪的大豪,在驟聞這幾種天下有名的,代表著死亡的殘酷信物時,也亦禁不住暗暗心頭一跳,剎那間,他仿佛已看到血霧迷漫,慘號盈耳,黑色的勾魂紗飄揚了……
  長長籲了口氣,這位金家的魁首忍不住嘆息道:
  “好傢伙,老弟,這幾樣東西,都是你那力量與權威的象徵,多少年來,這幾件標記已是鐵和血的實質代表了……江湖中人,看見了你這樣信物,無疑是等於接受了屈服或死亡的宣告,你方才還說不值一曬,老弟,就算你太謙吧,卻也謙得太令人震驚啦……”
  君惟明神色深沉卻凜烈,雙眸中光芒似血,他徐緩的道:
  “就怕當家的及各位感覺不妥,是而在下不敢明言,但是,三天之後的血戰,當家的,在下只怕卻非要使用這幾樣物件不可了……”
  在滿廳的靜默裡,可以聽到人們粗重的喘息聲 宛如人人心口上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擠迫著,那等緊張中隱帶驚栗的韻味,頓時便將廳內的空氣變為僵冷與沉窒,在人們的意識裡,好象覺得燈光也淒黯了,情景也幽澀了,連一張張人臉,也都那般白生生的成為木訥的了……
  當然,君惟明也察覺了大伙兒心理上的變化與表情上的志恿,於是,他首先爽朗大笑道:
  “諸君,其實並沒有使各位感到不安的理由,是麼?‘蓋眼笠’,‘黑羽箭’,以及‘斷腸花’三樣東西,只是代表我本人與鐵衛府威信的標點,而各位皆我摯友,這幾樣信物,在各位來說,應該是一種親切的友誼象徵,甚或是一種道義的保障,毫無丁點不善之處,可能,它們也曾經是血漓漓的,但那僅是對敵人而言,對我們自己的夥伴,這三樣東西應該是有著無比的振奮作用才對……”金魁呵呵一笑,摸著下頷道:
  “不說別人,老弟,就以老夫我的感受來說吧,你這頂‘蓋眼笠’,每在你戴上它的時候,也即是大開殺戒的時候,換句話說,這等於是一頂閻王笠,一頂血笠,它在老夫的意念裡決不是一頂竹笠而已了,那是牛頭馬面的招魂牌,也是判官爺的索命筆,你想想,以老夫這等還算見過點世面的人來講,都有此感覺,其他的人,就更甭提了……”
  頓了頓,他又道:
  “還有你那‘黑羽箭’,據老夫所知,是代表你鐵衛府權威的信物,也是一種壓力的表徵,姑不言此箭堅逾精鋼,可扮鐵石,而它只要一插進那一幫、那一派的大門上;這受箭的幫派便如遭厄運,惶悚不寧,假如他們正和道上同源在鬧糾紛,也得立刻退讓忍縮,因為‘黑羽箭’已表示你鐵衛府出頭管事了,受箭者,自己掂掂份量,也只好馬上敲起退堂鼓,否則呢,呵呵,鐵衛府的大批好手恐怕便會連夜而來,弄個雞犬不留了……”
  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家的對於在下這幾件東西的用途卻知之甚詳,倒令在下頗感意外……”金魁正色道:
  “天下算大吧,老弟,也就這麼大,江湖上有些什麼龍虎,兩道上傳些什麼典故,同源中有什麼規矩,老夫也還弄得清楚,你鐵衛府威震一方,盛名喧赫,設若連你們的行規都不明白,那老夫這老江湖不就白混了?”君惟明連忙抱拳道:
  “當家的,請恕在下失言。”金魁一笑道:
  “過謙了,老弟 ”說著,他回頭指了指旁邊的金薇道:
  “丫頭,你曉不曉得,差一點鐵衛府的‘黑羽箭’就可要插上咱們金家的大門上了?”
  金蔽怔了怔,隨即十分窘迫的道:
  “爹……”君惟明馬上接口道:
  “當家的言重了,再怎麼說,在下的‘黑羽箭’也沒那等魯莽便貿然送出,當家的定然知道,鐵衛府固非泛泛,而‘大寧河’金家更不是易與之處,在下便再是張狂,也不敢如此冒失啊,何況,在下與令嬡……那段誤會,已是冰釋澄清,根本也就談不到這‘黑羽箭’上面去了……”金魁豪邁的大笑著,坦率的道:
  “老弟,幸虧是你寬宏大量,放開了這丫頭,要不哪,你不來觸老夫的霉頭才叫怪啦……”君惟明也有些尷尬了,億道:
  “當家的過慮了……”這時,金薇臉兒紅紅的悄然睨了君惟明一眼,卻向乃父撒嬌:
  “你看你,爹,老是提這些過去的事情幹嘛?人家君公子又不是不明道理,他就會隨隨便便的擲他那枝黑箭?”老金魁眯著眼,笑道:
  “當然不會哪,寶貝,君老弟的那枝黑箭尚未出手之前,便叫你這丫頭先給他按捺住啦,呵呵呵……”
  其他的人也都跟著大笑起來,金魁話中有話,轉了大半個圈子,卻又轉到這個題目上來了,他這份心意,嗯,又有誰會看不出呢?
  金蔽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刁鑽狡訪,倔強悍野,但是,此情此景,她卻再也狡訪不起來,再也悍野不起來了,羞得她猛一掉頭,扭腰便向樓上奔去……
  金魁撫掌而笑,他自注愛女背影,道,
  “這丫頭,唔,臉皮倒反見薄了……”
  又在一片笑聲中,金魁首先站起,向君惟明及其他各人道了晚安,率領著他金家人馬跟著上樓安歇去了。
  關九也站了起來,他走到君惟明身旁,放低了聲音笑道:
  “兄弟,好好加上把勁,只等你的事情了結,我們就可以喝你的喜酒了,哈哈哈……”
  君惟明有些啼笑皆非的道:
  “老哥,你這是從何談起?我就差點吊了頸,那還有什麼喜酒可喝?”關九用力在君惟明肩上一拍,笑罵道:
  “不老實,不老實,媽的,在為兄面前還裝什麼正經?你沒看見金老頭子?他就差向你直說要收你當女婿啦!”君推明連連搖頭,急道:
  “老哥,你別會錯了人家的意,金當家的素來豪爽磊落,不拘小節,出言坦率慣了,其實根本便沒有什麼別的含意在內,是你自己想差了,越琢磨便也好象是那麼回事了……”
  關九吃吃一笑,斜著眼道:
  “我不和你爭,伙計,咱們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一走著瞧吧,哥哥我就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君惟明又想聲辯,關九卻扮了鬼臉,帶著他的六名手下,由“血鐲煞”洪大賢伴引著休歇去了。
  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君惟明懶洋洋的坐回靠椅上,他伸展著四肢,邊側首交待道:
  “宏遠,你與大家退下歇著吧,這裡沒事了。”“八手煞”岳宏遠答應一聲,卻關切的道:
  “公子這些日事太多,你老也請早點安歇。”君惟明點點頭,揮手道:
  “我曉得,你們去吧。”岳宏遠率眾向君惟明請安之後,魚貫退出,“焰龍”方青谷走在最後,他臨出門前,轉身問道:
  “公子,東西馬上送來麼?”君惟明想了想,道:
  “再過陣子送來吧,我要一個人在這裡靜一會。”方青谷低聲道:
  “可要我在此侍候?”君惟明微合上眼,道:
  “不用了?”
  於是,大廳裡沉寂了下來,方才還人語喧嘩的這裡,如今只有君惟明還獨坐著冥想,但是,他隨即察覺:這裡仍非他單獨一人!
  他迅速回頭,嗯,有人站在那裡瑟縮的看著他,這人,是曹敦力!
  君惟明的目光甫始盯著曹敦力臉上,這位仁兄已手足失措的退後一步,他急忙堆起一片可憐兮兮的笑容,期期艾艾的道:
  “公子……呃,你老……你老尚未去睡?”君惟明吃吃笑了,他道:
  “曹敦力,你沒看見我仍在這裡?”曹敦力雙手直搓,吶吶的道:
  “呃,是,是的……公子也該早些歇著了……近幾月來,你老……你老實在夠苦啦……”
  君惟明抿抿唇,溫和的道:
  “不要吞吞吐吐再給我兜圈子了,曹敦力,有話直說。”曹敦力咽了口唾沫,臉孔掙得通紅,他怯怯的看著君惟明,惶悚不安的道:
  “是,是的……公子,如果我說出來,你老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還請多包涵,只當我沒說……”君惟明微微皺眉道:
  “你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說吧,我不怪你。”曹敦力又猶豫了一會,才象下定了決心似的,他再次咽了口唾沫,踏前一步,囁嚅著道:
  “公子……呃,以前你老在我身上點的穴道,不知,不知是否……是否可以替我解除了?我……我對公子保證忠心到底,這一輩子不會背叛你老……公子,你老在我身上所施的這‘隱穴’真不曉得叫我精神上受到多大的負累……每一想起,不禁毛髮悚然,甚至連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安了……”君惟明淡淡的道:
  “就是這件事麼?”曹敦力誠惶誠恐的忙道:
  “是,就是這件事……”君惟明揮揮手,道:
  “你回去睡吧。”曹敦力全身一冷,哭喪著臉道:
  “公子……,我曹敦力永不會背叛你老……我說的是句真心話,你老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受製的穴已經解了!”曹敦力果了一呆,愕然道:
  “什麼,已經解了?但……但是……”君惟明懶懶的道,“但是什麼?”曹敦力急忙潤了潤嘴唇,不相信的道:
  “但是,公子,你老……呢,不知你老何時替我解的?”君惟明一笑道:
  “記得在長安郊外那座曠野中的古廟血戰?”曹敦力連連點頭,忙道:
  “記得……”君惟明又道:
  “記得我們兩人分別為唐康和余尚文裹傷之後,在你站起身來的那時我無意間撞了你胸前一掌!”曹敦力急道:
  “記得……”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時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曹敦力恍然大悟驚喜莫名的道:
  “是了,公子,可是那時你老就 ?”君惟明淡淡的道:
  “不錯,那時我就替你將受製的穴道解了。”曹敦力一時之間感激萬分,他“撲通”
  跪倒於地,額著嗓子道:
  “多謝公子思典,尚請公子受我一拜……”君惟明一閃身;將曹敦力抉起,邊笑道:
  “我點你的穴,本當為你解開,你不怪我手段太狠我已感激不盡,又怎能受你如此大禮!”
  曹敦力被君惟明持著不能下跪,只好作罷,言而由衷的道:
  “公子,不管你怎麼說,曹某人對公子你的大思大德這一輩子是忘不掉的了,除非你老叫我滾蛋,否則,這一生之中,曹某人必定追隨左右,供效驅使,不敢說為你老分憂分勞,至少也多一個替公子跑腿的人……”君惟明拍拍曹敦力肩頭,大笑道,“好,曹敦力,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曹敦力恭恭敬敬的道,“再謝公子思典。”
  於是,君惟明又催促曹敦力離去就寢了,他自己坐下,開始靜靜的沉思起來,一時間,整座大廳裡悄無聲息,就好象海底的幽谷,深山中的邃穴一般,連外面打著忽哨的風聲,也宛似相隔著那等遙遠了……
  君惟明喜歡沉思,這是一種細密的推析方式,也是一種高遠的省億法子,在自已的智慧之海裡,在那無比的寧靜中,用自己的腦力與心智去鑽透一些什麼,分析一些什麼,剖解一些什麼,以及,檢視一些過往的什麼……
  多少年來,君惟明便在沉思裡獲得了不少益處,無數的困難迎刃而解,很多的煩惱一一消除,便是那些愉快的以及傷感的往事吧,也常常能在沉思裡使時光倒流,令他重新體嘗一次當時的滋味,品試一次當時的感受……許多精靈活躍在沉思裡,而沉思是寧靜中的享受……
  忽然,在周遭的冥寂氣氛裡,有一點輕微的聲音響起……
  縱然是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聲息,也立即驚動了正在獨自思維著的君惟明,他同時也判斷出這細小的聲響,是一種人們在小心掂著足尖走路時所發出的聲音!
  很不高興有人打斷了自己的思潮,君惟明斜靠椅上,目光冷然的轉向聲響傳來的地方 右側方的梯口。
  嗯,那人甫一接觸君惟明這不悅的眼光,便立即畏怯的站住了,她瑟縮又窘迫的偷望著君惟明,一雙手幾乎全沒了個放處!
  這人,竟是金薇!
  君惟明眼神的冷然,只是他對自己的寂靜被人打破而本能產生的反應,這時,他馬上警覺於自己的形態所帶給對方的困窘,於是,他立刻站起,讓一抹微笑浮在唇角,低柔的道:
  “你還沒睡?金薇!”金薇長長吸了口氣,忐忑的道:
  “我……我打擾了你?”君惟明溫和的一笑道:
  “沒什麼?”金薇不安的道:
  “對不起,君公子,我以為……我以為你或許願意有個人陪你聊聊……”君惟明伸手指了指一邊的坐椅,道:
  “請坐。”金薇輕輕移動著腳步,羞澀的道:
  “你 不怪我冒失吧?”君惟明搖搖頭,道:
  “當然不。”金薇小心翼翼的坐下,凝視著君惟明,悄聲道:
  “夜深了,你不累嗎?”君惟明輕輕一笑,道,“有些累.但卻一時不想就去休歇。”金薇帶有一種異樣的神色瞧著他,道;“這些日子來,君惟明感喟的籲了口氣,道:
  “我不否認……肉體上的折磨我可以忍受,主要是心靈上的痛楚,金額,你或許沒有遭受過這種痛苦,那是令人難以承擔的……”關切的情懷那麼自然的流露在金薇的面容上,而人們也該可以看出她的關切發自內心,低柔的,她道:
  “不要太折磨自己,君公子,這一切即將成為過去,你的心境就會逐漸平靜下來……
  君公子,當它是一場夢吧……”君惟明愁慘的一笑;道:
  “是,一場什麼樣的夢呢?血淋淋的夢?冷淒淒的夢?還是惡毒毒的夢?而這若是場夢,原來連夢境中也會如此醜陋麼?”金薇窒重的輕嘆著,幽幽的道:
  “深宵末眠,君惟明苦笑道:
  “你認為不值得去想麼?”金薇眼波盈瑩中泛著悒鬱,道:
  “是的,我認為不值去想。”君惟明詫異的道:
  “為什麼?”金薇略一猶豫,堅強的道:
  “因為那已是過去的了,而且,亦已成為事實,君公子,你要復仇,要雪恨,就須要憑藉有為的行動,如今,你的行動就要展開,你的心願也會了了。那麼,你還有什麼值得再去回思的呢?”君惟明目光淒迷如幻,沉重的道:
  “你說得對,金薇,但人卻總是有情感的……”金薇心臟猛的收縮了一下,臉蛋兒蒼白的道:
  “你是指……君公子,你,你仍舊懷念你的未婚妻費湘湘?”君惟明的唇角起了幾次抽掐,他強笑道:
  “不是懷念,只是回億……金薇,縱然我要報復她了,我也會記得她曾對我的好,雖然,那將縱自增加我的悔恨與煩惱,但……但我也往往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這很矛盾,是麼?”金薇吸了口氣,低下頭去,語聲涼涼的:
  “君公子……這不矛盾,正如你說,人,總是有情感的,這兩樣東西又是連系在一起互為延展……再怎麼說,費湘湘與你也有過一段美好的過往,在那段時間裡,我相信她對稱還是真心的……”君惟明搖搖頭,澀澀的道:
  “你替她講情?”金薇苦楚的笑笑,道:
  “我是說的真話……”君惟明深沉而凝重的道:
  “我明白你是說的真話,但是,這也並不能為費湘湘挽回什麼,金薇,一個人從開始而終才是可愛的,中途變節比起那徹尾的邪惡之人更為可恨,因為那邪惡之人邪惡慣了,根本不知道世間的倫常節義,而中途棄德的人卻明明知道善惡,卻偏偏走向歧途,這種人,不可饒恕!”金薇怔怔的,宛如在想著什麼,良久無語,君惟明看著她,有些納罕的道:
  “你怎麼了,金薇?”金薇悚然一驚,連忙扮起笑臉掩飾道:
  “沒有什麼……”君惟明的雙眸深處有一樣古怪而炙熱的光彩在閃耀著,他直視金薇,徐徐的道:
  “沒關係,金薇,想到就說,你不是向來都很坦率而爽落的麼?”
  美豔的面龐上浮起一層隱隱的紅暈,這紅暈泛在金薇那凝脂凍玉似的臉龐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可人韻致,嬌極了,俏極了,也嫵媚極了……
  心頭微微一跳,君惟明不知怎的也感到面龐上有些燙熱,他連忙低咳一聲,故意笑道:
  “大名鼎鼎的‘紅蠍’金薇,怎麼現在竟是如此害羞起來啦?反比不上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金薇的臉蛋兒越發婿紅欲滴了,她小巧的鼻翹兒急快 動著,一排扁貝也似的細白玉齒輕輕咬在下唇上,雙手也不住的扭在一起又放開,放開又扭在一起,那模樣,簡直是羞澀到了極點,而在差澀之中,好似更有一股說不出的窘迫與緊張,嗯,這哪象平常的她呀?
  君惟明將椅子拉攏了一點,柔和的道:
  “別勉強,金薇,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但各人也該多少隱藏些秘密,你如不想告訴我,可以不要說,我不會怪你的……”
  突然……
  金薇一揚頭,她象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那麼勇敢與堅強起來,一雙水凌凌的鳳眼毫不畏縮的逼視著君惟明,她語聲平靜如冰:
  “我已經愛上你了,君公子。”
  做夢也想不到金薇竟會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而這是一句什麼性質的話晴!這宛如一聲春雷,一個霹靂,一只銳利的箭 帶著她心底鮮血的箭!
  剎那間君惟明只覺得雙目迷朦,兩耳嗡嗡,心腔子急劇跳動,身體不由自主的簌簌輕顫,整個人象在雲端裡飄浮,悠悠晃晃的,搖搖蕩蕩的,那裡也著不上力,那裡也是那般旋動得連瞧全瞧不清了……
  怔愕著,驚窒著,呆愣著……
  良久……
  君惟明有如自一場遙遠夢境中返回,他大大的震抖了個下,幾乎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金薇,燈下的金薇,就仿佛一個豔麗無比的巫女,來自極寒的天山,來自幽冥的古洞,來自末被人發現的桃花源裡,她渾身散發著一種出奇意味,一種清雅的孤獨氣息,以及,一種脫塵的高遠氤氳……
  她的眼,水凌凌的挑起,光暈如夢,她的眉似新月,勾自靈犀之間,而秀美的鼻子挺如玉雕,柔唇宛似兩瓣弓形的小巧花蕾,軟滑潤濕,觀在,她毫不稍瞬的凝視著君惟明,目光是如此深刻,如此火熱,如此堅定,又如此渴切,她象已將所有的少女的矜持全拋舍了,將男女之間的虛假偽做皆揚棄了,她只是說出她想說的話……
  這話已深藏在她心中甚久,此刻,她說出來了,毫無保留的、坦誠的、赤裸裸的說出來了,她在說出之後,心湖竟是出奇的平靜,她知道,她多日來的思盼即將有所結果,而不論這結果是好是壞,她總已解除了自己心靈上那沉重的枷梏,現在,她須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對方的反應與答覆,當然,她更明白,這等待不會太漫長,雖然那將是夠忍受的……。
  粗濁的喘息著,君惟明象不認識金蔽似的看著她,好一陣子,君惟明才結結巴巴的道:
  “你……你是說……?”金蔽冷靜的道:
  “我已經說過了。”君惟明又吸了口氣,吶吶的道:
  “你……你怎會愛我呢?金薇……你又怎會愛我呢?”金薇嘆息一聲,幽寂的道:
  “事實上是這樣,很可悲,是不?”君惟明迷惘的道:
  “可悲?為什麼?”金薇慘然一笑,道:
  “因為我愛上一個並不愛我的人。”君惟明震了震,突然道,“何以見得?”這次,輪到金薇一震了,她忐忑的問:
  “君惟明猛一咬牙,道:
  “讓我們往這上面走,好嗎?一步一步的來,我想,如果有緣,我們 我們會有結果的!”金薇頓時驚喜交集,激動的道:
  “真的?”君惟明用力點頭,道:
  “真的!”金薇顫抖著又問:
  “你不討厭我?”君惟明肯定的道:
  “不!”金薇雙眶中立即有喜悅的淚水湧現,感受良深的道:
  “我等你,君公子,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只要你要我,你僅須說一聲,天涯海角,我即飛奔相投!”君惟明的身體痙攣了一下,嗓子竟有些哽塞:
  “金薇,我們一言為定!”
  於是
  金薇迅速起身,又快又柔的在君惟明頰上輕輕一吻,然後,她轉過去,一溜煙他的飛奔樓上。
  如夢如幻,君惟明撫摸著頰上吻痕,喃喃自語:
  “老天……‘紅蠍’到底還是‘紅蠍’……”
  而這時,大廳外已傳來方青谷的聲音,他,是在送上那幾樣東西來了 “蓋眼笠”、“黑羽箭”、以及“斷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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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禪杖怒

  三日,午夜。
  這裡隔著長安只有三十裡地了,從這裡開始,君惟明與他的人馬使須要分成四路齊頭併進,直指長安鐵衛府,換句話說,他復仇雪恥的大舉即將展開!
  四路人馬的分配是:君惟明舉他手下六煞一龍與曹敦力為一路,率領所屬五百名,金家大豪金魁、金薇,仇自春,夏固為一路,亦另率二百五十人,金楚、金尤摩、金麗、艾少長、艾少福五人,率二百五十人為一路,此外,“狂馬血刃”關九與他的六名“大把手”及隨同而來的三百名“大飛堂”兒郎為一路。
  此處是一片荒野,荊棘迷蔓,雜林郁郁,只有一條土路直通向前,但他們沒有人沿著道路走,在大家互道珍重之後,四撥人馬全淌向了野地曠原中,各自尋著不同的途徑卻朝一個目的地奔去!
  君惟明回味著方才分手時金薇那依依的眼神,那默默的凝視,夠了,這已等於告訴他金薇心底的許多話,好多難舍難別的情愫,雖然,只是這一小陣子的分離……
  五百多匹鐵騎有如一道龍捲風,漫山遍野的蓋向了長安城,黑壓壓的一片馬鞍上閃晃著白忽忽的人影,這批昔日鐵衛府的忠貞健兒們,全是一式的薄刃朴刀,手叉子,一式的“白錦袍”,個個英姿蓬勃,戰志昂揚,他們早就想洩除胸中這口積壓多日的悶氣了,如今,他們已面臨到這個關頭!
  緊緊跟隨在君惟明身後的,是“八手煞”岳宏遠,這時,他驟馬搶上,與君惟明並轡而行,邊沉勁的道:
  “公子,進城前可要先與官家通個關節?”君惟明笑道:
  “我己在今日傍黑前先行遣使譚子多打點去了,長安城的守備與我素來交善,六扇門中的大捕頭辛瘤子也是我的學生,我叫譚子多告訴他們,在天亮後兩個時辰再派人前去查探壓上,而那時,我們的事情也應該了結了……”岳宏遠吃吃笑道:
  “辛瘤子眼皮寬,心思活,他衡量形勢,大約就會猜到童剛今夜要垮,這樣一來,他便不會出賣我們了,說不准更暗自慶幸他當初投帖列進公子門下做個掛名學生是件高明的事呢……”
  君惟明微微一扯韁繩,將馬頭帶正,笑道:
  “我還怕他們不信我死而復生的事,又特別交給譚子多一件信物 我永不離身的‘銀絞鏈’!”岳宏遠吃了一驚,急道:
  “這是你老的護身兵器呀,公子,怎麼可以拿去作為信物呢?”君惟明平靜的道:
  “不要緊張,宏遠,今晚用不著那玩意!”頓了頓,他又拍了拍懸掛在馬首之側的那卷狹長黑牛皮包道:
  “今夜要用的是,我的‘天禪杖’!”岳宏遠不禁感慨的道:
  “公子,多少年來,你老未曾使用過這柄傢伙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不錯,但目前情形又自不同,而且你知道我的習慣,不到了生死存亡的大殺伐關頭我是不會輕易使用這柄禪杖的,如今,正是這種關頭了……”
  馬兒奔馳著,蹄聲沉悶而急促,夜風自耳旁呼嘯而過,周遭景物迅速向後倒退,空氣中有蕭煞的氣息,冷瑟瑟的直往人心裡頭鑽……
  沉默了片刻,岳宏遠又開口道:
  “事情過了之後,長安一定震動,公子,辛瘤子他們擋得過去麼?”君惟明淡淡的道:
  “他只須編藉口,責任由他的上司負,而他的上司們,宏遠,我可以一直打通到巡撫衙門,這件事你放心便了。”說到這裡,君惟明又想起另一件事,他道:
  “羅昆也跟來了?”岳宏遠忙道:
  “是的,他非要隨同前來不可,任我怎麼勸也勸不聽,我已將他安排在後隊押尾!”
  君惟明皺皺眉,道:
  “這小子傷勢如何?”岳宏遠疑了一下,只好老實的道:
  “還不大妥。”君惟明“嘖”了一聲,道:
  “待到攻撲展開之際,叫羅昆帶人圍伏在鐵衛府外負截敵之責,不准他直接加入廝殺,就說這是我交待的!”岳宏遠立刻應道:
  “是,公子。”君惟明籲了口氣,道:
  “如果今夜夏一郎在就好了,場面會熱鬧得多……”岳宏遠也嗟嘆道:
  “他失蹤了這麼久,派人到處找也不見影蹤……莫不成是當和尚去了?”君惟明搖搖頭,道:
  “他凡心未盡,包管不會走這條路,我想他一定也在急著打聽我們的消息,而又察覺到情況不利,便一直隱匿著了……岳宏遠用手抹了抹嘴巴,道:
  “但是,這小子會跑到那裡去了呢?”君惟明沉緩的道:
  “我看他十九不會離開長安城附近,我好象有個預感,今夜的血戰,可能就會遇上他……”岳宏遠笑了笑,道:
  “希望是如此了。”
  騎隊繼續前行著,奔過一片片的荒地,馳過一段段的田畦,躍過旱溪,穿過林野,現在,正來至一座龜背形的山丘……
  突然 一
  君惟明一帶絲韁,他胯下坐騎一聲低嘶人立而起,打了一個盤旋斜竄五步,鞍上,君惟明卻紋風不動,同時,他的左臂已高高舉起!
  這支訓練有素的精悍騎隊立即紛紛停下,肅然無嘩的迅速向兩翼展開,就在他們這裡行動的時候,前面黑黝黝的荒野裡,已有數乘騎影如飛而來!
  “八手煞”岳宏遠的目光也十分銳利,他一瞥之下,馬上開口道:
  “公子,那是我們自己的前行開道探馬!”君惟明點點頭道:
  “我曉得,看他們策騎匆忙之狀,必然是有所發現!”
  就在兩人的說話中,前面的騎影已飛快來近,共有三人三馬,全是身著“白錦袍”
  的君惟明手下!
  來騎未住,馬上三名騎土已滾鞍落地,連奔帶跑的躍至君惟明跟前,三個人全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時竟連話也說不上來了。
  “不要急,先喘口氣再說。”一側,岳宏遠重重一哼,叱道:
  “你看,你們三塊料的這付狗熊樣子,一點鎮靜功夫也沒有,什麼事急得你們象火燒屁股似的?”三人中,為首的一名大漢先匆匆施了禮,大大的喘了幾口氣後,才呼籲的道:
  “啟稟公子……轉過前面那座形同龜背的山丘之後,是一片長著錯落雜樹的斜坡,斜坡上,正有幾個不明身份的人物在那裡拼鬥……”君惟明“哦”了一聲,簡潔的問:
  “服飾、外形、兵刃,可有什麼特徵?”這名大漢搖頭道:
  “天色暗,我們又沒有靠近查看……在遠處一發現情況不對,就馬上轉回來向你老稟告了……”君惟明竟不考慮的道:
  “宏遠,騎隊節制權由你暫接,緩慢向前推進,叫焦二貴隨我先行進到前面探上一探!”岳宏遠答應一聲,接著道:
  “可要多帶兩個人麼?”
  君惟明搖搖頭,令人迅速將隊中的“骷髏煞”焦二貴召了過來,他向焦二貴急切交待了幾句話,順手摘下馬頸旁懸、窪著的黑牛皮長卷,領先飛躍而去!
  白袍飛揚著,帶起獵獵的聲音,君惟明身形之快,有如一抹流電,欻然聞已經轉過山丘,來至那斜坡之前!
  將吃奶的力氣也施了出來,焦二貴好不容易才堪堪跟上,就在他們剛剛來到斜坡左近的時候,昭,那邊的疏林子,果然發現了閃晃的人影與拼鬥的聲響!
  君惟明停住腳步,仔細一瞧,低聲道:
  “六個人。”焦二貴微籲著,聚集目力觀察,也頷首道:
  “不錯,是六個人,好象還是五個打一個的局面!”君惟明一面小心朝前掩進,邊道:
  “跟我的動作行事!”焦工貴點點頭,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眨動著:
  “我省得……”
  於是,很快的,他們兩人已潛至那群不明身份的打鬥者右側,隱在一叢矮樹後,君惟明謹慎的往那邊瞧去,而這一瞧,卻瞧得他全身一震!
  在君惟明身後的焦二貴立即發覺了自己當家的這種異常反應,他一邊伸頭也朝裡頭窺探,邊納罕的悄聲道:
  “公子,有什麼不對?”君惟明深深籲了口氣,道:
  “二貴,我的預感靈驗了!”焦二貴正想回話,目力所及,亦已看清了鬥場中的幾個人,他頓時振奮得無以復加的顫聲道:
  “公子,公子,老天啊,那是夏一郎這狗操的?”君惟朋閉閉眼,欣慰的道:
  “是他,我就在方才還有這個感覺 會遇上他……”一時急躁難當,焦二貴磨拳擦掌的道:
  “我們出去吧?公子,夏一郎有些鋌不住了呢……”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然。”
  “然”字還在他舌尖上翻動,焦二貴已迫不及待的猛躍而出,他的白袍在夜色中閃過一抹暈光、同時“嘩啦啦”一聯暴響,頸項上掛著的那串拳大骷髏帶已摘到了手中,大馬金刀的一站,他徒然大喝:
  “住手!”
  不用他叱喝,就在他踏出隱蔽處的一剎,拼鬥中的六人即已警覺有變,齊時分往各處躍開!
  那邊,是五個體魄修偉的彪形大漢,五個人全是一臉的絡腮鬍子,手中也執著一式的兵器 “飛角”,這種飛角是兩支各長尺許,打造成牛角形的尖利武器,中間以小指粗細的鐵鍊綴連,它是前銳後豐的,十分沉重,可以握在手中攻敵,也能以鐵流星的招式飛旋縱舞,傷入於十步之外!
  右面,站著的卻正是那身材瘦削,面容在蒼白裡微帶憔悴的“鬼見愁”夏一郎!
  焦二貴這突然的出觀,就好象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一樣,不僅那五名手使飛角怪客一下子愣住,就連夏一郎也吃了一驚!
  焦二貴哈哈怪笑,大吼道:
  “我的獨兒子,連你幹老頭焦二爺也不認識了麼?”立刻,夏一郎也認出了來人競是他的老兄弟焦二貴,這一剎間的驚喜,幾乎使他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在無比激動中,他抖索著大叫:
  “是你!焦二哥,這真是鬼差神使,鬼差神使……”焦二貴大步踏近,用手一指對面五人,翻著白眼道:
  “咱們哥倆且慢敘舊,這五位,是何方神聖?又怎的和你在此幹了起來?更競用這等下三流的群毆陣勢?”夏一郎將右手上緊握著的“紫鱗刀”換到了左手,他目光如刃般的怒視著對方五人,凜烈的道:
  “二哥,‘小玄洞’的‘飛角五豪’就是他們了!”焦二貴“嗤”了一聲,冷消的道:
  “被童剛那狗才收買過去幫間為姦的‘飛角五豪’就是這五塊廢料?媽的,真叫‘吃屎的狗竄不上南牆’,連打個小仗也是以多欺少!”這時,“飛角五豪”中為首那個赤臉壯漢再也忍不住了,他虎吼一聲,鬚眉俱張的厲叱道:
  “想你就是君惟明那死鬼手下的餘孽之一焦二貴了,姓焦的,君惟明那小子已挺了屍,你們還不樹倒猢猻散,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了此殘生,猶想奢望在這裡興風作浪,撈點本錢回去?個舅子的,你別在做夢了!”另一名“飛角五豪”中的人物也冷淒淒的道:
  “大哥,他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哥幾個不妨成全他們,就讓他們一起到黃泉路上和君惟明對著盤兒喊冤吧!”焦二貴鼻孔中重重一哼,道:
  “可憐你們幾個蠢材死在眼前,尚不自知,還在那裡吹你媽的邪牛皮!得!光說不練算不上漢子,你們這就上吧,看看是你們要進棺材,還是我們!”夏一郎這陣子也已緩過氣來,他一揚手中“紫鱗刀”悍野的道:
  “二哥,咱們上!”對面的“飛角五豪”立即散開,那赤臉大漢嘿嘿冷笑道:
  “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稍停你們並肩了上了道,大爺們再一人撒一泡尿權當送行酒吧!”此言一出,“飛角五豪”的其他四人立時哄聲大笑,夏一郎氣得發梢上指,握拳擦掌,他大罵道:
  “老子要一個一個活剝了你們!”伸手按住了他,焦二貴陰沉沉的齜開了他那張大嘴,在兩排黃板牙的輕擦裡,他皮笑肉不動的道:
  “別緊張,五位老友,此刻你們就憑般高興,未免還太早了點,大家試試看,還真說不准等會誰為誰撤泡尿送行呢!……”接在焦二貴的話尾,左邊的雜樹陰暗處,君惟明已鬼魅似飄現,他跟著冷森森的啟口:
  “說得對,二貴,我只怕‘飛角五豪’這五位曠古少見的英雄,今夜要吃點虧了……”
  “飛角五豪”料不到隱暗處竟然還有敵人潛伏著,他們怵然驚視,夏一郎卻已大叫一聲,“撲通”跪倒,激動得語不成聲:
  “公子,公子啊……是你老麼?果是你老麼?”
  有如金雷驟震,江決獄頹,“飛角五豪”聞言之下,簡直連魂也嚇掉,膽也駭破了,五個人猛然後退,又同時僵在那裡,五雙眼暴睜著,眼球都幾乎突出了眶子,他們在這瞬息間,就宛如墜進了冰窖,象是把血液凝固,腑臟也皆凍成麻痺的了……
  君惟明和胸的一笑,道:
  “我們稍後再談,一郎,你站起來。”
  抖嗦嗦的,夏一郎被焦二貴扶起,他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象在看一件稀世奇珍似的緊盯著君惟明端詳……
  焦二貴捏了夏一郎一把,低聲道:
  “你這麼盯著公於看做啥?他又不是一縷煙,能叫風給吹跑了?真他媽越混越成呆鳥了!”夏一郎咽著聲,抑制著自己奮昂的情緒,吶吶的道:
  “二哥……公子沒死?”焦二貴“呸”了一聲,罵道:
  “廢話,死了還能出現在這裡?如今先不談這些,咱們看看,公子就要收拾這個狗頭了!”此刻,君惟明朝著“飛角五豪”那麼灑逸而飄忽的一笑,他半側過身子,淡淡的道:
  “五位,君惟明致候,我活著,所以我須要回來索取點什麼,當然,我想列位也一定清楚我要回來索取的是什麼吧?”
  “飛角五豪”的五位仁兄不禁全感到身體涼冰,心往下沉,甚至連彼此五個人的面容看上去也都變成那等晦澀青黯了,他們控制不住的哆嗦著,不約而同的紛紛向後倒退……。
  君惟明也不逼近,他依舊平靜的道:
  “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列位,你們要還的就必定得還,而你們也該知道欠我的很多?”終於一咬牙,那為首的赤臉大漢硬著頭皮開了口:
  “君惟明……算你命大……但……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你回來報仇……就該找那出點子害你的人……我們……呢,我們只不過是替人當差跑腿……算不上是什麼角色,你……拿我們下手……未免有些說……說不過去……”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你們幫童剛為惡,協助他幹下那喪天害理的事,雖然你們的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但卻俱不可輕饒,至少,你們一死之罪是足可承當了!”赤臉大漢驚恐的叫道:
  “害你的是童剛,君惟明,你休要以強凌弱!”君惟明神色倏沉,狠毒的道:
  “我是替天行道,為自己雪恨!”
  “刷”的一聲,黑牛皮卷展開,君惟明的右手上已魔術般拉住了他那柄令天下英雄喪膽的兵器一 “天禪杖”!
  “飛角五豪”面容頓成死灰,五個人抖成了兩對半,他們眼僵直,唇發青,牙齒交互磕擊,那模樣,就還差一氣未斷了!
  君惟明嘆了口氣,搖頭道:
  “失望失望,說起來在道上也是有名有姓的‘飛角五豪’,不想竟是這般窩囊的貨色,難道說,你們五位就是以這付姿態在江湖上容身到今天?”
  幾句話,卻猶如幾把利刀插進了飛角五豪的心裡!這五位仁兄怕是怕到了極點,但是,羞卻也差到了極點了!
  一股強烈的恥辱感襲擊著他們,五個人咬牙切齒的互相交換注視著,而逐漸的,他們的目光中已泛出了憤怒的血紅!
  君惟明笑了笑,又道:
  “看你們白吃了這麼多年糧的份上,也念在你們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頗不容易,這樣吧,你們五位一體自栽,我可以答應留你們的全屍,而且,另尋個好風水地埋葬你們!”
  驀地
  “飛角五豪”的為首狂厲尖叱:
  “君惟明,你在做你娘的夢!”
  “夢”字猶在冷瑟的空氣中飄揚,十只飛角已有如十條藍汪汪的流光,挾著銳利的破空之聲自十個不同的方向暴射齊圍!
  “天撣杖”杖錐上綴結著的全月形薄片猝然“碰朗”脆震,而震響在這邊,君惟明的身形卻更快的閃進到另一頭,幾乎比人們的視線還要迅速,他的杖首鋼刃已飛快擦過兩名敵人的後抿!
  “飛角五豪”中的這兩個角色齊往前栽,熱血象箭似反往後進,君惟明倏然大旋,“天禪杖”幻成條條銀龍暴翻,在全月形的薄片碎響中,四只回擊過來的飛角被震上半空,象煞一抹極快的閃電,杖端尖銀已通進另一個敵人的咽喉!
  兩只飛角急射而來,君惟明揮杖猛迎,但是,卻在杖走的一剎又倒折驟翻,隨著回杖之勁,他整個軀體反彈九尺,同時,天禪杖驀顫,風如鬼號,杖影漫天,又一名對手狂叫著被活開了膛!
  當瘰 的肚腸有如怪蛇般拖灑一地時,君惟明的天禪杖已一連十七次震開了僅存這名敵人的猛攻,全月形的閃亮薄片抖成各式的光圈,他在九十九次的上下騰撲裡,手起一杖捅翻了那最後一個“飛角五豪”的為首者!
  拼搏起自瞬息結束於一剎,甚至沒有人們喘兩口氣的時間,這場爭鬥即已過去,而方才尚是活蹦活跳的五名大漢,如今卻生息全無,只待與草木同朽了……
  君惟明站在那裡,輕輕搖動著他的“天禪杖”,杖錐綴連著的全月形薄片使一陣一陳“碰朗”細響,他抿唇微笑,鬆手,“天梯杖”“呼”的在手腕上打了個轉,便垂吊在他扣於腕間的黑皮軟套上了。
  夏一郎猛的唱了聲彩,驚喜的道;
  “多日不見公子,公子雄威不減!”君惟明笑了笑,走過來道:
  “你這張嘴也更巧了!”焦二貴哈哈一嘻,道:
  “可不是麼,這小子的功夫就全在他這張嘴上!”將“天禪杖”交與焦二貴,焦二貴恭敬的雙手接過,擦試,卷好,君惟明背著手道:
  “說說看,一郎,別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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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兵臨城下

  夏一郎上前一步,嗓子沙沙的道:
  “出事的那一天,我不是奉公子渝前往查探‘小玄洞’這‘飛角五豪’的行動麼?
  巧不巧卻在半路上遇見一個婦人,為了在家裡受了丈夫的氣,而跑到一片林子頭要上吊,我既碰著了,那有見死不救之理?因此就將這婦人救了下來,又送回家去,折騰了好一陣,更費了不少脣舌勸解那兩口子,等一切辦完了,天競快亮啦,我一想,要在公子期限之內回去覆命,管他天亮不天亮,先到‘小玄洞’探上一探再說,而這一耽擱,那知卻救了我這一命,更甚者,還發現了一校天大的秘密!”君惟明淡淡的道:
  “是不是本來‘飛角五豪’他們因為楊陵這廝的暗通消息,知道你要去踩盤,早就嚴密佈置要了陷阱,等你去自投羅網了?而又因為你逾期未到,他們以為消息不確,鬆懈了戒備,使你非但未曾遭到危害還暗中探悉了他們的陰謀?”夏一郎呆了呆,驚異的道:
  “正是如此,但……公子你怎知道?君惟明低沉的道:
  “凡事都有道理,只要細細推想,也就明白了,否則的話,以他們的慎密佈置來說,你那會有此僥倖?”這時,焦二貴急著道:
  “後來呢?快說下去呀。”夏一郎咽了一口唾液,又接著道:
  “公子的推測全對,只是有一點公子卻未想到,我潛進‘小玄洞’之後,固然在他們的閒話裡探悉了這樁令人髮指的陰毒詭計,但卻在我退出來的時候驚動了他們,這‘飛角五豪’五個王八蛋寬然還約了一些本事不弱的幫手,當下他們拼命追來,我也拼命逃走,不料卻在一處斷崖上吃他們追上,一場狠鬥之下,我宰了他們三人,自己也被打落崖下,天幸我在墜落之際抓住了一株野松,堪堪保住一命,等到我好不容易從半崖上下來,險些就暈了過去,當時我已受傷甚重,在支持著找到一家野樵戶後便整個癱了,那家樵戶還算好心,將我救進去調治,而這一調治就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等我病癒離開,長安城裡早已面目全非了……”君惟明嘆息一聲道:
  “你曾回去刺探過情形了?”夏一郎點了點頭道:
  “是的,一切的變化正如我在‘小玄洞’受傷前偷聽到他們所談的……我痛恨的心都要裂了,但是,我又找不著害我的人,以我一已之力,又如何正面為公子報仇呢?反覆尋思我只好採取了另 種方法,隨時在長安附近隱伏,一則希望遇到我們的兄弟,一則尚可抽冷子截殺對方放單的爪牙,這雖是下策,暫時也只好如此了! ”君惟明笑道:
  “你果然如我預料,末離長安左近。”夏一郎潤潤唇,又道:
  “那些日子,公子,運氣卻沒有今夜這樣好,竟連一個自己人也沒有碰上,截殺對方的行動也不順利,前後只放倒‘獨龍教’幾個‘三十七雄’中的角色,但是,卻有一件意外的大收穫 ”君惟明“哦”了一聲,道:
  “說說看。”夏一郎有些神秘的道:
  “公子,請你老打個尖長哨,象你老以前召喚你的坐騎‘雲中火’那樣 ”君惟明心頭一跳,不敢相信的道:
  “你是指?……一郎,你不是開玩笑吧?”夏一郎催促道:
  “公子,你老試試呀!”
  疑惑著,君惟明猶豫的嘬唇發出了一聲帶著急彎的尖長呼哨,於是,奇蹟出現了,遠處,立即有一聲高昂激奮的馬嘶反應,剎那間,急劇的馬蹄聲已一路飛快的響了過來!
  君惟明欣喜得全身發抖,額著聲道:
  “‘雲中火’……是我的寶貝‘雲中火’這嘶叫聲……我在哪裡也聽得出……”
  夜色中,果然有一乘渾身毛皮雪白的駿馬有如一條貼地飛卷的銀龍一樣,以驚人的速度移近,馬首高昂,鬃毛飛揚,那不是君惟明的愛騎“雲中火”又是什麼呢?
  君惟明長掠近前,半空中翻身落鞍,馬兒踏著蹄,揚著毛,回首用鼻端一再摩吻君惟明的面頰,一邊低聲嘶叫,君惟明雙手張抱馬頸,也是同樣的親著它,撫著它,這情,尤過久別的故人重逢,好不感人。
  好半晌,君惟明才依依不舍的下了馬,他將自己的愛駒牽過來,深深的看著夏一郎。
  “多謝你,一郎,我想,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我心中對你的感激。”夏一郎急忙躬身道:
  “不敢,能見公於如此歡欣,我已是莫大的滿足了!”君惟明拍拍夏一郎的肩膀,笑道:
  “那裡找著的?”夏一郎得意的笑道:
  “半月前,我一個人百般煩躁的在長安郊外徜徉,正感無聊,卻發現幾個馬販子趕著一群馬匹入城,大約是去販賣或交貨的,我無意間看了一眼,卻突然查覺公子的‘雲中火’競也在這群馬匹裡頭,當時我毫不考慮,立即上前將這群馬匹截下,向馬販子指明要買‘雲中火’,馬販子先還不肯,我出手打了他一個溜地滾,他一見情形不妙,這才委委曲曲的以白銀二百兩的代價讓我騎定,臨走前,我向他查問誰賣給他的,他卻說這匹馬已經轉過三道手了,我看問不出名堂來,反正馬也回來了,便未曾再行追根究底,我騎著就走,而‘雲中火’頗識故人,公子,它在見了我時那種親熱歡喜的模樣就是多年未遇的老朋友也不過如此了……”君惟明連連點頭,贊許的道:
  “好,辦得好,辦得好!”夏一郎興奮的道:
  “我這些日子來就騎著它在長安附近奔馳,那知在今晚卻碰上了‘飛角五豪’這五個王八蛋,五個人象有什麼急事,一路趕命似的往長安趕,我一路追攝他來至此,眼見機不可失,加上一肚皮舊怨新仇,當下也沒有顧到其它,就放開了馬和他們幹將起來了!”
  焦二貴哼了哼,道:
  “你也不想想,以一敵五,你成麼?”夏一郎苦笑了一聲,道:
  “二哥,你別怨我,我一見到他們,連眼全紅了;那還顧得到打不打得過的問題?
  只想放平一個算一個!”君惟明和煦的道:
  “以後要多留心,一郎,不准過份衝動,否則得不償失就沒有價值了……”夏一朗躬身道
  “多承公子教訓。”焦二貴將卷妥了的“天禪杖”交到君惟明手中,沉聲道:
  “公子我們趕路吧?”
  君惟明點點頭,牽著愛駒,偕同夏一郎與焦二貴轉身往回走去,這時,斜坡的脊稜線上,早已一排排的布滿了隨後趕到的鐵騎了。
  夏一郎和一幹老兄弟們見了面,那份親熱自是少不了的,大伙兒眼見故人無恙,又慶幸自家魁首的愛騎重獲,頓時就使這支隊伍充滿了 片喜氣,無形中,鬥志越加高昂,想早點打回去重整舊日江山的決心也就更為堅定了。
  於是,大家再次開始啟行,現在,君惟明已換乘了他的“雲中火”,白袍白馬,英偉男武之狀,宛如一個悍不可擋的馭雲天神!
  行行復行行,不久之後,天際已現曙光,東方一抹慘淡的魚肚白開始湧浮在原來沉黯的黑翳之上,而這秋之拂曉,冷風如雪,寒路似冰,人與馬的口鼻間全噴著團團白氣,地面、樹皮,甚至已有微霜散佈著了……
  一行鐵騎在此時已接近了長安城的南門,南門大開,除了有幾個寥落的行商販夫貪圖趕早,在這刺骨的清晨匆匆進出城門之外,甚至連守門的兵卒在如今都見不到一個!
  岳宏遠策馬跟上,低沉的道:
  “公子,城門的守衛官兵都撤走了,好像譚子多所負的使命已經有了結果!”君惟明馬行如飛,邊大笑道:
  “李守備是個明白人,他這樣做頗夠義氣,顯然是給我們方便,我忘不了他的!”
  說到這裡他又大聲道:
  “宏遠,展開隊形準備進襲!”
  高應一聲,岳宏遠左臂連揮,五百多鐵騎便潮水也似卷進了長安城裡,由幾條寬闊的通衢大道上直撲鐵衛府!
  這等長街馳馬、鬧市縱騎的威風是少見的,好在時在清早,街上行人稀少,是而也沒有什麼阻擋,只在片刻間,五百多鐵騎已經由數條街口,衝撲到鐵衛府的正面大門前了!
  如雷的蹄聲敲擊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有如千百面大皮鼓在狂擂著,更象是江河決堤,浪潮呼轟,那等聲勢,便是不用交刃,光看在眼裡,也足以叫人打心底發寒了!
  織綿的白袍閃耀著雪樣的光芒,鋒利的長刀揮映眨眼的寒輝,馬嘯著,人叱著,好一付雄師圖!
  鐵衛府沉厚的朱紅大門緊閉,整座宏偉的府院沒有一丁點聲息,靜寂如死,既不見人影閃動,更不見有任何特異的徵候,一切俱是那般靜默 帶著濃重陰森氣息的靜默!
  岳宏遠驅馬過來,沉聲道:
  “公子,我們展開攻殺?”君惟明搖搖頭,道:
  “等譚子多派人來凜報了最後消息後,再行進擊,而且,其他幾路人馬也未趕到,稍候片刻不晚!”岳宏遠看看天色,有些焦急的道:
  “他們也該到了呀,兵貴神速,如果誤了時間可不是開玩笑之事,而譚子多這混帳該知道我們的大隊已進了城,怎的尚不趕快前來接頭?”
  君惟明皺皺眉,正要回答,對街的一條窄巷裡,驀然已有七八名大漢竄了出來,他們不隱身形,直向君惟明這邊奔到!
  早已布好陳形的五百名勇土已將鐵衛府正面整個空閒間佔滿,那七八人剛才奔出幾步,已有十餘騎潑風似的橫阻於前,一下子將他們圍住!
  這些身著雜色衣衫的漢子,立即紛紛叫了起來:
  “兄弟們,大家自己人,我們是眼譚大哥打前站來的人!”
  “快讓路哪,我們奔命向公子稟報緊急消息!”君惟明聽得真切,他大聲道:
  “放他們過來!”擋路的騎土們立時讓開,這七八人快步奔到君惟明馬前,紛紛施禮後,其中一個環眼大漢踏前一步,恭謹地道:
  “稟公子,譚大哥在暗處目睹公子率大隊入城之後,已知道一切順利,如今他又親至各處接應另幾路人馬去了,譚大哥命我們先來向公子稟告,這幾日所探得的一些重要敵情!”君惟明平靜地道:
  “先對暗號 ”他迅速的接下去道:
  “朝日東升,萬象惟明。”環眼大漢立即答道:
  “西土有佛,北地出魔!”君惟明點點頭,道:
  “說吧!”環眼大漢簡緩地道:
  “一,童剛及其所有幫兇全然隱優府內,似是準備孤注一擲,玉石俱焚;二,他們在府中已配置好毒弩、利箭、陷坑、石灰包等埋伏,妄想做困獸之鬥,三,童剛已將一些珍寶細軟備好,可能意圖在情況失利之後潛逃,四,這兩天來,他們的人甚少外出活動,也末見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進出,第五則,李守備大人與辛大捕頭全已答允應公子之請行事。”滿意的一笑,君惟明道:
  “對方可有預知我們要大舉進襲的跡象麼?”搖搖頭,環眼大漢道:
  “他們不曾知道我們要攻襲的確切日期,但顯然他們也感到情勢之緊張與急迫,是以他們如此防備佈置已有好多天了,看樣子,這些狗熊們也已料到我方行動正如箭在弦上!”
  君惟明冷酷的一笑,而這一笑甫始浮在唇角,凌晨清冷的長安城中,又宛如天搖地動般自四面八方傳來一陣陣的鐵蹄奔騰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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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探戈索仇

  君惟明一雙濃黑的劍眉倏揚,他沉聲道:
  “其他各路的人馬已經到了!”旁邊的岳宏遠緊接著道:
  “可要立時下令攻撲?”君惟明用力點頭,凜然的道:
  “當然!”“八手煞”岳宏遠即刻調轉馬頭傳令去了,君惟明朝他面前的環眼大漢道:
  “你們幾個不必加入戰陣,到羅昆那裡聽候差遣!”
  環眼大漢躬身行禮,率同他的夥伴們匆匆離去,這時,但見馬嘶人叱,所有的白袍武土們俱已紛紛拋鐙落地,分隊布開!
  君惟明左右一看,倏然聲如金鐵般振吭大吼:
  “弟兄們,皿債血償,殺以殺報,跟我來!”
  字字鏗鏘,句句狂厲,就在君惟明的語聲尚飄揚於空氣中時,他已首先離鞍騰起,激射如星虹閃,撲向鐵衛府的大門,幾乎就在他方始躍掠的同時,“登”聲暴響,那兩扇朱紅門的正中,已經顫巍巍的插上了那只“黑羽箭”!
  殺喊的怒吼漫天蓋地的跟著響起,“八手煞”岳宏遠,“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鬼見愁”夏一郎,“焰龍”方青谷,“冷面金環”曹敦力等人,也率領著手下人馬奮勇衝上!只剩下“魚腸煞”羅昆帶著數十名弟兄分把各處,幹瞪著眼不能上前。
  就在這些白袍勇土們剛剛接近到鐵衛府的高大圍牆之下不遠,牆頭上,已突然冒出不少人影來,這些人,全是清一色的灰衣大漢 “大飛幫”的人馬,他們才一露臉,手上的強弩利矢即已暴雨飛蝗般射向衝至眼前的白袍人們!
  君惟明的這批手下有如潮水巨浪,波波向前,在第一輪箭雨中,衝在前面的幾十名白袍大漢紛紛滾倒,刀落血濺,但是後頭的弟兄們卻又毫不退縮的挺身迎上,腳步踏過自己夥伴的屍體,瘋狂般往前闖!
  這些鐵衛府的忠貞兒郎,個個雙目帶血,咬牙切齒,朴刀翻舞,手叉子暴空遠射,更有數十名大漢已經背起了軟索勾梯,準備飛搭牆頭,實行硬攻了!
  這時
  君惟明身形凌空騰起,而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的“蓋眼笠”已經戴在頭上了,“叮噹當”的小串鈴發出一陣又一陣應該十分悅耳的清脆交擊聲,但是,此時此景,這種聲響卻非但不能予入以悅耳感,更帶著一股子無可言喻的兇狠暴戾之氣,尤其襯著那頂圓弧形的尖頂竹笠,那竹笠的血紫灰青色彩,叫人看上去,就越發覺得心頭不舒服了,現在,笠沿正蓋到君惟明的鼻端,而他的一雙眼,就冷酷寒森得象魔神的那對煞眸一樣。
  由笠緣與笠頂接合處的眼孔中透出!
  半空中有如一頭巨鳥般呼轟翻斜,君惟明的“天禪杖”挾著萬釣之力掃向牆頭,那些伏在牆後木架上放箭拒敵的“大飛幫”漢子們,但覺銀光驟閃,狂 推壓,根本連是什麼東西都末看清,在連續急響的“碰”“吭”聲中,十七名灰衣大漢的軀體已骨碎肉濺的被砸上了半天!
  人如閃電,君惟明倏然飛撲,縱橫掃擊,身形之快,直已到達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伏在牆頭上的敵人們固然向他拼命攻射,但不是失去目標便是吃他震上天空,連衣角也末沾到一下,可是,他這往來攻殺的凌厲與兇猛,卻使大飛幫的人們吃盡了苦頭,一時之間,只見血肉橫飛,人體拋翻,哀號慘呼之聲應合著尖嗥悲嘶,場面淒怖無比!
  鐵衛府的白雲圍牆是寬厚而高大的,正面的縱橫亦十分深長,君惟明卻有似一抹流光,倏然往來,而每次來回,他的“天禪杖”全映勾著銀芒如電,帶起千百條瑩亮刺目的匹練,有時卻展現成一團團的光弧,更有時變化成不規則的,四射蓬飛的芒焰,威力浩蕩,無可言喻!
  這柄“天禪杖”,在君惟明的手中,已不象是單純的一柄禪杖了,它宛如是雷神的霹靂槌,是八臂魔揮展的手臂,滾滾翻翻,洶湧激盪,仿佛狂風橫掃,怒浪澎湃,而光閃煇耀,流芒旋回,那等匪夷所思的力量,若非親見,有誰敢相信這竟是一個“人”所能施展出的本事?
  溜溜的鮮血隨著杖影濺射,聲聲的哀號在杖勢的揮舞中縈繞,人體摔拋著,碎肉飛灑著,斷矢殘箭夾雜著兵刃紛紛墜跌,這片刻之間,君惟明已使牆後隱憂著的這些敵人變為魂飛魄敬,使這片地方成了修羅屠場!
  現在,“八手煞”岳宏遠,“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鬼見愁”夏一郎六人亦同時撲上了牆頭,六個人就象是六頭狂獅,兵刃暴斬,掌飛足揚,也豁出了命的展開了攻殺,另外,幾十條軟索勾梯也乘這有利空間擲搭上了牆頭,無數名白袍勇士正矯若猿猴沿梯爬上。
  君惟明“唰”的轉身,反手幾十杖將在木架上狠奔豕突的二十多名灰衣敵人砸落架下,在熱血與號嗥的交雜中,他閃至岳宏遠身邊,低促的道:
  “宏遠,這第一陣並無敵方高手出現,要小心!”岳宏遠一掂他手上的那把特大型“九節鋼菱鞭”沉聲道:
  “我曉得!”
  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已突然傳來,“轟 嘩啦啦”,爆炸聲象是要連長安城也給拆了,剎那間煙硝瀰漫,灰土揚天,碎石磚屑加雜著四裂的木塊飛揚,“鐵衛府”的沉厚大門已經被炸塌了!
  震天的殺喊聲出自人們嘶啞激昂的嗓門中,大批的白袍大漢手舞朴刀,奮不顧身的由殘缺的門窟窿裡湧進,為首者,是“焰龍”方青谷與“冷面金環”曹敦力兩人!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方青谷可算用上他的特長了!”岳宏遠低沉的道:
  “自己人攻打自己的地方,公子,說起來也真有點不是味道……”微一仰首,笠緣四周重掛的金色小串鈴清脆搖晃著,君惟明的目光透自笠上的眼洞中,冷而澀:
  “這是一種悲哀,宏遠,但我們別無選擇。”說著,他一揮手:
  “向裡攻!”
  岳宏遠與其他各人緊跟而下,這時,甫才攻進大門的白袍兒郎卻已遭到來自兩側花圃中的攻擊一 石灰包與利箭!
  在嗆鼻迷眼的石灰粉散場裡,在利矢飛閃下,這批鐵衛府的忠貞弟兄們立時吶喊著撲地滾倒,就勢掩蔽,同時,每個人配備的兩柄雪亮“手叉子”也驟雨般飛擲還敬,“焰龍”方青谷一面破口大罵,他雙手亦跟著連揮,四十枚“火焰彈”也分向兩邊快投過去!,
  “轟”“轟”的爆響聲連串著起,烈焰四卷,火舌亂舞,瞬息間,兩座雅緻的花圃,已吃方青谷搞成了兩片火海!
  曹敦力汗落如雨,泥塵滿臉,他大吼一聲,偕同方青谷分別率人衝向了那兩座正燃燒著的花圃!
  君惟明不管前面的戰況如何,一馬當先,領著他的一班得力手下向府內闖去,在他們的逼戰進行中,君惟明也欣慰的聽到了傳自鐵衛府左右兩側及府後方向的隱隱殺喊喧嚷聲!
  緊跟在後面的岳宏遠立時奔上,振奮的道:
  “公子,其他三路人馬已展開行動了!”笠後的眼睛炯亮,君惟明頷首道:
  “是他們!”
  行人猛虎出押似的衝進了正面的“五全廳”,剛一進門,仰頭就是幾十個石灰包擲來,君惟明長笑如嘯,倏閃飛射,石灰包裂散在他身後,伏在大廳兩邊的二十餘名“獨龍教”弟子見狀之下,方待驚慌的拔出兵器拒敵,君惟明的“天禪仗”已在六十六條光影暴起猝旋中,將那二十顆敵人的腦袋削得滾滾遍地!
  他正要再往前走,卻又驀地站住,眼前,大廳正中,一行四人排為一列,那麼冷沉的凝注著他!
  “天禪杖”在君惟明手中一轉,他也冷然回視著這停立於前的四個人,他們全約三旬上下的年紀,個個面容冷削,身材瘦長,卻也都穿著一襲光閃閃的白袍,袍當胸,赫然各繡著黃龍一條。
  這時
  “八手煞”岳宏遠,“雙面煞”舒雲,“鬼見愁”夏一郎三人帶領著幾十名手下嗆咳著衝進,他們才一進步,看見眼前情況,又驟然分向四周散開,岳宏遠狂笑一聲,暴辣的道:
  “四白龍,你們氣數盡了!”
  一聽岳宏遠的叱喝,君惟明恍然而悟,這帶頭把守“五全廳”的四個人物,竟然就是“獨龍教”中的第一流好漢“四白龍!”
  “鬼見愁”夏一郎與“雙面煞”舒雲,一個手執“紫鱗刀”,一個使著兩柄金色“八卦牌”,身形一動便待往上掄,君惟明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慢著!”夏一郎與舒雲愕然止步,不明所以,君惟明寒凜的目光自笠孔中射出,一一掃過對面“四白龍”的臉孔,他徐緩的道:
  “誰是商吉?”那四個站成一排的為首者上一面容瘦削,蒼白,雙目卻銳利炯亮的人物挺了挺胸,倔傲的道:
  “我!”仔細朝商吉臉上注視了一會,君惟明可以自對方這人的臉形上依稀找出商瑜那女孩子的輪廓與韻味來,於是,他點點頭,道:
  “很好,但你可知道你們的命運麼?”商吉慘烈的一笑,道:
  “很明白。”君惟明平靜的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們不覺得愚蠢?”商吉重重一哼道:
  “食君惟明,你我各為其主,各行其事,勝負如何,也就不足論了!”“蓋眼笠”
  閃泛著血紫的光芒,君惟明在笠後的兩眼變得有如血眸,他輕輕的搖動著笠沿的金串鈴,“叮啷啷”“叮啷啷”!
  “有骨氣,我素來就敬重有骨氣的人,因此,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如果你們現在脫離此地,我可以放你們走!”同樣的驚愕表情,流露在四張不同樣的面龐上,他們齊齊一怔,又面面相覷,但是,商吉卻隨即搖頭道:
  “你這是叫我們背棄我們的宗主!”君惟明冷然道:
  “我這是救你們的命,要你們脫離邪惡苦海!”商吉猛一咬牙凜然的道:
  “不!”君惟明笠下的嘴唇微微一抽搐,道:
  “商吉,你可知道乃是否決了你們生命的延續?”商吉身體震了震,昂然道:
  “為了道義責任,死而無憾!”君惟明籲了口氣,語聲低沉!
  “你們的道義早叫凌欣出賣了,商吉,犯不上的……”商吉雙頰輕輕痙攣,強硬的道:
  “你動手吧,君惟明,任你怎麼說,你也別想輕易通過此關 除非你將我們‘四白龍’全擺平了!”目光中的神色是悲憫而贊嘆的,君惟明淡淡注視著手中“天禪仗”
  的杖錐,杖上,晶芒閃爍,他徐徐的道:
  “就這樣了?”商吉用力點頭,形情悲壯!
  “就這樣了!”君惟明冷沉的道:
  “留商吉予我,其他三個給我宰盡!”
  “八手煞”岳宏遠暴撲而出,“九節鋼菱鞭”以泰山壓頂之勢直取“四白龍”的第二個,“鬼見愁”夏一郎溜地滾上,揮手二十一刀急斬第三個,“雙面煞”舒雲的兩面“八掛金牌”則猛攻第四名!
  “天禪杖”的出式之快是無與倫比的,任是商吉早已全神戒備;只見君惟明身形倏閃,“天禪杖”的杖錐竟已遞到了自家咽喉之前!
  傾力狂族,商吉右手的“六角錐”揮起急架,左手的淬毒匕首微沉猛挑,光彩閃晃中,君惟明卻已轉到他的右側,在一陣急劇的金月形薄片撞響聲裡,千百條銀練劈頭罩下!
  商吉無法力敵,左右移挪如電,前翻而後,但是,君惟明長笑不絕,如影隨上,抖手一百一十杖宛似天崩地裂般自四面八方猛合而下!
  舞“六角錐”,淬毒匕首奮力吞刺,一片金鐵交擊的震聲音響猝揚,“括”的一下,商吉大腿上已翻開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
  一股出奇的羞憤感覺侵襲著商吉,他咬牙忍痛厲嘯著一頭撞進,“六角錐”與淬毒匕首同時狠掃敵人正面!
  君惟明搖頭微嘆,猝然橫起躍空,在這快逾電閃的一剎中,商吉剛好自他身下衝過,於是,他足尖倏挑,點中了對方“暈穴”,這位“四白龍”之首,連哼也來不及哼一聲,“撲通”一聲便栽倒於地!
  那邊
  岳宏遠正好已與“四白龍”的第二名戰了十五余招,他奮身斜進,“九節鋼菱鞭”
  舞起漫天鞭影,推山倒海也似籠罩下去,他的敵。人卻毫不退縮,力迎上步,以一柄“金背大砍刀”硬對,叮噹暴響即震蕩整座大廳,火星四濺裡,岳宏遠突目切齒,悍勇搶逼,他的對手也一樣兇猛衝殺,刀芒鞭影交相劈斬,摹地一塊巴掌大的人肉飛標,血肉灑噴,那麼“四白龍”中的第二位也突然慘吼一聲,被岳宏遠空出的左手震出五步,這人一個踉蹌尚未站好,岳安遠的“九節鋼菱鞭”已狂掃朗劈,將他活活砸倒尋丈之外!
  那塊飛起的人肉是岳宏遠的,在肩頭,約有巴掌大小!
  一名白袍大漢立即過來迅速為岳宏遠上藥包紮,這一陣激鬥,岳宏遠的額頭上已見了汗!
  君惟明注視著他,笑道:
  “宏遠,你果真有八隻手呢!”岳宏遠嗆啞的一笑道:
  “過譽了,公子,原是那廝全神注意我的兵器去了,卻忘記我的左手是空著的,他該知道一個武者空手也同樣能以傷人!”
  君惟明正要回答,尖銳的一聲長嗥已響自側旁,他立刻望去,老天,“雙面煞”舒雲的一方“八掛牌”竟已硬生生砍進了他對手的胸膛,而他的對手那柄“勾尖斧”也狠狠的劈入了他的左肩胛內!
  叱了一聲,君惟明閃身過去,他剛待伸手,斜刺裡,一蓬血雨急噴而至,君惟明倏然飛掠,身後,一個沉重的軀體倒地聲已傳來!
  回頭急看,乖乖,“鬼見愁”夏一郎滿頭滿身全是血跡,他的那個敵人則己橫屍於地,連頭項都被割斬了大半,只剩下一些皮肉接連在腦袋上了!
  君惟明忙問:
  “一郎,你受傷了?”夏一郎裂嘴笑笑,道:
  “沒有,只是這小子太貪功冒險,要不,恐怕還得再鬥一會!”這時,舒雲已經將肩腫上的“勾尖斧”拔下丟棄,正有兩個白袍弟兄為他包紮上藥,君惟明上前略一查視,不覺長嘆道:
  “送他下去,他這條左臂……也已廢了……”舒雲一張臉孔早已變成了鐵青色,他眉心糾結,頰肉抽搐,汗下如雨中,鼻孔大大的 合著,看得出他有多痛苦,但他的倔強的道:
  “不……沒關係……公子……我……我還可以挺得住……”君惟明搖搖頭,道:
  “你下去!”舒雲咬著牙,額聲道:
  “公子,我……”君惟大吼一聲,道:
  “不准再說。”
  軟軟垂下頭去,舒雲不敢再多說一句,而巨大的痛苦侵襲著他,更令他混身痙攣不已……”君惟明冷冷的道:
  “另派兩個人將這商吉也帶回去交給羅昆,其餘的人跟我走!”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順著大廳向前,推開廳後的便門閃出,剛一出來,眼前的情象已令他熱血沸騰,雙目如火!
  “五全廳”的後面,乃分兩排並列著六座精美恢宏的樓閣,右邊依序是“雁樓”,“白樓”,“丹樓”,左邊是“巧樓”,“魂樓”,“鳳樓”。樓與樓的間隔中是曲廊走道,樓與樓的距離中便是園圃、雅徑以及一些亭榭了。
  現在,這片地方已失去了它往日的清幽及肅穆,只聞殺聲震天,叱喊如雷,只見人影奔掠,追搏驅鬥,有身著“白錦袍”的鐵衛府忠貞兒郎,有身著灰衣的“大飛幫”所屬,有黑色勁裝,胸繡黃龍的“獨龍教”人馬,也有全著黑衣的“大飛堂”勇土,他們或者簇擁在一起硬拼或者捉對兒廝殺,或者追逐砍劈著,或者以少戰多與以多圍少,形形色色,莫衷一是!
  顯然的,君惟明這邊的四路人馬已自前,後,左,右殺將進來,而於此處會師了,但更顯然的,童剛那邊卻並不服輸,猶在做著困獸之鬥!他們在樓閣上下,在精舍左右,在曲廊裡,在園圃中,在亭謝間,利用地形地物掩蔽而抵擋,著,血刃翻飛,矢箭如蝗!
  如今,“雁樓”下面,“骷髏煞”焦二貴正力敵著兩個強敵,一個黑臉中年大漢揮動著一條“霸王鞭”,另一名瘦小精悍蓄有短髭的人物施展著一柄“青雲刀”,這兩人功力頗強,全身是著灰衣,看樣子,大約是“大飛堂”一流的好手了!
  焦二貴旁邊不遠,即是“追日煞”穆厚,他以他慣用的“九芒輪”,狠餅著另一名也是身著灰衣的禿頂老人雙手各執一只純鋼“仙人手”著著緊逼,招招兇猛,殺得狠毒,殺得難分難解!
  這一邊戰況卻更激烈,“肉劍”仇自春獨鬥八名“獨龍教”的高手,劈雷手強撐一己之力血戰另十一名“獨龍教”的強者!
  彼此人多勢眾,真是驚鬼泣神的主力決鬥了,那裡,金家大豪“大金龍”金魁正在與兩名強敵狠搏,其一是“白髮銀眉”官採,另一個,卻是身材瘦小,尖嘴削腮,頭頂上只剩下一把黃疏疏的幼毛,身著一襲灰布長衫的人物,官採的功力固不用說,而這人修為之高,似乎更在其上,他使用的兵器怪異己極
  乃是一條黑色細牛皮索系連著的一只鬥大黑皮口袋,這只口袋在他手中卻象變成了一個魔鬼頭一樣,千幻萬化,飛旋如電,老是圍繞在金魁四周!
  金魁這一撥拼戰者的側旁,“紅蠍”金薇卻以她不知自何處弄來的一把“蠍子鉤”
  激鬥著十餘名“獨龍教”的硬把子!
  “巧樓”這邊,情況沒不稍松,“飛魑”金楚和一個肥胖頸頂上生著一枚拳大肉瘤的光頭怪客惡戰,“毒拐”金尤摩,則力搏一個枯乾稿瘦的長臂老頭,金麗與“金家雙鬼”艾少長,艾少福三人聯手,對付的卻是方外之外 一名形客猙獰。體格魁梧的披發頭陀!
  “血鐲煞”洪大賢,“焰龍”方青谷,“冷面金環”曹敦力三人此刻正率著一幹手下拼命往“魂樓”那邊攻,“魂樓”那邊,是“大飛幫”的幫主“白虎”刁忌在指揮著他的人馬抵抗敵人的進撲,洪大賢等三個為首者卻並不和刁忌正面幹,僅是抽冷子和他們“遭遇”,刁忌武功甚強,但是這種大混戰的場合下,人家不與他硬打,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中,也只有展開四處遊鬥的方式了!
  再過去,便是“大飛堂”的主戰地面,“狂馬血刃”關九,犀利非凡的使用著他那柄震慴天下的“雕龍刀”,與手下六名“大把手”在和以一個紅臉、體壯、頷蓄一把紫色大鬍子的老者及老者左右的十多名人物火拼著,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現在……
  站於“五全廳”後面的君惟明不由握拳擊掌發稍上指,眼前,正是一場難分勝負的大拼戰,但是,正主兒呢?那個千刀殺,萬刀剮的童剛呢?怎的卻連影子也不見?
  輕輕的,他掀了掀頭戴的“蓋眼笠”,目光尖銳得有如一雙鷹眸般四處搜尋,仔細的,又迅速的……
  立在後邊的岳宏遠走上一步,低促的道:
  “公子,我們該上去了……”君惟明點點頭,一邊仍舊四周搜尋,一邊靜靜的道:
  “那與金當家的交手者,一為官採,另一個是否‘皮口袋’包驤?”岳宏遠細細一瞧,道:
  “照傳說中的形態,只怕就是他了!”唇角一撇,君惟明又道:
  “和金魁拼鬥的大瘤子光頭,不用說是‘雙頭梟’趙品松了,他那‘雙頭梟’之名,想是由他頸項上的肉瘤而來!”岳宏遠笑了笑道:
  “一定是此人!”說著,他又低聲道:
  “金尤摩對付的那個我認得,即是‘影子腿’,金麗夫人三個所戰的敵手,除了那‘九獄頭陀’悟果包管不會是別人了!”君惟明淡淡的道:
  “悟果頭陀所使的佛門‘方便鏟’頗為不弱,可惜他是出世人卻偏生了入世之心!”
  立即知道自家公子已動殺念,岳宏遠忙道:
  “那麼,何不誅除這佛門敗類?”君惟明一揮袍袖,道:
  “他逃不過今日此劫的,我志不在他,宏遠,在我眼中,他只不過是個小角色!”
  岳宏遠有些迫不及待的道:
  “公子之意是?”君惟明冷凜的道:
  “童剛仍未出現,而且,還有‘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血鼎’方幼泉!”說到這裡,他的牙床“格登”一挫,目已蘊血,道:
  “宏遠,你與一郎率人先行加入戰圈!”岳宏遠擔心的道:
  “是,不過……公子,你老的藝業雖強,卻也千祈謹慎,童剛本身的武學甚為精湛不說,那‘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方幼泉猶屬不可輕視,公子若是獨自與他幾個擠鬥,委實令人憂慮……”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你去吧,我會留意的。”岳宏遠遲疑了一下,又道:
  “可要我與一郎留一個在此?”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須。”
  知道君惟明說一不二的習慣,岳宏遠也不再多說,他一招手,與夏一郎帶領著數十名弟兄匆匆奔向前去了。
  君惟明又開始仔細向各處搜視童剛等人的蹤影,無論是樓閣,房舍,園圃,曲廊、亭榭、徑道,俱不放過,由近而遠,由遠而近,一點點的,一分分的查看。
  忽然 。
  他全身宛如遭到雷擊也似猛烈的一震,一震之後,又開始簌簌不停的顫抖,一雙眼透目“蓋眼笠”,仿佛僵了一樣定定的盯視向一個地方,眼中光芒竟在這剎那間轉變得如此殘酷,如此狠毒,如此仇恨,又如此痛苦,象是有血霧自眸底升起,有毒蛇在嚙晴心田。在這瞬息間,他幾乎感到血液要衝破肌膚,湧盪的憤怒要充裂肺腑,他感到自己的魂魄也在咆哮與號陶了,他盯視的那地方 一。
  “丹摟”最上層靠左邊的一扇窗戶,那裡,窗簾半啟,露出四張面孔來,一張是有如滿月般眉心生著一粒豆大硃砂的人物,一張是瘦削而微微泛青的臉孔,一張面龐輪廓鮮明而突出一一鼻削嘴薄,雙目深沉冷凜,另一張臉,那是化了灰君惟明也認得的
  童剛!
  魂夢中詛咒著,日夜痛恨著,每天都在心底念上三千遍的大仇童剛!
  他們四人好象並沒有在這慘烈的大廝殺之中發觀或注意到君惟明,但是,顯而易見的是,他們卻對下面的戰況進展極端重視,四個人全神色嚴肅的觀察著各方的拼鬥,時而低聲交談幾句,好象,他們正在商議 或等待什麼……。
  那是,一種奇異的激動侵襲著君惟明,令他血脈賁張,心跳如鼓,他象是全身都在如火般焚燒,雙眼看出去也是一片血濛濛的暈黯了!
  長長吸了一口氣,君惟明竭力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用力咬著嘴唇,開始緩慢的移動……
  周遭的廝殺與拼鬥他恍芳無睹,身邊的吶喊及叱喝他也仿佛毫末聞及,他的整個心智,整個精神,整個注意力,全集中在“丹樓”頂層上,而“丹樓”的頂層上,有他的仇恨的根源,有他痛苦的起因,有他嚙心的禍害,也有他寢食不安瀝血詛咒的魔孽!
  寒刀在四周翻閃,熱血在不停噴濺,人影奔殺,號喊震天,君惟明漠然而過,他在這一片混亂中,籍著各種物體的掩護,逐漸向“丹樓”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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