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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28, 04:27 AM   #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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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狼、虎、遍關隘

  在荒野裡走著,關孤不禁愁腸百結,一籌莫展,眼前是鬼門關“生死路”,能否安渡猶在未知之數,即使過了,橫在面前的問題仍是令人茫然又難以適從的,這算是緣麼?還是孽啊?
  夜裡的風,涼意襲人,然而尚不及關孤心中的冷寂,他孤獨的躑躅在野地裡,天空是一片漆黑,連他的思維也都像大色一樣,混亂得分不清該朝哪裡去想了……
  他的腿傷未愈,行動起來並不方便,非但不方便,更且有些遲滯與蹣跚,他固然可以不顧一切,咬牙奮馳,他仍可做到,他卻從不這樣做,他要儘可能的保持體力蓄養元氣。
  因為,他十分清楚,再過一陣,須要耗力與耗神的地方多得很,他現在卻不能輕易的浪費一點……
  天亮了,薄薄的霧氳像一片濛濛的輕紗浮漾在大地,在山間,在林梢……
  太陽升起,毫光萬丈,光又逐漸加強,熱力如火,於是,霧散了,乾坤朗朗,遠近全是那麼清新,那麼分明,又那麼在日光下發亮!
  關孤小心的謹慎的在荒野中行走著,他機警而靈敏,他充分的利用了地物的掩遮功效,不太快,卻逐漸向目的地接近。
  午時。
  風無力,雲輕淡,火傘高張,烈陽的光輝能曬炸了人的頭皮,似乎將地面也烤出油來了,在這個時候,任什麼都是懶洋洋的困倦的 不論是人畜禽獸抑或花草樹木,甚至遠山近水也一樣昏昏欲睡了……
  觀察再觀察,忖度又忖度,關孤費了好多功夫,才選定了一個隱伏的位置 一塊微微突起的土坡上,哪裡除了一片疏落的嵯峨石頭,就再也沒有什麼了,沒有樹蔭,沒有草叢,直接暴露在陽光之下!
  關孤所以選定了這個地方,做為他目送 也是掩護舒家母女及“絕斧絕刀”等人過關的位置,有兩個原因,一是這裡距離那兩條通往“古北口”的交叉道路最近,再則,這裡比較不易受人懷疑。
  兩條道路並不太寬,卻相當直,就這麼直愣愣的,交會於中間那崗脊的後面,崗脊並不高,只丈把的上下,但上面卻栽植了幾株伎葉雖不茂盛卻足以遮蔭的樹木,另外尚有一座簡陋的涼亭,由這裡看過去,可以看全涼亭中及樹蔭四周或立或站的有著不少人,崗脊下的兩邊道路上,各搭了好幾座大布棚,里里外外,也是人出入進好不熱鬧,更時有鐵騎往來奔馳,蹄聲如雷,灰沙飛揚,這猶不說,四野荒郊,亦經常可以發現有些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閃縮出沒 這種景象,予人的感覺是奇異又尖銳的,不像趕集聚墟,也不像社鼓廟會,卻無形中這等繁雜起來,然而,又繁雜冷漠得肅靜,更帶著那等陰森森,鐵錚錚的刀口子意味……
  “古北口”的集鎮屋舍,也能在此處望及,並不遠,至多只有三兩裡路,再前面點,便是延綿聳立於起伏地形和群巒層山中的長城了,這三兩裡路,騎馬瞬間可達,步行也不過頓飯功夫吧,但是,在關孤的眼中和意識裡,卻竟覺得那樣的迢遙與不可及,仿佛那櫛比相連的屋脊瓦簾是建在雲山上,是築在海之端,看似近,卻遠得這一生都可能走不到,而那雄偉連綿的長城,那長城遼闊的原野水草,更有那渾浩的山,那青幽的天,就越加顯得遙遠到像是另一個世界了……
  躑縮在兩塊石頭斜交的中間,關孤汗透重衣,在這裡,又熱又苦,但卻可以暫時安全,他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除非走到近前卻不能發現他,他已充分利用了岩石的掩蔽及視線的死角,這地方不好,卻非常適宜於他的須求 他要親眼目送著那一批批他要保護的人渡過難關,在這裡,他也便於施救 如果出了漏子的話,當然,他衷心的希望不須要他這樣做。
  舒家母女,南宮豪豐子俊兄弟,李發,銀心,甚至胡起祿江爾寧與大愣子等人,他們是決不會想到在他們提心吊膽過此難關的時候,有一個人在暗裡目送著他們,也掩護著他們,在炙熱的陽光下,他們一定早已認為那個人 關孤,已經繞身另一個偏僻幽靜之處越險了……
  是的,關孤原可這樣做的,他也有信心可以做到,但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做事徹底,盡心盡責的人,他非要親眼看著他們平安過關,目睹他們脫險而去,否則他絕不會放心自己先走的。
  “古北口”這一關只要他們平安過去,便差不多沒有危險了,“絕春谷”那邊雖說判斷乃由禹偉行親自把守,但禹偉行的主要目標卻是放在關孤身上的,他可以不要財,不要利,卻丟不起人,咽不下恨,他會相信前道關卡查驗的而輕易放過其他的人,卻決不會忽咯了關孤,這一點關孤十分明白的,他知道,禹偉行留在哪裡便全為了要及時截注他!
  陽光更熾,火熱難當,烤得人連呼吸都變成又乾又燥又窒重了……
  半合上眼,關孤靜靜的蜷曲在那有限的空間裡紋絲未動,如果有人在這時看到他,也一定會懷疑他只是另一塊岩石的一部份……
  汗水是黏膩的,儒濕的,自毛孔中滲出又黏貼在衣衫與肌膚的空間,叫人感到特別的不舒服,關孤卻恍若未覺,他仍然安靜的待在哪裡,幾似悠然忘我,老僧入定般連眉稍子都不牽扯一下……
  正午了。
  兩條路上行人商旅雖有,卻極少,且都匆忙,在這樣火毒的日頭下,誰願頂著個腦瓜子去挨烤?
  於是,日頭略向西偏。
  日頭再向西偏。
  兩條道路上,趕路人比較多了起來,有騎牲口的,有坐軟轎的,有倚在獨輪上的,也有步行的,然而,不論行人多寡,不論是以任何一種方式代步,也不管是何等樣人,全逃不過那些密布道路兩側與四周的彪形大漢一再搜巡和盯視,偶而,也有遭受盤潔及查身的,就好像他們真是名正言順的的官府公差一樣 被盯視或受到盤詢,甚至被搜過身的路人,卻哪一個也不敢反抗潔問,全都那樣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惶然依從,又悚然驚逸了……
  空氣裡懊熱得像生著一團火,乾燥到令人嘴裡泛苦,但是,在這種炙熱中,卻有那麼一股無形的蕭煞之氣在人們心頭漾開,散展……
  巡行於道路兩邊及荒地四周的那些大漢們,有的穿著黑色勁裝,有的則是一身青衫,也有緣色短褲的人物,但是,不論是怎樣的打扮,不論是如何的生像,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焦的不奈,又緊張的,他們注意任何經過兩條道路走近的陌生者,他們的形狀似獵手 但卻更似些提心吊膽的獵手,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所要獵取的對象不是一只兔子。也不是一頭斑鹿,那是一頭獅,一只豹,而且猶是最兇猛勇悍又配有特佳智慧的獅或豹!
  汗水滴自這些人的臉孔,油膩膩的,也滴自道上行人的臉孔,冷涔涔的,來的來了,去的去了,依然沒有什麼發現,也沒有什麼意外的情況產生。
  關孤在哪裡耐心的等待著,終於,他發覺胡起祿牽著一頭小驢走近了 這是兩個多麼平凡又毫不起眼的老人,帶著那種落寞,又孤零的意味,不徐不緩的沿著道路往前走,毛驢上的老太太神色木然,半垂著頭,牽驢的老人也是一臉的索落倦怠之色,他們就這麼走著,好像這老兩口子業已像這樣淡漠無奈的走完了大半生歲月了……
  一路過去,沒有人攔截他們,盤詢他們,甚至連多看一眼的人也沒有,就這樣,胡起祿牽著毛驢、驢背上坐著矯裝鄉婦的舒老夫人,平靜無波的便過了這原該最難過的一關。
  這不能責怪“悟生院”及其盟幫們手下們的疏忽,因為他們是絕不會想到這一對老夫婦會是他們所要費盡心機裁攔的目標之一 人數不合,穿著不對,儀態不對,連容貌也不一樣,他們所要攔截的對象中並沒有此等的人物,誰會去注意這兩個看去十分潦倒孤寂的老年人呢?
  是的,胡起祿早就料及此點,他知道,誰會來注意這兩個潦倒又孤寂的老年人呢?是而他們平安過關了。
  隱在石隙中的關孤徐徐透了口氣,他注視著逐漸遠去的那兩位老人及一匹牲口的背影,喃喃說了一句:“老狐狸,你行!”
  半個時辰之後。
  車聲轆轆,由遠而近,關孤立即望過去 嗯,一馬拖著輪破板車來近了,趕車的人顯然是大愣子,車上,平擺著一具怵目驚心的白皮棺材,一個全身素白的婦道人家便伏在棺材上連連咽泣不停。
  本能的,關孤幾乎笑了出來,顯然,那位“寡婦”便是豐子俊無疑了,躺在棺材上層的想必是南宮豪,這“絕斧絕刀”老哥兒倆,一扮未亡人,一扮已亡人,豐子俊固然戲份吃重,南宮豪則更委屈辛苦,叫他裝死人是非常勉強的,這不僅是男子漢的尊嚴問題,更重要的,是這死人一扮起來,就和真死幾乎差不多遠了,但是,眼前看這情形,南宮豪確是咬著牙挺在棺材裡頭了呢!
  座前趕車的大楞子,也滿面孔的哭喪相,他披麻帶孝,一根哭喪棒便斜依膝旁,兩長串金銀紙錠便掛在板車前頭的左右兩根豎桿上,隨著車身的搖動晃跳個不停,看上去,越發情影逼真,雖是大熱天,白日頭之下,這白棺素衣,卻仍予人一種冷陰悲寒的味道……
  關孤凝目注視,一邊暗暗祈禱,希望他們這一批人,也能和先前的胡起祿、舒老夫人一樣,平安無險的過關……
  破板車徐徐前行,輪軸轉動聲夾雜著車身的顛躓聲,大老遠就令人側目了,尤其這樣一付景象,那些“獵人”一見之下便紛紛讓開,有的轉移視線,有的搖頭扭臉,還有人朝地下直吐唾味。
  看情形,似乎可以瞞得過去……
  關孤目光追躡著,正在心中慶幸,路前那臨時搭就的幾座布棚中,已突的冒出一個人來,距離雖遠,但那人才一出現,關孤即已認出那是誰來 “真龍九子”的老七,最以陰毒狠辣見稱的“睚眥”金重祥!
  一見金重祥出現,關孤隨即心頭猛跳,手掌沁汗,連後頸的肌肉也僵硬起來,他怕豐子俊他們有問題了……
  由關孤隱匿的這塊小坡地,直到對方在兩條路邊搭著布棚的距離,約有一百五六十步之遙,離那居于路中的崗脊,則有二百步遠近,這時,破板車已行到布棚前百多步路的地方,離著關孤容身之處只有五六丈遠,他已準備妥當,隨時隨地出手援助“絕斧絕刀”兄弟
  金重祥身形如飛,幾閃之下業已來到車前,尚距半丈左右,他猛的站住,伸手一指,沉厲的道:“停車!”
  這兩個字甫始出口,道路兩邊的數十名彪形大漢立即圍上,叱喝聲頓時起落不絕,宛似響起了連串的悶雷!
  車座上的大愣子慌忙勒韁踏掣,滿胸驚恐之色,翻著雙眼珠子,手忙腳亂的向著圍上來的這群凶神惡煞又是作揖,又是打躬,一時似是嚇湖塗了!
  石隙之中,關孤的手指已迅速觸及他的劍柄,同時,他的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猛起來
  
  金重祥已經緩步走到車旁,他上下打量了大愣子一陣,又仔細凝視著伏在棺材板上的豐子俊片刻,然後,繞車旋走,連車底下也檢查了好久。
  大愣子苦著臉,嗓音暗啞的開了口:“各位大爺,我和我娘是護著我爹的靈柩回里落葬的啊,不知各位爺們為什麼把車攔了下來,我和我娘……”
  神色陰沉的瞪了大愣了一眼,金重祥叱道:“住口,我問你你再說話!”
  一名黑衣大漢助威似的吩喝:“聽見沒有?再嘮叨就打你個半死!”
  於是,大愣子馬上噤口不言了,一副縮頭縮頸的窩囊像。
  金重祥又向這破板車觀察了好一陣,才冷冷的道:“棺材裡是你爹?”
  大愣子連連點頭,居然嗚咽起來:一回大爺的話,是,是我爹……”
  金重祥毫無表情的道:“死了?”
  呆了呆,大楞子迷惘的道:“死了,當然是死了,啊要不怎麼會放在棺村裡吶?你這位大爺真地會開人的玩笑啊……”
  哼了哼,金重祥道:“開你的玩笑?憑你?”
  大愣子吶吶的道:“人死了才能裝棺材,這還用問……”
  金重祥生硬的道:“我怕是活的吧?”
  大愣子不槐是老狐狸胡起祿教出來的弟子,在這個節骨眼下,他猶竟沉得住氣半點不露馬腳,他仍然一臉的不解加上憨呆之狀:“這位爺,呃,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你把我完全弄迷糊了……”
  金重祥冷笑道:“真迷糊抑是假迷糊,不久即可知道……”
  大愣子惶然道:“這位爺,你 ”
  金重祥一指伏在棺蓋上啜泣的豐子俊,問:“那個,是你什麼人?”
  大愣子忙道:“是我娘……”
  湊近了些,金重祥陰沉的道:“別掩著臉,抬起頭來!”
  豐子俊仍在一個勁的抽噎,動也不動,大愣子急道:“爺,你待做什麼呀?”
  金重祥厲聲道:“抬起頭來,女人!”
  大愣子忙道:“這位爺,我娘服孝在身,滿心悲痛,你,你叫她抬起頭來作甚?”
  金重祥暴烈的道:“來人哪,給我把這婆娘拖下車來!”
  一陣轟喏,七八名大漢便蜂擁而上,大楞子雙手亂搖,大叫道:“別拖別拖,我,我請我娘抬起頭來讓你們瞧瞧,也就是了……”
  說著,他慌忙爬到車板上,推推豐子俊肩頭,哭兮兮的道:“娘,娘啊,他們硬要看,你老就抬起頭讓他們看吧,咱們惹不起人家,讓他們看看也少不了塊肉,看完了我們也可早點上路……”
  雙肩聳動了一下,豐子俊終於抬起頭來,唔,白衣素裳,襯著他沾淚的臉孔,可不是,還確有幾分姿色呢!
  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吧,豐子俊男扮女裝的模樣也絲毫破綻不露,十足十的一個婦道人家,眉兒彎彎,膚色白淨,連一點唇頷間的胡碴子也不見,若說他這時的形狀不是個女子,則是誰也不信的事。
  金重祥仔細看了看,陰森的道:“棺材裡的是你丈夫?”
  豐子俊淒淒哀哀的點了點頭,頓時眼圈兒又紅了,也不知他是福至心靈還是被逼出來的 做功十足,徹頭徹尾的一個中年寡婦的哀怨之像!
  金重祥硬崩崩的道:“怎麼死的?”
  豐子俊開口了,聲音卻是尖細顫抖的:“害病死的啊……”
  金重祥板著臉問:“什麼病?”
  摸了把淚,豐子俊幽然道:“心紋痛,老毛病……”
  金重祥眉梢子一揚,道:“你多大啦?”
  低下頭去,豐子俊道:“四十九嘍。”
  轉臉看了看大愣子,金重祥問:“這小於是你兒?”
  點點頭,豐子俊沒有答腔。
  金重祥又問大愣子:“你多大了?”
  大愣子忙道:“三十一 ”
  金重祥心裡算了算,道:“嗯,差不多也該有你這麼大的兒子了,就是楞了點!”
  大愣子眨眨眼,悶著聲不響。
  金重祥道:“你們是哪裡人?運樞回裡一路上走了多久了?”
  豐子俊嘆口氣,道:“關外‘馬家寨’人,只因先夫在這邊的‘老和集’上做木匠,一家人才跟著遷來同住,哪知才在‘老和集,落腳半年不到,先夫便過世了,他那老病,關內關外的郎中一樣的治不好,這一路來,已走了三天了……”
  金重祥回頭望瞭望身邊的一名緣衣壯漢。
  那壯漢立即躬身道:“不錯,‘老和集’隔著這裡正有一百五六十裡路,像他們這輪破車磨蹭著,該要走三天時間!”
  金重祥微微點頭,道:“你叫馬什麼來著?”
  豐子俊低聲道:“我是馬陳氏;我兒子叫馬大愣……”
  一點笑容也沒有,金重祥突然道:“來人,上去把棺材打開!”
  豐子俊一副驚慌失措之狀,他撲到棺蓋之上拼命抱著按著,一邊尖聲叫道:“老天啊,你們想幹什麼?人死了都不得叫他安寧嗎?頭七未過,你們也不怕衝上?”
  金重祥叱道:“滾開!”
  豐子俊死命抱著棺材,居然淚下如雨:“救命啊,這是什麼世界哪?白日之下竟要啟棺驚擾死人?你們不怕王法,不怕人論,不怕死人變鬼來叫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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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強、倔、英雄膽

  金重祥手搭涼棚,凝目注視,那輪獨輪推車上,分左右各依坐著的,嗯,是兩個女子,左邊的一個神色委頓,面容憔悴又蒼白,身上更到處纏著白布 顯然是受了傷的模樣,右那的個卻是個尋常村女的打扮,並不起眼,她們靠在木槓擱手上,兩個人的表情平靜,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急躁的往回走了幾步,馬長盛叫道:“老六,回去啦,這有什麼好瞧的?”
  崔涼也道:“六哥,我看這車上的兩個女人不會有問題吧?”
  金重祥搖搖頭,冷沉的道:“不然,我認為有盤潔一下的必要!”
  馬長盛氣嗖嗖的道:“你還是趕快找地方睡上一覺吧,老七,你簡直草木皆兵了!”
  金重祥固執的道:“五哥,你們先走一步,我得截下這輪獨輪車來仔細查問查問,不知怎的,一見到車上的兩個女人,我就有些狐疑,本能的心裡起了警惕,這像有一種默默中的感應 她們或許有問題!”
  嗤了一聲,馬長盛吊著眼珠子道:“一個要死不活的女人,一個土頭土腦村氣十足的婆娘,這就激起你的狐疑,太行事過敏了!”
  崔涼接口道:“我也看不出她們有什扎眼之處,別再像你先前硬要掀人棺材蓋一樣鬧笑話了,你確實須要休息休息……”
  土坡上,隱在石隙中的關孤,當然也發現了這幕情景 他的雙目圓睜,汗水滾滾順額淌落,無形中呼吸也急促起來,是的,獨輪車上的兩個女子正是江爾寧偕同舒婉儀,只是,她們來得太早了,比原定的時間提早了很多!
  這時
  金重祥欲待上前盤查的心意更形堅定,他大聲道:“五哥,車上的女子為何受傷?而且顯然乃利器所傷,否則她不會包紮得如此縱橫累贅,尋常的碰撞之傷斷斷乎難以形成此狀,然則一個女子在何等情形之下會遭利器所傷?因為這女子必是江湖中人!”
  馬長盛道:“江湖中人又待如何?女子闖江湖的多得很,現下我就能給你舉出兩籮筐的人名來!”
  金重祥立道:“這女子身受利器所傷,但與她同行的卻是一個村婦,這是怎麼回事?其中有何蹊蹺?五哥,一定要探明!”
  馬長盛不感興趣的道:“管他怎麼回事,再蹊蹺也未曾涉及我們的任務範圍,與我們可謂風馬牛不相關,她們扯她們的卵蛋去,只要不是我們要拿的人別的就一概不管,而我們要拿的人當中沒有這兩個,何須去徒費功夫的替自己找麻煩?”
  金重祥注視著業已來到面前的那輛獨輪車,突然他迎上兩步,面色冷峭的舉手攔阻
  一見金重祥如此回執己見,馬長盛不禁心中有氣,但卻不便在些際發作,頓時,他拉長了臉,悶不吭聲的站向了一旁。
  獨輪車戛然而止,推車的是一個粗手大腳,滿臉老實像的莊稼漢,他挺著腰將“車肩帶”扯緊,一面抹著汗陪笑道:“大爺,你也想僱車?”
  金重祥看也不看推車的一眼,管自來的到江爾寧的身邊,雙目如刃也似筆直打量著江爾寧。
  同時,江爾寧也夷然不懼的還視於他兩個人,就這樣一站一坐,氣氛僵窒的互相“瞄”
  將起來。、
  另一邊,易容改扮成村女模樣的舒婉儀卻不禁心頭急跳,暗裡驚慌,她惴惴然不知怎麼辦才好
  於是,金重祥凜烈的開了口:“你們是幹什麼的?”
  江爾寧硬梆梆的道:“你們又是幹什麼的?”
  金重祥臉色一沉,惡狠狠的道:“先回答我的話!”
  江爾寧冷笑一聲,道:“我一不犯王法,二未喪私德,你這樣子又不似官府衙役,公門差人,我憑什麼要先回答你的話!”
  金重祥大喝道:“好好刁的賤人!”
  唇角一撇,江爾寧不屑的道:“簡直是個毫無教養的瘋子!”
  金重祥勃然大怒,他逼前一步,厲聲道:“賤人,你是在找死!”
  江爾寧潑野的道:“好呀,我正活得不奈煩了,幾天前沒叫仇家擺平,今天說不定會由你這大老爺慈悲,渡我過此人生苦海 只是,你有這個本事嗎?”
  氣得額角青筋暴浮,雙目圓瞪,金重祥自齒縫中“嘶”“嘶”吸氣,他一字一字的道:
  “刁蠻賤人,我立即可以活剝了你 ”
  江爾寧尖銳的道:“你來剝吧,這才顯得你英雄蓋世,威武稱尊,多風光呀,向一個身受重傷的女人施毒手,日後正可做為你揚名立世的依恃,宣照天下,這位大爺可是厲害著呢……”
  金重祥大吼道:“你這刁婦 ”
  一側,崔涼走了上來,冷冷的道:“看不出,你這女人倒是相當難纏,利口利舌的潑辣得緊,只不過,你找錯對象了!”
  江爾寧揚揚眉梢,道:“真是怪了,我們走我們的路,既未惹著也未沾著各位,你們卻橫裡攔車,惡言惡語,這是哪門子的威風法?而又只準你們開口傷人,就不許人家回聲抗辯?你們跋扈囂張不說,反倒指我難纏了。”
  崔涼陰側側的道:“看你的舉止談吐,也似江湖同道了?”
  江爾寧哼了哼,道:“江湖人不錯,但未必與你們‘同道’!”
  金重祥臉色鐵青,道:“妮子,你出口之前,最好再三斟酌!”
  江爾寧摔摔頭,無畏的道:“我行得正立得穩,心裡坦蕩光明,有什麼說什麼,該怎麼講就怎麼講,沒有斟酌的必要!”
  金重祥雙手驀的緊握,他大聲咆哮:“滾下來,我這就收拾你!”
  江爾寧冷硬的道:“我負創在身,行動不便,但卻也不會叫你唬住,甭在那兒扮人熊,是種的你就過來試試!”
  金重祥幾乎把肺也鼓炸了,他咬牙切齒的道:“不知死活的賤人 ”
  崔涼伸手一攔,皺眉道:“老七,如今不是節外生枝的時候,何苦再增麻煩?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蠻丫頭,若是也與她一般見識豈非眨低了自己?”
  金重祥陰森森的道:“怕只怕,她不是像她表面這樣幼稚和冒火 我看這賤婢骨子裡十之八九另有花巧!”
  江爾寧憤然道:“我即便另有花巧,也與你們無干,這簡直叫無是生非,我看,你們是吃飽了飯沒事做,撐得慌了!”
  金重祥深深吸了口氣,緩緩的道:“我對你,忍耐已經夠了 賤人,下來!”
  索興往橫槓上一靠,江爾寧淡淡的道:“我不。”
  臉上是一片蕭煞冷厲,金重祥道:“下來 ”
  江爾寧閉上眼,道:“你動手吧,看看你有多麼個英雄法!”
  踏上一步,金重祥雙手微提,語音僵木:“你還要使刁耍賴?”
  江爾寧閉目無語 一副“看你能奈我何”的神情,實塌實的女光棍模樣!
  坐在另一邊的舒婉儀,到底對這種陣仗經得太少,這時,業已禁不住全身微顫,目光瑟縮,表情上現露出不可掩隱的惶驚意味來……
  崔涼伸手攔住怒不可遏的金重祥,陰沉的道:“先別急著動手,老七,如果這兩個婆娘真有什麼問題,她們要跑也跑不掉,但要追根究底,卻不是你這樣的法子,萬一將她們打死了,不明不白的,豈非叫人家笑話?”
  金重祥竭力抑制著自己,他重重的道:“六哥,這個女人一定不是好路數,無論如何,也得將她的根由盤清,我看她的嫌疑大著!”
  崔涼點點頭,道:“好吧,我來問問 ”
  江爾寧睜開眼,直率的道:“有話就說,大家全落檻點,犯不上吞吞吐吐,又張爪舞爪,難道你們幾個大男人還比不上我一個女人來得乾脆?”
  崔涼忍住一口氣,道:“我忠告你們,說話不要太過咄咄逼人,不論你是什麼來頭,惹翻了我們只怕你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江爾寧哼了哼,道:“甭嚇唬人,這一套我早膩味了!”
  崔涼沒有再答腔,卻轉向舒婉儀:“你,姓名?”
  舒婉儀心頭猛然一跳,臉色有些泛青,她囁嚅著微微發抖的道:“我……我……
  姓……”
  江爾寧接口道:“她姓趙,叫趙貞娘。”
  崔涼橫了江爾寧一眼,又硬梆梆的問:“哪裡人?”
  不待舒婉儀回話,江爾寧再度接上道:“前面‘福新莊’人氏,種田的,家裡只有母女二人 ”
  崔涼大喝一聲,怒叱道:“住口,我又不是問你,用得著你來多嘴多舌?”
  江爾寧冷冷一笑道:“我是怕你們嚇著人家了!”
  站在一邊看了老久的馬長盛,這時也湊了上來,他用粗大的右手食指點了點江爾寧,暴烈的道:“丫頭,你不要再使刁,否則,我先摑腫你的兩邊臉,再敲掉你滿口牙,你信不信?”
  江爾寧悍然道:“我信,我當然信,因為你這樣子就和你的談吐正好配合 粗野、愚蠢、蠻橫、凶暴,十足十的莽夫一個!”
  怪叫一聲,馬長盛吼道:“你敢罵我?你這小**,看我一點一點活拆了你 ”
  江爾寧一挺胸,夷然不懼的道:“來呀,看我江爾寧含不含糊!”
  馬長盛咆哮一聲,搶步上前:“就算你是皇上老兒的西宮二姨,老子今天也能拆散了你 ”
  突然間,崔涼伸手攔住馬長盛,若有所思的道:“你叫江什麼?”
  江爾寧昂然道:“江爾寧,怎麼著,不順耳?”
  崔涼表情十分難看的道:“小妮子,不要嘴硬,你開始闖盪江湖的那一天,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光棍不吃眼前虧’這句話?”
  江爾寧哼了哼,道:“我家大人也教過我如何才不受人欺!”
  崔涼陰沉的道:“我好像聽過你的名字……你是什麼出身?”
  江爾寧冷冷的道:“父母生養,莫不成還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馬長盛怒叫:“看我撕裂你哪張刁嘴!”
  江爾寧嗤之以鼻道:“別淨吆喝,你哪裡風涼哪裡歇著吧!”
  一側,金重祥慢吞吞的道:“我想起來了 六哥,昨晚上大哥還提過她的名字,清漳河江家的人,江爾寧,道上稱即為‘絕索’……”
  江爾寧笑哧哧的道:“看來,還是你有點腦筋。”
  馬長盛厲聲道:“清漳河江家的人又待如何?他們嚇得住別人,還他娘嚇得住咱們‘悟生院’?真是笑話!”
  不屑的一撇嘴,江爾寧道:“江家的人嚇不住‘悟生院’,難道說“悟生院’就嚇得住江家的人?這豈非更是笑話?”
  崔涼忽然陰側惻的道:“你一點也不覺得驚奇,妮子,好像你早已知道‘悟生院’的入馬安置在這裡?”
  江爾寧但然道:“不錯,前天我還見過你們大阿哥谷南呢!”
  崔涼皺著眉問:“你與我們大哥有什麼淵源?”
  金重祥接口道:“什麼淵源也沒有,這妮子是‘火珠門’‘大前鋒’陳其茂的舊識,日前經過此地遇著陳其茂,陳其茂只是順便給大哥引見了一下,昨晚上大哥曾經約略提過此事……”
  崔涼哦了一聲,道:“我卻沒聽大哥說過 她和陳其茂又有什麼關係?”
  金重祥道:“陳其茂以前好像在她家裡當過差,詳情我就不太清楚……”
  崔涼眼角一挑,道:“難怪這麼個狂法!”
  江爾寧反唇相譏:“怕也比不上‘悟生院’一貫的跋扈吧?”
  馬長盛大吼:“你***利嘴利舌 ”
  江爾寧一揚頭,道:“瞧瞧,你像不像頭毫無教養的劣等畜生?”
  頓時間,馬長盛險些恨得一口氣沒有喘上來,他右手顫巍巍的指著江爾寧,管自抖個不停。
  坐在獨輪車這一邊的舒婉儀不禁驚栗了,她畏怯的道:“江家姐姐……你就讓一步吧,我們也好早點走……”
  馬長盛猛的霹靂般吼:“走?你們還想往哪裡走?”
  江爾寧尖銳的道:“喲?還想吃人哪?”
  馬長盛猙獰咬著牙罵:“小**,今天我非得碰碰你不可,看你清漳河江家能啃得了爺的鳥去!”
  俏臉飛紅,江爾寧咬著牙罵:“下流、無恥,典型的流痞之屬!”
  馬長盛磔磔怪笑道:“等爺來慢慢的收拾你,夾磨你,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
  崔涼冷漠的道:“老五,放她們走吧。”
  馬長盛立時不悅的道:“放她們走?哪有這麼簡單的事?這一陣子就白叫她們罵了一頓?老六,我他娘還沒有這麼個賤法,討了罵猶一路秋風送她姑奶奶上道?不行,今天非得教訓這小**不可!”
  崔涼也不快的道:“這是幹什麼,正主兒還沒截住,反倒憑空惹些麻煩?老五,清漳河江家的人騎不到我們頭上,但既無怨仇,還是少逗弄為妙!”
  馬長盛氣虎虎的道:“不行,我不抖漏抖漏這賤人,怎麼也消不掉這口鳥氣!”
  崔涼低促的道:“你是怎麼啦?老五,你也不想想,我門如今能再出漏子麼?萬一在我們和這姓江的女人衝突之際,叫關孤那幾撥人乘隙溜過,這個責任誰負得了,老闆到時候不活剝人皮才怪!”
  雙目如火般瞪著江爾寧,馬長盛磨牙錯齒:“娘的,一看她那副刁像,我就恨不能掐扁了她!”
  江爾寧輕蔑的道:“換個地方 譬喻清漳河,你再有種這麼說,我才叫佩服你!”
  馬長盛暴跳如雷的叫:“什麼混球東西 清漳河,清漳河,清漳河就嚇住我了?老子現下先宰了你,再去清漳河搗他個翻江倒海!”
  往車槓上一倚,江爾寧悠閒的道:“等我傷好怎麼樣?我們徹底了斷一下?”
  馬長盛吼道:“就是現在!”
  江爾寧冷笑道:“你看不見我混身上下的傷?想撿便宜是這麼個撿法的?便算你贏了,你說得出口麼?”
  馬長盛室了窒,惱差成怒地道:“老子是一概不論!”
  江爾寧搖搖頭,嘆了口氣:“人若無恥,與禽獸相去幾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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