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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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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返璞歸真 龍戲鳳

  將那“金冠令”收好,梅蕊對項真道:“吳二,我們下去看看吧,看完了你也差不多可以回雲了。”
  項真道:“就看這下面的一個箭穴吧?”
  點點頭,梅蕊目注堡牆簷,與一方角垛成直線,然後,她走了上去,朝地面的石塊連續頓了九次。
  於是,很快的,她用腳跺過的那方石塊迅速被推開,一個人的腦袋伸了出來,邊問道:
  “是誰?”
  梅蕊低聲道:“我,星晶室查夜的。”
  那人仰頭看了梅蕊一眼,忙道:“有事麼?這位,呃,姑娘?”
  梅蕊扳著臉道:“當然有事,我們要下去看看。”
  旁邊,項真也上前一步,低叱道:“兄弟,上面來查哨的人到了,你就這麼個鬆散法!
  一點禮數也不懂?簡直可惡!”
  那位仁兄一下子被震住了,連忙道:“請,請,我這就下去恭候!”
  於是,腦袋縮了回去,項真朝梅蕊一伸手,道了聲請,兩個人便先後從那方尺許寬窄的缺口中攀緣下去。
  自回道地面下來這“箭穴”,有八尺高矮,以一具嵌於牆內的鐵梯為上下,所謂“箭穴”,實是一間鴿籠似的石室,四方形,高低寬窄,都是八尺,向外的一面,有一具鐵製的架子,十只連珠弩便各分上下的按置在鐵架上,連珠弩的機簧每只結著一根拉繩,連珠弩上的無羽利矢也早已密密上弦了,隨時都可發射,但是,裝著強弩的鐵架,雖然面向堡牆之外,卻仍有前面的石壁擋著,除了兩側各有三道寸許寬的隙孔偽裝著灰黑布片以便窺視及流通空氣之外,並沒有足強弩可以發射出去的射口,除非,嗯,除非鐵架子前面的石壁能以移開……
  石牆上斜挑著一盞氣死風燈,燈光暈黃黃的漾在這間小石室中,地下鋪著厚草褥,唔,一共是五個人,除了身邊這個,其他四位全在躺著。
  五把鬼頭刀並排兒靠在壁腳,躺著的幾位仁兄一見上面下來了這麼一位標致的大姑娘,俱不由眉開眼笑的爬起,有兩個嘴皮子一歪,“刷”的吞了一口唾液,邪邪的就待先吃豆腐……
  陪著梅蕊與項真的這位仁兄,哪裡會不知道他這幾位伙計的毛病?那四個角色神態甫一輕狂,他就曉得不好,於是,趕忙踏前一步,低喝道:“留心,是殿裡‘星晶室’派下來當哨的!”
  “星晶室”三個字所發生的效力,活像是人們口中提起的“閻羅殿”,四位仁兄驀地一愣,慌忙正下面孔,急急排成一排,肅身恭立著,再也不敢拿出一點派浮躁邪蕩的樣子。
  梅蕊顯然極不習慣室中那般子臭味與腥味,她輕輕皺著鼻子,冷冷的朝四周看著……
  項真方才已順手將穴口的石板蓋好,這時,他瞪著眼前的五個小角色,嚴厲的道:“你們只有五個人在這裡?”
  陪著他們下的那人忙道:“是,是,只有我們五個,每間箭穴裡也都是一樣……”
  來回走了兩步,項真又道:“一再不許你在值更的時候喝酒,你們又偷著喝了?”
  五個人全低著頭不敢答應,項真又暴烈的道:“我在問你們的話!”
  旁邊那漢子蒼自著臉,期期艾艾的道:“回稟大哥……
  我們,呃,只是,只是喝了那麼,那麼一小口……”
  “混帳!”項真叱責道,“半小口也不行,如果無雙派的人在這時摸了進來,你們一個個暈頭脹腦的還能抵擋人家麼?全是些廢物!”
  五個人垂手站著,個個噤如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項真又朝石室中尋視了一遍,嗯,這一次被他發覺了一柄露在右邊牆角上的鐵把手!
  腦中一閃,他已明白那鐵把手的用途了,於是,一抹古怪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這抹微笑是幽深的,殘酷的,狠毒寡情的!
  一側,梅蕊也冷著臉龐道:“你們都需要加意小心了,大河鎮前面正是刀光血影,激戰方興,你們竟還有閒情逸
  致在這裡喝酒做樂?萬一出了事情,你們哪一個承擔得起?”
  項真站上前一步,厲聲道:“聽到梅姑娘的話了?”
  五個人惶然齊聲答應,梅蕊揮了揮手,道:“下一次再發現你們這樣,就不要怪我不講面子,要懲罰你們了……”
  項真暴叱道:“沒有下一次了!”
  那五個大漢包括梅蕊在內,方自一愣,項真微微閃動,旁邊這一位已“吭”的一聲倒仰出去,另外四個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之前,亦已猛的回橫掠撞,四個身體“呼”然碰上了石壁,又沉重的一一反彈落地,除了那最先的一聲悶吭之外,其他的人甚至連半聲驚叫也未及發出!
  項真負著手冷冷注視著地下的五具屍體,好像眼前這五個人的死亡與他毫無干係一樣,他顯得如此平靜,又如此冷漠。
  驚魂甫定,梅蕊氣得粉臉雪白,全身輕顫,她轉對著項真,語聲激動而憤怒:“你……
  你,吳二,你有什麼權利殺死他們?他們只是喝了點酒,罪不至死,你……你,你這樣狠毒的把他們全殺了。”
  項真嘆了口氣,故意苦著臉道:“我只是一時氣憤,梅姑娘,希望你恕過我……”
  在氣苦與激盪中,梅蕊竟一時未曾想起一件事情,如果眼前這位俊俏人物吳二,果真是如意府中的一名小頭目。
  他如何能具備此等超絕的身手?如何會有那麼截然迥異於他這一階層人物的風度與氣質?
  恨恨的跺著腳,梅蕊連眼圈都紅了,她哽著聲道:“這是五條人命……整整的五條人命,他們自小至大,活得多麼不易?就被你如此殘酯的殺害了,為的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吳二,你你你,你好惡毒的心腸,我錯看你了!”
  項真雙手蒙著面孔,一副痛楚的表情:“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梅姑娘,求你不要再說下去……”
  梅蕊猛一仰頭,怒極的道:“你要我如何回去交待?這是五條命!我怎麼向如意府的人去解釋?”
  搶前一步到了梅蕊身邊,項真裝作驚慌的道:“梅姑娘,你可得多為我擔待,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幹的,他們會對付我,我不願那樣,我怕……”
  憎恨的一咬牙,梅蕊叫道:“不要靠近我,你這魔鬼 ”
  “鬼”字還在她粉紅小巧的舌尖上打轉,這位美麗的大姑娘已驀然覺得肋下一麻,她方始驚驚的感到不對,已來不及有所反抗,身子像猛的癱瘓了一樣,毫無點力的軟軟倒向地下!
  驚慌悸亂的瞪著項真,梅蕊方才驚悟,她又急又怒的叫著:“你,你想做什麼?你好大膽……”
  項真冷森的俯視著她,語聲如冰:“不要叫嚷,梅姑娘,我不是一個慈悲的人,更不懂得憐香惜玉,讓我們冷靜的面對現實!”
  鬢髮凌亂,香汗淫淫,梅蕊喘息著道:“你要做什麼?
  吳二,你……”
  項真生硬的道:“我不叫吳二,也不是如意府的人,對你,我目前並不想做什麼,忘掉你說過的那個故事,你在你後山採擷藥花的,我不會像那三個惡漢那般齷齪,自然,你也不會也有那一次的勝利幸運!”
  疑惑揉合驚懼,憤怒滲融迷惘,梅蕊已有如墜人五里霧中。
  “你……吳,你是誰?”
  徐緩的,項真脫掉身上的皮衣,撕裂那件皮褲,將反穿的長袍“呼”的翻了回來,灑脫的穿上,天爺,那一襲閃泛著杏黃絲光的黃袍!
  冷冷的,他道:“現在,想想看,我是誰?”
  兩只鳳眼兒迷悸的大睜著,梅蕊的腦海中迅速掠過一些人的面孔,一些人的傳聞,一些人的特徵,宛如閃電,一溜溜的自她混亂的思維中晃亮不停,終於
  她全身驟冷,花容慘變,驚恐的脫口尖叫:“黃龍!”
  一拂衣袖,項真爾雅的笑了,他聲音跟著也柔和起來:“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梅蕊像是一下子自萬丈深淵失足墜落,一種至極的懼栗、惶亂、絕望與悲憤充斥在她的胸膈,她以為完了,徹底的完了,未來,幸福,遠景,還有生命,一切全將瀕臨於破滅,黃龍,這令人詛咒的,代表著殘酷與死亡的名字!
  輕輕的項真道:“確實如姑娘方才所言,憑我,自然不應屈居為如意府的一名小頭目,外面的天地正大,男子漢,志在四方,多謝姑娘鼓舞,如今,我己是如此了。”
  梅蕊一陣悔恨交集,淚珠兒撲籟籟的順著而下,悲痛的飲位起來,項真搖搖頭,又道:
  “你我處於敵對,互相仇視,現在,你該不會怪我手段太辣,要是如意府的人做這種事,只怕更要比我狠上三分……”
  仰首瞄視石壁的暗隙,項真籲了口氣,低緩的道:“接應我的人即刻到來,而且,無雙派的鐵騎隊也該大進攻了,姑娘,你的直覺十分靈驗,這一場仗,只怕如意府方面難操勝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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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犯險履難 劫紅粉

  哽咽著,梅蕊隱在淚波後的目光有如一把熊熊的火,她死死的盯著項真,語聲裡含有刺骨的仇恨:“項真……你還是殺了我……要不,我永不會忘記今天的羞辱,無論到天涯海角,無論時光多悠久……我一定會找著你殺你!我恨我,恨透你了……”
  項真看著她,那麼輕蔑的看著她,半晌,項真撇撇唇道:
  “在江湖上,我已經闖盪了很多年,栽在我手中的人不計其數,同樣的,姑娘,你這種話我也聽得太多了……隨你吧,只要今夜我沒有殺你,將來的日子全是你的,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不會有人攔阻你。”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只怕你成功的機會不大……”
  咬牙切齒,梅蕊流著淚道:
  “你等著吧!”
  微微一笑,項真又朝晴隙中探望了一眼,輕鬆的道:
  “知道我為什麼偏偏選取眼前這一個箭穴?這個箭穴的窺縫角度正好對著我的夥伴隱身之身之外,換句話說,只要他們行動夠快,沿著這個角度成一直線迅速奔來,到了牆根就安全了,剩下的事,便在我們如何逐一剷除這些陰毒的埋伏,說到這裡,我又要感謝你告訴了我一些珍貴的秘密……”
  氣恨得幾乎暈了過去,梅蕊哭著道:
  “你卑鄙、下流、無恥……”
  項真聳聳肩,笑道:
  “兵不厭詐,奈何?”
  不待梅蕊再講話,項真已將唇湊上了一邊的暗隙,輕輕發出幾聲短促卻清晰的“咕”
  “咕”聲來!
  聲音一發出,他猛的轉身面向梅蕊,雙目中煞光暴射,像陡然換了一個人似的,狠毒的道:
  “梅蕊,不要出聲,不要蠢動,我的心腸夠得上硬,而你,也應該可以多活幾年,知道我的意思?”
  唇角強烈的抽搐了一下,梅蕊慘烈的一笑,蠻橫的道:
  “我馬上就呼救 ”
  一陣涼風那麼來去無蹤的拂過了梅蕊的“啞穴”,她渾身一哆嗦,就“啊”“啊”的再也說不出話,發不出聲了!
  項真哼了哼,道:
  “記下這一次,下一次你就喪命!”
  說著,他立刻到暗隙前探視起來,嗯,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幾條人影已自那邊的林子里,閃電般到了牆下!
  同一時間
  項真忽然聽到了自己處身的箭穴兩邊石牆,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壁聲:三緩三急!
  回頭看看梅蕊,項真低促的道:
  “這是什麼意思?”
  梅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猛的垂下頭去,她垂下頭去的姿勢是如此堅決而有力,以至立即使項真明白不會得到滿意的答覆了,於是,他一咬牙,飛身拔起,右手不分先後的托開了石板,人已有如一溜輕煙似的來到了回道之上,一上來,他先右後左,學著方才梅蕊的樣子,在兩邊兩個角垛成直線的前後使力用腳連頓了九次,這兩塊石板上連跺了九次的空洞回聲幾乎融匯在了一起,分不清是哪邊先發出的聲音來了。
  很快的,很肅靜的
  左面回道上的一塊石板首先移開,不待有人出來,項真已像是一抹流光般閃掠進去,他身形甫始消失在那塊石板下的箭穴中,一連串沉悶的鐵掌擊肉聲夾著低曝慘嚎已窒息般傳出,而當這些宛似濃霧中揚起古怪的聲音尚未曾消失,項真又已電躍而上,一身黃袍沾滿了斑斑血跡!
  現在右邊的一塊石板也張著掀開,一個腦袋剛剛半露了出來,項真飛起一掌將那人硬硬震跌下去,自己也的射入,就在那人癱賴的屍體尚未落地,他的雙掌閃翻中,這個箭穴中剩下的四個人又有三個滿口噴血的打著轉子摔倒,被掌斃的這四個人,一直到死,甚至連殺他們的人物是個什麼面貌都沒有看清!
  僅存的一位仁兄宛如驟遭雷殛般一下子呆在當地,他雙手半舉,還停留在方才他正要取一件東西的姿態上,一雙眼睛僵直的瞪著項真,就這一剎,他已完全嚇痴了!
  項真二話不說,上去就是兩記大耳刮子,打得這個角色猛一哆嗦,如夢初覺,他嘴角流著血,面頰暴腫的“撲通”跪倒,叩頭如搗蒜,道:
  “好漢饒命……英雄饒命……小的只是個奴才……是聽人家使喚的腿子……好漢高抬貴手啊……”
  無比的驚懼含蘊在這人顫抖混淆的語聲裡,吐露自他上下交磕的牙縫間,那情狀,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項真面無表情,冷峻的道:
  “剛才你們看見了什麼?那三緩三急的敲壁聲又代表什麼意思?”
  這位仁兄恐懼得臉如死灰,全身哆嗦,他慌忙的道:
  “剛才……李昆……好像看見了……幾條黑影……他疑似眼花,不敢……不敢驟發警訊……就用暗號探……向隔壁的箭……箭穴看清了沒有……還沒等到回……答……
  英雄你……就下來了……”
  暗中籲了口氣,項真一腳踢到那人的“暈穴”上,那位仁兄“吭”了一聲,立即寂靜的躺下去不動了……
  離開這個箭穴,項真過去將兩邊的石板歸還了原位,俯身出堡牆之外,口中又低低的“咕”“咕”兩聲,於是,黑暗中宛似幾個大鳥飛騰,下面人影連閃,西門朝午、荊忍、魯浩、黎束四人已騰躍了上來!
  沒有多說,項真一指方才他自己容身的中間那個箭穴,急促的道:
  “下去!”
  五個人迅速消失在掀開的石板下面,待石板托歸了原位,他們全已在其中了。”
  微微喘了口氣,項真目注這四張帶著污漬的面孔,一笑道:
  “沒有意外吧?”
  西門朝午好奇的朝四周打量著,邊道:
  “沒有,就是蹩得難受,凍得發麻,又擔心你老兄出了漏子……”
  有些迷惘的,“長鏈”黎束吶吶的道:
  “項師叔,這個小房子,是做什麼用的呢?”
  項真一笑道:
  “這叫‘箭穴’,如意府四周的府牆上,隱藏著這種箭穴共有一百二十餘個,只要一聲令下,萬箭齊發,遮天蔽日,宛如飛蝗,設計得相當的精巧與歹毒……”
  仔細而扼要的,項真把這箭穴的功用、構造、及大略分配位置詳述了一遍,跟著又將如意府裡的各項機關埋伏一一指未了,他又道:“這裡的各種裝置,再加上大河鎮的埋伏陷阱,如果我方人馬全不知道,往裡硬衝硬闖,不搞得屍橫遍野,損失慘重才怪,方才我已把這裡的數人埋伏說明了,大河鎮的我們也已大略看到與探清,尤其是那裡挖掘的地道工事,我懷疑是與褐石澗澗緣那邊性質相同的火藥裝置,此點我們切需注意,現在,該派一個人同去詳告鐵掌門及無雙派的各首要了,我想……”
  他看著“金雷掌”荊忍,笑道:“煩荊兄辛苦一遭如何?”
  荊忍頷首笑道:“當然。”
  低沉的,項真道:“但荊兄須切記一個原則,此行異常重要,關係無雙派千百人命,勝負榮辱,一路上,千祈莫與敵人纏戰,以免延誤大事!”
  荊忍點頭道:“放心,他們追,我跑便是了,這點本事我自信還有。”
  項真平靜的道:“事不宜遲,荊兄,祝你一路平安!”
  雙手抱拳半轉,荊忍笑道:“托各位洪福,我先走一步了!”
  說著,他上梯托板,一閃而逝,項真過去將石板還歸了原位,下來後,看見行者魯浩正湊眼在暗隙上朝外張望,邊道:“哈,這玩意可真靈光,項師叔,荊大俠的身形快極了,從我們這個方向筆直的飛了出去,和一抹流煙一樣……”
  項真正要回答,西門朝午已低叫了一聲,指著半躺在草蓆上怒睜著一雙美眸的梅蕊,奇道:“咦,這裡還有個娘們哪?他奶奶還生得怪標致的……”
  項真淡淡的道:“是長虹派掌門人的飛女。”
  怔了怔,西門朝午道:“她怎麼會到這裡來著了你的道兒呢?”
  玉也似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熱,項真有些尷尬的道:“我誘她來到此處……然後點了她的穴道……”
  老狐狸似的西門朝午已經料到這是怎麼回子事了,他促狹的一笑道:“好小子,有你的,若是換了我,只怕豁上這條老命她也不會跟我來到這裡,哈哈,黃龍項真樣樣都強,我服了,服了……”
  項真的臉孔越加赦然,他忙道:“當家的你口下積德,現在該展開行動了,以免時間來不及。”
  西門朝午笑道:“但聽尊兄吩咐。”
  項真面容上仍然帶著微笑,但語聲卻是出奇的冰冷:“首先需要毀去的便是如意府的箭穴,整個堡牆上的箭穴共是一百二十座,方才我已大略看了一遍,正對著每個牆垛之下便是一座,無雙派的人馬來攻,最方便的捷徑便是從我們潛來的林子里撲襲,換句話說,朝著這一面的箭穴便需要徹底毀去,如意府是四方形的石堡,一百二十座箭穴均分,這邊就有三十座,如今我們已消滅了三座,尚有二十六座,這二十七座箭穴,務須在無雙人馬到來之前完全剷除,以免他們受到慘重打擊。”
  目光隱射著一股寒烈得令人顫驚的氣息,項真又凝重的道:“毀滅這二十七座箭穴的行動,便由當家的你與魯浩魯兄負責,黎東黎兄則閃擊其他九十座箭穴,儘量去幹,能除去多少便除去多少,別忘記徹底損毀這些箭架,用狠殺,用火燒,任何手段不拘!”
  西門朝午與黎東魯浩三個人連點著頭,項真又道:“他們每一處箭穴中有五個人,全是如意府屬下的小角色,大都未具有硬功夫,只要行動快,不給他們發出告警求救的訊號,這樁工作完成便並不困難……”
  忽然,西門朝午道:“且慢,方才你告訴我們這箭穴的功用時,好像忽略了一個問題,老兄,他們鐵架上的連珠弩是從哪裡射出去?鐵架前有石壁擋著!”
  項真一指那個石壁邊的鐵把手,道:“據我推斷,只要一扭那鐵把手,前邊的石壁便會移開,或是升高,或是降下,露出空間來供連珠弩發射!”
  看看那個鐵把手,西門朝午低聲道:“不會錯吧?”
  項真搖頭道:“放心,決不會錯!”
  說話中,他又斜膘了那邊的梅蕊一眼,梅蕊卻氣得一下子轉過臉去,於是,項真笑了笑,道:“我和你們分開之後,有三個大事要做,第一、去那叫‘回韻閣’的地去劫奪鐵掌門的千金,如有可能,當然連那康玉德也不能放過,第二、我已探明無雙派被俘的人全囚在如意府中,解救他們出困之事更是不宜稍遲,第三、如意府裡的機關陷阱我要儘可能加以破壞!”
  吃了一驚,西門朝午道:“我的乖乖,這三件事哪一樣也是玩命的勾當,你一個人如何應付得了?項兄,我看還是從我們三個人中抽出一個協助你……”
  項真擺手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幹至少來去方便,如成不了事他們也不容易陷住我,多了人要瞻前顧後,有時在放開了宰殺的關頭還得擔一份心!”
  有些憂慮,西門朝午低緩的道:“但如此一來,不是把整個如意府都轟動了麼?”
  項真頷首道:“當然,這是無法避免的,據我想,無雙派在明天凌晨便可攻人大河鎮中,現在隔著天亮,也不會太久了!”
  沉吟著,西門朝午道:“這邊的事若辦完了,下一步我們再做什麼呢?”
  項真一笑道:“很簡單,竭力擾亂如意府的人心,並接應無雙派的攻入!”
  緊接著,他又道:“但記得用遊鬥,不能纏戰!”
  側首又看了躺在草蓆上的梅蕊一眼,西門朝午悄聲道:“那一位如何處置?”
  項真抿抿唇,道:“當家的意下?……”
  西門朝午笑道:“點她的穴道,饒她一命算了,女娃兒嘛,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歹人!”
  項真搓搓手,道:“就是這樣吧,老實說,我也不想殺她!”
  大步走了過去,項真半俯下身,低柔的道:“梅姑娘,我們不殺你,但我們的行動與計劃你已全聽去了,而我們又不能耽擱,馬上要開始對付如意府,換句話說,這裡出了事他們也立即便會知道,你是個活口,他們救出你,難保你不把我們的秘密各訴他們,但既要留你的命,又得不准你講話,這樁事可就難了……”
  梅蕊一張娟秀姣好面容慘白,雙眼恐怖的大睜著,嘴唇急速翁動,卻又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全身在不可抑止的抖索,撲籟籟的……
  搖搖手,項真又低徐而和善的道:“不用怕,我不會難為你的,我曾學會一種十分獨特怪異的閉氣手法,可以令你像個死去的人一樣暈絕過去五個時辰,但五個時辰之後就是沒有人施救也會自動醒轉,這種方法施諸你身有兩個好處,其一,敵我雙方都以為你已死去而不會再加害於你,其二,可以使你不用說話,安詳的睡上一覺,待你醒來,一切都已成為過去,那時候你再怎麼說也沒有關係了,醒來後,你最多只會覺得有些虛軟而已。”
  露齒一笑,他又道:“我這閉氣手法,普天之下,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解,黑髯公不行,你的義父,更不行!”
  又靠近了一些,項真柔和的道:“乖乖睡啊,祝你有一個好夢……”
  梅蕊想掙扎,想呼叫,但一切都是枉然,項真的雙手閃電般掠過她的眼前,她甚至連自己身上什麼地方受到觸弄都不曉得,便立刻失去了知覺。
  西門朝午哈哈笑道:“項兄,你這閉氣手法可真如你說的那樣靈光?”
  項真正色道:“不錯。”
  他回首看了看已經寂然不動梅蕊一眼,淡淡的道:“只要如意府發覺了這裡有變,他們就會把她抬回去,在她醒來之前,只怕長虹派的幾個老小子要好好難過一陣了!”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道:“我們開始吧,項兄?”
  項真微一抱拳,道:“好,三位多保重了!”
  西門朝午真摯的看著他,低沉而有力的道:“你更要小心,項兄。”
  堅強的一笑,項真翻身,拔掠,托開石板,完全是一個動作,只見他身形甫動,已經失去蹤影!
  在回道上將白日的雪花清掃得乾淨淨的石板地面泛著一股生冷的潮氣……
  項真略一打量地形,驀地騰空而起,用一口丹田精鈍而洗暢的真氣催動著身體的掠飛,像是一顆橫過蒼穹的殞星曳尾,只是眨眼之間已快捷隱密的重又回到了金瓶殿的側面。
  他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朝著那個連接著的亭臺樓閣進,好在他已知道了如意府大多部份的機關佈置,行動起來,越發有著事半功倍之效,在經過了七座樓房,躲開了五撥巡行的隊伍之後,現在,他已察覺有一棟孤立的小樓正掩遮在那七座連衡的巨廈之後,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樹邊!
  暗中向上蒼禱告這就是“回韻閣”,項真屏息往前潛行,十分仔細而快捷的專找著沒有園圃,沒有花石,沒有草叢的地方走,夜色十分濃密,加以項真的身形又是出乎想像般的急速輕巧,瞬息間,已給他靠近了這棟小樓,饒是如此,一路上他還險些被兩排“血線”絆住!
  凝聚目力往小樓下的門媚上看去,這一看,項真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哈,那門媚上的一方小小橫匾,正有著三個蒼勁的黑色草體字:“回韻閣”!
  搓搓手,項真正待找尋上樓的地方,斜刺裡,一聲沉喝已暴響而起:“什麼人?站住!”
  心頭一跳,項真趕忙伏在原地不動,同時側耳細尋著聲間發出的地方,沉靜了一會,有一陣低微的騷動傳了過來,似是有幾個人在小聲的爭論著什麼,唔,聲音竟來自回韻閣旁邊的那株巨松上!
  項真仍舊伏地不動,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一片枯萎的雜草旁邊,一面伏著,他一邊運勁聆聽樹上的人在爭論些什麼。
  雖然由項真伏身的地方隔著那株幹挺虯的巨松之間還有將近三十多步的距離,但那隱隱的低語聲卻仍給項真斷斷續續的聽到了一些:“那白晃晃的東西分明只是一團枯草……真窮他媽緊張……活見鬼……”
  “……剛才怎麼沒有那團影子?……好像我一叱之下才不動了……”
  “你去看看呀……只在這裡喳呼算他媽什麼好漢?……
  對頭的話還有這麼鎮定的?……”
  默默的,項真打量自己這裡與那株松頂端的距離,一口真氣徐徐貫注在四肢百骸,他要一擊成功,當然,他也知道非要一擊成功不可,那並不太簡單,只憑聽覺判斷數人的藏身位置,而還要絲毫不爽,這除了靠半身的功力,憑氣也得多少有一點了!
  一起便是“龍翔大八式”中最為精絕的“化龍飛月”一式,只見他軀體影閃,就像一團黃色的電火一樣來到巨松之前,靠著虯曲幽密的枝權掩護,在松樹的上面近頂處,搭就了一具小小的木架,木架四周還圍著粗糙的欄幹,三個皮衣大漢正在低促的爭說著什麼,他們剛剛聽得松枝子籟籟亂響,積雪紛落,三個人的六只眼睛還沒有來得及找對方向,每個人的胸腹間便有如驟遭鐵錘猛擊,連吭都沒有吭出一聲,三條軀體已全全然然軟軟的滑倒在木架上。
  長長籲了口氣,項真掃了一眼那三張灰白掃曲的面孔,閃電般撲掠向回韻閣的簷角!
  在這一剎,他手中已折了一段松枝,每在落身之前,全用松枝迅速一一試探,到了一扇袖木鑲金邊的花窗之前,他身形一翻,已那般險急卻毫無聲息的貼上了窗邊!
  毫無遲疑,他運掌於窗閂之部位,掌力透過窗框,裡面的插閂已被隔著窗框震斷,輕輕墜落於地!
  縱使是極細碎的一響,亦似驚動了房中的人,一陣被褥的翻動聲裡緊張著一個女子嬌嫩卻驚惶的語聲:“是誰?”
  輕輕推窗掠入,項真一面反手再將窗戶合攏,這閃電般掠向房中一張羅幔深垂的錦榻之前!
  從他震斷窗閂,入房,至到達榻前,動作是連貫而迅捷的,幾乎那窗閂的落地聲剛剛響起,他人已來至錦榻旁邊。
  毫無猶豫,項真“呼”的一下掀開帳幔,右手一伸,已將一個體態窈窕,肌膚自嫩光滑的少女自被褥中抓了出來,藉著室中桌上的豆銀燈,項真可以看出這位少女的姣好面容及她驚俱的神態,就在她被抓著離榻的一剎,她伸出去的手稍差一絲的沒有來得及扯動那垂在枕邊的一條絲繩!
  猛一下將這少女放在地下,項真冷酷的注視著對方蒼白的面容,凌亂的披肩長髮,以及籟籟抖索的身軀,這一切,都代表著她的畏怯、慌亂、恐怖、而震骸,不知是天氣太冷抑是這少女怕得大過度,她雙手交叉摀在胸前,玲瓏的嬌軀瑟縮著,以至看上去那一襲綢質繡花的精雅睡袍就更顯得單薄了。
  她驚恐的看著項真,語聲顫慄的道:“你……你是誰?
  ……你要什麼?”
  項真先不回答,他尖銳而迅速的將整個臥室環視了一遍,唔,陳設華貴而瑰麗,稱得上是美崙美矣了,重重哼了一聲,他才道:“現在不是你可以發問題的時候,你只要回答我的話!”
  少女咬咬牙,強制著內心的惶亂與不安,她抖索的道:“你……你可知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四面都……是埋伏……防守森嚴……我只要一呼救……你插翅也……難飛!”
  不屑的一揚眉角,項真道:“你已親眼看到我穿過了那些埋伏陷阱與重重的防衛來到你身前並挾制了你,這還不夠證明我的身手麼?”
  頓了頓,他又道:“至於你要呼救,儘管自便,看看他們來救你夠快,抑是我先宰你夠快,姑娘,你過份的幼稚與天真了!”
  少女絕望的站在那裡,有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無助的看著項真,雙眸中,淚光盈盈……
  毫無情感與憐憫的,項真冷冷的道:“你的名字?”
  少女抖了一下,聲若蚊吶般道:“鐵……娘娘……”
  心中充滿了喜悅與興奮,項真表面上卻淡漠如舊:“仰起你的頸子!”
  少女驚恐的道:“為……為什麼?”
  項真低沉卻狠厲的道:“仰起你的頸子!”
  被項真的威勢與氣燄所震慴,這位嬌美的少女只好微微將頭向上抬起,項真又冷酷的道:“再高一點!”
  於是,不敢稍有違抗,女郎的頭又向上抬,幾乎已將面容對著房頂上,她那一截粉嫩潔白的頸頷便展露在項真的面前,嗯,就在她的喉頸盡頭,接近下頷的地方,有一顆豆大的小小紅濾!
  項真踏上一步,伸手摸試這顆紅痣的真偽,當他的手才一接觸到這少女的肌膚,她已不可自製的強烈抽搐起來,同時,淚水奪眶而出!
  滿意的退了一步,項真語聲變得較為溫和的道:“不錯,你是鐵娘娘,不用怕,我不會像你想像中那樣來對付你的。”
  這少女,唔,正是無雙派掌門人的獨生千金,此次掀起干戈浩劫的導火線,多少生命殞落的罪魁禍首 鐵娘娘!
  鐵娘娘仍然畏縮的輕顫著道:“我為什麼需要假冒?
  ……你……你是來找我的?”
  點點頭,項真道:“當然,而且,找得很久了。”
  一雙美眸裡浮漾著恐懼,她吶吶的道:“是……是爹爹托你來的?”
  項真沉緩的道:“正是,為了你,無雙派在碑石山橫屍累累,血染荒嶺,如今,黑手黨與赤衫隊、如意府、大刀教、七河會、青松山芒等江湖幫會又聯合起來合阻無雙派,你當然明白,因為碑石山一戰失利,令尊又已帶著大批人馬直至此,現在,血戰已結果行快兩天了!”
  唇角微抿著,有一抹殘酷與仇恨的陰影浮起,項真又冷森的道:“這一再的拼戰,起因全是為了你,固然,那康玉德更不可恕,但你對令尊的表現,卻頗令他失望!”
  鐵娘娘怔忡了片刻,幽幽地道:“我……我是自己願意跟著玉德出來的,如今,我已是玉德的人了,請你轉告爹爹,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好了……”
  項真一聽之下,怒火暴升,他陰沉的道:“令尊生你育你,愛你護你,自褪褓至成長,到頭來他,卻只得到這一句話麼?”
  目眶中含著淚,鐵娘娘又抽抽噎噎的道:“我已經大了……我有選擇自己終身幸福的權力……我愛玉德,他也愛我……我們已結為夫妻,為什麼爹爹要硬生生的拆散我們?”
  項真冷哼一聲,強壓著怒火,道:“康玉德恩將仇報,誘你私奔,這是第一不該,盜竊令尊珍藏的一盒‘紫玉珠’,潛逃無蹤,這是第二不該,未徵得令尊令堂同意,與你苟合,這是第三不該,而這些卻只是浮面的,令尊的威嚴,無雙的信譽,傳統的禮教,為人的綱常更為重要,你們已完全丟棄不顧,再加上為了此事而損喪的人命,纏綿的血怨,鐵姑娘,組合起來你們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哽咽著,鐵娘娘哀切的道:“我們只是怕爹娘不同意才這樣做的……那盒柴玉珠……也是我叫玉德去拿的……因為我們沒有盤纏……”
  靜靜的一笑,項真寡情的道:“如今說這些,一切都已太遲了……”
  驚恐得又開始籟籟抖索,鐵娘娘位道:“請問……爹爹準備要怎麼做?”
  項真淡淡的道:“這是多餘的一問,鐵姑娘,你已經看見他正在怎麼做!簡單的說,用鮮血洗淨辱恨而已!”
  倒一步,鐵娘娘畏懼的道:“你……你要把我如何?”
  一揮袍袖,項真道:“交還給你父親!”
  鐵娘娘聞言之下有如冷水澆頭,她激靈靈的一哆嗦,惶然道:“不……我不去……”
  目光冷沉的看著她,項真道:“我們都知道,這由不得你,是麼?”
  鐵娘娘已恐懼得有些神經質了,她低位著道:“在碑石山……玉德就一直未曾與派裡的人交過手……他沒有染上一滴無雙派的鮮血……我們只是逃避……我不能離開玉德……我們已是夫妻……我要再見見他……他就會回來的……他告訴我只是到金瓶殿去一下就回來……
  你們不可以拆散我們啊……我們相愛並沒有錯……”
  就在她低槍的悲泣中,樓外,遠處,忽然響起了一片淒厲的、急劇的、帶著狂亂意味的銅鑼聲,“ ”“ ”
  “ ”一陣緊似一陣的敲打著,那浪潮般一波波的刺耳鑼聲,幾乎將人們的心都撕碎了!
  項真平靜的朝四周看看,低聲道:“抱歉,鐵姑娘,我想,我們該走了。”
  震駭的往後退去:“你不要靠近我……你再近一步,我就叫……不,你們不該分開我和玉德……”
  嘆了口氣,項真右手一彈倏收,對面三四步外的鐵娘娘窒悶的“啊”了一聲,雙手一垂,全身已癱瘓似的軟軟倒地!
  項真在錦榻上扯下一張薄毯,三把兩把就將鐵娘娘裹在其中,就在他正要摃起鐵娘娘的時候,房門外,已響起了一陣低微的問聲:“少夫人,有什麼不妥麼?”
  稍停了一下,外面的人似是因為沒有聽到回聲,有些緊張的再敲敲門,又低促的道:
  “少夫人,少夫人,請你醒醒……”
  項一下子閃到門邊,猛然隔著門雙掌齊飛,於是,在“嘩啦啦”的暴響聲中,門扉粉碎,木屑四濺,兩名黑衣大漢已滾球似的摔滾而出,在他們跌翻的一剎,胸前懸掛的金屬黑手標誌朝空揚起,唔,竟是黑手黨“血魂堂”的人物!
  就這一下,已使整棟回韻閣剎時沸騰起來,樓下立刻響起了一片驚呼聲、叱嚷聲,樓梯急響,步履嘈雜,顯然已有人奔上來了!
  項真不想纏戰,他急步迴轉,拿起桌上的銀燈猛力摜向房中的錦榻上,於是,只聽得“呼”的一聲,在燈碎油灑中,火舌頓時四竄,一張被褥綿綢,羅慢生香的床榻,已立即陷入一片熊熊的烈焰裡!
  大笑一聲,項真摃起地下裹在薄毯裡的鐵娘娘,反身一腿將那張黑亮方桌踢飛出去,正好迎上了四名猛衝而來的大漢,同一時間,他一掌震碎了窗戶,在一片木框迸裂聲裡電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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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血掌索魂 大煞手

  此刻,整個如意府,似已完全陷入一片緊張匆忙的情態中,但是,卻並不紊亂慌雜,只聞得鑼聲一陣急似一陣,間或夾著清脆而飄浮的銅鈴聲,黑暗裡,人影閃掠奔走,刃芒映泛著寒光,低沉的叱問起落不息,好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不過,越是如此,卻越發看得出如意府的防守森嚴,訓練有素!
  項真掠下回韻閣之後,並不奪路衝逸,他又跳回那株巨松的木架上,冷眼注視著四周的變化,沉吟了片刻,他頓時下了決心,左手隔在薄毯外面,迅速點戳了幾處鐵娘娘的穴道,嗯,他又施出他那特異的閉氣方法來了。
  給鐵娘娘施過手法之後,他目光仔細朝左右搜視,終於落定在一個地方,於是,項真長射而起,在空中速急換氣,有如一道飛鴻般足不沾地的越過了十七丈的空間,那般矯捷的一個跟鬥撲到一口圍以矮牆的水井之旁!
  伏在牆邊不動,靜靜的聆聽著附近的聲息,良久,他才放下心,用雙手飛快的在地下扒掘起來。
  雪溶於上而上質是鬆軟的,以至項真並不須要運起功力便在極短的時刻裡挖好了一個淺淺的方穴,這方穴的大小,嗯,正是一個人身體的寬長!
  小心的托起裹著鐵娘娘身軀的薄毯,項真將她平穩的放在方穴之內,然後,他將浮土薄薄的密灑在上面,再將毯子掀開,只露出了她的面容,別外,他又按了一堆枯草仔細的掩在她面龐上頭,在枯草四邊,他還壓上幾塊石子,免得被風吹走,現在,這塊方穴在矮牆根部,沒有人會衝踩向這裡,而且,除了從對面一個方向走近,其他三個角度全由矮牆擋著,不敢說百分之百保險,至少被人發現的機會不多,在目前的危急情況下,也只好冒冒險了。
  沒有再耽擱,項真朝相反的方向掠去,然而,他在奔出不遠之處,又突的一個倒翻,怒矢似的激射而回,目標直指金瓶殿,而現在,他已絲毫不再掩蔽形藏了!
  很快的,項真的身影便被如意府方面的守護者所發覺,一陣陣的清脆鈴聲緊緊迫在他的身後四周,就像有無數個幽靈在尖叫銳嘯著一樣,好不令人心中發毛!
  一個旋身,他猛然撲向右邊一小片人工裁植成的疏林內,一蓬藍汪汪的利箭正好暴雨般罩來,項真斜射的身子這倏然平空一彈,突地又硬生生拔高了六尺,那群利箭便貼著他的腳下全部落空,而就這些利箭落空的一剎,項真已撲入疏林之內,他身形猛翻,掌影刃芒般縱橫,七名伏在暗處放箭的皮衣大漢已慘嚎著分成七個不同的方向飛了出去!
  項真默不作聲,伸手撿起一個小銅鈴,又拿起一柄雪亮的鬼頭刀,迅速朝黑暗中奔去。
  一面奔躍著,他也一邊急搖著手中的銅鈴,與遠近的鈴聲遙遙應合,混成一片,現在,他在移動中的身法,已完全不折不扣的使用出“龍翔大八式”中的絕活:“化龍飛月”!
  項真奔走的路線,俱找著花圃、庭園、小徑、草坪走,由於他的去勢太過快捷,看起來也只是一團淡淡的影子而已,根本分不出他的體形、衣著來了,除開在他飛掠而過時所帶起的一陣狂風之外,能映入人們瞳仁中的,也就只有那團淡淡的影子 像魔鬼般的影子!
  於是
  伏設在園圃、石徑、草坪內的陷餅便在他一路穿射時被引動,“ ”“ ”的“血線”
  折斷聲,“呼啦”的暗板翻塌聲,綱絲的“錚”“錚”扯動聲,起落不息的串響著,石灰包散飛如雪,黃燐粉燃燒飄舞,短羽毒射四射,暗坑中的蟲蠍竄走。而這一切,卻在發生的瞬息之前已被項真拋到身後老遠老遠了。
  因為他的身法太快,所有的埋伏機關全跟不上他的速度,但是,那些自四面圍抄追趕上來的如意府手下們卻吃足了大虧,他們驚罵著,跳閃著,更加雜著尖叫悲嗥,情勢已開始亂了!
  斜刺裡,竟也時常有人抽冷子從橫處斬襲,但是,若非在他們剛剛舉刀的時候已失去目標,便是尚未及看清目標便被震飛半空,在一蓬蓬的鮮血四濺中,那團團手舞足蹈的人影活像團團拋起落下的圓球!
  衝殺著,閃奔著,項真左手投鈴,右手的鬼頭刀便在極快的一剎一剎間破壞敵方的各種埋伏,雖然他是這般的橫衝直闖,但目光卻毫不放鬆的注視如意府方面的動靜現在,他已察覺到有四五條功力極高的人影在拼命追趕著他,不為他們鈴聲所惑,不為他的聲威所懾,於是,項真明白,如意府、或者是他們同路人中的高手出現了!
  忽然
  一片騰騰的火光出現在“金瓶殿”的後方,嗯,火勢熱得猛一下子便染紅了半邊天,那又不知是座什麼樓遭殃了!
  喧嘩聲潮水似的沸騰著,無數人影在驚叫中奔向了火起的地方,那五個追攆項真的高手亦分出了兩個匆匆趕去,但是,還有三位卻仍舊緊逼不舍的跟在後面……
  一絲冷酷的笑意浮上了項真唇角,他開始故意朝僻靜的角落奔行,那三位仁兄依然追著,在來到一個有著一座涼亭的枯乾水池邊緣,項著已在半空一挺一翻,飄然落地!
  三個人氣籲籲的飛撲而至,他們一見所追趕之人竟然自動的停下了步子,顯然俱皆吃了一驚,但他們也是老行家了,雖驚而不懼,在一聲招呼下,三個人已成為品字形的站定,隔著項真約有七步之譜。
  項真一看這三個對手,嗯,其中一個卻是見過,這位面善的朋友,便是他與梅蕊在堡牆之上巡行時與“北地一旗”杜宗相偕前來查詢的那位死眉死眼,活像一具殭屍般的角色!
  另外兩位,全是一身灰色長袍,頭髮挽成一個道髻模樣的中年人,這兩個中年人都生得面色白晰,五官端正,但是,眉宇嘴角之間,卻皆帶著一股做嶙嶙的韻味,就像天塌下來他們也能給頂上去似的……
  那死眉死眼的人物一看清了項真,也不覺得大大的吃了一驚,但在他卻僅是唇角略微勾動了一下而已,陰沉沉的,他道:“朋友,扮得像!”
  項真微道:“豈敢,玩玩罷了。”
  雙目直生生的看著項真,他又冷冷的道:“你是黃龍吧?”
  項真大大方方的點頭道:“好眼力!”
  站在兩旁的那個灰衣袍道譬中年人此刻互望了一眼,右邊的一個微微踏前一步,淡漠的道:“項真,你已狂得離譜了!”
  項真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又是哪一路的瘟神?”
  兩個灰袍人寒著臉沒有答腔,這位死眉死眼的仁兄卻陰惻側的一笑,輕蔑的道:“黃龍,難為你怎麼混得這大的名氣,招子卻放不亮,‘長虹七絕’你都認不出麼?”
  撇撇唇角,項真安詳的道:“長虹七絕也算不上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我何須要認識?”
  面如殭屍的這位朋友神色不變,他微一抬手,阻住了憤然欲動的兩個灰袍人,冷冰冰的,他道:“項真,我們已跟蹤你很久了……”
  笑了笑,項真道:“這並非秘密,我早已發覺。”
  僵硬的五官不動,這人又道:“進入如意府的,項真,還有多少你的同黨?”
  輕輕一拂袍袖,項真道:“你這算盤問我的口供麼!朋友,我的情勢只怕還未到如此惡劣的程度吧?你憑了什麼?”
  這人的雙眼目光一硬,生冷的道:“憑了按製你的狗命!”
  有趣的一笑,項真道:“朋友,我要說,你天真的過份了,就是你這兩下子,在我面前賣弄,實在還差上一把火!”
  眉毛微微一動,這人澀澀的道:“我‘魔面子’鐘浮也不會被你的虛名唬倒!”
  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項真道:“既是如此,我們何不試上一試?那站在旁邊的長虹派兩位仁兄也不妨湊個熱鬧,一起上來!”
  兩個灰袍人神色憤怒,正想開口說什麼,“魔面子”鐘浮已快逾石火般猛進倏翻,十三掌有如一串流星般飛瀉向了項真!
  然而,當那十三掌宛似融成一掌攻來的時候,項真卻鬼魅似的閃到了七步之外,在這七步的距離裡,他已向兩個灰袍人各各劈出了一十六掌!
  在血刃似的掌影縱橫裡,這兩位長虹派的高手不禁有些吃驚的急忙躍避躲讓,他們似乎想在受到攻擊的同一時間裡反擊,但是,顯然他們力不從心,他們沒有做到!
  項真雙掌驟合猝推,一股巨杵似的狂 “嘩啦啦”直搗向“魔面於”鐘浮,他的動作快捷如電,狂風始起,他又在一個騰翻下分斬兩個灰袍人!
  只一上手,三位仁兄便開始了東跳西蹦,招架不迭,雖然沒有打輸,味道上也透著那麼幾分的不自在,“魔面子”
  鐘浮面孔上依然毫無表情,心肺卻幾乎氣得炸裂,大翻身,一抹藍汪汪的寒芒猝閃,他手中已多出一柄作九曲形前端叉開如蛇信似的怪異利劍來!
  項真左右倏晃,讓過了兩個灰袍人的撲擊,貼地後又突然騰空反落而下,單掌微翻驀斬,邊低笑道:“好一把‘角蛇劍’!”
  他這一掌之力,簡直快得無以復加,而且,在此時,他所施震的掌力之中,已完全加入了“紫邪掌”功!
  有如一片薄薄的刀刃擦著鐘浮的頭皮抹過,鐘浮陀螺似的暴旋六尺,在旋轉裡,角是它劍隨著他的身形作成一圈圈弧形的閃戳,鬥然一見,就宛似他身邊有千百柄劍密密排合著一波波的刺展一般,怪異而奇幻!
  滴溜溜一個跟鬥翻了出去,項真大笑一聲,猛然迴轉,雙掌自上而下,硬生生力接一個灰袍人移山倒海般攻來的強渾掌勁!
  於是,只有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
  “ 嚓”一聲刺耳的裂骨暴響傳出,這名與項真對掌的灰袍人步履蹌踉的歪斜退後,面色在這一剎間亦全然變得灰敗,他的一雙手,正軟軟的、無力的垂下,就像失去了骨骼支撐似的!
  但是,項真這時卻也在暗裡責備自己的輕敵大意,不錯,他低估了長虹七絕的功夫,剛才,他原可不去硬接對方這攻來的掌力的,因為,就在接掌的瞬息,項真發覺這位灰袍人竟然已具備了“混元氣”的修為,自己用“紫邪掌”以硬碰硬,雖然震斷了敵人的雙腕,可是他本身也是兩臂麻木,心脈震蕩,身子大大的晃了幾晃!
  “魔面子”鐘浮乘隙而來,角蛇劍閃戳如風,呼呼活活,條條藍電晶芒交相織網,布成了一碩無懈可擊的網 帶著死亡氣息的網!
  雙腳急快的轉旋著,項真的身體在迅速得幾乎不能以肉眼察覺的微小幅度閃挪擺動,而就在這種微妙的挪閃裡,鋒利的角蛇劍劍刃便連連落空了!
  斜刺裡,幾團強的頸氣猛撞而來,項真單足柱地,一個盤旋飛出七尺,在他有如一個巨輪轉動般飛出的一剎,他已咬著牙,雙掌自下古怪的倒砍出去!
  另一個灰袍人重重一哼,微讓倏上,掌勢滔滔湧來,勁氣呼轟,有如江河倒懸,群山齊崩,好大的聲威!
  魔面子鐘浮被項真肋下倒翻的兩掌逼得一窒,但也僅只是一窒之下又再度撲上。
  老實說,這魔面子鐘浮的功力,乃是頂兒尖兒的,尤其是他反應之迅捷,心思之狠毒,藝業之精湛,更是無可喻言,這種對手,項真闖盪江湖了多少年,也沒有見過大多,此人的一身把式,較之長虹七絕眼前的兩個角色,至少也高出了兩等以上!
  於是,項真有如一團滾動的龍捲風般狂然而猛悍的翻飛縱橫著,他已打定了主意,先要除掉這“魔面子”!
  在與當前的兩個對手擠鬥中,項真同樣未曾放棄對另一個折腕灰袍人的注意,那個灰袍人正虛軟的靠在枯池邊一株白楊樹下喘息,豆大的汗珠沿著額邊滾動,他咬著牙,閉著嘴,渾身仰止不住的抖索,顯然是十分痛苦,他那一雙斷裂的手,就這片刻已經腫起老高,烏紫紫的、赤油油的……
  猛然,項真一口氣逼在兩掌之上,雙掌劃壹個大弧,由外而內,“呼”的再次迎向灰袍人的攻擊,同一時間,他的身體已做了一個完全相反角度的橫射,兩腳在一閃之下猝踢轟面子鐘浮的下頷!
  鐘浮的連環十一劍在項真身軀橫飛的一剎通刺空,藍光閃爍中項真的雙腳已來到了下頷,氣得他大吼一聲,“刷”的反退了三步!
  攻來的灰袍人目光一閃,在一閃間看清了項真硬硬迎來的雙掌,以及,那雙手掌上的,項真面也止的青紫之色!
  心頭一跳,灰袍人立即奇快無比的側躍,項真卻在魔面子未及上前夾攻的一剎雙臂急浪似的連連翻斬,已經看不清他雙臂的動作,只見一片片的掌影滾動掠射,縱橫飛舞有如噴濺的千百水珠,烈陽的四射光芒,那麼密,那麼廣,又那麼無可阻止!
  在這掌影甫現的瞬息,項真卻已和他劈出的掌勢以不差先後的速度狂猛的側攻向了正待撲前的魔面子鐘浮!
  他這種在同一個時間分拒兩個強敵的功力,其凌厲與詭異處簡直是匪夷所思的,連冷做獨尊如魔面子鐘浮這等高手也不禁不大大的震撼了,於是,鐘浮在厲叱聲中再次揮劍後退,那邊,灰袍人已在拼命的招架裡仍然有連續七掌穿過了他的攔截劈到他的身上!
  “吭”“吭”的鐵掌擊肉聲沉悶的響起,灰袍人大口大口的噴著鮮血,打著轉子旋出了七步沉重的摔倒於地!
  尖嚎一聲,倚在白楊樹下的那個折腕灰袍人瘋狂了一樣朝項真衝了過來,而在同時,魔面子鐘浮也雙目赤紅的揮劍凌厲攻到,項真大笑著,身軀挺立不動,雙掌閃電般翻舞劈斬,血刃似的掌影翩翩掠射,時間、部位、角度,拿捏得又狠又準,又急又快,就像是千百個惡魔的醜臉,無數個冤魂的尖位,滿空的魅影在嘲笑!
  “噗  , , ”的悶響連環揚起,那個折腕灰袍人的身體連中四掌,像是一團肉球般在空中不斷翻滾而出,每一度翻滾裡濃稠的鮮血便暴雨般灑落下來!
  魔面子鐘浮如大風車般飛來閃了出去,一張素無表情的冷臉也不由變得紫中泛紅,油汗沾滿,他退了八步,卻在退出的一剎又反攻而上,角蛇劍揮舞得宛似狂風滾雲,怒浪驚濤,一層層、一重重、一條條、一溜溜,交織著、累疊著、閃耀著,那麼憤昂激烈的卷來!
  項真雙臂間與掌上的肌肉在急劇的抽搐,一股火辣辣的感覺直通到心底,甚至連腦袋也有些暈眩了,高手相鬥,最忘的便是以硬碰硬,以堅攻堅,因為這樣一來不僅完全沒有巧勁可運,更大大的消耗了含蘊的真力,削減了潛伏的暗勁,尤其是,雙方都在內家功夫上下過苦心的話!
  這時,魔面子鐘浮卻拼上了老命,他似已將多少年來的修為全運用在這次搏戰上了,如此狠蠻而悍野的攻至!
  青紫色的光彩染布在項真俊俏的面容上,在黃袍飄舞中,他仿佛一顆蒼穹的流星般令人們的瞳孔皆不及追攝的倏起倏落,忽閃忽隱著,魔面子的角蛇劍雖然出手快捷,招式詭異卻每每皆在稍差一線下戳空,刺向一團空氣,一條影子,那般的沒有實質,那般的飄緲空虛!
  是的,習武之人,若練數十載,所要求的,也就在這一線之差上了。
  突然
  項真在一閃之下猛地迎向了鐘浮刺來的劍勢,他迎得那麼坦然,那麼乾脆,又那麼迅速,以至魔面子鐘浮在愕然中還沒有清這是怎麼會事之前,雙方已無可避免的接觸上了!
  角蛇劍的分叉劍尖在一閃之下便刺上了項真的身體,但是,卻在甫始刺上的剎那倏而一滑一震,快得不可思議,項真的黃袍竟在這一眨眼間脫了下來,正好結實的纏住了角蛇劍上,而角蛇劍九道彎曲的波刃,卻更使纏在上面的黃袍不易脫落!
  大吃一驚之下,鐘浮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了,他怒吼一聲,立即棄劍撤身,雙掌一抖,分左右猛劈敵人!
  項真微退一步,右掌翻飛,十幾掌急之至的反卷,左手一揮,纏著角蛇劍的黃袍已倏撞鐘浮。
  一橫心,鐘浮瘦長的身軀平起,怒矢一樣電射直插而進,傾斜的雙掌宛似兩柄利刃般在一彈之下分斬項真的頸項!
  冷冷一笑,項真不退反進,他未見作勢,身形已“呼”的升高三尺,就在鐘浮的掌力要觸及他勁項的瞬息間,他那瘦削的身子竟匪夷所思的猝然在半空中倒掠而起,這種完全違反了力道習慣與一般趨勢的動作,命名鐘浮一下子完全撲空,而這一生中,卻也是他最後的一次撲空了,就在這位“魔面子”方才感到不妙的一剎,項真有如自天外飛來的十五掌已在一氣呵成之下,將他連連震翻出十五個跟鬥才一頭栽跌向地下!
  飄然落在三步之外的項真也不禁蹌踉了一下,他用力摔摔頭,靜靜的站了一會,目光毫無表情的掃過地下三具怪異扭曲的屍體,鬥晌,他才長長吐了一口氣,用衣袖拭去鬢角的汗漬,這時,他發覺他散去“紫邪掌”力的雙手競也有些紅腫了!
  抖掉了黃袍卷著的角蛇劍,懶懶的穿回身上,項真開始回過頭來,再向來的地方走去……
  忽然,他開始覺得如意府中的喧嘩囂叫聲竟已沉寂了,甚至連銅鑼聲和搖鈴聲也沒有了,四周是一片寧靜,陰森森的寧靜,血淋淋的寧靜,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機警的在一塊園圃之旁,迅速閃目四顧,嗯,項真發覺在金龍殿那邊火光通明,人影幢幢,正在往來奔走著,金瓶殿後的火勢已然弱了下來,卻還仍在燃燒,那邊的堡牆上亮著一盞盞氣死風燈,可以隱約看見有無數的皮衣從正在走動忙亂……這些,象徵著什麼義意呢?
  他正在沉思著,驀地發覺有數十條人影從四面八方朝他方才與魔面子等人激鬥的枯池涼亭邊圍奔而去,片刻後,一個沙啞的、剛厲的聲音異常憤怒的傳來:“死了,全死了……好歹毒的手段,連一個也不剩下!”
  接著是叱喊的吼聲,急促移動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另一個尖口音道:“田雄,方才你可是看見還有人在這裡打鬥?”
  一個惶恐的聲音應道:“一點也不錯,就在喘幾口氣的時間以前,小的與周偉、黃傳善三個人正巡搜到這裡,隔著老遠便聽到這邊掌聲呼呼,飛砂走石,小的們在暗處一看,可不正是鐘爺他們在圍攻一個奸細麼!因而便立即奔回稟報楊爺你……”
  尖嗓子怒叫一聲,憤然道:“說不要調集這邊的人麼大家還不信,先前若是這邊的弟兄沒有奔過去搜捕那些奸細,只要一有動靜我們馬上便會知道,看看,如今可好,人都死絕了我們才趕來,還有個屁用?”
  冷冷的,那沙啞的語聲道:“楊兄,你可看出來的人功力之高麼?長虹七絕中的老六‘紅心赤膽’司徒英與老六‘紅掌回風’爾泰的技藝之佳無庸贅言,就是‘魔面子’老鐘也是咱們如意府的頂尖高手,如今三個人全橫屍在這裡,看傷處又都是由掌力所造成,換句話說,人家是赤手空拳將他們殺死的!你想,以他們三個的聯手之力,普天之下,有誰人能單憑一人手掌便解決了他們?”
  愕悶了片刻,那尖嗓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怪叫道:“黃龍!你可是的指黃龍項真?”
  沙啞的聲音重重一哼,道:“除了他,只怕素以掌上功夫稱雄的‘金雷手’荊忍也辦不到!”
  尖嗓子憤恨的吼道:“姓項的王八蛋如今一定還在府裡!可恨他心狠手辣竟然到了這步田地,***,老子不能輕饒了他!”
  沙啞的聲音冷森的一笑道:“只要他敢出來,只要我們追得到他,這筆血債,總得連息索取的……”
  “呸”的吐了口唾沫,那尖嗓子又叫道:“田雄、你們還在發你媽的什麼呆?尚不快把地下的屍駭抬到地窖裡去,擺在這裡好看麼?”
  於是,一陣輕微的翻弄聲與移動聲微微響起,跟著又是一人出力時的吸氣聲,那個沙啞剛厲的口音又陰沉的道:“府牆朝東的三十座箭穴全毀了,其他三面也被毀去了近四十座,箭架脾無羽短矢先被他們射到未曾啟開的石壁上全撞扁了鏃嘴,然後用沉重的鈍器……大約是棍棒一類的東西搗得落花流水,全已不堪使用,守穴的弟兄除了有十來個還能喘一口氣之外,其餘的全死了個乾乾淨淨,三座箭穴裡,他們竟然還發現了梅蕊梅姑娘的屍體……你看看,這怎麼得了?這個仗還如何打法?查覺了三個奸細,弄得天翻地覆,才只傷了他們一個,這一個也竟沒有捉到便吃他躲藏了起來,如今他們才算把自的人馬先安定下,開始一步步的搜捕,這些早為什麼不想到?原先都暈了頭麼?
  哼!”
  尖嗓子也低嘆了口氣,道:“我看場面不太對哪,老童子,他媽青松山莊的滕牌隊與甲馬隊已被人家殺退下來啦,只怕不到天亮無雙派的人馬就會來到大河鎮邊,髯老爺子看情形也有些著慌……康老三的那一口子也被潛入的奸細劫走了,臨蠔還在回韻閣放了把火,我猜八成又是姓項的傑作,你沒有看見康老三那如喪考她的模樣,真叫人啼笑不得……長虹派的蔡老掌門一見到他那美女的屍體,咳,簡直就變傻了,還算他忍得住,沒有在大庭廣眾前面滴下傷心淚來……”
  沙啞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才響起,卻也竟是悠悠忽忽的道:“走吧,去搜捕姓項的與那幾個奸細要緊,別再叫他們做上手腳,吃了人家的飯,也只有替人家賣命了……”
  步履聲又響起,漸去漸遠,又等了一會,項真才小心的站了起來,同時也好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他知道西門朝午與魯東魯浩三人已經完成了應做之事,而且,都很平安,便是有人受了傷,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這是一場殺伐,並非兒戲,沒有些兒血光點綴,成嗎?
  同時,項真想到了梅蕊,她自己的獨門閉氣手法所製,如今正安詳的躺在那裡,如意府和長虹派的人全以為她已死了,說不定如今正將她擺在一個冷清清陰沉沉的地方,說不定也擺在那什麼地窄裡與其死人排列在一起?想到這裡,項真不由亦嘆了口氣,感到一絲歉疚,但他又搖搖頭,這有什麼法子呢?這正是一場殺伐,血淋淋的殺伐,兩軍對陣,各為其主,在這裡,也就難談什麼仁義了……
  現在,該進行第三個步驟了,將無雙派被俘虜的各人解救出來,不過,他們到底被囚禁在什麼地方呢?直到如今,丁點線索都沒有,這,只怕不像辦前兩事情時那樣順利了吧?
  沉思了半晌,項真只有再往金瓶殿那邊摸去,他知道對方在此則正加緊巡行搜查的行動,是而於剎那之間,也更加上了幾分小心……
  在躲過一撥又一撥,一批又一批的搜索者之後,項真不由汗透重謠來到了一排石砌的,似是倉房般的屋舍之前,在這排石屋前面,可以清楚的看見有十幾條黑影正在往來巡走著,他們手上握著的兵刃,不時閃起一溜溜的寒光,冷森森的……
  石屋這一頭,離地約有兩丈高下,開著一個窗口,但這窗口卻也只有尺許大小,似是只為通風透氣之用,項真打量了那扇窗口一陣,不肯放棄的想摸進去探上一探,於是,他運用了那種最古老,也最容易引人上當的方法,抖手朝相反方向投過一塊石頭,在屋頭窗口下的的兩名皮衣大漢正奔過來查視的一剎,項真已有如一只出弦之矢般準確無比的射進了那個小小的氣窗!
  一進窗口,他已迅速貼在窗檻邊上,正伸手一按框緣,咦,卻摸到了一手粘濕濕,腥羶羶的液體,連看也不用看,項真便知道那是什麼,奇怪,怎麼會有血跡在這個地方呢?
  略一思忖,他不禁啞然失笑,目光也尖銳的向四周尋視起來,這間石室果然是一個倉房,房中的麻包堆集如山,由整個倉房中瀰漫著的氣臭嗅來,無可置疑的這全是些稻糧五穀,偌大的倉房中,只有緊閉的門邊吊著一盞罩著琉璃罩的油燈,光線暈黯而晦澀,映得這些倉房越發沉寂幽靜了……
  看清楚倉房裡沒有人,項真輕輕地、謹慎的,發出來三聲細微的口哨聲,停了一歇,又是三聲 一陣輕悄的悉嗦聲響起,隔著項真一丈多遠那邊的麻包後面,露出了一張人臉,那上一雙精芒閃閃的眸子正冷森而戒備的瞧向這邊,哈,竟是大當家西門朝午!
  項真又“噓”了一聲,於是,西門朝午也看見了他,喜色立即浮上了這位粗獷的江湖大豪臉上他立即向項真招手一邊連連指向身後。
  輕飄飄的,項真掠身而過,那麼美妙的落在西門朝午身邊,嗯,這是個躲藏的好地方,四面都是麻包,裡頭還有幾只麻包被他們拖了出來堆在外緣上,原來那幾只麻包的空位卻正好藏進幾個人去,除非你到了眼前,否則,任憑從上下左右都不易察覺出來,現在,黎東和魯浩二人正縮在裡頭,魯浩的衣衫上全是血跡,胸腹間也用撕開的內襟緊緊包紮著,原來是他受傷了!
  西門朝午拉著項真也縮進了這些空位之內,黎東與魯浩二人一見項真,也不由喜形於色,他們還想施禮,卻在腦袋碰上麻包之後被項真搖頭按阻了,項真先籲了口氣,才擺了個舒適的架子半倚半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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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石倉幽幽 聽驚雷

  湊到一邊,西門朝午噓了一聲,低促的道:“項兄,你那兒情形如何?好像也在雞飛狗跳了?那些害人的埋伏一定吃你拆毀了不少,你沒有吃虧吧?”
  微微一笑,項真也壓著嗓門道:“還好,沒有裁大跟鬥……我知道你們三位已把那邊的箭穴全毀了,還把其他三面的箭穴消除了不少,乾得好!在‘金瓶殿’後面那一把火,也是你們燒的麼?”
  西門朝午有些迷惑的問:“‘金瓶殿’?‘金瓶殿’是什麼地方?”
  項真輕細的道:“就是那棟巨廈……正當如意府中間的那棟高大摟宇……”
  點點頭西門朝午笑道:“不錯,這是魯浩老弟的傑作,就是為了放那一把火,他才被對方兩個斑頂胖漢所殺傷……”
  有些擔心的看了一邊的魯浩一眼,項真低聲道:“如何?
  嚴重麼?”
  西門朝午道:“右胸中了一劍,那一劍幸虧是橫割過去的,假如直捅進來,就只怕完蛋操了,除此之外,魯老弟的肩頭還挨了兩掌,好在沒有震碎骨頭,但也浮腫了一大片,夠受的了……”
  項真忙道:“行動有礙麼?”
  不待西門朝午回答,魯浩已沙著嗓子道:“沒有關係,項師叔,弟子還撐得住!”
  和靄的頷首微笑,項真道:“難為你了魯兄,你是用什麼東西放的火?”
  裂唇一笑,魯浩滿口尖銳的白牙閃泛著悍野的磁光,他道:“我腰裡一直還揣著派裡特製的兩枚‘硫橫彈’,在奔閃追然下,我心一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腦投進了那……
  呃,叫金瓶殿吧?投進了那金瓶殿後側的一座大樓裡我是瞄準了一盞火油燈投射的,硫磺彈一炸裂,再加上油燈的濺碎,那座樓,呃,就猛一下子呼呼的燒了起來啦項真笑道:“他們都慌了手腳,還以為有多少人潛伏進來了哩……”
  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西門朝午忙道:“失陷在如意府中的人可救出來了?”
  輕喟一聲,項真搖頭道:“沒有,找不著他們被囚的地方……我正想再仔細探查一下,就遇上了幾個對方的好手,狠打了一場……”
  西門朝午關切的道:“你一定打贏了吧?”
  笑了笑,項真道:“若輸了,如今還能在這裡與你們談話麼?”
  眨眨眼,西門朝午又問:“都是哪些人?”
  項真徐緩的道:“長虹七絕中的老六‘紅心赤膽’司徒英、老七‘紅掌回風’爾泰,以及,‘魔面子’鐘浮……”
  吸了口氣,西門朝午以一種怪異的語氣道:“你,項兄,全把他們宰了麼?”
  苦笑了一下,項真道:“在這等生死關頭上,當家的你莫不成還希望我手下留情?”
  西門朝午驚佩的低喝了聲,道:“宰得好,項兄,你可真叫有兩把刷子,媽的,長虹七絕自來眼高於頂,從門縫裡看人,像是除了他們別個都像扁的一樣,但是,呃,這七位仁兄的本事卻也確硬扎得很,沒有一點虛架子,七個人各有各的一套,那‘紅心赤膽’司徒英更是猛悍,聽說會敵之時不論生死皆不退卻,非要爭得勝負才肯罷休,而那“紅掌回風”爾泰的掌上功夫亦屬一霸,很多人都知道他已有‘混元氣,的修為了……”
  唇角輕輕一撇,項真道:“我卻不知道,還和他硬生生對了一掌,直到對掌之時我才搞清楚這傢伙竟然具有‘混元氣’的功力,險些害我我吃了大虧……”
  西門朝午低頭一笑道:“但他一定更慘吧?”
  雙目半合項真淡淡的道:“當時,他的一雙手腕震斷了!”
  “好!”西門朝午道:“你一定是用的‘紫邪掌刀’!”
  項真頷首道:“不錯。”
  目注項真,西門朝午又道:“至於‘魔面子’鐘淨這王八蛋,我在七年之前亦曾和他為了一件私怨衝突過,因此他那一身把式的深淺我十分明白,項兄,老實說,我確實服你了,當時,以我的力量還真治不了這混帳,一直死戰了一個多時辰,打了六百多招,我才賞了他‘鐵魔臂’在腰間,他咬著牙跑了,但我也沒有太好受,腿上被他一劍削掉了一大塊肉,痛得他媽到骨縫裡去了……”
  項真深沉的道:“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七年之後當家的你功力必定已更加精進,若方才是你遇上了他,只怕他也不會大過幸運。”
  籲了口氣,西門朝午隔著褲筒撫摸著左小腿上的舊有疤痕,邊低哧哧的笑道:“黃龍,你別他媽往我臉上貼金,便算我在這七年中把式有點進展,人家卻也不會停在那裡不練哪,至長至短,若是碰上了,還不又是場纏鬥?到未了還難知鹿死誰手……幸而你先把他給幹掉了,不然我和這姓鐘的早晚也仍得來上一場!”
  搓搓手,項真笑道:“如此說來,我替你除掉了一個禍患,你待如何謝我?”
  露齒一笑,西門朝午神秘的道:“黃龍小子,送你三名如花似玉的侍妾如何?”
  連連搖頭,項真咋舌道:“去,去,你早曉得我素來不近此道,休要誘惑於我。”
  西門朝午拍拍項真肩膀,笑道:“所以說你也太迂了,自古英雄愛美人,人不風流在少年,你又何苦大過於拘泥?
  又不是他媽三貞九烈的節婦,還盼著人家為你立面貞節牌坊哪?”
  項真咬咬下唇正待說什麼,西門朝午已一拍腦袋瓜。
  道:“對了,說到這裡,我想起一件事來,項兄,鐵掌門的那位寶貝千金可已救出來了?”
  點點頭,項真道:“是的,但你用錯了一個字,當家的。”
  西門朝午愕然道:“哪個字?”
  項真一笑道:“不是‘救’出來了,是‘搶’出來了。”
  “搶出來了?此話怎說?”西門朝午有些迷惘的頓了頓,又問道:“莫不是,這妮子不想跟你來麼?”
  項真低沉的道:“俗說得好:“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她早與那康玉德私自成了親,視康玉德為夫婿,恩愛還來不及,又那會背他遁走?在鐵娘娘的心目中,她的老父殘母,只怕比康玉德一半的份量也夠不上……”
  一咬牙,西門朝午怒道:“這是混帳,沒有父母之命,這門親事豈可算數?完全是亂七八糟,豈有此理!”
  鼻孔中又重重的一哼,西門朝午續道:“假如老子有這種敗壞家風,不孝不敬的熊女兒,老子就非活剝了她不可,另外還得在她眼上揚把沙!”
  徐徐一笑,項真道:“值得慶幸的是你沒有這種女兒,否則,可不就太淒慘了點?”
  跟著,西門朝午又問明了項真把鐵娘娘置放何處,他狠狠的道:“回去後,我們得詳告鐵掌門,一五一十說個清清楚楚,看他怎麼來教訓教訓這臭丫頭片子!”
  用手指輕刮著麻包粗糙的表面,項真沉緩的道:“當家的,鐵掌門外柔內剛,性情嚴肅而明正,因此我們不可用言語迫激他向鐵娘娘採取行動,換句話說,我們不能用任何方式引起他對女兒的仇恨及不滿,人家總是親父女,要怎麼辦,也會憑鐵掌門自行處斷,這本是他的家務事,別人不應該插上一腿的……”
  西門朝午忙道:“我只是氣不過!”
  項真淡淡的道:“罷了,我們都需要學學忍耐……”
  於是,他們沉默了下來,偌大的倉房裡沒有一丁點聲息,靜悄悄的,連倉房外面巡行者的步履聲,也是那般沉重與清晰的慢慢的移了過來,又緩緩的挪了過去。
  半晌。
  西門朝午有些憋不住了,他輕輕問黎東:“黎老弟,你估什麼時辰了?”
  黎東睜著那雙大眼,半仰起扁平的鼻子,咧開嘴吶吶的道:“大當家……呃,快天亮了吧?”
  “欸”了一聲,西門朝午道:“可是天還是黑沉沉的哪,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雞也不叫,狗也不吠,這不是把人愁瘋了麼?”
  就像是在嘲弄,也像是在答覆,接在西門朝午的語尾之後,兩聲隱隱的,沉悶的,微微使大地震撼的爆響聲己遠遠至大河鎮那邊方向傳來,“轟 撲隆”“ 噗隆”……
  黎東怔了一怔,一怔之後隨即歡欣振奮的低呼道:“來了,來了,那是‘巨弩’射彈出來的‘烈焰彈’,項師叔,大當家,我們的人馬已殺過來了……”
  項真點點頭,卻以指比唇,側耳靜聽著,於是,其他三人也全聽清了,就在這一剎,大河鎮那邊的爆震聲響已突然轉為劇烈,“  嘩”“ 嘩”的炸響之聲有如山崩地裂般一波波的傳來,源源不斷,倉房上的灰塵撲籟籟掉落,連地面全在顫慄了。
  雙目中光芒突亮,西門朝午喜道:“哈,無雙派果真在天亮前後便攻到大河鎮了,行,真行,他們這等聲威架勢足可與任何正式的大軍交鋒,現在,我說項兄,我們還在這裡像傻鳥似的等什麼?”
  項真冷靜的一笑,道:“當家的,我們立即便要展開行動了,稍停一會,待無雙鐵騎攻進大河鎮之後,煩你辛苦一趟,前往幫引他們由東面攻擊如意府,即是我們潛入這裡時那片林子的方向!”
  西門朝午連連頷首道:“遵命。”
  看著黎東,項真又道:“黎兄,我們兩人搭檔,密切合作,伏隱於暗處監視對方活動,以便在他們押解出貴派被俘各人之際,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衝上去救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頓了頓,項真又低徐的道:“但是,黎兄我們這樣做十分冒險,你可以想像出那時的景況,只怕……我們要以生命為賭注,一氣攻殺,不能反顧!”
  黎東一挺胸,豪邁而壯烈的道:“項師叔你老放心,我不怕,我做得到,決不會替師叔及無雙派丟人!”
  項真贊道:“好!”
  說著,他又側首望向正滿臉期盼之色的魯浩,慢慢的道:“而魯兄,他身負重創,不宜激戰,便在此地歇息隱藏,大局定後,再出來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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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鐵騎撼山 險中危

  “行者”魯浩一聽之下,一張原本泛著灰白倦色的面孔猛的急成了紫紅,他的濃眉立即糾結在一起,慌亂的道:“不,不行,項師叔,我不能賴在這裡裝熊……這一點傷拖不倒我,我還能挺得住,項師叔,你老人家一定要準我同去……項師叔……”
  項真注視著這張淳厚卻粗曠的面孔,溫和的道:“魯兄,貴派掌門把你交給我調遣,我需要愛惜你的生命,在可能的範圍內儘量顧得你的安全,你已經很賣力了,對貴派的赤膽忠心更是令我感動,但你要明白,人活著,不只為了一場殺戈,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而一個人的忠勇並非全靠著流血豁命來表示的,跟著來的這場拼鬥,你就是沒有參加,在我,在所有無雙派的人來說,你仍然克盡了本份,沒有絲毫抱愧含疚之處,魯兄,你知道麼?”
  魯浩漲紅著臉,粗著脖子,吶吶的道:“但……但,項師叔叔,還可以幹……我不想在這裡……我要跟你一道……項師叔,我受不了那種罪……”
  一側,西門朝午奇怪的道:“受罪?受什麼罪?”
  結巴著,魯浩道:“我……我一個人呆在這裡,你們卻在外頭廝殺,我會又急又慌……
  一下子擔心你們吃了虧,一下子又怕你們受了傷……坐……坐立不安的,還……還不如我也一……道上場,免得躺在此……此處像背上扎著……呃,扎著針一樣……”
  淡淡的,項真道:“你不可忘記,你創傷在身,活動不便,弄到後來,怕你非但幫不上忙還分了我們的心!”
  哭喪著臉,魯浩囁嚅的,卻牛皮糖似的固執道:“不,項師叔,我保證不給大家增添麻煩……師叔,行行好,別丟我一個人在這裡讓我跟著去……”
  外面,遠遠的,隱隱的,“  嘩”“  嘩”的爆炸聲越發急促了,空氣也宛如在籟籟的波顫著,整個石倉都在微微震動,魯浩旁邊的黎東則面色木然,沒有一點表情,西門朝午也拿不准主意,他有些焦的看著項真,兩手在不停的搓揉……
  沉吟片刻,項真斷然道:“好,你去,但卻需聽命行事!”
  魯浩大喜過望,他連連點頭,忙道:“謝謝師叔,謝謝師叔,我一定聽話,師叔你老人家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於是,西門朝午笑了笑,低聲道:“走吧?”
  項真頷首,邊道:“還是從窗口出去,大家行動要小心些!”
  說罷,他一提魯浩的衣領,雙臂運勁猛投,魯浩甚至連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龐大得如一頭牛似的粗健身體已準確無比的自那方小小的氣窗中穿了出去!
  西門朝午一伸拇指,贊道:“好!”
  而他那個“好”字卻也只說得一半,項真已身形俱渺,早就緊跟著也閃掠出去了!
  石倉的下面,這時,正有兩個皮衣大漢驚愕的仰首望上來,而魯浩龐大的身體尚未曾落地
  項真一閃而下,左掌似極西的蛇電,猝然掠過那兩個還沒有轉過念頭來的大漢咽喉,於是,連一聲哼叫都沒有發出,這二位仁兄已軟軟的倒疊在一堆,手中,還各自緊握著他們的鬼頭刀!
  一個空心跟鬥站穩了,魯浩微喘著奔了過去,他正要講話,上面人影連閃,西門朝午與黎東也接著飛落,黎東一言不發,抖手就將他代魯浩拿著的“行者棍”丟了過來。
  這時,大河鎮那邊火光通明,烈焰騰空,連天都給燒得成為一片嫣紅,在火蝗於亂飛四濺中,襯合著轟隆隆,劈呼呼的炸震之聲,從如意府這邊看去,越發覺得慘烈與淒厲,有如一座火煉地獄!
  黎東揉揉鼻子,自言自語的道:“這是我們門向裡衝殺之前的火海行動了,大河鎮的王八羔子們馬上就要好受……”
  冷冷的,項真卻迅速移目四顧,在整個如意中,全是一片沉寂,沒有一丁點燈火,連方才不久前堡牆上亮起了一些風燈也全熄了,一切都浸於黑暗中,除了遠處大河鎮的熊熊火光將這裡約略勾映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外,其他的景物都像隱現在一片鬱霧中,靜靜的,悄悄的,而這寂靜卻含蘊著火烈,含蘊著殘暴,更含蘊著死亡!
  直覺的,項真感到敵人的戒備已到了空前的緊張階段了,很顯然的,他們都已各守崗位,在沉黑靜默中等待,等待著那場暴風雨的來臨,或者是,等待著生與死的掙扎!
  低沉的,西門朝午道:“項兄,我現在就潛出去麼?”
  搖搖頭,項真道:“稍等片刻,待無雙派的攻撲信號發出……”
  他們四個人全靠在石倉的牆壁腳,靜靜的,就像四條石樁的映影,半晌,西門朝午又憋不住了,他壓著嗓門道:“怎麼外面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外面戰況的進展如何了?悶在這裡真他奶奶的不是滋味……”
  項真輕輕拍了這位千騎盟的舵把子一下,低笑道:“不要急,用不著多久就會有消息的,到了那時,只怕你想歇一會也沒有時間了!”
  西門朝午籲了口氣,道:“我就喜歡乾脆,最討厭這等要死不活的呆等,他媽連口大氣也不能喘,要幹就幹,要跑就跑,拖著熬著,一樣解決不了問題……”
  又笑了一笑,道:“快了,就快了……”
  這時,黎東忽然面色激動,他側身過去,供促的道:“聽,快聽!”
  項真揮手阻住了西門朝午的牢騷,靜靜側耳傾聽,唔,在大河鎮的郊野方向,一陣悲壯的,雄渾的,剽悍的螺角已遙遠傳來,這“唔”“唔”的號角裡摻雜在呼轟不息的爆震聲中,更顯得威猛而粗獷,有一股大草原上萬馬雷奔之時的豪邁氣息,來了,無雙派!
  接在號角之後,十排閃爍著朱紅火焰的花旗箭已射升空中,掠曳於空際,剎那間,連如意府這邊的地面都在微微撼動,遠處,密密的,驟鼓似的鐵蹄奔騰之聲也排山倒海般緊跟著傳來!
  黎東與魯浩興奮無已,兩個人幾乎手舞足蹈起來、魯浩露著一口白牙,微微喘息著道:
  “來了,我們的鐵騎來了……我熟悉這種聲音,這像我的呼吸一樣親切……聽聽那高大的馬匹在奔跑……帶著大草原的狂放和千里無垠的爽豪,好似一陣風……一陣呼轟轟的狂風,專在關外的山野荒漠間騁馳的狂風……”
  旁邊的黎東,也是個勁兒的點著頭,喃喃的道:“說得對……老魯……我好像還能聽到兄弟們的 哨與叱喝,還能聽到馬匹的咆哮和昂叫……”
  眯著眼,西門朝午打趣的道:“你們二位仁兄敢情有點迷糊了吧?這還隔著老遠哩……”
  沉緩的,項真正色道:“不遠,很近,這一切都在他們心中,當家的,這是一種感情,無論在何時何地,大草原的所有永遠是他們所緬懷與記掛的,自然,也是熟捻與關切的,因為他們生於斯……長于斯這就像你對你的千騎盟一般無二……”
  輕輕笑了一聲,西門朝午道:“這個,我懂得。”
  冷靜的,項真道:“現在,當家的,我們可以行動了!”
  西門朝午決不耽延,他一抱拳,緩緩的道:“再說一次,各位保重,我會儘快趕回來同生共死!”
  項真目注西門朝午,有力的道:“你也小心,當家的!”
  做稜稜的一笑,西門朝午振臂掠起,快得像似一只自九天之上俯衝下來的隼鷹,以那般匪夷所思的快速朝如意府外撲去!
  耳聽著暴叱聲連連響起,眼看著箭矢暗器繞隨著西門朝午飛瀉而去的身影閃耀,終於,片刻後又歸向沉靜,西門朝午的身形消失在實寂的黑暗中,他似是無恙。
  微籲了口氣,項真滿意的道:“二位,下一步就要看我們的了。”
  魯浩右和緊握著他粗重的行者棍,躍躍欲試的道:“項師叔,我們決不會退縮!”
  仔細朝周遭察視了一遍,項真低促的道:“我們往那邊的一堆假山附近潛行,隱藏在那裡準備起來,記著千萬不能暴露了身形。”
  魯浩與黎東二人齊齊點頭,於是,以項真為首,三人蛇行著小心的往十多丈外的一座玲瓏假山摸去。
  這座假山,隔著金龍殿正門的石階約有五十步之遙,佔地在方圓兩丈左右,勾嶺飛角,十分奇秀,項真等三個人一路潛行,就這十來丈的距離,已是微汗滲衣通體燥熱了,他們屏著氣,全以手肘與膝彎的力量移動著身體,在移動中,時時可見隱伏在幽暗處的如意府手下們,他們每個人的注意力似已是全被大河鎮的那邊的爆震、火光、馬奔,與殺喊的各種聲響所吸引去了,每張面孔都顯得那般憂戚和愁容,他們沉默著,卻能自他們一雙雙失神的眼色中看出這些身著皮衣的漢子們隱藏在心底的寒瑟與忐忑。
  好不容易挨到了假山側面,項真示意黎東與魯浩二人莫動,他悄然探視,嗯,果然不錯,在那些假山的石隙或凹洞裡,全有一張張的面孔藏在裡面,正焦切的往外盼示著,這些假山,裡頭竟然全是有通路的!
  而現在,東方天際,已透出了一抹蒼蒼的慘白,慘白融在濛濛的雲層裡,淒迷而沉黯,風刮著,今天,只怕又要飄雪了。
  昨天的積雪不是融化了,便一定已被如意府的人清掃了個乾淨在這裡很少看到雪痕,他們做事十分周到,不錯,在潔白的積雪反映下,許多陷阱 譬如“血線”“網絲”
  ……等等都要掩藏不住了,他們是該多下點功夫維護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昨夜把那些害人的玩意毀去了多少。
  沉吟了片刻,項真又決心冒一次險,他仔細搜視了一陣之後,終於被他發現假山的入口處 那是一塊可以掀動的假山山石,正在假山的底層,現在正有一個人推開那塊可以活動的石頭,伸出頭來看看天色,又長長吸了口氣很優雅的,卻又快如閃電,項真上前一把捏住這人後頸,食指猛往回勾,一下子頂在對方的喉結氣管上,就只這一下子,這位伸頭出來吸氣的仁兄也就永遠無法再吸第二次了。
  仍然提抓著這人的屍體,項真弓著腰迅速鑽進假山內的通道,這通道很短很矮,約有七八尺長,只能容許一個尋常身材的人彎著腰走路,通道盡頭有一個圓形的空間,擺著一張小桌七八張簡陋的木椅,這圓形的空間四周,則是一條條窄狹的隧道通到上面,這些隧道,狹小得就像是地鼠容身的坑穴一樣。
  只要看上一眼,項真便明白了其中的奧妙,這圓形的空間,是隱伏在假山之內的敵人做為休息之用的所在,那些分布在周遭的小隧道則是通往那些假山凹洞或隙縫的路徑,他們一定在窺探時各自爬進隧道之中,面孔對著凹洞隙縫,神不知鬼不覺的做著秘密監視,但是,就像這座俯臥著窺探,連翻個身都不易,說出來,也夠苦的了。
  冷酷的一笑,項真把手上提著的屍體,重重拋在地下,果然右邊一條小隧道裡已有人低吼道:“王麻子,你不會輕一點麼?折騰了一夜還他媽有這麼大的精神?真我他奶奶的混球!”
  項真沒有吭聲,他匆匆一瞥,已看出這圓形間的四周,共分布有六條小隧道,除了其中一條沒有人之外,剩下的六條小隧道中全有人在臥著,個個都把兩條腿朝後伸張,伏在那裡懶洋洋的。
  於是
  他身形極快的晃走,雙手倏然伸縮,就是一眨眼,三位仁兄已被他們倒扯著拖了出來,當三聲沉重的摔跌聲混成一團,他的掌緣已像利刃般在同一時間擦過了他們的喉嚨!
  幾聲低啞的悶曝聲甫起便息,其他扒在小隧道裡的四個皮衣漢子方覺不對,項真的雙手十指急民猛彈,十股尖銳的指風割破空氣猝射向四條小隧道中就貼著那麼狹窄的空間裡,已分毫不差的點了他們的“啞穴”與“軟麻穴”!
  四個皮衣漢子“吭”了一聲,頓時全癱瘓在穴坑之前,項真眉梢一揚,狠厲的道:“朋友,不要存有幻想,不要妄動,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是活口,其他六個已全回娘家了。
  乖乖的呆在那裡,我有話要問你,合作得好,饒你一命,否則,地下的人全是榜樣,你須記得,地下的全是些死人!”
  那四個被點了穴道的朋友在這一剎那全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更暗自在心裡直道僥倖,他們分別扒在一條小隧道裡,中間隔著山石,根本不能互通消息,連看也看不著對方,現在他們都以為整個假山之內,就只有自己還活著,免不了在驚恐中含有憂慮,但是,四個人都是同一心思:反正沒有自己人了,便是照直說了些什麼,也不會傳揚出去,活命,比什麼都要緊啊……
  在這片刻功夫,項真已出去招呼了黎東與魯浩二人潛了進來,兩個人全是大塊頭,曲腰弓背的促處在這假山之內的暗洞裡,卻是好生彆扭。
  輕輕的,項真道:“空著的窄道裡,二位每人找一條爬進去頂數,免得被他們發覺少了好幾個人!”
  魯浩與黎東點點頭,各自吃力的爬進了一條小隧道,天爺,他們那副粗腰寬膀,竟把那條狹窄的隧道給擠滿了。
  微微一笑,項真一下子扯著一個皮衣漢子的雙腳倒拖了出來,一拖出來便是重重的兩記耳光,在這漢子的滿目金星幻射裡,他已被點中的兩處穴道,也同時解開了。
  唇角流著血,面頰也腫漲著,這皮衣漢子暈頭轉向的“撲通”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般哀呼:“大爺饒命,英雄饒命……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項真的面色寒酷得似蒙上一層青霜,他陰沉的道:“無雙派方面的人馬已攻陷了大河鎮,這件事,你知道麼?”
  皮衣漢子跪在地下,抖抖索索的道:“知道,知道,在他們隔著大河鎮還有五裡地的時候,府裡已接著戰情不利的消息,準備固守老窯,拼到最後……”
  冷沉的,項真又道:“如今鎮上的戰況如何?把你所曉得的講出來!”
  艱辛的咽了一口帶著血腥味道的唾液,這皮衣漢子吃力的道:“無雙派……正在以火藥利箭猛襲大河鎮,鎮上已是一片火海,就在大爺你老人家進來這裡之前不久,小的又看見‘快馬’老愣子,匆匆奔進金瓶殿稟報消息,他出來的時候,小的叫住他問了兩句,老愣子的面色十分不好,他告訴小的,無雙派那邊的鐵騎已經開始了潮水似的衝殺……一波又一波,網梭、利箭、飛刀,像暴雨一樣投擲過來……”
  喘了口氣,這漢子結結巴巴的道:“他們有些玩意……
  歹毒得稀奇古怪……那老愣子說,有些是濕忽忽的小圓球,觸物即炸,火焰四噴,還有些毒蜘蛛,咬在人身上像刀子剔一樣,但這些毒蜘蛛卻光咬我們的人而不碰他們的人……在老愣子前來報信的當兒,人家的第一撥騎隊業已衝過了大河鎮的首道埋伏……”
  項真生硬的道:“這第一埋伏可是倒鉤鋼刺、鹿架、與鋪地錦網?”
  急急點頭,皮衣大漢又道:“第二道埋伏是‘地堡’裡面有我們的‘斬馬隊’他們配的全是一色又快又利的小尖刀,這些人也都挑的些矮個子,以備在無雙派的鐵騎衝進時自‘地堡’裡躍出來砍他們的馬腿……但是……但是,光給人家那一陣火器轟砸,一百來座‘地堡’就被轟塌了七八十座……他們轟得又準又狠,好像知道地方一樣……老愣子說,一定有奸細探去了消息,要不,無雙派不會這麼聰明……”
  簡潔的,項真道:“‘地堡’是否就像一個個土包似的東西?微微隆起於地面?”
  皮衣大漢可憐兮兮的道:“是,正是,一點也不錯……”
  暗裡籲了口氣,項真再問:“有一條鋪著白綢,寬約一丈的那條地帶,下面可是灑著石灰?”
  “唔”“唔”的點著頭,皮衣大漢苦著臉道:“大爺猜對了,那是第三道防線,只是……欸,也全被那幾陣子雨似的火彈整個給掀了,炸得一塌糊塗……”
  迅速的,項真又道:“那麼,還有一排裹以絲布,似是些竹筒形的玩意,那可是第四道陷阱埋伏?”
  喘息著皮衣大漢道:“是的……”
  項真冷森的道:“裡面大約是裝著火藥硝石硫石硫磺等易於燒炸的物體了?可能還在暗處設著引線?”
  皮衣大漢拭著唇角的血漬,低聲下氣的道:“大爺說得是……”
  提心吊膽的偷瞥撇了項真一眼,這人又道:“但那些東西碰上了無雙派在對面飛射過來的陣陣火球,十有八九也都被引炸了,大爺,你放心,傷不了你的高朋貴友們目光酷厲的盯著這搖尾乞憐的角色,直盯著他全身哆嗦,手足失措,項真才緩緩的道:
  “說得是,朋友,如今無雙派的人馬,大約已衝過了那四層埋伏,進入大河鎮裡了!”
  皮衣大漢驚恐而迷惘的道:“是,是……一定已經衝進去了……”
  莫測高深的一笑,項真道:“下一步,大概他們的箭頭便指向了如意府與拘虎山莊!”
  一股寒氣泛自這皮衣大漢的心底,又迅速漫布在他的全身,兩眼有些畏懼的呆滯著,他吶吶的道:“如意府和抱虎山莊……是的……該是這裡了……”
  猛然一把抓著這人的前襟提了起來,項真又低厲的道:“不要裝聾作啞,告訴我,在大河鎮地底下挖掘的地道是作什麼用的?費了這麼多人工與時間?”
  急劇的抖索著,皮衣大漢一張面孔已發了青,他的唇角抽搐著,全身癱瘓了似的道:
  “英雄饒命……小的……確實不知道……確實……不知道……”
  左手一探,“啪”的又是一記耳光,項真切齒的道:“你不說麼?”
  像是連著面頰上的痛苦也忘記了,皮衣大漢臉上重疊著瘀紫而浮腫的指印,他哀呼著央告:“大爺……你老人家就……就饒了小的吧……小的若是曉……得……怎敢不……說?大爺想……想就憑方……方才洩露……的那些話……如吃……府裡的人……探知了……小的一樣……樣難以活命……橫豎……都抖出來了……小的……小的還用得著再……再留一手麼?”
  項真生硬的道:“你是真不知道?”
  皮衣大漢籟籟抖著,慌不迭的急急點頭道:“小的……
  小的可以起誓……”
  一把松了手,這位仁兄已一屁股坐倒在地下,他大口的喘著粗氣,上下牙關不停碰擊著,臉色灰敗如死,他摀著胸口,幾乎連坐也坐不穩了……
  在大河鎮得悉對方正在從事一種大規模的地道挖掘工作時,項真即已懷疑這些挖掘的地道極可能和他們在褐石澗緣那邊埋設炸藥的陰謀相同,但項真卻不敢完全肯定,他提心如意府方面或者有其他的圖謀,因此,他急需要弄明白,在邂逅梅蕊之時,他本想探詢一番,又怕一個搞不好露出了馬腳,他一直尋找著刺探這件事情真象的機會,如今,眼前這名小角色也不知道,而看情形,他又似是真的不知……
  略一沉吟,項真冷冷的道:“便算你不知此事,但是,你仔細想想,可曾見過如意府有其他不尋常的舉動?譬如說,平時很悠閒的一些角色忽然忙了起來?有些工作除了部分人之外不肯要你們參與?本來在白晝可以做的事改成了晚間?”
  皮衣漢子呆呆的思索著,半晌,才躡喘的道:“沒有……
  大爺,最近這一段日子以來,呃,我們這邊可以說沒有閒人,哪一個也有職責分配,大家都累得透不過氣來……府裡面,不肯要我們知道的事情很多……大爺,小的我只是個尋常腿子,比較重要一點的事,甭說不會告訴小的,小的連問也不敢多問,一個弄不好,蒙受了懷疑,只怕腦袋怎麼丟的都不曉得……”
  咬咬下唇,項真仰起頭來注視著洞頂突陷不平的灰色山石,過了片刻,他突然又道:
  “你可曾見到你們的人搬運過什麼東西麼?或是一包包或是一箱箱的?然後有小指粗細的引線之物被牽扯到如意府來?”
  怔了怔,皮衣大漢輕輕低呼了一聲,急切的道:“是,大爺,小的經你這一提,卻記起了一件事情,在三天之前時,常看到各盟的弟兄從府裡進進出出,又都在晚上,他們每個人肩頭都摃著一箱箱外麵包著是油紙的東西,旁邊還有府裡的哥們監視著,一直搞了大半夜才算搬完,因為近幾日來情勢緊迫,場面混亂,這等忙裡忙外,人來人往的事情很多,小的當時也認為只是在搬運一些箭矢弓彈等的玩意,因此便沒有十分注意,那天夜裡,到了快天光的時分,有二十來個弟兄又抱著一捆捆的白繩般的東西匆匆奔出,小的記得那一捆捆的白繩約摸有大爺你說的小指般粗細……但,但小的不敢肯定,那時天色還朦朦朧朧的,小的守了一夜的哨已經頭暈眼花,怕只怕看不真切……”
  迅速的,項真抓住重點道:“你每天都是從什麼時候守哨司職?”
  皮衣漢子忙道:“初更開始,一直到天光……”
  冷峻的,項真又道:“你真沒看到那二十幾個抱著白繩出去的人再牽拉著一根根的白繩回到如意府來?”
  皮衣大漢有些惶恐的急道:“沒有,一直到換班的時候都沒有看見他們再回來……”
  咬咬牙,項真狠毒的道:“你不騙我!”
  雙目中流露著寒瑟與畏懼,皮衣漢子仰阻不住的抖索起來,他不敢接觸項真那利刃一般尖銳的目光,膽顫心驚的,他道:“小的有老天爺作膽也不敢欺瞞你老……”
  點點頭,項真緩慢而寡情的道:“很好,你這一命仍還在我的手中,如果你沒有騙我,你便能愉快的繼續過你該過的日子,否則,你就會後悔你的愚蠢了。”
  皮衣漢子驚恐的道:“小的發誓沒有!……”
  未等他說完話,項真的手指已經掠過了他的“軟麻穴”及“啞穴”,一把埋起這人來“刷”的塞回了他原來伏身的那條窄道。
  回過來,項真低沉的道:“魯兄、黎兄方才那人所供你們可都聽見了?”
  爬在窄道中的魯浩與黎東二人轉不過頭來,只得壓著嗓子焦急的回道:“聽見了,項師叔,這可如何是好?”
  項真平靜的道:“記得我已面托荊忍荊兄特別注意此事,他一定會立稟貴派掌門商妥定策的……”
  魯浩顯得有些慌張的道:“但是……但是……怕的是派裡的人殺出了真火,三不管硬往前衝,這一來,可就著了人家的道兒了哪……項師叔,那些地道下面可真是埋著火藥麼?”
  項真冷冷的道:“不要希望它不是,要當做它是!”
  咬著牙,黎東懷恨的道:“項師叔,我們不能呆在這裡不管,總要想辦法做點什麼幫幫派裡的弟兄們才行哪,他們正在往虎口裡闖……”
  一仰頭項真沉沉的道:“我們的責任也相當重,貴派失陷被擄之人需要我們施救,在他們攻襲如意府時需要我們做內應。現在我們如果抽調出人去,如不論能否在兵荒馬亂中找到那些伏於隱暗處點燃炸藥引線之人,便是這裡的事又叫誰去承擔?”
  黎東與魯浩都傻住了,忽然,魯浩又急吼吼的道:“但,項師叔,我們可以去告警啊!”
  無聲的一笑,項真道:“荊忍兄與西門當家已經如此做了。”
  於是,二位仁兄又沉默了下來,項真猛的一跺腳,斷然道:“也罷,便由我再親去一趟,一則可做傳警,再則也看看能否除去那些點燃火藥的裝置,事到如今,迫在眉睫,也只好做到那裡算那裡了,我立即出去,不論辦到什麼地步也馬上趕回,二位好生守在這裡,除了被對方發現,我未回來之前,你們切切不可隨意行動!”
  黎東與魯浩一疊聲的答應著,項真又朝四周環視了一遍,看看沒有什麼不妥了,他才弓著腰向那條低窄的通道裡行出。
  推開了那塊活動的假山石頭,一股寒風撲面襲來,就宛似一片利刃刮在臉上,好冷瑟,好疼痛,項真憋著氣仰首望天,而天,也更是那般的陰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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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碧血烈火 豪士膽

  如意府中,依舊是沉寂無聲,一片緊張得帶著血腥氣息的寧靜,而這裡的寧靜,與遠處大河鎮的混亂喧騰恰巧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大河鎮那邊,火器的炸震聲,烈焰的燃燒聲,房屋的倒塌聲,再配合著那陣陣發自丹田的殺吼與叱喊,摻揉與瀝血殘命前一剎那的悲呼厲嚎,鐵蹄敲打著地面,奔來奔去,兵刃連成串串的碰擊聲,這一切,融在濃濃的黑煙裡,罩在那些淒淒慘慘而又悲怖尖銳的巨大聲響中,看起來,聽起來,也就越發覺得悲壯了。
  項真閃到假山之側,他可以看到如意府裡遍布在各處的伏兵,但是,那一張張隱約的面孔卻顯然更比他深刻的接受了大河鎮那邊在慘烈殺戈中的感觸,那些面孔是憂戚的,惶懼的、卻又是憤恨與不甘心的,現在,人人都知道跟著來的是一種什麼場面,那將極度殘忍,極度狠酷,一切全要在鮮血中進行,一切全要在生與死裡作抉擇……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項真猛然向身後倒掠出去,在距離假山約有七八丈的遠近時,他雙臂急探,於是,“龍翔大八式”里那“化龍飛月”一式又施展了出來。
  項真的身形已看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形體,看不出他是胖還是瘦,看不出他是高是矮,甚至看不出他衣袍的顏色,只見一團淡濛濛的影子在半空中流星一樣飛曳而過,那等炔已幾乎不敢令人相信這竟會是一個“人”在做著的運動,那像一頭鳥,一朵雲,一條縱橫在千百年前與千百年後的鴻光,當人們的瞳孔感到有東西映印進來時,再去追攝,卻又已經任什麼全消失了。
  呼嘯的利箭與強弩交錯追射著項真的身影,而來自各個角度與位置的形形色色暗器他穿織飛舞著,但是,這些不同的攻擊卻跟不上項真掠曳時的快速,當如意府的人們自為看準了出手的時候,業已全落後了一大段了,這就像用一些笨重的石塊去擲擊深水中的小魚,除了震攪得水花四濺之外,那小魚早已無蹤無影,這些戲襲,只是顯示出攻揮著的愚蠢與無奈,連一點收穫也不曾有……
  於是
  在如意府那無數雙眼睛驚恐與震愕的注視下,項真已飛越了府牆,有如一溜煙霧般飄向了大河鎮。
  大河鎮,如今正是一座修羅屠場的寫照。
  貼著樹幹穿射,剛出了斜坡上的林子,項真已發覺四面八方都有一波波的人影往如意府這邊潮水似的擁來,有身著藍袍的大刀教手下,有外罩灰裘的七河會所屬,有穿青衫的青松山莊人馬,也有衣皮靠如意府本身的弟兄,這些漢子們全拼命的往如意府這邊擁來,宛似如意府便是他們生存的保障,是他們安全的避風港,每個人都顯得如此狼狽、波乏、驚悸以及絕望,他們的兵刃有的倒提在手,有的摃在肩上,有的插在腰際,更有的乾脆丟棄了,兩手空空這一批一批亡命奔來的人們,大多數身上都沾染著血跡,或是衣衫凌亂,頭髮披散,或是面色青白,兩目失神,那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球惶懼的注視著遠近的濃煙烈火,血光刀芒,殺喊聲在四處喧騰著,焦臭的氣息滲合著血腥味飄浮在空氣中,而受了傷的人們仍在艱辛與痛苦的拐走或爬行著,沒有人去管身外的事物,沒有人在這時還有一丁點悲憫的心理活著的,能喘一口氣的人喘息著奔逃向如意府,死了的與不能再移動的,便只有倒在那裡,俯在那裡,眼看著漫天的戰火血刃滾過來了……
  搖搖頭,項真毫不耽擱,連閃連射,飛快的衝向了前面的大河鎮,現在,如意府聯盟的這一邊雖然敗了,但是,大河鎮內的混戰尚未結束,而且,其激烈的程度足以令任何一個尋常的失目睹膽裂,那是尖厲的、殘酷的,瘋狂與蠻悍的,可是,項真卻在仔細注意之下發覺了一個大的趨勢
  如意府聯盟方面的人馬似乎並不想將全力擺在大河鎮與無雙派死戰,他們以另有圖謀,因為,他們正在緩緩的,卻有屢次的一撥一撥往後退下!
  項真一咬牙,迅速撲向了煙硝迷漫,烈火呼轟的大河鎮,他連連穿越過幾批往後撤退的敵人頭頂,現在,嗯,他已看見了那些正在做猛厲縱橫攻殺的無雙派白衣金環的武士們!
  整個大河鎮,已經完全陷入了火海血濤之中,無論大街、小巷、橫弄、廣場、曠地或是屋旁,簷下,全有雙方的人馬在拼殺,在格鬥著,到處全是刃芒的閃泛,慘烈的號呼,憤怒的叱喊,以及,火光的輝映,好凶暴、好淒厲連濛濛的蒼天都顯得陰鬱悲苦了。
  雙臂倏揮,項真一鶴沖天,身子在半空中急速的打著跟鬥,又箭似的斜衝而下,他腳未沾地,兩掌猝翻,七個身著灰裘的七河會漢子已狂嚎著倒栽出去,一個轉身,三匹白馬已奔雷般衝到了身前!
  馬上騎士,全是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他們長髮飛舞,大彎刀翻劈,銀亮的鷹盾斜掛肩後,面孔獰猛而粗悍,隔著項真尚有五尺,三個人已一帶馬頭,潑刺刺的圍抄了上來。
  “刷”的斜出兩步,項真暴烈的吼道:“停住,我是黃龍!”
  “黃龍”兩個字有如晴天霹靂,三個無雙弟子立即猛然勒馬,在三匹鐵騎“啼聿聿”人立而起時,鞍上的三個人已“呼”的拋鐙躍下!
  搶前一步,項真低促的道:“長孫大尊主何在?”
  三名無雙弟子中有一個連忙躬身,喘息著道:“回稟項師叔,本門大尊主分兵前往攻襲抱虎山莊。”
  項真腦子裡立即計算了一下抱虎山莊與大河鎮的距離,於是,他放心了,又道:“這裡由誰調度?”
  那名無雙弟子抹了把油汗,恭謹的道:“由本門大師兄九命即嚴宿率領,莽字門一半人馬協助本門攻擊,尉遲大尊主其中暫戰,另一半人馬已由莽字門,‘六合劍士’張光張師兄帶著自左側翼圍圈如意府,只等各路力量匯合,便可直敵巢了!”
  目光炯然向周遭掃視,在殺喊喧天裡,項真又冷沉的道:“那麼,攻襲此處的兵馬共有多少?”
  這名無雙弟子略一仁量,道:“約近千五百人!”
  項真頷首道:“如此說來,是貴派飛,莽兩門的力量聯合進攻此鎮,攻陷之後,才分兵離開這裡前往抱虎山莊與如意府左側的?”
  一拂披肩的長髮,這無雙弟子道:“是的,甫始攻陷大河鎮,本門尊主與莽字,門張師兄已率領了大半的人馬分別離去,在卷襲此地之前,掌門亦有嚴令,一定要衝入敵叢之內與對方混戰,緊緊追逼,不可放鬆一步,但……但……”
  項真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笑了笑道:“但是,大河鎮方才攻下,敵人仍眾,這場混戰正需要有大量兵力支撐之際,卻又忽然將人馬分散,似是有些不妥,對不?”
  這名年輕而粗壯的無雙弟子果然是如此想法,他一言被項真說破了心事,不由面孔有些郝紅的道:“回稟項師叔,弟子正是這樣疑惑……”
  拍拍他的肩膀,項真笑道:“不用猜疑,貴派掌門不會要你們吃虧的,你看,雖然你們人數較少,但對方不是已在頻頻後退了麼?”
  這名無雙弟子吶吶的道:“他們人多,而且又有不少能手,似乎犯不著這麼慌亂……可能他們是連連吃了敗仗,已經失去鬥志……要不,便是有了陰謀……”
  項真笑道:“說得對,如意府那邊是有陰謀,但是他們的鬥志卻也確實消沉了,兄弟,你們去吧,記住與對方纏戰,萬萬不可遠離敵人!”
  三名無雙弟子躬腰行禮,隨即翻身上馬,“唷嘿”一聲,潑刺刺的衝向前去,雪亮的大彎刀直朝幾個狂奔中的青衫漢子頭上飛舞。
  於是,項真這才如釋重負的長長吸了口氣,顯然荊忍與西門朝午已將消息帶到了,無雙派方面已有了準備,而且,他們採取的措施非常正確,甚至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完美:鐵獨行一定料到如意府方面會在鎮破之後撤兵,然後在無雙派人馬大批聚集鎮內之時便引發地底的火藥以便一舉成殲,因此無雙派的人馬甫始攻陷大河鎮就立即分兵而出,遠離險地,僅留下一小部份弟子與敵鏖戰纏鬥,以使敵人無法迅速撤出所屬,換一句話說,他們投鼠忌器,也就不敢隨意引爆火藥,這一小部份與敵混戰的人馬雖然損傷必大,但為了顧全整個局面,亦再無其他方法了,如此一來,無雙派方面可保全大部兵力,這小部份弟子亦可藉和混敵戰之利,逐步脫離危地,嗯,好一條兩全其美之計一拍大腿,項真飛快的向前奔去,在一條橫巷前,三名皮衣大漢正蹌踉往這邊逃來,尚隔著五六丈,大街上已有一群鐵騎呼嘯狂馳而過,那三位皮衣仁兄還未及躲隱,一陣暴雨似的光桿鋼梭已硬生生將他們射翻於地!
  項真含笑點頭,剛走出去幾步,後左方一棟兩層高的樓房已“嘩啦啦”一聲倒塌了下來,煙硝迷漫,火礫飛揚,殘瓦焦梁四散紛拋,緊跟著,又一座平屋也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整個垮落……
  前面十幾丈處,一排屋樓亦已陷入火舌之中,但樓上卻仍然潛伏著如意府方面的人,他們正以利箭飛刀往下擲射,而一批無雙弟子也策馬往回奔馳著,用他們特製的“火標”及光桿鋼梭兇猛回擊……
  大河鎮的周圍,到處全是一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全是一座座一排排燒焦了的,或是正在燃燒中的房屋,枯黑的空架子襯著青煙裊裊的餘燼,鮮紅的或紫褐的血跡托出熊熊騰升的大火,而人們仍在紅著眼相互追殺,暴起額上的青筋,噴著唾沫在狂喊,利刃揮舞著,寒光閃泛,慘叫與怒吼透過瘋狂了似的喉嚨,那聲音,也就特別的嚇人與恐怖了。
  那邊,幾個白衣人甫始栽地橫屍,這邊,更多的青衫漢子或皮衣角色又旋轉著斷命,血,一蓬一蓬雨似的迸濺著,看上去,這生死的泉源,竟是如此的賤微與不值了。
  身子大迴轉,項真“呼”的倒仰而去,他方才射躍出五丈,後面,已石破天驚的響起了“轟啦啦”的一聲巨響!
  漫天的泥土翻到半空,周遭殘存的建築物紙糊的一樣被輕易撕碎,四分五裂的分拋了開去,灰沙撲籟籟的降落,在嗆鼻的硫磺氣息中,整個地面都在微微晃動了……
  項真伏在一道石階的側面,他用力摔摔頭,腦袋都被震得發暈,耳朵裡也在嗡嗡的直叫,他知道,如意府方面果然已在引爆地底埋設的火藥了,自己猜得不錯,正是這些撈什子!
  剛想起身,不遠處,又是“轟”然爆響,接著“嘩啦啦”的屋舍建築又倒塌了一片,煙沙迷漫,空氣激盪,才亮的天色,宛如又在這剎那被蒙上一層濃重的灰鬱了。
  一些石塊、沙土、濕泥,夾雜著一些木板、屋柱、磚瓦,全被掀到了空中,粉碎的、悄散的,又奇奇怪怪卻含著絕大殺傷力的飛落下來,接連著再度開始了一聲串著一聲的震爆,而大河鎮就在這不斷不息的炸裂聲響中顫抖著,跳動著,幾乎要被撕碎了!
  然而,在這等天崩地陷般的猛烈震動中,在火焰四竄,雜物飛濺裡,呼吸著滾熱的,著帶煙硝味的空氣,戮殺仍在不停的進行,雙方有的人馬在一面退一面打一面追一面殺,有的便滯留在大河鎮的街巷裡追逐拼鬥,互砍互戮,而入影奔掠在煙霧中,大火裡,殘屋頹垣間血仍濺著,仍灑著……
  現在
  正在後退中的如意府方面的人馬似是更加驚慌了,他們眼見一陣陣的爆炸聲已越來越近,而他們卻無法上滲入自己這邊人叢中的無雙敵人,更無法攔截住他們的攻勢,一種新的恐懼迅速漫延在如意府聯盟各幫派所屬人們的心中,他們深怕如意府一不做二不休,來個玉石俱焚,敵我不分,通通用火藥炸在裡面,而這種可能,隨著震爆聲的加劇逐漸朝實現的跑上走了!
  追逐的雙方,如今雖然已離開了大河鎮的中心,卻仍未脫開大河鎮的邊緣,如意府這一邊的人馬一旦存著這個恐懼,退起來就更快了,像潮水般往下落,連他們的一幹好手要攔都攔不住!
  滿身灰土的項真大大喘了口氣,閃電般連連飛奔向這邊雙方簇擁著大批兵力的地方來,只見白刃揮舞,人進人退,跳躍著,僕翻著,奔掠的,追逐的,各色各樣的衣衫在轉動,在眩晃,汗滲著血力映著膽,叱喝襯著怒喊,慘叫配著悲曝,大彎刀插進敵人的胸腹又拔出花花綠綠的腸臟流瀉遍地,鋼梭穿入人的咽喉,塑成了被插入者一張怪異扭曲的面孔,雪亮的鷹盾閃動,有如一個個跳動的小太陽,人在地下滾動,在地下奔跑,一張張不同的,卻憤怒仇恨的臉容在旋轉,而雄健的口馬衝刺著,踐踏著,嘶嘯如位,咆哮昂烈,有如吹刮起一天的金風……
  穿藍袍者的大砍刀揮斬下來,一名白衣弟子頭飛血湧,手中的彎刀映著那顆腦袋上束著的金環,閃起一抹寒凜凜的光彩……
  一柄尖頭錐翻舞著,硬生生將三個無雙弟子砸下馬來,碎肉與骨屑滲在濃白赤紅的腦漿鮮血裡,濺得他們的坐騎渾身都是,而另一把大彎刀也捅進了這手握尖頭錐的青衫大漢肋下刀尖一直反透出這青衫大漢的咽喉……
  一名無雙弟子的馬匹被幾個合圍上來的皮衣大漢用鬼頭刀削斷,在馬兒的慘嘶橫摔下,這名無雙弟子跌了下來,甚至尚未躍起已被那幾個皮衣大漢分了屍!
  四名無雙弟子以大彎刀狂劈著十來個灰裘壯漢一個手中的彎刀連穿透了兩名敵人,但他自己也被後面一個灰裘角色自斜刺裡用“倒鉤刀”開膛,有三四個灰裘人物手腳俱已斬斷,在地下哀嚎翻滾,還有八個他們的同伴已是全身濕透 鮮血浸透了!
  那邊三十多匹高大的白馬並成一排往前奔衝,鞍上無雙弟子的三十多把大彎刀“呼”
  “呼”砍劈,三十多面燦亮的鷹盾閃揮砸舞,擋在前面欲退不能的如意府所屬一壁招架,血肉一面橫飛,頭顱骨溜溜的拋舞著殘腳四落,嚎呼通過驚恐過度的喉嚨,那呼嚎也就顯得如此怪異而可笑了。
  五個雄偉魁梧的無雙弟子下了馬作步戰,他們以肉搏肉,以血濺血,大彎刀削斬如風,拔出自這個皮衣敵人的胸膛,又戳進那個青衫人物的小腹,而人家的兵刃也在他們身上割剔著,一塊塊大小不等的生肉紅嫩嫩的飛起灑落,或掉在地下被踏成烏黑一團,或者,就那麼濺貼上了自己人和敵人的身上!
  不遠處,一個瘦長陰沉,臉膛緊中帶煞的白衣金環武士,正力拼著兩個和他同樣瘦削的藍袍人物,這兩個藍袍角色顯然功力甚強,他們各執一雙“繽鐵拐”,豁死命般纏鬥著他們的對手!
  在兩方混戰的人群中,另十二名無雙弟子 看情形都是些據於“頭領”地位的無雙弟子,他們合圍住了四個身形粗壯面容兇厲的虯髯中年漢子在惡鬥,這四個虯髯中年人全身穿灰裘,嗯,是七河會的高手呢,別看無雙弟子以十二敵四,卻竟未曾佔到絲毫上風!
  就隔著項真身側三丈之處,一位白衣金環人物獨幹著三個敵人,這位白衣仁兄卻是好一副長像,鬥雞眼、朝天鼻,一張嘴唇厚得像豬肝,但是,別瞧他尊容不夠火候,他的武藝可真叫強悍。以一敵三,而那三名對手中,有一個還是“鎖鍊四絕”中的老三“鬼名客”巴崇恕,但這三位竟還幾乎侍候不了他,一上勁的揮汗如雨喘息籲籲……
  這醜陋的的白衣人身邊,也是一個濃眉巨眼,獅鼻海口的無雙人物,他體魄修偉左手是一柄“霸王錘”,右手是大彎刀,攻拒之間,勇猛剽悍,雄渾無比,與他相對的那位老人
   七河會的三爺“鎮半天”章桓,差一點便想舉手求饒了……
  眼前的戰況是一目了然的,無雙派方面雖然在人數上佔著劣勢,但他們的士氣昂揚,萬眾一心,再加上一路來的勝仗連連,鬥志更形堅強,赫赫的大草原威風熾盛,夾著攻落大河鎮的猛悍力量痛擊敵人,而如意府這一邊在人手上固然遠超了無雙派,可是這一連串的敗北卻殺害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心,無雙派的瘋狂攻撲與前仆後繼的勇悍,表現已令這些經久戰陣的江湖漢子們大大的感到了顫慄,而他們一直搞不清對方的真正實力,自己這邊倚為屏障的大河鎮又在短短幾個時辰內陷落他們不屬於一個組織,不屬於一個幫派,因此對友幫的傷亡也就不會覺得太過關切,主要的,他們不滿於自己捨命拼戰的目地,他們沒有一個濺血瀝膽的好原因,換句話說,這些粗獷的漢子們不知確實為了什麼而戰,不是為了財,不是為了名,更不是為了爭權奪勢,他們只曉得他們所屬幫派的頭兒們要他們如此,便算為了一個“義”字吧,這“義”字卻又說得大過牽強,這為了別人而拼自己老命的做法亦未免有些不值,抱著這種想法,四周的霹靂爆炸聲又步步的移近,他們心中越感窩囊,越覺得驚疑,越想越不上算,在這邊退邊戰的情勢中,纏鬥間也就失去了拼搏的幹勁與勇氣,一波波的更撤得狼狽的快速了。
  項真一個側旋插進了混戰的人叢中,一根狼牙棒“呼”的貼著他肋邊擦過,連眼皮也不撩一下,項真大掌一抖成一圈弧影閃眩,那猝襲的灰裘大漢已連連翻了六個跟牛橫摔到簇擁的人們身上,就這一剎,他已在那圈弧影的晃動中連被擊中六掌,手裡的狼牙棒也不知丟到哪裡了。
  身形倏矮突斜,項真雙手一顫暮揮,只見漫空的掌影飛舞,又有五個青松山莊的角色哀嚎著栽倒,五大口熱糊糊的鮮血彼此噴到身上,疊壓著堆成了一團。
  那個面容威猛,濃眉大眼的白衣人右手的大彎刀閃電似的揮舞劈掠,而左手的“霸王錘”卻移山倒海似的猛壓橫撞,逼得他的敵人“鎮半天”章桓氣如牛,招架狼狽,所使的一柄厚刃三尖刀簡直連送也送下去了!白衣人卓有裕如的對付著章桓,一邊注意著靠到身邊的項真,他低沉的道:“來人可是項師叔?”
  項真閒閒的一笑道:“不敢,閣下是?”
  白衣人連出九刀九錘,神態之間十分恭謹的道:“弟子為飛字門‘九令郎’嚴宿!”
  讚賞的望著他,項真頷首道:“好,我推測便可能是你。”
  說著,項真斜賜了正在拼著老命,大汗如漿的章桓一眼,搖搖頭,他袖著手道:“章老,你這又何苦?巴巴的把一條老命賣給如意府?”
  章桓前些時在抱虎山莊與“金雷手”荊忍拼鬥之時,便已受了不輕的內傷,就這幾天的功夫他的傷勢又如何痊癒得了?但他卻不得不咬著牙,切著齒傾力一拼,場面就是這般艱困險惡,他再是孱弱,再虛軟,也只有鴨子上架 硬挺了……
  布滿皺紋的面容上沾掛著汗珠,神色是枯萎而焦黃的,籲籲的喘息著,章桓沙啞而驚疑的道:“黃龍?你是黃龍?”
  項真喟了一聲,道:“你猜對了,章老。”
  猛地暴雷般叱喝一聲,“九命郎”嚴宿的大彎刀猝翻急劈,寒光千層罩向了章桓,同一時間,他的“霸王錘”脫手飛去,“呼轟”一旋之下,十幾個欲待圍抄上來的皮衣大漢全在剎那間滾跌回翻,鬼頭刀砰碰丟摔一地,鮮血噴濺,骨糜紛揚,嚴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左腕一帶,那柄尾端連緊著極細金鍊的鬥大銀色霸王錘已經穩穩的被扯回他的手上!
  方才嚴宿不分先後,齊取兩個角度的敵人,那十來名皮衣大漢固然全吃他放倒,就是功力甚強的章桓竟被逼得手忙腳亂,招架無力,嚴宿這份把式,這份修為,真可稱得上是雄深精厚了!
  微微一笑,項真道:“嚴兄,記得要對章老手下留情,莫殘他命。”
  “九令郎”嚴宿雖然心中有些迷惑,但也只好答應道:“弟子省得。”
  低促的,項真又道:“記住莫與敵人脫離大遠,免為所乘!”
  嚴宿做了一個“心中有數”的表情,道:“是。”
  緊接著,項真再道:“你明白為什麼?”
  刀錘齊出,聲勢如嘯,嚴宿忙道:“荊大俠與西門當家已經言明!”
  “好!”項真道:“我回到我來時的地方去了。”
  大彎刀與霸王錘一上一下,呼轟而上,嚴宿高聲道:“項師叔,你老保重!”
  一掌震飛了擋攔在旁邊的三個青衫角色,項真身形有如一抹極西的電閃,一晃而逝,遙遙的,語聲自半空中傳來:“謝了 ”
  現在,項真心中已然釋去了一塊巨石,他以“化龍飛月”的身法一口氣返向如意府,像來時一樣,那麼犀利與快捷的穿越過如意府堅厚的堡牆,在大批的強矢利箭落空之下,他已飛撲向一叢疏林而去!
  在掠過如意府堡牆的一剎那,項真曾瞥到有許多皮衣漢子正在匆忙來往上下,他們有的執著小錘長釘,有的抗著鐵絲捆與鋼條,有的則數人合抬著一具具的鐵架,鐵架伏在一株高大的樹權上,項真籲了口氣,腦子裡驀地想到了那一具具的鐵架,不錯,如意府正在加緊趕工整修被西門朝午等人毀除了的箭穴箭架,嗯,他們仍未死心……
  略一沉思,項真尚未想出一個完美的對付方法,疏林的那邊,已有一陣陣喧嘩叱喊的聲音傳來!
  漠然朝那喧鬧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項真冷冷一笑,但是,他這笑聲尚未收斂,已猛然凍了似的噎將回去,是的,這陣叱叫聲的位置,老天!不正是那座假山的所在左近座?
  那座假山,黎東與魯浩還隱藏在裡面!
  心頭猛的一緊,項真不加考慮的沖天拔起,在一片嘩啦啦的枝葉積雪雲散聲中,他人已斜著騰掠出去了十餘丈!
  在空中一個翻折,項真尖銳的目光已瞥及那座假山,以及,團團圍繞在假山四周的皮衣人影們!
  不用再看第二眼,項真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無可置疑的,魯浩與黎東二人已被如意府方面的人察破行藏了!
  自半空撲落的身形有如縱橫蒼穹的流星,就是那麼一閃已到了跟前,假山的附近,已躺著了十多具屍體,而如意府的這些仁兄們尚未及看清那來自虛無中的新的攻擊,五六條粗壯結棍的身體已猛的慘曝著飛跌了出去!
  身子一閃,項真掌如刀刃,溜溜斬射,眨眼間又有七名敵人咽喉割裂,摀著喉頭滾倒地下,他左右倏晃,躲過了三柄急砍而來的鋒利鬼頭刀,兩手一翻猛揮,“吭,”
  “吭”“吭”三聲暴響連成一串,三名皮衣漢子又已頭裂血濺,橫屍殘命!
  譁然的大叫響自周遭,雪亮的刀刃如雨如林般從四面八方瘋狂劈下,項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掠遊閃著,掌勢如山崩河缺,呼呼轟轟,如意府的手下們所向披靡,有似風吹麥浪般紛紛僕倒,噴著血,拋著兵器,慘厲的呼嚎與驚怒的叱喊亂成了一片!
  忽然
  霹靂似的暴叱傳自兩邊,三條人影隼鷹似的倏然罩落,四溜飛晃閃動的寒芒急攻而來,攻勢未老,又倏忽一變,迅速翻截項真可能挪移的位置,這種火候,這種反應,可說是到了家了!
  在刃光與刃光的極小空隙裡,項真險極的穿射而過,同一時間,他一口氣反劈三十六掌,這三十六掌分自三十六個不同的方向角度揮出,卻是難分先後,在漫天的掌影飛舞裡,宛如三十六名高手齊齊出掌拒敵!
  進撲項真的那三個人猝然分散,卻又在分散的同時倏而緊攏,成為一個品字形圍住了項真!
  雙掌斜舉向右,項真冷冷的站著,目光如刃般酷森森的注視著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三個對手其中一個,嗯,便是他與梅蕊偕在府牆上遇見過的那位高大赤髯老人!
  這赤髯老人在他左邊,右面的一位是個身著寶藍文士袍,頭札同色文士中,體形修長,面如冠玉的俊偉書生,正對面的一個,生著一張大紅臉,有如巽血,一大把紫鬍子襯著一雙牛眼,寬鼻,掀唇,好一副扮像,而看將起來,這位好扮像的朋友還是三人蠅的為首人物呢!
  語聲在粗厲中含著鏗鏘的鋼鐵交擊聲,這面似糞血的紫胡人暴烈的道:“如果我招子未廢,好朋友,你是黃龍項真?”
  項真不移不動,冷淡的道:“當然!”
  就這“當然”兩個字的後面,已引起了四周一片低呼與竊語聲,這些儘量仰止住的聲音,卻只代表了一個單純的意義:驚恐!
  紫鬍子的唇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的盯著項真,目光之中閃射著血一般的烈火,憤恨的,他咬著牙道:“長虹七絕的司徒英與爾泰,本府的魔面子鐘浮,姓項的,可是全被你坑了的?”
  面無表情的一笑,項真緩緩的道:“不錯。”
  紫胡人兩邊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著,他將左手的一柄“千刺錐”移到右手握著,憋著一口怨氣道:“箭穴也是你毀的?”
  項真頷首,道:“是我。”
  渾身的骨節一陣“咯 ”“咯 ”挫響,紫胡人又生硬硬的道:“那麼,梅蕊姑娘也是你害死她的了?”
  雖然梅蕊未死,但項真卻不願在此時道破,他閒閒的放下一直斜斜舉著的雙臂,淡淡的道:“當然,而回韻閣也是我燒的,鐵掌門的千金鐵娘娘,也是我劫走了,總之,如意府裡所發生的一切破壞殺伐事件全是我一手所為,怎麼著?你滿意了麼?”
  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項真接著又道:“我也曉得你,在我幹掉姓鐘的那三個殺胚之後,你不是還帶著人去搜查過麼?就在那枯水池旁邊?你的語聲十分特別,沙啞而剛烈,令人一聽之後便不易忘懷,當時我隔你不遠,因此,我知道你十分痛恨我,一直想找機會替你的朋友們報仇,是麼?”
  紫胡人火烈的低吼道:“正是!”
  踏前一步,項真淡漠的道:“而現在,你要找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了!”
  神色中透出可掩隱的暴怒與仇恨,紫胡人的紅臉中泛著鐵青,他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說得對,項真,我‘赤顏鐵臂’段喬早就想會一會你了 ”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紫胡人一報萬字,項真已自心中有底,他不由加了三分小心,表面上卻仍平靜不波的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如意府的首流人物,黃河上下的一聲雷!久仰了,赤顏鐵臂 ”
  “臂”字還留著一個尾韻在項真的唇邊,一片銳風已快得不可言喻的自斜刺裡戳到,好陰毒,好狠辣!
  “刷”的移開一步,就只一步項真雙掌猛然朝一個方向,斜斬,刺來的一溜寒光倏閃之下又猝而縮回!
  項真已看清了那暗襲者是誰,嗯,正是站在左邊的紅髯老人,老人攻出的雀舌劍,閃溜著一抹盈尺的尾芒,在一縮之下又宛似狂風暴雨般反罩而來!
  所謂“雀舌劍”,是一種比尋常寶劍窄上一半還多的利劍,鋒利無匹,尖銳至極,因為這類珠劍劍身狹窄,所以鑄劍的原網便選取了一種叫做“火鋼”的鋼料,這種“火鋼”,不僅堅硬異常,可摧鐵石,更有一股其他鋼類所沒有的柔韌之性,更不容易拆斷,用“火鋼”
  合著“鐵母”“白金”,加以千錘百煉,便成為赤髯老人手中所執的“雀舌劍”了,“雀舌劍”的異處在於狹窄、快速、慣於以急攻急取,猝襲猝縮,最是狠毒難防不過!
  此刻
  赤髯老人急厲的劍勢甫起,對面的段喬已同時發動,他左掌翻舞,一片如削的勁氣倏取項真小腹,左手的“千刺錐”一閃之下已撞至項真天靈蓋三分左近,右面,那位文質彬彬的書生卻身形微晃,鬼魅似的剎時劈來了十九掌!
  三面受敵的項真鎮定如故,他身子猛然倒仰,貼著地面寸許猝然射向那書生的位置,掌影暴起翻飛,“活”的一轉,已奇妙無匹的藉著對方所帶起的勁力直騰空中五尺!
  於是,紅老人的雀舌劍頓時落空,赤顏鐵臂的千刺錐也失去了目標,那中年書生被項真突起的攻擊逼退了兩步,他憤怒之下,尖叱一聲,寬大的袍袖中兩股蛇似的“軟帶劍”已電飛而上,尋追敵人!
  一見這“軟帶劍”,項真已然明白了來者是誰,他凌空迴旋,迴旋中四十一掌狂風般灑落,邊冷笑道:“‘雙袖纏魂’杜原,你這次找錯主兒了!”
  這中年書生 “雙袖纏魂”杜原迅速退後又迅速反撲,“軟帶劍”伸縮如電,鋒利的劍刃割裂空氣,發出“嗤”的響聲來,紅髯老人也飄忽不定的狠戳急刺著,而赤顏鐵臂段喬的進逼也就更顯得深厚與威猛了!
  在三名一流能手的圍攻下,項真快速無比的精妙運用著他“龍翔大八式”的輕身騰挪之技,倏上倏下,忽左忽右,有如一片雲,一溜煙,一抹風似的迴轉流環,在稜刃與稜刃的極小空間裡穿射,在勁力與勁力的排擋中游閃,宛如他一直便融合在空氣中,一直便生存在窄小的隙縫裡一樣,那般的矯健,又那般的騰飛自如!
  而在閃中,項真的攻擊便連串的四射分散,橫的,豎的,正面的,歪斜的,各種不同角度的掌影溜洩向各種不同的方向,那些飛掠的人掌帶著銳利的勁氣,“嗖”“嗖”
  “刷”“刷”“刷”,有如大力士們一次又一次猛劈出去的刀刃所帶起的風聲,以致可以使任何外行或內行,一聽到這些破空的掌聲,便立即明白被它們碰擊在身上後所將引起的結果!
  於是,三十招一閃而過……
  於是,六十招一閃而過……
  眼前項真的三個對手,在武林中也都是一等一的強者,赤顏鐵臂段喬的武功猛辣沉雄,渾厚無比,雙袖纏魂杜原的藝業精湛,千變萬化,無可捉摸,而那紅髯老人的一柄雀舌劍卻是又滑又陰,狡詐詭異三個人那一個也非易與之輩,那一個也非省油之燈,如今三位仁兄以三對一,陳勢較之先前項真獨門那魔面子鐘浮與長虹七絕中的兩絕時更為堅強,在百招之後,項真明白,可用險式子取勝,只怕是要再拖下去了……
  雙方全是頂尖的人物,出手攻拒換招變式之間俱是快捷如電,往往在一次攻擊中便數招齊出,在一次攔截裡也是多式同展,或者攻出一半又連連變易,或是旋出幾尺已再再反撲,這百餘招的過程也僅是一閃即逝,只有連五分之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
  恰在此刻
  一側的假山之內忽然揚起了一聲大吼:“項師叔,我們要衝出來斬殺這些王八羔子了!”
  “你老一個人撐太辛苦,項師叔讓我們也來助你老一臂!”
  一聽聲音,項真即知是隱藏在假山之內的魯浩與黎東兩個,他們這兩塊寶一定是看見項真在獨拼獨鬥有些蹙不下去了,急吼的想衝出來助戰……
  閃電般翻飛掠舞著,項真一面掌出如風,一邊掃視著周圍重重,圈立的數人,他“呼”
  的旋出三步,又猛然倒揮三十九掌,厲聲道:“不准出來,你們給我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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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龍行風雲 震天威

  千刺錘飛快的一連七次擦著項真頭頂掠過,段喬雙手握著兵器,獰厲的大吼道:“用火燒他們出來,讓這些雜碎死在一窩!”
  一串鐵掌“呼”“呼”翻劈而至,段喬連截著,紅髯老人迅速攻上,在雀舌劍炫盪中,他冷森森的道:“姓項的,你認了吧!”
  急速的十六個旋轉飛閃而出,在這十六個又快又猛的旋轉裡,杜原已連連攻出二十二掌,但卻沒有一掌擊中了目標,只見掌力空洞的震撞於地面,泥沙飛揚,“砰”
  “砰”之聲不斷不絕……
  在項真霍然回身下,老夭,我們這三位以眾凌寡的高手俱不由驚得一窒 項真的面容,就這瞬息之間已變為青紫之色,一種陰詭而恐怖的青紫之色!
  赤顏鐵臂段喬狂吼著,再度撲去,邊大叫道:“項真,看老子含不含糊你的‘紫邪掌’!”
  “紫邪掌”三個字將紅髯老人與“雙袖纏魂”杜原都驚得心頭大大的一跳,他們明白“紫邪掌”是一種什麼樣的掌力,那是一種以全身精力相貫注,堅如鋼石,無物不毀的要命掌力!
  於是
  在赤顏鐵臂段喬往上一撲之際,項真也狂笑著暴迎而上,他雙掌雷轟電閃分成十六個角度同時罩下,快得分不出先後,分不出左右,就是那麼一股腦兒,一口氣的呼轟而來!
  兩側,“雙袖纏魂”杜原與紅髯老人也怒叱連聲,自兩邊分別挺進,寒劍如帶,猝然猛刺!
  項真早已估量準了對方會有這麼一種架勢,如今,他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舍去和正面的段喬硬拼的機會,立即閃出,一條是仍然原式不變,和段喬硬幹,但是卻需承擔兩邊利劍飛戳的危險!
  這兩條路,項真在未走到盡頭之前已經做了選擇,他明白持久的鏖戰對他將是有害無利的,但他更曉得要迅速了結這場火拼所需付出的代價,那沒有別的,只有血與肉!
  一咬牙,項真平迎的身形驀然暴側,他側轉的勢子是如此快猛,幾乎在這種急切的衝刺中是不可能的,杜原“軟帶劍”左手的猝然落空,右邊的一把卻擦過項真的肩頭,“嗤”的一聲濺起了一溜鮮血,而紅髯老人的“雀舌劍”也猛地透穿了項真的小腿;劍身“嗡”然抖顫
  同一時間,赤顏鐵臂段喬的千刺錐“呼”的稍差一線幾乎貼著項真的鼻尖掃過,於是,項真覓求的機會便來了,他右掌一抖狠翻,“砰”的一聲悶響,段喬粗大的身體已滴溜溜的翻摔出尋丈之外,而當段喬的身子,剛剛摔出的一剎,項真已驟然抬腿,左掌閃電般抹過了正在慌忙拘劍的紅髯老人頭頸,他那青筋怒漲的頭頸……
  人影倏合倏分,項真已掠出五步,他一個小旋回正面對“雙袖纏魂”杜原,那邊,“赤顏鐵臂”段喬的身體正沉重的落在地下,紅髯老人也全身痙孿著僕倒,兩腿亂蹬,雙手緊摀咽喉,在他摀著喉嚨的十指指縫中,正有五量鮮血狂湧……
  那柄狹窄的,銳利的“雀舌劍”,尚留在項真的小腿上,他目注面色青白,喘息急促的杜原,微笑著,猛然揚腿,“刷”的一聲尖響,插在他小腿上的“雀舌劍”已暴而出,“噗”的筆直透進了一名皮衣大漢的胸膛,強勁的衝力,帶得那個皮衣大漢飛出了九尺,才在一聲嘶啞的嚎嗥中重重的跌落下來!
  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閃泛著磁光的牙齒有如野獸噬人前的炫耀與示威,項真的雙目目光,如剪,他緩緩的環掃著四周,於是,四周包圍著如意府手下們不由難以自製的驚恐後進,一步一步的,幾乎有些麻木的後進……
  假山之側,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推上了柴薪,柴薪上還灑滿了火油,但是,那些圍著假山的皮衣大漢們也似是全傻了,他們個個目定口呆的看著這邊,一動也不動,連蜷曲地下發出頻死悶曝的紅髯老人都忘懷了……
  冷凜凜的,項真道:“杜原,就只剩你了,來吧,我等著!”
  微微一笑,他又倏然大吼道:“黎東、魯浩,現在是衝殺出來的時候了!”
  接著項真的語尾,如意府的正門那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嘩叫嚷的聲音。跟著像是沸騰了一般的人潮洶湧聲,項真閃目一瞥,嗯,是如意府啟開沉重的巨門,放入大河鎮各幫派的殘兵敗勇來啦!”
  幾乎就在陣陣人潮擁進的同時,大河鎮那邊驀地傳來一連串霹靂般的爆炸,火光燭天,山搖地動,濃烈的黑煙狂焰南衝霄漢,連陰沉沉的天空也被燻染成一片慘紫朱紅了!
  地在搖晃著,仿佛隨時都會塌陷似的,這一串爆震聲十分接近,像是就在如意府不遠之外,看樣子,他們已將所有埋設的火藥引發了!
  項真定定的卓立著,暗裡不禁長長嘆息,他一面擔憂著無雙派與敵方混戰中的那些勇士,一面在預測如意府引發了這些炸藥會不會將所有雙方的人馬全犧牲了進去,那串爆震是驚人的,是巨大的,不由不令人疑慮,江湖上的日子,也實在太險惡太酸辛了……
  “呼”的一塊假山山石被擊成粉碎射濺,在無數聲驚喊叫怪叫裡,兩條粗大的人影猛虎出押般撲了出來,一條銀鏈子“嘩啦啦”的翻飛暴卷,三名皮衣大漢已向拋人跌,血濺五步!
  粗重的行者棍呼嘯盤舞,在“當”“當”“當”的金鐵撞擊聲中,七把鬼頭刀被震得四散橫甩,七個失刀的漢子怪叫連連捧著破裂流血的虎口蹌踉後退,黎東與魯浩長髮披拂,橫衝直闖,那種突目切齒,狂猛野悍之狀,直似凶神下凡,煞星落世,好不驚人!
  項真及時而動,身形掠處,五名皮衣漢子仰翻倒地,咽喉間鮮血狂噴,冷笑一聲,項真掌勢再度暴起,又有十一名敵人打著轉子往四周摔出,濃稠的血滴一圈一圈的揚酒開去,映成了一圈一圈猩紅刺目的朱弧!
  狂吼一聲,“雙袖纏魂”杜原奮力截擊,“軟帶劍”閃縮如電,精芒炫舞,快逾石火般攻向了項真!
  身形連連旋挪,掌影縱橫如山,項真嚴厲笑道:“早說如此了,杜原!”
  橫彈而起,項真抖手十九掌向杜原,雙腿絞翻,已把兩名揮刀砍來的皮衣漢子賊出了七步之外!
  另一邊
  魯浩的行者棍揮展如風,疾速的盤舞著車輪般的大小圈弧,忽而橫掃,忽而直搗忽而斜劈,忽而猛砸,銀閃閃的光芒跳躍著連串的匹練,包圍著三十多名如意府手下任是團團亂轉,竄走攻襲,卻仍被逼得左支右繼,狼狽不堪,難越雷池一步!
  在魯浩十步之外,黎東的銀練有如長蛇般“嘩啦啦”卷纏飛旋著,像長掠夜空的星尾,像奇異閃曳的光弧,像奔騰的流水,也像呼嚎不停的狂 ,有二十來個壯實的皮衣大漢力拼著他,但這二十多個漢子、除了刀刃胡亂揮砍,身形蒼惶躲閃之外,甚至連碰擊黎東的兵器一下也都不敢輕試!
  項真遊刃有餘的搏戰著杜原與四周簇擁著的四十多個敵人,他騰挪如飛,閃掠似電,每在起落之間俱皆傷人殘命,每在迴轉奔移之下全能殺敵宰口,佔著人數上絕大優勢的如意府方面的每個角色都不自禁的心驚膽顫,他們表面上是在圍攻著項真等三人,但實則卻定全被對方所拘製了……
  淫淫的汗水如漿,透濕了杜原的重衣,他喘息著,驚怒著,傾以全力鬥項真,可是,任他的一雙“軟帶劍”刺戳閃射,卷纏縱橫,卻摸不准對方的位置,擊不中敵人的衣袂,他像是在攻撲著一條影子,僅僅是一條有形而無實的影子,空有千斜力,萬斜勁,全然使不上地方,那麼虛濛濛的,淡渺渺的,連目光都在這種急速的轉移裡暈花了。
  一柄鬼頭刀“呼”的擦過項真肋邊,剛剛擦過,項真右時一沉猛翻,“當”的一聲使刀之人已丟了兵刃,同一時間,他的下頷已被項真一掌劈飛,在熱血噴濺中,另外兩把家夥尚隔著項真前胸寸許,亦在他的左掌微閃之下震得那兩個挺刀刺來的朋友分做左右不同的方向翻了出去!
  於是,就在此際
  五條人影自如意府大門那邊狂奔而來,他們奔行的速度快逾流鴻,只是眨眼之間,已到了近前!
  項真斜睨了一眼,哈!逼近的那五個人竟有三個認得,其中兩人是大刀教“地”字門的“寒漠雙鷲”,另兩個身著灰裘,一人矮胖如缸,頭大手長,再一人卻是個面如鍋底,塌鼻闊嘴的奇丑角色,剩下一個,嗯,便是那似曾有情的“羅剎女”嚴婕了!
  五個人,除了嚴婕尚稱衣履整齊外,其他四個全是滿身血跡,譬發散亂,臉上染著油汗,而這層油汗,卻又掩不住他們夜來連串激戰後的疲憊與驚悸,困乏與悒鬱……
  一見援兵超到,杜原不由精神立振,他拼命支撐,狂厲攻擊,一面喘息一面大叫道:
  “各位來得正好……大鬧……本府的奸細……就在這裡!”
  突然,正待往前相助的羅剎女嚴婕不由如遭雷殛般震住了,她目光定定的瞪著刻在猛烈衝殺中的項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張口結舌的僵在那裡,其他四人方始散開,見狀之下,不禁吃了一驚,那位面如鍋底的仁兄一擺手中的“七環刀”,低促的道:“嚴姑娘,你怎麼了?”
  驀然一激靈,嚴婕脫口尖叫:“他是吳二!”
  寒漠雙鷲聞言之後起初一怔,隨即齊齊冷笑,那個矮胖如缸的角色仔細看著項真,緩緩地道:“你錯了,嚴姑娘,這人,是黃龍項真!”
  嚴婕面容頓時慘白,冷汗如雨,她宛似害有大病般站立不穩,微微搖晃著,喃喃的道:
  “不是吳二?……黃龍,是了……他是黃龍,在抱虎山莊,我曾遇見過他……是了,他果是黃龍……”
  急飛又落,大旋身,四名皮衣大漢狂叫著摔出,項真雙掌一沉倏揚,又硬生生將杜原逼出三步,於是,他大笑道:“嚴姑娘別來無恙?小的吳二向你請安了!”
  全身急速的抖索著,嚴婕的臉色在慘白中又泛了青,她翁動含著嘴唇,怨恨至極的顫聲叫道:“項真……你好下流……好卑鄙……好無恥!”
  狂聲大笑,項真三十九掌翩翩掠舞,他宏烈的道:“我們是敵人,嚴婕,兩國交兵,兵不厭詐,是麼?”
  哆嗦著,嚴捷幾乎氣暈了過去,她顫籟籟的叫:“梅蕊……梅姑娘,是你殺害的?”
  項真尚未回答,如意府外,一陣呼嘯而來的物體飛掠聲已代替他做了答覆,成群的,黑色渾圓的“烈焰彈”凌空而落,“  嘩啦啦”“轟 隆隆”的巨大爆震聲,便一波接著一波的夾著濃煙烈火沖天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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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捨命瀝血 男兒魂

  圍攻著項真等三人的如意府角色遭此突變,俱不由驚慌失措倉皇混亂,雙袖纏杜原在傾力攻拒中,咬牙嗔目的狂叫道:“各位兄台;情勢已恁般緊急,各位還在等候什麼?”
  大吼一聲,寒漠雙鷲首先搶入戰圈,兩個人兩雙“奪命戟”流燦著炫目的寒光,狂風暴雨般撲向了項真!
  嚴婕也緊咬滿口銀牙,尖叱一聲,手中的網形兵器倏抖猛罩,又氣又恨的加入了攻擊!
  那穿著灰色重裘的矮胖漢子,悄無聲息的摸向魯浩而去,另一個黃臉仁兄則對上了黎東,就這一剎,場面又有了新的改變……
  現在
  如意府中幾乎已成了修羅場,四處都是騰衝的煙火,四處全是蓬灑的泥砂,而屋字“嘩啦啦”的倒塌著,呼轟的燃燒爆裂聲起落不息,人影在奔掠驚叫著,慌亂的搶救災害,但天空中,無雙派的“烈焰彈”仍然雨似的飛落,“蹦 嘩”“  嘩”的震爆聲夾在尖嘯的物體破空聲裡,一股一股的火舌沖天而起,黑霧濃煙瀰漫成了一片,碎屑殘物迸射掠拋,好一副慘厲的之象!
  空氣裡飄浮著刺鼻的火藥味,而在這種極濃厚刺鼻的火藥裡,項真等三個人與他們對手的拼殺也就更形劇烈了。
  入鬢的雙眉斜豎如刀,項真寒著臉孔,在閃過杜原的一十六劍之後,猛翻雙掌又同時逼退了寒漠雙鷲,他飛起一腿蹴滾了兩個皮衣大漢,偏身斜舉,又一口氣迫得嚴婕手忙腳忙的了開去!
  冷酷的,項真厲聲道:“魯、黎二兄,放開手宰殺,越快越好!”
  “雙袖纏魂”杜原又緊逼而上,他的一雙“軟帶劍”急速卷掠,邊尖叫道:“姓項的,只怕不會有你想像中那麼容易!”
  身形倏彈猛撲,抖手四十四掌將寒漠雙鷲與嚴婕再度拒退,同時還綴上了九條小角色的性命,在一片慘呼嚎中,項真冷然道:“可以試試!”
  在每一個字音的跳躍裡,項真的暴凌攻擊便一大蓬,一大片的瀉斬而出,有如碎山齊崩,萬石飛濺,豪烈而雄渾;杜原等一幹好手加上些如意府的爪牙們任是在人數上佔足優勢,卻連一丁點便宜也撈不上,全被迫得狼狽奔躲,倉惶挪閃,那種手足無措的勁兒,連他們自己看了,也覺得老大的不是滋味……
  “嘩 ”
  一陣物體掠空的呼嘯聲飛過他們的頭頂,正好撞落在金瓶殿之前,“轟隆隆”的爆響聲裡沙土齊掀,碎石亂射,一片濃煙呼嚕嚕的四散蔓延,在拼鬥中的各人一下子全被罩在這片帶著強烈火藥硫磺氣息的煙硝裡,於是,嗆咳與駭叫聲剎時傳出,項真聞著一口氣連閃連翻,“吭”“吭”的鐵掌擊肉聲裡又加入了慘厲的嚎曝 十九個皮衣漢子宛如得了“失心瘋”般打著轉子紛紛朝外摔倒,冷冷一笑,項真旋步讓開了自煙霧中揮來的黑色“羅剎網”,他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倏進倏退,已伸手在羅剎女嚴婕肩頭上輕快的連拍了二記!
  嚴婕驚慌的竭力躍開,回頭查視,卻看見正有一名皮衣大漢滿口鮮血的倒仰而出,隔著煙幕,項真露出一口白齒還在朝她笑著點頭呢!
  奪命戟自兩個不同的方向刺來,項真微一蹲身,雙手伸縮如電,急抓戟桿,他的動作是如此快捷,以至揮戟刺戳的寒漠雙鷲俱不由大吃一驚,忙亂的抽翰分開,“軟帶劍”乘機暴纏項真雙腿,閃映出兩抹銀虹,鋒利的劍身劃破空氣,激起“嗤”“嗤”的輕響,項真哼了一聲,身形驟斜,人已橫移三步!
  周遭的情勢十分混亂,在砲光煙硝裡,在爆震與倒塌聲中,如意府結盟的各幫各派的人們在四處奔跑嚎叫,往往一聲“嘩啦啦”的震裂聲下例有一些人倒了下來,在“轟隆隆”的“烈焰彈”炸飛聲中又有多少人被掀上了半空,血灑著,肉撕著,那麼不值的噴向四面,那麼淒慘的濺貼向左右……
  於是
  項真已在瞬息間下定了決心,他不能在這裡纏戰下去,還有更重要的一件大事在等著他去辦,而看情形,無雙派即將大舉攻撲如意府了,他需要及時趕上處理那件事情的時間,現在,正在他得以突圍出去的最佳時機!
  雙掌立推猛劈,在狂 暴卷中,項真身形平起,他怒矢似的先向寒漠雙鷲中那個缺了一半右耳的仁兄衝去!
  暴叱一聲,那人倏然側旋,但是,項真卻在衝到一半的時候猛地反朝對方的另一個夥伴猝斬!
  他的動作快逾電閃,狠辣無倫,寒漠雙鷲的這一位朋友待要躲避卻已不及,在剎那間,他雙目怒瞪,牙齒齊挫,不退反進,“奪命戟”微偏突刺,左掌兜頭力劈,同一時間,雙腿也飛絞而出!
  這時
  “雙袖纏魂”杜原悶聲不響,乘機鬼魅似的掩上,“軟帶劍”有似兩條銀蛇般迅速切向項真的背脊!
  俊俏的面容上浮著一抹冷酷的,古怪的微笑,項真“刷”的側身,而就在這快如閃電的側身之間,他左肩的傷口中卻突然箭似的噴出一股血水來,這股血水噴出來的勢子又急又快,只聽得“噗”的一聲,已完全不偏不差的衝濺到挺戟刺來的這位寒漠雙鷲之一的面孔上,於是,這位仁兄猛一窒滯掌腿收勢也跟著他的奪命戟全在瞬息間落空,但項真已不容對方再有第二次的機會了,他的右掌一翻而起,同時暴退,軟帶劍也恰於此處擦著他的雙肋邊掠過,他翻掌之時,那個寒漠雙鷲之一的角色已悶吭一聲斜撞出去,現在,杜原的軟帶劍夾著項真的兩側,換句話說,項真正在杜原的身前,而中間並未隔著任何阻礙!
  動作是快速無匹的,是一氣呵成的,而高手相鬥,爭取的也往往就是那一線之機,杜原一擊失著,面色已突然大變,他雙目駭睜,呻吟了一聲,方待撤手拋劍,項真的鐵掌已雷碩般在他胸前,一彈倏縮!
  胸骨的碎裂繁清晰而刺耳的揚起,杜原身子搖晃著倒退,大口大口的鮮血狂噴,雙手緊握的軟帶劍無力的垂落地下,就似兩條懶散拋置的銀帶,他的面色灰敗如死,嘴巴也在急速的張合著,卻沒有一點聲息……
  寒漠雙鷲中缺了一半耳朵的這一位驀地長嚎一聲,他沒有衝上來為他的夥伴報仇,卻瘋虎般反朝另一邊撲去,那邊,魯浩正在激鬥著那個矮胖的灰裘人,以及四周進退不息的如意府手下們!
  項真雙掌連飛,呼呼轟轟的強烈勁力將捨命攻來的嚴捷逼得髮鬢披散,步履蹌踉,面布滿倒鉤刺的“羅剎網”宛如罩在一片狂悍的旋風中一樣,失去控制的亂翻亂晃著,根本連把持住都不容易了,而這時,項真已瞥及那個缺耳之撲向了魯浩!
  大吼一聲,項真猝然斜掠橫阻,邊急叱道:“魯兄留心!”
  魯浩現在已是汗透重衣,氣喘吁吁,地下,又多了七八具敵人的屍體,他那只粗大的行者棍上也沾滿了血跡肉糜;但是,他先時所受的創傷傷口卻已崩裂,痛如尖刀刺骨,再加上圍攻他的這個矮胖灰裘漢子功力卓絕,出手如風,應對起來就越發感到吃力了……
  項真的急叱甫始傳入魯浩耳中,他已覺出有一股銳風暴襲而來,狂吼著,魯浩的行者棍微沉猛揮,但卻一下子掃空,一名高大的皮衣漢子哀嚎著被橫搗了出去,暗襲的缺耳人已在一閃之下又是連環七戟波浪似的急戳而至!
  這時
  項真已奮力追上,他冷哼一聲,三十一掌分做三十一個不同的方向飛瀉那缺耳人,雙腿凌空猝掃,三名撲上來的皮衣大漢已自丟刀摀胸,慘曝著倒翻摔跌!
  缺耳人咬著牙,切著齒,面色如鐵,他恍似不覺背後的如刃掌風,悶著頭照原勢猛刺魯浩!
  此際,幾乎只差一線,圍攻魯浩的矮胖漢子也搶步而上,雙手拉著他的“尖矛斧”,“呼”的力斬魯浩!
  急得熱血沸騰,五內如焚,項真暴吼道:“魯浩躺下 ”
  雙方的接觸是快得不可言諭的,那個“下”字還在項真的舌尖上打著轉子,缺耳人已速速懸空滾出,他四肢無助的在空氣裡抽搐,點點血跡,濃稠稠的隨著他身形的翻滾而灑滴於地,但是,卻在這一剎之間,他的奪命戟已深深透入魯浩浩左肋之內!
  魯浩的面孔是可怖而猙獰的,他的嘴巴冒著帶有氣泡的血沫,在一個歪斜下,手中的行者棍奮力揮擊,“當”
  “當”“當”的連串震響中,接著將那矮胖漢子劈落的“尖矛斧”盪開三次,可是,兩名皮衣大漢自後掩上,鋒利的鬼頭刀卻在寒光映裡插進他的背後,深入得甚至連刀尖都自前胸突了出來!
  一條人影凌空撲落,抖掌猛斬,那兩個皮衣兇手的腦袋已“噗”“噗”兩聲被擊成粉碎,血肉暴濺中,這條淡黃色的人影已惡魔般來到了矮胖漢子身前!
  大吃一驚之下,矮胖漢子的“尖矛斧”翻劈來人,那人,正是目毗欲裂,咬牙切齒的項真!
  尖矛斧閃泛著冷森森的青芒當頭砍來,項真卻不躲不讓,他雙掌又準又狠的自兩邊猛往內合,尖矛斧在他兩掌猝合的一剎間已劃破了項真的頸下肌膚,但是,卻也只在劃破了他肌膚寸許之後便有如被鐵鉗夾穩了一般絲毫不能再動了!
  矮胖老人驚叫一聲,用力一抽他的兵器,在一抽未能抽動的同時,項真的右腳已在彈掄之下猛然將他踢飛出九步,這一腳,正好踢在他的小腹上面!
  正在那矮胖老人殺豬似的長嚎著滾跌於地的同時,另一聲令人毛髮驚然的慘叫也已傳入項真耳際,項真急速尋視,老天就在丈許之外,在煙硝迷漫裡“長鏈”黎東的銀色鏈子正死命絞纏著那黑臉灰裘角色的脖子,那張黑臉,在這時已經漲成了朱紫,但是,這是該人的七環刀卻也刺進了黎東的肚皮,另外,尚有七名皮衣大漢也正在用他們的利刀猛砍著黎東的背脊,只見血肉橫飛,刀過處衣肉皮卷,一條條的刀痕,有如一條條深刻的溝渠,縱橫交布,慘不忍睹!
  幾乎一口氣沒有喘上來,項真這一看之下,連眼全變成赤紅的了,他狂吼如嘯,聲似裂帛,一頭瘋虎似的衝了上去,三名皮衣大漢橫刀來阻,隔著尚有兩步,已在項真雷轟電劈也似的暴凌掌山下被震得急速翻滾而出!
  一柄鬼頭刀“刷”的確向項真後頸,來勢又急又快,項真去勢不變,反手猝斬,“ 嚓”一聲,那柄鬼頭刀已吃硬生生的震斷,斷落的刀鋒“呼”的回閃,一下插進了那個揮刀暗襲的皮衣大漢胸膛!
  來到了黎東身側,項真雙掌突起如巨江河決堤,翻飛的掌影宛似滿空的血刃翻舞,眨眼之間,僅是眨眼之間那七個正在猛砍黎東的皮衣漢子已完全失去了頭顱,七顆尚在咬牙切齒的腦袋驀然騰上了半空,七股熱血怒噴如箭,而他們失去腦袋的身體卻自然在項真凌厲的掌刃中跌滾撞擊,七具無頭的尸身上剎時皮肉翻卷,血雨四濺,布滿了一條條宛如利刀剖割後的可怕傷口,那些傷口,幾乎與黎東背上的創傷毫無二致!
  黎東仍未斷氣,他黯淡而逐漸擴散的瞳孔中依舊可以模糊看見四周的景物,項真的撲殺狠宰,他已都看在眼裡,於是,這位無雙派的好手滿足的安慰的也帶著一些兒慘然的籲出一口氣,他緊絞著敵人頸項的兩臂還僵硬的扯拉著銀鏈,那個黑臉的朋友,舌頭已拖出唇外一大截,兩只眼睛正恐怖而絕望的突凸出眼眶,舌尖上滴著濃稠的鮮血,面色紫漲,青筋暴起,他身材不如黎東高,是而已被黎東整個吊起腳尖離地,但是,他卻死握著插入黎東肚腹中的七環刀不放,握刀的指節,都因為太過用力而凸成煞白的了站在黎東身邊,項真強忍著心頭的悲痛,他暗啞著嗓子道:“黎兄,請恕我來遲一步……”
  黎東已不能說話了,他喉頭一陣陣的咕嚕著,喘息粗濁而含混,但他竭力側首看著項真,一次又一次的將嘴唇咧成微笑之狀,他要使項真知道他心中的感激、坦然,以及無憾……
  當然,項真是可以明白的,他望著那張慘白的大臉膛,澀鬱的眼睛,泛紫的嘴巴,望著那淋漓的鮮血,不禁難過異常,這是來自大草原的一名好漢、粗獷、剽勇,以及豪邁;但他卻就如此去了,去得這般悲慘,這般淒涼,又這般壯烈啊……
  黯然地,項真道:“黎兄,可有話要我代傳麼?”
  是的,到了眼前的地步,除了這件事,項真已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可供他效勞了。
  身軀猛然的抽搐著,黎東的嘴唇急速翁動,可是,卻連一個字的單音也無法表達,項真意念轉動,低沉的道:“可是,魯浩魯兄的安危?”
  這一問果然問對了,黎東閉嘴無語,鼻翅在不住的掀動,沒有考慮,項真哀涼的道:
  “魯兄已經先走一步。”
  又是猛的一顫,黎東雙臂倏松,在那黑臉角色沉重的帶著銀鏈頹倒中,黎東將兩臂張開,緩緩地,緩緩地僕向地下,終於寂然不動。
  黎東高大的身子斜躺著,看上去淒涼而孤寂,他雙臂張開的地方,正是關外大草原的方向,好像他要擁抱著凰遠的故土,擁抱著千萬里外迢迢的家鄉,擁抱那一抹雲,一片風,只要是大草原的韻息……
  項真摔摔頭,猛然回身,在他的周遭,數十名殘存的皮衣大漢正顫慄的包圍著他,鬼頭刀高舉著,刃芒如雪,但刃芒卻全在不可抑止的輕抖著,反映出那一張張驚懼的面容,這包圍的陣勢,卻變得恁般軟弱與可憫了。
  羅剎女嚴婕隔著項真有五步,她手中的黑亮羅剎網無力的垂灑於地,那張俏麗的臉龐蒼白如紙,她喘息著,目光裡,有掩隱不住的畏怯和驚駭!
  如意府中,煙濃焰烈,大火混著爆炸聲,倒塌聲在空氣中呼嘯,而人影奔掠,亂成一團,沒有人還注意到這裡,也沒有人願意往這邊闖進,任誰也明白生命是可貴的,越在危難的時候便越如此!
  兩手在破碎的黃袍上拭擦,項真徐緩地踱進一步,他目注著往後倒退的嚴婕,冷漠的道:“嚴姑娘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身之策,你去吧!我不傷你。”
  嚴婕的嘴角痙孿了一下,她閉閉眼,孱弱的道:“黃龍……我不能放你走……”
  沒有表情的看著她,項真沉沉的道:“你說錯了,嚴姑娘,是我在放你走,你勢必明白動手之後的結果,那不會太有趣!”
  頓了頓,項真又道:“你知道:“再次動手,地下除了將擺列著你們原在片刻之前都是一些活人的屍體外,你們沒有其他收穫……”
  嚴婕想舉起手上的羅剎網,手臂卻似癱了一樣就是抬不起來,她恨得淚珠盈眶,嬌軀輕顫,但連挪步都似挪不動了。
  擦過她的身邊慢慢走過,項真又停下來,回頭道:“江湖上的血腥日子,嚴姑娘,不是你這等的女子可以習慣的;你不是早想退出這個是非圈麼?為什麼不呢?想想那林泉、山水、竹籬、茅舍;想想那玉錚、古琴、青爐、書案該是多麼樣和、多麼安寧?去吧!那樣日子才過得自在,雖然平靜了點,但卻清靜舒適,是不?”
  嚴婕沒有回答,也不知怎的,她再也忍不住淚珠奪眶而出,撲籟籟順頰滴落,微微抖索著,自那層雙目間薄薄淚的晶幕裡,眼睜睜的看著項真揚長而去,穿過了一個個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的皮衣大漢們中間!
  於是
  在迷漫的濃煙焰火中,項真閃電也似的倏起倏落,飛炔的奔向了東西的堡牆,照預定計劃,無雙派方面的人馬正朝這邊攻來!
  掠到了堡牆之上,項真找著一座角垛暫隱,現在整個堡牆上已布滿了各色各樣,衣履混雜的如意府結盟所屬的漢子們,有的身安全檢穿皮衣,有的罩著灰裘,有的套青衫,有的著青藍袍,形態迥異,語音嘈囂,一堆堆,一批批,不停的在通道上來回奔走著;這些不同的衣著,不同的神色,不同的面孔的人們,卻全有一個相同的地方 表情恐慌,目光失措!
  有一些看上去便知道身份特殊的角色們在往來指揮調遣,他們個個滿頭大汗,血跡斑斑,顯露出來過份的疲乏與困倦,但他們不能停,也不敢停的拉開嘶啞的喉嚨喊著、奔忙著,一個個的面色全泛出灰黑了……
  嗯,項真已看見了正在那邊揮手跳腳的“北地一旗”杜宗,也看見了吊著左臂,神色頹廢的“鬼谷客”巴崇恕,還有,那個尖嗓子的角色,項真雖未見過此人之面,僅憑著在村池邊緣這人當時的尖嗓門,便已認出了他,此刻,他正扯開那副尖嗓子在大呼小叫呢!
  這個人頭生得又橫又粗,腦袋瓜子尖尖的,頭頂無毛,兩鬢卻長著黃疏疏的的稀發,細瞇眼,大嘴,好一副德性;項真回憶著昨晚的過程,他似乎曾隱約聽到有人呼到這位仁兄為“楊爺”,楊爺,嗯,莫非他便是如意府中那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反回七梭”楊塗?
  無聲的笑了笑,項真還沒有再想到別的什麼,十分突然的,整個如意府牆上的喧鬧聲竟驀地靜止了下來,變得鴉雀無聲,除了人們粗重的呼吸之外,簡直就沒有別的了!
  立即回頭向外看,這一看,項真忍不住自心底泛起一絲微笑,是的,這一天一夜以來,所損的人命,所流的鮮血,所經的艱險,全在這一剎得回了報償,得回了代價;在那邊,在那片他們潛入如意府時所經過的林子邊,現在,正有一排排的騎影出現,那些雄燦的馬匹是白色的,馬上騎士們所穿的衣袍是白色的,而金環閃耀,大彎刀銀芒煇耀,鷹盾斜背在騎士們的肩上;那一張張冷沉而堅毅的面容,那一張張豪邁而悍野的面容,充滿了猛與勇,力與狠,看上去是如此的令人震慴,又如此的令人驚畏!
  不錯,無雙派的鐵騎到了!
  項真認得出那些出現的騎士們全是無雙派“飛”字門所屬的弟子,他們一共分成十排,每排約有三十餘騎,肅靜而快捷的列隊于林前,風拂著他們的白色頭巾,獵獵作響,好一股沉雄無畏之概!
  這些“飛”字門的鐵騎甫始排好隊形,在緊跟著的一片低呼驚噫聲裡,如意府的右側面積地上,又有一批批的騎影出現,白衣金環,彎刀如林,老天,也是無雙兒郎!
  暗裡籲了口氣,項真知道,莽字門所屬人馬也適時趕來了,此刻,他們正一排排的齊頭併進,每一排的騎影,卻在五十左右!
  近處,一個灰裘漢子哆嗦了一下,抖著嗓子朝他身邊另一個灰衣人低聲道:“完蛋操了……兄弟,你看看,這不是打到家門來了麼?慘啦……我看咱們有得受啦……”
  那皮衣人身子微微蠕動。目光裡有著隱藏不住的澀黯,他嘆了口氣,抱著那麼一股自暴自棄的絕望味道:“這場仗一打,刃一接,我就知道早晚得是這麼個下場……有什麼好說的?誰叫我們生來是這種命?混的是這口飯?”
  於是,蹲在地下的一位藍袍仁兄也“欸”了一聲,愁眉苦臉的道:“這位老哥說得是哪……在褐石澗,一路便敗了下來,這縱橫幾十裡地,我們以多過對頭的人馬硬挺,也就是挺不住,敝教‘玄’字行的兩位教頭便全死在裡面,到了大河鎮,我們防守的弟兄更多,約莫有無雙派的兩合,卻亦沒有守住,弄了個丟盔曳身,潰不成軍,欸……”
  那皮衣漢子揉揉臉,沉重的道:“老實說,褐石澗一敗,赤衫隊與黑手黨兩千多人便算全坑進去了,而赤衫隊和黑手黨也就差不多跨了下來,如今,他們合起來還有個六七百的殘兵敗將,聽說已經瀝血宣誓死守抱虎山莊……其實宣不宣誓都是一個鳥樣,結果如何,大家心裡有數……當時,要守就得守住褐石澗,要打敗無雙派也只有在褐石澗最有利,也不知上頭怎麼搞的,險地不拼命守,卻在平原上和人家的騎隊硬幹,我早就曉得敗仗是穩吃了;褐石澗一垮,我就知道大勢已去……”
  灰裘漢子吸了口涼氣,無精打採的道:“人家無雙派是幹什麼的?人家的鐵騎衝刺如虎,奔騰撼山,最拿手的就是在大平原上打仗,乖乖,哪還能硬挺哪?光看人家萬騎齊衝,蹄聲雷震的威風,別說連地皮全在哆嗦,自家的頭皮也都發了麻了……
  自心底徐緩漫升上來的憂慮及沉鬱就宛如一股灰鬱的雲霧,這片雲霧不只籠罩著這幾個鬥志消沉的漢子,也籠罩在如意府聯盟所屬的每一個心田上,遠古留傳下來的戰禍遺痛,就那麼隱生生的浮動在他們的腦海裡,枯骨、斷劍、鏽盔、殘矛,加上千里連綿的野墳,向著淒嫣如血的晚照啼叫著的黑雅,大地掩遮於死神灰沉沉的陰影裡,逐漸陰暗下來的天,像是聚攏了無數張不甘的、哭泣著的冤魂的臉……
  這就是殺戈了,這就是爭戰了,多少長久年代的悲哀便潛伏在這一場的拼鬥中,多少人世間的慘劇也全由這裡開了端……
  默默地,項真也不禁暗自嘆息,他輕輕籲了口氣,目光又堅定而冷漠的瞧向了如意府外。
  此刻
  無雙派莽字門的鐵騎已經在右側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列好了攻擊隊形,他們共有十一排騎隊,大約在五百多人之譜,看情形這一路下來的激戰,以及在大河鎮內外的火拼,已使他們損失了近三百人馬了……
  而林子那邊,無雙派“飛”字門的騎隊卻只有三百多人,為首者,正是那飛字門屬下的猛將“九命郎”嚴宿!
  項真擔憂著,不知道飛字門大尊主長孫奇帶去攻撲抱虎山莊的無雙弟子有多少,他目前雖然無法判斷飛字門在這連串的殺戈中犧牲了若干,但是,看樣子也必不會輕鬆到哪裡……
  這時,“此地一旗”杜宗匆匆的奔了過來,一面奔跑,他一邊低促的叫道:“不要慌亂,弟兄們,無雙派僅是虛張聲勢而已,這一陣子拼殺,他們的人馬已差不多死光了,大家看看這也只有不足千人,起不了什麼作用……
  他往回的奔走吆喝著,像在打氣,又像在息說自語,模樣兒十分可笑,但是,顯然這種做法也多少發生了點作用,堡牆上的各幫各派角色已經稍稍安靜了下來,有的甚至還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呢。
  項真隱在角垛之下,一邊注意著周遭情形的演變,一面觀察著無雙派臨城鐵騎的變動,他的腦筋在急快轉動著,思忖下一步的舉止;眼前的情勢擺得明明白白,無雙派方面的兵力並不充足,至少比如意府這邊少了一倍還多,但是,他們卻是勝利者,而列將如意府這邊圍困了起來,他們以較少的人馬卻做到了較多的人馬該做的事情,完成了那自古以來強者所期冀的目的 寡凌眾,少勝多!
  當然,最後的關頭將越加艱苦兇危,無雙派已經經歷了大多的坎坷與困阻,那些連串的血戰,都是淒厲的、慘烈的、冷酷而絕情的,可是他們到底也一一闖過來了,悍勇無畏的闖過來了,現在,生死一決的場面已擺在眼前,如能成功,即功德圓滿,凱旋歸師,否則,那種屍積如山,血流遍野的結果只是可以預見的……
  如意府下。
  右側,無雙派莽字門的人馬,一排排肅靜的迸立著不動,林子那邊,飛字門的鐵騎赤悄無聲息的一列列橫排著沒有動靜,寒風吹拂他們的衣袍頭巾,獵獵之聲隱約可聞,他們的大彎刀平搭在馬首上閃泛著森森的冷芒,頭頂的金環也在燦然發亮,每一張面孔都是沉默的,木然的,毫無表情的,他們定定的坐在鞍上,似有所待,看上去,宛如一排排的樁林,鐵騎的樁林!
  於是,在驀然間
  “砰”“砰”的沉悶彈射響聲又自煙火裊繞的大河鎮邊緣傳來,一陣陣重物掠空的呼嘯聲尖銳的刺人了人們的耳膜,那種聲音“嘩 嗤”“嘩 嗤”像能撕裂人們的心膽,就如此淒厲的搖曳而來!
  剎那間,滿空只現了一顆顆黑球似的圓點,那些圓點閃泛著烏油油的光芒,極快的由小而大,仿佛甫始發現,已然到了近前,而這些黑球又似生有眼睛,如此準確的轟擊在如意府的堡牆之上!
  一片霹啦啦的爆炸巨響連串的揚起,騰衝的火光夾著窒人呼息的濃煙倏忽四射,火光是赤紅的,瑩綠的,白煞的,煙硝是烏黑的,淡灰的,一團團的炸裂飛濺,宛如一團團眩目的迷神的燦麗煙花:“轟 嘩啦啦”“轟 嘩啦啦”連連爆閃,煞是好看,但卻也煞是慘怖!
  碎石糜粉並旋揚射,而人體上的肉塊也就像被撕裂了一般往四周拋貼,鮮血一蓬一蓬的噴濺,帶著人的肚腸腑臟,段段節節的拖扯蠕動,驚人毛髮的尖嚎厲叫混成了一片,堡牆上的一些漢子們開始了惶恐,失措的奔逃,於是,有些人便摔下一了堡牆,有些人被踐踏於腳底,而無雙派那邊的“烈焰彈”仍然暴雨似的飛落,不容情的,在不息不絕的爆震聲中宰殺著他們的敵人!
  隱藏在角垛突出的尺許底層下,項真冷眼注視著這一場人間浩劫的慘像,他的面孔神色淡漠,嘴唇緊閉,看上去林酷而寡毒;自多少年前開始,項真即已是如此了,並非他天生一副鐵石心腸,只是他經的太多,看得太多,他明白這是一場殺戈,一場生與死的爭鬥,除了勝便是敗,除了活著便是滅絕,其中沒有選擇,他需要活著,因此就要採取活著的手段,一切,也便是如此了,他看得穿,看得透,所以,自然也就無動於衷……
  冷靜地,項真分析著目前的情勢,他知道無雙派這一陣猛轟狠擊,目的是在清掃可能尚殘存或重修上的箭穴強弩設施,在這一陣猛轟之後,無可置疑的,早已列隊布陣以待的鐵騎們就要開始衝殺攻撲了,但令項真感到憂慮的卻是這些無雙好漢們怎麼衝進來呢?堅厚的如意府門雖然接二連三的落上了無數枚“烈焰彈”,卻絲毫沒有頹塌之狀,任是煙硝蓬濺,火光四射,但除了平添上一些凹痕之外,甚至連搖晃都是那般輕微,一陣“轟一當”“轟
  當”的巨大金鐵反震聲傳來,那扇堅牢的大鐵門依然無恙!
  項真正在沉吟著是否要在無雙派大舉進攻時冒險前往破閂啟門,那陣陣雨似的彈流卻突然停止了下來,像它們突然飛至之時一樣,那麼迅速的在瞬息裡完全靜止,開始了死一般的沉寂!
  項真急忙移目注視,於是,他看見了右面無雙派“莽”字門的鐵騎隊已潮水般一排排的展開了行動,肅穆而快捷的向如意府湧近樹林子那邊,“飛”字門的人馬也同時靜默默的逼了上來!
  白衣金不在聳動著,一片耀目的金白眩閃著人們的眼睛,而蹄聲輕沉如陣陣的悶雷,無雙派的人馬正在以小快步逼近,偶而響起馬匹的低嘶聲與兵刃的撞聲,其他毫無聲息;一股窒人的殺氣自冥冥中朝大地籠罩下來,陰森森的,慘凜凜的,一張張冷酷的面龐模糊的在鞍上閃動,空氣裡飄浮著隱隱的血腥,近了,近了,如意府的堡牆上,這時,尚有餘煙殘燼在微微浮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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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28, 02:28 AM   #324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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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鐵騎無雙 城下盟

  一抹深沉而怪異的微笑漾在項真疲乏的面龐上,他將全身上下匆匆檢視了一番,準備在即將來臨的狠酷殺戈中作血腥的接應,目光注意著迅速移進的無雙派豪士們,項真全身的勁力已聚集於四肢之上
  正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重要關頭,就於靠著林子方向的這邊堡牆上,驀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項真還沒有仔細看清楚,一個高昂的,寬厚的語聲已石破天驚的響起:“無雙鼠輩,全聽著,你們的‘鐵字門’大尊主商先青,‘血字門’大尊主鹿望樸,還有你們的師兄弟展百揚、提堯、邱富貴五個人都押在我們這裡,若是你們愛惜他們的性命,現在通通給我停止前進,否則,莫怪我們心狠手辣,一個個斬掉這五個人的腦袋給你們看!”
  此人的嗓子雄厚了味亮,有如宏鍾大呂,裊裊傳出老遠,無雙派兩邊並進的人馬雖然尚隔著二十多丈,卻已聽了個清清楚楚,字字入耳,於是,那鐵一般逼近的陣勢頓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多少雙焦急與憤怒的眼睛也齊齊朝堡牆上投來,他們最擔心的便是這一件事,如今,它果然發生了,毫未出所料的發生了……
  堡牆
  簇擁著的人群忽然分開,人們一讓開之後,老天,已可清晰的看見商先青、鹿望樸、提堯、展百揚、邱富貴五個人被押解至堡牆的邊緣,五個人簡直已不像個人形了,他們的頭髮亂草一樣的蓬散著,全身上下的衣裳破爛污穢不堪,那五張百孔又乾又瘦,憔悴得沒有一絲血色,全是用黃蠟所捏成的,他們枯癟的臉龐上顴骨高聳著,眼眶烏紫而深陷,目光失神與暗澀,混濁濁的,五個人全像站不穩一樣搖搖晃晃,在寒風中抖索;他們的手上帶著特大號的鋼銬,腳踝串連著巨型的腳鐐,另外一條小指粗的強韌鐵絲穿過了五個人的琵琶骨,然後,在鐵絲的兩頭各綴著一枚鬥大的鐵球,鐵球便垂在他們的腳下,琵琶骨被穿過之處,血跡早已凝固成為紫褐色,連傷口全結上烏黑醜惡的疤塊了……
  雖然他們五個人早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但無雙派的豪士們及項真仍然認得出正是人們本人,那五張面容,和他們被俘之前可說完全不同,在孱弱中、頹唐中、枯瘦與憔悴中,尚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慘然;哪裡還有當年的一絲英氣?一絲威風?好蒼涼啊……
  五個人並排站著,每人身旁由兩名魁壯的皮衣大漢左右扶持,鬼頭刀便架在他們的脖子上,而“返回七梭”楊塗,及那個方才發話的青臉獨目人物便監視於側,那青臉獨目的角色身材矮小,神色冷森而猙獰,一張大嘴斜吊著,兩條眉毛卻刀也似的往上起,他也穿著一身褐色的皮衣靠。
  但是,皮衣靠上卻釘滿瞭亮銀錐,一柄赤紅閃耀的怪異筆形兵器便倒背在肩後;在他們的左面,一字並排站著五個形態倨傲,面容威猛而深沉的灰袍老人,右面,嗯,則是一個體形高大雄偉,臉腔微赤,畜著一大把黑色齊胸長髯的老者,這老者氣度雍容,雙目稜稜如刃,顧盼之間,有一股無可言喻的嚴酷韻味,他那挺拔的鼻樑上,生著一顆豆大的紫痞,雙眉濃黑得像兩把小刷子,沒有穿皮衣,一襲寬大的,金光閃爍的長袍上灑繡著圓團字福壽圖,腳下卻是一雙鹿皮鋼尖頭的軟靴,現在,他正冷沉的背著雙手,目光如炬般凝注著無雙派騎隊的反應與動靜……
  果然,在無雙派方面辨明上牆頭上的五個人正是他們被俘的尊主與師兄弟等,前進的陣勢便立即緩了下來,同時自莽字門那邊的騎隊中,一桿白綢繡著七枚連銜金環圖案的大旗突然張開,迎空呼呼急展了三次,在旗幟揮展中,一乘騎影之飛快越眾而出,狂奔飛字門的騎隊而去。
  飛字門騎隊的為首者“九命郎”嚴宿也立即策騎迎上,雙騎合會之後,略一停頓,又已以雙併轡馳向如意府堡牆之下,嗯,那另一個騎士,便是無雙派莽字門的大尊主,“乾坤一旋”尉遲寒波!
  兩人在奔向如意府堡牆之前,已各自揮手示意,下令兩方的人馬停了下來,此刻,他們已奔至隔著堡牆十丈之處住了馬。
  在角垛子裡,項真好不容易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他也夠辛苦了,一面要了解四周眼前的狀況,一面還得隨時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能露出行跡,再一面,更需要準備在每一個可能的時間裡暴起發難,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最高的理想……
  這時
  如意府堡牆的十丈之外,尉遲寒波與嚴宿正各據鞍上,他們的面容表情,有掩飾不住的仇恨與憤怒,更有掩飾不住的淒涼及焦惶,兩個人全朝堡牆上仰視著,兩雙眸子深處皆似在噴射著火焰!
  那金袍黑髯老者毫無笑意的一笑,緩慢而悠閒的一持長髯,徐徐向一側的青臉人點了點頭。
  青臉人乾咳一聲,又扯開嗓子道:“來騎可是無雙派‘莽字門’大尊主尉遲寒波與‘飛字門’首座大弟子‘九命郎’嚴宿?”
  矮胖如缸的尉遲寒波肥脂滿積的面龐,驀然一沉暴烈的道:“正是,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犯不著再繞圈子!”
  別看這位青臉人物個頭矮小,嗓門卻是又寬又大,他打了個哈哈,宏聲道:“首先,我要問,你們二位可看清楚牆頭上站著的這五位貴派英雄的面貌了?”
  尉遲寒波怒道:“當然!”
  好笑一聲,青臉人道:“那麼,這不會是假的羅?我們如意府並沒有嚇唬你們!”
  “九命郎”嚴宿巨眼暴漲在一片精芒倏射中,他狠厲的道:“朋友,你們俘囚了我無雙派的尊長手足,就是如此個善待方法麼?竟用這等殘酷而不講人道的狠毒手段來折磨他們,慢慢虐殺他們,各位的心腸也太過陰詐了!”
  青臉人冷冷一笑,道:“照你說來,姓嚴的,莫不成我們還要天天盛筵相款,晨昏定省寧你大約忘記他們是怎麼回子事了!”
  嚴宿大吼一聲,暴辣的道:“小子,你該死!”
  不屑的一揚臉,青臉人只吐出一個字:“呸!”
  在馬上,尉遲寒波擺手阻止了怒火染目咬牙切齒的嚴宿,他面如寒霜般道:“在這種情形之下,並不是我們爭執口舌的適當時間,我問你,要怎樣才能釋放他們?”
  青臉人側首看了那金袍老人一眼,金袍老人面上毫無表情,僅只略微頷了頷首。
  於是青臉人大聲道:“第一,退兵出此地,更遠離大河鎮三十裡以外!”
  頓了頓,他又道:“你們如此做了,便先釋放那邱富貴!”
  尉遲寒波一股心火突然上升,但他強力壓制住了,一咬牙,他又冷森森的道:“第二呢?”
  青臉人大刺刺的道:“第二麼,你們要在我方監視之下再退出一百里,然後便放回那姓提的小子!”
  尉遲寒波冷冷的道:“還有第三?”
  青臉角色氣燄凌人的大聲再道:“不錯,第三,你們無雙派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馬,全將攜帶的兵刃火器集中堆存在一個我們指定的地方,由我們派人收取,做到這一點,我們放那展百揚!”
  雙目一翻,他又接著道:“第四,要你們掌門人鐵獨行瀝血盟誓,永不再侵犯如意府及如意府結盟之下的各幫各派,並不得再有任何單人只馬進入中土;如此做了,那鹿望樸便可回去,姓鹿的是你們派中的大尊主,他應該有這個價值與份量!”
  尉遲寒波暗裡嘆息著,他徐緩的道:“還有沒有?”
  青臉人嘲弄的一笑,道:“在你們迴轉大草原之後三個月,我們確實知道你們不會再有蠢動之意了,那商先青也就能平平安安的歸返老家!”
  沉著臉,尉遲寒波道:“朋友,你們不覺這些條件太苛麼?”
  青臉人斜吊的嘴巴一歪,冷冷的道:“太苛?尉遲寒波,你不要太過天真,若非此刻情勢於我方不利,只怕你們想如此做我們尚不答允呢!”
  尉遲寒波兩頰的肥肉抽搐了一下,他沉重的道:“這些條件,全是洪雙浪的意思?”
  青臉人尚未回答,一旁的金袍黑髯老人已一拂長髯,語聲渾厚而有力的道:“正是老夫之意!”
  嗯,這位金袍閃燦,形容威猛的老人家,果然正是鼎鼎大名, 赫一時的如意府最高魁首,黑髯公洪雙浪!
  黑髯公洪雙浪一揮袍袖,淡漠的道:“雙方交戰,即無仁慈道義可言,無非是爾虞我詐,你狠我毒而已,尉遲寒波,我們只求目的,不擇手段,今天開出來的各項條件,沒有絲毫回圜的餘地,你們願意,則依言而行,否則,老夫便下令斬此五人首級,再與你們決一死戰!”
  遲疑著,尉遲寒波轉過頭去低促的與嚴宿商討起來,他們兩人的神色俱極凝重,在沉重中,更有一股說不出的絕望與黯然……
  黑髯公洪雙浪又啟聲道:“尉遲寒波,若是以你的權責尚不敢決定此事,老夫可以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容你回去面報鐵獨行知悉,但你須記得,條件無法再做商量,而且,你只有半個時辰的來回,半個時辰之後,老夫便以爾等不接受條件處置了……”
  抬起頭來,尉遲寒波圓團團、油潤潤的面孔上浮著無比的悲槍與悵惘之色,他徐徐的道:“洪雙浪,你明白這些條件我們恐怕難以接受……”
  黑髯公洪雙浪濃眉微軒,殘忍的道:“這是你們的事,如果你們想要眼見你們的手足兄弟斷頭喪命,如果你們甘願血染屍集,老夫亦無話可說,你們須知道,老夫所屬亦非貪生畏死之輩!”
  頓了頓,他又半似慫恿,半似教唆的道:“尉遲寒波雖然在無雙派中,你位居尊主之尊,但此事你卻未必能做得主張,老夫提議你不妨快馬回去報知鐵獨行,要他下個決定,也算是他替你的同門手足弟兄盡點心力!”
  忽然
  面容枯槁,蠟黃乾瘦的鹿望樸沙啞而撕裂般的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含著淚咽,含著羞辱與不甘,更含有無比的激昂:“老尉遲……你們殺過來……刀刀斬絕這些……豺狼虎豹……
  不要管我們……我們已夠慚疚……”
  鹿望樸身後的兩名皮衣大漢暴喝連聲,偏過刀背猛力砸砍著他的脊樑,“砰”“砰”的沉悶擊肉聲清晰的傳了下去,宛似一聲聲的全砍碰在尉遲寒波與嚴宿的心上了!
  雙目血紅,額際的青筋突起,嚴宿瀝膽摧肝的狂吼道:“住手,你們這兩個雜種!”
  黑髯公洪雙浪微微揮手,那兩名皮衣大漢立即停了下來,可憐鹿望樸這位無雙派“血”
  字門的大尊主卻早已氣息奄奄,暈絕過去了!
  深沉的一笑,洪雙浪道:“就只這麼一點小小的懲罰,你們已經承受不住,等一歇,那五頭齊飛的慘狀,只怕更會令各位不能卒睹了,尉遲寒波,你想想看,應該怎麼做好呢?”
  就在這時,一直垂頭閉目,搖搖晃晃的商先青已驀然仰起臉來,他怒睜著那一雙烏黑浮腫的眼睛,抖索著,聲嘶力竭的吼道:“尉遲寒波,你忘了大草原的雄風,無雙的威名了!
  你忘了掌門大師兄的訓海與此次出征的目的了?你要我們做無雙派的罪人麼?要我們為無雙派蒙羞麼?想想那些慘死的弟子,那親人骨肉遍灑的鮮血;想想他們含的冤,受的屈,想想大草原的父老兄弟們那一片震天的哭,震天的哭啊 ”
  於是,堅硬沉厚的刀背又瘋狂的劈到了商先青瘦骨稜稜的背脊上,在一片窒悶而重實的刺耳聲裡,展百揚也放開喉嚨大喊:“索回血債……兄弟們啊,索回血債……讓我們死得像個男子漢,像個無雙派的勇士,別叫我們死不瞑目,別叫我們沒臉魂歸大草原……”
  刀背同樣也照顧上了展百揚,一側,“半弧手”提堯也位血般狂叫道:“殺過來,殺過來……不要顧慮我們,我們死不足惜,只要能看見這些魅魍授首……”
  “黑驃子”邱富貴也猛的扯開了,那張厚腫乾裂的嘴巴大叫道:“我們丟人啊……大家別再掛著我們……死就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我們那一個也不含糊……”
  鬼頭刀的刀背雨點似的劈砍著他們,有的皮衣大漢更伸手猛摑他們的耳光,但卻製不住五個人慷慨悲壯的吼聲,雖然,那吼叫也已經含混不清了……
  黑髯公洪雙浪深沉不露的冷笑了一聲,他重重的道:“尉遲寒波,我們不要再耽擱時間,願不願接受條件全看你們了,從現在起,老夫候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若然你們尚沒有答覆,就莫怪老夫我心狠手辣了!”
  尉遲寒波雙目中各含著一泡老淚,定定的凝注著高高的堡牆上正在慢受酷刑的五個手足兄弟,他那一張肥臉上的肌肉在不住的跳動抽搐,呼吸也變得又粗又急……
  而“九命郎”嚴宿,也毫不眨眼的目視著這一場刻骨摟心的經過,他的心已裂,腸已斷,熱血沸騰,他要永遠記下來,刻在腦海中,心田裡,他冷著臉,切著齒,一下一下的數著那刀砍、掌摑,每一下,他都發著毒誓,要用鮮血報償,以性命抵償!
  於是
  雙騎倏然掉轉,潑刺刺的急奔而回,在接近了他們的騎隊之後,又反了過來,鞍上,尉遲寒波大聲吼著:“洪雙浪你明知你的血手不會放過我無雙派的骨肉,但你卻故意用這種狠毒的手段來要挾我們,逼迫我們;洪雙浪,你記著那點點滴滴的血,記著那一筆一筆的仇,我們要以你們更多的狗命來抵償,要以你如山的屍首來墊棺,洪雙浪,你等著吧!”
  語聲含著強制的哽咽,豪烈而悲憤的傳送了過來,字字人耳,句句清晰,所有在如意府堡牆上的人全聽得明明白白;黑髯公洪雙浪不禁面色微變,他雙目寒光隱射,森酷的叫道:
  “尉遲寒波,你沒有回去報稟掌門人,就可以自行作得了這個主麼?”
  遠遠的,尉遲寒波怒吼道:“老實告訴你,洪雙浪,本尊主早已奉得掌門大師兄諭令,不惜一切犧牲,直搗如意府,火焚你們府中七樓,沒有任何妥協,不接受任何條件,本派上下寧可班師大草原之後追悼服孝三年,亦不能被你脅持吃你狗挾,洪雙浪,你死了那條心吧!”
  黑髯公洪雙浪神情冷森而猙獰,他帶著殺氣的一笑,微微朝前移近了兩步,高聲道:
  “這就是說,尉遲寒波,你們不接受我的條件了?你們要眼睜睜看著你們的手足兄弟頭斷頭殘命了?”
  在遠處,尉遲寒波的語聲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迸出。
  “洪雙浪,你這天打雷劈的老狗,你就試試看吧!”
  輕捻黑髯,洪雙浪對他一側的青臉人道:“胡極,斬那邱富貴!”
  叫胡極的青臉人點頭答應,冷漠的道:“來人,斬邱富貴,挑他首級乾角垛之外!”
  在“黑驃子”邱富貴身後的兩名皮衣大漢轟諾一聲,如狼似虎的將邱富貴朝前一推,一面猛踢他的腿彎意欲叫他跪倒,但邱富貴倔強的挺立著,傷疤累累的身子雖然被蹦得東搖西晃,卻就是不肯屈膝,旁邊的胡極不奈煩的叱道:“不要和他拉扯,先砍了!”
  兩個皮衣大漢重重一哼,左邊一個大麻子“呼”的舉起了鬼頭刀,雪亮的刀身在空中泛出一抹寒光,猛然砍向邱富貴的後頸!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刀鋒尚未落到邱富貴的頸項前一剎,這位大麻子仁兄已驀然尖厲的慘嚎了一聲,整個龐大的身軀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搗撞了一記似的摔出了堡牆之外,手舞足蹈的直落下去!
  這個突起的變化,簡直一下子將雙方所有的人全驚住了,尤其是如意府這邊,更是驚愕駭異,不知所措,而除了驚怔之外,他們更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堪與恐懼;在如此眾多的高手圍繞下,在成千上百的自家弟兄目視裡,甚至連黑髯公洪雙浪也坐鎮於側,但是,卻吃人家擺了邪道,莫說未曾砍掉邱富貴的腦袋,連要砍人家腦袋的劊子手也先陪上了老命,這種丟人法,可真算丟到西天了!
  黑髯公洪雙浪在一片驚懼的嘩叫聲中霍然轉身回顧,他面上表情,依然不變,口裡急促的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長虹派五位兄台請嚴守於此,萬莫擅離,楊塗、胡極,你二人環護左右,注意有人前來劫囚,金頭目,你立刻傳令各幫各派的好手,叫他們馬上搜查奸細,陳頭目,告訴杜大管家,要他準備應付無雙鼠輩的進犯!”
  五個一直沉默無語的灰袍老人齊齊頷首,“反回七梭”
  楊塗與胡極也連聲答應著,另外,站到五步之外的兩個皮衣大漢亦躬身行禮,匆匆退下,而就他們忙亂的時刻
  無雙派那邊的鐵騎隊已猛的石破天驚般歡騰高呼起來,他們已看清楚了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知道有人在暗中維護他們的尊長兄弟了,熱烈沸騰的歡叫聲,響徹雲霄,大彎刀迎空揮舞著,雙騎並立的尉遲寒波與嚴宿也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各自策馬回了自己的屬下騎隊之前!
  於是
  悲壯而低沉的號角聲就在這時“嗚”“嗚”的響了起來,角聲含蘊著哽咽,含蘊著狂野,含蘊著大草原特有的粗獷氣息,更含蘊著白山黑水間無止無定的怒吼與咆哮,在一陣陣的號角聲中,林子那邊無雙派“飛”字門的鐵騎隊已首先發動了攻撲,破碎的馬匹狂奔急衝,蹄聲震山撼岳,大彎刀飛舞著,銀亮的鷹盾已同時套至左腕,斜護步面!
  “殺 ”
  “衝 ”
  在一片裂耳的吼叫聲裡,右面“莽字門”的人馬也開始了衝擊,雪泥揚濺,金環閃耀,無數高大雄駿的馬兒騁馳著,就仿佛千百面皮鼓被千百名強而有力的大漢在奮勁敲擊,那已不是單純的鼓點,不是清脆的“得”“得”聲,像一片倏起的悶雷,像自天際突然掠來的轟隆隆的霹靂!
  顯然,如意府堡牆的各位仁兄們全在一剎間窒愕住了,他們個個瞄著弓,執著矛,握著刀,卻於猛然裡忘記了自己該有的反應;他們被眼前那移山倒海的聲勢所驚懾,都在這片刻中傻了眼啦!
  黑髯公洪雙浪穩沉如山,他冷冷的道:“胡極,下令修復的十三個箭穴放箭!”
  胡極的歪嘴一斜,暴吼道:“箭穴放箭!”
  接著他的暴吼,堡牆之下,在中間的窗口梢上,有十三片丈許長寬的大麻石,於一陣低微的金屬轉動聲裡“嘩啦啦”瀉落,頓時露出十三個裝滿無羽鋼矢的箭架來!
  此刻,無雙派的鐵騎們已隔著堡牆不足二十丈!
  箭架後面的箭穴已一覽無遺,箭架兩邊的皮衣大漢們在擋著堡牆麻石瀉落以後,立即扯動了放箭的絲繩!
  於是,成千上萬的鋼矢,便宛如飛蝗狂蜂一樣急勁的呼嘯射出,一蓬蓬的,一片片的,尖銳的穿破空氣,像暴雨般罩向了無雙派的鐵騎隊!
  來自大草原的無雙豪士們,從孩提之時起便練習騎術,他們那矮健利落的馬上功夫是無與倫比的,而他們早在進襲如意府之前便獲得了可能遭受敵人千弩齊擊的警告,因此也加意準備與防範,那陣陣的矢雨甫射,最前面一排鐵騎的騎士已立即將鷹盾擋在馬頭之前,也一併遮住了自己的頭胸,第二三排的馬匹則迅速往兩翼分散,鷹盾旋舞著,同時個個翻斜鞍側僅單足插於鐙內,口咬大彎刀,寒閃閃的光桿鋼梭也一批一批有如蛇電亂閃般還敬了過去!
  但是,雖然如此,卻仍舊有人中箭翻跌,濕泥四濺,馬摔人栽,在一片殺喊震天聲裡,血標起,馬長嘯,唏哩哩的嗥嘯聲夾雜著慘怖的嚎叫聲,陣陣矢射鷹盾的反彈聲更是叮叮哆咯,有如驟雨擊瓜,清脆而綿密,現在,飛字門的人馬已全逼撲到了堡牆牆根!
  緊接著,莽字門的鐵騎也潮水般衝湧了上去,光桿鋼梭更是尖嘯厲,溜溜條條,像煞一面面銀色的羅網,那麼嚴密的縱橫交織著飛掠而去,或是仰射壁牆,或是穿入了敵露的箭穴之中!
  如意府那十三座在匆忙倉惶裡修復的箭穴,在阻止無雙派鐵騎的進犯中,只發揮了一些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效力,他們原來計算得十分精密與準確將三十座分布於東邊堡牆上的箭穴全標定了射角與方位,各有各的威力範圍與殺傷面積,假如說那其餘的箭穴未被毀滅的話,如意府方面光憑著這些箭穴也可予無雙派的騎隊以重創,但是,三十座箭穴全被除去了,匆忙修好的十三座箭穴別說威力大減了一兩倍,在急切中按裝時又未估定準確的射界與位置,是而一旦射出利矢時便變成東一片,西一蓬,非但雜亂無章,難臻大功,更憑白浪費了不少箭只;加以無雙派鐵騎衝撲的方向游移不定,動若奔雷,再以鷹盾護身,精良的騎術為輔躲閃,如意府方面這十三座箭穴還朝那裡發生威力去,就這一剎,不僅十三座箭穴中的箭手全被飛羽般的尖梭射死連堡牆頂端的漢子們也有不少吃鋼梭戳上,紛紛哀嚎著翻跌摔下,情況淒厲,慘烈無比!
  堡牆上,各幫各派的手下慌亂的躲避著那些穿梭掠舞的鋼梭,一面抽冷子放箭及投擲暗器,場面是一片混雜惶急;怒罵聲、厲叱聲、悲呼聲、長嚎聲,摻揉著人體跌地聲,痛苦的呻吟聲,簡直已變成一座活地獄了……
  黑髯公洪雙浪首次在他深沉威猛的面龐上露出了憤怒與憂慮之色,雖僅只有那麼一丁點,但卻也足夠了,他肅然的道:“砍商先青的頭!”
  商先青嘶啞的仰天狂笑,他沙著聲音大叫道:“洪雙浪,我們一腳前,一腳後,本尊主馬上也會看到你的首級被懸掛在如意府的正門上!”
  洪雙浪厲喝道:“砍了!”
  在商先青身後的兩個皮衣大漢齊聲答應,兩柄鬼頭刀一閃,飛快的交叉切向商先青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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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門裡求生 不屈死

  於是,奇事又發生了
  就在這兩個皮衣大漢揮刀斬去的瞬息,砍出去的刀鋒已忽然大大的抖震了一下,雪亮的刀身竟“呼”的朝下劃落,“噗哧”一聲分別切入了這兩個行刑者自己的肚皮中!
  鬼叫一聲,兩個狗熊般魁梧的皮衣大人抱著對方砍進自己肚裡的刀鋒滾倒,洪雙浪已長嘯如嚎,抖臂之下,猛然撲向了十丈之外的一方角垛而去!
  那方角垛,正是項真換隱的新位置,方才他前後兩次分別救了邱富貴與商先青的性命,全是用“隔空撞穴”手法,當然,他明白這是一種極大的冒險,非常容易露出破綻,但事到如今,不這麼做,他又如何救得了這些被俘的無雙豪士的性命呢?
  宛如就在黑髯公洪雙浪抖臂的同時,他修偉的身軀已一片金晃晃的雲彩般來到了項真藏身的角垛之側,而幾乎就在他甫始來到。一股強猛如巨杵似的勁力已“嘩啦啦”將這方大麻石砌成的三角形石垛震得四分五裂!
  狂笑一聲,項真忽而騰空,身形暴轉,抖乎就是四十六掌十九腿,急風驟風般溜瀉向了黑髯公!
  黑髯公洪雙浪電閃而出,石地上,“ ”“ ”“ ”……
  剎時現出了四十七道深刻如刀刃劈斬過後似的裂痕,洪雙浪心頭一震,尚未及進身,五名青衫大漢已嚎叫著像一蓬炸碎了的碎石一樣被砍出了堡牆之外!
  雙目中的光芒如火,黑髯公洪雙浪大吼道:“黃龍,你做得好奸細!”
  項真身形倏閃,讓過了一柄大砍刀,冷冷一笑道:“洪雙浪,難為你還認得出我!”
  踏進了一步,洪雙浪憤怒的道:“項真,你連殺我如意府高手四人,老夫要你砰屍萬段,挖你心肝以祭老夫手下亡魂!”
  嗤了一聲,項真做然道:“你可以上來試試,看我黃龍含不含糊!”
  一拂大袖,黑髯公洪雙浪陰毒的道:“項真小輩,若你敢擔黃龍之名,就與老夫下去,由老夫與你單打獨挑決一生死!”
  籲了口氣,項真淡漠的道:“少來這一套花招,我不會上你這老匹夫的當,我要做的事情還多,沒有那個閒功夫與你纏鬥粘戰!”
  冷森的洪雙浪道:“大名鼎鼎的黃龍項真,竟是這般膽小如鼠,畏首畏尾麼?”
  一場眉梢,項真生硬的道:“洪雙浪,你激不動我,相信你也明白我姓項的是否膽小如鼠,畏首畏尾;我不會被你引開這裡,更不會愣頭楞腦的和你硬戰,洪雙浪,今天要你嘗嘗另一種閃擊的滋味;錯開眼前,我姓項的一定奉陪,但是,哼,只怕你沒有那個機會了!”
  黑髯公洪雙浪正想再說什麼,耳中已猛然聽到了一片“呼”“呼”的怪響,他目光急掃,天爺,一條條何止千百的黑色牛皮連接著的“金龍爪”已飛搭上來,大都那般準確的“叭”“叭”嵌抓在堡牆邊沿或三角垛上,下面,馬上的無雙弟子個個個有如猿猴般沿著拋出的牛皮索盪升了上來,那份快捷、巧利、靈活,簡直就甭提了!
  切著齒,洪雙浪狠毒的道:“項真,你自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就可以接應無雙匪徒,解救那五個被之人麼?你也未免自視過高,算盤打得大如意了!”
  冷冷的,項真道:“我從來便未看輕自己,洪雙浪!”
  驀地狂笑一聲,洪雙浪大吼道:“給我一齊下手,斃了那五個無雙囚俘 ”
  那個“俘”字還留著一半的韻音在他的舌尖上打滾,五條灰色人影已人自五個不同的方向到了眼前;洪雙浪目光一橫,已不由吃了一驚,急促的道:“長虹五兄,怎的到了這裡?
  那些囚俘是萬萬離不得的,出了差錯可不得了,尚請回去將他們斬絕 ”
  五個灰袍人,嗯,正是長虹派長虹七絕中的前五位,現在他們已分立於五個利於出手的位置。將項真團團圍住,五雙眸子裡,全射出了帶著血也似的仇恨目光,什們怨毒地盯著項真,一個年紀看上去最大,細目鉤鼻的老人冷沉沉的道:“洪老哥,請老哥自己過去斬殺囚俘,姓項的交給我們,六弟與七弟的血仇需要索還!”
  黑髯公洪雙浪眼看著殺聲震天,吼嚎響成了一片,刀揮著、刀閃著、矢掠著、梭舞著,無雙派的人馬正攀升衝撲上來,他不覺又急又氣的道:“但,但囚俘不能有所失閃……”
  那老人堅決而執拗的道:“我們要他,洪老哥。”
  此刻,那邊又傳來了“反回七梭”楊塗的尖嗓子:“老爺子,可是要全砍了麼?”
  黑髯公回首暴叱道:“還不快砍,你們尚等什麼?”
  狂風猝閃,項真已在他們稍一疏忽間電射而出,他一掠身便是“龍翔大八式”中那手絕活“化龍飛月”,快得不可思議倏然穿逝,就像一抹來自極西的流電,甫始飛來,即已消失向虛無!
  驚怒的暴叱連聲,五個灰袍人同時出掌截擊,但是除了刮起一層石屑砂粉之外,卻連人家一點影子也未沾上!
  黑髯公洪雙浪到底還是武功精湛,反應快捷,這就一剎,他已追出了五大多遠,在追趕中,他名震天下的“長掛掌圈九式”已暴展而出,掌影飛射如電,一連串的猛劈而去,如影隨形般緊緊跟在項真那淡淡的身形之後!
  可是,卻仍然沒有跟上,一眨眼項真已撲到了五個無雙囚俘前面,這時,“反回七梭”
  楊塗、胡極,還有那七名皮衣大漢正刀掌齊揮,同時劈向了那五個被俘者!
  項真的斬掌來得宛如雷轟電閃,滿空如血刃般的掌影已那麼無聲無息,無徵無兆的突然掠至,就像是千萬把利刀一下子從虛無中飛來,綿延、廣闊、狠毒,而又其快無匹!
  一片哀叫混響成了一團,那七名皮衣大漢回翻而出,在猩赤的鮮血狂噴中:“反回七梭”楊涂與胡極也踉蹌倒退,楊塗的肩頭還帶了彩,那胡極雖未受傷,一張青虛的面孔卻也變成煞白了!
  就在這一剎,五位無雙派的落難者也同時親眼看見了項真,他們頓時情緒激動,振奮莫名,鹿望樸那雙墨淡的眼睛裡突然射出了一片驚喜歡狂的光芒,他一顫之下,抖著嗓子叫:
  “項兄,果然是你!”
  項真連回答全來不及了,就在鹿望樸口中吐出這六個字的功夫,黑髯公洪雙浪已凌空撲到了頭頂!
  在這種緊急迫促的當口,項真已顧不得其他了,他雙臂奮力猛推,五個人在堡牆邊緣的無雙囚俘已全然被擠下牆頂,而他們五個人都戴著手銬腳鐐,五人的琵琶骨更被鐵絲串連著,這一摔出堡牆,便那麼深重而危殆的筆直跌落下去,毫無辦法可想
  項真左掌倏翻猛揮,十六掌分成十七個不同的角度暴取撲到的黑髯公,右手已在身形微偏之下“霍”的脫去了外罩的黃袍,那襲黃袍在他脫下的一剎間已斜飛了出去,快得有如一片蘊有雷火的黃雲,那麼準確與及時的剛好托住了五個正在急速跌落下去的身體,雖然黃袍的力量不能將他們五個人全部承負起來,但也大大的阻住了他們那兇猛摔落的勢子,而只這一下也就夠了,也就足夠保全他們的生命了,五個身軀離地兩丈,被那件凌空飛來的黃袍巧妙的一托一帶,在一陣推撞下,五個人已經翻滾著跌到地下,看情形,都沒有什麼大礙!
  事情的經過是快如閃電,項真推人一出手,脫袍、拋袍,幾乎是不分先後一個動作,他的十六掌這時也剛好迎上了黑髯公,這名威名渲赫的大霸主似乎已經氣瘋了,他雙目赤紅光芒如焰,頷下是髯根蓬刺,面容扭曲著,有如一頭狂猛噬人的野獸!
  黑髯公洪雙浪在剎那間橫了心,他目突欲裂,掌影串串交織旋飛,宛似一溜溜閃瀉的流星而流星銜接旋回著,又仿佛一圈圈的光弧,在這些尖銳呼嘯的掌刃勁風裡,他喉頭同時發出了一陣短促而沉悶的“哦 ”“哦 ”聲,隨著這怪異的聲音,一片火熱的,強猛如山崩浪涌的氣流便也加雜在他的掌力中呼轟推卷而去!
  是的,這正是洪雙浪賴以成名的壓箱底絕技“長掛掌圈九式”以及式中暗夾著的“傾河氣”!
  此刻,項真剛剛才有機會抽出手轉過身來!
  他見狀之下,不由暗吃了一驚,對方的功力是犀利的、凌猛的,更是雄偉而怪異的,若是他全力應付,自信還不會吃虧,但眼前,他才緩過手甫始透了口氣,甚至連勢子都還未站穩,洪雙浪已乘隙而上,這一下,可謂是又狠又毒,藝業超絕如項真,也有些措手不及了!
  猛一咬牙,項真知道要躲也躲不過去,他乾脆以退為進,瘦削的身形暴旋之下兩臂揮抖如電,看不清他反攻了多少掌,迎拒了多少招,只見翻飛的掌影漫空而起,有如一張張的魔鬼醜臉,有如一片,帶血的刀刃,轉旋著、跳躍著,縱橫著自迎異的方位,角度兜迎了上
  
   串緊密的,脆亮而急劇的肉掌撞擊聲倏忽傳出,兩條人物隔著三步已猝然分開,一邊的三角形石垛“嘩啦啦”“砰叱叱”連連崩碎了五個,通道的地面也被硬生生刮起了一片石屑,碎裂的石塊蓬濺四射,空氣打著呼嚕激盪,黑髯公洪雙浪已蹌蹌踉踉的退出了六步!
  那邊,項真出去了更遠,他歪歪斜斜的旋著轉子“ ”“ ”“ ”倒搶出去尋丈之遙,才一把扶住了身邊的一個角垛站穩,身體在大大的搖著,面色灰中泛青,雙目也黯澀得緊,他譬發披散,唇角溢出腥赤的鮮血,那襲月白色的綢質中衣,更是破裂撕爛,零亂不堪了!
  黑髯公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原本微赤的臉膛已變得煞白,那把象徵著威嚴的黑色長髯亦在抑止不住的撲籟籟輕抖,他的左手摀著胸,金袍上也有七個地方裂了開來,兩只眼正怨毒的死盯著對面的項真!
  方才,在危急中,項真全部以他斬掌中的絕式應敵,同時更輔以“龍翔大八式”裡的“龍浮九波”一式合身法得以巧妙挪閃,避敵稜鋒;這“龍浮九波”一式,講究的全是在近距離的搏殺中所應施展的躲躍旋回之術,顧名思義。
  就宛如長天之龍戲遊起伏之波上一樣,但是,雖然如此,卻仍因他解救無雙派的五位落難者而延誤了出手的有利時間,耽擱了搶製先機的最佳空隙,是而在與黑髯公洪雙浪對敵之下還是吃了虧,在那一剎間,項真已連中了對方四掌,好在這四掌,擊中之處並非全在要害,只有一掌是拍在左肋其他三掌分擊於後肩,腿臀的部位,因此他尚能以勉強支撐……
  老實說,以洪雙浪的功力深厚,換了尋常之人,便是打在那裡也去掉半條命了,豈還有挺立不倒之理?一則項真內勁精純,早已練成肌肉的自然彈震反衝之術,抵抗力十百倍於他人,再則於拼鬥之中,他的身法步眼全用的是“龍浮九天”一式的精要閃移如電,滑溜似魚游于水,是而也讓過了敵人掌勢的大部份力量,三則,一個習武的高手,最講求的便是在性命攸關之緊急關頭迅速的護住自己本身要害與抗消對手的直接傷害,項真當然更注意這一點,他剛才已在洪雙浪掌勢擊中前的一剎用右時斜擋,同時運動肌的凹陷來消滅敵人發出的勁力,大肋那一下子最嚴重,固然洪雙浪是擊中了,但是,卻是也只有他原先所帶力量的三分之一還弱啦。
  而洪雙浪卻也沒有佔到太大的便宜,他也挨了兩記,一在右肩腫,一在胸膛,好在他是運用閃躲及抗消力道的方法,再加以項真那前一掌未及拍實,是而這位如意府的魁首未曾出彩,但是,他如今卻也血氣翻湧,五臟如焚,不好消受了……
  洪雙浪嗆咳了一聲,狠毒的道:“好小子……”
  用力一摔頭,項真語聲暗啞的道:“洪雙浪,你方才的手法不算高明……”
  “呼”的一揮袍袖,洪雙浪咬牙切齒的道:“我的事全由你破壞了……項真,如意府毀滅,你也不能獨生,跟著一起上道吧!”
  染著血跡的嘴唇輕輕一撇,項真淡藐的道:“只要你有這個本事,洪雙浪,我黃龍項真便沒有話說!”
  現在,整個如意府的堡牆上已亂成了一團,無雙派的人馬們已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們在商先青、鹿望樸、提堯、展百揚、邱富貴五個人一跌下來之時,便一窩蜂的衝上前護衛著救走了,如今,一條條白色的身影已有多半攀衝上了堡牆,雖然有的人被活活砍落回去,有的人剛摸著牛皮索便被射倒,但他們卻仍浴著血往上飛爬,那些攀升上的大草原兒郎們,則早已和如意府屬下的人物纏戰不休,拼殺得難解難分了!
  黑髯公洪雙浪,一看周遭的情形便曉得大勢已去了,他以無比痛恨的眼光盯視著項真,生硬的道:“楊塗、胡極,給我殺!”
  自方才險些吃了大虧之後,“反回七梭”楊塗,及那青臉人胡極便一直監守在側,現在,洪雙浪命令一下,他兩人已小心翼翼的從兩邊圍抄了上去!
  冷哧哧的一笑,項真道:“名震邏逸的黑髯公洪老爺子,情急之下也會如狗跳牆,使那見不得人的下流手段麼?”
  洪雙浪暴叱一聲,大吼道:
  “對付你這種專門臥底行好的鼠輩,根本用不著講究江湖仁義,你們給我上!”
  楊塗悶不吭聲,向前一躍,卻在躍進的同時“刷”的倒旋回去,就在他旋轉的瞬息,三溜金芒已蛇電一一樣暴射項真!
  依在角垛上的項真毫不躲讓,雙手猛揮,五塊他自角垛上暗裡折捏著的碎石已急飛而去,三塊迎擊射來的金梭,另兩塊一取楊塗,一取胡極;別看他受創在身,出手之下卻是又急又狠,攻守並施!
  “當”“當”“當”三聲脆亮的撞擊聲裡,三聲石頭裂為粉碎,而那三只金光燦耀,尖為三角形的俊身也驀的失去準頭,被震得斜拋而去;同一時間,胡極的紅筆倏彈猛敲,飛向他的石塊“ 嚓”碎裂,一溜赤芒已快狠的猝戳項真眉心!
  身體未動,項真恰到好處的微一偏頭,抖手十二掌暴劈來敵,右側,楊涂在閃過石擊之後也倏然撲到!
  於是
  項真身形持立如樁,光憑一人掌,翻閃如電掠雷轟,準而毒的力拼面前這兩個如意府高手,他的臉上汗如雨下,喘息急促,顯然己是十分吃力,不過,楊涂與胡極卻也一時奈何不了他!
  這時,在一片慘怖的尖嚎之後,十幾名無雙弟子被震鐵牆之下,他們十多具手舞足蹈的身體尚未落地,五條灰影已大鳥般飛掠了過來!
  天爺是長虹派的五絕!
  黑髯公洪雙浪用力搓揉著胸日,睹見之下不由大叫道:“長虹五兄,正來得是時候!”
  長虹派的五個灰袍老人一聲不吭,在半空中的身形“刷”“刷”急旋,猛然攻向了正在揮汗力拼的項真!
  五個人的掌力有如漫空轟劈的旱雷,“嘩啦啦”“碰叱叱”,勁風如刃,力道似網,宛如五個大力神揮動的巨杵,就那麼一串串,一波波的急罩而下!
  項真不得不轉讓躲閃了,他的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之內,憋著一口氣,迅捷而痛苦的連連翻掠穿舞,雙掌時如雲緊風滾,時如電閃鴻飛,吃力卻又驚人的在七名高手圍攻下作著艱辛的惡鬥!
  狂笑一聲,黑髯公洪雙浪猙獰的道:
  “項真,老夫我也來陪襯陪襯你吧 ”
  他那個“吧”字還剛在舌尖上打著滾,遠遠的一陣震天動地的殺喊聲已驀然自如意府另兩邊的堡牆上傳了過來!
  洪雙浪心臟抽搐了一下,急忙移目望去,老天啊,不知在什麼時候,那邊的兩道堡牆上已出現了幢幢白影,金環閃耀,彎刀如林;就像是些天兵天將一樣突然降臨在那裡!
  幾乎傻傻眼了,洪雙浪驚愕震駭之下,喃喃自語: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但這卻是大白天裡千真萬確的事實,那些無雙勇士們已神鬼不黨的掩殺到那邊堡牆上了,現在,更悍猛的分向兩頭砍劈衝刺,凌野而蠻橫的殺了過來!
  一名白衣大漢忽然自斜刺裡衝向項真那邊,他的大彎刀瘋狂劈斬向圍攻項真的七個敵人,邊厲烈的大吼:
  “不要臉的賤種,以眾凌寡………
  呼呼讓勃這名無雙弟子的攻殺,胡極的紅筆急旋猝戳,一下子便刺穿了對方的胸膛,這無雙弟子大叫一聲滾了出去,一名灰袍人又七掌連出,將他震落堡牆之下!
  黑髯公洪雙浪看得一清二楚,他臉上掠過一抹狠酷狡毒的陰影,金袍袍袖齊揮,直向項真逼去!
  項真在傾力遊鬥攻拒著,他在喘息中不屑而憤怒的道:
  “殺得好……這就是你們如意府的……傳統風範!”
  胡極七筆倏戳,冷哼道:
  “媽的,你死在臨頭,還有空去為別人抱不平麼?”
  而這時,洪雙浪又快要來到了,他露著野獸一樣的猙獰表情,雙臂已微微分揚
  就在這危急的當口,一聲厲嘯像鬼嚎似的突然搖曳而來,快得不可言喻,幾乎嘯聲方起,已經來到面前,半空中,一個暴烈而粗擴的嗓音響起:“龜孫子們,不要臉的雜碎,老子西門朝午來奉陪了!”
  隔著項真他們尚有五六步的洪雙浪聞聲之下猝然暴旋,雙掌凌空猛劈,兩股狂賤呼轟飛旋,天上的那條人影已大笑一聲倏翻斜射,一只五指箕張的爪形物體電閃之下,兩個丈許外的灰裘大漢已厲嗥著張開雙臂撞落堡牆,鮮血腦漿,噴濺得四處皆是!
  黑髯公洪雙浪大吼一聲,正待上前攔截,後面又是一陣清朗的長笑,一個儒雅的聲音傳來道:“髯老爺子,別慌,就不想與我金雷手荊忍親熱一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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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毒心鐵膽 博生死

  黑髯公洪雙浪聞聲之下,猛然回頭,身後,可不是一個形態灑逸高邪的中年文士!這人的模樣打扮和傳說中的“金雷手”荊忍毫無二致啊。
  當然,他正是荊忍。
  那邊
  西門朝午在劈倒兩名穿著黑裘的七河會手下之後,凌空翻旋撲回,他的“鐵魔臂”閃泛著烏亮的光華,在這猛悍的撲襲中,放開嗓子大吼道:“項兄,我來了!”
  咬著牙,灑著汗,項真險極的連連躲過了對方七名高手的犀利攻擊,他的掌影飛旋裡,喘息著應道:“來得好 ”
  “鐵魔臂”上的鐵角“呼”的自斜刺裡暴砸,反回七梭,楊淦、楊淦吃驚之下方才閃讓,一串鐵錘似的狂飆又分罩胡極!
  於是,這兩個如意府的高手在倉惶避躍後,已不得不打點起精神反過來應付他們所遭遇到的強敵 “十臂君子”西門朝午!
  項真身邊的壓力頓時松了幾分,但是長虹七絕中的這五絕卻越發紅了眼,五個人齊心一志,在灰袍飛揚中,更加緊了他們狂風暴雨般的攻撲!
  這裡在豁命力搏著,側旁,“霹啦啦”的勁回風號之聲已突然響起,嗯,那是荊忍的“金雷手”出手之聲,他已和洪雙浪幹將起來了。
  周遭的情形也混亂得一塌糊塗,白衣金環的無雙弟子幾乎已出現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所在,到處全看見白衣拂舞,彎刀閃耀,而像是無盡無絕一般,更有數不清的白色身影一波波自如意府四面的堡牆下攀升上來!這仿佛是潮水,洶湧的潮水,眼看著,如意府即將淹沒在這憤怒的白潮之內了……
  血跡斑斑的唇角含蘊著一抹佔怪的笑意,項真在長虹五絕的密集劈斬裡閃電穿掠挪舞,他全以他精湛的“龍翔八大式”應敵,多讓多攻,身形就有如水中萍,風中柳一樣,橫掠縱橫!無可捉摸!
  忽然
  一片震憾雲天的吼殺聲響自堡牆的下邊,這陣激昂豪壯的吶喊幾將整個如意府都給震得顫抖了,正與荊忍打得天暈地黯的黑髯公洪雙浪匆忙中目光急瞥,我的老天,如意府的府門已被攀升八內的無雙弟於們自裡面打開了!
  剎那間,在沉雷似的吼號裡,鐵騎的奔騰聲有如狂濤膘湧衝了進來,成千上萬的馬蹄敲擊在地面上,以至殺地面都在微微震動,他們像來自九天的神兵神將,那麼威猛野悍的縱騎殺進,似排山倒海!
  “大勢去了……”洪雙浪的一雙眸子全在心裡這一聲悲呼裡變成了赤紅,他黑髯蓬豎,五官扭曲,額際的青筋根根暴浮,那形狀,像煞了一頭發瘋的怒獅!
  “金雷手”荊忍掌上功夫之高,普天之下也是數得上的幾個人之一,本來,由他對付黑髯公,雖說佔不了便宜,至少也不會吃什麼虧,但是,此乃照著一般的武林比試情形來說,如今洪雙浪簡直已等於狂了似的豁著命拼,這樣一來,荊忍的修為雖深,卻也有些挺不住了!在洪雙浪的猛攻狠打之下,他已一步步朝後退讓。
  就在此時,一條矮胖的白色人影,突然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撲來,甫始照面,一把雪亮的大彎刀已凌厲無匹的連串斬戮向黑髯公!
  這知時而來之人,竟是無雙派“莽”字門大尊立“乾坤一旋”尉遲寒波!
  荊忍大笑一聲,抖手二十六掌融合在“劈啦啦”的強壯勁力中反兜而出,邊宏聲道:
  “尉遲尊主,多謝了!”
  尉遲寒波不愧有“乾坤一旋”之號,他行動之間快如鴻光,大彎刀飄閃遊旋千變萬化,幾乎已將這把刀幻成了他軀體上的一部份,他與荊忍兩個人一聯手,黑髯公洪雙浪再是厲害,也只能堪夠周旋,無法越進一步了。
  長虹五絕合圍著項真,他們越是急迫,項真的身形也就越加滑溜快捷,根本就不和他們作正面接觸,老是斜側著橫穿低掠,旋閃回讓,這五位長虹派的高手空有滿腔怒火,卻也一時奈何不得!
  於是,倏然間,又一條白色身影大鳥般自空翻落,右手大彎刀“浮”的反挑橫截,左手的霸王錘呼轟暴旋,雙式同出,一下子已將長虹五絕中的三個逼退!
  大大的喘了口氣,項真嗆咳著笑道:“嚴兄,正是時候!”
  是的,來人乃是無雙派“飛”字門門下第一高手“九命郎”嚴宿!
  嚴宿濃眉倒豎,雙目中煞氣暴露,他強悍之極的力衝而上,邊沉聲道:“項師叔,城已破了!”
  猛然振起精神,項真電射風旋般三十三掌分成三十三個不同的角度飛瀉敵人,他沙啞的道:“這是早就預料到的!”
  側身急速躲過了一個灰袍老者的猝襲,項真驀然狂笑道:“長虹派的朋友們,你不恕我,我自也難饒你們,來吧,如今再試,也叫你們看看我黃龍之名得來匪易!”
  說話中,他怒矢般直穿而進,一名灰袍老人滑步側旋,抖起雙掌猛劈而落,項真不躲不避,猝然縱身又大吼著奮力挺起硬接,在“ 嚓”一聲骨骼斷響中,那名灰袍老人已雙腕全折,一個旋子尚未轉出,項真又翻臂十六掌已打得他騰空飛起,一頭栽出了堡牆之外!
  嚴宿的大彎刀“嗖”的一探倏收,剛好攔住了另一個潛到項真身後的灰袍老人,這灰袍老人甫始一窒,項真已狂猛的突然迴轉,紅腫的兩手合迸一起,傾力劈斬!
  那灰袍老人大喝一聲,毫不稍讓的揮掌硬接,但是,項真看似要與他相觸的合迸雙手卻猝地分開,就似兩片血刃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擦過,這灰袍老人的咽喉及小腹!
  熱血橫濺而起,這灰袍老人硬接一掌之下,不及收勁,甚至連敵人的手法也未看清,就此一個蹌踉,連叫也沒有來得及叫一聲便一頭撞倒地下!
  剩下的,長虹七絕只餘三個人了,他們個個全看見了自己兄弟的慘死,每一雙眼都已變成赤紅,每一張老臉都扭曲成一團,但是,這堡牆上的通道太窄,無法並在一起衝來,而且,“九命郎”嚴宿又似一個凶神般以他的刀錘凌厲的阻擋著他們,在這瞬息,這三個長虹派的高人險些氣急得全瘋了!
  於是
  尖嚎一聲,三人中的一個不要命的衝向嚴宿,嚴宿冷哼一聲,大彎刀“活活”飛劈,左手向霸王錘微沉之下猛地反砸而上。
  那衝來的灰袍老人竟半點也不閃讓,他一陣風似的撲至,雙腿彈起直踢來錘,上身倏忽晃動,同時一十七掌已有如十七只巨杵般搗向了嚴宿!
  這一下他算碰對人了,嚴宿竟也避都不避都不避,依舊刀錘急展,悍然相拒
  “砰”“砰”連串震響裡,嚴宿“ ”“ ”“ ”退出了三步,一憋氣將湧到喉間的大口逆血咽回肚內,而那出掌傷了他的灰袍老人,卻已被活生生斬為三段,中間這一段,更被嚴宿斜盪過來的霸王錘震入了半空!
  當嚴宿的兵刃都還未及返到原位,碩果僅存的兩個灰袍老者已分成上下兩個角度箭似的標過,嚴宿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上身猝斜,大彎刀已在一片眩目的寒光中“活”的偏削而去!
  騰升在上面的灰袍老人雙臂下壓,整個人已驀然翻轉,就在翻轉中,二十九掌已怒浪般湧罩嚴宿。
  大彎刀倏然閃亮著回截,嚴宿同時暴旋而出,他這一旋,剛好迎上了從下面竄過來的一個灰袍人。
  雙方全是急勢子,又全在這狹窄的空間裡周旋,是以他們已沒有多少迴環的餘地,一接上便分生死
  下面竄過來的灰袍老人奮力猛劈嚴宿,嚴宿大仰身,左手的霸王錘在隔著敵人只有四步的距離下“呼”的脫手暴飛,同時,那來自上方的二十九掌卻突然又與另一個角度瀉來的連串掌影相撞,在氣盪風湧中,剎時消彌於無形!
  現在,嚴宿胸前又是“咚”的一下挨了一記重掌,他的霸王錘也“噗”的將那掌震他的灰袍老人砸了個腦漿迸射,而嚴宿的腳步一歪,魁梧的身體便沉重的坐倒於地!
  剛才出手替嚴宿擋住上方攻勢的人,正是項真,此刻,他已和那孤伶伶的灰袍老者纏戰在一起了。
  在掌影翻掠裡,項真汗血交滲,但他卻暗啞的笑道:“老朋友,如今公平了,我們以一對一!”
  這灰袍老人粗濁的喘息著,冷沉的面容上已失去了原有的鎮定與深逢,他一邊豁命拼鬥,一面悲厲的大叫道:“項真……長虹派會記得你的……項真,我們的朋友也會記得你……”
  一言不發,項真左十掌,右十掌,上下閃電般再出四十四掌,在漫天的掌風狂 中,他以“化龍飛月”的身法長穿而進,速戰速決!
  “僻啪”“砰噗”的肉掌擊肉之聲沉悶而又緊急的傳出,那灰袍老者連連打著旋轉摔下堡牆,而項真,也滿口鮮血狂噴的一下撞上了身後的角垛!
  驚呼著,兩名無雙弟子自那邊急奔過來,左右扶持著項真,項真緊閉著眼,在剎那間的調息裡,他強用一口真氣將翻騰的血氣壓制的,大大喘了幾次,他咬著牙道:“快去照顧你們的大師兄 ”
  但是坐在地下的嚴宿卻以大彎刀撐著地,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這位無雙派“飛字門”
  的首座弟子,一張本來黑健康的面龐,如今卻已變成了極度衰敗的淡金色,在連遭重擊之下,他竟尚水喪命,這已是不可思議的奇蹟了!
  迷惘而怔忡的看著嚴宿,項真艱澀的道:“嚴兄……你?
  你還支撐得住?”
  長長籲了口氣,嚴宿苦笑一下,沉沉的道:“項師叔,弟子我號稱‘九命郎’,自是不容易死 ”
  說著,他輕輕拉開白袍的斜襟,哈,原來在白袍之內,嚴宿竟還加罩著一件銀光閃閃的鋼絲背心!
  潤了潤乾裂的嘴唇,嚴宿嗓子發沙的道:“這件背心,項師叔,乃是以罕見的‘緬鋼’織就,共分三層,每層中間尚夾著老熊皮與‘紫韌草’,可抗重力,尋常刀刻,根本連灰也刮不掉一點……這幾個老家夥的掌勁卻是出我意外的沉厚,便是仗著這件背心,弟子我也險些被震得斷了氣,如今只怕已受了內傷……”
  用手背拭淨唇角的血漬,項真孱弱的道:“你就在這裡歇會吧……我還得過去幫幫西門當家及荊忍老兄……”
  在十幾步距離的通道外,西門朝午正大震神威,猛不可擋的節節朝他的敵人逼進,那叫胡極的仁兄早已掛了彩,一邊左臉全是淋漓的鮮血,皮肉也一道一道的翻卷了過來,不消說,定是西站朝午“鐵魔臂”的傑作了,“反回七梭”
  楊涂也在一聲接一聲的喘著粗氣,汗水如豆,動作慌亂,看情形,他們在西門朝午手下,只怕亦支持不了多久啦……
  整個如意府中,這時已差不多伯成了無雙派的天下,只還可以看見部份的如意府直屬角色尚在浴血苦撐,以外,七河會,大刀教,青松山莊等幫會的人馬幾乎已看不見了,到處全是閃耀的白衣金環,皆是靈亮鋒利的大彎刀,可真是全完了,如意府的威風啊……
  尉遲寒波與荊忍聯手力搏著黑髯公洪雙浪,而洪雙浪卻連一步也不讓,他簡直像是迷失本性了,出手攻拒之間,沒有一招不是悍不畏死的式子,沒有一式不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這位如意府的頭號魁首功力是深博而浩瀚的,又是雄渾而歹毒的,是以任憑金雷手荊忍技業超群,尉遲寒波力旋乾坤,卻仍然奈何不了他,如今,也只是個扯平的局面罷了。
  緩緩地,緩緩地……項真已一步一步移了過來,他後面,“九命郎”嚴宿也強支著跟隨,兩人的兩張面孔,都是一樣的灰敗,一樣的黯澀……
  在“霹啦啦”旱雷般的掌勢暴舞裡,有淡淡的金色迷氣漫溢,荊忍又一口氣旋出九招十七掌,尉遲寒波也將一柄大彎刀揮斬得像是江河之水浩浩滔滔,在掌勁力芒的挾攻下,洪雙浪修偉的軀體凌飛如電,手打時拐,腿飛腳,蹴,也同樣含蘊著狂猛的力道還敬過去!
  金雷手荊忍的武學造詣非但精湛無比,在心性上的修為也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了,鎮定深沉,神清氣平是他一貫的應敵作風,可是,在目前,荊忍卻也有了煩囂憤怒的感覺,對手雖然厲害,傾他自己與尉遲寒波兩人之力卻竟在苦鬥之下毫無進展,估莫論最終的結果如何,光是現在的這一口氣,也就令人難以下咽了!
  那一邊
  “撲嗤”一聲悶響震人心弦的傳來,只見西門朝午的“鐵魔臂”灑著滴滴鮮血凌空暴舞,他的對手之一胡極,也雙手摀著腦袋,就像一灘爛泥似的萎頓倒地,自他摀著頭的雙手指疑中,正似打翻了一罐五味醬缸一樣,紅紅白白的鮮血與腦漿大量滲溢出來,他的一只紅閃閃的赤筆,也脫手飛拋出老遠!
  “反回七梭”楊涂不知在什麼時候右胸前也帶了彩,皮衣上裂開五條可怖的血槽,那五條血槽深而且細細嫩嫩的肌肉全翻卷過來,仿佛是一只虎爪在那上面狠狠的抓了一把也似!
  胡極方才斃命,楊塗已心膽俱裂的尖嚎:“‘青豹子’啊……”
  “鐵魔臂”翻舞劈打,浩蕩犀利之勢有如群山並傾,天瀑倒懸,楊塗的嚎叫還在空氣中顫抖,已被逼迫得向堡牆邊緣上連連退去。
  這些慘烈的情形,黑髯公洪雙浪卻宛若未見,他面孔鐵青,肌肉在急速的抽搐,五官扭曲著,帶起雄渾的,雷霆般的萬鈞勁力猛攻敵人!
  猛一咬牙,金雷手荊忍猝然斜身暴進,兩掌上金光流燦,他圓睜著眼,奮起全身功力在一片“霹啦啦”的震天呼嘯裡,硬生生的怒迎洪雙浪掌勢!
  狂笑著,在笑聲中,洪雙浪喉裡響起了一陣低沉而急促的“哦 ”“哦 ”怪聲,隨著這斷續的低吼,一片有如怒濤狂浪般的澎湃勁氣,已呼呼轟轟的流捲包罩而上!
  是的,洪雙浪的“傾河氣”!
  像是從天上摔下來一枚巨大的琉璃球般,一聲震撼得人們耳膜刺痛的“噗啦啦”暴響揚起,氣流迴旋激盪,一片火熱,憑空而起的大小旋風立即向四周盤繞兜轉,而金雷手荊忍的身形的卻斷了線的風箏般大大的搖晃著摔出
  尉遲寒波的矮胖軀體在這狂亂的無形暗流中東歪西傾著,但是,他卻拼命以手中大彎刀在微小得幾不可見的狹窄空隙中連連向洪雙浪飛斬過去!
  與荊忍對掌之下,洪雙浪驀地血噴如箭,他目光迷濛的瞥及尉遲寒波的刀芒罩來,在於鈞一發中,這位猛如困獸的如意府當家不退反進,上身“呼”的急旋,臂波浪似的速續揮顫,一溜如刃的掌影也快不可言的飛洩向了尉遲寒波!
  額上的青筋突暴,一張多肉的胖臉漲得赤紅,尉遲寒波也橫下了心,他的攻敵之勢絲毫不變,依然硬生生的與洪雙浪接上!
  稍識武功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全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
  項真已看到了方才自身邊竭力掠出的嚴宿,已經險極的接住了被震摔出的荊忍,在目梢子瞥及兩人滾做一團的時候,他已尖叱一聲,有如極西的金蛇電閃,一下子便從側方撲到了洪雙浪身邊,一口氣問,把他所能做到的攻殺招式全部推出,在他負創之下,嗯,卻也在瞬息裡揮出七十九掌!
  於是
  大彎刀翻飛著連連十一次割過了洪雙浪的肌肉,洪雙浪也暴雷般擊中了尉遲寒波九掌,同一時間,項真的七十九掌亦全部落在了洪雙浪的肢體上!
  宛如一團肉球般,尉遲寒波的大彎刀“嗆啷”出手後便滴溜溜滾了出去,每滾動一尺,他口中的血便點點灑灑了一尺!
  而黑髯公洪雙浪,他幾乎連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一丁點呻吟也沒有揚起,就那麼立即死在原地,屍體上的刀痕累累,縱橫裂卷,一襲金袍破碎支離,已被熱血浸成了猩紅,他的頭顱更是爛如紅柿,整條屍體以極其怪異的姿勢扭蜷在地下,內行人一看即明,他的骨胳已全部斷碎了,是的,全部斷碎了,在項真的七十九掌之下!
  在此際
  “反回七梭”楊塗早已魂飛魄散,在西門朝午“鐵魔臂”的掃擊裡,他倉惶旋閃下突地拼命向堡牆外躍去,在躍出的一剎那,僅存的兩只鋼梭已流星般倏射西門朝午!
  烏亮的光聲在一片炫目的跳動中,“當”“當”兩聲震落了那兩只鋼梭,幾乎不分先後,嵌在“鐵魔臂”頂端的鐵手已魔鬼般的詛咒般“呼”而閃去,方才越出堡牆的楊涂尚未及有任何躲避的行動,那枚鐵手已“噗”的透入他的背脊,又在西門朝午抖腕猛收中抓著楊塗的一大拖羅內腑臟腸出來,而楊塗一聲長嚎著,手舞足蹈的一頭向數丈的地面栽下!
  咬著下唇,披頭散髮,形色灰白得嚇人的項真搖搖晃晃走了過來,西門朝午慌忙搶上前將他扶住,切齒的道:“這些狗王八蛋,項兄,你坐下來,還撐得住麼?”
  項真閉閉眼,低弱的道:“快去看看,荊兄,我不要緊……”
  點點頭,西門朝午返身朝荊忍那邊奔去,這時,荊忍與嚴宿全臥在地下,幾十名無雙弟子正密密將他們圍護著。
  又兩名無雙弟子扶著尉遲寒波緩緩走了過來,這位無雙派“莽字門”的大尊立,一張原本紅通的胖臉,此刻竟變成慘白如紙,他微微挪動著腳步,目光先向地下洪雙浪的屍體看了一眼,沙啞的道:“項……老弟……姓洪的……
  擺平了麼?”
  點點頭,項真道:“他就在那裡……永遠也不會再為惡了……”
  看看尉遲寒波,項真又道:“尉遲尊主,你的傷?”
  嘆了口氣,尉遲寒波疲累而沙啞的道:“幸好……這老混帳是在與荊大俠對掌受創之後才擊中我的……力量已經減輕了許多……要不,只怕我這條生命就完啦……”
  搖搖頭,這位無雙派“莽字門”的大尊主續道:“洪雙浪的一身功夫實在驚人……可惜他負有此等身手卻沒有具備,與他功夫相對的德行……這是個人才,卻糟塌了……”
  嘴裡嘀嘀咕咕的低罵著,西門朝午垂頭喪氣的從那邊走了過來,就這一去一回,這位“千騎盟”的大當家的卻像一下於憔悴了不少,清 的面龐上帶著陰霾,他來在項真身旁,還沒說話,已先重重的嘆息一聲。
  心頭一跳,項真急迫的道:“荊兄……他怎麼了?”
  西門朝午的一雙濃眉緊緊結在一起,他沉重的道:“荊兄,情形不妙……”
  尉遲寒波猛的一激靈,微微抖索的道:“無法可想了?”
  目光裡含有深濃的悒鬱,西門朝午道:“荊兄方才以一口內家真力硬生生和洪老匹夫對於,如今腑臟受創甚重,心脈微弱,逆血上湧,情形危殆得緊,依我看,就算是要不了命,只怕日後也將有段長久的時間無法練功了……”
  尉遲寒波急切的道:“荊兄的一身武功不過致於廢掉吧?”
  又嘆了口氣,西門朝午道:“很難說,這要看治療的情形如何了,假設醫得好,我推斷只要養息個三兩年就成,在這三兩年內不可妄動真力,避免疲憊,他會很快就恢復原狀的。”
  一語不發,項真搖晃著快步朝荊忍那邊走去,尉遲寒波也憂惶的立刻交待他身邊的弟子:“快去,馬上叫他們護送一位大夫來給荊大俠治傷,記得要大夫帶著最好的藥材……”
  那名弟子正待恭應著離開,西門朝午已叫住了他,邊道:“已經由嚴兄派人去請了,大概就快到達。”
  尉遲寒波忙道:“嚴突傷得如何?”
  舐舐唇,西門朝午道:“不輕,尤其他跑過去接住了震飛拋後的荊兄,兩邊都是一個猛勁,兩個人不論是摔出去的或是接人的又都先帶了傷,雙方一碰上便滾成了一團,好在嚴兄有這一接,否則荊兄直摔在石地上就有十條命怕也震死球了……嚴兄被撞倒地後吐了血,但他卻還清醒,比起荊兄來,要輕得多了。”
  多肉的雙頰抖了抖,尉遲寒波喃喃的道:“這場戰火,燒得可真慘烈啊……”
  木然的,西門朝午道:“雖近尾聲,恐怕還沒有全部結束吧,貴派‘飛字門’的長孫大尊主帶了僅不足四百名弟子,前往攻撲倍於此數的抱虎山莊敵人,而守在抱虎山莊的黑手黨及赤衫隊,遺孽們聽說又起了毒誓要拼到最後一個為止,只要一接刃,那情形的悲慘不用說也可以想到了,欸……”
  苦澀的一笑,尉遲寒波道:“這倒用不著掛煩,長孫大尊主他們前往進襲抱虎山莊,只是故布疑兵的一種姿態,僅用‘巨弩’及‘烈焰彈’遠遠圍住轟擊而已,這可使抱虎山莊裡的對頭們心慌意亂,摸不清我方來勢,如此便收到他們無法分兵救助如意府的效果了,長孫大尊主他們一直要等到總壇主何護主的人馬到了才正式進行攻殺,何護主手下尚有六百弟子之眾,合起來,力量就比抱虎山莊雄厚得多了……”
  西門朝午向左右已經完全控制了的局面巡掃了遍,沉沉的道:“怪不得沒有看見貴派總壇屬下之人……如今大約已在抱虎山莊火拼得不亦樂乎了……”
  籲了口氣,尉遲寒波又道:“本派大掌門至今未到,一定是親自前往抱虎山莊那邊督戰去了,稍停我們即將得到消息……”
  他們在低談著,一個也是白衣金環打扮的肥胖中年人已在四名無雙弟子的護擁下匆匆上了堡牆,他一身白袍上血跡斑斑,滿頭的大汗襯著粗濁的呼吸,看得出已十分疲累了,但他的腳步卻飛快,三步並做兩步來到了荊忍與嚴宿臥躺的地方,立即蹲下為兩人診視起來,一邊,項真也迅速的告訴著那中年人荊、嚴兩個的傷情,另外,一名無雙弟子正將盛滿藥物的一只檀木盒子擺到一邊。
  這時,一條人影正從如意府圍滿了無雙弟子的一棟樓房裡衝了出來,他略一張望,即刻匆勿朝這邊奔來。
  嗯,這人奔掠的速度好快,只眨眼間,他已大鳥似的振臂躍上了堡牆,長髮飄舞著,急忙行向尉遲寒波與西門朝午站立之處,他,不是別個,正是無雙派“獅字門”的大尊主“生死刀”於哲!
  於哲的臉孔上沁著油汗,白袍也斯裂了好幾處,他還隔著尉遲寒波好幾步遠,已焦急的呼道:“那康玉德不在如意府中,我們已經仔細搜捕過了。這小子一定已經溜到抱虎山莊那邊,老尉遲,聽說洪雙浪已收操作員掉了?我正相
  正說到這裡,于吉不由怔啞的道:“你,老尉遲,你傷了?”
  嘆了口氣,尉遲寒波沙啞的道:“如果不是項老弟和荊大俠,只怕我這條老命早就送上了,好厲害,洪雙浪這老小子……”
  踏進了一步,于吉緊張的道:“荊大俠與項兄呢?”
  他身後,項真已走了過來,嗓子啞生生的道:“我在這裡,這里,主。”
  于吉慌忙轉身,一把拉住了項真的雙手,激動的道:“這一次,項兄,全虧你與西門當家,荊大俠三位了,否則,非但我方將死傷慘重,如意府攻不攻得破更是一個大大的問題,最令我們全派振奮歡欣的,便是被敵方擄去之人,竟在此等絕望情形之下一個不漏都給項兄你救了出來,大掌門在聽到這些消息後,幾乎已經激動得落下眼淚,幾十年了,項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大掌門如此不能把持,在平素連天塌了他也不會皺皺眉頭……”
  一口氣,像連珠砲似的說了許多,于吉抹了把汗,這才看見項真的神色也十分萎頓,他驚駭的道:“怎麼,項兄,你你,你也受傷了?”
  淡澀澀的一笑,項真啞聲道:“還好,只是點小傷,荊兄比我重得多……”
  于吉忙道:“我去看看 ”
  擺擺手,項真道:“貴派的隨軍大夫正在為他悉心醫治,方才已仔細查驗過了,不幸中之萬幸,荊兄總算平素底子厚……”
  西門朝午與尉遲寒波同聲急問:“如何?”
  徐緩的,項真道:“性命是保了,武功會不會廢掉還難說,要療治一段時間之後才能知曉……”
  在場的幾個人全如釋重負般長長籲了口氣,于吉摀著心口道:“謝天謝地,若是荊大俠有了個什麼長短,則無雙派全派這份內疚可要一輩子放在心上了……”
  尉遲寒波瞪了于吉一眼,不悅的道:“老於,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卻仍不會講話,難道說,荊大俠沒有受傷或他沒有死去我們就不以為意了麼?”
  面孔一熱,于吉慌忙道:“我哪有這意思?老尉遲,你休要陷我不義,我壓根便沒有往這上面想過,我……”
  看這兩位大尊主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項真不由感到有些好笑,他阻止道:“二位,這區區小事,二位大尊主何庸爭執?此次我與荊兄,西門當家為貴派盡些棉力,無論在武林的道義或做人的本份上來說都是應該的,各位犯不著大過介懷,人知相交,貴相知心,如比而已,是麼?”
  不待尉遲寒波及于吉說話,西門朝午也笑著道:“項兄說得是,咱們在道上闖的人物誰也沒把生死兩字看得太重,生來即是這種命了,多豁上兩次又有何妨?我們既然來了,危難就是免不了的,受點傷或栽個跟鬥其實乃小小不言之事,誰也不會在乎……”
  尉遲寒波灰白的胖上浮著一抹難以言喻的汗顏神色,他潤潤乾裂的嘴唇,低沉的道:
  “老實說,這次若非三位鼎力相助,這場仗……結果怕就不是這樣的了……”
  于吉也跟著道:“現在除了那康玉德逃逸之外,如意府方面的首要人物幾可謂一網打盡,這種輝煌戰果,設非三位居中籌劃奔波,更親自以血肉相搏,光憑我們又到那裡去找這便宜?”
  微微一笑,項真扯開話題道:“如意府方面,自黑髯公洪雙浪手下的高手,我都知道已經斃命的有‘反回七梭’楊塗,‘魔面子’鐘澤,‘赤顏鐵臂’段喬,‘雙袖纏魂’杜原,以及那叫什麼‘青豹子’的胡極,其他,我還幹掉了一個身材修長,頷下蓄著一大把紅髯的老人 ”
  尉遲寒波問道:“可是身材高大,雙目如炬,善使一柄‘朱雀劍’的?”
  項真頷首道:“正是。”
  嗆咳的一笑,尉遲寒波道:“這人昔日乃兩湖地區出了名的棒老二頭子,姓辜,單名一個玄字,有個外號,人稱‘蠍心毒劍’,是個十分難纏的角色,洪雙浪不知用什麼手段籠絡了他,使這老小子心甘情願在如意府出力賣命了好幾年……”
  項真低沉的道:“再輥上這個‘蠍心毒劍’辜玄,他們自洪雙浪以下一共六名好手全歸了西,還剩下一個‘北地一旗’杜宗,二位尊主,可看見這個人了?”
  尉遲寒波問于吉道:“老於,我和嚴宿攻的正面,你帶你獅字門的弟子從側邊夾襲,杜宗這小子你可收拾了?”
  想了一會,于吉有些尷尬的搖頭道:“在格殺或年擄俘他們的高手中,似乎沒有這麼個人……不過,如意府屬下有兩個叫‘疤頭雙雕’的角色卻被‘被字門’的‘小無常’辛堅,本門的‘白猿’白光,‘赤銅手’尚元幹三個人合力拾下了,這兩塊混帳功夫相當之強,白光的左手被削掉了兩指,赤堅也在頭上掛了彩,好不容易才將那一雙疤頭雕擺手,至於‘北地一旗’杜宗,我看他八成是見勢不妙,逃之夭夭了……”
  一側,項真目注著堡牆上下及如意府中隊隊穿梭往來的無雙弟子,他們的白袍扎眼,金環閃耀,正匆匆忙忙的在四面展開了搜索敵人與清點傷亡的繁重工作,現在,殺戮已經完全停止了,僅偶而有如意府結盟下的殘餘著被發覺時的圍撲行動,算是點綴這場大戰的廣絲兒餘韻,但是,這卻像是瀾後的一片小水波,在經過了連天血鬥的無雙豪士們來說,已引不起一點激動,一丁點緊張了……
  尉遲寒波見項真沒有說話,他乘著空隙向于吉道:“誰在下面指揮善後事宜?”
  于吉沉聲道:“本來是我,在我上來之前暫時交給你‘莽字門’的‘三眼童子’曹生了,另外有‘鐵拐子’恭祥在幫著,我門下的尚元干與‘飛字門,的辛堅正在追追搜對方可能隱藏起來的重要漏網人物……”
  放低了聲音,尉遲寒波有些憂慮的道:“飛字門屬下的能手分到這邊來的除了嚴宿之外,還有‘小無常’辛堅與‘紫唇’歐陽慎,如今歐陽慎呢?”
  咽了口唾沫,于吉麻木的道:“傷了,很重,正在醫治中。”
  尉遲寒波急道:“被誰傷的?”
  搓搓手,于吉徐徐的道:“百花谷‘鎖鍊四絕’中的老二‘左臂刀’常做賢,老四‘長蟒’洗曉心,青松山莊的‘紫面飛叉’姬大木,‘游龍槍’聞儲,四個人幹他一個,等‘紫唇’栽了跟鬥,你的大弟子張光便趕到了,又一場狠戰之下,對方四個人前後一死三傷,那青松山莊姓莫的挺了屍,‘鎖鍊四絕’中的‘左臂刀’常敬賢斷了雙腿,洗曉心被張光一劍戳進了胸口,大約也難活了,姓姬的小子傷得最輕,只在大腿上先被‘紫唇’歐陽慎劃了一刀,如今除了死的,傷的全被擒住了,不過……”
  心頭“砰’的一跳,尉遲寒波急忙向左右一看,提心吊膽的道:“張……光呢?”
  于吉沉默片刻道:“他也受了傷……”
  “那麼……”尉遲寒波焦切的道:“人呢?”
  于吉再也掩飾不住形色的悲槍,他沉痛的道:“死了。”
  面孔一下子變得更加白,尉遲寒波唇角抽搐著,抖索索的道:“死……死了?”
  微微垂下頭,于吉黯然道:“是的,他被常敬賢用左臂刀法所傷,在他殺掉那莫儲與重創洗曉心之後……常敬賢雖傷了張光,但卻被當時已倒臥地下的‘紫唇’歐陽慎暴起斬斷了他的雙腿,左張光那麼重的傷勢下,他竟能指揮弟子們活擒了已經受傷的姬大木,但是,我們的大夫尚未超到,他已咽了氣……”
  像鬥然衰老了二十年,尉遲寒波便咽一聲,老淚縱橫,四肢顫抖,左右扶著他的兩名無雙弟子一看情形不對,連忙扶著他們這位大尊主坐向地下……
  雙手摀著面孔,尉遲寒波哀傷的低位著呼叫:“光兒……光兒……你自九歲跟隨於我……至今已有二十八年之久……我尚未去,你……你竟先就撤手人寰了?光兒啊……”
  一邊,項真與西門朝午俱皆嗒然無聲,于吉卻蒼涼的仰望天,而天也茫茫,淒黯一片,人生,果真如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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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勝負兩分 賓作囚

  忽然,項真湊嘴在西門朝午耳邊低沉的講了幾句話,西門朝午目光向如意府中一瞥,連連點頭,然後,他一聲不吭,轉身飛掠而出。
  緩緩地,項真踏前一步,靜靜的道:“尉遲尊主,尚請節哀珍重,這場仗,本來就是以命換命,以血易血,人命的傷亡是難以避免的,現在,我們除了悼念那些犧牲了的弟兄們之外,還有一樁事不可忘記,這件事,便在於如何為那些死難的弟兄們報仇!”
  猛然抬起頭來,尉遲寒波染著淚痕的胖臉上浮起一片可怖的殺氣,他用手背拭去淚水,咬牙切齒的道:“是的……
  老弟,你說得對,我們要為那些死難的弟子們報仇!”
  他一轉臉,狠毒的道:“老於,那常敬賢還活著麼?”
  于吉點點頭,憂戚的道:“還剩一口氣。”
  尉遲寒波一挫牙,痛恨的道:“好……我會要他慢慢咽下這口氣,一點一點的咽……”
  閉閉眼,項真道:“尉遲尊主,我看我們一起下去,這件事,由我代為效勞便了,當然,我會使你滿意的……”
  于吉正要講什麼,那邊,無雙弟子們已在將傷亡的一些同伴紛紛用獸皮軟兜朝外面抬去,連荊忍與嚴宿也被抬走了,無雙派的這些勇士們做這種事,看上去十分利落與熟練,他們自來便有一貫的程式和系統,很迅速,如意府內外的鬥場已被清理了出來。
  在穿梭般往來的人群裡,一個瘦長陰沉的白袍人匆匆奔來,他那一張青包帶著冷酷韻息的面龐,使項真一眼使認了出來,嗯,在大河鎮初晤“九命郎”嚴宿時曾經見過此人,是無雙派“飛字門”的弟子,此刻他腦上還纏著繃布,白布裡透著殷紅,顯然是帶了傷!
  一看見他,于吉便道:“辛堅,有事麼?”
  這人,正是‘飛字門’的小無常辛堅!
  聞言之下,辛堅連忙恭謹的道:“回稟尊主,西門當家曾代項師叔傳話謂大小姐已經……呃,已經救出,弟子等四處搜尋卻皆未尋到,只找著那什麼‘金瓶殿’下面的一間地窖,但地窖裡卻擺了幾具男女屍體,因為聽說項師叔受傷,弟子等便想自行尋得大小姐罷了,不敢來打擾項師叔,可是一直就找不著,時間久了,又恐怕耽擱誤事,只有,呃,來麻煩項師叔指點了……”
  微微一笑,項真啞聲道:“這有什麼關係?此等重大之事,豈尚能與我講究客套?在如意府平定下來之後,你們就可派人來問我貴派掌門乾金蹤跡了,還談得上什麼打擾不打擾?
  方才我一等不來人,二等不來人,深怕你們忙得忘了,因此,我已煩請西門當家去背負貴派掌門千金來此了……”
  面上一熱,辛堅忙道:“全是弟子等糊塗,但始才兵荒馬亂,形勢尚不穩定,再加上不知項師叔傷勢如何,是以不敢前來相煩,只一個勁的悶著頭自行帶人尋找 ”
  說到這裡,這位“小無常”驀地一愣,吶吶的道:“項師叔是說……是說大小姐由西門當家……背負著來?莫非,呃,大小姐受傷了?”
  于吉也擔心的道:“傷得可重?”
  搖搖頭,項真淡淡的道:“沒有傷,只是我用一種較為獨特的閉氣手法令她睡了一覺而已,如果不這樣做,老實說,我不知道該如何使她安靜下去。”
  猶豫了一下,于吉終於忍不住悄悄的問:“她……項兄,娘娘這孩子,可與康玉祥做出了糊塗事麼?”
  籲了口氣,項真道:“你想呢,於尊主?”
  怔了怔,于吉明白項真這一句反問的意思,他大怒著,沉痛的道:“可惜這個乖女娃了……”
  於是,在他們並不十分舒適的談話中,下邊,西門朝午已背著一卷毛毯裡就的人體飛躍了上來,到了面前,這位“千騎盟”的大當家抹了把汗,笑著點頭道:“仍在那裡,沒有出漏子,不過險也卻是直險,我們這邊的‘烈焰彈’剛好把那座井邊的矮牆轟塌了一大片,但沒有丁點傷著這妮子,她臥身的四周全是些破碎的磚瓦石礫,我們的大小姐反而安安詳詳的睡了一場好覺,就像似躺在家裡的錦榻綾羅床上一樣……”
  于吉先謝了西門朝午,然後,上前掀開毛毯仔細注視了一下,他笑了笑,縮回手來道:
  “一點也不錯,正是娘娘,多日不見她了,她現在可真睡得甜啊……”
  尉遲寒波冷森的道:“只怕她醒來之後就再也不會有心思睡了,多少血,多少命,全要絲毫不苟的結算,誰是欠債的主兒,便應由誰承擔……”
  雙目一瞪,于吉低聲咆哮道:“老尉遲,你瘋了?這種話豈能由我們嘴裡說出?你也不想,娘娘才有多大年歲?就把一腔怒火發洩在她身上?”
  雙頰的肥肉一繃,尉遲寒波憤怒的道:“怎麼?我說錯了麼,無雙弟子的鮮血是白灑的?命是白拋的?我們為了什麼作這等慘烈的犧牲?當然,為了聲譽,為了綱常,為了名節,但是,誰沾污了我們的聲譽?破壞了網常?羞唇了名節?是誰,是誰啊……”
  “小無常”辛堅不敢插嘴,呆呆的垂手肅立二旁,于吉卻火了,他重重一哼,咬著牙道:“老尉遲,你就留點面子好不好?這事要如何處理,你我皆無權過問,這全是大掌門的責任……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忽然變得如此激動,老尉遲,不錯,你痛惜你的首座大弟子張光之死,但此次血戰,死的並非張光一人,難道說,其他傷亡的弟子不是你的骨肉,不屬於無雙一派,不算我們大草原的好兒郎麼?人人都遵從派規,敬服掌門之令,你身為大尊主,這道理,我想你更應明白!”
  尉遲寒波像洩了氣的球一樣萎頓下來,他默默垂著頭一言不發,于吉也沉靜了片刻,然後他對項真低聲道:“項兄,我們到那金龍殿去休歇一陣吧?抱虎山莊那邊的戰情如何,也該有消息來了……”
  項真點點頭,道:“好,順便也將那些擄俘的對頭審問一番!”
  於是,項真、西門朝午、于吉、尉遲寒波、辛堅等一行五人緩緩沿著牆沿的石梯走了下去,西門朝午仍背著鐵娘娘,尉遲寒波也依然由那兩個高大的無雙弟子攙扶著,他們穿過了匆勿來往的大草原兒郎們的身邊,一直向金瓶殿走去。
  路上,項真問于吉道:“除了方才我們所知道的那幾個人之外,敵方比較重要的角色還有那些被我們生擒的?”
  于吉邊想邊道:“還有七河會的三當家章桓,大刀教‘黃’字頭的大頭領之一‘虎尾棍’羅申,青松山莊的另一個好手‘黑雲鞭’趙春……”
  項真徐緩的道:“七河會來了有一千四五百人,只有‘鎮半天’章桓帶著麼?”
  于吉道:“他們的二當家‘一孤叟’白斌也來了,以外尚有十四名大頭目,但自褐石澗一路下來到大河鎮,七河會的人馬差不多全頂在頭陣上,吃我們連番衝殺,再在如意府這一戰裡連死帶跑的人,幾乎全光了,‘一孤叟’白斌在本派‘飛字門’長孫大尊主手裡,‘鎮半天’章桓被嚴宿擊傷被生擒,對了,嚴宿說是項兄你交待要饒這老小子一命的……以外,我看他們那十四名大頭目,活的只怕也沒有幾個了……”
  點點頭,項真又道:“大刀教‘地字行’的‘寒漠雙鷲,全死在如意府中,聽說他們方字行的兩個教頭也完了?”
  潤潤唇,于吉道:“不錯,在大河鎮,他們‘黃字行’的另一個教頭‘飛靈劍’齊強亦送了命,這傢伙在連傷我們十七名兄弟之後,被老尉遲的大彎刀斬成了兩段,他們大刀教這次來了一千兩百人由六名大教頭率領,血戰之下我看難剩三百人了,六個為首的教頭,也是一俘五屍,無倖存!”
  沉默了一下,項真道:“貴派傷亡的人數,一定也十分驚人吧?”
  微微頷首,于吉道:“是的,詳細數目尚不知曉,正在清點中……”
  一面說著話,他們已踏上了金瓶殿的石階,在石階兩側及大門邊,整整齊齊的肅立著六十名無雙弟子,一見項真等人來了,全部躬身行禮,手中大彎刀的寒光與頭上的束髮金環互相輝映,特別有一股威武曠悍的味道,是的,不同了,項真在昨夜亦來過此處,但昨夜與此際的感受完全卻迥異,昨夜,是在敵人的重重把持之下入虎穴,冒險心情來此刺探消息,可說處處受製,時時擔心,絲毫也不敢稍有大意,現在,他卻是以征服者的勝利姿態重臨於此,更接受四周如林的無雙豪士們致敬,那種氣氛,那種場面,簡直和夜來有天淵之別……
  西門朝午側著一笑,道:“項兄,昨夜你也來過這裡吧?
  與此時的滋味約模大不相同?”
  有些吃力的踏上石階,項真朝周遭看了看,笑道:“不錯,昨夜我只是冒充如意府的一個小角色而已,再加上怕人識破,只得處處留神,提心吊膽的覷看人家眼色行事,連喘口氣還得防著喘大了……”
  于吉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也大虧項兄有這等的涵養。”
  這時,尉遲寒波氣喘吁吁的被一路扶持著到了門邊,他一看四處尚未洗刷乾淨的斑斑血跡,不由大大搖了搖頭,血跡已經凝固成紫褐色的了,或是點點滴滴,或是一灘一灘,這些,全表示著無雙弟子們進攻金瓶殿之時,雙方拼殺的慘烈情形,連那巨門、窗框、迴廊上,也都布滿了累累的刀斧缺痕,看上去好不觸目心驚,令人找骨子裡冒著冷氣冷氣。
  辛堅搶前一步,推開了大門,躬腰請項真等人先進去了金瓶殿的大廳裡,所有的陳設擺置都是一片破碎零亂,狼藉滿地,空氣中,浮盪著隱隱的血腥氣息,現在,正有十幾個無雙弟子在匆匆收拾著……
  辛堅進入大廳之後,指使幾個無雙弟子將五張大圈椅搬了過來,先幫著將裡在毛毯中的鐵娘娘放好,然後,項真、西門朝午、尉遲寒波及于吉才坐了下去,辛堅站在尉遲寒波身側,低聲道:“尊主,可要上樓去看看?”
  尉遲寒波喘了口氣,瞪他一眼:“上面你搜過沒有?”
  辛堅忙道:“早已搜查過了,全是空房,沒有什麼岔眼的事物……”
  將全身都埋在大圈椅中,尉遲寒波冷沙沙的道:“既是沒有不妥之處,我還上去作什麼?”
  尷尬的肅立一旁,辛堅不敢再我講話,于吉朝他眨眨眼,道:“辛堅,去將那幾個人與你張師兄、歐陽師弟動過手的小子帶進來!”
  答應一聲,這位“小無常”趕忙領命離去,于吉又望著項真,低沉的道:“項兄,還挺得住麼?我看你氣色十分不佳……”
  用手揉揉額角,項真苦笑一下道:“還好……”
  尉遲寒波轉過臉來,肥敦敦的胖臉上浮著一絲悲苦,他啞聲道:“老弟,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自衝進如意府來就是連串的廝殺,跟著我那大弟子又殞了命,這些事情疊在一起,我的頭都暈了,若有失態之處,老弟你千萬包涵著……”
  舐舐嘴唇,項真道:“尉遲尊主不用客氣,任誰在你目前這種情形下心緒都不會大好,你要靠訴我的,可是這件事?”
  “啊”了一聲,尉遲寒波忙道:“不,不,這件事乃本派‘血字門’大尊主塵望樸及‘鐵字門’大尊主商先青所托,他們要我向老弟你致意,若非老弟數次冒死相救,只怕他們一個也無法活著回大草原了,這種雲天高誼,也不知我無雙全派那一輩子才報得完……”
  搖搖頭,項真道:“言重了,尉遲尊主,塵兄及商尊主他們幾位的傷勢看去相當麻煩,在他們被囚擄在如意府的這一段時間裡,受的苦楚定是難以描述的……”
  點著頭,尉遲寒波恨聲道:“可不是,幾個人全被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他們五個人中倒有三個患了咯血症,另兩位還有水腫,衷弱得風吹就能吹跑似的,五個人身上更是傷痕累累,瘀血處處,左一道青,右一條紫的,這還不說,你沒看見他們那些疤塊,欸,真是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有的疤塊潰爛破裂了,四周的肌膚都紅腫得硬鼕鼕的像個柿子,稍微用手一壓,潰爛處就有黃黃的膿水流出來,還有琵琶骨長期被鐵絲穿串,全暴露於外,不是白的,變得褐黑了,再加上他們五副骷髏似的臉容,蓬頭垢面的樣子,乍一相見,幾乎令我連認都認不得了……”
  項真深沉的道:“天下之大,確有些狠酷之人!”
  咬咬牙,尉遲寒波道:“但無雙派不會就這樣輕輕饒他們的……”
  項真沒有青情的道:“當然……”
  旁邊大圈椅上的于吉打了個哈哈,正要說什麼,外面一片急驟的蹄聲已一路響到了石階之前,接著便是幾聲低促的問答聲,於是,一名渾身浴血,滿頭大汗的無雙弟子已在另一名守門外的同門兄弟引導之下匆匆超了進來,這名無雙弟子的大彎刀還握在手裡,一面閃閃的鷹盾斜掛肩上,盾面已是突陷不平,斑斑剝剝了,一看他這樣子,便使人明暸他定是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殺戮及奔波,連呼吸還是那麼迫促呢。
  這名無雙弟子一見廳中所坐各人,立即躬身為禮,他面孔上汗血相混,顯得又是疲憊,又是勞累,嗓子也沙啞得像一面破鑼了!
  “‘飛字門’弟子黃成叩見各位老人家。”
  尉遲寒波與于吉都有些的坐了起來,尉遲寒波忙道:“抱虎山莊情形如何?”
  叫黃成的這名弟子喘了口氣,續道:“抱虎山莊已被本派攻陷,如今正開始以烈火焚莊……”
  尉遲寒波長長籲了口氣,手撫心口,嘆道:“好,好,幹得好……”
  這黃成又道:“奉本門大尊主之令前來稟告戰情,並向二位尊主賀勝,如意府果已在‘飛字門’‘莽字門,‘獅字門’三門兄弟聯手之下攻破!”
  于吉急道:“如意府攻破之後,我已速派三道人馬前去稟報大掌門,大掌門都曉得了吧?”
  黃成恭聲道:“自大掌門以下所有前往圍撲抱虎山莊的弟兄們全都知悉了,得到尊主捷報之時,正值我方與抱虎山莊之敵展開接刃之際,大掌門親自督戰,並親自向所有浴血苦搏的弟兄們宏聲宣告,頓時我方鬥意更昂,膽氣更烈,在拼死攻殺下,終於得勝,將對方殺得橫屍遍地,丟盔曳甲,可以說全軍覆滅,無一生還了……”
  尉遲寒波又道:“那邊,我方傷亡可重?”
  黃成沉重的道:“異常慘重,黑手黨及赤衫隊方面的人幾乎瘋狂了一般,個個拼死狠戰,人人纏鬥不退,從頭至尾,他們一路路的橫屍斷命,但卻寸土必爭的與我方人馬頑抗著,雖則他們敗了,但竟沒有幾個人逃走,除了死在地下的,其他也都是受了重傷無法動彈了,回稟尊主,本派於此次接連不綴的殺戮中,弟子認為抱虎山莊這一仗打得最為慘烈,敵人也數守在抱虎山莊裡的這一批來得有骨氣,有種!”
  哼了一聲,于吉微溫道:“放屁,如意府乃對方結盟中主力之所在,更是發號施令重地,這裡的拼鬥才屬悲壯,你只是沒有看見罷了,年紀輕輕就會渲染誇大,不講虛懷,將來你尚得了?”
  一怔之下黃成連忙垂首道:“是,尊主教訓得是,弟子知錯了……”
  尉遲寒波擔心的道:“這一次攻襲抱虎山莊,是由‘飛字站’長孫大尊主率門下弟子四百名,與總壇何大護主手下弟子六百名共同聯合為主攻之力,其中高手甚多,除了長孫大尊主與何大護主之外,尚有‘飛字門’屬下的‘盤龍杖’沈興、‘青痣’鄭群、‘硃砂掌’廣雲、總壇所隸的‘白馬銀錐’江化心、‘貫日客’莫雄、‘病狼’鮑太乙及‘旋斧手’桐養生,且大掌門亦親往督戰,再加上他的‘赤膽四傑’,聲勢可謂相當浩大,這損傷卻又會是怎麼個慘重法?”
  咽了口唾沫,那黃成謹恭的道:“莫雄莫師兄乃是抱傷出戰……血戰之後,對方黑手黨方面的魁首,‘金腕’賀寧,坐第二把交椅的‘通天猿’萬洛,以及他們十個當家裡的老么‘銀鼠’曾文彬完全被我方殺死,赤衫隊的瓢把子,焦雄及二當家陶耀也喪了命,赤衫隊的一幹手下死傷狼藉,黑手黨方面的殘餘者更是拼得慘厲,他們拋著命,濺著血,就是不肯退,在他們的幾個頭兒殞命之後卻仍然個自為戰的死鬥著,好不容易才將這些瘋子全收拾下來……”
  淡淡的項真插上幾句道:“那些全是黑手黨中‘血魂堂,的屬下,肯為黑手黨賣命的死硬份子,他們當然不會輕易降伏,況且,他們還都宣過毒誓,要拼到最後一人……
  尉遲寒波有些焦切的道:“我方哪些人傷了?”
  于吉也跟著急問:“那‘紫衣金劍’康玉德可已擒著?”
  左右一看,黃成口齒極為清楚的道:“康玉德已被生擒,本派‘飛字門’長孫大尊主力斃黑手黨二當家萬洛,老么曾文彬,長孫大尊主亦傷了三處,最重一處在左肋下被暗器所傷,好在皆不致命,鮑太乙鮑師兄與赤衫隊的陶耀兩敗俱傷,死在一起,赤衫隊瓢把子焦雄被何大護主斬殺,大護主自己也挨了兩刀,他也尚能支撐,黑手黨的魁首‘金腕’賀亭乃是被大掌門親手所斃,大掌門亦中了他的一記‘金腕拿’,整條大膀子全青腫起來,如今正在醫治,以外,‘飛字門’屬下的‘硃砂掌’廣雲廣師兄亦戰死了,一千名左右的弟兄也折了近六百,現在大伙兒全得要躺下了,連清理善後都乏得拉不動腿,長孫大尊主說,可否請於大尊主留守在大河鎮內的五百名弟兄暫行調去相助?”
  于吉頷首道:“可以,大河鎮是由柴立與彭玉兩個帶人守在那裡……”
  頓了頓,他又轉過面孔來道:“項兄,此次血戰,我覺得在兵法運用上我方是十分成功的,由‘飛字門’與‘莽字門’同共攻陷大河鎮之後,飛字門分兵一半佯襲抱虎山莊,後援的總壇所屬立即快馬前去相助,另外,以‘飛字門’一小半人馬偕‘莽字門’所有力量正面攻擊如意府,而我‘獅字門’的弟子在自兩側潛入應合,這一來,如意府盟下可真叫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了,他們那種蒼惶失措的樣子,現在想想,也覺得十分有趣……我早就有信心,這一仗,我們是決對要勝的……”
  項真平靜的道:“不錯,但我認為此,連天的干戈,我方所以得勝的原因,歸納起來只有二則,其一,無雙派上下用命,萬眾一心,其二,如意府盟下幫派分歧,師出無名,缺乏明確認識與宗旨,如此而已。”
  于吉迷惘的道:“怎麼叫缺乏明確認識與宗旨呢?”
  微微一笑,項真道:“他們對這場拼命的殺戮有著懷疑與迷惑,換句話說,他們搞不清為何而戰,為誰而戰,濺血揮刃後的目的是什麼?對他們又有什麼切身的關係和利害?他們弄不明白,覺得惘然,因此,他們就不願硬撐了。”
  輕咳一聲,項真又續道:“一個人對一件小事,與許多人對一件重舉,看法與想法都不會差得太遠的,沒有目的及沒有宗旨,便會顯得太空茫了,有誰肯去做呢?得不到什麼收穫的辛苦是無人肯去辛苦的,是麼?”
  呵呵一笑,于吉頷首道:“對,對,對極了……”
  忽然,尉遲寒波問道:“是了,黃成,誰擒住那康玉德的?”
  黃成忙道:“由大掌門親自擒獲……”
  遲疑了一下,他又道:“本來,康玉德‘盤龍杖’沈興沈師兄與‘青痣’鄭群鄭師兄二人的合攻下,尚在拼力死戰,到未了,只剩他一個人還孤伶伶的硬撐著了,長孫大尊主又狠辣辣的撲到,看情形似要一下子便斃了他,康玉德力敵不支之下,連受了好幾處傷,大掌門適於此時圍了上去,在一番周旋後親自將康玉德生擒了,聽說稍停將解到此地來刑審……”
  重重一哼,尉遲寒波怒道:“這個千刀殺萬刀刮的罪魁禍首,還有什麼可審刑的?乾脆一刀宰了來得麻利!”
  于吉生怕尉遲寒波的火氣又引起來,他忙打岔道:“黃成,你下去休息一會,不可遠離,我隨時還要找你。”
  恭應一聲,黃成又行禮如儀,然後退著身出了門。
  迅速的,于吉叫過身後一名弟子道:“你馬上到大河鎮通知柴立柴師兄,就說我交待的,叫他留二十多名弟兄留守大河鎮,以外的人全由他帶著前往抱虎山莊協助‘飛字門’及總壇的人清理鬥場,抬救傷亡!”
  這名弟子雙拳一抱,轉身奔去,他這急匆匆的一跑,卻險些與剛待進門的幾個人撞了滿懷!
  向裡進的那位仁兄身法好快,暴叱一聲,已斜讓半尺,左手猛的將這毛毛燥燥的無雙弟子提了起來,目光一瞥之下,又重重放落門外,邊狠狠的道:“忙什麼?走路連眼睛也不帶?”
  那青弟子哪敢多說,陪個禮,面紅耳赤的急急走了,這進門來的人,嗯,正是方才出去提拿擄俘的“小無常”辛堅。
  尉遲寒波未消的怒氣一下子又升了上來,他低吼道:“辛堅,你死到哪裡去了,搞了這久才回來?”
  小無常辛堅趕忙趨前,小心的道:“回稟尊主,因為一幹人俘擄全囚禁在如意府後面那棟樓房的一間石室裡,所以來去費了點事,而弟子剛到,那囚俘之處竟還發生了亂子,正大呼小叫的鬧成一團……”
  “亂子?”尉遲寒波咆哮道:“如意府里里外外,全是我無雙派人馬在重重防守,還有什麼亂子好出?莫不成又有另一個如意府出來了?”
  辛堅忙道:“不是,乃有人前來劫牢的!”
  尉遲寒波與于吉俱不由吃了一驚,齊齊叫道:“劫牢!”
  連連點頭,波與于:“是的,還是個女人!”
  一側,項真平淡的道:“她想劫誰?”
  辛堅搖頭道:“不知道,這女人還沒有來得及破門而入,已被我方巡守弟子察覺,她卻好生潑辣,竟出手傷了我們兩個人,幸好曹生與弟子先後趕到,才將她收拾下來……”
  暗啞的吼叫著,尉遲寒波雙目暴睜的道:“拖她進來!”
  辛堅不敢稍有遲疑,回頭叱道:“通通帶進來!”
  於是,門外四名如狼似虎的無雙壯士已將三名囚俘連抱帶拉的拖進廳來,三個人全被牛皮索密密困著,絲毫不能動彈,就像三只粽子一樣,這三個人,嗯,項真卻認得兩位,則被重重摔在地下,此人雙腿齊膝斷去,斷腿處的傷口雖有厚厚的白布包纏著,卻仍有殷紅的血跡滲出,他面容枯黃乾瘦,滿臉胡髭,在未斷腿之前,一定是個體魄修長之人,但是,如今卻顯得如此矮小而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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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血債血償 因果明

  這時,辛堅一指神色憔悴頹廢,雙眸中卻露出無比仇恨光芒的嚴婕,迅速而低沉的道:
  “回稟各位老人家,劫牢之人,就是這個女子!”
  尉遲寒波冷森的看著嚴婕,緩緩的道:“她傷了我們的哪兩個弟子,重是不重?”
  辛堅立即道:“都得養息一月以上才能痊癒,這女人是用一張怪異而帶著倒須的黑網去劫牢行兇的,那兩名弟兄全身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如今正在敷藥包紮……”
  鼻孔中重重一哼,尉遲寒波狠酷的道:“施之以仁,她也不會明白那仁義何在,也罷,給我拖出去砍了!”
  辛堅正要揮手示意,一旁的大圈椅子裡的項真已覺察淡的道:“且慢!”
  尉遲寒波不禁一愣,他迷惘的道:“項老弟,這女子你可認得?”
  項真點點頭,道:“不錯,她叫嚴婕,是百花谷‘鎖鍊四絕’之首‘滔海龍,嚴章之妹!”
  這一下子,尉遲寒波更不覺興起一股“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痛恨,他激動的道:
  “‘鎖鍊四絕’?好極了,地下的這個大約就是‘鎖鍊四絕’中的老二‘大臂刀’常敬賢了,他‘鎖鍊四絕’的人殺了我的首弟子,我正好用他兩條狗命來抵數報仇!”
  望著尉寒波被怒火燒紅的胖臉,項真低沉的道:“以血還血,以眼還眼,這是武林中一貫的傳統作風,我毫無異議,常敬賢害了尊主你的首座弟子,自須以他的性命相抵,但是,嚴婕充其量只能算是常敬賢同路人,並沒有傷害尊主首徒張兄的絲毫,其罪不延及她,況且,她又是個女子
  頓了頓,項真又徐緩的道:“再說,昨夜我潛入如意府中刺探消息之際,嚴捷亦曾透露了不少秘密於我,當然,她是無意的,但不論有意無意,我方總也因為她的關係才減少了許多損傷,因此,嚴婕也還算是具備了一個可以恕宥的理由……”
  尉遲寒波想想雖然也有道理,卻總有些不甘,但是,他卻無論如何不願,也不敢太過悖逆項真的意思,於是,這位因大弟子之死,而陡然間變得偏激了的無雙派的大尊主,只好陪著笑道:“老弟之意是……?”
  項真極有分寸的道:“我的意思,尚請尊主看在區區幾分薄面上,眼前暫時莫予定罪,待貴派大掌門到達後再行定奪,不知尊主意下如何?”
  尉遲寒波忙道:“當然,當然,老弟你只要開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拱手,項真笑道:“多謝了……”
  旁邊于吉也插口道:“所謂‘怨有頭,債有主’,誰欠的便找誰,項兄此舉,我認為十分正確,十分正確……”
  肚子裡罵了于吉几句,尉遲寒波波一豎眉道:“辛堅,地下躺著的混帳,可就是常敬賢?”
  辛堅恭容道:“正是!”
  尉遲寒波的一張面容在白中汎著紫紅,他坐直了身子,咬牙切齒的道:“他有個稱號叫‘左臂刀’?”
  舐舐嘴唇,辛豎忙道:“是的……”
  雙目突暴,尉遲寒波憤怒的道:“殺你師兄張光,大約就是他那擅使利刃的左臂了?”
  辛堅用力點頭道:“是他的左臂。”
  一拍大圈椅靠手,尉遲寒波叱道:“給我斬下來!”
  不敢稍有遲疑,辛堅向那四名並排挺立著的無雙弟子一使眼色,於是,中間一個滿臉橫肉的大個子已踏出一步,隨著他踏步子,手上的大彎刀已寒光閃閃的斜舉而起!
  這時
  被牛皮索緊困綁著的嚴婕已驀然神色驟變,她淒哀的慘叫著道:“不,不,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不能………”
  辛堅在微微一愣之下,厲聲吼道:“把她拖開!”
  兩名無雙弟子衝向前來,粗魯的各自抓著嚴婕的手臂用力往後拉去,嚴婕剎時淚流滿面,她掙扎著,哭泣著,瘋狂似的大叫:“我二哥已經是一個殘廢人了……他毫無反抗能力……你們就忍心以這種狠毒的手段來折磨他?他是你們的囚俘你們就用此等沒有人性的酷刑來殘害囚俘?
  尉遲寒波寒著臉,陰沉的道:“你如今也明白這種手段太過殘忍?早一點你為什麼感覺不出來?你應該還記得我無雙派的骨肉被你們俘擄去以後也是享受著此等待遇!
  淚水如泉般湧流著,嚴婕悲切的道:“大尊主,在鬥場上,在雙方交刃的混亂場合裡……你該明白其中沒有憐憫存在……沒有仁恕可講……不錯,我二哥殺了你的弟子,但是你的弟子們又何嘗沒有傷了我們的朋友親人?大尊主,百花谷的人與你們沒有深仇大怨,是在做人的道義上各為其友……我們都是受人之託,直接之間並無芥蒂存在……如今殺戮已了,血戰亦休……你們已經得到所要得的……大尊主,在人性的善良面來說,你又何不想過我們……”“
  大吼一聲,尉遲寒波喘息急劇的咆哮著:“恕過?你這賤人說得卻是輕鬆,但是誰恕過我的大弟子了?誰可憐過他的生死了?就憑你這幾句話就能以淡淡將這筆血債一筆抹過?賤人,你是做夢,你全是在做夢!”
  俏麗的臉龐上汎動著無盡的淒楚與絕望,嚴婕的唇角在不停的微微抽搐著,緩緩地,緩緩地,她“撲通”一聲雙膝跪下,斷人肝腸的淌著淚道:“大尊主,我求你,求你饒過我常二哥的性命,他如今身受重創,已是一個殘廢之人……便是大尊主你開恩饒了他,他也不會再有多長久的日子可以活了!……大尊主,求求你,你算行好事……我百花谷上上下下的人永遠記得你老人家的恩典,我們一輩子,不會忘記你老人家……”
  鼻孔中冷冷一哼,尉遲寒波仰頭望著廳頂,他陰森而寡情的自語道:“血債……血債……這就是了……千百年來,這用血償血的傳統便不能改易,它原本的意義便是如此……”
  面容上有著無可掩隱的狠厲與猙獰,尉遲寒波目光如刃,語音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
  “辛堅,給我殺 ”
  “哇”的一聲驚恐得哭出聲來,嚴婕渾身上下不可抑止的哆嗦著,她的面色在慘白中更透出一股死灰,在淚水的流淌下,她艱辛珠用膝蓋在地下挪動,挪動自己對著項真坐著的地方,悲槍至極的哀祈著項真:“黃龍……求你救救我常二哥……黃龍,我求你……這世上我已沒有幾個親人了,黃龍……你可憐我們……我寧願以我的性命去頂替常二哥的命……黃龍,如果你們一定要殺,就殺了我來消恨吧……”
  嚴婕的語聲哀滄悲絕,有如杜鵑啼血,字字血淚,在這時,她已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刁蠻與嬌潑,已完全沒有了平素的世故與放浪,一變為如此纖弱,如此傍徨,她的臉龐上沾滿了晶瑩的淚珠,而淚珠裡又含蘊著深徹的痛苦與屈辱,含蘊著不盡的祈求和傷感,那般令人憐惜,那般令人不忍……
  但是,項真卻無法再進一步幫助她,方才,為了開脫她的死罪,項真知道已如何使尉遲寒波不快與勉強,他不能仍不識進退的一攔再攔,便是尉遲寒波難以口絕,但心頭上的想法乃是可以預見的,最重要,還在於常敬賢親手殺死了尉遲寒波的大弟子,這是一股仇,一股恨,解仇消恨,只有兩種方法,一是以眼還眼,一是以德報怨,但是此時此景來說,“以德報怨”的形成空間是不夠的了,那麼,就是有“以眼還眼”,江湖傳統,自來亦是如此,而尉遲寒波的大弟子張光慘死,張光也是他父母生養的好孩子啊,嚴婕今袒護她的親人,張光呢?張光也不能就這麼白白犧牲,尉遲寒波對他,同樣懷有深厚的情誼……
  於是
  項真冷漠得不帶一絲表情的道:“嚴婕,你應該知道,這是天下無數次殺戮與爭鬥裡所必然生的後果,對你,已經逾份了,你如今除安慰於你本身的大難不死之外,我奉勸你不要再有其他奢望與奢求!”
  嚴婕頓時如遭雷殛般一下子僵在那裡,她直挺挺的跪著,目光癡呆而沉滯的看著項真,但是,她的目光中卻沒有一丁點意識,沒有一丁點表情,這一剎,她宛如猛的失去了自己,一切全成為空白的了!
  尉遲寒波狠狠瞪了辛堅一眼,辛堅立即朝那名高舉大彎刀的無雙弟子頷首示意一一“ 嚓”一聲刺耳的利刃切肉之聲響起,在大彎刀的飛揚下鮮血暴濺,躺在那裡的“左臂刀”常敬賢已殺豬般尖厲的嚎叫起來,他的左臂,齊著肩腫處被生生斬下,但是,卻仍連縛在牛皮索的困束中沒有墜落!
  一聲嚎叫;像是一把錐子猛的扎進了嚴婕心中,她全身驟然激烈的痙攣了一下,瀝肝摧膽般哀呼:“二哥啊……”
  悲叫著裊繞未散,這位素有“羅剎女”之稱的百花谷女傑,已癱了一樣沉重的暈絕於地!
  尉遲寒波面孔的肥肉緊繃,他左手用力向下一揮,吼道:“殺!”
  那名無雙弟子的大彎刀應聲倏閃,“霍”的直插而下,那麼鋒利的猝然透穿了常敬賢的胸膛!
  血,順著大彎刀的拔起狂噴四周,常敬賢的身子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動了!他死得十分迅速,雖然他枯槁的蠟黃面工得變了形,但那定是一剎那之間的反應,或者他的痛苦是極其短暫的!
  被困在一旁邊的“紫面飛叉”姬大木,一張紫臉早已嚇得變成了銀盆,恐懼得正在壓制不住的籟籟抖索,他心中,可能想扮得倔強一點,但是,他做不到,死亡到底是可怕的,殘酷的,而且,人一生只有試上一次機會……
  整個大廳裡,這時,是一片沉寂,一片鬱悶,像空氣凝凍了,凝凍於人人心頭籠罩著的那股窒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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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親仇鳳恨 父女會

  在長久的沉悶之後,項真用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頰,徐緩的道:“可以將常敬賢的屍體摃出去了!”
  辛堅驚然一凜,躬身道:“是!”
  於是,一名無雙弟子走過來,一把將常敬賢的屍體抗到肩上,大步走了出去,尉遲寒波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了,忽然沉厲的道:“辛堅,還有一個叫洗曉心的怎不見帶來?
  張光的被害,這廝亦是元兇罪首之一!”
  咳了兩聲,辛堅忙道:“回稟尊主,那洗曉心在被擒之前,已然身受重創,是吃張師兄一劍戳中,待弟子奉命前往提審之際,他早已斷了氣了……”
  微微一怔之後,尉遲寒波又恨恨的道:“便宜了這混帳!”
  說話中,遲寒波那雙尖銳而凌厲的眸子又轉向了正在一邊暗暗哆嗦著的姬大木,他喉頭低嗥著,冷森的道:“小子,現在輪到你了!”
  姬大木臉色更形灰敗,汗水一下子便浸透了他的裡外衣衫,顫抖著,他恐懼的道:“大尊主……還請你明斷細察,刀下留人……在下只不過是青松山莊的一名管事,充其量僅能跟著混口飯吃,跑跑龍套而已,在下決非有意與貴派為敵,替人家當差,就得聽人家的使喚……在下乃奉命如此,身不由主,衷心之內,無丁點與貴派為難之處……”
  尉遲寒波怒叱道:“姬大木,聽說你是青松山莊的總管事,算起來在青松山莊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的卻這般貪生畏死,無骨氣?呸,連我都替你臉紅,夏一尊這老鬼真是瞎了狗眼,會起用你這等低三下四的東西!”
  唇角在急促的跳動著,他驚悸得有些結巴了:“大尊主……在下,呃,在下實非得已,萬乞大尊主網開一面,權下超生……大尊主,在下是誓離此之後便退出江湖,洗心革面,永不再與貴派為敵……在,在下已知罪……”
  冷冷的,項真一笑道:“姬大木,你還認得我黃龍麼?”
  目光畏懼的與項真視線相觸,姬大木立即又瑟縮的低下頭來,當然,他怎會不認識項真?昔日在青松山莊之內,他便曾點過項真的穴道,給他吃足了昔頭!從姬大木率人前來大河鎮協助如意府對抗無雙派的時候開始。姬大木便已聽到了項真也加入無雙派陣營的消息,這件事,可說一直是他心頭上的濃重陰影,他就怕遇到項真,而就在他在慶幸未曾遇到的時候卻已落入無雙派的手中,在提他來至金瓶殿的一剎,他已看見了那位奪魂追命的大煞手了,姬大木的一顆心從開始便沒有平靜過,老是蹦在喉嚨上,他怕項真忘不了青松山莊那段鳳仇,他怕項真會自他身上報復,而現,他擔心的事情果然來了,項真已正式找上了他,把那無影的刃口架到了他的脖頸之上……
  項真沒一絲笑意的笑著,又道:“江湖上有句俗話,叫‘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這兩句話是一點也不錯的,兩座山不能相連,兩個人卻總會遇在一起,姬大木,我們真巧,又碰在一起,嗯?”
  看著姬大木那惶恐失措的畏怯形態,項真不由啞哧哧的笑了,他接著又道:“只不過,見面的時辰與地點,對你都不大合適,是麼?”
  姬大木渾身猛然一哆嗦,他駭怖的道:“項大俠……你老饒命,你老饒命啊……”
  甚少開口的西門朝午不由哼了一聲,側首對項真道:“項兄,這小子與你可是有過梁子?”
  點點頭,項真道:“有一次,我不小心曾著了人家的暗算。被挾制到青松山莊,吃他們整治得死去活來,弄得差一點把條命賣給他們 ”
  臉色一沉,西門朝午道:“如此一來,這小子就是兩罪併發了!”
  上下牙關在不停的碰擊,姬大木抖不成聲的哀呼道:“項大……俠……我並沒有……沒有加害過你……”
  “嗤”了一聲,項真冷然道:“但你也是青松山莊的一員,也是助紂為虐的幫兇,是麼?”
  一瞪眼,大圈椅上的尉遲寒波怒吼道:“辛堅,砍了他,一個也不留!”
  小無常辛堅正待答應,西門朝午已猝然暴掠又回,就在他這一去一還的剎那間,姬大木已狂嚎一聲,整個身子就像一塊殞石般“呼”的倒摔出去,飛撞過一扇精巧的窗戶,“嘩啦啦”跌到大廳之外,
  很快的,辛堅撲到窗前,他略一張望之下,隨即對著聞聲奔來的十多名無雙弟子揮手道:“將他抬走!”
  回過身,辛堅的表情十分奇怪,他低徐地的道:“姓姬的已經死了!”
  坐在七圈椅上的西門朝午搓了搓手,一笑道:“這樣,我認為比較乾脆一點!”
  尉遲寒波頻頻頷首道:“當然,嗯,當然……”
  於是,項真的目光投注在地下的嚴婕身上,嚴婕仍然蜷曲著暈沉未醒,美豔的面龐蒼白得毫無血色,她鼻息微弱,緊閉的雙目睫毛上,還沾著隱隱的兩顆淚珠,那模樣,委實令人愛憐……
  西門朝午也跟著了一眼,他又瞧了瞧項真,隨笑道:“項兄,這婆娘生得不差,可是?”
  籲了口氣,項真淡淡的道:“不錯。”
  舐舐唇,西門朝午又道:“她到後面石室企圖劫牢,要劫的人,一定是她百花谷‘鑑煉四絕,裡的常敬賢與洗曉心了……但是,我弄不明白,這婆娘為何對姓常的如此關心法?在我的感覺上,這婆娘為了常敬賢的性命而所作的哀求,似乎已不止像對她哥哥把弟的那種感情了?”
  略一沉吟,項真道:“或者,姓常的對嚴婕的情感也不會只是像對拜兄妹妹的那種情感?可能他除了像個兄長之外,還像個別的什麼人……”
  哈哈一笑,西門朝午道:“如果真是這樣,我這就做得過份了。”
  緩緩的,項真肅穆的道:“不然,血債血償,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這,不管欠了血債的是什麼人全是一樣!”
  輕輕拍手,尉遲寒波道:“對,項真說得對!”
  他又發手扶額,低聲道:“老實說,項老弟,方才這女人一求你,我就暗中捏著把冷汗,我生怕你心一軟又替她那姓常的求情,這樣一來,我;欸,我就真叫進退兩難,無所適從了!”
  平靜的笑笑,項真道:“這點為人做事之道,我還有,尊主。”
  尉遲寒波有些尷尬的打了個哈哈,就在他的哈哈聲裡,門外人一閃,嗯,“赤銅”尚元乾已急步行入。
  尚元乾入內之後,先朝座上諸人施了一禮,然後忙道:“啟稟二位尊主,大掌門一行已來在如意府門外 ”
  于吉聞言之下“呼”的站起,急道:“快接,快接……”
  吃力的,尉遲寒波也站了起來,項真則向西門朝午道:“當家的,你就用不著出去了,旁邊椅子上的鐵小姐需要人照顧,免得又出紕漏!”
  西門朝午的目光在卷裹鐵娘娘的毛毯上溜了溜,點頭道:“也好,如此我就失禮啦。”
  於是,項真、于吉、尉遲寒波、辛堅、尚元幹等五個人出了金瓶殿,直往如意府的大門而去,他們剛走得一半,大門外已是蹄聲如雷,塵揚沙起,在一片人叱馬嘯聲中,數十乘鐵騎已狂風般卷了進來!
  項真微微笑道:“無雙鐵騎,可真是來去如電啊!”
  哈哈一笑,笑,于:“在這次血戰中,我們在移動的快速上確實佔了不少便宜,對頭估計我們還有一大截路呢,其實我們就眨眼間到了……”
  在他們邊談邊走裡,進入如意府的馬隊已經停住,散落四周的無雙弟子們全在紛紛躬身致敬,井有十幾個人奔上前去牽馬,項真目光銳利,他在一瞥之下,已然看見了那正在拋鐐落地的無雙派大掌門“白衣絕刀”鐵獨行!
  此頦,鐵獨行亦已看見了迎來的項真等人,鐵獨行丟下馬韁,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他顧不得上來謁見的于吉與尉遲寒波等人,雙手緊緊握住項真的手,面孔激動得赤紅的道:“項老弟,辛苦你了,項老弟,獨行真不知道如何向你表達心中的感懷,項老弟,這一連串的血鬥,全虧了你,全虧了你……”
  項真平和的道:“大掌門謬譽了,在下只不過略盡棉力,跟著湊份熱鬧而已……”
  鐵獨行的白袍上全是血漬,連臉龐上也沾滿了塵沙油汗,他的嗓音豪爽中帶著沙啞,一面用力搖晃著項真的雙手,他邊真摯道:“項老弟,你勿庸謙懷,若非你,本派被擄各人如何生還?若非你,對方的陰毒埋伏如何破除了,如非你,敵人的眾多高手怎生成殲?若非你,一千魅魑豈會膽寒?而若非你,獨行那賤婢又群眾路線得擒?”
  不由笑了,項真低徐道:“大掌門如此一說,像是這等大功全乃在下所立一樣?在下又如何掩遮了貴派無數若勇健兒的光彩?老實說,此戰獲勝決非一人一騎之能,乃萬眾一心,攜手合力之功,大掌門卻也大抬愛在下了……”
  忽然,鐵獨行端詳著項真的面色,他有些歉疚的道:“項老弟,聽說你受了傷?”
  項真一笑道:“不算什麼,在下尚可支撐!”
  喟了一聲,鐵獨行又道:“荊大俠也傷了,而且相當重,項老弟,獨行實在心中不安,這全是為了無雙一脈才得到的災難……”
  搖搖頭,項真淡然道:“大掌門何須介懷?‘士為知己者死’,如此罷了。”
  感動的唏噓了半晌,鐵獨行這才放下項真的手,對尉遲寒波道:“抱虎山莊已然攻破,黑手黨與赤衫隊全軍盡沒,他們所有的頭子也皆被殲滅,這邊聽說亦奏全功?”
  尉遲寒波點頭道:“是的,如意府魁首,黑髯公洪雙浪授首,如意府屬下高手八死一逃,大刀教的名教頭五死一俘,七河會的三當家‘鎮半天’章醒亦遭生擒,手下大頭目傷亡殆盡,百花谷鎖鍊四絕中老二、老四皆已殞命,王屋山之長虹派七人亦無一倖存,另外,青松山莊所屬除了那姬大木與莫儲兩個為首者已予殺死外,‘黑雲鞭’趙春也被枷囚,鎖鍊四絕老大嚴章的寡妹嚴婕也已生俘……”
  鐵獨行沉吟了片刻,道:“鎖鍊四絕中的老三巴崇恕已在大河鎮戰死了……他們的老大‘滔海龍’嚴章也被活捉,現在囚禁在大河鎮內,大刀教的六個教頭有兩個的是死在褐石闊以後的激鬥中,剩下的四個便全裁在這裡了……章桓解過來沒有?”
  于吉在傍插口道:“那章桓尚未解來,大刀教黃字行的教頭羅申,青松山莊的武師趕春卻已關在這裡……”
  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鐵獨行又道:“對了,長虹七絕之首‘鐵指飛紅’蔡存道有一個功夫不弱的義女你們可擒住了?”
  于吉和尉遲寒波互覷一眼,齊齊搖頭道:“沒有……”
  鐵獨行嘆了口氣,道:“她只是個世故未深的丫頭,大約,也兇多吉少了……”
  笑了笑,項真道:“她沒有死,在下想,她如今可能正在一個辛堅兄所知道的地方……”
  一側的辛堅聞言之下不由吃了一驚,他滿頭霧水的看著項真,吶吶的道:“項師叔……
  弟子……弟子並不知道那女子今在何處……”
  項真抿抿嘴,低聲道:“你知道的,辛兄。”
  辛堅有些著急的忙道:“項師叔,弟子實在是……”
  拍拍他肩頭,項真接著道:“你先別急,辛兄,適纔你曾告訴過我們,說在金瓶殿裡面發現一座地窖,地窖裡面有幾具男女屍體擺置著,是麼?”
  辛堅迷惘的點頭道:“是的……”
  項真又道:“我想,那長虹派掌門人義女的所謂‘屍體’便一定在那裡了,他們不會再有別的地方可放……”
  鐵獨行也有些奇怪的道:“項老弟,怎麼說‘所謂’那屍體?莫不成長虹七絕蔡存道的義女尚未死去?”
  點點頭,項真幾句話已把他將梅蕊,如何閉氣封脈的前後經過講了一遍,未了,他微笑道:“大掌門說得不錯,這女孩子確是個涉世未深的純樸少女,因此在下亦不忍傷害於她,只使了這個小小手法暫時令她逃過此劫而已,長虹派與如意府的人事後一定在箭穴中找到了她,這些人不識得在下的獨門閉氣法,才認為她已遭害,悲憤之下定是將她軀體移走,暫時置放在金瓶殿的地窖中,而金瓶殿乃如意府的最高發號司令之所,地窖置放的屍體,我想,也不會是些小角色的遺骸,梅蕊在那裡正合了她的身份,是而我推測辛兄發現的幾具屍體中,必有一個是梅蕊無疑……”
  鐵獨行撫掌笑道:“項老弟,此等做法正合獨行之意,與吾方為敵者乃長虹七絕,若是蔡存道的義女也一併處決,未免太過狠酷了一些,尉遲師弟……”
  他轉首向尉遲寒波道:“稍待你派人去那地窖將那存道的義女抬救出來。”
  尉遲寒波一邊簽應著邊問道:“大師兄,康玉德你已擒住了?”
  鐵獨行朝後一指,道:“就在後面,這廝險些就被長孫奇殺死,尚好我趕快一步……”
  此刻,肅立在鐵獨行身後的“赤膽四傑”已轉向隨來的騎隊那邊,他們再走回來的時候,已多挾持住個體魄修偉,卻渾身染血的紫衣人,這紫衣人髻發蓬散,面色蒼白,神色中,透露著無比的頹唐與疲累,他的五官生得極其端正,看上去自然流露出一股典雅俊逸之氣,假如他不是處在眼前這種狼狽的情形下,在平常,這一定是一個玉樹臨風般的翩翩佳公子!
  紫衣人的目光顯得有些呆滯的凝注著遠方某一點上,臉龐的表情木然而僵硬,他雙手反剪綁在背後,身上也困滿了一道道的細牛皮索,“赤膽四傑”分兩側挾制著他,另外,他身後尚跟著無雙派總壇屬下的“白馬銀錐”江仇心及飛字門屬下的“青痞”鄭群,“青痣”鄭群不需要有人指出,只要一眼看去便可知道是他,這位壯如牛的大漢除了有那種粗野之氣外之氣外,他的面孔右頰上,尚生著一塊銅線大小的青色毛痣,這類毛痣,也就越加點綴出他的冷厲凌脫勁兒來了。
  無雙派分出這麼多名好手看守住那紫衣人,嚴重得幾乎有些“如臨大敵”的味道了,當然,這紫衣人的重要性也就不問可知,項真雖然從來沒有與“紫衣金鋼”康玉德見過面,但是,他已知道那紫衣人必是康玉德無疑!
  六名無雙派的手簇著紫衣人往這邊走來,看得出他們對那紫衣人的切骨仇恨,紫衣人甚至連一步安穩路都走不成,環製在他四周的“赤膽四傑”及江仇心,鄭群幾個人就像在拖一頭畜生那樣連推帶拉,連踢連打,踉踉蹌蹌的將他扯到了鐵獨行這邊!
  于吉與尉遲寒波的四只眸子陰毒的盯在紫衣人身上,好半晌才恨恨的移開,而紫衣人垂著頭,除了沉重的呼吸之外,再沒有一下表示了……
  淡淡的,項真道:“這人,可就是康玉德?”
  鐵獨行頷首道:“正是。”
  朝像是麻木了似的康玉德打量了幾眼,項真微喟一聲道:“好一副堂堂之貌,可惜,心地卻生差了。”
  強笑一聲,鐵獨行有些苦澀的道:“說得是……”
  往隨著鐵獨行來此的騎隊那邊看了一下,于吉忽道:“掌門,總壇及飛字門其他的人都沒有來?”
  鐵獨行沉聲道:“激鬥傷亡後之頗重,況且每個人都已極端乏累,因此我便下令總壇及飛字門無與抱虎山莊之戰的人就近在大河鎮內歇息,並隨時聽候調遣,除了遠功他們四個人之外,總壇及飛字門下的好手就只有江仇心及鄭群跟著我來,順道也監守著康玉德這小人!”
  說到這裡,他又寒森的道:“娘娘,那賤婢如今何在?”
  于吉向金瓶殿一指,道:“就在那裡,項兄已施過手法令她暈沉,並以薄毯相裹,如今西門當家的正在守著。”
  鐵獨行轉向項真道:“現在,項老弟,我們走。”
  於是,以鐵獨行為首,一行人匆匆往金瓶殿而去,項真知道鐵獨行心裡急,他自己雖然在行動間十分艱苦,也只有咬著牙一步步大跨,但尉遲寒波卻有些挺不住了,身後那個大塊頭的無雙弟子攙扶著他,猶是累得喘息籲籲,面青唇白,一下子落後了老遠……
  進入金瓶殿的大廳,鐵獨行又與西門朝午見過了,廳中的弟子再搬來一把太師椅,鐵獨行與項真、于吉、尉儘量皮等人落坐之後,鐵獨行目光朝地下正在悠悠醒轉的嚴婕一掃,低沉的道:“她就是嚴章的妹子嚴婕?”
  于吉頷首道:“正是。”
  鐵獨行一揮手,冷然道:“拖到一邊。”
  “赤銅手”尚元幹應聲上前,一下子就把地上的嚴婕拖出去好幾步,鐵獨行側目望瞭望大圓椅上的毯包裹著的鐵娘娘,陰沉的道:“把這賤人抬到地上,她尚有何顏面佔住一張圓椅!”
  幸堅和尚元乾全在搓手有些尷尬的遲疑著,鐵獨行怒道:“你們聽見了?”
  兩個人又互望了一眼,才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抬著鐵娘娘仍然沉迷未醒的嬌軀,輕輕擺在地面。
  鐵獨行又狠狠的盯了神色灰敗的康玉德一下,康玉德仍由“赤膽四傑”,江仇心及鄭群六個人圍持著、僵木的站在一邊,鐵獨行投注向他的目光裡包蘊著無可比擬的憎恨及憤怒,康玉德可以深刻體會出那種面的熊熊仇火,那尖利如刃的狠酷及殘毒,這種仇恨,像是鐵鑄,堅硬得永遠也化不開了……
  於是,鐵獨行又毫無表情的道:“掀開毛毯。”
  尚元幹望望辛堅,辛堅也為難的看看尚元幹,尚元幹只好走上去將裹住鐵娘娘,身體的毛毯掀開,嗯,鐵娘娘果然仍在暈睡著,那襲綢質的繡花睡袍仍還套在她的身上,看去是如此單薄而條線分明,襯著她微顰的眉心,驚悸得微微歪曲的嘴唇,就越發顯得楚楚憐人,她這形狀,可以使任何一個人心中明白,當她被擒住時的一剎是如何恐懼,如何悲痛,又如何不甘……
  鐵娘娘的雙目緊閉,臉龐青白,地蜷臥在那裡,是那麼瘦伶伶的,纖細細的,像一陣風就可以吹倒,一聲吼便能以嚇癱,多令人憐憫的一個弱女啊,即使她做出來的事是那般大膽得不能使人原諒……
  在目光觸及鐵娘面容的一剎鐵獨行有如被火紅的烙鐵燙在心裡,痛楚的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震。
  已經有根長久的日子沒有看見他這疼愛的獨生女兒了,在鐵獨行的記憶裡,她一直是那麼嬌柔,那麼害羞,那麼細小而怯弱,有如一只需要躲在人們懷中的貓咪,有如一朵需要培植在溫室裡的小花,她的一言一笑,一顰一蹙,都是如此容易令人自心底泛起憐愛,都是那般甜美使人深深喜悅,而幾曾何時,她卻變了,變得不像她了,變得宛似惡魔般的任性與刁潑,變得像一條毒蛇,她甚至已瘋狂得拋充了父母,背叛了祖宗,她甘願離開自己生長的家鄉,甘願冒著人們的唾罵及憎恨,她什麼都不顧了,親情、倫常、禮教及聲譽,她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鐵獨行所感到迷惑及陌生的人。於是,多少人的生命便為了她的忤悖而斷送了,多少人的熱血便為了她這瘋狂而流盡了,這些,原可不要發生的,但卻發生了,其咨全在她的任性及拗倔,全在她的幼稚與沉迷……為了什麼,為了什麼一個純真無邪的少女會突然改變得如此可怕?鐵獨行的視線又緩緩移注在康玉德臉上,是的,他咬著牙根,是的,這都是康玉德的賜與,都是他的恩惠,假如沒有這個魅魑,情形,便完全不是像今天這樣了……
  康玉德也深深的注視著地下的鐵娘娘,他的激動與難受,可以從他面孔肌肉的急剎抽搐上看出來,他甚至已再不可自製的顫抖了,雙目中現露著絕望,現露著悲槍,現露著無可名狀的焦惶和關切,但是,他卻連動也不能動一下,六名無雙派的好手圍立四邊,六雙眼睛全在冷酷的狠盯著他,康玉德明白這些人對自己的憎恨及仇視,他知道,只要鐵獨行下令,他們甚至可以把自己生咽了……”
  低沉的,項真道:“大掌門,在下十分抱歉將令千金弄成這樣,但情勢相逼,若非如此,只怕她不肯跟隨在下離開……”
  像自一個迷濛的境界裡將鐵獨行拉回,他用力搖搖頭,誠懇的道:“這怎能怪罪於你?
  項老弟,記得獨行曾經說過,如她膽敢撤潑,將她殺了,獨行亦自甘願,項老弟,對這賤人,你已夠客氣了……”
  項真一拱手,道:“大掌門太過言重了。”
  略一沉吟,鐵獨行道:“還得煩請項老弟替這賤人解除所施手法。”
  項真一笑而起,走了過去,雙手奇快的在鐵娘娘身上飛轉,沒有人看清他雙手的過程,鐵娘娘已突然呻吟出聲。
  於是,項真抹了鬢角的虛汗,又緩緩退回椅上,片刻後,鐵娘娘已在大廳裡每個人的注視下悠悠醒來。
  似乎一下子沒有將記憶連續起來,鐵娘娘朦朧的睜了睜眼,又沉重的閉上,好一陣子,她才再度把眼睜開,現在,她已經完全清醒了,當然。她在目光觸及大廳中那張張冷木的面孔時,也跟著想起了這已是怎麼回事!
  像猛的墜入萬丈深淵之下,鐵娘娘驚駭得立即坐了起來,她的眼睛絕望的大張著,嘴巴半啟,渾身也在不住的哆嗦,恐懼至極的看著高高在上的鐵獨行,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顫抖著,她悲切的叫:“爹……”
  鐵獨行宛如鋼針刺心,頷下的三絡黑髯不住的籟籟輕抖,連兩手也緊握成拳,在獨女的那一聲哀哀呼叫裡,這位無雙派大掌門所辛苦築布成的仇恨之牆,幾乎馬上就潰頹了……
  驀然,他牙齒重重一挫,在“喀”“喀”的磨擦聲中嗔目大喝大喝:“住口,賤人,你還認得你爹嗎?你還有臉叫爹麼?你這寡廉鮮恥,不知人間羞恥為何物的畜生!”
  悲惶的怔窒著,鐵娘娘的臉龐頓如死灰,她的唇角在不停抽動,淚珠漣漣,哀傷而幽沉的,她又斷續的道:“爹……女兒……並沒有犯下……十惡不赦之罪……假如……
  你老人家……一定認為女兒……有罪……罪……也只是女兒未曾徵得你……老人家同……意……愛上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人……而……已!”
  狂吼一聲,鐵獨行面容赤紅的叱道:“你你你……你這賤人,你還會一點羞恥心沒有?
  當著我鐵獨行面前口口聲聲吐那污言穢字!我鐵家世代清白,重禮崇義,卻不知那時作下了孽,會生出你這個沾辱家門的不屑畜生!”
  鐵娘娘哭著,卻在唆咽聲中倔強的道:“爹……女兒沒有做錯……女兒愛上康玉德,你老人家不准,女兒……女兒只好跟著他走,女兒已經成人,女兒有女兒爭求終生幸福的權力!”
  鐵獨行忽然從狂怒中平靜下來,他的面色立即轉為冷漠,沒有一點表情的那種冷漠,他的太陽穴在卜卜跳動,黑髯也微微抖索,這些,在都已說出於鐵獨行冷沉的外表下所包隱著的火山般的憤恨及憎惡,徐緩而蕭煞的,他道:“畜生,你用什麼手段來爭求你的終生幸福?用無雙派的聲名?你父母的威譽?鐵家的清白?祖宗的法制?人間的倫常?或是數千條人的性命?”
  鐵娘娘的眼淚不住的流淌著,她的神色中有著無比的懷與悲切,但是,卻也隱含著尖銳的反抗及不甘,一摔披肩的長髮,他咬著牙道:“爹,女兒的婚姻只是女兒自己的事,女兒跟隨康玉德離開也只是去追尋女兒本身的幸福,我們沒有惹著誰,沒有犯著誰,為什麼我們就必須盡守祖宗傳下來的那些不合情理的法制?為什麼我們就一定要顧及那些由一千暈眩的冬烘所定下的成規?爹,女兒的婚事上是沒有經過堂上的同意,我們自己湊合了而已,你老人家又何必用家聲及威信來壓蓋女兒?”
  沉默了半晌,鐵獨行冷森的道:“那麼,你認為我們數千年沿傳下來的綱紀倫常都是白廢的了?你自行作主背親與下人苟合也是對的?你不顧廉恥盜取父母寶物偕康玉德私逃也是對的了?你違抗父命在同派兄弟的鮮血流濺裡與康玉德紅燭高香行禮也是對的了?這些你都認為毫無錯處,是麼?”
  怔窒了一下,鐵娘娘再找不出話駁辯了,她卻猛的橫了心,抹去淚水,強硬而悍倔的道:“我不管那些,我只要跟著我所愛的人走!我只知道我的幸福需要我自去求取,其他任何一切我全不管,我認為對的就去做,沒有人能攔阻我,沒有什麼倫法能阻製我!”
  鐵獨行看著他的獨生女兒,在這瞬息,他奇異於自己和女兒之間的生硬及陌生,他好似已經不認識她了,像是在看著一個惡魔般那麼憎嫌與痛恨,全身都宛如溶在冰雪中,涼透了……
  用手揉揉額角,鐵獨行長長籲了口氣,他沉重的道:“你曾是我的女兒,娘娘,在你的血液中,流著我相同的倔強和孤傲,也有著和我無異的固執與勇氣……但我們不同的地方是我懂得將我所具有的本性用在好的一面,而你,你卻混淆不清,黑白難辨……這是我的錯誤和疏忽,我該早些矯正你,規道可你,我看你體內包含著先天的邪惡,但我這做父親的沒有及早察覺也是有過……”
  頓了頓,他又槍涼的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你仍然不知悔改,不知認錯,我本想偏袒於你亦無能為力了……我不能對不起那些死傷的弟子,不能任我無雙的名聲沾暇蒙垢,更不能使人世的倫常敗壞,祖宗的靈位難安……
  娘娘,我愛你,你曾有根長久的一段日子是我的好女兒……”
  雙目中閃泛著晶瑩的波光,鐵獨行暗啞而衰乏的續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值上幾千條生命,沒有人,就算我的獨生女也是一樣……”
  現在,大廳裡的每一個人 包括鐵娘娘自己,都已聽出鐵獨行話中的含意了,雖然他說得如此平靜,如此徐緩,但是其中的冷酷,寡絕與血腥韻息,卻是這般的明顯而強烈啊!
  抑止不住的,鐵娘娘開始顫抖起來,她原先以為她的父親在大興干戈之下,只是要拆散她與康玉德的姻緣,要挽回無雙派的顏面,她曉得自己會受到懲罰,但也以為至多就受到懲罰罷了,她萬萬料不到她的父親竟會要她死!要親生的獨女死!假如這也算是“懲罰”,這懲罰就未免太也嚴重了!
  忽然
  被困綁在後面的康玉德淒慘的大叫起來,他叫著,悲憤的道:“鐵獨行,你有什麼權利如此做?娘娘是我的人,他是我的妻子,我們互相深愛,我們目願結成夫婦,你你你,鐵獨行,你為什麼要拆散我們?為什麼要抗害我們?鐵獨行,你要拿出道理來!”
  幾個大耳光猛烈的扇了上去,“青痣”鄭群出手之下就打得康玉德滿口噴血,他狠厲的道:“姓康的,你給我閉上你的臭嘴,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此時,鐵娘娘方才知道她的“夫婿”竟已遭擒了,驚慌裡,她急忙回頭望去,天哪,康玉德的狼狽慘狀差一點使她都認不出了,這個人,就會是平素瀟灑調儻,風流不群的“紫衣金劍”,自己深深摯愛的丈夫麼?
  悲嚎一聲,鐵娘娘瘋狂了似的撲向康玉德,康玉德也掙扎著奔向鐵娘娘,但是,赤膽四傑毫不容情的硬硬按住了康玉德,“白馬銀錐”江仇心及“青痣”鄭群則有如兩只攔路石樁般直挺挺的擋著鐵娘娘!
  披散著頭髮,滿臉淚痕,鐵娘娘哭叫道:“你們放我過去,放我過去,仇心、鄭群,你們不認得我了?求你們不要攔阻我……我要去看看玉德……”
  冷漠的,鄭群道:“大小姐,你已不是以前的你了,掌門沒有諭令,我們只好得罪了。”
  微微一愣之下鐵娘娘又哭喊起來,一邊哭喊,她一邊用她的雙手在江仇心及鄭群身上搥身著,用指甲在他們面孔上抓扯著,江仇心及鄭群卻任她又打又抓,仍舊直挺挺的站在那裡,既不還手,更不移動。
  鐵獨行的神色寒酷,他冰冷的道:“於師弟,去拉她過來!”
  于吉應聲而起,走過去拉住了又哭又鬧的鐵娘娘,一言不發的硬將她扯到鐵獨行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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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險亡還存 舐犢情

  在於吉的強力拉扯下,鐵娘娘依然三不管的扭動著,叫喊著,她只穿了一件綢質睡袍,如今睡袍全弄得皺亂不堪,再加上她披頭散髮,淚痕滿面,看上去,真不敢相信她會是一位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
  募地斷叱一聲,鐵獨行猛然從椅上站起,他暴烈的道:“辛堅,你過來,先掌這賤人的嘴!”
  小無常辛堅聞言之下不禁大大的吃了一驚,是的,他號稱“小無常”,在對付起敵人來的時候,他也是無雙派中有名的狠毒角色,但是,這只限於對付外人,你叫他來整治自己人,尤其是來摑自己大掌門千金的嘴,這,卻有些他進退難著,不好應命了。
  鐵獨行的目光冷森而酷厲,有如兩把利劍,他瞪著正在猶豫不決的辛堅,冷冷的道:
  “你還有什麼困難麼,辛堅?”
  用力咽了口唾液,辛堅只有慢慢的走了過來,鐵獨行大吼道:“給我掌嘴!”
  全身一顫,辛堅猛一咬牙舉起手來,但是,當他的手臂正高高舉起的時候,鐵娘娘竟突然停止的哭,她毫不畏怯的仰起了頭,閉上眼,用她那張秀麗的,清澈的,沾滿了淚水的柔嫩臉龐迎向辛堅要摑打下來的位置!
  辛堅的面色漲得通紅,脖子的青筋暴起,一剎間連冷汗也滲了出來,他瞪著眼,咬著牙,揚起的手掌卻打不下去,像僵了一樣停在半空抖索著……
  冷森的,鐵獨行道:“打!”
  喉嚨裡突然嗥嚎了一聲,辛堅猛的轉向了鐵獨行,“撲通”跪倒在下,他汗水灑滴,以額磕地,痛苦的低叫:“弟子……打不下去……大掌門,弟子打不下去……”
  鐵獨行憤怒的暴叱,飛起一腿將辛堅踢得在地上翻了個滾,一揮手,這位無雙派的最高掌權者厲吼道:“給我滾出去!”
  爬了起來,辛堅垂頭躬身,倒退著一步一步出了大廳,鐵獨行沉重的坐回椅上,半晌,才陰森森的道:“尚元乾。”
  “赤銅手”尚元乾早就在暗捏著一把汗,鐵獨行這一叫,他不禁有些被叫去了魂的感覺,慌忙答道:“弟子在。”
  鐵獨行毫無表情的道:“鐵娘娘,不遵閨令,偕奴私奔,這是一罪,悖逆親命,罔顧倫常,又是一罪,盜物取寶,玷辱家聲,更是一罪,恬不知恥,強顏頂辨仍是一罪,累及同門,導致干戈同是一罪,五罪並連,尚元乾,她已無可饒恕,你給我 殺!”
  這個“殺”字,簡短而鋼硬,斬釘截鐵,像一顆冰珠子般自鐵獨行齒縫中迸出,乾脆得帶著一股令人寒栗的涼氣!
  同時間,整個大廳裡的人全變了顏色,鐵娘娘更是渾身籟籟抖索,她的面色灰敗而黯澀,雙眸茫然的看著她的爹爹,她幾乎不敢相信,她的爹爹竟會當著她的面那麼爽落的吐出這個字來,縱然她早已預料到到她爹爹要她死,但也想不到會這麼快,而且,在這種場合!
  康玉德的身子也驀然大大的搖晃了一下,他的五官扭曲著,悲痛得連嗓音都變了:“鐵獨行……你好狠的心啊,娘娘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竟然如此不容於她?用這種狠酷的手段來對付你的親生女兒?鐵獨行,虎毒尚不食子,你比虎豹更毒啊……”
  “青痣”鄭群揮手又給了他兩記耳光,低吼道:“姓康的,你再這樣出口不遜,老子就先剝你的皮!”
  忽然狂笑起來,笑聲裡,血漬與口沫齊飛,康玉德張著他烏紫腫漲的嘴巴,半瘋狂似的叫著道:“你?朋友,你只不過是無雙派中一個為虎作倀的狗腿子罷了,我康玉德雖然兵敗受辱,身受階下之囚,但我姓康的自認骨頭還來得及比你硬朗,姓康的從不阿諛迎奉承,從不仰人鼻息!”
  “青痣”鄭群頓時把臉上那顆青痣都氣成血紅的了,他怒瞪著康玉德,狠毒的道:“你這滿口狗屁的畜生 ”
  一手抓住了鄭群又待揚起的臂膀,“白馬銀錐”江仇心冷沉的道:“康玉德,我們再是不濟,也懂得‘上下有序’‘長幼有分’的尊禮重賢道理,不像你,空目披了一張人皮,卻光是做出那些忘恩負義,以怨報德的醜事,大掌門在風雪之中將你那奄奄一息的狗命救了回去,更收留你居住於‘犀玉樓’裡,對你百般呵護,照顧有加,豈知你非但不感激大掌門救命之恩,更竟窩藏禍心,不僅花言巧語,騙走了大掌門的獨生千金,又唆使小姐盜取了大掌門的珍藏‘紫玉珠’,這還不說,你為了你個人的私慾與妄想,一復而再的挑起了漫天戰火,眼看著屍集成山,血流如河,康玉德,這就是你所謂的硬骨領,你所謂的有氣節麼?老實告訴你,你這叫無恥,叫下流,叫卑鄙,以你這種人面獸心的東西,無雙派裡連條狗都比你強!”
  江仇心年紀雖青,卻是語如鋒刃,不但句句落實,字字中肯,更是激昂慷慨,義正詞嚴,而且,他說的全是真話,沒有一丁點捏造誣賴,康玉德直被罵得神色大變,冷汗涔涔,羞愧連一句話也駁不出了……
  西門朝午立即鼓掌如雷,大聲喝采道:“好,江老弟,罵得好,真是淋漓盡致,大快人心,媽的,姓康的這王八蛋死到臨頭,還敢在那裡胡吹海誇,亂七八糟,真是活膩味了!”
  徐緩地,鐵獨行目光又投在尚元乾身上,尚元乾不由手心冒汗,全身發冷,老天,你叫他怎麼忍得下心去殺那可以說自小便相處在一起的掌門千金呢?這,不是太也殘酷了嗎?
  鐵獨行一看尚元乾愣在那裡未動,已不由怒自心起。他厲聲的道:“尚元乾,你還在等什麼?”
  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尚元乾遲疑著,踟躕著,連一雙手也沒了個放處,他的嘴唇發幹,目光低垂,看也不敢看鐵獨行一眼了……
  那邊,康玉德突然又淒厲的叫道:“鐵獨行,我求你別殺娘娘,所有的過錯全是我所造成,全由我一人承擔,鐵獨行,你要殺,就殺了我吧……”
  暴叱一聲,鐵獨行瞑目道:“你?康玉德,你自然也跑不了!”
  他又憤怒的朝尚元乾吼著:“尚元乾,動手!”
  眼睜睜的看著,鐵娘娘睨睜睜的看著她的父親在要她死,她的爹,那多少年來一直疼愛她如心頭肉的爹,那抱著她在膝蓋上逗弄的爹,那時常攬她入懷講著古老故事的爹,那在她慢郁時扮著鬼臉叫她“小乖”的爹,如今,竟這般迫不及待的要她死,這般全心全意的要取她的命……
  周身都冰冷了,都麻木了,鐵娘娘“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她微微仰著那張嬌柔而淚痕斑斑的小臉,哀傷卻平靜的道:“爹……你老人家不要如此逼我……我會去死的,這一次,我不再違悖你老人家的話……”
  重重一哼,鐵獨行轉過頭去,他硬著心腸,冷冷的道:“尚 元 乾 ”
  一個字叫得尚元乾一哆嗦,他看看別過頭去的鐵獨行,又望望跪在地下的鐵娘娘,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有生以來,這件事算是他所遇到的最辣手的事了……
  舐舐嘴唇,于吉扮出個笑臉,低聲道:“我說,大師兄 ”
  他話未講完,鐵獨行已斷然道:“住口!”
  一上來就碰了一鼻子的灰,于吉不由訕訕坐了回去,搓著手不敢再講什麼,尉遲寒波猶豫了片刻,也突然硬著頭皮道:“掌門師兄,娘娘這孩子還年幼,我看 ”
  鐵獨行同樣狠狠瞪了尉遲寒波一眼,怒道:“你也給我閉嘴!”
  呆了呆,尉遲寒波吞了口唾沫,壯著膽又道:“掌門師兄,這件事 ”
  鐵獨行“呼”的站起,雙目中寒光暴射,他生硬而寡情的道:“誰要再為這賤人求情說項,我就按照本派派規首條處理!”
  無雙派的十二條派規之中,那第一條是“凡欺師滅祖,違抗掌門諭令者,先予驅出門牆,再予腰斬處死!”于吉和尉遲寒波雖然都是位至“大尊主”的重要人物,卻也不敢拿著自己的老命去和派規硬撞,他們怔怔相覷,除了發呆,就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了。
  徐緩的,鐵獨行又道:“尚元乾,你數數,你這是第幾次下令給你了?”
  苦著臉,尚元乾沙啞的央求道:“回稟大掌門,弟子天膽也不敢違悻你老人家的旨意……但,但這件事,弟子實在……實在下不了手……大掌門,求你老人家恩典吧……”
  反手就是一記耳光,鐵獨行一巴掌就將尚元乾打得仰翻倒地,在滿口噴血中,尚元乾一個滾身跪在地下,連唇邊的血跡都不敢擦,他直挺挺的跪著,一張面孔全變黃了。
  冷冷笑著,鐵獨行點頭道:“很好,你們今天一個個都違抗我的諭令,在此地不說,回大草原後,我會慢慢的與你們結算!”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死一樣的沉寂,只有人們的呼吸聲在粗濁的響著,令人不安的響著……
  緩緩地,項真扶著大圈椅站了起來,他身子因過份的虛軟而大大搖晃了一下,鐵獨行睹狀之下正待親自上前攙扶,項真已擺擺手,他在唇角擠出一絲笑意,低沉的道:“在下並非無雙派根源,所以,在下亦可不受無雙派規所約束,本來,在下不想多說什麼,但事至如今,卻已非說不可 ”
  鐵獨行忙道:“項老弟,且請坐下,有什麼事也可以坐下再談 ”
  搖搖頭,項真徐緩的道:“大掌門聰明穎悟,想已料知在下欲說之話!”
  鐵獨行強笑一聲道:“且請老弟明言。”
  沉默了片刻,項真道:“在下首先請問,令媛今年芳齡?”
  鐵獨行道:“十有九歲。”
  點點頭,項真又道:“那康玉德呢?”
  怔了怔,鐵獨行迷惑的道:“鐵獨行不太清楚,大約有三十左右了……”
  籲了口氣,項真道:“大掌門,令媛僅有十多歲的年紀,而且是個未出閣的少女,他整日所見所聞,所處所立,全是貴派上下左右的門人弟子,也全是些直率坦誠之事,其中,沒有邪惡,沒有混濁,更沒有欺騙與花巧,令媛是純真的,樸實的,自然,也是穩重與端莊的,在沒有遇上那康玉德之前是這樣子,在下說得可對?”
  鐵獨獨行微微頷首,道:“不錯!”
  低沉的,項真續道:“在她一個十多歲的少女腦海中,又自出生以來便處在這等單純的環境裡,她不可能了解人世間的五花八門,更不能分辨出隱形的善惡是非,她有著幻想,也有著憧景,更有著對外面廣大天下的慕求及嚮往,於是,,于是便闖將進來了,康玉德生得不錯,在下想,人的一張嘴巴也更能說會道,他在“犀玉樓”充大掌門你的書童,有許多的時間可以和令媛接觸,上面,在下已經說過,康玉德模樣甚俊,再加上他別有用心的花言巧語,在長長的與令媛相處裡,他自然可以灌輸令媛許多毒素,許多妄言,他會為予媛編造一個美麗的夢境,也會告訴令媛一些表面上看起來不是罪惡的歪理,在日久生情之下,令媛自然而然的墜入他的圈套,中了他的計謀,所作所為也逐步起了變異……”
  閉了閉眼,項真再接下去道:“大掌門一定明白,當一個人的思想是一張白紙,那麼,塗上了什麼顏色,便是什麼顏色,原先已經有了色彩的,再要改易也就難了,令媛當時的腦海裡,全是純白無暇的,自然,康玉德便可趁著長久的接觸期間隨心所欲的在她腦海裡灌注顏色,而這些顏色,我們都知道是邪惡的,可憎的,低劣而卑鄙的,正如方才大掌門所提及的那些罪狀……”
  全廳的人都在屏息聆聽著項真的分析,聆聽著她那層次分明,有條不紊的道理,沒有人吭聲,更沒有人講話……
  沉默片刻,項真續道:“一個人,如若他天生的本質就是醜惡而邪異的,這不值得饒恕,假如是受了後來的影響而改易了本性,則可以原諒的,因為,天生的邪惡是永難更改的,後來的變異卻能以扭持,而令媛正時屬於第二種人,大掌門為她生身之父,當知令媛年幼之時的品德節操無可置疑。”
  目光裡閃耀著一片清澄的光彩,項真徐徐環掃了大廳裡的每一個人,然後,他又道:
  “因此,大掌門,令媛只是受了一時的蠱惑而迷失了本性,並非生來便具惡根,我們不能為了眼前她所犯的過錯便一筆抹殺了這過錯的本源,而我們更要追本逆源,找出她所以會變得如此的遠因,然後,再來對這近果下達斷語!”
  冷靜的,項真再道:“我們更進一步的去探求,大掌門,令媛所犯的過失,她從頭至尾,只是偕康玉德私奔及盜取了大掌門所珍藏的一盒‘紫玉珠’而已,以後的一切,則全是康玉德的主意無疑,憑她一個弱質女子,又怎能挑起如此浩大的干戈?怎能預先佈置這麼重重層層陷阱?而唆使她逃離大草原,慫恿她盜取‘紫玉珠’,也全是康玉德的計謀,令媛天真無邪,不會懂得這許多,但康玉德卻懂,他雖則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紀,卻已經是一個老江湖了,而且,他更而身于黑道中也以陰毒聞名于黑手黨內,身居十大險奇之三,這些小小法門,在他來說,不過是一笑之間而已,或者,康玉德是深愛著令媛的,但是,他這愛的方法卻太也狼辣了,太也愚蠢而冒失了……”
  鐵獨行垂下頭來,一言不發的默默沉思著,良久沒有任何表示……
  西門朝午暗中向項真一伸大拇指,自己也站了起來道:“大掌門,項兄方才說的可全是至理名言,中規中矩,沒有偏袒任何一方,我看,大掌門,你還得多考慮考慮……”
  苦澀的一笑,鐵獨行沉緩的道:“西門當家的,但是,獨行不能就這麼放過那賤人,若是如此,獨行又如何向死難的門人交待?”
  項真笑了笑,道:“依在下想,便是大掌門屬下已經死難了的門人弟子,他們大約也並不希望這場悲劇會是如此發生吧?”
  嘆了口氣,鐵獨行痛楚的道:“欸……這件事,叫我如何斷處?”
  面容上忽然散發著湛湛神采,項真沉聲道:“大掌門,在下尚有數言稟告……”
  鐵獨行忙道:“不敢當,項老弟且請明說。”
  平靜得像一座不動的山岳,項真緩緩的道:“此次貴派大舉進關,涉盡山千萬水,飽嘗風霜雨露,到未了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為的,只是無雙的聲譽,大草原的威信,掌門你的名望,以及整綱常,申人倫,明禮教,是麼?”
  點點頭,鐵獨行道:“是的。”
  項真清晰的道:“無雙派揮兵中土,在經過一連串的困苦艱辛及腥風血雨之後,已經得到了所要得的,擊潰了掩護惡人的如意府,七河會,大刀教,青松山及另一幹助紂為虐的江湖豪強,這已振了威信,整了聲譽,又消滅了罪魁禍首的黑手黨及赤衫隊,更是揚了名望,各位再活擒了那挑起戰火的主事人康玉德,並追回了盲從沉迷的鐵娘娘,這不是已使人明白綱常之不可亂,人倫之不可紊了麼?現在,她們的婚事已經證實無效,換言之,這種背親私奔,暗裡苟合的罪行亦已得到懲罰,此點,在下認為禮教亦維亦明,是非也分了……”
  微微一笑,項真又道:“如今,我們要做的都已做了,該得到的亦已得到,大掌門,在下之意,似可不必非用殘酷血腥的方式去了斷不行 以善言良德去感化,以苦口婆心去規勸,以身教精神而超渡,在下以為,那效果之豐碩,必較用殺戈來得更好,大掌門,將你以前那天真無邪的女兒接回來,不要殺掉如今這誤入歧途的可憐孩子,溶化一個人,比毀滅一個人將更來得有意義!”
  接著項真的話語,于吉已輕輕跪倒於地,尉遲寒波也跟著相隨,那邊,“赤膽四傑”也紛紛矮了半截,江仇心與鄭群惶然互視,亦緩緩跪下
  跟著,大廳的門被推開,嗯,一陣風似的卷進來一大批人,那是纏著繃布的無雙派“飛字門”大尊主長孫奇,總壇大護主何向月,以及,久違了的無雙派“衛字門”大尊主金翼,及金翼率領著的“青葉子”羅柴,“紅鬍子”屠夫厲鵬,“兩個半”阮丸及魯風!
  這群人剛剛進來,眼前的情形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他們甚至連話全來不及門口說,亦竟是壓壓的跪滿了一地。
  鐵獨行怔怔的看著他面前跪著的一片門人弟子,微微仰起頭,語聲酸楚的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于吉提著膽子道:“斗膽請求掌門大師兄收回成命,恕過娘娘一死……”
  鐵獨行正要開口,項真已接著道:“大掌門,你老若再不答應,我黃龍與西門當家也只有跪不了!”
  猛的打了個寒栗,鐵獨行長嘆一聲,沉重的道:“罷了,罷了,通通給我起來……”
  於是,大廳中的無雙豪士們個個喜形於色,齊齊恭聲道:“謝大掌門恩典!”
  在眾人站起之後,鐵獨行已冷森的對仍然跪著的鐵娘娘道:“賤人,你知錯嗎?”
  鐵娘娘淚流滿面,她已完全陷入一片感恩與負疚的浪潮裡,她知道,她爹爹方才不是在嚇唬她,她爹爹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若非項真的誠懇勸解,無雙門人的跪地懇求,自己這條命……只怕早已和為異鄉之鬼了……
  悲切的鐵娘娘哽咽著道:“女兒……知錯了……”
  重重一哼,鐵獨行道:“還不快叩謝各位師兄!”
  鐵娘娘又伏下身去叩頭,邊哀傷的道:“娘娘拜謝各位叔伯師兄代為求情延命之恩……”
  大廳中,除了幾位尊主身份的以外,其八的無雙弟子全部紛紛讓開,不敢受此重禮,黃龍卻挺身接了,他面露微笑,沉緩的道:“我費了許多心血,理該承此一拜,鐵姑娘,尚請起身。”
  於是,于吉走了上去,輕柔的將她扶起站過一邊,現在,鐵獨行的目光又已利劍般投向木然僵著的康玉德身上。
  鐵娘娘在一邊看得明白,她不由自主的打著寒栗,全身發冷,但是,當她尚未及有所表示的時候,鐵獨行已一揮手道:“將康玉德拖出去斬了!”
  這一次,“赤膽四傑”江仇心,鄭群等六個人不再遲疑,他們轟諾一聲,如狼似虎般拖著康玉德便往外走,鐵娘娘撲向前去,淒絕的哀叫:“不,不,玉德啊……”
  康玉德也掙扎著,他那血紫般的面龐上湧現出一片悲涼,一片絕望,一片難舍,一片慘厲的傷痛與無奈,音啞的,他嚎叫道:“別顧我……娘娘……別念我……娘娘,看到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我一切都滿足了,一切都釋懷了……”
  江仇心抓著康玉德的後領用力倒拖著扯出兩步,鐵娘娘也被于吉攔腰抱住,她悲渤得位血般叫:“你們放了他……求求你們……放了他啊……”
  康玉德一面被拖著往大門蹌踉而去,邊淚水橫溢的哀喚道:“我愛你……娘娘……我從來沒有騙你……我至死都愛你……娘娘……別了……娘娘……在那個遙遠的地方我也會想著你……也會護著你……別了,娘娘,我的妻啊……”
  現在,六個悍野的無雙高手已將康玉德拖到了門口,一面叱喝著,就像一條狗似的被拉出了門檻之外!
  忽然
  項真淡漠的,卻威猛的道:“且慢!”
  這一聲“且慢”,雖然是淡淡的兩個字,卻宛如兩塊巨石投在前面,含有那麼沉重的力量,那麼懾人的肅穆,於是,整個大廳剎時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出聲,每一雙眼睛都那麼驚異而怔忡的投注在項真身上,暗裡,每個人的心腔全在急跳,一把冷汗,個個都捏著了。
  鐵獨行也頗覺意外的目望著項真,愕然道:“項老弟,這……”
  項真看了一眼呆在門檻外的六名無雙高手及廉玉德,他轉過身來,冷靜的道:“大掌門,康玉德是個壞人,惡徒!”
  鐵獨行知道項真話中有話,他耐著性子道:“獨行早已看出!”
  含蓄的,項真又道:“但是,他卻真心全意的愛著令媛!”
  怔了怔,鐵獨行固執的道:“項老弟,獨行那賤人雖然不屑,但卻不要康玉德這混帳為夫!”
  點點頭,項真緩緩的道:“說得是,然而,‘一馬不配雙鞍,一女不共二夫’,大掌門,令媛是否可能與別的男人拜過第二次堂?”
  鐵獨行一下子窒住了,他難堪的道:“這……這……”
  緊跟著,項真道:“碑石山十二拐著黑手黨之戰,康玉德雖屬黑手黨之三奇,位居首要,又是事因他而起,但在下未曾見他出來與無雙派為敵,此點,貴派親躬參與此役的“衛字門”金大尊主亦可證實!”
  遲疑了一剎,“飛翼”金木頷首道:“不錯,是如項老弟所言!”
  項真又迅速的道:“碑石山之役,我們又與如意府結盟諸幫派展開了連串血戰,但康玉德仍未參與和我方對抗,這一樁,凡是在場諸君大約均有印像!”
  大廳裡,沒有人吭聲,在這種情形之下,沒有人出來反對,即等於是默認了,而此刻身處當前之人,又幾乎是每場大小戰爭都有在其中過的……半晌,鐵獨行低沉的道:“在抱虎山莊……康玉德便曾出手與本派為敵!”
  搖搖頭,項真道:“話是不錯,但他是曾經宣過毒誓抗拒到底,康玉德身為黑手黨三奇,到了最後關頭尚不挺身而出,也就未免太失人性了,雖然他在最後曾在抱虎山莊一戰中與貴派相抗,但是,可能有人指出他傷過無雙派何人?”
  全廳又是一片沉寂,過了片刻,項真再道:“這證明一件事,從始至終,康玉德未曾傷害過任何一個無雙派人,換言之,他之竭力避免與貴派為敵!”
  長長吸了口氣,鐵獨行沉沉的道:“項老弟,你有什麼高見,不妨直說出來……”
  徐徐地,項真道:“雖則康玉德深愛令媛,又一直未與貴派為敵,但他仍然需負起此次連串血戰的因果之責,更不能辭掉誘惑令媛私奔之咎,可是,為之令媛的終身著想,為了看在他有心忍讓的份上,在下認為……”
  鐵獨行不甘的衝口道:“饒了他不成?”
  微微一笑,項真道:“死罪可兔,活罪難逃!”
  搓搓手,鐵獨行低沉的道:“這活罪,是怎麼個難逃法,尚請老弟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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