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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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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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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黃雀行

  雖然已是夜深人靜,佟家大宅卻照樣燈火通明,裡外一片晃亮,其實,夜深沒有錯,人呢,卻未必靜得下來。
  今晚二更天,是“獨眼老五”保瑜約定到來拿錢的時間,保瑜一年前才從“濟安府”
  的死囚大牢裡越獄而出,他這一出來,北邊鄰近的幾個省份就算鬧翻了天,富商巨賈做大買賣的財主也好,包賭包娟外帶把持水陸碼頭的黑道人物亦罷,受到他勒索搾取的已不知凡幾;保瑜功夫好、心腸毒、下手狠,加上行蹤飄移不定,來去無蹤,所以,誰都不願也不敢招惹他,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他找上門來,開個數目,大多乖乖雙手奉上,亦有那不信邪的,但落了個人財兩空,滿地血污襯托著狼藉遺屍的下場,這樣一搞,就越發強化保瑜要錢的份量了。
  佟家人是三天前接到保瑜的通知,要他們在今夜二更時分把銀子備妥待取,保瑜開的價碼是十萬銀……多少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數字,但佟家人豈敢稍還折扣?早就在時限之前張羅周齊了,佟家是“魚山鎮”首屈一指的大戶,有良田千頃之外尚在鎮上開設著七八家各式生意,十萬兩銀子固然數目不小,拿得肉痛,不過和一家老少的生命比起來,這筆錢也算不得什麼了。
  而且、他們還嚴守秘密,不曾報官,因為他們了解以官家的能力,很難捉到保瑜,如果報官之後捉不到保瑜,保瑜便會轉回頭來尋他們,落地生根的人家,要想遷移躲避談何容易?所以保瑜如果尋他們便極簡單。佟家人惹不起,就只好認命。
  就在佟家人張羅銀兩的辰光,他們店裡的管事不經意的在某個場合洩露了風聲,而風聲傳到“濟安府”屬下的大捕頭“飛鏈子”雷旺耳中,雷旺又如何放得過這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為了姓保的越獄之事,雖說乃由於大牢的獄務疏失,與他並無直接關係,但上頭責成逮捕歸案的壓力日甚一日,時間拖下來,吃的屁、挨的罵不知多少,減俸降級已經二度、如今尚能保住位子,已算大幸,這期間,他不是沒有出力,也不是沒有費心,但屢屢徒勞無功,出師之餘,連番撲空,迭次受按,“獨眼老五”的這樁公案,差點就把他逼瘋了。
  雷旺肯定了這次消息的正確性後,亦曾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知道遭遇的機率將越來越少,得手的比算亦一次弱於一次,因而他下定決心,非要在佟家大宅這關節上逮住保瑜不可!
  若待成事,單憑決心是不夠的,必須還要有周全的準備才行,雷旺一再檢討過去失敗的因素,情報失真、判斷失誤、時間差池等因為干連,最重要的,是人才欠缺、力量不足,保瑜的身手了得,拼起命來如同狂獅,逃起命來幾若脫兔,以雷旺左右的這些個伙計,實在圍不住姓保的,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一遭,雷旺不再貪功涉險,在仔細考量過後,他另有了計較,在他認為,這乃是有著九成以上把握的計較。
  雷旺找上了玄劫,他和玄劫是有近二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以前,他為了這樁公案一直沒有求過玄劫,一則是為了個人顏面自尊的問題,二則,玄劫也實在不容易找,但事到眼前,他可什麼都不顧了,顏面自尊罩不住他的孔雀鋼,人不好找,日夜不停的也要鑽路子、拉關係去找,他總算有幾分運氣,終於把玄劫找到了。
  現在,佟家大宅燈火明亮,端候著保瑜來收取銀子,雷旺則與玄劫隱匿在前院的牆角幽暗處,專等著下手拿人。
  是二更天了,卻仍無動靜,佟家的大廳門窗俱開,銀燈如雪,映照得恍如白晝,佟家當家的大爺佟宗萬同他兩個寶貝兒子佟延福、佟延貴三個宛如三只呆鳥一樣端坐在廳中枯候,三張面孔全透著惶驚不安,仿佛他們等的不是活人,乃是一尊瘟神似的。
  牆角的陰暗,是由一座假山的投影所形成,玄劫和雷旺的身子便融合在假山的投影中;這一刻,玄劫平靜如故,雷旺卻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向玄劫湊近那副結實的五短身材,屋裡的燈光反映著他一張寬闊卻膚質粗糙的大紅臉膛,腦門上的汗珠在閃閃發亮,這位掌管著一府七縣六扇門的頭兒壓低嗓門道:
  “別是又臨時起了什麼變故吧?時辰到了,姓保的免崽子怎麼還不見蹤影?”玄劫七情不動的道:
  “你急什麼?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四平八穩的擺在那裡,還怕保瑜不來拿?”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雷旺咬著牙道:
  “這一次,老玄,咱們非得把姓保的逮住不可,決不能容他再度脫走,你不知道,我被他害得慘了,上頭—天到晚追逼著結案,人抓不著,卻用什麼去結案?憑我雷某,好歹也是個府轄捕快頭子,挨罵挨刮,倒成了家常便飯,人前人後灰頭土臉,老像矮了一截,情形若是這樣拖下去,老玄,不必上面撤我的差,自己也不好意思朝下混啦!”
  玄劫皮笑肉不動的道:
  “誰叫你小於逞能,不早點來找我?”嘆了口氣,雷旺道:
  “人要臉樹要皮,老玄、我幹六扇門這—行算得上有名有姓,竟連一件越獄的案子都辦不了、而向外頭朋友求助告幫,象話麼?”玄劫道:“我們老交情了,你還和我計較這些?再說,如果你早來找我,包不准案子已經結了,你亦不用受那麼些折騰委屈。”
  雷旺恨恨的道:“原是這麼說,我一看光景,實在是怕罩不住,只有厚著臉皮央你出馬,老玄,怪來怪去,完全要怪保瑜那三八蛋,他若不連捅紙漏,又何須勞累於你?我也大可喝酒吃肉,高枕無憂,不必半夜三更窩在這裡受活罪了!”目光掃過前面大廳,玄劫輕聲道:
  “你的手下都已進入堵截位置了麼?”點點頭,雷旺道:
  “十六個人全都埋伏妥了,欸!想想也夠慚愧,這般東西經我調教了許多年,平日裡抓抓偷雞摸狗的小鹼小盜還能派上用場,一朝碰上扎實貨色,就全傻了眼,不提別的,光看那股子手忙腳亂的慌張法,就叫人有氣!”玄劫笑了笑:
  “這表示還欠夾磨,雷旺,說句不好聽的,吃你們這行鷹爪飯,真正有幾下於的角色實在不多,否則,江湖上也不會有這麼紛亂了!”雷旺尷尬的道:“你就別他娘窩囊我了,天下這麼大,江湖何其廣?我只把我這一畝三分地料理得平平靜靜已算交了皇差,其它的地方,我管不著,也管不了。”夜暗裡,玄劫挪榆的在笑,笑顏剛剛浮上唇角,又立刻凝聚……牆外,三條人影宛如三頭大鳥飛進,除了極細微的衣抉拂動之聲,幾乎沒有帶起任何聲響,好俊的輕功!雷旺馬上緊張起來,他用手肘碰了玄劫一下,呼吸都變得粗濁了:
  “老玄,那話兒來啦……”玄劫淡淡的道:“我有眼睛。”三個不速之客,甫一落地,便大搖大擺的穿堂入室,直接走進前廳,那模樣,不像是來敲詐勒索的強豪,倒似是這家主人的貴賓了。
  只見廳中佟家父子趕忙起身迎上,打恭作揖的把三個人當祖宗一樣請入落坐,而人尚未坐穩,佟宗萬已雙手高舉過眉,有如上供般捧呈過一個大紅框的信套,不消說,信套裡裝的一定是銀票了。
  玄劫仔細打量著伸手接過信套的那人,那是個身形高大粗壯、滿臉橫肉的渾漢,左眼拿一只黑色扎帶的眼罩罩著,單剩右邊牛蛋子似的獨眼,勾鼻闊嘴,展露在卷起衣袖之外的兩條手臂汗毛濃重,仿若像樁,看上去真個殺氣騰騰,兇態畢現,沒有丁點人味!
  不用猜,這傢伙就是“獨眼者五”保瑜,也一定是他無疑!
  坐在保瑜旁邊的另一位,是個花白頭髮的乾瘦老人,玄劫卻覺得十分眼熟,他看過又看,驀地身子一震,幾乎脫口叫出聲來!
  雷旺有所感覺,急忙問道:
  “怎麼了?老玄,什麼地方不對頭?”玄劫強自鎮定,咽了口唾沫:
  “跟保瑜來的那兩個人,雷旺,你認不認得?”凝眸細瞧,雷旺道:
  “獨眼的是保瑜,不用說了,他旁邊那老雜種卻眼生得很,另一個略微駝背,兩手過膝,像頭大狗熊似的傢伙我認識,叫做秦世昌,道上朋友都稱他為‘秦瘋子’,是個犯案累累、無惡不作的混帳東西!”玄劫若有所思的道:
  “保瑜平時作案,也都帶著這兩號人物?”雷旺亦不免有些迷惑的道:
  “倒是不曾有過這種情形,保瑜以前的行事,大多獨來獨往,沒見他身邊跟得有人,今天怪了,怎的還請了幫手?”玄劫慎重的道:
  “你這次行動,會不會事先走漏風聲,叫姓保的有了提防?”雷旺斬釘截鐵的道:
  “決不可能,前幾次任務失敗,就為了事機不密或實力不足,這一遭,我可是守口如瓶,鬼也不讓它知道,連我的手下們也是到了現場才明白所為何來,老玄,我保證沒有洩露風聲:”玄劫喃喃的不知在嘴裡嘀咕些什麼,雷旺急切的道:
  “老玄,銀子已經交到姓保的手上,他們不會逗留太久,我們可以行動了吧?”玄劫長身而起。再著地,人已到了大廳門口,廳內的燈光反映著他一身落拓不拘的打扮,映著他肩頭的黑油布裡卷,真像是從九幽之下突幾冒出來的!他這一出現,不但把大廳中的佟家父子嚇得面如土色,顯然連“獨眼老五”保瑜等三個人也吃了一驚,跟著雷旺也堵到了門前,保瑜臉上的表情便由疑惑候而變成狠毒了。
  雷旺右手一柄朴刀,左手一條粗約兒臂的結環鐵鍊,人一現身,老公事的口頭彈便上了場面:
  “大膽匪徒,張狂賊寇,你們已在重重包圍之中,還不趕快丟下兵器,束手就縛?
  但有反抗,休怪一律格殺,決不輕恕!”獨目中兇光如火,保瑜轉過頭去狠盯著佟宗萬,聲如狼嗥般道:
  “老小子,你有種、你夠膽,居然擺下了這麼個陷坑叫我們來跳!”佟宗萬混身篩糠似的哆嗦起來,他臉色泛青,上下牙齒交相磕顫,聲音抖得帶著哭腔:
  “不,不,保英雄,保壯士,你你……你千萬不要誤會,你聽我解釋,我根本不曾向任何外人提起,我連他們是誰都不清楚……保英雄,請你相信我,我決沒有洩露消息,我不曾向任何外人提過這件事……”保瑜的鷹勾鼻子聳動著,鼻孔大張,模樣活脫待要吃人:
  “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佟宗萬差點就跪了下來:
  “皇天在上,保英雄,我可以向你賭咒,我要認得他們,就叫我不得好死……”門前,雷旺中氣十足的喝吼著:
  “保瑜,你甭在那裡使橫賣狠,雞毛子喊叫,不錯,佟家人是不認得我們,更不知曉我們今晚會來,你以為你的行蹤就有那麼嚴密法,把我們吃公事飯的看得如此無能?
  好叫你明白,我們有我們的路子,早已把你的來龍去脈探得清清楚楚,對你的行動瞭如指掌,姓保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作惡作得夠了,還不俯首就擒,隨我回去歸案?!”
  一聲狂笑,保瑜擺出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架勢:
  “雷旺悶雷旺,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小小的捕頭,上不得臺盤的鷹爪孫,你是發了狂起了顛,競想打我的主意?你這可憐的公門走狗,怎麼不用你那漿糊腦筋回想回想?憑你,拿得住我麼?你幾曾有過機會摸到我一根鳥毛?”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保瑜說的話固然尖刻陰損,卻全是實情,雷旺不由面色難看,一陣紅又一陣白,一陣白又一陣紅,他猛的大吼如雷:
  “刁匪放肆,王法難饒,我看你還能橫行到幾時?2”保瑜挺起胸膛,大馬金刀的朝著雷旺招手:
  “來來來,姓雷的狗腿子,保大爺人就站在這裡,你倒是過來捉捉看呀,順便也叫你知道,是王法強過我,還是我強過王法!”雷旺“格□”咬牙,眩目叱喝:“來人呀!”
  人隨聲現,十多條身影紛紛自各個隱蔽的角落間湧出,立時把大廳四周團團包圍,每個人手裡所執的大多為單刀、鐵尺、朱漆棍等傳統差役式武器,還有拎著枷銬索鏈的,當真是“官兵捉強盜”來了。
  保瑜呵呵大笑,旁若無人:
  “不錯,人來了,姓雷的,叫他們上來抓呀,雖然次次抓不著,到底還得碰碰運氣,說不定這一遭你們就能立下大功!”雷旺下不了臺,只有硬起頭皮揮刀前指,同時石破天驚的大吼:
  “兄弟們,拿下!”於是,玄劫收回了留在那老者臉孔上的目光……老者在與玄劫朝面的一剎,似亦頗為驚愕,旋即躲避著玄劫的視線,表情明顯的呈顯著不安,這就夠了,玄劫已經肯定了某樁事實,跟著便要處理“官兵捉強盜”的問題了;他擺手阻止下雷旺等人的行動,慢吞吞的道:
  “不急,雷旺,一點也不用急,姓保的能否強過王法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必須強過我才行,我敢說,眼下我們的運氣絕對比他好!”雷旺見風收帆,揮手阻止手下上前,邊大聲道:
  “一切全聽你吩咐,老玄。”保瑜獨目暴睜,嗓調粗厲的道:
  “娘的皮,你又是打哪個鱉洞鑽出來的軟殼王八?衝著保大爺發威,敢情是活膩味了?”玄劫哧哧一笑:
  “我說保哥兒,這些把年來,你可真夠戧,不但攪合得地方上一片烏煙瘴氣,黑白兩道的同源也叫你吃定了,好日子過得三百多天,差不多啦,今晚上,哥兒你還是請歸位回籠吧。”保瑜“呸”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半揚著臉孔,形色極為鄙夷的道:
  “我以為雷旺這狗腿於怎的膽氣忽然大了?原來是請到幫手,自認有依靠、有仗恃啦,不過就憑這一位,恐怕不大夠稱量!”玄劫不溫不惱的道:
  “保哥兒,你是南北縱橫、水陸行走慣了,經多了大場面,,會多了龍虎英雄,乍見我們這等小角色,自則不值一笑,但是呢,八十老娘倒繃孩兒,陰溝裡也可能翻船,要說萬事篤定,這話就未免太滿啦!”保瑜獨眼狠盯著玄劫,寒森森的道:
  “很好,我卻要看看,在你們這條臭陰溝裡,是如何來翻我的船!”這時,站在他身邊的乾瘦老頭,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但隨即又緊抿嘴唇,扭過頭去,神態間仿佛十分矛盾,也十分不安。
  突然,那“秦瘋子”秦世昌一伸手攔住舉步待出的保瑜,聲如狼啤般道:
  “保哥,殺雞還得用牛刀?你且歇著,看兄弟我來剝這雜碎一身人皮!”保瑜哼了一聲,自負的道:
  “下手要快,別叫我等煩了!”秦世昌答應一聲,大步走出廳門,拋肩斜身之下,“嘩琅琅”震響盈耳,一把沉重的三環大砍刀已握在手中,燈光映炫刀鋒,冷芒賽雪;透著一股砭肌浸骨的寒意!
  玄劫慢慢後退,左手招動道:
  “刀是不錯,秦瘋子,只不知你那幾手把式,和這把刀襯托得上還是襯托不上?”
  秦世昌雙目瞪起,嘴巴扁裂,猛一聲大吼旋身向前,刀隨身走,舞起一朵光弧,而光弧圈罩玄劫,氣勁凜銳,來勢相當凶悍!
  那張裡著“搜神傘”的黑油布,便在此刻“嗖”的一聲飛出,筆直平整,競像是一塊生鐵片,凌空橫掃,剎那間與秦世昌的三環大砍刀相撞,“當”的一響,秦世昌馬步浮動,居然歪出兩步:
  傘尖如矛,倏抖之下已指到秦世昌咽喉,這個瘋子來不及舉刀回架,慌忙仰身倒躥,十二只晶亮的傘骨頓時有若孔雀開屏般展現,焰彩宛似冷凝的珠玉繽紛,姓秦的胸腹各處,已馬上翻綻出七道血槽!
  七道血槽長短不一,深淺各異,但卻是割在同一個人的身子上,大痛小痛匯成一股火炙般的抽撻,使得秦世昌一屁股坐跌在地!大廳內,保瑜閃掠向前,左右兩面鏗亮的銅鈸“鏘”聲互擊,口中斷喝:
  “且住!”玄劫並沒有乘勢追殺的意思,正如他先前所說,不急,—點也不用急,煮熟的鴨子,到底能飛走的可能性不大,或早或遲,總歸是要入口下肚的。
  雙鈸交叉胸前,保瑜大聲問:“不二劫?”玄劫聳聳肩:
  “真叫榮幸,像我這種小鼻子小眼睛的角色,難為保哥兒還認得出來!”保瑜的表情十分明顯的緊張起來,他僵窒俄頃,才沉沉的道:
  “玄劫,你在道上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提起不二劫,誰不誇一聲好漢?憑你的身價,哪裡不能高來高去,逍遙快活?卻替官家鷹犬當走狗、為爪牙,也不怕辱沒了你的名聲,令江湖朋友恥笑?”玄劫慢條斯理的道:
  “不要拿這一套邪詞兒來扣人,保哥兒,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只在這該為與不該為罷了,你聽我的,保哥兒,以你的情況而言,還是早回去的好,你回去,多少人就安心了,權當你是烈士吧,犧牲小我,便成全大我啦。”保瑜臉色一沉,大聲道:
  “這算什麼話?大家都是闖道混世的哥們,理該惺惺相惜才對,今天你姓玄的不幫著我,我並無怨尤,至少,你卻不能混淆立場,反過去幫著雷旺那鷹爪孫……江湖有江湖上的傳統,豈容得你來瞎整?”玄劫用左手拇指一頂自己胸口,笑哧哧的道:
  “我就是傳統,保哥兒,我決定的事亦必然有理,經過再三斟酌之後,我確認你老兄還是請回為妙。”保瑜呼吸粗濁的道:
  “如此說來,你非要與我為難不可了?”玄劫的神情表示出頗有憾意:
  “如果你能依照雷大捕頭的指示……放棄抵抗,束手就縛的話,我們彼此之間便沒有什麼可以為難的,否則,保哥兒,我恐怕就要得罪了!”獨目中兇光暴現,保瑜驀然厲吼:
  “姓玄的,我操你血親,你真當是保大爺含糊你?給你台階你不下,卻楞要朝自家面皮上抹灰,等著瞧吧,他娘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哩!”玄劫搖著頭道:
  “你和我同樣清楚,保哥兒,你的希望實在不大。”雙鈸候響,金黃澄亮的光芒在燈火下閃漾出兩團飛躍的焰球,當焰球奔向玄劫的一剎,又驟然分化為十數枚旋轉交織的碟刃,刃沿破空,發出尖銳的嘯聲,來勢凌厲之極!
  “搜神傘”宛如已被旋繞四周的碟刃吸引,當傘骨張開,便隨著翩飛的團團黃光游移……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迴轉游移,傘芒涵蓋,恍若層塔壓頂。
  火花摻合著密集的清越撞擊聲並揚,保瑜虎吼一聲,撲地揮鈸,鈸鋒只離著玄劫的雙脛三寸;玄劫已倒傘下插,身形打橫,於是,鈸刃砍上傘骨,那種刺耳的刮擦聲甫起,玄劫以傘桿為軸心打橫而起的身子,正好盪到保瑜上空,他的兩只尊足,也就順理成章的端到保瑜背側……
  先時受了傷的秦世昌,猛古丁斜刺裡掩上,三環大砍刀衝著玄劫的後腦狠砍,玄劫端出的兩足在此際驀而回絞,藉著雙足回絞之勢,兩手移位,身形翻盪,姓秦的一刀落空,人家的足尖已經鉤上了他的脖頸!
  剛從地下爬起的保瑜,顧不得自己一頭灰土,更顧不得危在旦夕的伴當秦世昌,居然一個翻騰,不要命的衝出七八丈外!玄劫心頭一動,把原待絞剪的兩足變為直端,兜面一踢,秦世昌人高馬大的軀體己倒跌丈許,石破天驚的重重橫摔在地。
  一陣叱呼駭叫傳來,上前攔截保瑜的捕快們剎時翻僕出好幾個,等雷旺追過來,保瑜早已鴻飛冥冥,不知所終了。
  氣急敗壞的連連跺腳,雷旺紅著一雙眼嘶叫:
  “真正是一群不中用的酒囊飯袋,人就在眼皮子底下,競能叫他憑空走了,都是幹什麼吃的?看老子這趟回去不剝你們的皮:”有幾名較為機靈的捕快奔到這邊,手中鐵鍊子“嘩啦啦”抖動,不約而同的將個摔得七葷八素的秦世昌上下套牢,其中一位更扯開嗓門吆喝:
  “回頭兒,上天可憐見哪,尚不曾完全落空,好歹這裡還逮著了一個!”玄劫目光四巡,發現那老者也不在了,何時走的,往什麼方向而去,他競未能察覺;深深的皺起眉,像是—顆心亦打擰了。
  第二章 故人情
  絕壁之下是萬丈深淵,雲霧飄渺的萬丈深淵。
  而不論淵底是怪石峻峨抑或流波粼粼,它的內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從壁頂墜落,必是包死無疑。面臨著這峭崖險峰的邊緣,有—塊十丈方圓的平坦地面,說是平坦,當然也不像鋪設石板天井那般平坦法,不過,比起附近的複雜山勢地形,業已算是頗為周整了。
  在這鬼都少到的地方,現在卻有兩個人面對面的峙立著,一個,就是那與保瑜同時出現于佟家大宅又不知所去的枯瘦老頭,他面對的那位,卻是個形貌正好和他相反的高大人物;這人雖說年紀也不小了,但生得虎背熊腰,一身大骨架子,加上面色紅潤,兩相比較,枯瘦老者越發顯得模樣猥瑣邋遢,有幾分襯托不起的味道。
  現場的氣氛非常僵硬,由於老者強烈的仇恨意識毫無保留的形諸於外,僵硬的氣氛中便隱隱泛漾著殺機,雖然那身著錦服,高大肥壯的人物一直保持著忍讓的微笑,似乎這微笑並未能緩和老者既決的心志。
  體形高大的這位抹了把臉,神色十分懇切的攤開雙手,像待擁抱老者:
  “卜蒼,我們是老兄弟、老伴當,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說什麼我也不可能坑你害你,兩年前的那件事,千真萬確是樁意外……”叫卜蒼的老者繃著那張黃皮寡瘦的面孔,聲音冷硬得有如一串冰珠子:
  “少給我來這一套,金大海,鬼才相信你那番胡謅,算我姓卜的有眼無珠,識人不清,和你無端廝混,懲般年歲,又將半生積蓄賠上,這些,我都可以不計不究,唯一難饒的,是我弟弟那條命,金大海,我在這人間世上僅存的一個親人那條命!”金大海凝重的道:
  “我沒有騙你,卜蒼,兩年前我們合夥賣的那船私鹽,確然是在回程的當口觸礁翻覆了,關於令弟卜青的不幸,我也和你同樣難過;出事之後,我就急著找你解說,可是你不但避不見面,更對我心生誤會,如今好不容易得以把晤,萬想不到你競拗執至此,閣顧真相之餘,猶待以血刃相逼!”冷冷一哼,卜蒼有些激動了:
  “罔顧真相?金大海,你好一張巧嘴,船翻了,為什麼你派去押貨的兩個心腹全活著,獨獨死了我的老弟?三個。人押貨,只你的手下撿著性命回來,事實如何,你心裡有數!”金大海苦笑道:
  “卜蒼,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那兩個人能活著回來,是他們的機運造化,我總不能逼著他們替卜青陪葬吧?”卜蒼的面頰抽搐起來,一雙小眼睜得滾圓,腔調中微帶哮喘:
  “姓金的,你不用說風涼話,船沉了海,一定是你事先設計的陰謀,早把船上的私監掉包駁走了,我老弟的死,乃是你們為了怕他洩露真相而殺人滅口,整個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金大海,你好毒的心腸,好狠的手段,我今天便拼上一死,亦必得為我弟弟討還公道!”金大海表情晦澀的道:
  “你是在鑽牛角尖,卜蒼,在自己折磨自己,那只是一樁單純的不幸事件,沒有任何的人為因素,請你相信我、我們惰同手足,相交年久,我怎麼會對你做出這種不見天日的事?”猛一咬牙。
  卜蒼大聲道:
  “兩年以前,你和我一樣不上不下,打從翻船淹死我老弟之後,你跟著就風光起來,家當有若吹氣越漲越大,你人也越來越體面了,金大海,你的錢是由哪裡來的?天上掉落,路上拾得?總不外是那船私鹽的暴利加上我者弟性命的代價罷了,你將一己的貪婪築在我兄弟的血淚冤屈上,我便罷了,我老弟的鬼魂也不依啊……”金大海雙手互搓。
  著急的道:
  “你誤會了,卜蒼、你完全是誤會了,我這兩年是稍稍寬裕了點,但絕不似你想像中那樣形同爆發,實不相瞞,只因那樁不幸事件之後,我算學到了經驗,又繼續與人合夥做了幾票相似的生意,這才把環境多少改善過來……”卜蒼臉上五官扭曲,殺氣盈溢:
  “瞞天過海,一派胡言,姓金的,你就算說破了嘴,也休想令我信服,孰是孰非,真像如何,你且去與我老弟爭辯吧!”退後—步。
  金大海忍耐的道:
  “為了證明我沒有謀財害命的居心,卜蒼,我願意將我所有的家產分出一半給你,那個數目,足抵你兩年前該分的本利而有餘!”卜蒼冷笑道:
  “又想以財帛來掩飾你的罪行、拿金錢來遮蔽你的血手?不,金大海,我早已看穿透了,我什麼都不要,端要你償命!”金大海的雙眸中掠過一絲帳憾一—那是一種心力盡過之後發覺仍然於事無補的帳憾。
  他沉重的道:
  “卜蒼,你千萬要弄明白,憑你‘響尾鞭’三個字,還嚇不住我,我之所以再三忍讓,苦口相勸,完全看在我倆過去的情份上,我承認對於兩年前那樁意外心懷歉疚,但歉疚乃出自交誼,決非由於任何虧欠,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俯仰皆無愧作,希望你能理智分析,不要逼我走上絕路……”卜蒼憤怒的道:
  “姓金的,你不怕我‘響尾鞭’,莫非我就含糊你這‘九連棍’?且少囉嗦,手底下豁開來看!”金大海嘆口氣道:
  “卜蒼,你是走火入魔了,也不想想,我們彼此互加傷害,甚或玉石俱焚,對雙方又有什麼好處?”卜蒼猛然伸手解下腰際纏繞的熟牛皮鞭,骸目切齒的道:
  “不用廢話,金大海,拿你命來!”金大海還來不及回答,長鞭驀起,已有如靈蛇般兜頭卷到,鞭梢翻揚,同時發出“劈啪”聲暴響!
  那串連的節棍便仿佛突兀自虛無中湧現,從金大海左脅下飛揮而出。
  棍身是用兒臂粗細的栗木刨製,長有尺許,灰褐色的紋理密致光滑,顯示出其質地的堅硬,九節尺許長短的棍身之間,以鐵環扣接,是而棍展之下。節節相連,像煞—條碩大的蜈蚣擺動!卜蒼大吼有若焦雷,斜身移步,長鞭交叉抽舞,在空氣的尖嘯聲裡,夾雜著不斷的“劈啪”震響……—
  別看金大海體形魁梧,—朝動起手來,身法還真叫快,他在狂風驟雨似的鞭影中閃挪騰掠。姿勢優美、舉止從容、絲毫不見侷促之態,偶而“九連棍”倏點猝翻,更是拿捏精確,招式威猛,迫得卜蒼躲讓不迭!
  東西,我與你拼了……”早已峙立周遭的五名彪形大漢,不待金大海進一步吩咐,五柄大刀同時出鞘,□亮的鋒刃焰映起一片流波樣的寒光,寒光閃動,流波便罩向卜蒼和保瑜……刀起似虹,卷若匹練,五個人甫始出手,氣勢就非同小可了!
  於是,局面又頓時改觀,保瑜雖然心裡詛咒著不該和卜蒼搭擋,以至老是霉運不斷,但實際上卻不得不貫足功勁,以維性命,卜蒼則一切都豁將出去,悍不畏死的衝撲。
  招招式式,皆乃同歸於盡的路數。
  二人都已拿出壓箱底的本領,運起吃奶的力氣,不過,情形仍然每況愈下,眼瞅著在馬刀揮霍,棍節翻騰之下,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不多久了!
  驀的一聲叱喝,金大海身形前躍粹旋,卜蒼的長鞭貼著他耳邊擦過,他右肘暴沉,手腕斜揚,“九連棍”突破空氣,發出“呼嚕嚕”的攪盪聲響,首端兩節棍身已閃電般點戳到卜蒼額心!
  卜蒼招式用老,勁力根本不及回收,光影閃處,棍頭已到了腦門子前,而保瑜隔著他尚有六七步遠,更在那五名大漢的圍攻之下,在此千鉤一發問,絕對來不及有所支持,金大海的這一擊,確然稱得上是致命的一擊!那把傘便在突冗裡出現……仿佛由虛無中凝形,仿佛是神的手臂,是上天無所不在的慈悲;傘尖如矛,剛好擋在卜蒼的眉心之前,“砰”的一聲悶響,把“九連棍”震得盪出三尺,把卜蒼驚得一屁股跌坐地下!
  不錯,是玄劫來了。
  玄劫的“搜神傘”平伸,他沒有理睬一旁驚疑不定的金大海,僅只靜靜的注視著坐在地下的卜蒼。
  然後,他以充滿感情的聲調道:
  “卜叔,是我,玄劫。”卜蒼怔怔的望著玄劫,好一陣子之後,才神色淒楚,垂首咽聲:
  “我知道是你……小玄,在佟家大宅,我就已經把你認出來了……”玄劫回頭看一眼那邊業已愕然停下手來的保瑜及五名漢子,緩緩的道:
  “你不該和保瑜這種人混在一起,卜叔,你明白他現在正是個燙手的貨……”唇角抽搐了幾下。卜蒼苦澀的道:
  “我需要有人幫忙……小玄,我和保瑜,只是互相利用,我協助他去勒索財物,他幫我找金大海報仇,而且,保瑜也不全像外面傳說的那樣惡劣,至少,他還講義氣、重諾言……”玄劫頷首道:
  “你們之間的事我都清楚,秦世昌全照實說了,否則,我也不會摸來這裡;卜叔,這麼多年沒見到你,你還是和早時一樣的火爆衝動,性子半點沒收,還記得我爹常常勸你的話?爹說小卜子什麼都好,就是腦筋不轉彎,性情太浮躁,要是能把這些毛病規整過來,道上還伯沒有他一份吃的?”提起玄劫的先君,卜蒼不由肅然端容,他抹著眼角。
  頗生傷感的道:
  “者爺子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宗主,回想起往年侍候老爺子那一段辰光來,令人又是懷念,又是唏噓……怪只怪我沒出息,少能耐,在老爺子的拉拔下亦未能出人頭地,替老爺子露臉,如今更淪落到這地步,受人欺、遭人坑的田地,連和你比,都差遠了去……”玄劫平靜的道:
  “提到你與金大海這檔子事,卜叔,恐怕是你錯了。”雙目驟睜。
  卜蒼的腔調高揚起來:
  “我錯了?小玄,我錯在哪裡?你可不能被他們蒙蔽,只聽信一面之詞……”擺擺手,玄劫心平氣和的道:
  “卜叔,我查證過這件事,如果當真似你所言,不必你來操心,我也會下金大海的手,但金大海確實是冤枉的,他並沒有在其中搞鬼,卜叔,兩年之前,你們雇的那條船名叫‘福星’,船老大叫李二瘸子,對不?”卜蒼疑惑的道:
  “不錯,你卻是怎麼查到的?”玄劫哈哈一笑,山崖另一頭已鑽出大捕快雷旺來。
  他指著雷旺道:
  “姓雷的端管包打聽,這種事還難得住他?秦世昌向我招出了卜蒼你的這段恩怨,我馬上就會同老雷進行查訪,兩年並不是多麼漫長的時光,事情真相應該仍有痕跡可尋,因此,我們找到了當時生還的船老大李二瘸子,經他證實,傾船的原因的確由於那天晚上月黑風高,視線晦迷,才在突冗的情況下觸礁肇禍,卜青二叔因為在艙底睡覺,海水首先湧灌入艙,卜青二叔逃避不及,始遭不幸,那次意外,不但卜青二叔,船家六人也僅僅活出了一個李二瘸子;至於金大海最近的環境好轉,亦確然是他繼續走了幾船買賣賺來,李二瘸子也被他照顧過……”卜蒼喀然無語,容顏卻越見淒涼……那是一種失落的、空茫的淒涼,他沉緩的站起身來,嘴裡呢喃:
  “是誰作的孽、誰作的孽啊……”一邊自言自語,他一邊步履踉蹌的向崖後行去,玄劫目光炯然的看著正在發愣的金大海,金大海驀一激靈,趕忙尾隨急迫,疊聲大叫:
  “卜蒼,卜蒼,你等等我,我有話說,下一票買賣我讓你吃幹股……”五名大漢亦一言不發,跟著金大海匆匆離開,只剩下保瑜獨自站在那裡,模樣尷尬之極,心裡想走,卻怕走不掉,硬拼又明知擠不過,這等進退維谷的滋味,把他一張橫肉累累的面孔都憋紫了!雷旺手中的大鐵鍊凌空虛抖,“嘩啦啦”發了聲響,保瑜身子一震,獨眼幾乎鼓出眶外!手拄傘桿。
  玄劫笑盈盈的開口道:
  “保哥兒,只一條路給你走……隨老雷回去,就算是你自己投案,這樣一來,長期牢飯少不得吃,死罪卻可免了,你怎麼說?”保瑜的眼皮子不住跳動。
  呼吸粗濁:
  “我,我假如不肯呢?”玄劫笑容不改的道:
  “那就硬拿你回去,而且,必是個死罪難逃,你知道我不會誇口。”怔仲良久,保瑜像是豬泡膽洩了氣,神色沮喪的道:
  “玄劫,你說話可要算話,到時候雷旺定得為我力保才行……”玄劫頓首道:
  “你放心,玄某人素來一言九鼎,說到做到,老雷早訂過包票了!”“鏗鏘”兩響,保瑜銅鈸落地,“嘩啦啦”一聲,雷旺鐵鍊纏頸上身,這辰光,“飛鏈子”的把式才真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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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狼嬰兒a

  重山疊嶺,山勢起伏……這裡是晉南王屋山。
  藍天白雲下一抹身形,盪空激射,宛若巨禽翩空,一響蒼雄長嘯,身形悠悠飄落地上,這是個身穿長袍,年紀四十左右,器宇軒朗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形落地,旋首回頭一望,看到不遠處一座上尖下寬,高插雲霄,就若螺殼似的峰嶺時,緩緩點頭。
  自語道:
  “不錯,這一帶正是王屋山‘碧螺峰’……”突然“呼”的一響破風聲起,一頭長額尖嘴,利齒如錐的野獸,朝中年人兜面撲來。
  豺狼雖然並非獸中稱王,但是殘忍兇毒,且有高度智能的動物。
  中年人看到一頭野獸襲來,一聲薄叱:
  “孽畜,找死!”推肘掄腕出手,一記劈空掌打出……野狼“嗚嗚嗚”幾聲慘啤,四肢抽搐,口鼻鮮血直流,不多時倒地死去。
  中年人掌斃野狼。
  突然想了起來:“江湖傳聞,碧螺峰‘狼影岩’野狼甚多,人跡稀絕,不錯,就是這裡了!”中年人正要拔身微起離開“狼影岩”,山風吹過,傳來一陣“哇!哇!哇”
  幼兒啼哭聲。
  聽到這陣幼兒啼哭聲,中年人心裡錯愕震驚,還在剛才給野狼襲擊之上:
  “深山窮谷,野林荒境,哪裡來幼兒啼哭之聲?”他懷疑是自己錯覺,凝神注意聽去……不錯,出自左邊叢林,傳來一陣宏亮的幼兒啼哭聲。
  中年人震驚詫異之餘,不由暗暗感到奇怪……進入樹林,循聲找去……
  幼兒啼哭之聲,益見宏亮……出自前面大樹腳邊,一口六七尺方圓的地窟。
  中年人不知內委究竟,不敢貿然聞進地窟……身形閃晃,攀上一棵大樹幹,縱目朝下面地窟裡看去。地窟有一丈來深,窟底寬敞,橫臥一頭母狼,正在餵哺幾頭幼狼……
  但其中一個,卻是赤身露體,粉搓玉琢,肥肥胖胖的幼兒。
  中年人看得暗暗驚怯……“物以類聚”,狼群中如何會有一個嗽嗽待哺的幼兒?窟底這幼兒,看來出母腹,尚不到一個月。
  幼兒幾聲啼叫,母狼吐出猩紅的長舌,在他身上舔了又舔,胸部微微一迎,其中一顆乳頭已進入幼兒的嘴裡。
  樹枝幹上的中年人,看來暗暗嘀咕不已:
  “母狼哺著這一個幼兒,視若己出,十分疼愛,難道這幼兒出自母狼之腹?”中年人再一想。
  認為不可能:“四肢匍地而行的母狼,不可能生下一個只有人形,肥白可愛的幼兒!”
  中年人心念遊轉又想到一件事上:
  “眼前這頭母狼,對此幼兒視若己出,日後又將如何……那是世界上出現的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這個幼兒看來九死一生,身陷狼窟,吮吸母狼的奶水留下他這條小命,其中一定有曲折的經過,不如將此人海遺子的幼兒,救出狼窟。
  這個身穿長袍的中年人,身懷絕技,此刻狼窟中一頭母狼數頭幼狼,顯然無法阻止他所要採取的行動。
  但,這行動必須小心謹慎,如若觸怒母狼,使其獸性大發,可能會危害到狼窟這個幼兒身上。
  中年人掄臂翻腕,一記沉雄無比的劈空掌打出……
  這掌並不劈向大樹腳地窟狼穴,而是遏向丈外一棵合抱巨木劈去。
  一響“轟隆”震耳巨聲,大樹攔腰折斷……這聲巨響,驚駭了地窟中的那頭母狼,母狼騰身撲出地窟,疾馳竄逸而去。
  洞穴裡還有幾頭幼狼,可能跟那幼兒一樣母狼生下沒有多久,幼狼匍地爬行,一陣啼叫並沒有逃出洞外。中年人伸手抱起幼兒,身形扶搖拔起,飛出狼窟。
  此中年人在北地武林中,有“遊虹”之稱的“石中軒”……石中軒晉地訪友歸來,身懷上乘輕功,為了抄快捷方式攀登王屋山而過,卻遇到這樣一樁不可思議的奇事。
  石中軒飛出狼窟,來到一處靜僻所在,生恐幼兒受寒,解開衣衫,把功兒靠近自己貼身胸懷,再用腰帶把幼兒小心翼翼扎在胸前……
  一聲龍吟似的長嘯,身形自王屋山碧螺峰,翩然而下,疾步來到山麓一處鎮甸。
  石中軒不敢耽誤時問,就在鎮上賣了一頭駿騎,曉行夜宿,奔向歸程。
  沿途上來,石中軒替幼兒賣了幾件衣衫,幼兒飢餓時餵哺薄粥……行程匆匆,這日趕回豫東寧陵南門外“石坑集”的“步雲莊”。
  石中軒的妻子施湘屏,也是一位巾幗女傑,武林中有“玉鳳”之稱……夫妻倆婚後多年,迄今膝下猶虛,沒有一子半男。
  施湘屏見丈夫晉地訪友返回,競帶了個白白胖胖的寧馨兒回家,感到意外至極……
  忙不迭接下丈夫懷中的幼兒,卻又不禁問道:
  “中軒,你從哪裡找來這樣;個可愛的娃兒?”她把幼兒抱在懷中,禁不住心頭的喜悅,不等丈夫回答,又道:
  “敢情是‘天賜麟兒’,給你找來這樣一個粉搓玉琢的孩子,石家的香煙後代?!”
  石中軒並沒有妻子臉上那份喜悅的神情,把妻子邀進裡間臥室,才道:
  “湘屏,並非‘天賜麟兒’,此事眼前還不能宣揚出去……”他把這幼兒離奇的來歷,告訴了妻子。
  又道:
  “虎毒不食子……即使一對夫妻,貧病交迫,流落他鄉,無法扶養自己的孩子,也儘可能把自己孩子,送於地方上的善心人,讓自己孩子繼續留在這世界上……”施湘屏看了看抱在懷中的幼兒,欲語還休,視線投向丈夫,點點頭。
  石中軒緯喟然又道:
  “但決不會將自己骨肉幼兒,推入狼窟,作野狼口中之食……幸虧這孩子命根厚,九死一生,逃過此劫,母狼不但不予吞噬,競視若己出,以自己奶水餵哺幼兒……”施湘屏怔了怔。
  接口道:
  “中軒,照你這麼說來,這孩子尚有一段曲折離奇的身世?!”石中軒頓首道:
  “不錯,我就有這樣想法……我們夫婦倆人,把這人海遺子的孩子扶養大,傳授他一身藝技,日後替這孩子了斷“敢情是‘天賜麟兒’,給你找來這樣一個粉搓玉琢的孩子,石家的香煙後代?!”石中軒並沒有妻子臉上那份喜悅的神情,把妻子邀進裡間臥室,才道:
  “湘屏,並非‘天賜麟兒’,此事眼前還不能宣揚出去……”他把這幼兒離奇的來歷,告訴了妻子。
  又道:
  “虎毒不食子……即使一對夫妻,貧病交迫,流落他鄉,無法扶養自己的孩子,也儘可能把自己孩子,送於地方上的善心人,讓自己孩子繼續留在這世界上……”施湘屏看了看抱在懷中的幼兒,欲語還休,視線投向丈夫,點點頭。
  石中軒喟然又道:
  “但決不會將自己骨肉幼兒,推入狼窟,作野狼口中之食……幸虧這孩子命根厚,九死一生,逃過此劫,母狼不但不予吞噬,竟視若己出,以自己奶水餵哺幼兒……”施湘屏怔了怔。
  接口道:
  “中軒,照你這麼說來,這孩子尚有一段曲折離奇的身世?!”石中軒頷首道:
  “不錯,我就有這樣想法……我們夫婦倆人,把這人海遺子的孩子按養大,傳授他一身藝技,日後替這孩子了斷他家門的公案。”施湘屏在幼兒嫩白的小臉上,輕輕吻了下。
  道:“這孩子也太可憐了,才始來到這世界上,就遭受到這樣一場災難……”石中軒又道:“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幼兒父親姓什麼,何等樣人物,我們不妨替這孩子取名‘郎音’……”手指蘸上茶水,把“郎音”兩字寫在桌上。
  施湘屏望著桌上兩字。
  困惑問道:
  “中軒,你替孩子取名‘郎音’,含意何在?”石中軒道:
  “這幼兒是個男孩子,用了這個‘郎’字……至於‘郎音’兩字也是‘狼嬰’的諧音……是我從狼窟中救出的嬰兒。”施湘屏又問道:
  “中軒,有人問起這孩子的來歷,我們如何回答?”石中軒沉思了下。
  道:“找個藉口……就是孩子的父親是我們知友,夫妻倆出門遠行,把孩子寄養在我們家……”微微一頓。
  又道:
  “我們不能將這孩子移姓作‘石’……以後,我們夫婦兩人,是這孩子的義父母。”
  這是十八年前的一段經過,也就是說,郎音現在已是一個英姿軒朗,十八歲的年輕入。
  石中軒收養郎音的第二年,施湘屏藍田種玉,有了喜訊,生下一子取名“凌羽”。
  石凌羽比他異姓哥哥郎音小一歲,現在也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年輕人。
  “遊虹”石中軒督導義子郎音,愛子凌羽研練武技,不遺餘力……庭院裡,異姓兄弟兩人,印證餵招一套“天遁七禽掌”,掌法練完。
  歲月匆匆,“遊虹”石中軒已是一位六十左有的老者,看到兄弟兩人演完這套“天遁七禽掌”,緩緩點頭。
  捋髯含笑道:
  “不錯,你兩人比前都有進步……只是羽兒的進度迫不上你哥哥郎音……”父子三人在庭院練武時,老家人石旺踉踉蹌蹌進來。
  哈腰—禮,道:
  “回石爺,‘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前來‘步雲莊’造訪!”“遊虹”石中軒含笑道:
  “石旺,請魯爺大廳看坐,老夫就即前來!”石旺彎彎腰應聲“喳”,退出庭院。
  “富貴門”就是江湖上的“窮家幫”,“富貴門”門主,亦即是“窮家幫”幫主……
  “窮家幫”弟子遍散江湖各地……雖然窮得一乾二淨,卻是窮得清清白白,窮家幫弟子,口唱“蓮花落”,手握打狗棒,挨家挨戶乞求布施,但卻少有聽到窮家幫中弟子,在江湖上有過剪徑擄掠,強佔霸道等行徑。
  武林中人將“窮家幫”改稱“富貴門”,並非含有一絲挪揄、侮辱的意味……
  早些時候,北地黃河破堤,洪水成災,餓殍遍野,那些大戶富貴門中大爺們,坐視不理,一毛不拔,江湖窮家幫中弟子把乞求布賜來的錢,各個捐獻,累積起來,由幫主“鐵缽”魯松賣了食糧,前來北地服濟,拯救災民。
  這一義舉,震驚天下武林,紛紛掏囊賑濟洪水遭難中的百姓。
  北地這場水災過去,武林中人對窮家幫有了另外一種看法……將“窮家幫”改稱“富貴門”。
  “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年紀七十餘歲,精神矍鑠,身穿一襲千孔百補的長袍,乃是“遊虹”石中軒府邸的座上常客。
  石中軒來到大廳,賓主寒喧後,就即問道:
  “魯門主,可曾探得蛛絲馬跡的端倪?”“鐵缽”魯松喟然道:
  “石莊主,這件事我老要飯已發出‘羽令箭’,吩咐門中弟子探聽中,但想來卻也感到奇怪……窮家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地方上稍有風吹草動之事,都瞞不過要飯的,偏偏這件事……”眼前郎音,已知道自己來歷……是義父石中軒,昔年從晉南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狼窟,救起的一個幼兒……
  他站立義父身後,靜靜聽著……
  魯松朝石中軒身後的郎音望了眼。
  又道:
  “郎音小哥兒之事,雖然發生在碧螺峰人跡稀絕的‘狼影岩’,但這件事也會在山麓附近的市場集鎮甸流傳開來……到目前為止,就摸不到一絲頭緒……”一頓。
  又道:
  “石莊主,可能時間相隔太久,迄今算來,已整整十八年了。”“遊虹”石中軒道:
  “當初石某將音兒之事隱瞞下來,由於音兒年歲尚小,生怕仇家‘斬草除根’,知道這人海遺子尚在世上,會追蹤找來……”“鐵缽”魯松道:
  “石莊主,如能找著此人一臂之助,所有難題不難迎刃而解……”石中軒接口問道:
  “魯門主,你所指是哪一位武林同道?”“鐵缽”魯松,目注石中軒問道:
  “石莊主,你曾否聽到過,江湖上有一個稱作‘百星流光迎鼎會’這樣一個門派?”
  石中軒沉思了下。
  道:“石某似有所聞,但不甚清楚……據說‘百星流光迎鼎會’中都是風塵奇士之流……”魯松一點頭。
  道:“不錯,‘風塵奇士’之流……‘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不講究衣著服飾,不著重聲勢排場,但,見義勇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是行蹤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話題一轉。
  問道:
  “石莊主,您是否知道,江湖上以‘雨傘’作兵器,有‘不二劫’稱號的玄劫?”
  “遊虹”石中軒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此人石某早有所聞……只是行蹤無定,四方飄泊,也可喻作‘神龍見首不見尾’此話……”話到此,發現對方似乎尚有弦外之音,接口問道:
  “魯門主,敢情此‘不二劫’玄劫,與‘百星流光迎鼎會’有所淵源?”這位“富貴門”門主,微微一笑道:
  “這件事雖然不能稱是江湖一件秘密,但江湖上所知道的,除了我老要飯外,其它人也不會很多……”一頓,又道:
  “‘不二劫’玄劫行俠仗義,嫉惡如仇,堪稱俠義門中人物,但他另外一個身份,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的會主。”“遊虹”石中軒微微一聲輕“哦”,道:
  “不二劫’玄劫原來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的會主?!”魯松又道:
  “江湖上每一所在,都有‘迎鼎會’中人物,但不像窮家幫中要飯的,口唱‘蓮花落’,手握訂狗棒,向人家乞求布賜……”石中軒不禁問道:
  “魯門主,‘迎鼎會’中人物又如何?”“鐵缽”魯松道:
  “據我老要飯所知,‘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身懷絕技,藏鋒不露,絕不輕易抖露自己底細、身份……他們雖然並不會聚一起,但有各種連絡的方式,能很快跟對方連絡上,交換彼此資料,保持很好的聯繫。”石中軒道:
  “‘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雖然他們自己保持很好的聯繫,但外人要尋訪‘不二劫’玄劫的下落,看來就不容易了。”這位“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道:
  “石莊主,待我老要飯吩咐窮家幫中弟子,尋訪這個‘不二劫’玄劫的行蹤,“一有消息,我老要飯馬上前來告訴您。”“遊虹”石中軒連連道謝。
  道:“石某偏勞魯門主之處,十分不安。”“鐵缽”魯松含笑站起身來,道;“彼此都是知己,石莊主,您不必客氣!”話落,告辭離去……“遊虹”石中軒殷殷送出大門。
  隨著年歲的長大,郎音不但英姿飄然,而且知道的事情也較前更多……他向石中軒道:
  “義父,音兒幼時受哺母狼,後來蒙您老人家救出狼窟……現在依音兒想來,音兒生身父母不會離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很遠……音兒遭歹徒劫持,他們兩位老人家居處,可能就在山麓一帶……”石中軒點點頭,道:
  “不錯,音兒說來也有道理……當初義父將你救出狼窟,你是個粉搓玉琢,肥肥胖胖的幼兒,似乎並無遭受翻山越嶺,長途跋涉的折磨……如果真有歹徒下此毒手,一個出自娘胎不久的幼兒,不可能來自遠處……”凌羽接口道,“爹,羽兒和音哥由您老人家領著,我們往王屋山碧螺峰附近一帶,探聽一番動靜如何?”石中軒沉思了下,道:
  “是的,我父子三人王屋山碧螺峰一行,雖然時間已有十八年之久,但也說不定會找出—些蛛絲馬跡的線索來。”父子三人,取道往晉南王屋山……
  三匹駿騎,蹄聲答答,三人並不疾馳而行……石中軒目光投向郎音,道:
  “音兒,當年義父將你救離‘狼影岩’狼窟,你是個赤身露體的幼兒,身上並無一絲遺留之物……但後來老夫在你左腳腳底處,發現有塊豆粒大的蛛砂紅痕……說不定日後骨肉團聚,此蛛砂紅痕是個有力的憑證。”郎音黯然道:
  “義父說的甚是……當初音兒身離狼窟,但不知音兒生身父母,目前景況如何。”
  石中軒已聽出這孩子話中含意。
  慰勸道:
  “音兒,且別把事情想得太遠,一切冥冥中都已有所注定……但願吉人自有天相。”
  郎音點點頭,道:
  “是的,義父。”父子三人曉行夜宿,這日來到一處“環河驛”鎮甸,已是響午時分,三人下馬來到鎮街一家“會元居”酒店用午膳……
  三人正在邊談邊吃喝時,突然店門邊一暗,站下一個鶉衣百結,補釘累累,短衫襖褲的中年人……
  這人右手打狗棒,臂彎亮著一只破缽,左手掌指著一串拇指寬,三四寸長,薄薄的竹片……翻腕擺搖之間,這串竹片兒發出“嚓!嚓!嚓!”的聲音。
  隨著竹片兒的發出音韻,這人頓挫抑揚的嘴裡在唱著道:
  “上得門來求布施,破缽要些冷菜飯,大爺奶奶心腸好,周濟小的要飯郎……”手中那串竹片兒,又響起“嚓嚓嚓!”的聲音來。
  郎音、凌羽兄弟兩人,平時深居豫東寧陵“石坑集”的“步雲莊”,很少出來外面,更不會清楚江湖上那些形形式式的情景……
  凌羽楞楞道:
  “爹,酒店門邊那個人,好象是要飯的,他嘴裡在唱些什麼?”“遊虹”石中軒含笑道:
  “這是窮家幫中弟子,唱的是‘蓮花落’……”自從北地那次洪水成災,窮家幫中弟子捐獻銀兩,跟濟餓殍災民那件事後,那些生意買賣人,如非自己真正不方便,不然對這些要飯的都會加以布施……
  “會元居”酒店的其中一名店夥,不待掌櫃的吩咐,從裡端捧出大碗熱騰騰的米飯,放進那要飯的破缽裡。
  那個中年要飯的,哈腰一聲聲“謝謝!”……瞇目投注店堂,看到“遊虹”石中軒桌座三人時,突然目注一瞥,才始離去。
  父子三人吃喝過後,付帳出“會元居”酒店,騎上馬背,蹄聲答答中,緩步向前面而去。
  大街拐彎的橫巷一端,閃出一抹人影,急步迫向石中軒馬鞍邊,道:
  “您這位大爺,可是來自豫東‘步雲莊’的石莊主石中軒?!”“遊虹”石中軒微微一怔,勒住韁繩,側臉看去……正是剛才在“會元居”酒店門邊,唱“蓮花落”的窮家幫弟子那中年人。
  郎音、凌羽兄弟二人,也勒馬停了下來。
  石中軒含笑—點頭,道:
  “不錯,區區正是來自豫東‘步雲莊’的‘遊虹’石中軒……不知尊駕有何賜教?”
  要飯的朝人眾熙攘的大街兩端望了眼,道:
  “石大爺,小的田青想要跟您說幾句話……這裡談話不便,您三位出這裡兩街,鎮郊一座山神廟相候,如何?”“遊虹”石中軒與“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原系武林知友,此刻見這要飯的田青,道出自己來歷、姓名,相信有緊要之事,是以微微一點頭,道:
  “田青,石某三人在前面鎮郊‘山神廟’,恭候大駕就是。”話落,會同郎音、凌羽兩人,策馬往前面鎮郊而去……
  出鎮郊兩三裡,官道邊一座殘牆斑剝的古廟,下馬看去,廟門上端一方橫匾,上面依稀模糊中看出“山神廟”三字。
  三人將牲口拴上“山神廟”前大樹,推門進來大殿,廟裡除了隱隱聞到一股濕霉怪味外,空無一人。
  不多時,要飯的田青,已趕來“山神廟”……上前施過一禮,道:
  “‘富貴門’豫北分舵‘花豹’、田青,見過石爺。”“遊虹”石中軒這才知道,這個田青要飯的,原來還是窮家幫豫北一位分舵主……
  抱拳回過禮後,問道:“田分舵主,邀老夫等三人來此‘山神廟’,不知有何賜教?”
  “花豹”田青道:
  “前些時候,小的接到門主魯爺,頒發江湖各地‘富貴門’弟子的‘羽令箭’傳書……
  門主治示指出石爺臉相特徵,協助石爺尋訪有關十八年前,‘狼嬰兒’之事蛛絲馬跡的線索……”旁邊郎音聽得,臉色驟然一怔。
  石中軒見對方話到這裡,接上問道:
  “田分舵主,可已發現值得注意之處?”“花豹”田青道:
  “回石爺,是否值得注意,小的還不敢下此19f語,不過所有情形的演變,有點接近十八年前,有關‘狼嬰兒’之事……”石中軒目注義子郎音一瞥,接口道:
  “田分舵主,煩你說來聽聽看!”這位“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道:
  “離此北行不遠,是鄰近晉南的豫北濟源縣,再向西去就是晉南王屋山碧螺峰山麓……
  山麓有一處叫‘玉亭集’的鎮甸……”就系十八年來一團“謎”即將揭開似的,石中軒急急問道:
  “田分舵主,‘玉亭集’鎮甸又如何?”
  “花豹”田青道:
  “‘玉亭集’鎮南郊‘鐵翎堡’,堡主‘銀鞭’晏衝在北地武林中也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遊虹”石中軒聽“銀鞭”這一個名號,若有所思緩緩一點頭……不錯,北地江湖上曾聽到過有這樣一個人。
  “花豹”田青又道:
  “‘鐵鋼堡’堡主‘銀鞭’晏衝,為了有關他北地武林中的聲譽,是以不願把這件事宣揚開來……‘富貴門’中弟子經門主‘羽令箭’傳書、渝示探聽此事來龍去脈,才找出其中若干端倪來……
  石中軒接口問道:
  “田分舵主,怎見得那位‘鐵翎堡’堡主‘銀鞭’曼衝,與十八年前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狼窟救起的幼兒有關?”這位‘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道:
  “經‘富貴門’中弟子探聽,十八年前一個夜晚,‘鐵鑰堡’給人劫走一個出生不滿一個月的幼兒……”“遊虹”石中軒駭然一聲驚“哦”,道:
  “真有此事?”接口問道:
  “田分舵主,夜晚給人劫走的幼兒,跟‘鐵翎堡’堡主‘銀鞭’是何種關係?”田青道:
  “回石爺,‘鐵翎堡’夜晚給人劫走的幼兒,是堡主‘銀鞭’曼衝與北地一位巾幅女傑‘玉蝶’江韻,婚後第一個孩子……”微微一頓,又道:
  “這件事有關‘銀鞭’晏衝顏面,和江湖的聲望,所以除了暗中探聽調查外,始終沒有宣揚出來……”“遊虹”石中軒問道:
  “後來有沒有找出其中內委真相?!”“花豹”田青臉色凝重,道:
  “據‘富貴門’中弟子探聽所得消息,十八年前曼衝幼兒失蹤的內委真相,迄今還是個‘謎’……最近,‘鐵翎堡’又發生了一校變故……”石中軒目注問道:
  “田分舵主,發生什麼變故?”田青道:
  “晏衝妻子‘玉蝶’江韻,身中三枚‘蛇形金錐’暗器,遭人所害……”靜靜聽著的郎音,聽到田青說出此話,不期然中渾身為之一顫。
  一個幼兒……這件事最好也讓那位‘鐵翎堡’晏堡主知道!”石中軒緩緩點頭,道,“田分舵主說得有理。”第二章 冷虹旁雲金錐“遊虹”石中軒帶了郎音、凌羽兩個孩子,來晉南王屋山碧螺蜂之麓“玉亭集”鎮上……
  上次經“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所說,“鐵鑰堡”位於“玉亭集”鎮的南郊,三人在鎮上用過午膳後,往南郊方向而來。
  蹄聲答答,足有十來里腳程光景,郎音遙指前面官道左邊,道:
  “義父,那邊宛若城堡似的高牆凌空聳立,可能就是我們要來訪的‘鐵翎堡’……”
  石中軒抬臉看去,道:
  “音兒說得不錯,附近少有看到這等巍峨的建築,準是‘鐵鑰堡’……”三騎來到紫鋼門環,緊緊閉上的黑漆大門前,三人下了馬鞍……石中軒路上石階,輕叩門環。
  一響“吱”的聲,旁邊一扇側門張開,出來一個青衣服飾的中年人,朝三人打量一眼,問道:
  “您三位來此有何貴幹?”石中軒含笑道:
  “煩請通報貴上‘銀鞭’晏衝晏道友,豫東寧陵‘步雲莊’‘遊虹’石中軒,陪同義子郎音、兒子凌羽,前來造訪‘鐵翎堡’。”這名堡丁聽到北地武林中人物來訪“鐵翎堡”,哈腰道:
  “三位且請稍待,待小的進裡票報晏爺。”話落,轉身疾走進側門。
  不多時,黑漆大門張開,剛才那名堡丁,躬身一禮,道:
  “敝上晏爺有請!”三人進入大門,越過一座庭院,前面堂廳石階處,已站著一個臉容憔悴,個子顧長,年歲雖在四十出頭,看來顯得幾分蒼老,穿著一襲錦袍的中年人……
  錦袍中年人看到石中軒率領兩子走近前,拱手施禮道:
  “嘉賓蒞臨,晏某未曾遠迎,乞希見諒。”石中軒哈哈一笑,道:
  “縣堡主,石某帶領二子來得孟浪,猶希恕罪。”“銀鞭”晏衝率客請入大廳……
  石中軒吩咐兩個孩子,以晚輩之禮,上前見過晏衝。
  郎音見到這位“鐵翎堡”堡主,卻有‘似曾相識”的感受……晏衝看到此一年輕人時,卻是多看了一眼。
  賓主坐下後,曼衝欠身一禮,道:
  “石莊主帶領二位公於,僕僕風塵,從豫東寧陵來此,不知有何賜教?”石中軒慨然道:
  “石某帶領二子,原來並非專程來訪晉南碧螺峰之麓‘鐵翎堡’,乃是取道往王屋山碧螺蜂‘狼影岩’,想揭開十八年來一個‘謎’……”“銀鞭”晏衝有所感受似的一聲輕“哦”!石中軒接著又道:
  “後來給人提到‘鐵鑰堡’晏道友,十八年前曾發生一件事,與石某當時見遇,似有巧合之處,石某才冒昧來訪‘鐵翎堡’!”此刻“遊虹”石中軒所說的話,很不容易使人會意過來,但聽進縣衝耳裡,卻是臉色神情接連效變……試探問道:
  “石莊主所指十八年前一個‘謎’,能否示下當時來龍去脈的經過情形?”石中軒就將十八年前,從“狼影岩”狼窟、救下郎音這孩子的經過,詳細說了一番……
  一指郎音又道:
  “石某救下達孩子,但不知其身世來歷,卻又不敢將他歸入‘石’姓,就諧音‘狼嬰’兩字,替他取了他‘郎音’的名字……”晏衝臉肉微微起了一陣抽掐。
  石中軒目注晏衝問道:
  “石某途中聽人傳聞,十八年前‘鐵翎堡’給人劫走一個幼兒,此子乃是晏道友生身骨肉……不知是否有此一事?”晏衝朝橫邊座上的郎音望瞭望,欲語還休,最後十分沉重的點點頭,道:
  “不錯,十……十八年前一個夜晚,有人闖入‘鐵翎堡’擄走曼某的孩子……迄今生死不知……”“遊虹”石中軒道:
  “晏堡主,昔年遭人劫走的幼兒身上,是否有特徵之處?”曼衝回憶了下,道:
  “這孩子呱呱墜地,那時還不到一個月,晏某替他取名‘敏兒’……如果敏兒身上有何特徵之處’,那是在這孩子左腳腳底,有塊豆粒大葫蘆形的珠砂紅痕,其它曼某就記不起來了。”旁邊坐著的郎音,臉色一變,兩眼浮起一層淚光。
  輕輕籲了口氣,石中軒向朗音道:
  “音兒,你取下你左腳鞋襪,不妨上前給曼伯父過目一看,是否有相似之處?!”
  曼衝聽到此話,心頭起了一陣激盪……這孩子與己妻江韻,臉容十分相像,難道……
  郎音脫去左腳鞋襪,光著腳底,來到曼衝面前,把左腳腳底翻了起來……
  不錯,在左腳腳底凹進之處,有豆粒大連在一起,看去像葫蘆似的珠砂紅痕。
  曼衝原來這張憔悴、蒼白的臉龐。更起了一陣抽搐、顫動,目注郎音努力想說出些話。但淚水已流了下來。
  石中軒大聲道:
  “音兒,還不快快在你生身之父跟前跪下……”郎音一聲:
  “爹……”欲語還淚,跪倒芫晏衝跟前。
  敢情,父子連心,郎音剛才見到曼衝時,在不可思議的一種心情之下,已有了“似曾相識”的感受。
  曼衝淚水簌簌流下,伸出震顫的掌指,輕輕撫到郎音的臉上……流淚道:
  “敏兒,敏兒,我的敏兒,爹想你想得好苦……孩子,你終於回來爹的身邊了……”
  淚眼一注石中軒,指著道:
  “敏兒,你替爹向你義父跪地三拜,拜謝體義父,十八年來養育之恩!”現在的郎音已是敏兒了……
  敏兒來到義父面前,跪地磕了三個頭。
  石中軒並不阻止……嘴角哈著一縷笑意,兩眼淚水已流了下來。
  曼衝見敏兒跪拜站起,他走來石中軒跟前,張開兩只手臂把石中軒緊緊擁住……嘴裡在道:
  “石兄,石大哥……您是敏兒的義父,也是我曼衝的大哥……”石中軒了解晏衝當前的心情,把他挽到座椅坐下,輕輕嘆了口氣,道:
  “曼兄弟,聽說敏兒的娘……”晏衝大顆沼珠又流了下來、咽聲道、“石大哥,您……
  您都知道了?!誰告訴您的?”石中軒喟然道:
  “是義薄雲天的‘富貴門’中人……”把“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和“富貴門”
  豫北分舵主“花豹”田青的情形,都說了出來……接著道:
  “老夫狼窟救出敏兒,知道這孩子一定有曲折的身世……‘富貴門’弟子遍散江湖各地,門主‘鐵缽’魯松是你大哥武林莫逆知友……經過一番探聽,終於找出有關您曼兄弟的情形……”話題一轉,問道:
  “晏兄弟,我那個弟妹‘玉蝶’江韻遇害之事,可曾尋得蛛絲馬跡的線索?”曼衝唱然道:
  “石大哥,您兄弟晏衝,雖然忝列北地江湖,但回憶中,想不起有這等生死夙仇的仇家……”嘆了口氣,又道:
  “晏衝懷疑江韻喪命暗器,和十八年前敏兒身陷狼窟,是同一人下的毒手?!”
  “遊虹”石中軒道:
  “據‘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所說,弟妹喪命在一種‘蛇形金錐’暗器之下?!”
  晏衝點點頭,道:
  “不錯,奪走韻妹性命的,正是一種江湖少有見到的‘蛇形金錐’……”石中軒接口道:“曼兄弟,天下沒有不被揭開的‘謎’,只是早晚而已……此人用江湖少有的‘蛇形金銀’殺害弟妹,這是留下的一條線索,也是他的罪證……”堂廳上正在談著時,通裡一扇側門,出來一對活潑可愛的男女童兒……男孩子看來有十一二歲,尾隨那女孩子有九歲光景。
  曼衝揮手叫近前,一指敏兒,道:
  “琪兒、瑩兒,快來見見你們的敏哥哥……”這兩個孩子是敏兒身隱狼窟後,晏衝夫婦倆繼後生下的。
  敏兒看到這一對活潑可愛的弟妹,雖然眼前處予淒苦、沉重的氣氛中,但他握上弟妹小手,也不禁笑了起來。晏衝看到這三個寧馨兒,想到他們喪命暗器的母親身上時,不禁黯然道:
  “石大哥,這裡‘鐵翎堡’之主,是您兄弟曼衝,此人闖入‘鐵翎堡’不找上曼衝,卻把韻妹殺害了……據您看來,此人動機何在?”石中軒見易衝問出此話,至少目前來說,無法找得一個比較接近的答案……眉宇轉動,似有所思中!
  突然想到過去“富貴門”門主“欽缽”魯松,曾有談到的那回事上。石中軒道:
  “晏兄弟,武林中有一‘百星流光迎鼎會’門派,您是否知道?”“銀鞭”晏衝沉思了下,道:
  “晏衝曾有所聞……聽說都是身懷絕技的風塵俠士之流所組成,行蹤飄忽,卻是嫉惡如仇……”石中軒把當初“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所說的情形,告訴了晏衝……
  接著道:
  “當初老夫為了搜訪敏兒底細來歷,曾求助於‘富貴門’,後來門主魯松說,若有‘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不二劫’玄劫之助,所有難題迎刃而解……但玄劫行蹤無定,四方飄泊。”“銀鞭”縣衝沉重的道:
  “石大哥,韻妹喪命仇家暗器,晏衝與她有夫妻的關係,尚且不知其中內委真相,此事求助於人,實也難以啟口……”微微一頓,又道:
  “‘鐵鑰堡’高牆聳立,不啻有天塹之險,行兇之人來去自如,可知其身懷之技!”
  “遊虹”石中軒臉色凝重,道:
  “縣兄弟,您我一見如故,彼此叨為兄弟……大哥有句話不知能問,不能問?!”
  晏衝微微一愕,才道:
  “晏衝胸襟磊落,自思並無欺人之事,亦無不可告人之處,石大哥,您有任何懷疑地方,只管問兄弟便了。”石中軒道:
  “曼兄弟,您和弟妹江韻如何相識,又如何結成一雙天長地久,長相廝守的夫婦?”
  “銀鞭”曼衝未作一絲遲疑,坦然道:
  “韻妹有‘玉蝶’之稱,昔年乃是一位身懷藝技的巾幗女傑……我和她不期而遇,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彼此旨趣相投,結成天長地久的夫婦……”石中軒接口問道:
  “晏兄弟,弟妹江韻家居何處,家裡還有些什麼人?”晏衝道:
  “韻妹早年失估,以師門為家……”敢情,任何一件事的發生,都有前因後果,種下前因,收至後果……撇開十八年前,敏兒九死一生,身隱狼窟不說,有此身杯絕技之流闖入“鐵領堡”,並未找上堡主“銀鞭”晏衝,而在堡主夫人“玉蝶”江韻身上下此毒手,顯然癥結仇家是江韻而非晏衝。
  此刻,石中軒見曼衝回出這話,接口問道:
  “晏兄弟,弟妹‘玉蝶’江韻,師承哪一位武林前輩?”晏衝回答道:
  “韻妹的師父是,晉西龍門山子午谷,‘銀谷山樵’佟辰老前輩。”石中軒不厭其詳問道:
  “晏兄弟,您和弟妹江韻配成這對良緣,佟辰老前輩是否知道?”曼衝點點頭,道;“佟老前輩知道此事……晉西龍門山離此腳程不遠,晏沖和韻妹婚禮前,她陪同我上龍門山子午谷,觀見佟前輩,同時稟告他老人家,我和韻妹成婚之事……”石中軒接口道:
  “佟辰老前輩贊同你們二人之婚事?!”在此沉重、苦澀的時候,“銀鞭”曼衝臉上透出一絲笑意,點點頭,道:
  “是的,石大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佟者前輩對曼沖和韻妹這樁婚事,他者人家十分贊成……”石中軒眉宇軒動,心念遊轉……
  此刻聽晏衝說來,“玉蝶”江韻似乎十分單純,不至會纏上殺身之禍……但,身懷絕技,出手“蛇形金錐”暗器,將江韻置於死地的又是何樣人?堂廳談話之際,匆匆已晚膳時分……
  “銀鞭”晏衝愛妻遇害,固然是樁痛心的事,但愛子敏兒卻是九死一生,劫後餘生,十八年前蒙“遊虹”石中軒所救,此番翩然歸來,父子團聚,卻是一樁喜事。
  晏衝吩咐家人廳上擺下宴席,接待石中軒,和凌羽父子兩人。
  眾人圍桌而坐,凌羽突然向曼敏問出一句話,道:
  “敏哥,你已不是音哥了……你現在遇到你爹後,是不是還跟我們一起回豫東‘步雲莊’?”凌羽童心未泯,問出這話,聽進晏敏耳裡,一時怔住,回不出話來,目光投向父親晏衝……
  縣衝緩緩點頭,不見外的喚了聲“羽兒”,道:
  “這裡‘鐵鑰堡’是你敏哥的家,也是你的家……豫東‘步雲莊’是你的家,也是你敏哥的家,你們兄弟二人喜歡住哪裡,就住哪裡!”凌羽眨動兩顆圓滾滾的眸子,無法會意過來。
  石中軒微微一笑,向愛子道:
  “羽兒,晏叔這話,你聽了不懂?!……你敏哥會回去豫東‘步雲莊’的,你如果喜歡‘鐵翎堡’,也就可暫時逗留下來……”晏衝聽到石中軒下面兩句話時,也給想了起來,道:
  “石大哥,這話我原來是跟孩子們說的,現在也就向您說了……豫東‘步雲莊’如果沒有太重要的事,您和羽兒就在兄弟‘鐵翎堡’逗留一段時間,如何?”石中軒從曼衝臉色神情中,聽對方說出這些話,使他找不出任何婉拒的藉口……
  緩緩一點頭,道:
  “好的,晏兄弟……希望老夫逗留在‘鐵翎堡’的這段時間,能揭開弟妹江韻這樁遇害的‘謎’……”曼敏很懂事的道:
  “義父,您在這裡‘鐵翎堡’,如果‘富貴門’的那位魯前輩找去‘步雲莊’,就遇不到您了?!”石中軒聽來也有這道理,沉思了下,道:
  “‘富貴門’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此地‘玉亭集’鎮上相信不會沒有……明日義父找去‘玉亭集’跟‘富貴門’中弟子招呼一下,指出義父行蹤所在,請他轉知他們門主行了。”晏衝接口道:
  “石大哥,您不必親自前往‘玉亭集’,待晏某吩咐一名堡丁去‘玉亭集’鎮街上,找著‘富貴門’中弟子,請他轉告他們門主。”石中軒點點頭,道:
  “這樣也好……”晏衝懷著濃濃的感觸,又道:
  “‘富貴門’就是過去窮家幫,雖然門中弟子三餐不繼,乞求於人,但義薄雲天,令人感動……曼某平時和‘富貴門’並無交情,但‘富貴門’中弟子卻是暗中照顧,引領石大哥來這裡‘鐵翎堡’,使我要衝得以父子團聚。”曼敏乳燕回巢,回來晉南王屋山碧螺峰之麓的“鐵翎堡”,石中軒和凌羽父子兩人,也在“鐵翎堡”暫時逗留下來。
  蹄聲答答,馬鞍上坐著一個瘦長身材,英俊挺拔,三十左右的青年人……
  青年人身穿一襲密扣黑色勁裝,外面披上一件坎肩,一只長圓形油布裡卷,斜斜的搭在肩背上……他,就是武林第一條好漢,江湖頭一員猛將,水裡來得,火裡去得,“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不二劫”玄劫。
  玄劫行蹤無定,亦如萍飄于水,是以武林中又給他一個“飄客”稱號。
  玄劫雖然行蹤無定,但“富貴門”中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他們已接獲門主“鐵缽”魯松“羽令箭”傳書,在尋訪“不二劫”玄劫下落。
  這一來,玄劫再是一個四方飄泊“飄客”,也給“富貴門”中弟子所尋訪到。
  這次玄劫並未遠去,也在豫中一帶……“富貴門”中弟子就把門主“鐵缽”魯松尋訪之事。告訴了他。“鐵缽”魯松年壽七十有餘,“不二劫”玄劫才三十左右,但兩人卻是堪稱莫逆的忘年之交……是以魯松對玄劫的情形,要比別人知道清楚—些。
  玄劫問到那名“富貴門”弟子,他們門主魯松為了何事,頒發“羽令箭”尋訪……
  這個“富貴門”中弟子,就將有關豫東“步雲莊”莊主“遊虹”石中軒,十八年前狠窟救出狠嬰兒,為了搜找這孩子底細來歷,求助一臂之力之事,告訴了這位“飄客”
  玄劫。
  玄劫慨然應諾,取道來豫東寧陵“步雲莊”……玄劫找來“步雲莊”正巧“鐵缽”
  魯松再次來訪“步雲莊”。
  兩人並未約定時間,地點,卻在豫東“步雲莊”不期而遇。
  經石中軒的妻子“玉鳳”施湘屏說後,才知道石中軒帶了義子郎音、愛子凌羽,已取道往晉南王屋山碧螺峰去了……
  “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道:
  “玄老弟,您我會在豫東‘步雲莊’遇到,倒也湊巧,但偏偏主人已離‘步雲莊’去了王屋山,那就太不湊巧了。”沉思了下,玄劫道:
  “魯門主,玄某順著通往晉南王屋山官道,銜尾趕去,可能會遇到石莊主父子三人……”
  “鐵缽”魯松點點頭,道:
  “玄老弟,既然您如此說來,這樣也好!”“不二劫”玄劫辭別“步雲莊”莊主夫人“玉鳳”施湘屏,和“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單身一騎,往晉南王屋山方向而去。
  這日也將晌午時候,“不二劫”玄劫跨著駿騎來到離晉豫交界濟原城不遠的“環河驛”鎮上……
  進入鎮上大街,看街邊橫著一塊“東升酒店”的招牌,下馬將韁繩拴上木樁,走進這家酒店。
  玄劫吩咐店夥將吃喝端來後,舉杯獨酌,時間就在他身邊悄悄過去……
  突然,傳來一縷“嚓嚓嚓!嚓嚓嚓!”的聲音,玄劫循聲看去,店門邊站著一個身穿百結鶉衣,一套打滿布釘短衫襖褲的中年人。
  中年人晃搖手中竹片兒,發出“嚓嚓嚓!”的聲音……
  那是“富貴門”中弟子,一個要飯的。
  玄劫看到這個要飯的,候然想到一件事,含笑揮手把他叫進店堂……
  要飯的走近跟前。玄劫一笑,道:
  “‘富貴門’中人……”這個中年要飯的見玄劫說出這五個字,微微怔了下,就接口道:
  “乞求把手伸……”玄劫又接口一句:
  “借問杏花村……”這名要飯的一橫手中打狗棒,恭敬有禮應聲道,“五嶽一座尊……”
  要飯的回出此五字後,又躬腰一禮,道:
  “小的‘富貴門’豫北分舵主‘花豹’田青,聽候差遺……請示下名諱,小的可以有個稱呼!”“不二劫”玄劫一指橫邊空座,道:
  “田分舵主,不必拘泥多禮,且請坐下……”“花豹”田青橫移坐下,玄劫吩咐店夥添上一付杯筷,舉壺在田青杯裡斟了酒後,含笑道:
  “區區‘不二劫’玄劫,與貴門主‘鐵缽’魯松,堪稱莫逆……”田青見對方道出名號,感到十分意外:
  “您……您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不二劫’玄大俠?!”玄動舉酒相邀……
  接著問道:
  “田分舵主,玄某有件事動問,不知您可知道?!”“花豹”田青道:
  “知無不言,言無不詳……請玄大俠示下!”“不二劫”玄劫道:
  “這裡‘環河驛’鎮是取道晉南,上王屋必經之道……
  前些時候,您可否見到一位豫東‘步雲莊’石中軒莊主,帶領兩個孩子經過此地‘環河驛’?”“花豹’’田青聽到這些話,不由愕然楞了……這位“不二劫”玄大俠,真個找人問對了……
  連連點頭,田青道:
  “不錯,小的知道……前兩天,也是中午時辰,小的在西街那家‘會元居’酒店,見了石莊主,他還帶了兩位公子……”微微一點頭,玄劫道:
  “石莊主帶了兩個孩子,已取道往晉南王屋山碧螺峰‘狼影岩’……?!”田青接口道:
  “不,他三人不是去王屋山……他們去了碧螺峰之麓,一處‘玉亭集’鎮的南郊‘鐵翎堡’……”一雙如刀濃眉微微一皺,眉心處,明顯地刻劃出一道深深的“山”字形皺紋,玄劫輕輕“哦”了聲,道:“石莊主去‘鐵鑰堡’則甚?”“花豹”田青把有關“鐵翎堡”的情形,告訴了這位“不二劫”玄劫……接著道:
  “十八年前一個夜晚,有夜行人高手闖進‘鐵翎堡’,劫走一個幼兒,此事跟十八年前,石莊主從狼窟救出一個幼兒,似乎有連帶關係……”玄劫緩緩一點頭,道:“石莊主為了要明暸其中真相,才去碧螺峰之麓‘鐵翎堡’?!”“花豹”田青道:
  “是的,玄大俠……”玄劫眉心“山”字形的皺紋又是微微一皺,問道:
  “田分舵主,您剛才所說‘鐵翎堡’曼衝的妻子,又是怎麼回事?”“花豹”田青將晏衝妻子“玉蝶”江韻,喪命“蛇形金錐”的情形,又詳細說了下,接著哨然又道:
  “曼堡主十八年前幼兒失蹤,十八年後妻子遭人所害……這兩件撲朔迷離的事,不知是否出於同一個人下的毒手?!”“不二劫”兩條濃眉微微軒動,輕輕念出“蛇形金錐”四字。
  這位“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又道:
  “玄大俠,您要尋訪石莊主的下落,此去碧螺峰之麓‘鐵晏堡’,準不會錯!”微微一點頭,玄劫道:
  “田分舵主,多謝您了!”“花豹”田青,站起身,彎彎腰,告辭離去。
  晉南王屋山碧螺峰之麓“鐵鑰堡”,來了一位身材修長,面容清矍,三十左右的不速之客……正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不二劫”玄劫。
  賓主廳上坐下後,石中軒殊感意外的道:
  “石某正在尋訪玄兄下落,不意玄兄會來晉南‘鐵鑰堡’,使人感到十分意外……”
  “不二劫”玄劫一笑,道:“石莊主,順理成章,一點也不意外……”將“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在豫東“步雲莊”遇到後的情形,玄劫告訴了石中軒、縣衝兩人。
  曼衝不禁問道:
  “玄兄又如何知道,石莊主已來晏某的‘鐵翎堡’?”“不二劫”玄劫,將“環河驛”鎮上,遇到“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的那段經過也說了出來……
  看到侍立曼衝旁邊,那個英姿飄然,卻又帶著男孩子幾分腦腆神情的曼敏望了眼,玄劫目光投向“遊虹”石中軒,問道:
  “據‘環河驛’田青所說,石莊主十八年前狼窟救出的幼兒,與驛堡主當年被人劫走的幼兒,似乎有牽連之處,其間真相如何?”晏衝吩咐敏兒,以晚輩之禮上前見過“不二劫”玄劫……接著一指敏兒,道:
  “有勞玄兄動問,就是敏兒這孩子……石莊主將敏兒救出狼窟,扶養了一十八年!”
  “不二劫”玄劫由敏兒這孩子,話題轉移到晏衝的妻子“玉蝶”江韻身上,又道:
  “據‘富貴門’豫北分舵主田青說,晏夫人‘玉蝶’江韻,遇害在一種‘蛇形金錐’暗器之下……”晏衝沉重的嘆了口氣,道:
  “不錯,敏兒的娘,喪命在這種江湖少見的暗器之下……”玄劫接口問道:
  “晏堡主,此‘蛇形金錐’可曾留下?”“銀鞭”曼衝道:
  “拙荊為此歹毒暗器所害,冤沉千古……晏某留存這三枚“蛇形金錐”,日後要找出此行止詭秘,出手歹毒的兇手……”緩緩一點頭,玄劫道:
  “曼堡主,您能否取出讓玄某一觀?”曼衝從座椅站起,道:
  “請玄兄稍待,曼某去裡間取出三枚‘蛇形金錐’……”進向裡間,不多時曼衝掌心托著一包油紙裡上的東西出來,揭開油紙,一指,道:
  “就是此物……”玄劫、石中軒朝晏衝掌心看去……三枚有三寸多長,頂端尖銳,扭曲有如蛇腰,狀若一枚渾粗的金釘。
  “不二劫”玄劫從曼衝掌心取起其中一枚,細細看去……半響,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從這暗器的外形看來,可以用上‘蛇形金錐”四字……”這話進入晏衝、石中軒兩人耳裡,聽來都很清楚,但卻無法會意過來。
  目光投向兩人,玄劫又道:
  “如果切符實際一些,那該是‘冷虹穿雲金錐’此六字!”兩人聽得都不由詫然震住……
  從“不二劫”玄劫弦外之音看來,似乎對此暗器“似曾相識”,才能叫出這“蛇形金錐”的原來名稱。
  “銀鞭”晏衝急急問道:
  “玄兄,您是否知道今日江湖上,誰使用這種‘冷虹穿雲金錐’?”第三章 奈何情天玄劫沉思了下。道:
  “玄某雖然識得此項‘冷虹穿雲金錐’暗器,但作用之人,尚需一番探聽……”突然移轉到一個話題上。
  問道:
  “晏堡主,玄某今夜‘鐵翎堡’住宿一宿,是否方便?”旁邊石中軒聽來出奇,此話問得近乎有點唐突……但,再一想,武林中人直話直說,不拘小節,是以這位“不二劫”玄劫才會問出此話。
  晏衝跟石中軒有同樣的想法,微微楞了下,才道:
  “玄兄乃是‘鐵鑰堡’座上嘉賓,晏某豈敢怠慢?!”玄劫一笑,沒有接著說下去。
  時間已屆晚膳時分,晏衝吩咐家人擺上宴席,賓主圍桌而坐……
  玄劫想到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上,帶了解釋似的口氣,又道:
  “晚上玄某人須要跟人連絡,所以才留宿‘鐵翎堡’一霄。”晏衝點點頭應了聲心裡卻在暗裡摘咕:
  “這裡‘鐵翎堡’處於‘玉亭集’鎮的南郊,孤零零一幢建築,不出去外面,如何跟人連絡?與人連絡,跟留宿這裡“鐵鑰堡”,又有什麼關係?”琪兒、瑩兒跟新來“鐵翎堡”的大哥晏敏,已漸混得很熟,邊吃邊談,談他們自己的話,凌羽有時也含笑插上幾句。
  眾人晚膳過後,玄劫似乎要進行一件事,出來外面寬敞的庭院……曼衝等眾人,從玄劫臉色神情上看來,不像是膳後散步,銜尾也跟了出來。
  庭院的上空,月明星稀,天色晴朗……玄劫轉過臉。
  含笑道:
  “縣堡主,今晚天色很好,倒是適逢其時!”晏衝聽不出對方話中含意,只有含糊的應了聲:
  “是的,玄兄!”玄劫從囊袋取出一只高有四五寸,粗若酒杯,一只圓柱形鐵匣,安置在庭院中央……又從圓柱形鐵匣頂端,拉出一根米粒粗,兩三寸長的繩索來。
  轉過身。
  玄劫問眾人道:
  “您數字最好退到邊上!”眾人退到石階處,各個心裡暗暗稱奇……這位“飄客”
  玄劫,是在玩什麼名堂?玄劫用火苗,燃起那根兩三寸長的繩索,自己立即閃退邊上。
  繩索燃著火,閃射出綠油油火花……這條繩索已燃到鐵匣頂端。
  驀地一響“嘶……”的破風銳響聲起。從鐵匣頂端射出一蓬燦爛奪目的火花……這蓬火花,凌空疾飛而上。
  就在眨眨眼之際,這股照麗耀目的火花,已離地騰升數十丈高……
  夜空頓時散射出流光彩霞,氤氳火花……久久才始漸漸消失失于星之下。
  這一幕,看進包括閱歷、見聞淵博的“遊虹”石中軒等眾人在內,也猜不透這位“飄客”玄劫,是在玩的什麼把戲。
  站在石階處的琪兒、瑩兒小兄妹二人,卻給他們想了起來,俏俏在道:
  “新年還沒有到,這位叔叔來我們‘鐵翎堡’放‘煙火’啦!”玄劫朝眾人笑了笑,回進大廳。
  曼衝不由問道:
  “玄兄,剛才您發射的是……”玄劫含笑接上道:
  “‘星光彩焰神火’……這股流光彩霞騰升,百里方圓都可見到……”“遊虹”石中軒突然想到過去“富貴門”門主魯松曾說過的那些話上……嘴裡輕輕念出“百星流光迎鼎會”數字。玄劫又想了起來:
  “曼堡主,您這裡可有紅紙……”晏衝又給怔了下:
  “紅紙?!”玄劫點點頭:
  “不錯,尺來寬,兩三尺長的一張紅紙!”晏衝從裡問找出一張偌大的紅紙,鋪到桌上,接口問道:
  “玄兄,可需要筆墨硯台?!”玄劫一笑。
  道:“正是……曼堡主,可麻煩您了!”晏衝捧上硯台筆墨,碾上墨汁!玄劫提筆一揮,龍飛風舞,筆勁雄渾,紅紙上寫出“家有喜事”四字。
  曼衝看到紅紙上這四字,兩顆眼珠直瞪出來……不期然望瞭望旁邊尚未成年的敏兒、琪兒、瑩兒三個孩子。
  玄劫在紅紙上寫下“家有喜事”四字……又在紅紙的左下角,畫下一把雨傘。
  這把雨傘看來令人叫奇……雨傘張開,只有傘骨、傘柱,上面並無傘布。
  玄劫一指桌上紅紙。
  向晏衝道:
  “晏堡主,煩您將這張紅紙,貼在‘鐵鑰堡’的大門上。。
  “銀鞭”晏衝雖然百思不解,但對方是武林中成名人物,經“富貴門”門主魯松尋訪、相邀,纔來這裡“鐵匆堡”,相信不會做些沒由來的事來。
  “晏福,你把這張紅紙,貼上‘鐵翎堡’大門上!”老門房曼福,老眼昏花看到紅紙上“家有喜事”四字,不由怔了怔。
  才道:
  “是,是,晏爺!”玄劫向這老門房道:
  “如果有人來‘鐵翎堡’尋訪‘不二劫’玄劫,煩你前來通報。”晏福哈腰一禮。
  道:“是,玄爺吩咐,小的知道!”晏衝見玄劫向老門房說出此話,已有幾分會意過來。
  晏福捧了這張偌大的紅紙,踉踉蹌蹌出大廳而去。過去“富貴門”門主“鐵缽”魯松,曾向石中軒說過的話:
  “‘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身懷絕技,藏鋒不露,絕不輕易抖露自己底細身份,他們雖然並不會聚一起,但有各種連絡的方式,能很快跟對方連絡上,交換彼此資料,保持很好聯繫。”石中軒心念閃轉。
  含笑問道:
  “玄兄,剛才您發射‘星光彩焰神火’,是向‘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人物連絡?!”
  玄劫並不替自己隱瞞,點點頭。
  道:“不錯,使用‘星光彩焰神火’,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連絡方式之一……
  此‘神火”騰升高空,晚間百里方圓都能見到……”晏衝指了指大廳門。
  道:“剛才老門房曼福,拿去那張寫有‘家有喜事’的紅紙,是連絡暗語?!”玄劫一笑。
  道:“對方看到夜空‘神火’騰長,雖然知道方向、位置,但無法擺準地點……看到這張‘家有喜事’紅紙,已知道準確地點……”晏衝又道:“玄兄,紅紙左下角,畫上一把僅是傘骨、沒有傘布的‘雨傘’,那又是什麼?”“飄客”玄劫道:
  “那是玄某隨身兵器‘按神傘’……對方看到這把雨傘,已知道發出’神火’連絡的是誰!”第二天午後,眾人正在大廳談著時,老門房晏福匆匆走了進來,向曼曼施過一禮後,又向玄劫彎彎腰。
  道:“玄爺,外面有恢客人自稱‘谷宇’,問玄爺是不是在這兒‘鐵翎堡’……小的請他稍等,就即進來稟報您玄爺!”玄劫含笑點點頭。
  道:“原來是‘飛稜’谷宇谷者弟找來‘鐵翎堡’,他來這裡倒是再好不過……”
  石中軒不禁問道:“玄兄,這位‘飛稜’谷宇,又是何等樣人物?”玄劫道:
  “這位谷老弟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暗器行家……一手‘金翅飛稜’暗器,已達神乎其技之境,是以有‘飛稜’谷字之稱……”轉身向老門房晏福又道:
  “晏福,你請他進來!”晏福哈腰一聲“喳”,轉身疾步出大廳而去。
  不多時,進來一位風度翩翩,身穿一襲長袍,看來有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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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狼嬰兒b

  向玄劫躬身一禮,道:
  “谷宇見過會主……”玄劫含笑問道:
  “谷老弟,您在何處看到玄某發射的‘神火’,這等快趕來‘鐵翎堡’?!”“飛稜”谷宇道:
  “谷宇從晉豫交境的‘濟化鎮’來此……昨晚,夜空飛起‘星光彩焰神火’,谷某不知道‘迎鼎會’中哪位兄弟所放,來到‘鐵鑰堡’看到大門紅紙上繪出‘搜神傘’,才知會主在此……”玄劫將“飛稜”谷宇,替眾人引見—番……指著晏衝,將“鐵翎堡”
  所發生的變故,告訴了他。
  又道:
  “谷老弟,您對江湖各地暗器。有過人鑑別之處……晏夫人‘玉蝶’江韻遇害在—種‘衝虹穿雲金錐’之下,不知此項暗器出於何人之手?”谷宇躬身一禮。
  道:“是的,會主……”轉向晏衝又道:“晏堡主,加害尊夫人‘玉蝶’江韻的‘冷虹穿雲金錐’,能不能讓谷某看看?”晏衝連連點頭。
  道:“是的,谷少俠,待曼某取出給您過目一看……”從裡間取出三枚“冷虹穿雲金錐”,交了給“飛稜”谷宇……”谷宇接過細細看去。
  半響,才向玄劫道:
  “會主,您能識得‘冷虹穿雲金錐’,眼力委實不錯……
  此類暗器江湖幾成‘絕聞’,天下武林使用此‘冷虹穿雲金錐’暗器,數來也不過只是兩人而已……”玄劫尚未開口,晏衝已接上問道:
  “谷少俠,武林中使用‘冷虹穿雲金錐’暗器的是那二人?”谷宇道:
  “谷某師承‘駝羅’乙休子,師父曾指出天下武林各形各式,詭秘離奇的暗器……
  谷某經他老人家說後,才知道這項‘冷虹穿雲金錐’暗器的來歷……”“遊虹”石中軒聽得,不禁暗暗為之一怔……
  “駝羅”乙休子,堪稱當代武林一位暗器宗師,原來“飛稜”谷宇是他老人家傳人,照此說來,剛才玄劫指谷宇是暗器行家,顯然此話並不過份。
  谷宇接著再道:
  “此‘冷虹穿雲金錐’暗器,據昔年家師所說,乃是晉西龍門山子午谷‘銀谷山核’佟辰前輩,遊俠江湖時所使用的……”晏衝聽到“飛稜”谷宇說出這些話,幾乎懷疑自己聽錯……宛若五雷擊頂,身子一陣震顫而怔住,心念卻是暗暗翻騰、激盪:
  “韻妹昔年師門為家,佟老前輩將她扶養長大,他老人家不啻是韻妹的嚴父慈母,難道他老人家……”石中軒已知“玉蝶”江韻師門來歷,側臉朝晏衝望了眼,就即向谷宇問道:
  “谷少俠,您方才說,天下武林只有兩人使用‘冷虹穿雲金錐’,除了這位佟前輩外,另外又是何人使用此一暗器?”“飛稜”谷宇道:
  “當年據家師所說,佟前輩門下有弟子數人。但將此秘門絕技,只傳了其中一個弟子……”玄劫聽到這“秘門絕技”四字。接口問道:
  “谷老弟,‘冷虹穿雲金錐’,有何突出、詭秘之處?”谷宇指著已置入桌上的三枚“冷虹穿雲金錐”,道:
  “此‘金錐’錐身曲折,猶如蛇形,其出手定勢並非屬一般暗器,而是凌空迂迴而飛,使人難以閃躲防患……”“鐵翎堡”堡主曼衝,對“銀谷山樵”佟辰門下弟子,除了愛妻江韻外,也有幾分清楚。
  接口問道:
  “谷少俠,您是否知道,佟前輩門下使用‘冷虹穿雲金錐’的,是哪一個弟子?”
  谷宇沉思了下。
  道:“此人叫‘卜申’,江湖上有‘金錐劍煞’之稱……”晏衝點點頭。
  道:“不錯,佟前輩門下有一弟子叫‘卜申’,但不知他江湖上有‘金錐劍煞’的稱號……”谷宇又道:
  “當年卜申行徑令人不齒,姦淫擄掠,樣樣俱來,後來給佟前輩所知道,清理門戶,準備將其除去,但r、申業已察覺,悄悄遠走高飛。”玄功緩緩一點頭。
  道:“晏堡主,現在經這位谷老弟如此說來,我們已找著這個‘謎’了……”朝眾人回頭一匝。
  又道:
  “昔年縣夫人‘玉蝶’江韻,是佟前輩從小扶養長大的愛徒,即使不守門規,犯了重大的戒條,佟前輩可以將其逐出門牆,但不可能在自己愛徒身上,使出‘冷虹穿雲金錐’,下這一毒手……”石中軒緩緩一點頭。道:
  “玄兄此話不錯!”玄劫又道:
  “到目前為止,雖然其中內委真相尚不清楚,但天下武林使用此‘冷虹穿雲金錐’暗器的,只有佟前輩和‘金錐劍煞’卜申師徒兩人……撇開佟前輩,剩下的就是江湖有‘金錐劍煞’之稱的卜申!”晏衝茫然。
  道:“卜申與拙妻有師兄妹之誼,因何要下此一毒手?”石中軒道:
  “縣兄弟,我等找著‘金錐劍煞’卜申,不難揭開其中內委真相。”“銀鞭”曼衝道:
  “佟前輩已將卜申逐出門牆,他的江湖行徑已與師門無干,何處去找卜申此人?”
  兩條刀般濃眉微微一軒。
  玄劫向谷宇道:
  “谷老弟,我們又閒不下來了……我玄劫坐鎮這裡碧螺峰之麓‘鐵翎堡’,你加快腳程回豫北清化鎮……近程用‘響鈴箭’傳函,遠程用靈鴿腳上系信,分驛投送,轉知‘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請他們探聽追查‘金錐劍煞’卜申的行蹤下落;一有消息馬上送來這裡‘鐵翎堡’,告訴我玄劫。”谷宇躬身一禮,道:
  “遵奉會主諭示,谷宇就此告退。”接著向曼衝、石中軒兩人辭別,匆匆離“鐵翎堡”而去。
  這一幕,看進“遊虹”石中軒,“銀鞭”晏衝眼裡,心中暗暗感動不已……不為名,不為利,就是為了這個“義”字所在,穿稜奔波於江湖。
  這張“家有喜事”的紅紙,還貼在“鐵鑰堡”的大門上……
  這日,老門房晏福踉踉蹌蹌進來大廳,向晏衝哈腰一禮後,走來這位“飄客”玄劫跟前,彎彎腰。
  道:“玄爺,外面有位客人,他說來‘鐵翎堡’找‘會主’,不知找的是不是您?!”
  玄劫微微一證。
  倏即含笑問道:
  “晏福,是何等樣一個人,你說來聽聽?!”老門房縣福做了做手勢。
  道:“身軀又高又大,一身油膩淋漓的短衫襖褲,那張圓滾滾的臉上長滿鬍鬚,年紀有四十多歲……看來倒像一個宰豬的屠夫……”“飄客”玄動聽到這些話後,含笑一點頭,道:
  “晏福,你眼光還真不錯,這人是個‘屠夫’……他來這裡找的‘會主’,正是我玄劫,你說有請!”晏福彎腰一禮,急急出大廳而去。
  這些話聽進石中軒、晏衝兩人耳朵裡,卻不由暗暗詫異不已……
  屠夫……“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居然還有“屠夫”這樣的人物。
  大廳門檻處一暗,進來一個鐵塔似的壯漢,看到玄劫,納頭便拜,道:
  “‘赤雷’桑槐,見過會主……”玄劫急急把他扶起,道:
  “桑槐,不必行此大禮……你從何地來此?”“赤雷”桑槐道:
  “就是俺老家晉中山山麓‘馬尾集’來這裡……”玄劫將廳上晏衝、石中軒兩人引見過後,問道:
  “桑槐,你是接到靈鴿,還是‘響鈴箭’,纔來這裡‘鐵鑰堡’的?”桑槐道:
  “俺接到您會主分驛投送來的‘響鈴箭’後,趕緊放下手裡那把宰豬的刀,找來這裡‘鐵鑰堡’……”玄劫微微一笑,問:
  “桑槐,你找來‘鐵翎堡’,有沒有替我玄劫帶些什麼消息?”“赤雷”桑槐不但個子高大,嗓門也大得出奇……拉過房邊一張椅子,坐下道:
  “回會主,俺桑槐就是來告訴您這件事的……”廳上晏衝、石中軒兩人聽此話,立即注意起來。
  桑槐拉開嗓門,接著在道:
  “娘的皮,他奶奶的熊……這兔崽子的‘破窯於’,就是扎在雲中山上……”玄劫微微一怔,道:
  “桑槐,你是指那個‘金錐劍煞’卜申?!”“赤雷”桑槐道:
  “不是他還有誰……娘的皮,這王八龜孫,在晉中雲中山一帶,攔路打劫,糟蹋娘兒們,連官家衙門也奈何他不得……”虎目一瞪,又道:
  “晉中一帶已給搗得雞飛狗跳天翻地覆……俺正要連絡‘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把這個孫子宰了,就接到您會主的‘響鈴箭’……”旁邊晏衝接口問道:
  “桑英雄,晉中雲中山佔幅遼闊,‘金錐劍煞’卜申紮寨的地點是在何處?”“赤雷”桑槐道:
  “這龜孫的‘破窯子’就在俺老家‘馬層集’的上面……
  那裡是雲中山百旗嶺‘赤鷲谷’……”微微一頓,又道:
  “‘金錐劍煞’卜申帶人紮寨的‘破窯子’,他們稱作‘寨川出莊’!”玄劫微微一點頭,道:
  “桑槐,僕僕風塵,可辛苦你了!”“赤雷”桑槐道:
  “會主,你不發‘響鈴箭’、靈鴿等玩意兒,俺桑槐為了老家地方上安寧,也正要找您呢……”老門房晏福匆匆走來大廳,向玄劫哈腰一禮,道:
  “回玄爺,上次來‘鐵翎堡’的那位谷爺,又找來這裡啦……”玄劫含笑,道:
  “晏福,快請他進來!”“飛稜”谷宇進來大廳,看到“赤雷”桑槐在座,含笑招呼道:
  “桑大哥,你是接到兄弟我的‘響鈴箭’,才找來會主這裡的?!”桑槐連連點頭。
  道:“一點不錯,谷兄弟!”現在“金錐劍煞”卜申行蹤有著,“不二劫”玄劫、“銀鞭”曼衝、“遊虹”石中軒、“飛稜”谷宇、和“赤雷”桑槐等五人,商討應付之策。
  晏衝問道:
  “桑英雄,您對雲中山百旗嶺‘赤鷲谷’一帶的情形是否熟悉?”桑槐哈哈一笑,道:
  “曼堡主,這還用問,俺老家‘馬尾集’鎮,就在百旗嶺‘赤鷲谷’的山腳麓……
  俺是老土地啦!”“飄客”玄劫目光從桑槐移向“鐵知堡”堡主晏衝,道:
  “晏堡主,從谷老弟和桑槐兩人,前後所說的情形判來,曼夫人‘玉蝶’江韻遇害,顯然此‘金錐劍煞’卜申,脫不了這一干係……”微微一頓,又道:
  “‘玉蝶’江韻與‘金錐劍煞’卜申,雖然有師兄妹之誼,可能由於江韻不齒他師兄卜申的行徑,才會惹此一浩劫。”石中軒接口道:
  “十八年前敏兒身陷狼窟,可能也是出於‘金錐劍煞’卜申的毒手?!”玄劫道:
  “石莊主,我等找去雲中山百旗嶺赤鷲谷‘寨川山莊’這個謎不難揭開。”五匹駿騎,載著五個來自社會不同階層的武林人物,取道往晉中雲中山而來……行程匆匆,這日抵達雲中山百旗嶺之麓的“馬尾集”鎮上。
  “赤雷”桑槐老家雖然在“馬尾集”鎮上,但過門而不入,與眾人一起打尖落宿在一家“大字客棧”……翌晨,離“馬尾集”攀登百旗嶺而上。
  五人坐騎,寄放在昨晚住宿的‘大安客棧’,各個身形盪空激射,宛若巨禽朗空,直向百旗嶺的“赤鷲谷”方向而上,接著拐入一條山道。
  “赤雷”桑槐自稱“老土地”,顯然對這裡一帶的情形十分熟悉,老馬識途,走在前面。
  “飄客”玄劫縱目回頭一瞥……山道兩側,巨木聳立,濃蔭高張。
  玄劫經過風風雨雨大小場面……此刻看到上“赤鷲谷”必經之路,卻見林木叢生,心裡已有了警惕……
  向走在前面兩步的桑槐,道:
  “桑槐,小心有人林中埋伏……”桑槐點點頭,道:
  “會主,俺知道。”“不二劫”玄劫把搭在肩背上的“油布裡卷”,解下後執握在手。
  “遊虹”石中軒、“銀鞭”晏衝、和“飛稜”谷宇等三人,聽玄劫說出此話,各個小心翼翼,不敢稍有一點疏忽。
  林間一聲喝叱:
  “打!”鐵疾藜、白虎釘、喪門釘、神箭、沒羽箭、飛蝗石、響鈴鏢、瓦面鏢、金錢鏢……
  “喇喇!喇喇!”破風銳響聲中,出自兩邊樹林,朝山道上五人,漫天花雨似的襲來。
  武家與人照面交手,誰出劍快,誰已站下不敗之地……
  此間所指“劍”,是包括拳掌,和各式兵器,也包括了“飄客”玄劫油布裡卷裡“搜神傘”。
  玄劫剛才向桑槐說出此話,自己業已有了應變的準備出自樹林的各式暗器,固然疾若閃空冷電,但玄劫出手,更快!油布裡卷猛一抖,油布飛脫,現出一柄傘架……此傘架即是天下武林少有見到的“搜神傘”兵器。
  “搜神傘”由一根粗逾兒臂,精鋼鑄造的鋼桿作為“主柱”。
  “主柱”四周十二支傘骨,尖端如矛,十二支傘骨猶如十二把鐵管,鋒利的雙面劍刃……主柱下面握柄處,鑲有牛骨的“推鈕”……
  “推鈕’上推,傘骨立張,主柱宛若旭日光輪……“推鈕”下推,則傘骨合攏,宛若兵器中的一支槍矛。“按神傘”十二支傘骨張開,就在此眨動一下眼皮還快的剎那,已舞成光圈……把包括玄劫自己在內的五人,盡籠入這光光圈圈之下。
  “錚錚!噹噹!”這些自樹林飛射而至的各式暗器,觸上“搜神傘”傘骨,紛紛彈飛而起,墜落山道的泥石地上。
  這一幕的演變,快得幾乎令人懷疑這是夢魔中的幻覺……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變故。
  玄劫撿起油布里卷,罩上“按神傘”,和眾人還是繼續往前面推進而上。
  來到“寒川山莊”大寨門前,一個年紀快將五十的長袍中年人,率領眾大漢排成一列,遙目向這邊看來。眾人走進跟前,長袍中年人目注玄劫,嘿嘿笑著道:“閣下用雨傘作兵器,該是‘百星流光迎鼎會’的‘飄客’玄劫?!”玄劫一笑,道:
  “好說,好說……玄某若是沒有猜錯,尊架就是用‘冷虹穿雲金錐’暗器,殺害同門師妹‘玉蝶’江韻的‘金錐劍煞’卜申?!”“金錐劍煞”卜申,臉色修然接連數變,陰陰道:
  “既是同門師兄妹之事,何容外人插嘴、插手?”—玄劫冷然一笑,道:
  “卜申,剛才玄某所說‘同門師兄妹’,那是在你臉上貼金……你叛離師道,遭師門所逐,江韻與你已無師兄妹之誼……江韻乃是有夫之婦,你卜申圖謀不軌,用‘冷虹穿雲金錐’將江韻置於死地……難道你要逃脫天下武林的公道?”“金錐劍煞”卜申嘿嘿連聲狂笑,道:
  “好一個‘圖謀不軌’……青梅竹馬,山盟海誓,光天化日之下付出諾言……卜某不得已遠離師門,就在兩年之間,江韻卻是移情別戀,改作人婦,卜某如此處置,認為並不過份……”“鐵翎堡”堡主晏衝聽到這些話,臉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
  玄劫微微一窒,又道:
  “卜申,嬰兒何辜……一個尚未滿月的幼兒,你將其置身狼窟,己心何忍?”卜申嘿嘿笑道:
  “問得有理,不愧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花前月夕,江韻在卜某耳邊輕語,婚後替卜某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兒,諾言猶在耳邊,江韻卻替人家生個娃兒……孩子無辜,罪在其母……”微微一頓,又道:
  “後來江湖傳聞,狼窟幼兒被武林中人所救……十八年來心有所未甘,卜某再次闖入‘鐵翎堡’,用‘冷虹穿雲金錐’將‘玉蝶’江韻作個超渡……”眾人靜靜聽著,但各個懷有不同的意念、想法……
  “飛稜”谷宇乃是當今武林,一代暗器宗師“駝羅”乙休子的傳人……他心念遊轉,卻有另外一個想法。
  “冷虹穿雲金錐”乃是脾睨江湖,震慴天下武林的一門暗器。
  “金錐劍煞”有侍無恐,侃侃而談,“飛稜”谷宇卻暗中注意卜申兩手的動態……
  自己三枚“金翅飛稜”已緊扣右手掌指。
  卜申嘿嘿一笑,又道:
  “‘飄客’玄劫,難得你有這份心意……但你‘替人作嫁衣’,卜某不領你這份情……”
  這個“情”字出口,右腕起處,“唰唰!”兩聲劃風銳響,焰焰金芒兩道,向玄劫迎面襲到。
  兩人談話時,相隔距離不到二丈……卜申出其不意,迅雷不及掩耳之襲……
  “搜神傘”再有參平造化之能,但時間與空間已難扣上。
  玄劫心頭一凜,一震……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自己這邊三條金虹,淬然暴現而起……”“飛稜”谷宇,擺住準頭,掌心三枚“金翅飛稜”,推肘翻腕,彈指而出。
  “錚!錚!”兩響,星火飛濺……“金翅飛稜”擋下兩枚“冷虹穿雲金錐”……
  一響不像出自人嘴的慘叫,“金錐劍煞”卜申眉心血花進現……“飛稜”谷宇第三枚“金翅飛稜”,亮頭襲中卜申兩眉中間的“眉心”,三寸長的“金翅飛稜”,沒進眉心兩寸!
  先是紅的鮮血,接著是白的腦漿,從卜申中著“飛稜”的眉心縫隙中擠流而出。
  滿臉是血,卜申身子晃了晃,嘴裡喃喃在道:
  “韻妹,我送你上了路,我自己也來了……”一響結結實實“□”的著地聲,“金錐劍煞”卜申血濺七尺,橫屍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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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懸壺濟世

  牆沿那張桌座上,一對衣著樸素六十左右的夫婦,橫邊這個看來有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年輕人身上一襲長袍,左臂的齊肩處,虛蕩蕩的垂了下來!年輕人看來還算秀氣,只是那張臉孔慘然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就像大病初愈,也像是遭受了一件無法彌補的傷痛。
  旁邊老者目光投向年輕人,雖然是安慰,卻無法掩飾住自己的傷感……柔和地道:
  “保兒,爹傾家蕩產,典田買房……你是柳家香煙後代,爹要設法將你這條斷去的左臂,治轉過來……”旁邊老婦道:
  “三榮,我們路途迢迢找去豫東鹿邑附近的‘長林鋪’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的?!”
  老者柳三榮點點頭。
  道:“看來錯不了……我們‘三官堂’東端的小旺兒,原因是壞了左腿的瘸子,經那位舒彬舒大夫診治後,回來‘三官堂’不再是個瘸子了……”頓了頓。
  又道:“那位舒彬老醫師,真有‘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之能,聽說官家衙門大老爺,還送他一塊‘妙手回春’的中堂橫匠……就是診金貴得有些離譜!”柳三榮的老伴柳大娘,道:
  “三榮,錢財是身外之物,只要讓保兒斷去的左臂再長出來,我們要謝天謝地了……”
  柳三榮對這件事已經過一番探聽。
  搖搖頭,道:
  “大娘,不是斷去的左臂再長出來,是取下另外人身上左臂,接到保兒身上……這位舒大夫要找到另外哪個願意交出左臂的人,給他一筆酬勞,所以診金貴的原因也就在這裡……”柳三榮夫婦兩人,帶了兒子在“白楊橋。”鎮—上這家“雙和樓”飯館用膳,他們邊吃邊談著,如果說“隔牆有耳”,也就是這時候了……
  貼近他們一張桌座上,有個身材瘦長,面容消矍,肩背上斜搭一只油布裡卷的中年人,橫邊是個身穿長;袍,看來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敢情他們兩人,原非竊聽人家隱私,但柳三榮一家三口的桌座,就在他們相隔咫尺間,這些活自然地傳j進兩人耳裡……
  何況這話聽來叫人稱奇……
  斷肢殘廢人的,取得其它人的肢體,居然能來治救彌補這人身上的殘廢?!鄰桌這兩人,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玄劫,另外那個是他的夥伴“飛稜”谷字。
  玄劫笑了笑。
  道:“谷老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居然有人能治救殘廢的人?!”“飛稜”谷字,兩條劍眉微微一剔,道:
  “會主,不用說,這又是庸醫斂財,巧玄名堂?!”玄劫抑低了聲音,道:
  “看來不像……鄰座那位老丈,說來歷歷如繪,有聲有色,似乎真有這回事的!”
  “飛稜”谷宇道:
  “‘殺身養身’,太殘忍了……”玄劫一笑。
  道:“剛才鄰桌老丈說,那個舒大夫找到一個願意交出手臂的人,給他一筆酬勞,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談不上什麼‘殘忍’……‘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老弟,這年頭銀子就是‘大爺’!”鄰桌柳家三口,只是用膳並未上酒,用過午膳後,匆匆離“雙和樓”飯館而去。
  他們走後,“飄客”玄劫和“飛稜”谷宇二人,談到自己的話題上……
  谷宇道:
  “會主,‘石斧’林蚊連這些事也找上我們‘百星流光迎鼎會’……這該是官家衙門處理的事。”玄劫一笑。
  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老弟,武林中真正好手,不會去六扇門吃‘太平糧’的……”谷宇不以為然。
  道:“江湖各地時有人口失蹤之事傳聞……難道官家那些衙役之班,門隸捕快,盡是些酒囊飯袋吃閒飯的?!”玄劫微微一點頭。
  道:“不錯,話是這麼說……但從‘石斧’林蚊那份書信中看來,憑這樣一位坐鎮一方的武林人物,引起他所注意,顯然已不會是樁單純的事……”一雙如刀濃眉皺起,眉心處那個“山”字形的皺紋刻劃出來……玄劫又道:
  “林蛟那封書函中,有這樣幾句話:
  ‘附近四周,人口接連失蹤,官家束手無策。當地鄉民已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境!’‘從這些話中看來,已不像是一般人口失蹤之事。”谷宇接口道:
  “會主,‘石斧’林蚊所指附近四周,那是指他‘洛水集’附近一帶?!”玄劫點點頭。
  道:“從信中含意看來,可能就是這情形。”谷宇道:
  “會主,那又是江湖上的‘人口販子’,在玩這些名堂玄劫接口道:
  “老弟,我們從信上幾句話,無法加以臆測,要到了‘洛水集’‘蒲雲莊’,見過那位‘石斧’林蛇後,才知道其中內委底細。”“蒲雲莊”位於豫東“洛水集”西郊,建築巍峨,氣象萬千,莊主“石斧”林蚊今年六十出頭,乃是北地武林中一位響噹噹人物。
  這日,兩位嘉賓來訪……這二人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玄劫,和他的夥伴“飛稜”谷宇。
  賓主寒暄過後,談到入口失蹤的那件事上……“石斧”林餃濃眉連連軒動,道:
  “老夫蹤遊各地數十年。有關人口失蹤之事,時有所聞,最後不外是官家抓住江湖上幾個‘人口販子’,就結案有個交待……但這次發生豫北一帶的,官家束手無策,連蛛絲馬跡的端倪也無從找著……”“飛稜”谷字接口問道:“林莊主,失蹤的都是些富家幼齡童兒?!”“石斧”林蛟已聽出谷宇問出這話的含意,搖搖頭,道:
  “谷少俠,這不像是黑道中人物,找上富紳大戶,人質,使出‘綁架勒索’的一手……”
  微微一頓。
  又道:
  “失蹤的並非幼齡童兒,都是身軀壯健的男女,也不是有錢的大戶人家……據者夫所知,‘洛水集’鎮上有個賣水果的小販子、還有一個替人縫製衣衫的女流,前後失蹤,兩人相同之處,都二十出頭,三十不到,身軀壯健的男子“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眉心那個“山”字皺紋,刻劃得更深更深。
  谷宇目光移向玄劫這邊,道:
  “會主,會不會是歹徒將這些壯年男女,擄去別處作‘奴工’?!”“飄客”玄劫搖搖頭,道:
  “老弟,此事已震撼江湖各地。歹徒再是明目張膽,不可能擄人作為‘奴工’、做此隻手遮天之事……”沉思了下。
  又道:
  “這件接連人口失蹤之事,極可能出於一個有組織的團體,在一種異詭波漏手法之下,把人擄去…”不錯、失蹤的都是體態壯健的男女,也可能擄去作一項極秘密的工事……”
  這位“蒲雲莊”莊主林蚊,目注玄劫道:
  “玄會主帶領‘百星流光迎鼎會’中高手,行俠仗義,除暴鎮惡,老夫替地方上請命,請您兩位仗義助一臂之力。”“飄客”玄劫並不推辭,緩緩一點頭。
  道:“林莊主,您我多年武林同道,現在地方上發生這等事故,別說出於您林莊主授意,即使玄某自己知道此事,也不會坐視不理……”微微一頓。
  又道:
  “但任何一件事,有前因才發生後果……我等必須先找出此人口失蹤的原因,才始能將其解決。”“石斧”林蚊道:
  “玄會主說得有理……”賓主把這件事談這裡,玄劫突然想起在“白楊橋”鎮的一家“雙和樓”飯館,聽鄰桌那個柳三榮老丈所說的那件事上……
  把話題移轉,玄劫道:
  “林莊主,這裡‘洛水集’也在豫東一帶,您可知道豫東鹿邑附近‘長林鋪’鎮上,有位‘舒彬’舒大夫?!”“石斧”林蚊見對方問到這件事,連連點頭道:
  “玄會主,您問到這位華陀再世,扁鵲重生的舒大夫,莫說老夫林蚊,上至官家大老爺,下到挨家挨戶求乞的要飯的,豫東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位舒大夫真乃慈航普渡,萬家生佛……”旁邊“飛稜”谷宇聽到這些話,朝林蛟這邊看來。
  林蚊又道:
  “聽說河南撫臺包松明包大人,還送了這位舒大夫一塊‘妙手回春’的中堂橫匾……”
  “飄客”玄劫就將來“蒲雲莊”途中,經過“白楊橋”在鎮上一家“雙和樓”飯館,鄰桌那個柳三榮老丈所說的話,告訴了“石斧”林蚊……
  滿臉猜疑之下,玄劫不禁問道:
  “林莊主,鄰桌那個柳三榮的兒子斷去一條手臂,那個舒大夫能將他治癒過來?”
  “石斧”林蚊道:
  “玄會主,‘神乎其技’四字,加諸在這位舒大夫身上並非言過其實……不只是斷臂缺腿,就是身上少了五官之一,或是有某種缺損,這位舒大夫著手成春,替病者照式照樣補救過來……”微微一頓。
  又道:
  “向舒大夫求治的病家,不只是豫北,東起河北、山東、西有山西、陝西,南下湘鄂兩地,不少都是專程找去豫東‘長林鋪’‘長德醫舍’……”“飛稜”谷宇接口問道:
  “林莊主,您所指的‘長德醫舍’,是舒彬舒大夫治病之處?”林蚊點點頭。
  道:“不錯……‘長德醫舍’巍峨高大,佔地寬敞,四周風火圍牆聳立有數丈高……”
  谷宇又問道:
  “林莊主,您去過舒大夫的‘長德醫舍’?!”“石斧”林蛟道:
  “舍親左手斷去三指,去年就是老夫陪同他去‘長德醫舍’求診的……不錯,果然著手成春,舒大夫替舍親配上斷去的三指……”’這件事玄劫在“白楊橋”鎮街“雙和樓”飯館已聽那個柳三榮說過,現在聽到“石斧”林蚊說這些話後,又問了出來:
  “林莊主,舍親左手三指業已斷去,又從何處找來三隻手指?”“石斧”林蛟道:
  “舒彬‘長德醫舍’的診金,遠比一般大夫昂貴,所以昂貴的原因,由於病家所需之物,來得不易……就以舍親斷去左手三指來說,這位舒大夫須要付出一筆代價,從別人身上找來這三隻手指。”“飄客”玄劫點點頭,道:
  “這就難怪了!”“飄客”玄劫受“石斧”林蛟所邀,來探查人口失蹤之事,和他夥伴“飛稜”谷宇,就在“蒲雲莊”暫時逗留下來。
  這日,地方上總捕頭“金刀”鮑雄,來“蒲雲莊”訪“石斧”林蛟……
  林蚊替玄劫、谷宇兩人,向“金刀”鮑雄引見了一番……鮑雄發現對方其中那個中年人,看來並不起眼,居然是脾睨江湖,叱吒武林的“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
  玄劫,暗暗感到十分意外。
  “金刀”鮑雄今年四十出頭,乃是衙門中的一位“總捕快”,地方上的身份不能算低……
  但,若以身懷之學,藝技上的造詣,要跟這位“迎鼎會”會主玄劫相比,那就相差一段很遠距離。
  鮑雄來“蒲雲莊”造訪,就是為了豫東一帶,人口失蹤之事。
  現在鮑雄發現莊主“石斧”林蚊,邀這位“飄客”玄劫,和他夥伴“飛稜”谷宇,作一臂之力,這不啻飛將軍從空而降……大喜過望。
  賓主大廳坐下後。“飄客”玄劫向這位總捕頭“金刀”鮑雄,問到有關人口失蹤之事……玄劫問道:
  “鮑捕頭,豫東一帶,迄今有多少人失蹤?”鮑雄撥指算了算,道:
  “到目前為止,縣城鎮甸合計起,失蹤的壯健男女共有三十八人之數……”“飛稜”
  谷宇接口問道:
  “這些失蹤的男女,都是些何等樣人?”總捕頭“金刀”鮑雄道:
  “社會各階層的人都有,但唯一相同之處,都是身軀強壯,年紀在二十到三十多歲之間的。”“飛稜”谷宇聽到此話,又想到自己所猜測,這些失蹤的人,可能給歹徒擄去做“奴工”這回事上。
  總捕頭鮑雄又道:
  “這些時候來,近圍一帶每一處縣城、鎮甸,幾乎都有一二人失蹤,只有鹿邑城東郊的‘長林鋪’鎮上,倒是平安無事……”“飄客”玄劫聽來感到意外,不由微微一怔,道:
  “總捕頭,你所指的‘平安無事’是‘長林鋪’鎮上並未發生有人失蹤之事?!”
  鮑雄點點頭,道:
  “不錯……”玄劫問道:
  “‘長林鋪’是個人丁稀少,荒僻的小鄉鎮?!”“金刀”鮑雄道:
  “‘長林鋪’鎮甸的繁榮熱鬧,人眾熙攘不下于一處縣城……對了,有位妙手回春的名醫舒彬舒大夫,他開設的‘長德醫舍’就在‘長林鋪’鎮上西街……”“飄客”玄劫一聲輕“哦”,聽來暗暗感到奇怪……
  倏然一轉念後,找出這樣一個各案來……“長林鋪”鎮上並未發生人口失蹤之事,難道跟這位懸壺濟世的舒彬舒大夫有關?!
  這“關係”又是屬於哪一方面的?
  “金刀”鮑雄恭敬有禮的道:
  “玄大俠,您如有差遣,吩咐之處,且請示下,鮑某遵囑辦理!”這位“迎鼎會”
  會主,又有“不二劫”之稱的玄劫,濃眉微微軒動,道:
  “總捕頭,有件事煩您暗中進行,同時不能讓衙門中任何人知道……”鮑雄臉色一怔,接口問道:
  “玄大俠指的是何事?”“飄客”玄劫道:
  “據外間傳聞,這位舒大夫替患者治癒殘缺絕症,病患者所需諸物,如手足肢體等,是他付出酬勞,取自另外人之身……您最好能找到一二名,曾向這拉舒大夫交出自己肢體之人!”“金刀”鮑雄詫然一怔,道:
  “玄大俠此話,敢情豫東一帶人口失蹤,與這位妙手成春的舒大夫有關?!”玄劫一笑道:
  “此刻言之過早,不能下此斷語,只是不妨作一番試探……”一頓,又道:
  “如能找到一二名,曾向舒大無提供自己肢體、器官之人,則這位舒彬大夫正是懸壺濟世,一位著手成春的醫師,與豫東一帶人口失蹤之事,絕無絲毫干係!”“金刀”
  鮑雄乃是衙門中的一位總捕頭,有他的閱歷、見聞……
  現在經玄劫說出此話,已聽得對方弦外之音……舒彬大夫替病患者治癒殘缺之症,其所需之物,又是從何處來的?若是付出一筆代價,從另外一個壯健的人身上取下,這類似一種買賣行為……不然……
  “金刀”鮑雄,心頭為之暗暗一窒……自己居然從未想到這回事上。
  “石斧”林蛟道:
  “‘長林鋪’鎮上街市,其繁榮熱鬧之處,不下于縣城,但並未發生過人口失蹤之事,倒是令人感到意外?!”“飛稜”谷字出於好奇的問道:
  “會主,如果舒彬大夫,真是主使暴徒暗中擄劫人口,其目的何在?”這位武林中有“不二劫”,又有“飄客”之稱的“迎鼎會”會主玄劫,微微一點頭,道:
  “不錯,老弟,這話你問對了……就是我過去說的,任何一件事,有其前因才有後果,我待找出人口失蹤的因素,才能揭開此一撲朔迷離的疑團……”微微一頓,又道:
  “如果鮑雄總捕頭找到一二名,曾向舒大夫提供自己肢體取得酬勞的人,則這位舒彬舒大夫,正是一位有奉華陀之能,懸壺濟世的醫師……”總捕頭“金刀”鮑雄接口道:
  “玄大俠說得不錯……不然,舒彬所需之物,從何而來,又如何替患者治療殘缺之症?”“石斧”林蚊問道:
  “玄會主,如果舒彬是擄劫人口暴行的主使人,如何會吩咐屬下,不准在‘長林鋪’鎮上下手?”玄劫一笑,道:
  “林莊主,這就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話……舒彬若果真是擄劫人口的主使人,他怕會引起地方上的人懷疑,就在自己設診‘長德醫舍’的‘長林鋪’鎮上,不下這一手。”“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示下吩咐,鮑某這就前去探查此事,若是找不到提供患者所需之物的人……”
  玄劫點點頭,道:
  “不錯,總捕頭,如果找不到向患者提供所需之物的人,其中就大有文章了……這位著手成春,懸壺濟世的舒彬舒大夫,可能與人口失蹤有關……”微微一頓,又道:
  “不過目前此話,言之尚早……這位舒彬舒大夫,若真是一位萬家生佛,有割股之心的醫師,那有關人口失蹤之事,我等必需另找門徑,探聽其中的來龍去脈。”“金刀”
  鮑雄從座椅站起,拱手一禮,道:
  “玄大俠,鮑某往‘長林鋪’一行,暫且告辭。”話落,匆匆離去。
  “飄客”玄劫和“飛稜”谷宇兩人,雖然逗留在“洛水集”的“蒲雲莊”,但兩人並不閒下來,經常出去外面走動。
  這天,兩人從外面回來“蒲雲莊”,大廳坐著總捕頭鮑雄,莊主林蚊陪坐一邊。
  “金刀”鮑雄見兩人進來大廳,站起身招呼一禮。
  “飄客”玄劫問道:
  “總捕頭,探查之事,可有進展?”“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鮑某就是這了此事.來‘蒲雲莊’找您一談的。。。”各個坐下大廳……
  鮑雄又道:
  “鮑某運用各種藉口、方式,在不露內委底細真相之下,直拉間接,探查向‘長德醫舍’提供患者所需之物,換取酬勞的人……”玄劫接口問道:
  “結果如何?”“金刀”鮑雄搖搖頭,道:
  “一無所獲……但此事看來,確有蹊蹺,若非您玄大俠上次所提,鮑某尚未想到這上面……”玄劫濃眉微微一軒,道:
  “總捕頭,您剛才說‘蹊蹺’二字,是指何事而說的?”“金刀”鮑雄道:
  “衙門捕快孫乙,上次七峰山捕匪,給盜匪削去左耳,就在‘長德醫舍’病房治療……
  鮑某用此探看屬下藉口,深入病房探看,有一個助手的中年入,拿了一只血水猶熱的左耳,就有一者者用藥物部上孫乙左邊斷耳處……”玄劫接口問道:
  “鮑總捕頭,您所看到的那老者。就是‘長德醫舍’主人舒彬?!”鮑雄點點頭,道:
  “此人就是有‘妙手回春’之稱的‘舒彬’舒大夫……
  身穿綿袍華服,個子瘦長,年紀看來有七十開外……”“飛稜”谷字問道:
  “總捕頭,聽您說來那只耳朵才始從人體割下……您是否看此中年人,從何處取來的?”“金刀”鮑雄道:
  “舒彬離開病房,那中年人替孫乙里扎時,鮑某問過此話……中年人相信鮑某此話,出於詫異、驚奇而問,他指了指病房地上,含笑不語,作此表示。”玄劫一副不解的神情,問道:
  “這只鮮血猶熱的人身上耳朵,取自病房地上?”“金刀”鮑雄道:
  “鮑某也無法會意過來……那助手中年人替孫乙包紮過後,匆匆走出病房去。”
  “飄客”玄劫道:
  “總捕頭,您未曾見到那個割下耳朵的人?!”“金刀”鮑雄搖搖頭,道:
  “未曾見到,鮑某剛才所指蹊蹺之處,就在那上面話題一轉,鮑雄又道:
  “長德醫舍’在‘長林鋪’西街,建築巍峨,佔地遼闊,幾乎佔去了整條的西街……
  鮑某曾兜向‘長德醫舍’巨宅後面,作一番察看……”玄劫接口問道:
  “是否有所發現?”“金刀”鮑雄道:
  “巨宅尾端人跡稀絕,有一條丈來寬的溪溝,迂迴而過……‘長德醫舍’後面一條杯口粗的水管,自巨宅通向溪溝……”濃眉微微一壁,又道:
  “從水管流入溪溝,是一股有惡臭怪味的廢水……”莊主林蛇道:
  “總捕頭,那可能是‘長德醫舍’廁所的水管,通向尾端溪溝?!”鮑雄已理會這話的含意,搖搖頭,道:
  “從水管流入溪溝的廢水,並非糞便的臭味,那是像腐臭生蛆的屍體,所散發出的惡臭怪味……”“飄客”玄劫聽鮑雄說出這些話,當他想到另外一件事上時,心頭暗暗一沉。
  “金刀”鮑雄目光投向玄劫,又道:
  “玄大俠,慚愧,鮑某此行,一無所獲!”玄劫搖搖頭,道:
  “鮑總捕頭,你不是一無所獲,該是滿載而歸……”眾人聽得不由愕然。
  “飄客”玄劫又道:
  “此人口失蹤之事,看來並非僅是目前所發生的事,那是由於對方手法詭秘,同時分散各地,趨向遠處,是以過去所犯下的案子,沒有被人察覺到,此番對方集中豫北一帶,才震驚了官衙,和地方上入……”“金刀”鮑雄接口問道:
  “玄大俠,您所指的‘對方’,又是誰?”玄劫沉思了下,道:
  “總捕頭,您不虛此行,雖然尚未掌握具體憑證,但這樁撲朔迷離,茫無頭緒的人口失蹤公案,已找到了蛛絲馬跡的端倪……”“金刀”鮑雄臉色微微一怔,試探問道:
  “您是指‘長德醫舍’舒彬舒大夫?5”“飄客”玄劫道:
  “舒彬學得一門殘暴無倫的邪門醫技,殺身養身,牟獲暴利……那些給擄劫去的壯健男子,成了他治癒患者的‘藥材’……”這位總捕頭“金刀”鮑雄,聽玄劫說出此話,情思之餘,不禁慨然道:
  “原來這個萬家生佛,著手成春的舒彬舒大夫,居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視線投向玄劫,又道;“玄大俠,—待鮑某稟報大老爺,將舒彬逮捕歸案……”玄劫連連搖頭,道:
  “使不得,使不得……一無證,二無據,如此一來,不但打草驚蛇,那才是真正一無所獲……”一笑,又道:
  “據說河南省撫臺大人包松明,還送了舒彬一方‘妙手回春’的橫匾……你們大老爺為了要保持自己紗帽前程,您把此事報了上去,不但不會採信,恐怕還會用了‘讒言誣告’的罪名,將您撤職查辦呢!”這位衙門總捕頭鮑雄聽到這些話,不由詫然震住,楞愣朝玄劫看來。
  玄劫收起臉上笑容,又道:
  “舒彬能做出這等滔天罪狀的殘忍暴行,其本身就不會是個單純人物……擄劫人口,亦如探囊取物,顯然有不少江湖中高手能人,為其賣命效勞……這又豈是您官家一個總捕頭所能對付的?”“金刀”鮑雄知道玄劫,並沒有絲毫嘲弄的意味,欠身一禮道:
  “玄大俠說得十分有理。”玄劫冑蹙眉沉思了下,又道:
  “鮑總捕頭,這件事不但不能上報你們大老爺,就是你屬下捕快門隸前,您亦得守口如瓶,不能有一點洩漏出來……”鮑雄臉色一怔,欲語還休。
  玄劫又道:
  “必需要蒐集到有關舒彬屬實罪狀,那時別說撫臺大人,就是京城裡的皇帝老子送他橫願,也不管用了。”“金刀”鮑雄,舔舔嘴唇,搓搓手,道:
  “玄大俠,您說得入情入理,一點不假……但,就是您剛才說的,江湖上有不少高手能人,替舒彬在賣命效勞,這……這伯就不簡單了。”這位“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又有“不二劫”之稱的“飄客”玄劫,一笑道:
  “本來就不簡單嘛……不然,這位‘蒲雲莊’莊主林蚊,勞命傷財,把我玄劫和我夥伴請來這裡,幹啥?”“金刀”鮑雄已聽出玄劫話中含意,連連點頭,道:
  “是……是的,玄大俠!”一雙如刀濃眉,微微一蹙,眉心處,刻劃出一個深深“山”字形的皺紋……“飄客”玄劫目注鮑雄,道:
  “總捕頭,您閒著也是閒著,能不能替我玄劫做一件事?”“金刀”躬身一禮,道:
  “玄大俠,您只管吩咐就是!”玄劫道:
  “‘長林鋪’鎮西街那家‘長德醫舍’,您最好多加註意……”鮑雄接口道:
  “注意去舒大夫那裡求治的病患者?”玄劫搖頭,道:
  “不是去注意那些看病的……‘長德醫舍’如有起眼似江湖人物進去,您來告訴我。”
  “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有此囑咐,鮑某知道。”第二章 石龜遁天錄“長林鋪”這條直直的大街,分“東街”“西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大街兩邊鱗次桔比,各行各業的買賣店舖應有盡有。
  “飄客”玄劫和“飛稜”谷宇兩人,正在“長林鋪”的東端大街上……谷宇遙手一指,道:
  “會主,‘海山樓’酒店就在那邊。”玄劫抬頭朝天色望了眼,道:
  “老弟,現在還不到午膳時分呢!”“飛稜”谷宇童心末泯的道:
  “開店做買賣的,上門就是客,此刻雖然末到午膳時間,但我們進那家‘海山樓’酒店,店夥總不會把我二人攆了出來吧……再說我們給定的地點是‘長林鋪’鎮上東街‘海山樓’酒店,若是‘神手’歐七先到一步,沒有發現我們兩人,他還認為把地點弄錯了呢?!”“飄客”玄劫轉過臉一笑。
  道:“老弟,你這不是嫌話說得長了些?!”“飛稜”谷宇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走進“海山樓”酒店,樓上還有“樓廳”雅座,兩人卻找了個樓下店堂,接近窗欄的一張桌旁,吩咐店夥端上吃喝酒菜。
  偌大的“海山樓”樓下店堂,就只有他們這張桌座上兩位客人。
  店夥酒菜端上,兩人邊吃喝邊聊談起來。
  “飄客”玄劫一口酒送進嘴裡。
  道:“這位歐老弟投入‘迎鼎會’後,他原來‘神偷’的稱號,我替他換了‘神手’……
  不知他老毛病有沒有改了過來?”“飛稜”谷宇道:
  “會主,這個您不用操心,歐兄弟是個肯向上的年輕人,您會主這等器重他,他還會糟蹋了自己?!”話題一轉。
  又道:
  “那天我們發出帶書函的‘響鈴箭’,不知道歐七會不會收到?”玄劫聽到下面那兩句話,略一思忖。
  道:“那位歐老弟如果本身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應該可以收到的。”他們吃喝談著時,這家“海山樓”店堂裡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幾名店夥殷殷張羅接待,忙個不迭。
  兩人桌座貼向店堂的窗櫺,從窗戶往外看去,街上景物一覽無遺。
  他們談著時,視線有時就投向窗外。
  谷宇不期然中,目光又投向窗外,突然一聲輕“哦”,道:
  “會主,那邊走來一個很像歐兄弟!”玄劫順著谷宇所指方向,朝窗外看去。
  鎮街那端,走來一個看來年紀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個子瘦瘦長長,穿的是一襲文巾儒衫。
  以“文巾儒衫”打份而言,該是一位足踩方步,文質彬彬的書生。
  但這襲文巾儒衫。穿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那該是找錯了“主”,怎麼看去也不像是個書生……步子蹣跚瑤踴,兩眼四下張望!
  一不小心,腳尖給地上一塊石頭絆了下,一個跟路跌出數步,差點跌個餓狗吃糞。
  窗櫺裡的玄劫,看得不禁笑罵道:
  “臭小子,還是那副窩囊勁……”店堂裡的谷宇,向窗外大聲道:
  “歐兄弟……歐兄弟……”歐七聲音是聽到了,可是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身子在大街上一陣旋轉,又朝街上行人,一個個直直的看去。
  玄劫看得又惱火,又發笑。
  向著窗外大聲道:
  “歐七,這裡就是‘海山樓’啦!”歐七聽到這響聲音,抬頭看到大街邊上,懸著一塊“海山樓”酒店招牌,—個箭步穿過熙熙攘攘的街上人叢,奔進店堂來。
  谷宇站起身招呼道:
  “歐兄弟,會主和我,比你先來一步。”歐七走來兩人桌座邊,向玄劫長揖一禮,道:
  “歐七見過會主……”轉身向谷宇,道:“谷哥,剛才是你在叫我?!”谷宇沒有馬上回答,移過一張椅子,吩咐店夥添一付杯筷,替他斟一杯酒後,才道:
  “歐兄弟,您接到會主給您的‘響鈴箭書’了!”歐七一笑。
  道:“不然我就不會找來這裡了……”目光投向玄劫問道:
  “會主,有什麼指示嗎?”玄劫答非所問,含笑問道:
  “歐老弟,我替將‘神偷’的稱號替你改作‘神手’,你那個愉雞摸狗的毛病,可曾改了過來?”“神手”歐七道:
  “會主,您不必為了我歐七此事操心……會主賜下‘神手’稱號,我歐七別的不濟事,可不能辜負了‘神手’這兩個字,就在掌指上下功夫……”玄劫含笑問道:
  “你在練些什麼功夫?”歐七用手做了個手勢,道:
  “‘指風’……”“飄客”玄劫微微一怔。
  道:“武家沒有‘指風’這門功夫,那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名堂?!”歐七點點頭,道:
  “不錯,這是我歐七自己想出來的名稱……動貫手指,‘指風’指處,碎金裂鐵……”
  一笑又道:
  “過去我歐七偷雞摸狗時,要找根鐵絲、鐵桿等玩意兒開鎖,現在如果用上‘指風’的話,別再那樣費事,‘指風’落處,鎖眼立碎……”“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若有所思中微微一點頭,但卻又問道:
  “歐七,你已不再偷雞摸狗,妙手空空,練成這門功夫則甚?”“神手”歐七道:
  “會主,武家之道,包羅萬象……我歐七不再妙手空空打人家主意,我練成的‘指風’這門功夫,同樣可以用在別的場所。”“飄客”玄劫微微一點頭。
  道:“不錯,歐老弟,你說來也有道理……此番我玄劫邀你來‘長林鋪’,你這門‘指風’功夫,正好派上用場……”他把有關“長林鋪”鎮上“長德醫舍”舒彬舒大夫的情形說了下,又道:
  “歐老弟,我玄劫邀你來這裡,以我等‘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力量,除去這個人形獸心,殘忍歹毒的舒彬舒大夫。”“神手”歐七一點頭。
  道:“行,會主,您如何吩咐,我歐七如何下手做……”玄劫用手指沾了杯中酒,在桌上畫出簡單的圖形,指著道:
  “這是‘長德醫舍’的圖形……這座建築房宇銜接,佔地極大,‘長林鋪’西街左邊幾乎全包括在內……”一指谷字。
  又道:
  “我和谷老弟經過數天來暗中探查,已找出其中蛛絲馬跡的端倪……”指著桌上畫出的地形:
  “這裡一帶是‘長德醫舍’後端,鐵門重鎖,行跡詭秘,令人可疑……雖然區區鐵門阻止不了我玄劫行動,但有你歐老弟之助,更是事半功倍……”“神手”歐七注視著用灑水畫出的地形半晌,若有所思中,道:
  “會主,兵家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幹妙手空空的一行來說,亦得先要來個‘投石問路’,探得其中虛實後再十手……”目光移向玄劫:
  “除了鐵重鎖外,裡面情形如何……是否有‘重兵’埋伏?”玄劫緩緩一點頭。
  道:“歐老弟,這話你問對了……另外有官衙總捕頭‘金刀’鮑雄,也參與這項行動,吃喝過後我陪你去‘長德醫舍’巨宅尾端,察看一番,再一起前往離此不遠的‘洛水集’‘蒲雲莊’,到時見到‘金刀”鮑雄,我等再作一番研判。”三人吃喝過後,離“海山樓”酒店,來“長林鋪”西街左側的“長德醫舍”。
  由西街橫巷,拐進“長德醫舍”巨宅尾端……這裡一帶人跡稀絕,跟前面大街上一比,幾乎是又換了一個世界。
  走在前面半步的“飛稜”谷宇,突然出聲,道:
  “會主,歐兄弟,慢著!”身形閃晃,閃進小徑邊一棵大樹……銜尾兩人,也跟著閃身藏進大石後面。
  三人縱目往前面看去……
  前面三丈處。是條回延而過的溪溝,正有幾個身軀粗壯的彪形大漢,把一只只有人形大的布包,往溪溝裡扔去。
  這幾個大漢把布包扔下溪溝後,其中一個揮揮手,魚貫進入一扇鐵門……一響“當”
  的金鐵相撞聲,鐵門又給閉上。
  三人來到扔下布包之處,下面是一條水流急湍,水色渾濁的溪溝,布包扔下溪溝,逐波流去……其中一只布包,可能扔下那人腕力不夠,還叉在岸邊突出的尖石上。
  “飄客”玄劫急展一式“蒼鷹攫兔”身法……移身踏下岸邊,右腕攀著岸邊老樹樹根,左臂舒展,把叉在石尖那只有人形大的布包提了起來,擲向地上。
  一響結結實實“□”的墜地聲,布包散開,一股腐臭怪味,頓時蔓延開來。
  三人掩上鼻子朝散開的布包裡看去……這是一具已失去人形的屍體。
  屍體缺臂殘腿,頭部五官已被摘去,形狀猙獰可怖……
  顯然遇害已有多日,才有惡臭怪味散發出來。
  “飄客”玄劫慨然道:
  “這人死得好慘……這又是給舒彬舒大夫,當作‘藥材’使用的!”“飛稜”谷宇道:
  “會主,我等不宜打草驚蛇,把這具屍體照式扔下溪流中才是!”玄劫點點頭。
  道:“不錯,谷老弟說來有理!”腕臂一送一推,把布包這裡面屍體,扔入溪流中。
  “神手”歐七,掀掀鼻子,皺皺眉,道:
  “會主,哪裡來這股惡臭怪味?”“飛稜”谷宇指著那由巨宅尾端,通向溪流的水管,道:
  “這是水管中廢水,所散發出的臭味!”“飄客”玄劫接口道:
  “兩位老弟。水管廢水,和剛才那具屍體散發出的臭味相同……這可能是舒彬配製成一種藥物,灑在殘缺死亡者的身上,化作一股廢水,從水管流向溪流……”一頓,又道:
  “剛才那幾個大漢,扔下溪流的屍體,那可能是不及用藥物化解,就扔下溪流了事!”
  “飛稜”谷宇,一指剛才關上的鐵門,道:
  “會主,據谷宇判來,鐵門裡就是‘長德醫舍’殺害無辜的人間地獄。”“飄客”
  玄劫道:
  “谷老弟說得不錯,打開這扇鐵門,就可以揭開這團血淋淋的‘謎’……”“神手”
  歐七接口道:
  “會主,我等是否此刻動手?”“飄客”玄劫道:
  “不慌,歐老弟……就是你在‘海山樓’酒店說的那句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等先回‘蒲雲莊’,聽聽那個總捕頭鮑雄的情形如何!”眾人回來“洛水集”的“蒲雲莊”,那位總捕頭“金刀”鮑雄,已恭候在大廳,看到“飄客”玄劫等回來,站起身招呼……
  玄劫將“神手”歐七引見過後,就即問道:
  “總捕頭,您可曾探得有關‘長德醫舍’的動靜?”“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鮑某就是等您回‘蒲雲莊’,我們可以詳細談……”賓主坐下,莊主“石斧”林蛟道:
  “玄會主,剛才鮑總捕頭說來,‘長德醫舍’果然有高手能人臥伏其間……”“金刀”鮑雄接口道:
  “鮑某生怕引起‘長德醫舍’中人的懷疑,還是用了探望部下捕快孫乙的名義,進去裡面的……”玄劫眉宇微微掀,接上問道:
  “鮑總捕頭,可別打草驚蛇……您是找上誰,問出這些話題的?”“金刀”鮑雄道:
  “就是上回見到的助手中年人……這人叫‘申玉’,上次悶聲不啃氣.這次說了不少話……”一笑,又道:
  “他替那個孫乙換藥,鮑某稱讚他手法高明,申玉聽來受用,話題就這樣展開的……
  他一邊替孫乙換藥,鮑某一邊就跟他聊起來……”玄劫目注一瞥,道:
  “那個中年人知道您是衙門中的總捕頭?”鮑雄一點頭,道:
  “他知道,由於申玉知道鮑某的身份,鮑某才能問出這些話來……”微微一頓,又道:
  “鮑某跟那申玉說,‘長德醫舍’出入人眾複雜,而且經常有巨額銀兩進出,是否須要官家衙門,派人前來暗中保護?2”玄劫見這位鮑總捕頭,用了這樣一個藉口,含笑接口問道:
  “那個中年人如何回答?”鮑雄笑道:
  “那申玉聽到這話,認為出於鮑某一番好意,說是不需要官家衙門派人來暗中保護,‘長德醫舍’舒大夫‘已請了四位有本領的江湖高手,帶領一批人,作為‘長德醫舍’的護院……”“飄客”玄劫聽來暗暗為之一怔……不錯.,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朝“迎鼎會”中兩個老弟望瞭望,玄劫含笑問道:
  “鮑總捕頭,您有沒有問了那個申玉,舒彬請來哪四個江湖高手?”“金刀”鮑雄道:
  “這是重要關鍵,鮑某怎能不問……據申玉說,舒彬請來的四個江湖高手,是‘赤眉’蔡銘,‘遊影’馬飛,‘黑蠍子’胡大勝,和另外一個‘地龍’陶振……”一笑,又道:
  “說的無意,聽來有心……玄大俠,申玉所說的其中那個‘黑蠍子”胡大勝,和‘地龍’陶振二人,乃是官家下文各府各縣,項目緝撲的江洋大盜!”“蒲雲莊”莊主“石斧”林蚊,道:“鮑總捕頭,此番如果將舒彬舒大夫‘殺身養身’的暴行人贓俱獲,再將胡大勝、陶振兩人緝捕歸案,您該是功外立功了……”拉長臉苦笑了下,鮑雄道:
  “此番若是能將殺人魔王舒彬除去,全仗您林莊主,和玄大俠等數字一臂之助……
  慚愧,鮑某忝列衙門總捕頭,那是糟蹋了王家的官糧……”話到這裡,向“飄客”玄劫等問道:
  “玄大俠,您三位對‘長德醫舍’的情形,是否有所收穫?”玄劫就把在“長德醫舍”巨宅後面,所發現到的情形,告訴了“金刀”鮑雄……
  又道:
  “經玄某等三人研判,‘長德醫舍’殺害無辜的屠場,可能就在那扇緊閉的鐵門之內……”微微一頓,又道:
  “剛才鮑總捕頭所指的那四個江湖中人,只是霸道玩命之流,算不上武林高手,我等三人不難把他們除去……”“金刀”鮑雄連連點頭,道:
  “不錯,玄大俠,有您三位鼎力之助,那些麼魔小丑,那是自嫌命長。”兩條如刀濃眉微微一蹙,“飄客”玄劫目注“金刀”鮑雄,道:
  “鮑總捕頭,您帶領親信的屬下捕快,您我雙方配合無間,向‘長德醫舍’採取一次行動……必需人贓俱獲,才使舒彬舒大夫罪證屬實,俯首認罪。”“金刀”鮑雄道:
  “玄大俠,您這話不錯,舒彬仗著扶台大人包松明的庇護,想來個隻手遮天……我等將其罪狀執握在手,才使他無法再作狡辯!”眾人將這次向“長德醫舍”,如何採取行動,和時間上的配合,作了一番周密的商討……
  “飄客”玄劫道:
  “鮑總捕頭,您帶領親信捕快,再調動一營兵丁作為後援,由‘長德醫舍’正門而入,我等三人由巨宅尾端進襲……”把雙方行動時間,又作了一番交待。
  帶著一份歉意的神情,“飄客”玄劫向這位“蒲雲莊”莊主“石斧”林蛟,解釋的道:
  “林莊主,您不必踩入這道渾水,所以就不必參與這次行動……”“石斧”林蛟微微一怔,—接口問道:
  “玄會主,此話怎講?”玄劫道:
  “這次由大批人丁失蹤,而轉成劣醫‘殺身養身’殘害無辜的慘劇,顯然有黑道中人暗中支撐……‘蒲雲莊’在‘洛水集’扎立根基多年,而‘洛水集’和‘長林鋪’近在咫尺之間,林莊主不必與黑道中人,架梁子結下解不開的怨仇……”“金刀”鮑雄接口道:
  “林莊主,玄大俠這話十分有理,地方上如有風吹草動之事,自有官府衙門前去處理……鮑某自知力量不夠,蒙您林莊主引見,認識了玄大俠等三位,慨諾以一臂之力相助……”緩緩一點頭,鮑雄又道:
  “林莊主雖然並未參與這次行動,但地方上安寧來說,您乃是一位‘幕後功臣’。”
  “石斧”林蛟見兩人前後說出這番話,知道出於一番好意,也就答應下來。
  夜色深沉,星月光亮下三個身影,往“長林鋪”方向疾馳而來……這三人就是江湖上有“不二劫”之稱的“飄客”玄劫,和那“飛稜”谷宇,以及“神手”歐七兩個夥伴。
  身形盪空激射,宛若巨禽翩空,但三人的嘴巴並沒有閒下來……
  “神手”歐七道:
  “我歐七浪蕩江湖這麼些年,奇奇怪怪事見過不少,像‘長德醫舍’這檔事,還是第一次聽……從活生生人身上砍下手足四肢,居然能裝配到另外一個殘廢的人身上,真怪……”“飛稜”谷宇道:
  “會主,據我谷宇看來,可能還有其它的邪門玄虛?!”“飄客”玄劫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到底我等找到那個舒彬舒大夫,從他身上自然知道內委真相……”三人來到“長林鋪”鎮上,鎮街買賣舖子早已收店打烊,四下一片靜悄悄的……身形幾個起落,已來到了“長德醫舍”巨宅的後端。
  “飄客”玄劫指著那扇重鎖鐵門,向“神手”歐七道:
  “歐老弟,你出手‘指風’落向鎖眼,會不會有金鐵相撞之聲出來?”“神手”歐七一笑,道:
  “會主,聲響難免會有一點,只是不注意的話就不會聽到!”三人來到緊閉的鐵門前,“神手”歐七右掌戟指疾吐,指向鐵門鎖眼……幾響“嘶嘶嘶”的裂帛似的聲中,這扇沉甸甸的鐵門,已應手推了開來。
  三人從鐵門而入,裡面是拾步而下的石階,沿壁疏疏朗朗,相隔一段距離,掛著一盞油燈……
  夜風吹送,迎面撲來一陣腥臭怪味……這股味道,在宰豬羊的屠宰場可以聞到。
  來到石階底層,在油燈光亮下,短暫間視線上的錯覺,三人懷疑真正來到一處屠宰場……
  走入仔細看去,不錯,“屠宰場”,但宰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豬羊牛馬。
  這些“人”,有的用鐵鉤掛起,有的橫在砧板上,有的早已嚥氣死去,有的尚在奄奄一息中。
  眼前這三人,闖過刀劍交橫生死場面,一身是膽,但此時此地,看到這幕人間地獄的景像,禁不住身上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玄劫一指那扇通往裡端的門,悄聲道:
  “我們走去那邊看看,又是何等樣情形?!”三人推門而入,迎面傳來一霉濕、汗臭、怪怪的味道……裡南有一只只丈來見方的鐵籠,囚禁鐵籠裡不是狗貓牲口,而是一個個人。
  籠子裡的人看到三人,譁然哭叫起來:
  “大爺,饒了咱吧……”“爺爺,你我都是同樣的人,幹嘛這樣糟蹋人家?!”這陣哭叫聲中,—響“亮喀”聲起,進深那扇重鎖的鐵門張了開來,出來四個剽悍精壯的中年人,其中一個嘿嘿笑道:
  “你等是嫌自己命長了,找來這裡庫房?!”手握一口鋸齒絞鋼刀,這人亮頭亮臉朝向走前半步的玄劫一記砍下。
  玄劫閃身一挪,解下油布裡卷猛一抖,亮出‘‘搜神傘”兵器……
  “搜神傘”十二支鋒利如刃的傘骨張開,飛舞出一輪溯然黑翼……
  四人中兩人手執兵刃,橫裡撲來,黑翼恍如利劍鋒刃……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這兩人首當其衝,砸掉兵刃,兩顆腦袋各個削去一半……
  “搜神傘”的走勢,仿佛在同一剎那間,傘骨中間那根主柱,已像矛尖似的剁進剛才說話那人胸窩。
  玄劫的動作太快了,快得已使人無法捕捉到視線中的“焦點”……第四個中年人,不知死活的衝了上來。
  玄劫“嘿”聲一笑……
  “搜神傘”驟收驟張……一陣旋轉中,仿佛刃輪似的伸展而出。
  第四個撲上的那人,軀體就像摹被炸藥炸了一樣……
  肢離骨碎,血肉橫飛。
  四人後面還有不少吃呼的大漢,但何曾見到這等慘厲,駭人的場面,各個亡命拔腿離去。
  “飄客”玄劫“搜神傘”一收,套上油布裡卷……除了地上四具不成人形的屍體外,就像並沒有發生過剛才那回事。
  玄劫走到其中一只籠子前,向籠子裡人道:
  “別害怕,我們是來救你等出險的……”轉身向旁邊“神手”歐七,道:
  “歐老弟,又得要用上你‘指風’功夫啦!”“神手”歐七運用“指風”功力,把所有籠子裡的鎖眼一一毀去。
  “飄客”玄劫一點人數,囚禁籠子裡一共有男子二十一人……就即向這些人道:
  “你等給舒彬舒大夫擄來此地,給他視作‘藥材’使用,現在九死一生逃出這條命,到時去衙門公堂,你等願不願向官家大老爺,指出舒彬罪狀?”這些劫後餘生的男女,譁然應諾。
  三人帶了這二十一名遭擄的無辜,來到“長德醫舍”這間偌大的大廳……
  這位舒彬舒大夫,比手劃腳,正在向這個衙門總捕頭大肆咆哮……指著高掛大廳中央那塊橫匣,道:
  “混帳東西,有眼無珠,竟敢找上我舒彬舒大夫身上來……這塊‘妙手回春’橫匾,乃是河南扶台包松明大老爺送來的,難道你等沒有看到……”舒彬有恃無恐,向“金刀”
  鮑雄等說這些話時,身子朝向廳堂大門……並未發現通裡間那扇門中,出來玄劫等,和那些遇難的無辜。
  “金刀”鮑雄看到玄劫帶了一夥衣不蔽體的男女出來,知道對方已順利完成……
  嘿嘿一笑,鮑雄掏出鐵鍊子,朝舒彬頭上一亮,道:
  “‘妙手回春’的舒大夫,有理沒有理你上了衙門公堂不妨再說個清楚……你看看後面這些人是誰?”舒彬舒大夫,轉身看到那些擄來男女時,知道東窗事發,臉色驟變……
  衙門大老爺柳功名坐下公堂,審理舒彬舒大夫這樁公案……”舒彬暴行的“人證”,是給“飄客”玄劫等三人,從地窟籠子裡救出的那二十一名男女。
  至於“物證”,那是“長德醫舍”地窟,那處慘不忍賭的“人間屠宰場”。
  舒彬再是有財有勢,鐵掙掙的罪狀橫在眼前,只有俯首認罪。
  大老爺柳功名,不由好奇問道:
  “舒彬,你這一門‘醫理’是誰傳授你的?”舒彬垂著頭,回答道:
  “並無人傳授,四十餘年前,小的蹤游太行山,一處地穴中發現一部‘石龜遁天錄’祕籍,祕籍中記下這門醫技……”柳功名接口問道:
  “這部‘石龜遁天錄’祕籍,尚在你‘長德醫舍’?”舒彬道:
  “小的精研這部祕籍五年,但‘石龜遁天錄’接觸陽光、空氣過久,已‘天化’成一堆塵埃……
  柳功名聽來詫然怔了下……又問道:
  “舒彬,你這門‘醫技’真有這等靈驗?”舒彬嘿嘿一笑,道:
  “‘騙死人不償命’……肢體、器官換上,無法保持久長,經過三年、五年,照樣脫體離去。”陽關道上一匹駿騎,馳騁而行,玄劫還是繼續他遊蹤飄泊“飄客”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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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懷璧其罪a

  湘西羅子山龍口嶺一帶,並非是探幽攬勝踏青遊覽的去處,卻有不少人去往那裡……
  去龍口嶺的,俱是身懷藝技的武林中人。
  龍口嶺峰顛,有一座“寒冥巖穴”,穴中藏有一件異寶,乃是運用西方太乙真金鑄製而成的一把“匝天游虹龍淵劍”,如果有入得此仙家神兵,真個斷金切玉,無堅不摧。
  但數十年來,武林各門各派的武家,攀登羅子山龍口嶺的不計其數,卻都是空走一遭。敗興而歸,說不定還把命留下。
  江湖傳聞中,龍口嶺“寒冥巖穴”中有一頭怪物,其名叫“七步響尾岩龍”,誰也不知道此怪物如何會蟄伏在這口洞定中。
  “七步響尾岩龍”,由頭到局長有七尺,尾巴有環結一串,能發出異樣聲響,引誘山中鳥獸前來,將其吞噬而食……口中噴吐毒氣,更足利害非凡,人獸稍有沾上,立即暈迷倒地,毒發身死。
  “寒冥巖穴”中藏有一柄仙家神兵的“匝天游虹龍淵劍”,但巖穴中卻潛伏著這頭異獸“七步響尾岩龍”,無異天然護衛,寶劍無法到手。
  “岩龍”不但口噴毒氣利害,而且縱跳如飛,一躍十丈八丈,四只鋼爪更有奇毒……
  據江湖所傳,要製此異獸“七步響尾岩龍”,除了身懷上乘絕技之外,此獸混身鱗甲,不畏任何兵器所襲,是以如能找出它要害“罩門”之處,才能一舉將其撲殺。
  一抹身形,星飛九擲,盪空激射,攀登羅子山龍口嶺而上……
  此人身穿一件玄黑色包扣勁裝,年紀二十出頭三十不到,以“雲中鶴”康豪的名號,蹤遊江湖各地。
  “雲中鶴”康豪初離師門,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但如果有人提到“寒梅山翁”辛石,那是武林中無人不知的一代劍術宗師……康豪就是這位老人家的弟子。
  江湖傳聞,湘西羅子山龍口嶺“寒冥巖穴”,藏有一柄仙家神兵“匝天游虹龍淵劍”
  之事,康豪聽來出奇,前來一探。
  康豪施展輕功,循著迂迴曲折的山徑,攀登而上,來到峰頂,空山蕩蕩,並無異龍……
  瞇目緩緩遊轉看去,在峰頂迤儷而下的一端,有口一二丈方圓的大洞,他這一發現身形翩然而下。
  來到洞穴邊注目看去,深不見底,洞內飄出陣陣惡臭,聞之令人作嘔……再向四圍附近看去,所有草木,顯得一片枯黃,毫無生氣。
  康豪緩緩點頭。
  自語道:
  “不錯,照此看來,這口大洞就是江湖傳聞中,藏有仙家神兵的‘寒冥巖穴’……”
  康豪爬上一道山坡,四圍古木叢生,正是一個絕好的藏身之處……目注下端“寒冥巖穴”,靜觀動靜。
  不多時,從洞中傳出一陣“呱呱呱”的怪響,這陣聲響聽來,令人毛骨驚然。
  康豪知道時機已到,立即將弓弩暗藏袖底,右手長劍也亮了出來。
  不大多久,洞口影形晃擺,一團黑影冒升而起。
  山坡林木中的康豪注意看去,正是怪獸岩龍,光天化日之下,看來分外真切……
  這頭岩龍的外形,就像一只碩大無比的壁虎,由頭至腹,有七八尺長,身後卻有交加拖著兩條碗口粗,丈許長的尾巴。
  岩龍長了一顆三角形的怪頭,塌鼻闊口,目大如碗,兩眼閃射出瑩瑩碧光,口中長舌吞吐,通體皮肉呈暗綠色,身上滿是污泥。
  這頭岩龍出來洞穴,爬行兩步,似乎已聞到“生人”氣味,碧眼一睜,候的肚皮—鼓。
  康豪暗叫一聲:
  “不好!”抖臂振腳,一簡“蓮花箭弩”,射出五點寒星,直取岩龍雙目。
  岩龍外形看來又粗又蠢,但卻是機警無比,康豪暗器才一出手,岩龍“呱”的一聲怪叫,長尾一剪,拔起兩丈多高,五點寒星,俱被躲了開去……
  岩龍身形凌空,向康豪藏身的山坡林木處,直撲而至。
  康豪大吃一驚,微起七八尺高,閃過來勢,手中長劍照准岩龍頭間,砍個正著……
  劍鋒落下,如中頭頂,岩龍分毫無傷,顯然鱗甲堅韌非凡。
  康豪一劍未曾奏效,候即雙足一踏,一個“燕子飛雲縱”之勢,身如巧燕,自岩龍頭頂三四尺處,飛掠而過……
  這頭岩龍似乎業已通靈,知道來人身懷絕技,不敢貿然撲攻。
  岩龍就用四只腳爪,和交加長尾,把山石打得“吧吧吧”直響……
  肚皮一鼓一縮,口中噴出毒氣,奇臭燻天,令人頭腦悶脹,無法接近。
  “雲中鶴”康豪,見這頭岩龍果然利害,急切之際,也奈何它不得。
  康豪一聲長嘯,身形往上一縱,一個“平步青雲”之勢,拔起三丈來高……凌空一個空心斤鬥,頭下腳上,使個“蒼鷹攫免”身法,直向岩龍頭上落去……
  快將踢到岩龍剎那,身形一翻,雙腿一拳,展出“雲裡連環腿”絕技,一腳踢向巖龍鼻尖。
  敢情武家稱“金鐘罩”,“鐵布衫”橫練功夫,不畏刀劍,但有“罩門”所在,如對方襲上此人“罩門”,即使不死,亦得重傷。
  此刻,這頭“七步響尾岩龍”,周身鱗甲堅韌無比,但也有它“罩門”所在……岩龍除了肚皮處是它要害所在,鼻尖一塊軟肉,也是它無法抵禦外來襲擊之處。
  康豪這一腳踢出,落個正著,岩龍狂吼一聲,身子抽搐幾下,已橫屍在地。
  “雲中鶴”康豪將岩龍除去,口中服下一顆“避穢”靈藥,由洞穴而入……
  這口“寒冥巖穴”洞口僅一二丈方圓,進入穴中卻十分寬敞。
  康豪目光遊轉看去,洞壁一塊凸出的山巖上,隱隱有光亮泛射而出……走進看去一柄古劍。
  古劍出鞘,晶芒閃耀,時幻五彩,流波如虹……此即是引起天下武林所矚目的“匝天游虹龍淵劍”。康豪將“龍淵劍”佩在腰帶……洞中幽暗烏黑,而且奇臭難聞,此刻“龍淵劍”業已在手,康豪離洞穴而出。
  康豪出來洞穴,見就在岩龍橫屍的邊上,站著一個身軀魁偉,年有六十左右的頭陀……
  頭陀臉色赤朱,額上束著一道金圈,寬有兩三寸……
  他這副容貌,長得獅鼻海口,一對虎眼,兩眼精芒熠熠,望去令人生畏。
  頭陀身穿一襲灰黑色袈裟,腰間扣著一只懸膽型囊包,足登多年麻鞋,手中執著一柄長有七八尺的“虎頭杖”。
  頭陀見康豪從巖穴中出來。
  嘿嘿一笑,道:
  “朋友,你比洒家‘六合羅漢’松明,早來這裡‘寒冥巖穴’一步了……”康豪見自己探找“龍淵劍”的行藏已洩,也知道眼前這松明老和尚不懷好意……從容自若。
  向對方抱拳一禮,道:
  “在下‘雲中鶴’康豪,山行半途,大和尚攔住在下去路,不知有何賜教?”“六合羅漢”松明嘿嘿笑道:
  “好一個‘山行半途’……康朋友,真人面前不必說假話,你且把‘龍淵劍’留下,洒家和你交個朋友……”康豪朗聲一笑。
  道:“大和尚看來也是江湖道上有數的人物,竟這等蠻不講理……‘龍淵劍’乃是仙家神兵,有緣者得之,無緣者失之,區區康豪出生入死,誅斃岩龍,取得此劍,並非從大和尚寶剎盜得,為何要留下此劍?”松明嘿嘿笑道:
  “‘龍淵劍’乃是稀世奇珍,豈能淪入你乳臭未幹的小子之手……你能斬下岩龍,難道洒家不能?你只是早來一步而已!”康豪從對方神態、言詞判來,知道一場廝殺難免……
  這老和尚心狠手辣,即使自己交出“龍淵劍”,自己這條命也難留下……
  一聲冷笑。
  康豪道:“大和尚乃是空門中人物,居然還如此貪心……在下恕難從命,只有捨命一陪,較個雌雄了!”托地跳後三步……“龍淵劍”還是佩戴腰間,原來那把劍執握在手。
  松明咧唇一笑。
  道:“施主要與洒家比武藝?好極!”話落,左腳一閃,右腳往前一上步,虎頭杖就勢一舉,“童子拜佛”,直向康豪當胸戳來。
  原來“六合羅漢”松明這根虎頭杖,和普通兵器不同,雖然有了“虎頭杖”之稱,但與空門武家所使用的“方便鏟”卻有大同小異之處。
  虎頭杖頂端,有一口鐘式杖頭,看去似乎並不鋒利,卻用精鋼加工打成,要比一般所謂的“方便鏟”大得多。杖桿一丈不足,九尺有餘,乃是用深山老藤所製成,再加上幾道光漆,烏黑油亮,軟硬兼全。
  後把杖桿,頂著一個純鋼月牙,看去宛若兩支虎齒,十分鋒利。
  如果不現杖頭,只看月牙形這邊,就像方外老方丈用的“枴杖”。
  “六合羅漢”松明使用這件兵器,原是參入枴杖、矛槍兩種招術而成的,這些年來眸睨江湖,威震武林。
  “雲中鶴”康豪已知道對方虎頭杖利害,但此時此地,不能不捨命一拼……
  往後微退半步,單手持劍,使個“丹鳳朝陽”招數,劍鋒一托杖身,一撩一崩,居然盪開杖頭……
  一式“順水推舟”,劍勢如電,劍氣如虹,反向松明老和尚咽喉刺來。
  老和尚大喝一聲:
  “來得好!”不躲不架,杖身往下一沉,兩肩一含勁,杖端月牙盤空一繞,一招“西崩銅山”,再招“達摩朝海”,接連兩杖,風聲呼呼,直往康豪下三路卷進。
  康豪見對方兵器沉重,不敢硬接硬架,腳尖一點地面,使個“黃鴿衝霄”,拔起一丈來高,自松明左肩飛掠而過……
  雙方經過五十餘回合,松明老和尚愈戰愈勇,康豪這邊劍法漸漸散亂!
  原來康豪所使用的乃是輕兵刃單劍,松明老和尚這把虎頭杖,連把帶柄,重有四十五斤,又重又猛……
  康豪在交擊情況之下,不敢跟對方虎頭杖硬對硬架……生怕自己單劍給崩飛脫手。
  以雙方使用的兵器來說,松明這把虎頭杖,長八尺有餘,康豪手中長劍,僅三尺八寸。
  武家使用的兵器,有“一寸長,一分強”之說……寶劍雖然鋒利,尺寸上卻比不過虎頭杖的長。
  由於這一個原因,使康豪跟對方出手過招,有搏手搏腳之處。
  雙方照面交手到七八十餘回合,康豪不但劍法散亂,已漸漸後勁不繼。
  松明這邊翻翻滾滾,杖風到處,砂石飛揚,威力十分驚人。
  康豪已替自己有了推斷……如果照此纏戰下去,兇多吉少,倏然給想了起來:
  “兵器交手無法佔到便宜,但自己獨門暗器‘燕尾金漂’,研練有素,百發百中,不妨施展出來,以求敗中取勝。”康豪心念閃轉,替自己決定下來……突然把手中長劍招數一變,“唰!唰!”一連兩劍,旋風似的便向松明老和尚卷來。
  “六合羅漢”松明,認為對方舍命相拼,急忙向邊上略一閃挪……
  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手中這把“虎頭杖”的走勢,略略鬆弛了下。
  康豪趁勢拔身一躥,一展“烏龍出洞”身法,托地騰出一丈七八……身形才始沾地。
  再這—式“乳燕出巢”,拔起一丈多高!康豪躍身兩縱,已躥出三丈開外。
  松明老和尚一聲冷叱:
  “不將‘龍淵劍’留下,你想脫身離去?”康豪就趁此空隙之間,一連取出三支“燕尾金鏢”……
  倏地自左標有,一個旋身,左臂振腕一揚,喝聲:“打!”“唰!唰!”破風銳響聲中。兩支金鏢聯珠飛出,直取老和尚雙目……
  接著左臂掄腕一翻,—式“葉底偷桃”,“唰!”又是掠過一道冷芒……第三支金鏢挾著一股勁風,直取松明咽喉。
  這手暗器打法,稱作“迎門三不過”,一鏢接著—鏢,連珠打到,使敵人有措手不及之處。
  至少在康豪想來,老和尚手中那柄虎頭杖雖然利害,但難能逃脫自己三支“燕尾金漂”。
  誰知此“六合羅漢”松明,卻有—身不能等閒視之的驚人本領。
  一見對方打出暗器,哈哈一笑……
  左手倒拔虎頭杖,微微一側,舒開瀟扇似的右掌,三指微長,直迎上去,翻腕一妙,先把第一支金鏢,讓過鏢鋒,箝住鏢尾……那就像小孩子捉蜻蜓似的,已把此鏢接住。
  一鏢入握,第二支鏢已到!
  老和尚不慌不忙,回過鏢頭,隨手一甩,正巧和第二支鏢,頂個正著……“噹噹”
  兩聲,兩支鏢凌空相撞,墜落地上。
  就在這眨眼剎那之間,第三支金鏢已銜尾飛到。
  松明和尚身形,穩如鐵塔,紋絲不動……左手揚處,“當”的一聲,杖端月牙往上一拋,已把第三支鏢,彈落地上。
  這情形看進康豪眼中,不禁為之駭住……牙關一咬,右手一抬,“唰唰唰”五枚“蓮花鋼彈”,破空飛出,作蓮花形,直向老和尚打去。
  這五枚蓮花彈,一撤而來,三上兩下,精光熠熠,星馳電掣,幾乎是同一時間,向老和尚松明面門、胸腹等要害,齊齊襲到。
  這手暗器打法,很難使人閃躲,但這個“六合羅漢”松明和尚,似乎還沒有把對方出手的五枚“蓮花鋼彈”,放進眼裡……
  不慌不忙,霍地身形一展,使出一套“鐵板橋”的功夫來……
  雙腳牢牢釘在地上,身形向後一仰,一顆禿頭幾乎貼到地上,恰恰把五枚蓮花彈避過,相隔距離,只在分寸之間而已。
  康豪見第二種暗器又告失敗,心頭暗暗驚住,正要把身上所剩餘的兩套“蓮花彈”
  一齊取出,準備跟這老和尚捨命一拼……
  “六合羅漢”松明。
  哈哈一笑道:
  “姓康的小子,你這些破銅爛鐵,在洒家羅漢爺眼中還不夠看的……你把取自‘寒冥巖穴’的‘龍淵劍’留下,洒家饒你一命……”康豪冷然“哼”了聲。
  道:“你這個老和尚,攔路截劫,天下佛門弟子,為你蒙羞老和尚又是嘿嘿數笑。
  道:“小於,你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現在就看看洒家羅漢爺出手了……”袈裟巨袖揮處,“唰唰”兩聲破風銳響,兩支袖箭一支銜接一支打來。
  “雲中鶴”康豪顯然也是一位暗器行家,對暗器“聽風辨位”之術,十分熟悉……
  一聽勁風襲起,立即斜斜一塌身……”第一支袖箭,“呼”的擦耳根飛過,同一個剎那間,右臂腕把一翻,用中食拇之指,又把第二支袖箭的箭尾箝住。
  康豪俯首朝接下的暗器看去,心中不由暗暗一驚……
  此暗器箭身長約五寸,箭頭成三角形,冷射出藍紅之色,顯然用毒藥淬過,一旦中著人身,後果就不堪設想。
  康豪目注手中暗器,暗自震驚的短暫間,老和尚嘿聲一笑,銜尾三支“凌芒袖箭”,已連珠飛到。
  康豪用劍一格,“叮噹”聲中把前面兩箭打落,第三支箭“嘶”的聲起,已穿上左肩……當即為之一麻。
  康豪中著淬毒袖箭,自知已不能迎敵,如飛往山麓方向跑去。
  “六合羅漢”松明老和尚,嘿嘿大笑聲中,銜尾急急追來。
  康豪自知身中毒箭,性命難保……但人到臨死之前無不掙扎,決無束手待斃之理。
  可是,康豪這一奔跑,箭尖之毒,順著體肉血流激盪,更快速的蔓延全身……
  箭毒漸漸攻入心脈,這口毒氣,再也無法提起,就在十餘丈路之處,眼冒金星,眼前一黑,腳上驟然一軟,康豪一跤僕倒地上。
  老和尚松明嘿嘿大笑,銜尾追來。
  邊走邊道:
  “小子,明年今日是你‘忌辰’,你身上這把‘龍淵劍’已是洒家羅漢爺的了……”
  揮起手中虎頭杖,朝僕倒在地的康豪頭上砸下。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唰”的一聲破風銳聲響起,飛來一抹身形……
  快如驚虹閃電,輕若飛絮微塵……
  一個“潛龍升天”之勢,拔起三丈多高,凌空,雙肩一抖,兩腿一拳,再展一式“凌虛飛渡”身法,煥然平穿而下……
  人未撲到,一股無影掌勁,挾著雷霆萬鈞之力,破空打來!
  “六合羅漢”松明,一杖正要落向僕倒在地的康豪,吃著這股威猛渾雄的掌勁,一時拿樁不住,□□□往後跌退七步。
  松明和尚不但是“老江湖”,還是個“行家”……挨上這股掌勁,原來那股高傲凌人的氣燄,驟然消失了十之七八……
  由於此種空掌勁力,內功氣功,內家修為,非臻爐火純青之境,無法施展!老和尚定神看去,此人身材瘦長,面容清瘤,是個身穿一襲長袍的中年人……
  這個目中無人“六合羅漢”松明,再也估不到這看來並不起眼的中年人,居然精於“奇門天罡氣功”、“大力劈空掌”絕技……
  又愧又怒。老和尚喝聲道,“朋友,你是誰……洒家‘六合羅漢’松明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因何要踩下這趟渾水?”中年人神姿昂然。
  哈哈一笑,道:“區區‘玄劫’……蒙武林同道不嫌,送了‘不二劫’、‘飄客’兩個稱號……”松明老和尚怔了怔。道:
  “你……你是江湖傳聞‘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玄劫一點頭,道:
  “不錯,正是區區……”微微一頓。
  又道:
  “你要問玄某,為何干預你的事……我且問你,你老和尚身為空門中人,為何由於一把‘龍淵劍’,大開殺戒,要將此年輕人置於死地……這是你佛門弟子所作所為麼?”
  “六合羅漢”松明一時回不出話,嘿嘿笑了幾聲,落退三五步處,才道:
  “憑你‘飄客’玄劫,要插手管洒家羅漢爺之事……找死!”這個“死”字出口,袍袖揚處,五點寒星直向玄劫面門七孔封去。
  “飄客”玄劫見暗器飛來,身形紋絲不動,長袍衣袖迎風一拂,把五支梅花箭打落地上。
  “六合羅漢”松明對“百星流光迎鼎會”早有所聞,此刻目睹會主“飄客”玄劫,輕描淡寫之下施展這一手,知道對方身懷絕技,並非沽名釣譽之流……
  嘿嘿一笑。
  老和尚松明道:
  “‘飄客’玄劫,難得尊駕插手‘龍淵劍’此事……河川歸源,相見有日,此事自有交待……”話到此,轉身如飛而去。
  玄劫急步走來康豪倒地之處……“雲中鶴”康豪臉如紙色,已奄奄一息。
  “飄客”玄劫從貼身衣袋,取出祕製的“化毒散”灌救迴光返照中,康豪悠悠醒了過來……當他看到旁邊這長袍中年人,已知道自己是此人所救。
  吐出一縷嘶啞,低弱的聲音,康豪道:
  “小弟‘雲中鶴’康豪,多蒙兄台相救,感激不盡……
  不知兄台如何稱呼?”玄劫說出自己名號、來歷。
  接著問道:
  “康兄,如何會跟那松明老和尚交上手的?”原來“飄客”玄劫是路過此地,並非為了“龍淵劍”攀登龍口嶺……後來從松明老和尚話中聽來,才知攫奪康豪“龍淵劍”,至於前半截情形還不甚清楚,是以才會問出此話。
  康豪就將隻身單劍,上龍口嶺“寒冥巖穴”,誅岩龍,取得“龍淵劍”後,遭松明老和尚中途截劫的情形,斷斷續續中說了一下……接著道:
  “多蒙玄兄相救,不然小弟已喪命松明老和尚虎頭杖之下……”“飄客”玄劫道:
  “康兄家居何處,待玄某負你往附近城鎮找醫治救如何?”康豪吐出一縷輕弱的聲音。
  道:“小弟康豪以師門為家……家師‘寒梅山翁’辛石,他老人家住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小弟甫離師門來到江湖……”喘息了一陣。又道:
  “小弟中著松明老和尚淬毒暗器,毒氣已攻入心脈,藥石無效,不必再找尋醫師……”
  “飄客”玄劫浪跡江湖多年,各方面見聞淵博……輕輕按上康豪脈腕,脈博低弱,五臟已損……
  輕輕籲吐了口氣。
  玄劫道:
  “康兄可有任何囑咐,待玄劫替你了斷未了的心願?”康豪低聲道:
  “‘匹夫無罪,杯壁其罪’……小弟由於此‘龍淵劍’惹上殺身之禍……煩玄兄去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一行,將此事告訴家師……”“飄客”玄劫點點頭。
  道:“康兄,玄劫替你做到此事……”一陣激烈的喘息後。
  康豪又道:
  “玄兄在松明老和尚杖下,救了小弟性命……小弟大限已至,留……留下‘龍……
  龍淵劍’無用,玄……玄兄在小弟身上解下此劍,可……可作玄……玄兄隨……隨身兵……
  兵刃……”話到此,頭臉一垂,已溘然長逝。
  玄劫見康豪嚥氣去世,他並非想貪得此“龍淵劍”,但若此劍和康豪一起埋入一環黃土也是可惜,就將此劍從康豪腰帶解了下來。
  “飄客”玄劫就用這把“龍淵劍”,在山徑邊野僻處山地上,掘出一口長方形的地坑,將“雲中鶴”康豪遺體掩埋入裡,上面再掩上石板泥土。
  一雙萍水相逢的武林中人,這個替另外那個人入土掩埋……人與人之間,就是那麼偶然,那麼令人不可思議。一座簡陋的墳墓落成,玄劫找來一塊長長方方的石板,上面用劍刻出“雲中鶴康豪之墓”數字,取作墓碑,樹立墓地之前。
  “飄客”玄劫在墓碑前,躬身施了三禮,才帶著那口“龍淵劍”離去。
  玄劫移步離開湘西羅子山龍口嶺,山徑這邊那塊山坡地,但心念還是遊轉在那回事上……
  據“雲中鶴”康豪稱,他師承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寒梅山翁”辛石。
  從江湖傳聞,“寒梅山翁”辛石,年壽已屆百齡,堪稱當今武林,一代劍術宗師。
  辛石昔年一門“三幻無影劍”劍法,脾睨江湖,冠絕天下武林。
  “雲中鶴”康豪乃是“寒梅山翁”辛石傳人,如何會敗在那個“六合羅漢”松明和尚之手?“飄客”玄劫心念遊轉,百思不解。
  武林中人,一諾千金……何況這是“雲中鶴”康豪臨死前的囑託……“飄客”玄劫取道往鄂南九宮山月眉峰方向而來。
  曉行夜宿,行程匆匆,這日來到九宮山月眉峰之麓,玄劫攀登而上……
  來到峰腰一帶,山徑崎嶇,迂迴曲折,玄劫迷失了方向……原來可依太陽射照之處,辨識方向,但眼前雲層濃密,不見陽光。
  玄劫心裡正在暗暗焦急之際,前面林木深處,傳來唏唏噓噓之聲,卻又不禁為之一震……
  難道有山狼野獸諸類,出入其間……抑或有剪徑強徒,暗伏在此?“飄客”玄劫肩背搭著一只油布裡卷的囊袋,裡面是他獨門兵器“搜神傘”!腰間佩戴一口長劍,那是“雲中鶴”康豪臨死前所贈“龍淵劍”。
  山狼野獸皆無所懼,若是剪徑盜匪,不妨將其除去,替地方上除害。
  “飄客”玄劫心念閃轉,昂頭提步,踏著山徑石階而上。
  突然一響“□嚓”聲,出自山徑邊樹林,玄劫心中早有準備……即使不用“搜神傘”,不用“龍淵劍”,憑自己一雙肉掌,已足可應付……
  停下腳步,凝神應變!這響“□嚓”聲落,山徑邊濃密的樹林裡,探出一顆圓滾滾,光禿禿的大腦袋來……
  這人腦袋是圓的,鼻子像腦袋上頂著一只小皮球,也是圓的……
  探頭出樹林,驟然間看到山徑邊上玄劫,心裡一驚之下,兩只眼睛直瞪,也成了一雙圓滾滾的。
  這人一驚,玄劫卻是一怔……此人不像剪徑盜匪,藏身樹林則甚?這人從他圓滾滾、光禿禿的腦袋看來,無法估他準確年歲……玄劫抱拳一禮,道:
  “這位兄台請了,在下迷失途徑,煩請指點一二……”跟著圓滾滾腦袋擠出樹林,這人身上穿著一襲半長不短,過膝的對襟大褂,腰間圍上一條布帶,一雙椏叉腳光光的沒有穿鞋。
  這人直勾勾的望了玄劫一眼,沒有接上回答……“哼!
  哼!”幾聲吆呼,從樹林揪出兩大捆的樹枝極幹……原來是位採柴的樵夫。
  這人把兩大捆木柴移出樹林,才結結巴巴問道:
  “你……你去哪裡?”玄劫含笑道:
  “這位哥兒,您可知九宮山月眉峰在何處?”這位年歲無法捏準的樵夫,兩條疏疏朗朗的眉毛一掀,指了指自己兩腳站的地方,道:
  “這……這裡就是月眉峰……”敢情“飄客”玄劫,業已知道自己攀登月眉峰,但不知“臥岳洞府”何處,是以接口又道:
  “這位哥兒,您可知月眉峰‘臥岳洞府’,走向哪一方向?”樵夫聽到這話,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又直瞪出來……吞下大口的口水,才道:
  “你……你去‘臥岳洞府’找……找誰?”玄劫朝樵夫臉上這副模樣的神情望了眼,道:
  “在下趨‘臥岳洞府’,拜見‘寒梅山翁’辛老前輩!”第二章 搜訪仇蹤憔夫指了指玄劫,問道:
  “你認識‘寒梅山翁’辛石?”玄劫搖搖頭,道:
  “在下並不認識辛前輩,但識得他老人家的弟子‘雲中鶴’康豪。”樵夫聽到‘康豪’兩字,兩顆圓滾滾的眼珠亮了起來朝玄劫身後望了眼,道:
  “你貴姓……康兄弟沒有跟你一起回來?!”“飄客”玄劫見這樵夫口稱“雲中鶴”
  康豪“兄弟”,已可猜出此人與康豪之間的淵源關係,但情形尚未有真切清楚,就把口氣轉了過來,道:
  “這位兄台,在下‘玄劫’……有關‘雲中鶴’康豪之事,待玄某見過辛前輩後,詳細再談。”樵夫聽到玄劫此話,不再問下去,用扁擔摃起兩大捆木柴,道:
  “你要見辛前輩隨同我一起去好了!”玄劫拱手一禮。
  道:“如此有煩兄台了。”樵夫摃起兩大捆木柴,走在狹窄的山徑道上,看來並未有出奇之處,但玄劫發現自己銜尾跟在後面,始終無法趕上……
  心中暗暗詫異之餘,暗中注意看去,發現這個圓滾滾大腦袋的樵夫,走態竟是武林中少有見到的“鬥牛七星步”身法。
  玄劫這—發現,馬上提起一份內家功力,從後面緊隨而上,並肩走在一起……側過臉向樵夫問道:
  “敢問這位兄台,不知如何稱呼?”樵夫見玄劫從後面趕了上來,問出此話,轉臉一笑,道:
  “我叫‘古心’,師父替我取了個‘石虎’的外號玄劫想起剛才古心對康豪用了“康兄弟”之個稱呼,接口問道,“古兄和‘雲中鶴’康豪,您二位是同門師兄弟?2”
  “石虎”古心點點頭。
  道:“不錯,我和康豪是老師哥和小師弟……我來到世界吃了四十多年飯,他才從娘的肚子裡出來呢!”玄劫聽來暗暗一怔:
  照此說來,這個看去四十光景的“石虎”古心,年歲已在六十之上了。
  兩人邊走邊談,來到峰腰一塊坳地山谷,古心遙手一指,道:
  “前面就是啦!”玄劫縱目看去,四圍峭壁聳立,中央一塊低地,哪有什麼“洞府”
  所在。
  古心摃著兩捆木柴,彎進峭壁一條狹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狹道裡端,豁然開朗,又是塊偌大的低谷平地,四圍峭壁處,有一口口自然形成,十分寬敞的洞穴。
  其中一口洞穴前,站著一個身材顧長,穿著長袍,年紀有七十光景的老者……老者手持清髯,昂首觀天,似乎進入一片幽遂的沉思中。
  “石虎”古心放下肩上扁擔,上前向老者施過一禮,道:
  “師父,有位客人來此,是康兄弟的朋友……”“寒梅山翁”辛石緩緩轉過臉來,視線投向“飄客”玄劫……
  玄劫上前一禮。
  道:“晚輩玄劫,見過辛前輩。”“寒梅山翁”辛石微微一笑。
  道:“玄賢姪,你是受小徒豪兒之托,找來這裡月眉峰‘臥岳洞府’?”玄劫微微一哈腰。
  道:“是的,辛前輩!”辛石賓客請入一座軒朗寬敞,桌椅俱全的洞穴,賓主坐下後。
  問道:“玄賢姪,豪兒現在何處,不知囑託何事,自己不回月眉峰,煩您奔波走了一遭?”“飄客”玄劫臉色凝重,欲語還休……但再一想,自己僕僕風塵,來此地鄂南九宮山月眉峰,就是受了“雲中鶴”康豪臨終前的囑託,此事又豈能隱瞞下來……
  心念遊轉,玄劫欠身一禮。
  道:“辛前輩,您節哀順變,這位康兄弟與您老人家已人天永隔……”“寒梅山翁”
  辛石,臉色驟變,侍立背後的“石虎”古心,一對眼珠直瞪出來。
  辛石低沉的問道:
  “玄賢姪,豪兒是病中去世,抑是遭人所害?”“飄客”玄劫道:
  “康兄弟遇害在一個自稱‘六合羅漢’松明老和尚,淬毒暗器‘凌芒箭弩’之下……”
  接著就把“雲中鶴”康豪,臨終去世前所說的話,告訴了“寒梅山翁”辛石……
  解下佩在腰帶的“龍淵劍”,雙手奉上去,又道:
  “康兄弟由於這把‘龍淵劍’,喪命在松明老和尚暗器之下,康兄弟臨終前以此劍相贈,玄劫不敢萌此貪念,請您老人家收下……”“寒梅山翁”辛石並未從玄劫手裡接下“龍淵劍”……
  吐出一縷淒傷的聲音,道:
  “玄賢姪,這是豪兒生前留下的話,老夫不想收下此劍,還是由你佩戴在身……”
  話題移轉。
  問道:
  “豪兒留下遺軀,現在何處?”“飄客”玄劫道:
  “山徑崎嘔,湘西羅子山龍口嶺,距此地月眉峰相隔遙遠,玄劫已把康兄弟遺體,就地埋葬,掩埋地龍口嶺峰腰,墓前立有石碑,不難辨識……”辛石緩緩點頭,一指他手中“龍淵劍”,道:
  “玄賢姪,你將此劍佩戴在身……”喟然輕嘆了口氣。
  又道:
  “古人一諾乾金……玄賢姪受豪兒臨終前囑託,來此地月眉峰,豪兒雖然遭人所害,但已非不明不白曲死他鄉,可以有人替他出個主意,了斷此一公案……”話題一轉。
  問道:
  “玄賢姪,那個‘六合羅漢’松明和尚,是何等樣人物?你可知道那座禪林廟宇的出家人?”“飄客”玄劫道:
  “當時康兄弟身中暗器,劇毒攻入心脈,僕倒地上,松明老和尚銜尾一杖,砸下康兄弟頭部,玄劫以‘大力劈空掌’將其震退,松明轉身離去……所有經過情形,是康兄弟奄奄一息中告訴玄劫……是以對此松明老和尚的底細來歷,玄劫並不清楚。”“寒梅山翁”辛石,緩緩一點頭……想到另外一件事上,目注玄劫道:
  “老夫近年來曾下山數次,從江湖傳聞,江湖崛起一個解人于危,伸張正義的‘百星流光迎鼎會’門派,聽說會主也是‘玄劫’兩字……”“飄客”玄劫欠身一禮。
  道:“不敢,辛前輩所指‘百星流光迎鼎會’,正是晚輩和武林數字志同道合兄弟所組成……”“寒梅山翁”辛石有所感觸的道:
  “老夫癡長一百零三歲,已逾髦毫之年,不問江湖是非一指侍立邊上的“石虎”古心:
  “心兒雖然篤實忠厚,但非武家之材,不能替天行道,蹤遊江湖……”目光落向玄劫。
  又道:
  “玄賢姪身懷絕技,肩擔‘道、義’兩字,不愧俠義門中本色……小徒蒙兒遭人淬毒暗器所害,玄賢姪能否替老夫了斷這樁公案?”“飄客”玄劫見這位老人家提出此一要求,聽來感到有點意外,但再一想……點點頭,玄劫接口道:
  “辛前輩,玄劫願效這棉薄之勞!”“寒梅山翁”辛石道:
  “老夫知道玄賢姪並非貪圖身外之物之流,但卻別辜負老夫一番心意……”玄劫無法會意過來。
  接口問道:
  “辛前輩,您老人家此話怎講?”“寒梅山翁”辛石道:
  “老夫傳你昔年老夫行走江湖的一門‘三幻無影劍’劍法……”玄劫聽到此話,突然移轉到另外一件事上,問道:
  “辛前輩,康兄弟對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已有幾分火候?”辛石慨然道:
  “玄賢姪,這話你問對了……但豪兒並未學得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飄客”玄劫,不由愕然怔了下。
  辛石目注玄劫。
  道:“老夫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與其它武技完全不一樣……以一般藝技來說,自幼扎下根基,繼後漸漸進入佳境,但老夫這套劍法,出手快劍,實有似無,故有‘三幻無影劍’之稱,是以練此劍術,為免折傷骨筋,不宜幼齡,需在三十左右著手研練,最為理想……”黯然輕嘆了口氣。
  又道:
  “豪兒今年才二十四歲,老夫本意待他蹤遊江湖數年,回月眉峰後,再著手研練‘三幻無影劍’劍法,想不到這孩子會遭此慘變。”“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才始理會過來……
  當初“雲中鶴’’康豪迎戰“六合羅漢”松明,並未展出“三幻無影劍”劍法……
  所以並未施展的原因,那是他尚未學得這門劍術。
  至於“于“雲”康豪,攀登羅子山龍口嶺,從“寒冥巖穴”取得這把“龍淵劍”,可能也是為了日後學得“三幻無影劍”劍法後使用。
  但稀世珍物的仙家神兵,有緣者得之,無緣者失之……
  康豪雖然獲得此“龍淵寶劍”,卻賠上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玄劫心念遊轉,長身站起,跪拜倒地,道:
  “蒙前輩栽培,晚輩玄劫感激不盡。”“寒梅山翁”辛石直喚他名字。:
  道:“玄劫,不必多禮,你起來老夫有話問你……”“飄客”玄劫應聲站起。
  辛石朝玄劫望了眼。
  問道:
  “你平時使用何種兵器?”玄劫取下負在肩背囊袋,解開油布裡卷,一指道:
  “回辛前輩,晚輩使用的就是此‘搜神傘’……”“寒梅山翁”辛石朝油布裡卷裡的“搜神傘”注視了眼,神色之間微微一怔……
  江湖上有以“雨傘”、“拂塵”諸類作兵器的武林人物,但玄劫此“搜神傘”,只有傘骨,沒有傘布,已不能稱之為“傘”。
  辛石從油布裡卷裡拿起“搜神傘”,細細看去……
  “搜神傘”由一根粗逾兒臂,精鋼打造的鋼桿作“主柱”,四周嵌連著十二支傘骨,也是用精鋼所鑄成,傘骨端尖如矛,猶如十柄鋒利的雙面劍刃。
  辛石順著“主柱”,朝“搜神傘”的握柄處,注意看去握柄處鑲著用牛骨製成的“推鈕”……“推鈕”往上推去,十二支傘骨齊齊張開,宛若光輪旭日。
  “推鈕”往下一壓,十二支傘骨合攏,又若一支威猛,渾雄的槍矛。
  辛石看到“搜神傘”“主柱”正中雕刻出桃形大篆書“不二劫”三字,微微一點頭,問:
  “玄劫,‘不二劫’是你武林中的稱號?!”玄劫道:
  “晚輩蹤遊江湖各地,武林同道以‘飄客’相稱,也有以‘不二劫’相稱。”“寒梅山翁”辛石將“搜神傘”交還給玄劫,含笑道:
  “老夫蹤遊江湖數十年,見聞不算不多,但像‘搜神傘’此種兵器,倒是少有見到……
  玄劫,你施展出來,讓老夫一開眼界。”玄劫恭身一禮。道:
  “不敢……”接過“搜神傘”’一按主柱推鈕,十二支傘骨驟然張開,掄腕翻舞之際,光輪、光束錯綜繚繞,宛若匝天長虹,又如游龍盤空……
  一響“昨喳”聲中,推鈕下壓,十二支傘骨合攏,“搜神傘’’主柱,就成了一枝長矛,穿空翻舞,上下翻飛,“嘶嘶”破風之聲,銳耳不絕。
  玄劫將“搜神傘”演展過後,躬腰施禮,道:
  “請辛前輩加以指點!”“寒梅山翁”辛石點點頭。
  道:“不錯,果然招數詭秘,威猛無比……以出奇制勝,可將勁敵裁下……”微微一頓。
  又道:
  “但,玄劫,你能學得—門上乘劍術,更是如虎添翼。
  震慴江湖群撩,冠絕天下武林。”玄劫躬身道:
  “望前輩多加栽培。”就在這一段短暫的時間中,“飄客”玄劫留下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寒梅山翁”辛石不但將昔年眸睨江湖這門“三幻無影劍”相傳,同時也傳授了玄劫多種秘門絕技。
  “飄客”玄劫和“寒梅山翁”辛石之間,雖無師徒名義,但實際上玄劫已是這位老人家嫡傳弟子。
  這日,玄劫問“寒梅山翁”辛石道:
  “辛前輩,玄劫蒙您老人家指點,‘三幻無影劍’劍法已入門徑,加以時日研練,不難抵達爐火純青之境……”微微一頓,又道:
  “康師弟這樁公案未了,玄劫耿耿於心……玄劫暫且辭別您老人家,天涯追蹤,搜找松明禿驢行蹤下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慰康師弟在天之靈……到時公案了斷,玄劫回返月眉峰‘臥岳洞府’,向您老人家問安。”“寒梅山翁”辛石兩條銀眉微微軒動,向玄劫問道:
  “玄兒,你何處去找‘六合羅漢’松明的行蹤下落?”“飄客”玄劫道:
  “江湖各地都有‘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玄劫不難找著松明禿驢的行蹤。”
  “寒梅山翁”辛石聽到此話,就不再加以挽留……老人家不禁喟然道:
  “玄兒,你我雖無師徒名義,老夫已將你視作自己傳人……日後你蹤遊江湖,經過鄂南九宮山,別忘了月眉峰‘臥岳洞府’我這個老頭兒。”玄劫跪倒地上,道:
  “玄兒不敢……—朝為師,終身為父,玄兒不敢忘了您老人家誨教之思。”玄劫向“石虎”古心道別,告辭“寒梅山翁”辛石離“臥岳洞府”而去。
  隻身單騎,馳騁陽關大道……
  馬鞍上的是“飄客”玄劫,又開始他遊蹤飄泊的生涯……但,此刻跟過去有點不一樣,雖然“飄泊”,他卻沿途探聽,同時跟“百星流光迎鼎會”中兄弟連絡,探找當初殺害“雲中鶴”康兄弟的“六合羅漢”松明老和尚的行蹤下落。
  “飄客”玄劫雖然在僅僅短暫時間中,學得“寒梅山翁”辛石的這門“三幻無影劍”
  劍法,但他資質票異,同時是個扎基渾厚的武家子,已將這門劍法的招數演變,牢牢記住……遇有適宜的時間、地點,取出那柄“龍淵劍”,隨時加以研練。
  武家學得一門功夫,除了“學”之外,最重要是在這個“練’’字上……“飄客”
  玄劫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他當然知道,如何更充實自己。
  這裡是湘鄂交境的一處“柳川口”鎮上,玄劫發出“迎鼎會”中兄弟“箭書”後,住下鎮街東端的一少“大昌客店”。
  玄劫一住三天,未見動靜,準備離去……
  店小二推門進來,哈腰一禮,道:
  “玄爺,外面有位大爺,來這裡‘大昌客店’,要找一位‘玄劫’玄爺,不會錯是您了……”玄劫就即問道:
  “小二哥,那人有沒有說出他自己是誰?!”這名胖胖的店小二,搔了搔頭後肥肉,道:“‘龜……龜山朗’時……對啦,時不秋……這個名兒怪怪的……”玄劫臉上展出一縷笑意,連聲道:
  “小二哥,快請他進來!”不多時,玄劫這扇張開的客房門檻處一暗,站下一個人來,向玄劫招呼道:
  “會主,您好!”玄劫笑著道:
  “您這位‘當舖’‘大朝奉’,百忙中抽空找來這裡,真可不容易了。”這個“龜山郎”時不秋,年紀三十左有,這副身子長得半斤骨頭八兩肉,瘦得出奇,穿在身上這件長袍,那不像穿在人身上,倒像掛在一根竹桿上……
  時不秋的行業,是當舖裡的一位朝奉……有人上當店見到朝奉,說不定肚子會罵一聲“龜孫王八”,但“龜山郎”時不秋,在“百星流光迎鼎會”兄弟中,不但不是“龜孫王八”而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鼻孔一掀,嘿嘿笑了聲,”龜山郎”時不秋道:
  “會主,像您這樣一位大當家,來到‘柳川口’這樣一個小地方,怎麼說也叫人感到奇怪……”“飄客”玄劫,兩條如刀濃眉微微一蹙,道:
  “者時,你接到我‘箭書’了?!”時不秋一笑,道:
  “會主,我不是長了一雙‘順風耳朵,千里眼’……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飄客”玄劫接口問道:
  “附近一帶廟寺中,你有沒有聽到過一個法名叫‘松明’的老和尚?”“龜山郎”
  時不秋,眨動眼珠,有條有理的道:
  “會主,你不是不知道我是離這裡三十裡,‘楓林塘’鎮的人……‘楓林塘’鎮的西郊有座‘義提寺’,裡面那個老和尚,就叫‘松明’……”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個“六合羅漢”松明,原來匿居在湘鄂交境,一處小鎮鎮郊的“善提寺”
  中。
  “龜山郎”時不秋又道:
  “我接到會主轉遞來的‘箭書’,上面提到松明老和尚這樣一個人,就想到鎮郊‘善提寺’中有個老和尚,法名就叫‘松明’,趕來這裡稟報您……”微微頓,又道:
  “會主,俗家人有同名同姓的巧合,做和尚的出家人,也有同一法名的巧合……您能不能告訴我,您所找的那個松明老和尚,是何等樣一個人?”“飄客”玄劫,就將當時所見到的“六合羅漢”松明的外貌、形相說了下……又道:
  “這個松明和尚,身軀魁梧,年紀有六十左右……額上束著一個兩寸寬的金圈……”
  “龜山郎”時不秋接口道:
  “會主,額上束一道金圈的,雖然也是和尚,應該稱‘頭陀’才是……”目注玄劫,又道:
  “會主,您已跟那個松明過去照過面,現在免得打草驚蛇,暫且不必露臉……我時不秋先去‘善提寺’一探,看看那老和尚是不是您所說的那副長相……如果找對人了,再走下一只棋子!”玄劫點點頭,道:“老時,你這個主意不錯!”“龜山郎”時不秋咧嘴一笑,道:
  “會主,那我回去啦,明天再來!”時不秋向玄劫告辭,回去“楓林塘”……客房裡的玄劫,進入一片沉思中。
  第二天午後,時不秋又來“柳川口”鎮上的“大昌客店”……玄劫見他進來客房,就即問道:
  “老時,情形探得如何?”時不秋拉過一張椅子在玄劫對面坐下;道:
  “會主,那是另有其人……‘楓林塘’鎮郊‘善提寺’那個松明,個子又瘦又小,是個八十以上的老和尚,不是您昨天說的,那副高頭大馬的體形……”“飄客”玄劫接口道:
  “昨天你定後,我想來也覺得不大對頭,‘六合羅漢’松明雖然是個出家人,卻是六根未淨,跋扈霸道,不是一個善類,怎麼可能修真養禪,乖乖的蟄居在一座廟寺中打發時間……”時不秋歉然一笑,道:
  “會主,我時不秋真是呆鳥一只,沒有完成您交待下來的事……”玄劫濃眉一皺,道:
  “老時,這件事怎麼能怪到你身上,這是‘找人’,不是上街賣東西,可不能‘錯將馬涼作馮京’;隨便找個人來充數……”時不秋眼皮一翻,突然想了起來,道:
  “會主,那也是個頭陀……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六合羅漢’松明……”玄劫接口問道:“你在哪裡看到的,何等樣一個人?”時不秋道:
  “就在‘楓林塘’鎮的大街上……嘿,哪裡是個投入空門的出家人,簡直是土匪強盜!”玄劫一笑,道:
  “老時,你倒說來聽聽,是怎麼回事?”時不秋舌尖舔舔嘴唇,道:
  “那頭陀手上握了一把尺來長的短劍,在鎮街店家買賣的櫃檯上,一劍捅了下去……
  出口要十兩銀子,一分不能短少……”玄劫一掀鼻子,“哦”了聲,道:
  “那不是要飯的,也不像出家人化緣……”“龜山郎”時不秋道:
  “就是嘛,會主,所以我說那個頭陀不是出家人,那是強盜土匪……那些生意買賣的,和氣生財,不想招惹些是非來,就給了那頭陀十兩銀子……操他娘的,這頭陀嘗到甜頭,挨家挨戶強行勒索起來……”玄劫接口道:
  “老時,‘楓林塘’鎮上,難道沒有官家衙門中人?”時不秋“哼”了聲,道:
  “入娘的,有屁用……嚇唬善良的人,那是一等一的好手,看到這樣一個又高又大鐵塔似的大頭陀,手上還有—
  把捅人的短劍,不但不敢上前阻止,那鬼影子也不知躲去什麼地方了……”一頓,又道:“那大頭陀不但手上握著一把短劍,肩背上還掛了一根像鏟又像杖,少說有五六十斤重的兵器……”“飄客”玄劫聽到這裡,眼睛一亮,抿嘴一笑,接上道:
  “老時,你不是‘呆鳥’,是頭‘鳳凰’,點子給你找到了……”時不秋怔了怔,道!“會主,您說就是那個拿了短劍,向店家買賣強行化緣的大頭陀?2”玄劫道:
  “不錯,聽你這麼說來,已八九不離十……掛在頭陀肩背上的,是他‘虎頭杖’兵器……那頭陀現在還在‘楓林塘’鎮上?!”時不秋道:
  “那是昨天我離開這裡回去‘楓林塘’,在鎮上大街上看到的,現在是不是還在那裡,這就不清楚了!”玄劫拍拍時不秋肩膀,道:
  “老時,這就行了……你還是回去做你當舖的朝奉,你找來這一個端倪線索,現在就陪我一起去‘楓林塘’鎮上行了!”“龜山郎”時不秋一笑,道:
  “會主,我們現在回‘楓林塘’,也正是晚飯時分,鎮上南街‘長其樓’酒店等不錯,我時不秋稍盡地主之誼,招待您一番。”兩人來“楓林塘”鎮南街“長其樓”酒店……
  時不秋請玄劫上樓廳雅座時,玄劫已想到一件事上,就坐在樓下堂廳,靠窗戶的一張桌座。
  這裡“楓林塘”鎮甸十分熱鬧,不下于縣城,兩人坐上堂廳貼上窗戶的一張桌座,時不秋吩咐店夥端上吃喝酒菜,玄劫目光朝窗外大街上看去。
  店夥一盤盤菜端上,又添上一大壺酒……
  玄劫向店夥道:
  “店家,再添上一小壺酒,一付杯筷!”這個店夥不由怔了下……
  兩位客人,兩付杯筷,壺中酒幹了再上一壺……幹嘛還添上一付杯筷,一小壺酒?
  旁邊“龜山郎”時不秋,心裡也暗暗感到詫異……會主是在玩什麼玄虛?會主初來“楓林塘”鎮上,難道還有朋友邀約在這裡“長其樓”?那名店夥肚子裡雖然一陣嘀咕,但客人這樣吩咐,只有哈腰應了聲,又端來一小壺酒,一付杯筷。
  門窗張開的窗檻上,玄劫放下這一小壺酒,酒壺旁邊放下酒杯,杯子裡斟下酒,又把一雙竹筷,擱在酒杯上面。
  “龜山郎”時不秋看來出奇……會主是在祭土地,還是在祭祖宗?心裡這樣在想,嘴上不敢問出來。
  玄劫在窗檻上把酒壺、酒杯置放了後,向橫邊時不秋道:
  “老時,你昨天在這裡‘楓林塘’鎮街看到的頭陀,不會錯,準是‘六合羅漢’松明……現在我們就要找到這賊禿驢的行蹤下落!”時不秋雖然接到會主,轉遠送來的“箭書”,上面只指出找“六合羅漢”權明此人的行蹤下落,但並未說出其中內委。
  時不秋心念遊轉,忍不住問道:
  “會主,那個‘六合羅漢’松明,跟我們‘百星流光迎鼎會’結下梁子?”彼此都是“迎鼎會”中人,玄劫並不把這件事隱瞞下來……就將“六合羅漢”松明,為了攫奪“龍淵劍”用滲毒暗器殺害“雲中鶴”康豪的內委經過,告訴了這位會中兄弟“龜山郎”
  時不秋。
  玄劫接著道:
  “現在我玄劫要找到這個賊禿驢松明,要他交出一個公道來!”“龜山郎”時不秋,候然想到那回事上,道:
  “會主,其實您在龍口嶺峰腰,用‘大力劈空掌’擋退‘六合羅漢’松明時,就能要他交出一個公道。”“飄客”玄劫道,“老時,這話你說得沒錯……但那是康兄弟傷倒在地,我還不知他傷勢如何。”時不秋把話又移轉到剛才那回事上,問道:
  “會主,這裡‘楓林塘’繁榮熱鬧,不下于縣城,人海茫茫,哪裡去找‘六合羅漢’松明……”玄劫正要接下回答時,敞開的窗戶外,站下一個圓形臉龐,矮肥身材,年紀有三十多歲,穿著一套滿是補釘短衫襖褲,窮家幫中弟子要飯的。
  玄劫朝向窗外那要飯的,點點頭微微一笑……那要飯的似乎已理會對方暗示,移步走向酒店大門,向站立門邊的酒店店夥,指了指玄劫那張桌座。
  窮家幫中戒律嚴明,來酒肆飯店乞求布施,只能站立門邊,不能闖進裡面……
  這個身材矮肥中年要飯的,看到這家“長其樓”酒店敞開的窗檻上,放下一壺酒,一付杯筷……這是掌門人“鐵缽”魯松的武林知已同道,需要窮家幫中弟子,有相助之處的暗示。
  這個中年要飯的,向店門邊店夥,指著玄劫桌座所說的就是……裡面這位客人,有事使喚。
  店夥當然不會攔阻,這名要飯的就來玄劫和時不秋二人的桌座前!玄劫見這個矮矮胖胖中年要飯的走近跟前,微微一笑,道:
  “‘富貴門中人’……”要飯躬身一禮,道:“‘乞求把手伸’……”玄劫接口又道:
  “‘藉門杏花村’……”這個中年要飯的,又是哈腰一禮,道:
  “‘五獄一座尊’……”要飯的這話過後,走前一步肅穆的道:
  “‘富貴門’鄂南分舵主‘臥刀’姜小乙,聽候朋友公遣……請朋友示下名諱,小的可以有個稱呼。”玄劫說出自己名號後,移來一張座椅請“臥刀”姜小乙坐下,把窗檻處那付杯筷,就放到姜小乙的桌邊,這才移到話題上,道:
  “姜分舵主,玄某和這位‘龜山郎’時不秋有件事,想煩貴幫弟子探聽一下。”第三章 劍誅巨惡這位“富貴門”也就是窮家幫的鄂南分舵主“臥刀”姜小乙,欠身一禮,問道.
  “不知玄大俠所指何事?”玄劫就把時不秋所說的情形,告訴了“臥刀”姜小乙,接著問道:
  “姜分舵主,煩您向貴幫弟子探聽一下,是否見到一個額束金圈,體態高大,年有六十多歲的頭陀,出現在此地‘楓林塘’的街上?”“臥刀”姜小乙道:“回玄大俠,不必向敝幫弟子探聽,小的昨天曾有目睹此一頭陀……跋扈囂張,強兇霸道,手執銳利短劍向街上店舖買賣的強行化緣……”玄劫接口問道:
  “此頭陀目前是否還在這裡‘楓林塘’鎮上?”“臥刀”姜小乙道:
  “小的曾暗中注意此一頭陀,昨晚暮色四攏時分,見他出‘楓林塘’往西郊而去……”
  時不秋聽到“西郊”此話,就接上道:
  “姜分舵主,出‘楓林塘’鎮西郊,再去前面是‘白樹灣’鎮上了?!”姜小乙點點頭。
  道:、“不錯;時英雄’,‘楓林塘’的西鄰直去,是‘白樹灣’鎮上……照此看來,這強行惡化的頭陀已去了‘白樹灣’……”這個窮家幫中的鄂南分舵主“臥刀”姜小乙,年紀看來不大,有關江湖上的情形,卻知之不少……目光移向玄劫,道:
  “玄大俠,您昔年蹤遊江湖各地,可曾聞聽‘雲海修羅’巫衝其人其事……”玄劫微微一點頭。
  道:“不錯,玄某曾有所聞……巫衝,上年出沒湘贛等地,平素行止詭秘,是個獨來獨往的江洋大盜……”一頓;又道:“‘雲海修羅’巫衝下手歹毒,既要人之財,又要人的性命,下手不留活口,積案如山,令人髮指……不但俠義門中群起追蹤撲殺,官家標出巨額懸賞;要將其緝捕歸案,後來銷聲匿跡不知去向……”“臥刀”姜小乙接口道:“玄大俠,小的懷疑昨天出現‘楓林塘’鎮街的頭陀,就是‘雲海修羅’巫衝所扮裝……”玄劫聽到這些話,不由暗暗一怔……
  尤其此話出於“富貴門”中,一個年僅三十出頭的分舵主之嘴,更是令人感到意外。
  目注“臥刀”姜小乙。
  玄劫試探問道:
  “姜分舵主,何以見得?”“臥刀”姜小乙道:
  “掌門人‘鐵缽’魯松,小的曾聽他老人家提到過此人此事……當初‘雲海修羅’巫衝遭武林中人追殺,雖然僥倖逃過一命,但頭額挨上一刀,留下一條十分明顯的刀疤痕……”時不秋接口道:
  “昨天那個頭陀,額上束著—道,足足有兩三寸寬的金圈……”“臥刀”姜小乙一點頭。
  道:“不錯,時英雄……昨天小的曾接近那頭陀邊上,細細注意看去……小的挨家挨戶,乞求布施的要飯,不會被那頭陀的注意……”玄劫接上道:“姜分舵主,結果給您看到金圈後面,隱現出一條刀疤痕?!”“臥刀”姜小乙道:
  “不錯,玄大俠……束在頭陀上那道金圈,雖然寵有兩三寸,但無法掩去整條額上斜砍而下的刀疤痕……”視線移向兩人這邊。
  問道:
  “敢問玄大俠,您二位來‘楓林塘’鎮上尋找此一頭陀,為了何事?”此一又有“富貴門”之稱的窮家幫,平素與“百星流光迎鼎會”,彼此交往深厚,是以“飄客”
  玄劫並不隱瞞,把湘西羅子山龍口嶺的經過,告訴了這位“富貴門”鄂南分舵主“臥刀”
  姜小乙……
  接著又道:
  “您所指‘雲海修羅’巫衝,所扮裝的頭陀,極可能就是龍口嶺殺害‘雲中鶴’康豪的‘六合羅漢’松明……玄某找到他下落,要他交出一個公道。”“臥刀”姜小乙道:
  “玄大俠,小的有個建議,不知您二位認為如何?”玄劫緩緩一點頭。
  道:“姜分舵主有何高見,玄某洗耳恭聽……”這個矮矮胖胖,年紀三十多歲,看來並不起眼的“富貴門”中分舵主,似乎也曾經過不少大小場面……他有條不紊道:
  “以眼前情形來說,不妨‘以靜製動’,您二位不必銜尾搜此頭陀的下落……”一頓。
  又道:
  “昨天出現在這裡‘楓林塘’鎮街的頭陀,相信他短時間內,不會離開這裡鄂南一帶……‘富貴門’中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待小的吩咐屬下弟子,探聽此頭陀可靠的行蹤出沒之處,然後您二位不妨再作如何進一步的行動。”時不秋連連點頭。
  道:“會主,姜分舵主這個主意不錯,我們就不必僕僕風塵,暗中摸索了。”“飄客”玄劫殊感不安的道:
  “姜分舵主,這可要偏勞您們‘富貴門’中的幾位兄弟了。”“臥刀”姜小乙不以為然。
  道:“玄大俠,別說這樣客氣的話,敝上‘鐵缽’魯松與玄大俠不啻有兄弟之誼,小的應該效棉薄之勞。”“龜山郎”時不秋,向玄劫一笑道:
  “會主,‘人不留客,天留客’……您暫時就在這裡‘楓林塘’逗留下來吧!”
  “臥刀”姜小乙道:
  “玄大俠,‘楓林塘’鎮的南街有家‘長春客棧’,倒是十分清靜……”時不秋就住在“楓林塘”鎮上,顯然對這裡情形也很清楚,旁邊接上道:
  “姜分舵主說得不錯……南街那家‘長春客棧’,不下于縣城裡一等一的大客棧。”
  姜小乙又道:
  “玄大俠,小的和‘富貴門’兄弟,探得那頭陀行蹤下落,就來‘長春客棧’向您連絡!”“飄客”玄劫點點頭。
  道:“這樣也好……姜分舵主,只是辛苦您了!”這家“長其樓”酒店也在南街,三人吃喝過後出來外面,“臥刀”姜小乙告辭離去……“長春客棧”就在橫過大街的斜對面,時不秋陪同玄劫來這家“長春客棧”。
  時不秋是“楓林塘”鎮上一家當舖裡的朝奉,但現在會主“飄客”玄劫來“楓林塘”,他就留下“長春客棧”作伴,並不回去自己那裡。
  “飄客”玄劫住下“長春客棧”的第三天,“臥刀”姜小乙找來……
  “飄客”玄劫問道:
  “姜分舵主,可有探得眉目?”“臥刀”姜小乙坐下客房橫過一張凳子,道:
  “回玄大俠,經小的和屬下幾名弟子探聽,那個由‘雲海修羅’巫衝扮裝的頭陀,現在江湖上使用的名號,正是‘六合羅漢’松明……”玄劫緩緩一點頭。
  道:“撇開羅子山龍口嶺‘雲中鶴’康豪之事,此等江湖敗類,也正是‘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伐誅之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昔年‘雲海修羅’巫衝,雖然易容改裝,換過名號,但,難能逃脫公道!”“龜山郎”時不秋問道:
  “姜分舵主,那個‘六合羅漢’松明,現在行蹤出沒何處?”“臥刀”姜小乙道:
  “當時玄大俠和時英雄您二位找去‘白樹灣’,可能也會撲了一個空……經我等‘富貴門’中弟子探得,‘六合羅漢’松明匿居在西離此地‘楓林塘’五十裡的一處‘流河集’鎮上……”“飄客”玄劫道:
  “這廝去了‘流河集’?!”“臥刀”姜小乙點點頭。
  道:“是的,玄大俠,‘六合羅漢’松明此刻匿居在‘流河集’鎮的西郊‘天龍莊’……”
  “龜山郎”時不秋,一聲輕“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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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懷璧其罪a

  “‘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居然跟‘六合羅漢’松明這種人有往來?!”玄劫側過臉問道:
  “老時,您認得‘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龜山郎”時不秋道:
  “回會主,我老時在‘楓林塘’一帶的身份,就是‘富貴門’中這位姜老弟也不知道,誰都認為我是當舖裡的一個朝奉先生……”“臥刀”姜小乙目注時不秋一眼,臉色微微一怔。
  時不秋又道:
  “那個‘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我知道他這個人,但他並不認識我老時……
  ‘南雁’柏青在湘鄂一帶聲譽不壞,稱得上一條漢於,原來他跟‘六合羅漢’松明有往來!”“飄客”玄劫一笑。
  道:“老時,‘人心隔了一層皮’……在尚未有深切了解之前,誰也不知道誰是何等樣一個角色!”“臥刀”姜小乙見兩人話落,向“飄客”玄劫欠身一禮,道,“玄大俠,有一件事小的不知該不該說?”玄劫聽來有點突然,倏即展臉一笑,道:
  “姜分舵主,您我不必見外,直話直說……玄某平素沒有不可告人之事,您只管說就是……”姜小乙連連搖頭。
  道:“玄大俠,您把話題扯遠了……小的所指,是有關‘六合羅漢’松明之事……”
  微微一頓,又道:
  “經小的和屬下探聽,您在搜訪‘六合羅漢’松明,原來這老頭陀也在探找您的下落!”“飄客”玄劫哈哈一笑。道:
  “姜分舵主,照此說來,玄某找去‘天龍莊’,名正言順,師出有名……當初在龍口嶺峰腰,一記劈空拳擋退‘六合羅漢’松明,松明對玄某有留下此話……河川歸源,相見有日!”時不秋接口問道:
  “會主,我們什麼時候找去‘天龍莊’?”玄劫一笑,道:
  “老時,難道還要翻過‘皇歷’,找個黃道吉日……我們留在這裡‘楓林塘’,就是等剛才姜分舵主告訴我們的那幾句話……”轉向“臥刀”姜小乙,又道:
  “姜分舵主,勞您奔波,辛苦您了……關於‘天龍莊’之事,你們‘富貴門’中弟子,免得結下莫須有的過節,不要露臉最好。”“臥刀”姜小乙聽出這位“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的弦外之音,彎彎腰,道:
  “是的,玄大俠!”“流河集”鎮西郊“天龍莊”,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個面容俊俏,身材顧長,年紀三十左有,另外那個也在同樣的年歲,只是這付身軀,瘦得只有半斤骨頭八兩肉,就像一根竹桿。
  這兩人就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飄客”玄劫,和他的夥伴“龜山郎”時不秋。
  “飄客”玄劫站下“天龍莊”莊院大門前,指名道姓,吩咐莊丁轉告,請‘六合羅漢’松明出來一會。
  莊丁哪敢怠慢、拔腿奔進巨宅,不多時,從大門出來兩人……
  其中一個,正是“六合羅漢”松明,另外那個體態修長,身穿長袍,是個七十左右的老者……這老者就是“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
  雙方站下莊院前廣場,“六合羅漢”松明“嘿嘿嘿”連笑數聲,道:
  “飄客’玄劫,你‘耳報神’倒是靈通,居然知道洒家松明,逗留此間‘天龍莊’……”
  “飄客”玄劫哈哈笑道:
  “松明,你不是不知道,區區玄劫乃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迎鼎會’中兄弟,遍散江湖各地……你‘六合羅漢’松明就是鑽進千層地穴,區區玄劫照樣把你揪出來!”松明冷然一笑,道;“洒家不跟你嘴皮上耍功夫……當初龍口嶺蜂腰上一掌之仇,洒家正要找你有個交待,你卻嫌自己命長,找來‘天龍莊’……”玄劫見松明提到“天龍莊”之字,向旁邊“南雁”柏青抱拳一禮,道:
  “這位諒是‘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柏道友了?!”“南雁”柏青回過一禮,微微一笑,道:
  “玄道友,老夫對武林同道,一向上門是客,一視同仁,您和松明大師父之間過節,您二位自行了斷,老夫不偏向任何一方!”“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不禁暗暗一怔……
  此柏莊主說出這些話,倒是耐人尋味。
  松明冷冷“哼”了聲,道:“玄劫,你和洒家是拳掌,還是兵器上見個高下?”
  “飄客”玄劫道:
  “當初你為了攫奪‘龍淵劍’,才用滲毒暗器將‘雲中鶴’康豪置於死地……區區玄劫就用這柄‘龍淵劍’,與你‘虎頭杖’見個高下!”松明嘿嘿大笑道:
  “玄劫,你原來也是一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龍口嶺之役,一掌擋退洒家,志在鷸蚌相爭,取得這柄‘龍淵劍’?!”玄劫不慍不火,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松明,你此話是無中生有,信口胡言……”微微一頓,又道:
  “‘雲中鶴’康豪臨終前留下遺言,要玄某將你松明攫午‘龍淵劍’用暗器加害之事,轉知他師父‘寒梅山翁’辛石辛前輩,並以此劍相贈……玄某遠赴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觀見辛前輩,告知他老人家此事,但並不貪圖此仙家神兵向辛前輩呈上這‘龍淵劍’……
  車前輩尊重愛徒遺言,將‘龍淵劍’相贈……同時傳授玄某昔年他老人家震憾江湖的一門‘三幻無影劍’劍法,與你‘虎頭仗’見過真章。”松明聽到這些話,臉色神情接連數變……倏然嘿嘿一笑,道,“說得冠冕堂皇,誰知個中真假?!”玄劫微微一笑,道:
  “松明,憑你昔年用‘雲海修羅’巫衝名號,在江湖上令人髮指的暴行劣跡,已是我‘百星流光迎鼎會’中代誅之列……”旁邊“天龍莊”莊主柏青,聽到玄劫這幾句話,臉色驟變,目注“六合羅漢”松明看來。
  敢情這位對武林同道,一向上門是客,不分彼此的“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現在給玄劫抖出過去松明頭陀的來歷,底細,感到十分意外……
  顯然“南雁”柏青還不知道,這個有“六台羅漢”之稱的松明頭陀,原來是半路出家,昔年是武林俠義門中群起撲殺的“雲海修羅”巫衝。
  當著“南雁”柏青前,這幾句話聽進松明頭陀耳朵,不啻是結結實實挨上兩記大耳光。
  嘿嘿嘿幾聲冷笑,松明道:
  ”飄客’玄劫,嘴皮上功夫不值錢,不如洒家‘虎頭仗’下定幾招……就此決個勝負!”話落,解下肩背“虎頭杖”一個翻轉,杖頭鋼環震蕩,激起一陣“嘩啦啦”之聲。
  “飄客”玄劫濃眉微微一拋,已把“龍淵劍”執握在手,朗聲道:
  “不錯,玄某正是此意!”“龍淵劍”亮劍出鞘……前進三步,後退兩步……這一亮招,玄劫顯出他劍術上的功夫來。
  “六合羅漢”松明,大喝一聲,踏中宮,定洪門,杖頭鋼環嘩啦一聲,直向玄劫肩頭砍下來……這一招叫“砍山峰”,暗藏“神龍三擺尾”的解數。
  “飄客”玄劫,不慌不忙……
  掌中劍向杖頭一架,身形施風似的一閃一挪,連人帶劍卷起七八尺劍芒,使個“回山環水”之勢,反向松明橫腰刺進。
  “飄客”玄劫自鄂南九宮山月眉峰,從“寒梅山翁”辛石那裡學從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後,一有時間,就孜孜不倦的苦練。
  玄劫原就有渾厚的武家底子,“三幻無影劍”學上手,事半功倍,經過一番苦心研練,劍法熟練,已至爐火純青之境。
  玄劫這式“回山環水”乃是以攻應攻的招數,用得十分凶險,劍術不到爐火純青之境,不敢輕易使出這手招式。
  “六合羅漢”松明,不由倏然一驚……
  急急身軀一橫,杖尾似怒龍舒卷,往回一圈,電光似的抽了回來……“當”一響金鐵交鳴聲中,正巧碰上玄劫手中“龍淵劍”劍肩。
  吃他這一震蕩,玄劫掌心一陣發熱,劍光不得不閃開半尺。
  “飄客”玄劫架上對方這一杖,已知道這“六合羅漢”松明,雙臂臂力驚人……尤其以負隅困獸之鬥,不可等閒視之。
  玄動挪退半步,腕把翻處,一式“海鷗掠波”直向松明“中封穴”點來。
  “六合羅漢”松明,發現玄劫使用招式詭秘深奧,知道出於“三幻無影劍”劍法,不敢稍有怠慢,如若有疏神,便要送命對方劍下……
  立即奮起神威,施展出九九八十一路“五行輪迴杖”杖法來。
  松明展出這套“五行輪迴杖”杖法,威力驚人……虎頭杖上下翻飛,杖頭杖尾閃射出兩條寒光,杖頭鋼環震起一陣“噹噹!噹噹!”之聲……
  吞、吐、撤、放、迎、送、舒、卷……進若游龍搗海,退如餓虎撲山。
  “飄客”玄劫手執一把“龍淵劍”,把過去“寒梅山翁”辛石所授傳的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悉數施展開來……”這套劍法除了“快”之外,還有幾個字決,那是粘、擊、閃、劈、提、抹、撩、刺……力敵松明手上這把虎頭杖,綽綽有餘……
  身形矯若遊虹,扁如鷲鳳,疾若飛鴻,輕如巧燕……
  沉如泰山,靜若止水……
  隨著“六合羅漢”松明手上這根虎頭杖,見招破招,見式拆式。
  當時“寒梅山翁”辛石,還傳授了玄劫一門“點穴”絕技。。”這柄“龍淵劍”一連開來,劍術招數中,還滲入了“點穴”法……
  認准對方三十六穴道……十二重穴,十二輕穴,十二麻穴……著著點來。
  今日“飄客”玄劫不用“搜神傘”,使用“龍淵劍”會戰“六合羅漢”松明,那是要了斷過去湘西羅子龍口嶺這件公案……要替“雲中鶴”康豪康師弟報仇。
  同時,這個以“雲海修羅”巫衝易名更號的“六合羅漢”松明,不讓他再行施出暴魘劣跡的機會,從此將他從江湖中除去。
  是以此番“飄客”玄劫,和“六合羅漢”松明照面交上手,上心要將對方置于死命……
  兩人這一交手,真個與眾不同。
  壁上觀之“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也是湘鄂武林中的一位響噹噹人物,但目擊到眼前這場廝殺打鬥場面,不由為之色變。
  “龜山郎”時不秋,投入“百星流光迎鼎會”多年,知道會主所使用的,是一件古怪兵器“搜神傘”……但再也不會想到,會主以“龍淵劍”出手,其威力更在“搜神傘”
  之上。
  打鬥的場子中,兩人起、伏、進、退、逼、吸、跳、躥……你來我往,你攻我守,盤旋轉折,如影隨形。
  “龍淵劍”和“虎頭杖”兩件兵器,就若磁石吸針,始終未見稍極挪開……可見二人武功,俱已臻爐火純青上乘之境。
  眨眼之間,雙方已鬥了三十餘回合……“六合羅漢”松明漸漸居落下風!
  原來松明頭陀這柄虎頭杖,尺寸太長,八尺有餘,一丈不足。
  本來在一般來說,武家兵器“一寸長,一分強”,在長短上總要佔到一些便宜。
  但,玄劫此刻所施展的“三幻無影劍”劍法,除了出劍“快”之外,更帶有“粘、安、勒”三個字決……兵刃欺身出手,就不輕易抽回陣來。
  現在兩人身上穿的……“飄客”玄劫是一件長袍,“六合羅漢”松明身上是件袈裟……
  兩人招數一展開來,袍襟衣袖,給一股勁風所帶住,而松明此刻所交手,不是當初“雲中鶴”康豪,而是使用“三幻無影劍”劍法的“飄客”玄劫。
  “六合羅漢”松明,知道長此纏戰下去,給對方“三幻無影劍”劍招貼住,始終必要敗落。
  松明心念閃轉……決定施展一個險招,來個出奇制勝松明現在所施展的“五行輪迴杖”杖法,用了其中一式“西崩銅山”……撤杖頭,坐杖尾,橫掃玄劫的下盤部位。
  玄劫奮身向左一跳,接著招定“三幻無影劍”中“鴦虹進電”一式……劍光向對方杖環上一點,這是“四兩壓千斤”之式。
  “六合羅漢”松明,這一杖原是虛式……疾把左手一提,有掌往上一穿,左手接著杖尾,一式“舉火燒天”,杖頭平著,照准玄劫蓋頂拍落。
  玄劫用“龍淵劍”向上一翻,“銀河摘星”,候然往右一封。。”用個粘字字決,猛橫身,倏探指,照准松明“曲池穴”點下。
  松明急把左腳往外一滑,這副魁偉的身子向左一橫……虎頭杖藉著對方一封之力,杖身猛向地上一拍……身子就趁著這一拍之力,騰出一丈開外。
  玄劫疾速上步,一式“翔空滑啄”,劍光又向松明“華蓋穴”點來。
  就在此一電光石火之際……
  松明突然左臂一振,杖桿翻起,離他半尺,直敲玄劫的足脛。
  現在松明頭陀施展的這一式,在棍棒招式中叫“鋪地錦”,在杖鏟的招數裡稱作“藏龍現尾”,這是一記十分利害的出手……
  這招走勢,宛如陰電一閃,若是換了其它人,出其不意,必然受傷。
  壁上觀的“龜山郎”時不秋,兩眼直瞪,“啊”的吐聲出來。
  “飄客”玄劫,卻是不慌不忙……
  腳下微一墊步,雙掌往起一合,一式“童子拜佛”,旋風似的一閃一轉,已經迫向“六合羅漢”松明的左肩後!
  “龍淵劍”猶若長蛇吐信,寒光閃處,照准松明的“伏兔穴”點來。
  若是一點著,左腿立斷。
  “沒有三分三,焉敢上梁山?”“六合羅漢”松明,雖然平素行止,令人髮指,卻是經過不少場面的“行家”……
  一杖撩空之後,疾忙矮身塌腰,腕肘一坐,虎頭杖轉了過來,“橫掃幹軍”,反向玄劫右腿標來。
  玄劫左腳微提,身形如風,滴溜溜的一個轉身,又閃到松明右肩後,“九幽踏步”,掌中“龍淵劍”向松明杖頭點到……
  劍光正巧落在杖頭月牙上,“當”的金鐵交鳴聲中,杖頭倒震回去。
  玄劫趁勢一提劍,“金蜂探蕊”,直向松明頭陀頂門劃來。
  松明虎頭杖已經被震出,門戶大開,想要抽招換式,已經來不及!
  於是……
  左掌一翻,力貫右臂,運足一口是氣,全身堅硬如鐵,左手五指,並立如刃,貼向對方劍肩,向外一推,想要把杖圈回。
  但,玄劫這門得自“寒梅山翁”辛石的“三幻無影劍”劍法,幻變莫測,走勢深奧……
  一個矮身坐腕,劍光閃處,“倒轉陰陽”,又向松明胸窩點到。
  松明頭陀慌忙一卸肩,正要用“浮萍點水”身法,直跳過去……
  “飄客”玄劫這門“三幻無影劍”仍是“快劍”,一招接著一招!
  倏地劍身下沉,向外一推一抹,“雲龍現爪”……如此一來,松明頭陀再也躲閃不及,“嘶”的一響裂膚聲起,袈裟僧衣劃破,裡面顯出一道“血槽”,皮破血流,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幸而松明頭陀事前已運用一口罡氣護身,故此全身堅如鐵石,損傷不大。
  不然,玄劫“龍淵劍”這一劍落下,單是這條左臂,就得和身體分家了。
  松明頭陀嚇出一向冷汁,連忙向旁邊一跳,虛晃杖頭,準備有所打算。
  玄劫一看之下,知道這個松明頭陀,準備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飄客”玄劫,頭掛腰帶,兩肋抽刀,“義”之所在生死不顧……撇開“去中鶴”
  康師弟不談,像“六合羅漢”松明這等江湖敗類,人中梟獍,豈能讓他留下……冷然一笑,道:
  “松明禿驢,此番落在我‘飄客’玄劫之手,豈容你漏網脫走?”話落,劍氣如虹,劍花一繞,一招“金蜂戲蕊”,把對方虛晃杖桿拋開,向松明胸坎直刺過來。
  松明連忙一提杖,使個“黑虎躍山”之勢,橫起虎頭杖去格……
  玄劫易實為虛,把劍一縮,避過杖身……“回山環水”,“嘶”的一縷寒光,反向對方小腹之下,劍光直標而至。
  松明頭陀慌了手腳,一個“平步青雲”身法,往上一跳。
  玄劫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由於快逾冷電外,看來若連環劍招!倏地一聲長嘯,飛身一縱,拔高六尺,身子一旋,劍風一繞,一個“大風車”身法,“寒光三閃”一招三式擊出點咽喉,掃胸膛,掛雙肋,其銳如矢,其疾如電!
  松明要想躲閃,已是萬難不及……
  一陣耀目劍芒迎面撲來,吐出一陣不像出自人嘴的慘嗥聲……咽喉裂出一口杯口大的血窟窿!
  松明□□往後跌退,“龍淵劍”劍尖又帶起一蓬血雨……胸破肋裂。
  迴光返照中,松明兩眼直直的望著玄劫,道:
  “玄……玄劫,你……你狠,你兇,灑……洒家可……
  可不怕你……”這個“你”字還在嘴裡打滾,“砰”的聲翻倒地上。
  “飄客”玄劫望著地上破肚開腔,不像人形的松明屍體,概然道: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松明,你與我康師弟並無鳳怨新仇,僅是為了這柄‘龍淵劍’,你競用淬毒暗器,將他置於死地……玄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也在這柄‘龍淵劍’之下,把你‘六合羅漢’松明,打入幽冥地府。”“天龍莊”莊主“南雁”柏青,上前一步,道:
  “玄大俠,經您剛才說後,老夫才知道此‘六合羅漢’松明,是早年俠義門中所追蹤撲殺的‘雲海修羅’巫衝……”玄劫沒有把這話題接下,帶著一份歉意的神情,指著地上松明屍體,道:
  “柏莊主,地上這具屍體,還得偏勞您貴莊處理一下才是!”“南雁”柏青連連點頭,道:
  “不須玄大俠囑咐,老夫知道!”“龜山郎”走進前問道:
  “會主,您此去何處?”玄劫沉思了下,道:
  “回鄂南九宮山月眉峰一次,讓辛前輩知道康師弟公案業已了斷。”時不秋眨眨眼,接問道:
  “離九宮山後,您又去那裡?”玄劫一笑,道:
  “老時,我玄劫萍蹤閒鶴,隨遇而安,才會有‘飄客’這一個怪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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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血刀柔情

  “飄客”,並非是萍蹤飄泊,居無定所的流浪客……那是—個飄遊江湖,身懷絕技,仗義鋤姦,濟人于危的“俠客”。
  “飄客”玄劫準備往西南江湖一行……這些年來西南各省歷遭兵燙之災,元氣尚未恢復,以致散兵遊匪騷擾四方,縣鎮不靖,路途不寧。
  不少綠林豪客,佔山為王,打家劫舍,專做那些不需本錢的買賣勾當,民間說不盡的痛苦……是以“飄客”玄劫決定西南蜀、滇、黔等諸省一行。
  尤其苗疆諸區,探幽搜秘,做些俠義門中行徑,不負自己一身所懷之學。
  “飄客”玄劫心念一陣遊轉,有了這樣決定後,取道蜀西而來……
  就在此時,蜀地發生大金川、小金川之亂……方圓百數十裡,都成了官兵苗匪交戰之區。
  四川原是天府之國,民豐物阜,但鄰近蜀西十數縣的老百姓,由於這場戰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尤其大金川附近幾個縣城,全遭苗匪洗劫一空,成千上萬的難民,紛紛向南逃難。
  “飄客”玄劫走向一處縣城,沿途所見。鄉村房屋燒得七傾八倒,驛道上冷清清的,難見有人跡出現,別說人跡,連鬼影子也沒有。
  河裡岸上,坡地草叢,時有看到一具具斷頭折膠的伏屍……“餓狗拖了死人肚腸滿街跑,天空成群飢鷹,公然飛下來啄食人的屍體。
  沿途上腥臭燻天,劫灰遍揚。
  “飄客’’玄劫雖然經過不少血淋淋廝殺場面,但像眼前這幅慘狀,那是生平僅見……
  不禁心寒氣餒,想要原路折回而去。
  但再一想,如果原路折回,打消了原來西南江湖一行的計劃,只有硬著頸子,往前面走去。
  “飄客”玄劫走了一段路,來到鄰縣附近的“柳川集”,才算是出了那塊沒有活人的地方。
  這裡接近官軍營地,川督施友倫的大營,也在這裡附近。
  沿途鎮甸市集,到處可以見到餐風宿露,啼飢號寒的災民。
  “飄客”玄劫,原是一副俠義胸襟,目睹兵匪交戰,難民顛沛流離的慘狀,不禁激起滿腔的熱血……心自暗暗思個寸:
  “區區大金川幾個苗匪部落,俱是烏合之眾,竟把川西幾個縣份,蹂躪成這般光景,那些官兵,難道都是飯桶衣架不成?”玄劫站停下來,向其中一個年歲較大的難民探問……
  那些難民原是滿懷憤滿、牢騷,見玄劫是個外地來的青年人,不是官家吃糧的,就把內委情形說了出來……
  原來,這次大金川、小金川戰亂,完全是官衙逼迫苗民,所引起的災禍。
  苗民原來是我國土著民族之一,遠古時,定居在中原黃河流域。
  相傳軒轅黃帝率領漢民東移,啄鹿一戰,把苗民殺得大敗,也就有了中土這塊地方,苗民站不住腳,紛紛逃入西南各省。
  由軒轅至夏商周之氏,迄至秦漢,開拓疆土愈廣,苗民更無立足之地,於是紛紛進入滇、蜀、黔、佳諸省的深山大嶺,為漢人勢力所不到的地方。
  大金川小金川一帶,千百年來是苗族聚居之地,水土肥美,歷代川督視為一塊肥肉,屢向苗民苛抽斂稅,兩寨苗民對漢官,已經深存惡感。
  上次川督施友倫上任,正逢大小金川苗區,發生了數十年來,未曾有過的大旱災,苗民山田龜裂,絕無一絲收成。
  蜀川地方官吏,不敢據實上報,反而報稱當地收成豐厚。
  川督施友倫不知個中底細,便渝示加倍徵收田賦……
  大小金川兩寨苗民,不禁群情洶動,譁然大憤。再經地方官衙派員追索,更是火上加油,宛如燃著了火的火藥庫轟然爆炸,不可收拾。
  最先是大金川一寨苗民,揭竿起亂,而小金川苗民接著響應。
  附近一帶的苗匪,亦乘機發作,攻破附近六七處縣城……一見漢人,不分男女老幼,除了少壯的脅令從軍外,其餘一概殺戮。
  戰亂蔓延開後,西南各縣風聲鶴映。
  川督施友倫知道此事,勃然大怒,一面稟報朝廷,一面督師進剿。
  但苗匪行動,俱是流竄性質,並不志在攻城掠地,每逢攻破一處市集鎮甸,頂多逗留三五日,飽掠姦殺之後,就放起一把火,將當地房屋燒成一堆焦土,然後撤離而去。
  川督施友倫不懂兵家策略,一味要和苗匪打硬仗……
  苗匪行蹤飄忽,散合無常。
  官軍顧此失彼,疲於奔命,一連相持了幾個月,勞師糜餉,完全無功。
  到了後來,施友倫索性屯兵不動,在“柳川集”設下大營,劃地自守,只求苗匪不再亂竄,便算了事。
  這個川督施友倫,自己也在大營中,大張女樂,沉灑灑色,胡天胡地,已把老百姓的水深火熱,扔下一邊。
  “上梁不正,下梁歪!”部下那些軍官士兵,見主帥如此糊塗混帳,也漸漸膽大妄為起來……強買強賣,向老百姓敲詐勒索。
  勦匪不足,殃民有餘,只是苦了那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在兵匪夾縫中,叫苦連天。
  “飄客”玄劫聽那幾個老年難民,流淚說出這些話後,不禁勃然大怒……天下竟有這等混帳的地方大官?玄劫原來本意,有這樣想法……
  自己施展輕功絕技,飛身進入“柳川集”大營中,把川督施友倫一劍誅死,替民間除害。
  但,再是一想……
  川督駐節大營,防備何等嚴密,就算憑自己本領僥倖得手,刺殺了川督施友倫,如此一來,四川全省豈不成了群龍無首,局面大亂?這一來反而便宜了苗匪,多破一些城池,多害了一些無辜百姓。
  “飄客”玄劫經過一番思忖後……決定先給施友倫一個警戒。
  玄劫別過那幾個難民,準備前往“柳川集”大營,作一番刺探。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停晚,玄劫突然發現前面一帶火光沖天,人聲吶喊……不用說,一定又是苗匪在那一帶大肆掠殺。
  玄劫正在替自己決定,是否走向前面……
  .突然,前面傳來蹄聲答答,自遠而近,如飛馳來。
  兩道快馬的前面,卻似一溜煙似的奔來一個黑衣女子,後面馬上,兩個軍官裝束的彪形大漢,各個手中握著一把長有四尺,明閃閃的馬刀。
  兩人銜尾緊迫,其中一個喝聲道:
  “吠,賊丫頭,看你跑去哪裡,快快跪下受縛,隨我等回營,到時有你好處。”那女子撲到一座樹林前,倏地柳腰一扭,左臂一抬,一響“嗤”的聲中,白光閃處,一口柳葉飛刀,已電射而出這把飛刀出手,正巧打在左面那軍官的馬頭上……馬頭著了飛刀,長嘶一聲,四蹄人立起來,一陣躥奔縱跳,把那軍官摔落馬鞍。
  右首軍官怒不可遏,連人帶馬,旋風似的直向前面衝來……”手中馬刀一揚,朝前面女子兜頭砍下。
  黑衣女子赤手空拳,不敢招架……倒地一個“黃鶯織柳”之勢,閃過刀鋒,由那軍官馬頭上掠過,騰出兩丈以夕卜。
  另外那個軍官,已從地上縱了起來,手中提著馬刃,緊緊急迫。
  兩男一女,一追一逐,眨眼之間,已到“飄客”玄劫這邊。
  此刻玄劫,正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見那女子身手矯捷,似是得名家所傳。
  後面那兩個軍官,凶神惡煞,如虎撲來……不知是劫財還是劫色?玄劫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不禁激起俠義之心,決意助那女子一臂之力,絕無聲息之下,摸出兩顆鐵蓮子,扣在掌心。
  就在此一電光石火之際……
  那黑衣女子又是一個“海燕掠波”身法,槍到玄劫藏身的大樹前,面帶驚惶之色。
  相距不到一丈……兩個軍官一個步行一個騎馬,快將撲近過來。
  “飄客”玄劫不假思索,腕把一抬“嗤!嗤”兩響聲中,兩縷寒風,電射而出,直向兩個軍官襲來。
  鐵蓮子暗器,體形小巧,雙方相距又近,顯然難以閃擋!步行那個軍官,一陣淒厲嘶嚎聲中,兩顆鐵蓮子襲中左右雙目,掩面倒地。
  玄劫從大樹後面,一個箭步,躍身而出,手起劍落,立時把那軍官送上路。
  另外那個看到這情景,不由大驚,吼喝聲道:
  “哪裡來的狂徒,膽敢幫助苗匪,殺害朝廷命官,看刀!”“呼”的破風聲中,朝玄劫兜頭砍下。
  玄劫不慌不忙,橫劍一擋,“當”的一響金鐵交擊聲中,馬上軍官給震得虎口發痛,臂膀麻木,幾乎一跤從馬鞍跌了下來……
  馬上軍官大吃一驚,正要轉過馬頭逃去,那女子卻是出其不意,從斜刺裡“喇”的飛躥過來……
  振肘掄腕一揚手,白光閃處,一口飛刀直貫後心……
  馬上軍官“喲”的慘呼聲中,屍體僕落馬背……那馬受驚之下,撒開四蹄,如飛而去。
  “飄客”玄劫回過頭來,正跟那女子照面對上。
  這女子頭裡黑色綢帕,兩耳垂著金環,柳眉如葉,一雙大眼,倒有幾分姿色……
  看她年紀才始二十出頭,只是皮膚微黑,再給這身黑衣黑褲一襯,更似一朵墨染的玫瑰。
  “飄客”玄劫,這個面容英俊,年紀三十左右,赴向成熟的青年人……他自己或許從未想到這上面,但,卻是情竇已開的姑娘中,一個悄悄所注意的對象。
  那姑娘見玄劫幫了自己,心裡似乎十分歡喜,來到他眼前,一手拖住他長袍衣袖,卻是急急的道:
  “這位大哥,多謝你,只是後面官兵快要追到,咱們快走,不能留在這裡……”黑衣姑娘話到此,果然,來路那邊,傳來一陣馬嘶人叫之聲。
  “飄客”玄劫回頭目注看去,火光閃耀中,約有二三十人,飛馳而來。
  “噓!噓!噓!”羽箭破空之聲,撩耳直響,“刪喇”聲中由耳邊飛過。
  “飄客”玄劫發現時間緊迫,急忙一點頭,道:
  “不錯。我們離開此地。”兩人施展陸地飛行輕功,由黑衣女子帶路,直向前面而去。
  玄劫……念之間,不知內委底細,不分青紅皁白,救廠那個黑衣女子……當下沒命地向前飛奔!方向不明,路途不熟,又在昏黑的夜晚,不管路面高低,隨著那黑衣女子疾馳飛跑。
  跑過幾個山環,越過兩道山嶺,已不知走了多少路,後面人馬之聲,已經漸漸拋遠……
  由拋遠而不見,兩人才始止步下來。
  黑衣女子轉臉含笑,道:
  “今日咱家險遭不測,幸蒙這位大哥搭救,感激不盡……至於咱家來歷,等到前面地頭,再行奉告,現在一起向前面走去如何?”“飄客”玄劫內功精純,雙目神光充沛,雖然在黑夜中,依然看出那女子的輪廓、容貌……
  發覺對方腰肢竊憲,顯然是個黃花閨女!
  但兩耳垂著金環,那是漢家年輕姑娘少有如此裝飾,該是苗族女子。
  可是說她苗女,卻能說出一口脆生生,聽來悅耳的漢語。
  “飄客”玄劫心念遊轉之下,卻也猜不出這年輕女子的來歷。
  雖然自己頂天立地,一個不欺暗室的男子漢,但對方究竟是個素昧平生的年輕女子,怎能與她結伴同行?玄劫有了這樣想法,搖搖頭,道:
  “您這位姑娘,在下無意中路過此地,發現姑娘被人追逐,助了您一臂之力,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姑娘一身武技.似乎不需在下護送,就此告別。”女子哧的一笑,道:
  “看不出你這位大哥,有這等重的書卷氣,大丈夫光明磊落,問心無愧,何必拘泥這些俗禮?”朝他瞥了眼,又道:
  “你這位大哥,如果你因何救我尚且不知,這件事給人知道豈不是一。樁笑話……
  咱的住家,就在前面不到二十裡,咱們一起走吧!”“飄客”玄劫,倏然再一想:
  “自已今晚本來要住‘柳川集’,刺探四川總督施友倫大營,卻憑空遇著這神秘女子,打了個不平,反而被她一攪刺探不成……”到目前為止,此女子是何等來歷,卻是悟然不知,倒是一樁笑話。
  同時,自己隨身所攜帶的,除了油布裡卷裡“搜神傘”,腰帶一柄“龍淵劍”……
  和囊袋裡一些盤纏銀兩外,別無其它令人起眼之物……不妨與這個年輕女子,同行走一遭再說。”玄劫替自己決定下來,就即道:
  “姑娘你既然如此說,在下未免拘泥於俗禮……好,我們一起上路吧!”少女見他答應下來,頓時臉露喜色,於是也不客氣,先行帶路。
  兩人就在黑夜馳奔,盤旋繞越於深林之中,一遭走了兩個更次。
  不多時,已是四更時分,少說也已行了三四十裡路……
  少女一指對面山頭,一片黑呼呼的樹林,道:
  “這位大哥請看,咱們奔馳了一夜,總算已到地頭,脫出官兵的地界……嶺上就是我們歇馬的地帶……”微微一頓,又道,“你隨我上嶺去,無論遇到何事,不必大驚小怪,到時自然會明白……”話落到此,朝玄劫嬌然展唇一笑,拾臉看了看天色,突然想了起來,又道:
  “咱可真失禮,還不知道你這位大哥,名諱如何稱呼呢?”這裡是西南江湖地面上,玄劫不提“百星流光迎鼎會”,也不提“飄客”、“不二劫”的稱號,微微一笑,回答道:
  “在下姓‘玄’叫‘玄劫’……不知姑娘貴姓,何等稱呼?”少女脆生生一笑,道:
  “原來是玄家大哥……咱家姑娘,此時不便奉告,到了那裡,你自然就知道啦!”
  兩人邊走邊談著時,已來到嶺下……叢林之中,似有一盞紅燈,往來晃動……
  跟著一響“噓”的破風聲傳來,向林外射出一枝“響鈴箭”。
  接著,又是一響大喝聲,道:
  “報號!”這個黑衣女子,從懷裡取出一面小小的三角形旗幟來……高舉過頭,一連三晃。
  叢林裡頓然寂然無聲,也沒有人影出現。
  黑衣少女使出這一手,看進旁邊“飄客”玄劫眼裡,心頭不禁詫然一震……
  照此看來,這黑衣女子並非一般民女,乃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
  看她這副氣字軒昂,從容自若的神情,難道是這座峰嶺中的“女大山”不成?玄劫心裡暗暗猜疑之際,黑衣少女陪同他,已踏上長嶺一列高處。
  玄劫縱目看去,嶺後崗巒起伏之間,密密麻麻扎了不少營帳……旗幟飄飄,戒備森嚴。
  有許多士兵,提刀執槍,來來往往。
  玄劫朝這些士兵注意看去,並非官軍裝束……一個個青巾裡頭,腰圍獸皮,那副雄赳赳的神態……
  同時佩帶弩箭吹筒,分明是一大群的苗兵,玄劫這一發現,心中不禁大駭……
  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裡是苗匪駐紮營地……這黑衣女子顯然苗匪中重要人物!
  果然不出所料,這黑衣女子一近營前,立即顯出她的身份來……
  所有苗兵見到她,立即肅然起敬!
  這黑衣女子卻是神態傲然,微微一點頭,算是給這些苗兵的答禮。
  她帶著玄劫,穿過數重營幕,走向一道斷崖,崖前豎著兩支杏黃旗幟,隨風飄舞……
  隱約中依稀可以看出,左邊旗上,寫著“替天行道”四字……右邊旗上,寫著“順天大將軍狄”六個筆勁渾粗的大字。
  玄劫看到右邊旗上六個大字,心自暗暗思忖:
  “這‘順天大將軍’五字,是苗匪頭目,替自己加上的封號……尾端那個‘狄’字,可能是匪首加用了漢家的一個姓氏。”自己歷年來蹤遊江湖各地,對苗匪的窩巢,倒是第一次覺得奧秘,機緣不淺。
  玄劫心念遊轉之際,崖中走出一隊苗兵,其中一個帶頭的,向黑衣女子道:
  “玉鳳姑娘現在纔來……老順主正等得心焦呢……”這入話到此,朝玄劫目注一服。
  黑衣女子五鳳,微微一笑,替代了回答。
  穿過柵門,裡面營帳雁立,矛戟森森,當中一座金頂葫蘆帳……
  裡面正中坐著一個發眉如戟,體格魁偉的苗首,居然穿著一身漢裝衣服。
  這老苗子就是小金川峒主“狄剛”,也是這次兵發之災中一個魁首,黑衣女子是他的掌珠愛女“狄玉風”。
  部下苗兵,都是川西狄家苗一族,開化程度和漢人差不多。
  川西這一苗族,用了漢家的“狄”姓,手下子弟兵,剽悍善戰。
  狄剛年逾半百,膝下就只有一個女兒,視作掌上明珠,就是這個玉鳳姑娘。
  玉鳳在十七歲時,已自練得一身驚人武藝,尤其善於使用十二把柳葉飛刀,十丈之內,百發百中。
  苗女早熟,狄剛急於要替愛女玉鳳擇婿完婚,但狄玉鳳卻是心高氣傲,誓非天下英雄不嫁,所以直至芳齡二十有二,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姑。
  狄玉鳳此番帶了玄劫回營,顯然別有一番深刻的用意所在。
  峒主狄剛見女兒平安歸來,心中十分高興……但看到玄劫時,臉現詫異之色。
  玉鳳十分乖巧,立即搶前一步,向她父親說了一番話……“喈喈格格”滿口苗語,外人無法會意過來。
  峒主狄剛沉思了下,微微一點頭,換了漢語問玄劫這邊道:
  “尊駕原來是‘玄劫’玄壯士,你怎會路過此地遇著小女玉鳳……又如何會把她救出官軍追騎之下,說來給咱家聽聽。”玄劫抱拳一禮。道:
  “在下玄劫來自江南,赴川西訪友……走在驛道,巧遇令愛遭人所追蹤,略效一點微勞,不足掛齒,請峒主派人送我出這山行了。”順主狄剛道:
  “咱剛才聽小女說來,玄壯士本領了得,舉手投足之間,把兩個狗腿子鷹爪,置於死地……”嘿嘿笑了笑,又道:
  “我等此番舉此大事,正需要你這種人才,你就留在我營帳下,充當一名先鋒將軍,同心協力,打上北京,把皇帝老兒趕跑,做個開國功臣,一身富貴不盡……”指了指旁邊女兒。
  “還有我這個女兒玉鳳,據說她對你十分敬愛,咱想招贅你做女婿……你聽到這件事,心裡一定十分高興……明天吉日良辰,你就跟玉鳳完婚,日後咱家百年身後,你便是小金川嗣主……你意下如何?”老嗣主狄剛,一廂情願,有條有理說出這番話,聽進玄劫耳裡,卻是不禁詫然一怔……
  自己當時不知內委底細,救了這黑衣女子,原來她是苗尊之女。
  “飄客”玄劫心念閃動,就把心神一定,朗聲回答道:
  “區區玄劫。辱蒙峒主錯愛,感激不盡,但玄某生性萍蹤閒鶴,不作有家有室打算……”
  一頓,又道:
  “至於舉大事,圖富貴,也非我野山莽夫所願聞……話盡於此,尚乞怒罪。”狄剛聽到這些話,立時變色,兩條濃眉一豎,厲聲喝道:
  “好一個不識招舉的狂徒,本峒主有心成全你,你競說出這些話來……左右過來,把他拿下……”狄剛話到此,兩旁湧來二三十個手執長矛,如狼似虎的衛士,一窩蜂般的直撲過來。
  “飄客”玄劫長袍寬袖一拂,一股威猛無比的勁風起處,頭前十幾個衛士,已身不由己,紛紛掉倒在地,頭撞頭,腳撞腳,疊起一個人堆。
  玄劫身形一晃,“唰”的掠風聲中,一個“燕子飛雲縱”之勢,掠上帳頂……
  這即施展出“凌風躡草”功夫,身形接連幾個起落,鬥轉星移,眨眼之間,已飛到斷崖口處!
  就在這時候,一陣“咚咚咚”鼓聲,一陣“噹噹當”鑼聲……無法計數的梭鏢、羽箭,雨點似的從四面八方,向玄劫身上射來。
  “飄客”玄劫身懷絕技,一身是膽,對區區鏢、箭哪裡放在心上……
  但,唯一所要顧忌的,那是苗人的“吹筒弩箭”……
  這種弩箭長僅三寸,不易提防,箭頭滲有奇毒,中著人身,見血封喉,立時無救。
  玄劫不敢稍有疏忽,盪空激射,凌空飄飛,“龍淵劍”已掣握在手……
  冷芒閃射,“龍淵劍”舞起一層風雨不透的劍幕,把全身上下緊緊裡住……一個“長虹凌霄”之勢,身形又拔起六七丈高……
  人如飛鳥,迅若電閃,已飛向斷崖外一片密林之中……
  身形再度暴飛而起,已鴻飛冥冥,不知去向。
  “飄客”玄劫從苗寨大營,搶到崖口,再由崖口突圍脫險,不過盞茶時間而已。
  若在距離較遠的苗匪看來,玄劫的脫身離去,那僅僅於一眨眼之間。
  峒主狄剛再也估不到,這一個漢家郎,真有這般來去如電的本領……如此“人才”
  無法留下,此老峒主心裡懊傷不已。
  玄劫脫身離去,並未存有傷人的心念,是以只有十數衛士,吃他寬袖勁風一掃,跌了個滾地葫蘆。
  “飄客”玄劫,一溜輕煙似的脫身苗匪大寨,來到剛才苗女玉鳳引入大寨的松林邊,才始停住腳步,長長籲了口氣……
  正在拭去額頭汗流時,冷不防叢林後,“喇啦”一響聲起,一條黑影,直向這邊撲來。
  玄劫不由大吃—驚,驚不迭腳下一點,一個“海鷗掠波”之勢,飛出兩三丈外……
  回頭看去,樹林下站著一道俏麗身形……正是苗女狄玉鳳。
  玄劫定神看去,狄玉鳳依然剛才那付裝束……卻是花容黯然,星眸含淚,一副哀怨欲絕之狀,站在離自己三丈外處。
  狄玉鳳接觸到玄劫投來視線,兩手叉上腰間,欲語還休,悲憤不已道:
  “好一個負心郎……昨晚蒙你出手救了我,卻不答應這樁婚事……我狄玉風有哪一點配不上你,不值得你愛,你倒說來聽呀!”“飄客”玄劫聽到這些話,心頭內疚不已……
  抱拳一禮,道:
  “狄姑娘,在下玄劫萍蹤飄泊,隨遇而安之人,從未想到男女婚嫁那回事上……”
  原來不想說的話。不期然中從嘴裡說了出來……玄劫又道:
  “在下如果知道你狄姑娘,是小金川峒主之女,剛才‘柳川集’玄某不會出手一臂之助,犯下殺害朝廷命官之罪了!”狄玉鳳聽到下面那幾句話,氣得櫻唇發抖,臉色鐵青……戟指玄劫,道:
  “玄劫,你居然說出這些話來,那是我狄玉鳳錯用了情,看錯了人……你如此負心負意,我狄玉風要殺你,殺死你後,我橫刀自盡,你我到幽冥地府閻王爺面前,再斷此一是非……”話到此,“錚!錚!”兩聲,狄玉鳳由背後拔出一對銀芒耀目的柳葉飛刀。
  這對苗刀長有三尺,青閃閃的寒氣逼人,一望而知是一對斬釘截鐵的利刃。
  玄劫不由暗自一驚!狄玉鳳一聲嬌喝,刀光閃處,雙刀橫展,直向玄劫頭頂抹來。
  第二章 英雄膽
  玄劫霍然一個塌身,一式“推窗望月”,舉起“龍淵劍”,劍背向苗女雙刀封上……
  “當”的金鐵交鳴聲中,玉鳳連人帶刃,退落三四步!
  好個狄玉鳳……銀牙一咬,再次上步,左手刀如風動,右手刀若鶴知,“猛虎伏樁”,又向“飄客”玄劫的攔腰斬來。
  玄劫畢競是個俠義門中至情個性中人……對方並非巨憨惡煞,而這一個癡情的年輕姑娘,同時這縷癡情正灑落自己身上……
  情何以堪,豈能傷了她一絲毫發?一式“金雕長翅”,橫劍一擋,錯身一閃,一響“當”的聲起……
  “龍淵劍”劍脊,再度跟苗女架上,激起星星火花,兩人霍然交錯躥開。
  狄玉鳳經過這兩三照面,發覺玄劫勁道甚大,不敢硬攻,斜身繞步,直向左首偏鋒搶進……
  右手苗刀虛晃,左手苗刀一式“獨鑽花心”,閃電似的向玄劫胸口插來。
  玄劫又是一晃身,飛躥開去……回頭向狄玉鳳這邊,道:
  “玉風,玄某已接連讓過你三下,你還是快快回去吧……不然……”欲語還休,下面的話玄劫沒有接說下去。
  狄玉風更加羞怒,展開雙刀,揮揮霍霍,卷起兩道寒光,似驚濤駭浪,直卷而來……
  雙刀所指之處,盡是人身要害。
  玄劫見她無可理喻,雖然不忍使下重手,卻也不禁激起一份怒意……“龍淵劍”翻腕抖手,這門“三幻無影劍”劍法施展出來。
  吞、吐、刺、扎、閃、展、騰、挪……一個身子風車似的遊轉,極盡綿軟輕巧之能……
  雙方連戰二十餘回合……狄玉風雙刀揮霍,寒光縱橫,使盡苗族苗刀擊刺之術,但一絲一毫也無法取勝……連對方影子也沒有挨上一下。
  這還是玄劫憐香惜玉,不過施展本身三四成功夫,未下重手,不然的話,狄玉鳳就不會這樣便宜了。
  狄玉風氣在頭上,奮力攻取,雙刀舞得上下翻飛,通體繽紛,有如梨花飄舞。
  但,發現對方,始終氣度難易,從容自若……遮攔封架,恰到好處……
  不論自己雙刀如何迅猛,對方或是隨手化解,或是輕巧一閃,立即把招拆開……
  襯托著那襲天藍色的長袍,與其清朗的容貌,更加丰神俊逸,令人又愛又恨……
  狄玉鳳突然一聲幽怨冷叱,托地往後一跳。
  玄劫認為她已甘心服輸,於是也把劍收了起來……不禁慨然道:
  “狄姑娘,你我並無鳳仇新恨,男女之事,勉強不來的……憑你身懷之學,無法在我身上佔得便宜,你還是回去吧!”狄玉鳳臉色黯然。
  冷冷道:
  “玄劫,你我尚未得到一個結論,我還不會回去的……
  我一雙刀法上,不是你的敵手,但尚有十二把飛刀……你如果能夠把它破去,你走你的路,咱家狄玉鳳也不想再在這世上丟人現眼了。”玄劫正苦於和這個苗女纏戰……
  自己又不忍心使出重手,而對方卻是纏著不放。
  現在見苗女說出這些話,正中下懷……玄劫微微一點頭,道:
  “也好……你十二把飛刀,若是奈何不了玄某,分道揚鐮,各走各路……”玄劫話剛到此,“嗤!嗤!嗤!”破風銳響聲起……三道白光,走成一個“川”字形,直向這邊同時襲到。
  玄劫估不到這苗女出手,如此神速,不禁心神驟然一震……”疾忙向下一矮身,“龍淵劍”掄出一蓬劍花,“叮叮叮”三口飛刀,立時激盪開去……星飛電射,彈向三丈外草地上。
  狄玉鳳再一揚手……
  又是三口飛刀魚貫打出,走成“品”字形……
  用了“三星套月”的打法,向玄劫左、中、右三路,齊齊電射而至……
  這三把飛刀,每把相距兩尺,任憑對方向左右閃避,也難逃出威力圈外,玄劫卻是不慌不忙……
  就在此電光石火之間,施展出一個“鐵板橋”功夫……
  上半身向後一仰,離地不過尺許,三把飛刀由胸腹上飛過,直向草叢堆墮落。
  狄玉鳳二次飛刀落空,就地一滾,就在這一撲滾的剎那間,肩肘用力,一連發出三把飛刀……
  施展一個“柳條穿魚”之式,迎面平射,疾如弩箭,向玄劫下三路襲到。
  這一出其不意之襲,相距又近,未足兩丈,若是挨了別人,即使不死,亦得落個重傷。
  但,“飄客”玄劫豈是一盞省油的燈?手急眼快,反應敏銳……
  乍見苗女撲地拔刀,使個“白鶴沖天”之勢,身形扶搖拔起一兩丈高……
  三把飛刀挾著勁風,由腳底下抹過,又打了個空。
  狄玉鳳三次出手落空,銀牙一咬,又一抖手,把剩下三把飛刀,又發了出來……
  苗女這次使用的,是“懸瀑三疊”的打法……
  三把飛疊成一條銀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走勢,向凌空末飄落的玄劫標去。
  顯然這位玉鳳姑娘,心裡有她的想法……
  這次對方身形懸空,發不出勁道來,,好歹也要挨上其中一把飛刀。
  但這位中原武林,大江南北,有“不二劫”,又有“飄客”之稱的玄劫,一身輕功造詣已臻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之境……
  身形才一妙起,凌空並不停留,立即頭上腳下,一個“雲里大翻身”,徑自由狄玉鳳左肩一端,像頭烏禽似的飛掠而過。
  如此一來,苗女狄玉鳳出手四次飛刀暗器,前後全部落空。
  狄玉鳳見自己出手四次飛刀,完全落空,並未傷損玄劫一根毛髮,不禁長嘆一聲!
  倏然秀眉倒豎,回過苗刀,朝向自己的頸脖咽喉上抹了下……
  苗刀頸上劃過,喉間鮮血飛出……一個締年玉貌的佳人,竟橫屍就地……
  一縷香軀,帶著悠悠遺恨,去了奈何天!
  “飄客”玄劫再也不會想到,此苗女狄玉鳳竟是如此剛烈……
  力戰不勝,得不到自己一份“情”,居然橫刀自刎,了斷此生。
  想要搶救,已是不及……一個箭步搶過來,玉鳳咽喉斷去,已返魂乏術……雙手還緊拔著苗刀不放。
  “飄客”玄劫,這輩子自懂事以來,身心遭遇到任何楚痛,從不流下一滴眼淚:
  但,此時此景,看到苗女狄玉鳳落此下場……“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已不禁清流淚下。
  “飄客”玄劫和苗女狄玉鳳,並無任何名義,但玄劫內疚的意識中,自己“虧欠”
  了這個玉潔冰消的苗女狄玉鳳將狄玉鳳屍體平放地上,恭恭敬敬向她躬身施了三禮。
  然後進入樹林,找了個平坦所在,用“龍淵劍”挖了口大坑,將狄玉鳳屍體移進樹林,埋入坑中。
  玄劫將狄玉風掩埋入土地,又在土堆前躬身一禮,才始拖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飄客”玄劫昨天為了救苗女狄玉鳳,付出了一整夜的辛勞……
  好不容易翻山越嶺,又返回“柳川集”鎮上。
  玄劫發現集鎮上人,紛紛在傳說一件事,神色上顯得十分緊張……
  找著鎮上鄉老一探聽,才始知道這件事的底細內委原來京城裡的皇上,發現川督施友倫,自從奉令討伐大金川苗匪後,一連數月,師勞無功。
  京中皇上乃是一位英明君主,不禁暗暗有點疑惑起來渝示特派陝西省總督凌岱入川,駐節成都,就近調查苗亂之事。
  這位秦省部督凌岱,乃是一個深諳兵家謀略,文武全才的地方大官,深得朝廷器重。
  據“柳川集”鎮上鄉老說來,凌岱這次來到成都,說不定瓜代施友倫……
  如果凌撈總督真個替代施友倫,指揮圍剿苗匪兵馬,大小金川亂事,必然早日平定。
  “飄客”玄劫從地方鄉老身上,探聽到這些情形後,突然想了起來……
  昨晚自己原來是要刺探,川督施友倫大營,後來未曾成行,今晚何不再去。
  如果川督施友倫,真如外面所傳荒唐逸樂,自己將實際情形帶回成都,夜入凌岱督署,向他據實稟報。
  再由凌岱總督上票朝廷,撤換這個庸帥,使地方上的情形,能好轉過來。
  玄劫有了這個決定,便計劃二更去“柳川集”大營,三更之前這件事有個交待,然後連夜飛入成都城中,據實留柬,向凌岱報告。
  玄劫替自己計劃一番,主意已定,就在鎮上找家客店,打坐運氣,匆匆一日過去。
  夜晚,二更過後,玄劫飛身躍上民房,向“柳川集”施友倫駐節大營而來。
  玄劫事前已將道路探明,所以不費多大功夫,已到官兵大營外。
  縱目看去,大營外面刁斗森嚴。
  玄劫飛身越過寨柵,從裡端看去,營內情形,跟外面完全不是那回事,那是糟不可言。
  大營裡那些官兵,三三五五,有的轉坐賭博,有的聚談風花雪月……
  還有幾個軍官,喝得滿臉通紅,衣冠不整,東倒西僕。
  “飄客”玄劫看到大營裡這般情景,不由暗暗搖頭慨然不已。
  於是一連飛越數十座帳篷,忽然看到前面,出現一座樓閣隱現的花園住宅。
  這裡原來是當地一位富紳的府邸,後來被川督施友倫看上眼,藉口總督大人要用,把宅主逐走,佔為行轅官署。
  玄劫身形閃晃,已越過圍牆,裡面是一座花園,假山,魚池,花木扶疏……
  前面不遠處,可能是廚房……
  燈光明亮,傳來一陣刀勺之聲,夜風吹送,傳來陣陣酒菜香味。
  暗處的玄劫看到這情形,知道川督施友倫尚未入睡,廚房正在替他準備酒菜宵夜。
  一連三起三落,玄劫越過簷廊,來到前樓。
  樓下二列窗欄,玄劫飄身而下,陳列堂皇華麗,銀燭高燒,但廳上並無一人。
  靠右還有一所偏間,垂著猩紅軟簾,簾內隱隱傳來說話之聲。
  玄劫不作絲毫猶疑,拔出“龍淵劍”,插入窗縫之內,微微一用勁,窗戶應手而開,跟著就像一陣夜風吹過,悄悄飄入廳內。
  玄劫回手把窗關上,鷲行鶴步,走向軟簾處,由軟簾朝裡面看去……
  這所偏間陳設,比前廳更為華麗,四支紅爐,照得恍如白晝……
  中間一張紅漆描繪八仙桌,正中坐著一個面團團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長袍小褂,光頭無帽,嘴唇上留著兩撇八字胡,頗透威嚴之氣。
  此人便是統兵大員,膺京城所寄的四川省總督施友倫。
  施友倫左肩下坐著一個裙衣打份的女子,看來年紀不到二十,生相妖冶……
  這女子是施友倫最近娶得的第五房姨太太。
  川督施友倫對面,還坐著一個師爺打扮,年約五旬,生得高額鉤鼻,鼠須鷹眼之人。
  此人是川督施友倫唯一親信心腹,幕府師爺,姓“鮑”叫“鮑晶”。
  八仙桌上擺開懷筷,還有兩盤菜,還有兩個底下人,垂手站立一旁。
  軟簾外玄劫看得清楚。
  心裡暗暗嘀咕:
  “該如何下手,給施友倫一個警告?”就在此時,施督突然開口。
  道:“鮑師爺,本官今日接到一項消息,當今聖上,因本官圍剿大小金川之事,歷久無功,特派陝西總督凌岱入川,前來調查此事,凌督—來,本官這個總督位置,便有動搖之慮,你看如何是好?”鮑師爺手指拈著老鼠須,聽過之後,有條不紊,緩緩回答道:
  “大人不必過慮,凌督雖然精明能幹,但他也是做官的人,官官相衛,晚生看他也不敢對大人怎麼樣……對付凌督,晚生以為最好由藩台出面,代表大人致送黃金萬兩嘿聲一笑。
  又道:
  “這是第一步,還有一條美入計……”話到此,貼到施督耳邊,低聲數語。
  施友倫哈哈大笑。
  道:“鮑先生果然不愧計賽諸葛亮,本官自後,必定有番重重報答,事不宜遲,火速進行……高升,過來!”旁邊一個底下人,應聲上前。
  施友倫道:
  “快將文房四寶取來,供鮑師爺應用。”那底下人哈腰離去,走向另外一房間,不多時,取了筆墨紙硯前來、鮑師爺就在八仙桌上,揮筆寫下書信一封,恭恭敬敬,雙手捧給施督。
  施友倫就在燈下看了一遍,點點頭。
  道:“好極,好極,立即交付驛站,快馬送去成都省城就是。”鮑師爺又另外寫了信封,加上總督花印,使命高升拿去、交付驛站。
  高升接信在手,躬身一禮,向廳外走了出來。
  玄劫慌忙一縱身,穿出走廊……他一心要奪取施督這封密函!
  突然心生一計,等高升穿過迴廊,走向花園時,玄劫出其不意,一陣風似的從假山後面撲了出來……
  裁指疾吐,已刺上這高升的啞穴……高升立時鶴立當地,呆若木偶。
  玄劫將這封信拿了過來,就在月下拆開看去,見紙上面寫著:
  藩台閣下:
  凌督來川,不利本爵,請代為墊付黃金萬兩,作為彼之程儀餽贈,對金川亂事,務必善為說詞,此外火速代辦一事,本府有一侍婢小娟,年輕貌美,請代為羅敷嫁妝賀禮,作為本爵姪女,送與凌督作為小星之列,財色兼進,不慮凌督不就範。
  所墊付之銀兩,一月之後加倍奉還,餘後面謝,機密,此信閱後焚之。
  下面具名,是川督施友倫名諱。
  “好一個‘財色兼進’!”把這封信納入懷中,玄劫不敢稍作遲疑,飛身上縱,落到東院。
  就在隨身囊袋中,取出千里松香火,向草堆上扔去……
  不多時,濃煙迷漫,火光熊熊冒升而起,前後左右傳來一片喊叫“救火”之聲。
  玄劫一聲輕笑,就在黑夜中飛上屋瓦,越過圍牆,腳點篷帳,就在十幾個起落之下,已飛出大營寨柵之外……
  回頭視線投向官兵大寨……吶喊之聲震天,燈球火把明如白晝。
  人群宛若蟻隊似的,直向總督駐節的大營湧去……
  天翻地覆,震耳欲聾。
  玄劫暗暗一笑,更不敢逗留,施展全副輕功,直向成都而來。
  這一趟腳程,玄劫已奔上八九十裡路,天色才始大亮。
  又拐上驛路大道,向成都出發。
  當日薄暮輕籠時分,玄劫已抵達成都城內……
  發現城裡有不少官棄,來來往往,經探聽之下,才知道凌岱總督,真個來到成都。
  玄劫找了家城中橫巷靜僻的客棧,決定把施友倫給川省藩台的一封信,另外自己也寫了封書函,痛述施友倫禍國殃民,疲敵不戰,荒淫酒色的各種罪狀,準備一起送去陝西總督凌岱處。
  柳梆三敲,三更過後!
  玄劫悄悄起來,整束長袍,帶了“搜神傘”,和“龍淵劍”,飛身躍上屋脊。
  星月光亮之下,疾向督衙而來……不到盞茶時間,已經抵達。
  玄劫躍上花牆,縱目往內看去……
  發現凌督駐節衙門,和施友倫大營中紀律鬆弛情景,截然不同。
  由拱門起直到走廊前道,有身上佩帶腰刀的兵丁,往來巡視……
  並有無數親信衛士,個個弓上弦,刀出鞘,穿梭一般的往來……
  端的刁斗森嚴,戒備緊密。
  總督大堂之中,燈火輝煌,整個督衛內外,一片肅靜無嘩,別有一番肅穆的氣象。
  此時此地玄劫對自己不敢稍有疏忽,大意……不然,功虧一簣。
  玄劫施展金剛輕功……
  花牆上腳尖微微一點,身形拔起八九丈高,十丈來遠,悄悄飄落大堂頂上。
  避開簷前鐵馬,用“壁虎功”爬落看去……
  正中階前,站著八九名親兵,當中公案上面,坐著一位年約四旬,穿著金削袍褂大員。
  此人生得天庭飽滿,地角方圓,虎頭燕項,精神奕奕一張紫紅色的臉,襯著兩道劍眉,凌凌有威……這就是官拜陝西總督的凌岱。
  此刻,夜沉人靜,已是子夜三更,凌岱秉燭達旦,尚在批閱公文。
  玄劫看到這情景時,不禁暗自贊嘆……如此方是一位國家大員,朝廷柱石。
  玄劫有心下去面達書函,但是堂前虎也似的,站著八名雄糾糾的親兵……
  萬一自己下去驚動這位凌岱總督,出聲呼叫起來,反會誤了大事。
  玄劫心念閃動,有了一個主意……
  由懷中摸出一把長約五寸的匕首短刀,把施友倫連同自己一封書函、縛在刀柄之上……
  左手掌心另外扣了兩顆鐵蓮子,全身倏地向下一掛,左手—揚,先把左手兩顆鐵蓮子,抖手打出。
  “啪!啪!”兩聲暴響,鐵蓮子打在階前石地上,立時打裂兩塊地磚!地上石火星飛,八名親兵,譁然大吃一驚,不約而同扭頭向外看去。
  就在此石火電光之際……
  玄劫一抬右手劍把,將匕首連同兩封書函,一抹白光閃處,向凌撈案桌,飛擲而下。
  好一個凌岱總督……
  乍見白光一閃,迎面飛來,全身宛然端坐,未見絲毫震驚慌張之色!
  就在一伸手之間,已把匕首接住……兩封書函同時飄落公案上。
  玄劫再也不會想到,這位總督凌岱,也是一位身懷絕技之流……
  在毫不費事,微微一抬腕剎那,把匕首抓住在手。
  玄劫不敢稍加耽留,連忙身軀一縱,已翻身上了簷瓦,撲登屋脊!
  夜色朦朧中,施展“蜻蜓三抄水”功夫,唰唰唰掠風身中,玄劫出督衙,瞬眼之間,身形消失在夜影裡。幾個親兵給嚇得目瞪口呆,以為來了刺客,正要奔向外面,招呼同僚……
  總督凌岱卻是十分鎮定。
  薄叱聲道:
  “不必大驚小怪,今晚來的定是江湖俠義之流,身懷絕技,追也沒有用,不准妄動!”
  眾親兵給凌督這一喝,各個聽命肅靜下來。
  凌督拆開一封書函,那是玄劫所寫的,上面有寥寥數語:
  “川督施友倫軍營‘柳川集’,大張女樂,荒淫酒色,坐視苗匪流竄而不理,川西十數縣災黎,流離顛沛,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大人聖明,尚希直奏皇上,秉公處理……
  並附施督私人函件一封,敬請拆閱。”下面具名,並非文字,而是畫了一把沒有雨布,僅是主柱張著十二支傘骨的“雨傘”。
  原來玄劫寫下呈凌督這封書函時,再三思維,如何具名。
  若書信尾端,沒有具名人,不但對凌督不恭,而且使人有“兒戲”之為的想法。
  如果寫下“玄劫”二字,不但洩露自己行藏,武林同道知道這件事後,顯然有沽名釣譽之嫌。
  玄劫經過幾番思忖,才決定書信尾端的具名,把自己隨身兵器“搜神傘”畫了上去。
  總督凌撈看過這封書信,對書信尾端,畫上一把沒有傘布的雨傘作為具名,暗暗感到詫異……但,書信中所述情形,不禁暗暗為之點頭。
  總督凌傷把施友倫給藩台約那封書信,拆開看去,這一看,不禁勃然大怒……
  當堂猛把公案一拍……一響“□”的聲中,幾乎將桌上文件,震落地上。
  眾親兵不由嚇了一跳。
  凌督大聲吩咐道:
  “左右,快叫來旺上來!”來旺是侍候凌督身邊的一個小書童。
  來旺聽到總督傳渝,匆匆忙忙跑了進來,施了個半跪之禮,站下邊上。
  凌督向來旺道:“點起香案,準備文房四寶,要上奏章。”來旺燃起香案,端上文房四寶。
  總督凌岱,真個提起筆來,把施友倫在川督任內的劣跡,以及坐長匪勢,縱兵殃民的種種罪狀,詳詳細細奏上一本。
  凌督不敢耽誤時間,傳諭漏夜使用“八百里快馬”傳遞上京。
  果然,奏章上京不到半個月,皇上立即批覆下來,頒下聖旨……
  川督施友倫革去本職,就地扣留,該犯官交發刑部大堂議處。
  所遺四川總督一缺,暫由陝西總督凌岱兼攝,全權指揮川境各路兵馬,討伐大小金川苗匪之亂。
  如此一來,整個局勢完全扭轉過來……
  官軍方面,撤去一個庸帥,換來一員虎將。
  至於苗匪方面,小金川峒主狄剛。雖然還不知道女兒玉鳳為“情”所苦,香消玉強,業已橫劍自刎,屍體已由這個“負心人”玄劫所掩埋……
  但,影形杏然,突然不知去向是事實。
  這一來、小金川峒主狄剛,由於女兒“失蹤”。失去—個得力臂助,與官軍相比之下,愈形見細。
  果然,不到三個月之期,大小金川苗匪之亂,全被部督凌岱所蕩平。
  川西數十萬百姓,才擺脫兵災所苦,逃脫了這場水深火熱的災難。
  但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數來,“飄客”玄劫雖然置身幕後,卻居首功……
  俠士魂,英雄膽……玄劫挽救了川西數十萬,顛沛流離的哀鴻。
  這件事,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玄劫自己,另一個就是當時接到飛刀投書的總督凌撈。
  總督凌岱乃是朝廷一品大員,雖然並非江湖中人,但身懷絕技,顯然有他師門來歷,也有他布衣相交的武林同道。
  他對這位“雨傘”具名,不露真相的武林俠士,心中暗暗贊佩……
  這次挽救川西數十萬生靈,免于苗匪兵變之災的,並非是自己,而是這位不露真相,不居其功的俠士。
  深夜留書,揭開施友倫罪狀,掌握施友倫罪證,指出川西十數縣流離顛沛,水深火熱中的災黎,處於何等樣苦難之境。
  這位俠士,又是何等樣人物?書信尾端具名的是一把雨傘,但所畫的雨傘,僅見傘骨,不見傘布,也無法作“雨傘”之稱……
  難道此人之名,有“雨傘”兩字的諧音?總督凌岱不願自己居其首功,要揭開此“謎”,要讓天下人知道,有這樣一位人物。
  凌岱柬邀西南武林俠義門中人物,探聽這個有“雨傘”諧音之人。
  這些武林中人,都不得而知……凌岱問不出其中所以然來……
  但其中有個來總督府衙門,一個不起眼的人……
  他是“富貴門”也就是窮家幫駐派川西的分舵主“袖手春風”郭風……
  “袖手春風”郭風一笑。
  道:“凌爺,這不是‘雨傘’,這是他的隨身兵器‘搜神傘’……”總督凌岱已聽出弦外之音。
  接口問道:
  “郭分舵主,您所指的‘他’,又是何人?”“袖手春風”郭風道:
  “當初門主‘鐵缽’魯松,曾在小的跟前提到過此人……
  這人叫‘玄劫’,他有兩個稱號,一個是‘不二劫’,另外一個叫‘飄客’……
  這位玄大俠另外一個身份,是‘百星流光迎鼎會’會主……”陝西一帶原是藏龍臥虎之地,凌傷職任陝西省總督,對當地武林中事,顯然也有所聞。
  緩緩點頭。
  道:“原來這次挽救川西數十萬生靈的,就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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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捕蛇a

  有人形容黔地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身無三分銀,人無三分情”……
  前面兩句是指天氣惡劣,晴雨莫測,山路崎嘔,絕少平原,至於後面兩句,似乎言之失實,說得過份……黔地一帶雖然地方貧瘠,但當地的人克勤克儉,善於經商,就有不少富貿豪紳。西南江湖,有不少“義”所在,置生死於度外的俠義門中人,其中不少是黔地人氏。“飄客”玄劫,蹤遊西南江湖,由蜀進黔,來到貴州境內。。“貴州有“山國”
  之稱,崇山環峙,大山盤豆,其中以苗嶺為骨幹主派。這日,“飄客”玄劫貪圖清早紅日未出,天氣涼爽,便自起來趕路……但他知道,黔地一帶煙風毒瘴,十分利害,臨行出發時,眼下一顆自己祕方配製的“闢毒丹”,以避免風瘴之毒。
  路上行人稀少,玄劫不怕驚世駭俗,施展陸地輕功絕技,不到半日功夫,已跑了七八十裡之遙。這時,天色將近響午,忽然風雲起變,空中烏雲四合,已將豔陽掩去……
  山風陡起,呼呼轟轟,砂飛石起,林木怒號!玄劫知道這一場傾盆大雨,就將來臨,雖然並不害怕,但置身深山野嶺之中,打濕衣衫,卻沒有地方去換。
  玄劫一提內家真力,施展輕功身法,身形閃晃,盪雲激射,眨眼間已越過一道峰環……
  縱目看去,山坳盆地一派樹林之中,似乎依稀露出一點屋脊。
  玄劫忙不迭急急趕去,果然不多久時間,已將抵達……身形才始閃進濃林,空中浮雲如墨,電光霍霍……股霹雷似的雷聲響起!電光金蛇似的躥舞,雲彩中的雨,也自傾盆而下—一一如河岸堤崩,“嘩啦啦!嘩啦啦!”聲中,前後左右,盡是一片白茫茫水霧。玄劫身上雨水淋漓,已是一只落盪雞一一飛步穿過濃林,縱目看去,前面有一座破落的古廟……敗瓦頹垣,顯然多年已無人跡。此刻,玄劫躲雨要緊,已不去理會其它事上……一個“燕子穿簾”之勢,穿入廟門裡。
  玄劫耳目敏銳,才進入廟中發現從後面,傳來一縷怪怪的聲音……這響聲音,如鳴竹蕭,聽來十分淒涼,令人毛髮根根直豎起來。
  “飄客”玄劫這幾年來蹤遊江湖各地,見多識廣,閱歷廣博……豎耳細細聽去,已聽出這是一種蛇為所發出的聲音,不由聳然驚住。
  這一發現,玄劫把原來要來這裡躲雨的事,已丟得一乾二淨i不管身上這身濕淋淋的衣衫不好受,挫腰一縱,穿過古廟天井,再拔身跳出後牆,探頭看去。
  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給玄劫看到一件怪事,幾乎失聲叫了出來……古廟後面,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空地……空地上挺立著幾棵老松。
  現在並非深秋蕭瑟的時候,但樹葉調零殆盡,附近草木也是一片枯黃,絕無一絲生氣。空地當中一棵大樹上,挺立著一個年紀不過八九歲模樣十分古怪的男孩子。
  這童兒長得突面縮腮,稀眉圓睛,一張褐黃色的臉上,疏疏地長著一層汗毛……骨瘦如柴,拱肩駝背、乍眼看去,就像一只猿猴。
  童兒身上穿著一條短褲,裸露著上半身,右手拿著一根細竹鞭……這不是一般所看到的青竹,乃是深山寒岩上所長的一種寒羽竹……此竹一寸一節,其堅如鐵。
  童兒左手拿了一把綠油油的草,站在樹下……傾雨大雨,落在身上,渾然不覺。這個活像一只猴子的童兒,兩只圓滾滾的眼睛,定定地在看一棵大樹樹身,一口有碗口大的孔穴,狀似出神……一邊把綠草放進嘴裡咀嚼,一邊撮手作勢,發出一縷怪怪的聲音來。
  “飄客”玄劫,這一看之下,不禁為之愕然……這猴形童兒在於什麼?就在玄動心念閃動之際,樹身深孔中,忽然發現三四點紅光,往來晃動!
  猛然,“噓噓噓”怪響聲中,從樹孔裡游出一條怪蛇來這條怪蛇的長相,十分奇特……
  雙頭並去,兩顆腦袋,狀如壁虎,身長有六尺左右。
  怪蛇遍體赤斑,皮色墨綠……前半身四只粗壯的短腳,才出樹洞,立即緊緊抓住樹幹。下半身那條尾巴盤在樹上,打得樹身“吧!吧!吧!”直響。
  令人駭然所驚的,那兩顆並去的蛇頭,張開宛若碗口,信吞吞吐……四只蛇眼,赤紅如火,兇芒灼灼望這樹下的童兒,也不住地“噓噓噓”,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這個猴形童兒,卻是昂然不懼……一面揚著手中竹鞭,一面學著怪蛇的叫聲……看這份情景,有心跟蛇過不去似的。“飄客”玄劫,已忘了置身在大雨中,不禁替那童兒暗暗擔心……因為這條雙頭怪蛇,頭顯三角形,必有奇毒……—只看近圍草木枯黃,就可知道。童兒子無寸鐵,手中只有一條竹鞭,如何能與蛇對敵……雙頭怪蛇萬一躥下來,童兒豈不把自己這條小性命送掉。“飄客”玄劫,古道熱腸,平素樂於助人,決心助那童兒一臂之力……
  探囊取出兩顆鐵蓮子,緊扣旁心,又把腰間“龍淵劍”也亮了出來,以防萬一。童兒與怪蛇相持,已有一盞荼時間,臉上顯出焦急之色,似乎已迫不及待……
  忽然,身軀一矮,雙足一頓,“唰”的聲中,居然拔起一丈多高!飛上樹頂,一把抓住樹上岔枝,打鞦韆似的來往晃搖。雙頭怪蛇乍見童兒飛身躥起,似乎陡然驚怒……
  怪頭一昂,後面長尾“吧”的一打樹幹,“唰啦”聲中,上半身似斷弦之矢,直向童兒撲去。“飄客”玄劫,不由為之大驚!但那童兒,卻是早有防備一一左手緊握樹幹,右手掄起竹鞭,看到怪蛇快將撲近,不慌不忙,照准怪蛇雙頭交叉之處,一鞭直抽下去。
  一響“吧”的聲,抽個正著……跟著兩腿一拳,身子一盪,松鼠也似的身子躥出七八尺處,飄落樹下。怪蛇挨上一鞭,四腳一松,六尺長的身軀,跌下樹來,在泥地上接連打了兩滾。童兒趁機飛步上前,照樣葫蘆,又是一鞭,向雙頭交叉處抽去。
  那知怪蛇也是乖巧非凡,已吃過一次苦,這回卻不上當,雙頭一縮,立即退後一尺。
  童兒竹鞭抽了個空,打落地上,泥水飛濺。
  怪蛇一伸長尾,風車似的一轉,直向童兒的兩條腿卷來。這童兒似乎也有一身本領,托地一跳,閃過怪蛇掃來的尾巴。那條怪蛇見一擊不中,競也施以渾身解數,趁著童兒雙腳著地,長尾一卷,又潑風般卷來。童兒上半身往後一仰,利用腳跟一頓之力,又躥飛七八尺……已躥到另一個大樹下、怪蛇第二次擊敵不著,十分憤怒,“噓噓噓”連叫聲中又追過來。童兒左閃右跳,矯捷如猴……一有機會,舉起竹鞭,就是當頭一下。
  但這一條怪蛇除了兩頭交叉之處,是它唯一要害之外,全身麟甲,堅硬如鐵,竹鞭打在上面,反而躥起越高,卻是夷然無傷。童兒反而在好幾處,險些給那怪蛇咬著,幸而身手迅速,不然就不堪設想。“飄客”玄劫伏在廟牆上,見那童兒始終無法制服怪蛇,那張褐黃色臉,滿顯出焦急之色,一味左右縱跳。玄劫再也忍不住,陡地一聲大喝!左手一揚,兩顆鐵蓮子電射而去……一左一右,“嗖!嗖!”兩聲,恰把怪蛇左頭一雙怪眼,完全打瞎。怪蛇負痛之餘,“噓”的一聲,候地回身,直向廟牆撲來。“飄客”玄劫手急眼快,一連摸出三顆鐵蓮子,運用連珠手法,再一揚腕,魚貫打出……第一顆穿入右頭左眼,第二顆打中嘴邊,第三顆無巧不巧,襲中怪蛇雙頭的交叉處。這交叉處乃是怪蛇一身最脆弱之處—一剛才挨了童兒一竹鞭,已經受了損傷,此刻再給鐵蓮子一擊,深陷入肉!怪蛇慘叫一聲,立即撲地翻滾,一陣縱跳。“飄客”玄劫一個飛身從牆上撲下,龍淵劍執握在手,要和蛇頭砍去……
  那童兒急了也跟著近撲過來。兩手一攔,道:“前輩,不能把它殺了,這蛇我有用處!”玄劫聽到童兒這樣說,急忙收住出手的劍勢。
  這時,勁風已止,變成濛濛細雨,水霧迷漫,空中烏雲已散,略有日光透射下來!
  地上那條怪蛇,四足不時地向著地上劃動、抽搐,尾巴在跟著後面擺動,兩顆蛇頭,紫黑色的血,直向外面湧出來。這童兒卻是不慌不忙,走去樹下,搬起一方有磨盤大,重有四五十斤的大石過來。
  轟隆一聲,大石放落地上,壓住蛇頭……再從褲上解下一條牛筋細繩,打個活結,套住蛇尾……使勁一拉,蛇尾立時筆直。如此一來,蛇頭被大石壓住,蛇尾給牛筋緊住,再是霸道兇惡,已作惡不來。童兒走近牆後,拿來兩樣東西……那是一把古銅的尖刀,和一只小瓶子。童兒一手拿著牛筋細繩,一手掄起竹鞭,照准蛇身吧吧吧的一陣猛打。
  “飄客”玄劫看得莫名其妙……他再向那童兒看去,這孩子神色肅穆……那不是像頑童好玩的一副神情。童兒在蛇身上,來來往往打了七八十鞭……蛇身接近腰股部分,腿上鼓起一個氣泡來……這氣泡漲大成有雞蛋大小。童兒候即扔下手中竹鞭,拾起小刀,向鼓起的氣泡上劃去。
  蛇皮破裂,氣泡劃破,流出一泓墨綠晶亮的液體來……童兒急忙將液體盛入瓶中。
  玄劫這一看,才始理會過來……原來這孩童的目的,是在取蛇膽。
  這孩童有這等智機,玄劫暗暗贊嘆不已!童兒將蛇膽盛入瓶子後,用蓋子蓋上,突然“噗”的跪在玄劫面前。道:“剛才多蒙前輩相救之思,原來前輩是位身懷絕技的高人,尚望大發慈悲,救救弟子的義父!”“飄客”玄動聽來暗暗稱奇,伸手把童兒扶了起來。柔和的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因何孤身一人來此,你義父在何處,何以要我搭救,你倒說來聽聽?”童兒道:“弟子姓‘卜’名‘森’,自幼無父無母,也不知道哪裡人……自懂得人事後,就由義父所撫養,並且教了我一身功夫……”
  指了指古廟的廟門那端。又道:“我義父就在離此六七裡的‘迎南古寺’……三日之前,遭仇人所暗算,身負重傷,已是奄奄一息中……”玄劫困惑問道:
  “卜森,你來此取蛇膽則甚?”卜森道:“義父受到仇家傷後,告訴森兒的……只有‘赤練雙頭蛇’的蛇膽,可以得救,但此‘赤練雙頭蛇’十分難找,又要生捉活的,破肚取膽,才有功效,經我多方尋找,才在這山神廟後面,找著—條……”卜森這孩子,雖然長了一副猿猴的形相,但口齒伶俐,惹人喜愛。又道:
  “森兒滿想用竹鞭打暈它,再活擒到手,不料此蛇果真利害,若非前輩出力相助,森兒險些喪命……現在請前輩去前面‘迦南古廟’救救我義父性命。”“飄客”玄劫見卜森模樣雖醜,卻是骨秀神情,心裡已有幾份喜愛。微微一笑,道:“卜森,玄某隨同你去,你前面帶路就是!”卜森見玄劫答應下來,十分高興……小刀染有蛇毒,扔下不要,拿起竹鞭、瓶子……突然想了起來,躬身一禮。問道:“前輩,不知你名號如何稱呼?”玄劫就把自己姓名、稱號,告訴了這孩子。這時,細雨已停,天空浮雲漸散,太陽從雲縫中透出萬道金芒。卜森前面帶路,直向山環那端走去。玄劫銜尾相隨。
  邊走邊問道:“森兒,你因何在此大雨中來山神質取蛇膽。剛才那把綠草,又是從何而來?”卜森有條不紊。道:“森兒在無意中,知道山神廟中,藏有‘赤練雙頭蛇’……
  前兩日,有一夥從雲南來的藥材客人,路過此地,趕不上前面宿店,就在山神廟投宿一晚,哪知第二天早晨起來,竟有兩人全身紫黑,突然暴斃,細看全身並無傷痕,只有腳底部份,出現一個龍眼大的傷口,鮮血直流不止,才知道這兩人遭一種‘赤練雙頭蛇’所噬……。”微微一頓。又道:
  “這是義父告訴森兒的……由於‘赤練雙頭蛇’毒氣利害,平時所居窩穴,十丈以內,草木枯黃,人若近前,立時中毒……需在雷電風雨交加中,毒氣才始稍斂……至於剛才口含綠草,也是義父教我預備,以防蛇毒的侵入而已玄劫聽來不時點頭!知道卜森口中所說的義父,也是風塵中一位奇人,如今身受重傷,臥病廟中!
  自已以俠義門中自命,豈能坐視不救?玄劫心念遊轉,隨著卜森往前面走去。兩人腳程,都快速異常,走不多時間,前面矗起一座高山,雙峰並時,看去宛如駱駝之峰……
  山麓一片濃影,綠蔭深處,似有一所古廟,綠瓦紅牆,點綴其間。卜森遙手一指。
  道:“玄前輩,前面那座山峰叫‘石駝峰’,山下就是‘迦南古廟’……”兩人談著走著,由石駝峰迤儷而下,已來到“迦南古廟”的廟門前……卜森陪同玄劫,自廟門而入。
  玄劫進來廟中,回頭一匝,發現這座“迦南廟”的傾倒程度,與山神廟差不了多少,不過有人居住,地方還算乾淨而已。廟門這裡一座院落,迎面三間殿堂,左右兩間已破敗不堪,只有中央那間稍見完好……
  屋中牆沿貼壁,靠著一張禪床,床上仰臥著一個面貌蒼老,發眉俱白的者和尚……
  老和尚呼吸短促,業已奄奄一息中。玄劫朝塌上目注看去。隨即向卜森道:“森兒,‘赤練雙頭蛇’蛇膽,雖有醫治內傷之效,但你義父臥床數日,已氣若遊絲,就有蛇膽也不容易服下,我這裡有‘珠砂龜甲錐’可以奏效,你快去取半碗清水來。”“飄客”
  玄劫,蹤遊江湖各地,隨身就攜帶祕製靈藥,作為救人防已所用。玄劫從袋囊取出的“珠砂龜甲錐”,狀如一塊磨墨的墨條,但色呈朱紅。
  卜森聽到玄劫此話,走去後面廚房,取來半碗清水,玄劫就用“珠砂龜甲錐”一端,浸入半碗清水中,在碗底碾磨。不一會,半碗清水已成殷紅粘液,芬芳撲鼻,令人心腦俱爽。玄劫來到禪床前,而食、拇指,拔開老和尚牙關,把半碗殷紅色粘液,灌進他嘴裡。果然,沒有多久時間,者和尚肚子裡咕咕直響,眼皮也能漸漸眨動,呼吸已不像剛才困難,口中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來。卜森看到這情形,心裡高興不已。急急上前。道:
  “義父,義父,快快醒來……你老人家可有覺得舒服了些?”老和尚服下用“珠砂龜甲錐”,碾磨成的殷紅粘液後,渾身充滿一股陽和之氣,胸上瘀血已漸漸化開,已能開口出聲!老和尚唱然。道:“森兒,為父在此,我等莫非夢中相見?!”卜森鼻子一酸,流下兩行淚水。道:“義父放心,森兒請了一位玄前輩來此……剛才森兒蒙玄前輩相助,在前面山神廟,取得‘赤練雙頭蛇’蛇膽,義父眼下,身體就會痊癒過來。”卜森一邊說,一邊取過小瓶,打開瓶蓋,那蛇膽已化成一泡墨綠漿汁……
  卜森把瓶口湊上老和尚嘴邊……老和尚剛才服下“珠砂龜甲錐”,混身已有力氣,將“赤練雙頭蛇”蛇膽,一口吸盡。果然,靈藥功效不凡,經過半晌時間,老和尚精神漸漸康復,在卜森扶掖之下,居然已能坐起身來,和玄劫施禮見過。卜森見義父病勢脫體,歡天喜地,就把玄劫的來歷,以及相助自己殺蛇的經過,說了一遍。
  老和尚對“飄客”玄劫,感激不已。玄劫請教這位者和尚的法名……才知道卜森義父的法名叫“玉真”……雙方一見如故,玄劫問到玉真禪師、如何遭仇人暗算,以及收下卜森做義兒的經過。五真撣師並不隱瞞,把他昔年由始至終的這段經過,告訴了“飄客”玄劫……這位玉真禪師俗家姓“霍”叫“霍天敏”,江南人氏,早年遇得異人,學得一身上乘絕技。後來霍天敏投入贛北鄱陽湖水路稱霸的“湖海神蛟”駱兆雄手下……
  由於于霍天武技超群,勇敢善戰,不久就打出“鐵翅飛鵬”霍天敏的名號。有一年,“湖海神蚊”駱兆雄失手,遭官兵所捕殺,部下群龍無首,眾人一致推戴“鐵翅飛鵬”
  霍天敏,繼傳首領。
  霍天敏無法推辭,只得答應下來……這一來,就在綠林中混了十多年。霍天敏雖然為人正直,做了不少劫富濟貧的事,但另一方面,也著實殺害了不少無辜生命。
  這一年官兵大舉掃蕩水寇,霍天敏手下一班弟兄,就在官兵圍剿中散了夥,他自己也險些失風,遭官兵所擒,全靠一身驚人絕技,拼死突出重圍。
  經過這次掃蕩後,霍天敏閉門思過,才知道“走夜路總會遇上鬼”,天下沒有白吃的簇席……綠林這碗血腥飯,斷乎吃不得。
  霍天敏想到自己,這些年來,殺生造孽,積案累累,至今險遭惡報,不禁心驚膽寒……
  於是心念一定,決心出家,投入空門……
  一來藉此避禍,二來念經成佛,但求佛祖慈悲庇護,減少生平殺孽。霍天敏主意既定,就投入鄂原“覺出寺”出家,易名“玉真”,絕口不談武技,潛心拜佛。
  匆匆又過了十多年,有一年,玉真禪師雲遊貴州,無意中發現了石駝峰“迦南寺”……
  此一古寺,香火零落,傾壇不堪。玉真禪師突然想了起來……
  自己垂暮之年,有如風前殘燭,在世日子已經無多,這些年來,雖然飯依我佛,但們心自問,也未曾做過什麼大功德事。
  如今這座“迎南古寺”,冷落荒涼,自己何不索性住下,略為修繕,重振香火,也給人間留下一塊善心之地。玉真禪師有了這種想法,就把多年來募化得來的銀子,雇請匠工,把“迎南寺”裡外粉飾一新,自己住下寺中,充作主持兼司香火。由於地處荒僻,居民稀少,玉真禪師也不想收牆門弟子。如此又過了五年……
  這年深秋時節,金風送冷,玉露生寒,滿山草木,漸見枯黃零落……—但,卻是個月白風情的良夜。玉真禪師正在做夜課,敲木魚念著大悲咒,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擊鼓聲……這陣鼓聲十分沉悶,入耳心悸。玉真禪師居此多年,知道這是土人俗例……這一種“人皮鼓”,非遇到門神祭把等大典,絕不輕用。
  玉真禪師突然覺得心旌擺搖,全身起休,一連打了幾個寒噤……身上有此感受,玉真禪師輕聲自語道:“哦,真個奇怪,我霍天敏皈依佛門多年,心明如鏡,萬念皆空,今晚何以身心如此煩躁……莫非眼前有凶險之事?”老禪師喃喃說著時,放下手中經卷,走出寺門,抬頭舉目看去……
  石駝峰上,人影幢幢,一派火光,直衝霄漢!玉真禪師這一發現,不禁心自起了好奇,急忙提起鐵禪杖走出寺外,直向前面山上跑去。
  不多時,來到一處峰腰山環處,只見坡前草地上,圍坐著數十個土人,成了一個半圓形……當中燃起一堆熊熊烈火,不知在搞什麼把戲。
  玉真禪師對這種土人情形,由於久居石駝峰之麓“迦南寺”,也知道一些……這種土人力大身輕,攀山越嶺,縱躍如飛,殘忍嗜殺,且有吃人肉的風俗……此刻,玉真禪師藏身一棵老松後面,細看動靜。這群土人約有七八十人,個個腰圍草裙,頭插鳥羽,鼻上穿著杯口大的鐵環,寒光閃閃。
  面上用些顏料,塗得花花綠綠,再給火光一映,猙惡如鬼,各個圍著火堆,打皮鼓,吹蘆笙,嗚嗚砰砰,淒厲刺耳。火堆旁邊,放著一只大木槽,木樁上綁著一個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怪東西。玉真禪師定睛仔細看去……那怪東西滿身茸茸黑毛,看來有點像一只大猩猩,但面目卻不十分清楚。
  這些土人,似乎興高采烈,打鼓吹笙,愈來愈急,最後,全部都站了起來……按著鼓聲的音調,跳起舞來……跳得離奇古怪,十分難看。這些土人,在火光中舞蹈了好一會。
  其中有個高大的土人,看來是個中首領,突然從草裙下,拔出一把明晃晃牛耳尖刀,怪叫一聲,跳到木槽面前,向怪物腿間一刀割下……
  這一刀下去,立即隨著刀尖,挑下一方鮮紅的血肉,放進自己嘴里大嚼。其餘眾土人,也紛紛學樣,蜂湧上前,各個拔出尖刀,你劃一方,我割一塊。
  綁在木樁上怪物,痛得連連慘叫嘶號。這一幕看進玉真禪師脹裡,不禁毛髮倒豎。
  就在這時候,綁在木樁上怪物,突然口吐人言,大叫起來:“救命啊……痛死我了!”
  聲音清朗,聽來是川黔一帶的人。玉真禪師聽來恍然大悟,原來那怪物不是猩猩,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個漢人,竟被土人擒住,活割生啖。
  玉真撣師不禁一股無名火高起三丈……激起一個丹田之氣,敞開喉嚨,霹雷似的一聲大吼……提起鐵禪杖,照准前面那裡大樹掃去……“啪”的聲,若井口粗的大樹,立時折斷。玉真禪師飛起一腳,“騰”的聲,斷下的半截老樹飛出兩丈外,正墮落熊熊烈火的火堆中……火星柴枝,四下飛濺噴舞,灑了那些土人的一頭一臉玉真禪師像頭猛虎似的撲了過來,掄起手中鐵禪杖,朝向土人打下。土人一族平素迷信,最信鬼神……正在歡呼高興,割下人肉吃時,突然“騰”的聲起,凌空飛來半截大樹,墮落火堆,打得火星四濺,陣陣煙霧躥飛,不由為之大驚……認為剛才祭禮不敬,冒犯了神聖。接著又響起一陣大吼,出現一個灰袍、白髮、光頭的老和尚……禪杖到處。立即額破頭裂……
  就像風暴似的,接連給他打倒了五六人。這些土人給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山神顯聖,哪裡再敢抵敵,紛紛鬼叫似的抱頭鼠竄。
  就在這眨眼之間,連爬帶滾,逃個乾乾淨淨。玉真禪師並不追趕,收住禪杖,回過頭來,那熊熊火光,猶未熄滅……木槽內那個怪毛人,景象十分淒慘……自胸以下,所有膚肉,盡遭土人割去,露出嶙嶙白骨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玉真禪師不禁觸目驚心,口中喃喃宣念佛號,穩住心神……
  不管血腥污積,連木槽和毛人屍體扶起,負在肩上,左手執著禪杖,分開亂草,猛提一口真氣,直向“迦南寺”奔來!玉真禪師的本意,好人做到底。把這怪毛人的屍首,找個靜僻所在掩埋,免得令其屍曝荒野。哪知過了不到十裡路,猛覺勁力漸漸不繼,頭腦一陣昏眩,兩眼金星直冒。玉真禪師知道自己武功,已經擱下多年不用,罡氣業已虧弱……剛才斷樹、踢樹,用力過甚,傷了氣脈,再摃這只沉重的木槽,長路奔跑,自然後力不繼。玉真禪師過一處岩角,已實在無法支持下去,只得一彎腰,把木槽放落地上,略為喘了一陣氣。歇息片刻,才始覺得精神有些回覆過來,就即提起禪杖,正要站起……
  突然,背後“呱”的一股嘶號聲起,一陳勁風,直向自背後撲來。出其不意,玉真禪師猛然一驚……忙不迭腳跟一頓,身形拔前五六步,……就在這匆忙之際,已管不了對方是人是獸,掄起鐵禪杖一個“橫江截浪”之勢,回身掃去。一聲“□”的聲響,夾著一陣刺耳慘叫,星月光亮亮之下,一具毛茸茸的怪物,給鐵禪杖打個正著……
  整個身子飛出丈外,跌落草地上,連打兩滾,就即寂然不動。玉真禪師雖然並不受傷,自也自嚇得心跳氣喘,一身冷汗……
  轉身看去,那怪物伏在草叢中,不再抖動,知道剛才自己那一禪杖,用力非輕,怪物必然死去。玉真禪師走近跟前,用禪杖拔開野草一看,不禁又是一陣目定口呆……
  原來一杖打倒的怪物,又是一個毛人,跟木槽上給土人割肉生啖的毛人,有相似之處,但口鼻鮮血津津直流,已經死去。這毛人的四肢五官,和人類相似,但滿身長有金黃色細毛,臀後還拖著一條短尾,該是人猿一類。玉真禪師無意中,又害了一條生命,心裡十分難過。頓足叫恨。道:“我佛慈悲為懷,不傷螻蟻,我今晚何以這等異於往常情形!打殺幾個土人倒也罷了,竟又在此地害了一條生命,真是善果未結,再執屠刀……
  欸,真該死……”玉真禪師正六神無主,搓手嘆氣之間,忽地,猛聽到旁邊草地上,又傳來一陣幼兒啼哭之聲。老禪師又給嚇了一跳……月光下低頭循聲看去,死毛人左側數尺外地上,有—口布袋!布袋蠕蠕在動,哭聲自布袋而出。
  玉真禪師急急伸手抱起,布袋裡赫然是個看來有一周歲光景的幼兒……老禪師這一發現,雙手抱起幼兒,霍地跪倒地上,望著夜空,喃喃道: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弟子一時好奇,來到石駝峰,眼見土人活啖人肉,一時觸動無明,殺害多人,妄開殺戒,但沒有把受害人救下,只是一具血肉殘屍……不料來到此地。不分青紅皁白,又殺害了一條生命……便遺下孤兒無所依歸……弟子真個罪該萬死,佛祖有靈,尚望給於弟子自新之路,撫育此一孤兒,以贖弟子罪過……”玉真禪師望天祝禱、喃喃語落到此,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玉真自小進入綠林,經過不少大風大浪,歷盡無數驚險場面……
  數十年迄今,未曾流過一滴眼淚,今夜在此曠野無入所在,面對著兩具似人非人的毛入屍體,玉真竟然呼天痛哭一場。玉真哭過一陣後,心頭悲痛稍舒,戰兢兢站起身,就用禪杖在地上,掘了一口深坑,以木槽作棺材、把這兩具毛人屍體,入土埋葬。玉真禪師把兩具毛人埋葬後,已累得一身大汗,把地上幼兒抱了起來。
  在星月光亮之下,發現裡著幼兒的這只布袋上,有兩行字。中間一行字體稍大,上面是“成都慶餘堂藥舖,卜”數字。左邊一列字跡稍細,寫有“慶餘堂藥舖採辦川康雲巷貴省道地生熟藥材”數字。玉真禪師看到布袋上這兩行字,倏然間,想起一件事來……
  第二章 仇蹤??
  那是自己初到石駝峰,聞聽附近鄉人說過……說過十數年前,交趾國派遣使臣,押運許多金銀珍玩,作為貢品,向京都皇上朝貢……就在這些貢品中,有一對雌雄人面猿,在貴州山邊,竟然撞毀鐵籠,落荒逃走。
  這類人面猿生長在交趾國,性最通靈,善解人意,周身黃毛油光水滑,亦是最難捕獲。後來交趾國使臣,率領兵棄搜捕,結果截回一頭雄猿,雌猿已竄入深山,不知去向。
  這件事過後數年,有一個四川藥材販子叫“卜銘善”來到貴州尋找一種珍奇異藥,帶領兩個夥伴來石駝峰附近一帶……就在日落黃昏時分,密林之中,傳出一聲狂吼,跳出一只遺體黃毛的人面猿,把卜銘善一把抱住,擄了疾馳而去。那兩個夥伴嚇得魂飛出竅,飛奔逃出山區,事後夥同附近獵戶入山搜找,卻未見卜銘善行蹤。
  這兩個夥伴,相信卜銘善已遭巨猿所害,只得回返四川而去。此刻,玉真禪師把這兩件事,聯同一起想來,緩緩點頭,已找出其中原委情形。
  原來把卜銘善擄去的那頭巨猿,就是當年交趾國使臣,手中逃脫的那頭雌猿一一它竄入亂山後,就逗留在石駝峰一帶,尋個洞穴住下。
  正巧卜銘善帶人入山採藥,雌猿見來人是個壯健男子,就即將卜銘善擄去,強迫交合,作為配偶。一人一猿,就在深山中作了夫妻,日子一久,卜銘善對猿妻也有了愛心,就不忍離去。卜銘善久居深山,不食人間煙火,身上也漸漸長出黑毛來,成了人獸之間的怪物。後來雌猿產下一子,由於護子情切,生怕野獸前來侵害,就叫卜銘善外出找食。
  哪知卜銘善這一離山,卻給土人所擄去……雌猿久候丈夫不歸,就抱著兒子前來尋找。
  巧遇玉真禪師殺退土人,奪回卜銘善殘屍,拖屍而來。
  雌猿不會知道這個中底細,以為丈夫是遭玉真所害,怒火中燒,悄沒聲息地從後面撲來……要把玉真扼死。哪知玉真手急眼快,疾忙閃過,回身掃了它一杖,雌狼當場斃命。
  這是今晚玉真禪師,遇到這場不可思議的怪事經過,等到他悟出真相,已晨曦初曙,黎明時候。玉真禪師向這座人猿鴛鴦家,喃喃念過一陣子經後,才始抱起幼兒回“迦南古寺”。老和尚痛仟自己罪孽,扶養起這個人與猿所養的混血兒。本來玉真是個投入空門的出家人,顯然對哺兒之道,一竅不通……
  幸虧這孩子已經斷奶,不需多費手腳。同時天生骨格粗壯,過不多時,已經在地上行走。玉真老和尚替這孩子取名“卜森”……“卜”字是他父姓,“森”字是孩子來自森林。
  卜森天賦異票,迥異一般童兒,自從四五歲起,就能縱跳騰飛,力大無窮。玉真見這孩子,天生一副練武骨格,一時高興,就傳他一些初步拳腳功夫……卜森天生敏悟,一學就會。初時,玉真禪師由於心中內咎,已把卜森視作自己骨肉……但再一想,和尚有兒子,豈非笑話,為了免得外人驚奇,名義上以“義父”自居。本來玉真很想把自己一生所學來的武技,傾囊傳授卜森。但玉真經過一番考慮過後,又改變了初衷……
  玉真武學疹為,是外家“六合門”一支,武功雖高,並非登峰造極。更由於玉真已非童身,對內家一門,已無法再登堂入室。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玉真自出家投入空門後,潛心佛理,對武功這一項,無形中漸漸遠離……精、專、力、神,與當年一比,相差已霄壤之別。
  也就是說,玉真自慚形穢,不配為人之師一一會耽誤這孩子未來前途。所以玉真禪師在對卜森傳授功夫這件事上,只是淺嘗輒止!
  但卜森卻是天生聰明,竟然就在五真所傳授的一點拳腳中,匠心獨運,創造出許多離奇古怪的招術來。光陰如箭,日月如梭,眨眼數年過去,卜森已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就在距離結識“飄客”玄劫的前四日,卜森午飯過後,走出寺門外遊玩……忽然看到一棵老松樹上,站著一只紅嘴翠羽的小鳥,在吱吱啼叫,小鳥兒翠羽鮮體,令人喜愛。
  卜森童心頓起,一心要把這只小鳥兒捉住,拿回去當一件玩物。仗著他人小身子靈活,悄悄掩到樹後,乘著那只小鳥迎風高唱,得意忘形之際,突然騰身一躍,拔起一丈三四尺高……左手一分樹枝,右手一把便把翠鳥抓住……身子一弓,飄落地上,高興得張開大嘴,呵呵傻笑。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粗聲怪氣的聲音,在道:
  “嘿,看不出這猴精似的瘦小子,居然還有這手功夫,真個奇怪。”卜森自從懂得人事以來,最恨人家罵他“猴精”,一股怒火不由湧了起來。
  回過頭看去……哦,就在老松樹邊上,站著兩個一胖一瘦的漢子……胖的年約四旬,垂眉巨目、獅鼻海口,相貌威武……
  身穿灰綢長衫,肩後持著一頂大革帽,足登皁鞋,手上挽著一只小包袱。瘦的那個年約五旬,一張慘白的驢頭臉,毫無—絲血色—身子又瘦又長,穿了一件藍布長褂,也挽著一只長長方方的囊袋。這人左手衣袖,空蕩蕩的,細細—看,原來已經斷了左臂。
  卜森哪裡把兩個外地人放進眼裡,破口罵道:“放屁,你兩個有路不走,小爺自己捉鳥兒玩,關你什麼事,敢在這裡多嘴,快走,不然一拳打死你!”胖瘦兩個漢子,見卜森口吐這等狂語,不禁仰頭哈哈笑了起來。卜森怒從心頭起,突然一俯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出其不意,朝胖漢迎面擲去。
  胖漢正張嘴在呵呵狂笑,淬不及防,“啪”的聲,石塊打在嘴唇上。卜森雖然是個八歲童兒,但出手腕勁過猛……胖漢門牙給打落,口唇青腫。瘦漢不禁大怒……
  腳尖一點,旋風一陣,直撲過來一一揚起獨臂,朝向卜森便抓。卜森欺他殘廢……
  左手捉住翠鳥,右手捻起小拳頭,一個“黑虎偷心”之式,向對方小腹打去。
  哪知瘦漢雖然只剩單臂,但身子十分嬌捷,略一展身,一式“順手牽羊”,出手向下一沉一提,把卜森的右手抓住往回一帶,向外一拋,卜森頓時兩腿拿樁不住。向後跌退七八步處。幸而這孩子天生異稟,忙一挺身,煞住腿步,才未跌倒在地。可是那只翠鳥,已趁機脫出掌握,振翅飛去。
  卜森走去心愛玩物,更加惱怒,知道瘦漢力大,不能硬上……又一俯身,抓起兩塊石頭,向瘦漢擲去。瘦漢用手一擋,石塊滾落地上。
  胖漢挨上卜森一記石塊,打得門牙脫落,真個怒不可遏,大吼一聲,從包袱中抽出一把銀芒爍爍的雁鋼刀來,瘋虎似的撲向卜森,掄刀便砍。卜森知道不妙,急忙轉身脫逃……
  胖瘦兩漢,哪裡肯放過卜森,齊聲喝罵,自後面直追過來。卜森一陣旋風似的奔進“迦南寺”大門,嘴裡大聲叫道:
  “義父!義父,你老人家快起來,外面有強盜要殺人呢2”卜森這陣呼叫,老遠都可聽到。玉真正在中間殿堂內做午課,聽到這話不由暗暗一驚,急忙從禪床跳下來,走出前面……卜森氣急敗壞跑進來,門前站著一胖一瘦,兩個中年漢子。胖的一個,手中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鋼刀……玉真禪師雖然這些年來已修養有素,但看到眼前情形時,也覺得忍耐不住……邁開大步走出廟門,玉真喝聲道:“哪裡來的強徒,膽敢動刀拿槍,前來滋擾佛門善地?”誰知玉真禪師這一聲叫出,立時惹出一場可怕的變故來……胖瘦兩漢子,見裡面走出一個皓首白髮的老和尚來,心念一轉,本來不想和出家人嘔氣,準備說過幾句話後就離開。哪知聽到玉真者和尚這響叱喝聲……聲音激烈,立時留意細看,居然被對方看出真面目來……一陣哈哈狂笑,瘦漢朝指玉真禪師,道:
  “霍舵主,別來無恙……再也不會想到,二十年後今日,我會在這裡見到你的尊容……
  那正是俗語所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玉真老和尚卻是做夢也不會想到,對方競在一照面之下,立即叫出自己俗家的名字,不禁大吃一驚!定睛看去,自己老眼並不昏花,來人原來就是自己二十年前的仇家。
  原來此人叫“申傑”,在大江南北黑道上,有“翻江龍”之稱。當年霍天敏……也就是現在的玉真老和尚……在贛北鄱陽湖落草為寇時,扎結下的梁子……
  雙方為了爭奪一筆水路買賣,“鐵翅飛鵬”霍天敏和“翻江龍”申傑大打出手……
  兩幫盜眾,也跟著在鄱陽湖上火並起來。“翻江龍”申傑,舞動兩柄有四十斤重的“紫金八角錐”,單手挑戰霍天敏。當時“鐵翅飛鵬”霍天敏使用的是一口“七星九環俊銅刀”,跟申傑交上手,雙方酣戰一百多回合,未見勝負。
  後來,“翻江龍”申傑,漸漸居落下風,霍天敏技高一著、斷下申傑一條左臂。申傑部下幾個頭目,勃然大怒,蜂湧而上,圍戰“鐵翅飛鵬”霍天敏。
  就在雙方激戰之際,另外一個水道巨憨“鐵翎神箭”屠鳴,率眾馳來……“鐵翎神箭”屠鳴,仗著水道上一股雄厚的實力,硬把這件事擺平……
  屠鳴向霍天敏,和申傑雙方指出:“彼此都是同道中人,何苦為了地盤之事,傷了江湖義氣!”霍天敏和申傑。礙於“鐵錨神箭”屠鳴面子,喝住部下,握手言和,重新劃定地界。可是話是如此,“翻江龍”申傑卻折了一條左臂,把霍天敏恨之入骨,矢志報復。但這件事過後不久,官兵大舉掃蕩翻陽湖—帶水盜,這些水盜全數給官兵殺散,掃蕩淨除。“鐵翅飛鵬”霍天敏固然不知去向,連“翻江龍”申傑,也是僅以身免一一一拍兩散,窯子給官家刨掉,更談不上報仇!
  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想不到冤家路窄,今日玉真老和尚,竟跟這舊對頭狹路相逢。
  玉真禪師光頭汗水直冒,心頭暗暗驚住。
  “翻江龍”申傑卻是十分得意,向胖漢使了個眼色、哈哈笑道:“霍舵主,我來替你引見介紹一下,這位是黔北金頂山‘金頂五煞’之一‘紅尾蠍’邵衝……”冷冷“哼”
  了聲,又道:“霍舵主,本來事隔二十多年、我也不想再算這筆舊帳,只是申某當初與你交手,一時疏神,被你用‘六合刀’刀法中‘回星摘月’一招,斷下左臂,累我半生殘廢!這口氣始終無法咽下……”一頓,又道:“今日既然有緣相逢,可見這是老天爺有眼,使我二十年後,要回這筆舊帳……來來來,霍舵主,邵舵主這把雁翎刀藉給你,讓申某再一次來領教你這套‘六合刀’刀法。”昔年初入贛北翻陽湖一帶水寇,玉真老和尚已早知“翻江龍”申傑,平素為人……“翻江龍”申傑,量狹心毒,自己當年砍斷他左臂,日後定然尋仇報復。自己落髮出家,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避開這個“翻江龍”
  申傑,誰知天眼昭昭,始終不能避過,看此情形,交手定然難免。昔年自己年輕力壯,武技也不過略勝申傑一著,如今二十年相隔,焉知對方不會臥薪嘗膽,日夜苦練,相反的卻是自己這一邊……這些年來,自己武技拳腳,已完全拋開,血氣虧弱,若是和他對敵,必是難逃毒手。
  玉真和尚心念遊轉,不禁感到有些8B怯,急忙按定心神。。”合什一禮,玉真禪師道:“阿彌陀佛,老衲以為你是誰人,原來竟是贛北舊友……想起你我當初,全是年輕好勝,意氣相爭,以致發生翻陽湖之事!”微微一頓,又道:“但後來經‘鐵翎神箭’屠舵主排解,雙方過節業已消失……今日霍某皈依空門,出家念佛,對年輕時那些荒唐之事,十分後悔,立下洪願,痛改前非,申施主就不必舊事再重提了。”申傑臉色一沉,厲聲道:
  “霍天敏,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申某一生有恩必答,有仇必報一—說實在的,你當初斷我左臂,以江湖上來說,如同殺身之痛……”目注老和尚一眼,又道:
  “血海之仇,不能沒有一個交待……申某又豈會欺侮一個出家人……也好,申某請邵舵主站下一邊,不用幫手,你我—個對一個,決個生死……”嘿嘿嘿連聲數笑:“霍天敏,你兩隻手,申某一隻手,已經有你便宜,難道我一個殘廢人,還會欺你不成?”
  玉真老和尚見申傑咄咄相逼,言詞挖苦,一股怒火也不禁冒了起來……
  一瞪眼,老和尚道:“行!行……你既然苦苦逼人,老衲這幾根老骨頭交給你就是……
  只是如何交手?”申傑冷然一笑,道:
  “申某有心相陪,你主我客,當然由你選擇……刀劍拳腳,聽憑你就是。”玉真禪師聽到對方這番話,心念遊轉……自己當年這套“六合刀”刀法,業已遠離生疏,只有拳技尚能應付。對方無論如何,只有一條手臂,先天上已無形中吃了虧……何不拳腳上跟他見個高下。玉真有了這樣想法,朗聲道:
  “老衲是個皈依空門的出家人,不會弄刀舞槍,不妨就在拳腳上見個高下。”“翻江龍”申傑,冷然應了聲,道:“可以……”就勢一個箭步,搶了過來……。
  單臂一起,一個“獨臂掌山”招數,直向玉真老和尚當頭打落……掌風飄然,力逾千斤,如果被他打個正著,立即筋斷骨折。
  玉真禪師雖然年老,一身功夫尚在……遇得掌風切近……一偏身,左腕虛鉤,右掌疾吐,便個“左推右攪”,照准對方左肋襲去。
  “翻江龍”申傑,一臂已毀,接招全憑右手,左面也就空了下來,全身力量,自然傾向右方。玉真老和尚乘機襲向對方左面,若是照一般情形來說,申傑就得吃虧不可。
  但“翻江龍”申傑,翻陽湖一戰,遭受一臂之痛後,另外投入一異入門下,苦心研練獨臂拳法,是以比雙臂的人,更利害得多。
  申傑見老和尚襲向自己左肋,冷然一笑,身如輕燕,一式“仙人脫衣”,向右一轉……
  單臂一切,使個“吳剛伐桂”,直向老和尚的右臂切來。
  玉真禪師猛然一驚,急忙使個“寒蛟翻身”之勢,向後一跳,身子一挫……就在此同一石火電光之際,用個一式“屠龍手”,向對方攔腰擊去。申傑一聲冷叱:
  “來得好!”獨臂往上一揚,只一扭腰,身形就若旋風似的拔出七八尺外……陀螺似的一轉,一式“金龍吐舌”,駢指如戟,向老和尚腦後點來。
  玉真老和尚急忙一伏腰,一式“鐵牛耕地”,橫腿向申傑疾掃……老和尚這一下是虛招,準備申傑使個“旱地拔蔥”之勢,凌空縱起時,再用猴拳中“葉底偷桃”一著,摘對方陰囊。但“翻江龍”申傑一別二十多年,目前身懷之學,已非吳下阿蒙……一見老和尚提腿掃來,身如鐵橋,紋絲不動……一聲厲叱,有掌如刃,視然劈下,向對方腿上切來。玉真禪師乍覺對方掌勁,異常沉猛,知道仇家下“五毒珠砂掌”一類的毒手……
  暗叫一聲:“不妙……”急急用個“金鯉躍門”之勢,向後仰身一縱,才始僥倖避過。
  兩人這一照面交上手,眨眼已過了十來回合……但在玉真老和尚來說,就在這幾個回合下,已經連連生險,差些喪命對方之手!“翻江龍”申傑單臂拳掌出手,又狠又快……
  —玉真禪師不禁膽寒氣餒。武家凡和別人照面交手,首先所具備的是個“膽”字,其次是“長力”,再後才輪到“武技”。這就是武家所謂“氣神合一”、“心手相印”,就是這個道理。玉真老和尚氣老血衰,氣力已經吃虧,再加上給“翻江龍”申傑兇威所懾……
  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更加佔了這個“敗”字上。申傑見此“鐵翅飛鵬”霍天敏,身懷之技,不但未見進深,更遠不如當年,心裡暗暗高興!
  一聲冷叱:“看!”這條獨臂,渾如鐵掃,忽縱忽橫,指東擊西,似切如點,掌風凜凜!使到疾處,不但不是“獨臂”,簡直渾身臂影,宛如八臂哪吒下凡。
  玉真禪師竭力迎敵,時至三十餘回合,已累得氣喘吁吁,額上見汗……眼看快要支持不住!突然,廟門人影一閃……卜森拖著義父鐵禪杖,如飛似的直跑出來……嘴裡大聲道:“義父,放心,我來殺他!”玉真老和尚,這一諒非同小可,唯恐卜森初生之犢,不知對方兇狠之毒,冒冒失失上前,遭了仇人毒手……於是回頭喝止道:
  “森兒走開,不要……”話才到此,申傑已一個箭步衝前,一式“分花拂柳”,施展出“五毒珠砂掌”絕技……掌風凜然,當胸劈到。
  玉真老和尚一個疏神,躲閃不及,前心重重挨著一下……當堂眼前一黑,“哇”的聲,滿口鮮血,從嘴裡噴吐出來……□□□往後退,拿樁不住,僕倒在地。
  “翻江龍”申傑,一陣哈哈得意大笑。就在這時候,卜森一聲怒吼,揮起鐵禪杖,已欺身而上……”朝“翻江龍”申傑,兜頭蓋頂,一杖打下。
  申傑乍勝仇敵,未免喜極而疏神……等到卜森禪杖打到,才始若覺。但,以為對方這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哪有什麼驚人本領……
  不但不避,反而搶進一步,獨臂使個“春雲乍展”,迎著禪杖杖桿一抄,想把卜森禪杖奪過來。哪知卜森卻是人小鬼大!尚未等他追上前,手自杖頭一邊,杖尾的月牙鐘,“嗤”的聲,正好扎在申傑的左肩上,立即劃出一條三寸長的傷口,血水殷殷,直向外面流了出來。
  “翻江龍”申傑,想不到自己今朝“陰溝裡翻船”,會給一個小孩子所傷,不禁勃然大怒!正要出手“五毒珠砂掌”時,那邊“紅尾蠍”邵衝,手提雁鋼刀直奔過來。
  卜森本來不會施展杖法,但事到臨頭,這孩子也施了開來!這—施展,左遮右攔,呼呼掠風,滿身杖影,倒也有幾份架式。
  就在這急切之間,邵沖和申傑兩人,竟然無法近身,也奈何他不得。突然遠處驛道上,傳來一陣驛馬頸鈴之聲,兩人知道這是飛達令文的驛站快馬,途中經過此地。
  在“翻江龍”申傑想來……自己已打了玉真老和尚一記“五毒珠砂掌”,諒他這條命也難能活下。現在驛卒騎馬經過這裡,萬一給驛卒看到自己打傷出家人老和尚,盤問起來,反為不是。申傑這……想,向邵衝揮手暗示了下,兩人秒著樹林小路走去。卜森並不追趕,見兩人縱身離去,扔下手中鐵禪杖,一把拉起義父……半扶半靠之下,卜森攜了義父回返“迎南寺”中。玉真禪師坐在彈床上,喉嚨裡“咕咕”發響,“哇”的聲,吐出幾口鮮血來。卜森急急上前問道:
  “義父,你怎麼啦?”玉真禪師搖頭慨然道:“森兒,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話未中落,口中鮮血直吐不止。卜森看到這情形,不禁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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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28, 08:46 AM   #48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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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捕蛇b

  玉真禪師氣息漸漸低弱下來……臂彎抱住卜森,把昔年和“翻江龍”申傑之間的情形,約略說了下……一陣急喘中,玉真又道:
  “森兒,為父誤中仇人‘五毒珠砂掌’,會在七日之內死去,你也不必報案,山外找個地方,去尋求你自己的生路,不必理會我……”卜森怎肯撇下相依為命的義父離去……
  就即向玉真禪師問道:“義父,可有治救方法?”玉真唱然道:“為父已傷及經派,除非在此三日之內,取得‘赤練雙頭蛇’生服其膽,才始有救,但‘赤練雙頭蛇’並不常有,難得一見,又焉能在三日之內找得……森兒,不必作此打算!”卜森聽得“赤練雙頭蛇”蛇膽,可以起死回生,不由精神為之一振……就即問道:“義父,‘赤練雙頭蛇’如何長相……又如何捕捉此蛇?”玉真老和尚知道這孩子,一番孝心之下,要找此蛇,救回自己一命……
  但,在這數日中,無異大海撈針,有心阻止,卻又不忍過拂他的心意。於是,玉真禪師只得把“赤練雙頭蛇”的一切習性,和捕捉方法,告訴了這孩子。
  卜森真個秉性純厚,立即走出廟外,滿山尋找,連飯也不顧得吃。一連兩天過去,皇天不負苦心人,找得山神廟有“赤練雙頭蛇”出現之事。
  卜森救父心切,帶著所有用具,冒著大雷雨找來山神廟……獲得“飄客”玄劫一臂之助,終於擒住“赤練雙頭蛇”,破肚取膽,把奄奄一息,傷勢沉重的義父性命,救轉過來。
  第三章 投師“飄客”玄劫聽玉真禪師說出這席話,對卜森的出身來歷,才始恍然大悟,不禁又喜愛,又是憐惜,似有所思中緩緩點頭……玉真禪師又道:
  “這孩子骨格清奇,天賦習武上乘之才,過去老袖始終不敢傳他武技,以師門自居,伯是糟塌了這樣一塊璞玉之材。”“飄客”玄劫道:
  “老禪師付出八年養育之恩,此對卜森來說,天高地厚,思同再造……”玉真目注玄劫,道:“玄大俠乃是當代一位奇人俠士,武功淵博……不知森兒是否有此機遇,蒙您收列門牆?!”“飄客”玄劫微微一點頭,道:“‘奇人俠士’不敢僭稱,玄某對這孩子十分喜愛,確有這份心意……”微微一頓,又道:
  “但玄某萍蹤江湖,飄遊各地,行止無法安定下來,又如何傳授這孩子藝技?!”
  玉真禪師聽到這話,顯出一副失望的神情。玄劫移向另外一個話題上,道:
  “玉真禪師,此番您行藏已給仇家所知,難免會去而後返,再次騷攏佛家善地……”。
  玉真聽來微微一怔……不錯,有此可能。“飄客”玄劫道:
  “依玄某之見,不如遷地為良……這並非是怕了這等麼魔小鬼,原因是敵暗我明,不勝其擾!”玉真禪師聽來也有道理,卻又不禁眼眉微微一蹙,道:
  “玄大俠說來十分有理……但不瞞玄大俠,老衲和森兒二人,除了這裡‘迦南古寺’之外,實在難找一枝立棲的所在……”玄劫接口道:
  “老禪師若是有意離開此‘迦南古寺’,玄某可以替您和森兒二人,找個清靜之處……”
  玉真禪師見這位俠膽義腸,濟人于危的“飄客”玄劫說出這話,就即問道:
  “玄大俠,您說,老袖和森兒義父子二人,遷往何處?”“飄客”玄劫道:“鄂南九宮山月眉峰‘臥岳洞府’……‘寒梅山翁’辛石前輩洞府……”玉真禪師愕然道:
  “武林傳聞‘寒梅山翁’辛石,高壽年逾百齡,乃是一代劍術宗師……老袖和這位辛前輩,素昧生平,豈能打擾他的清靜。”玄劫微微一笑,道:
  “玉真禪師,這就是您方才所說,要玄某收列森兒作弟子之事……玄某與辛前輩雖非師徒,但蒙他老人家傳授‘三幻無影劍’劍法,並以仙家神兵‘龍淵劍’相贈,已有師徒之實……”微微一頓,又道:“玄某對森兒這孩子十分喜愛,願意收作自己徒兒,但至少以目前情形來說,玄某萍蹤飄泊,居無定所,卻又不能耽誤了這孩子寶貴的童年……
  是以由您老禪師陪同帶森兒住九宮山月眉峰……師祖傳徒孫,煩辛前輩替這孩子扎下渾厚的武家根基!”玉真禪師聽到這番話,愣了好一陣子,才道:“玄……玄大俠,那位辛前輩,是不是會照您這麼說的答應下來?”玄劫道:“他老人家仁厚善良,相信不會拒之千里之外。”玉真禪師轉念一聲“阿彌陀佛”……如果真若玄大俠所說……以祖傳孫,森兒由一代劍術宗師“寒梅山翁”辛石指點,傳授武技,那真是森兒這孩子的造化了……
  大聲向旁邊卜森,道:“森兒,這是你的造化,還不快向玄前輩跪下,見過你師父?!”
  卜森雖然是個八齡童兒,但,他是人猿交配而生的孩子,資質異票,已聽出義父和玄大俠所談的話……玉真這響聲音傳來,卜森“撲”的已跪在玄劫面前,嘴裡道:“弟子卜森,見過師父!”“飄客”玄劫,含笑把卜森扶了起來。玉真禪師見森兒有這樣一個轉變,心裡十分喜歡,就吩咐卜森到廟後菜畦中,挑水洗米,拔菜煮飯,整治素齋,接待玄劫。
  卜森跳跳蹦蹦出外而去,“飄客”玄劫和玉真禪師,談些江湖上的掌故異聞。不多一會,卜森突然神色慌張,奔了進來,嘴裡大聲喊道:
  “義父,不好了!日前打傷你老人家的瘦賊申傑,此刻又帶了四五個人,找來‘迦南寺’啦!”玉真禪師尚聽到此話,兩條銀眉往上一豎,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
  就要伸腿下床,一手抓過鐵禪杖。玄劫急忙阻止,道:“老禪師,傷勢新愈,元氣未復,不宜與人動手,讓玄某前去應付就是……”又向卜森道:
  “森兒,你要照顧義父,不能亂走,外面鹼人有我前去應付。”卜森滿臉怒容,點點頭應了聲。“飄客”玄劫一摸佩在腰帶上的“龍淵劍”,從容揮灑,放開大步,走出“迦南古寺”外,站在一棵老松下,舉目眺望。果然不出所料,五個勁裝疾服的人,各執兵器,直向“迦南寺”奔來。
  玄劫縱目看去,正是剛才森兒所說的,前面那個是個獨臂瘦長的中年人,面色慘白,手握一把銀光閃閃的靈鉤劍。後面跟著四個粗豪大漢,個個疾服勁裝,頭裡萬字英雄巾……
  當頭是個胖漢,臉色淡黃,中等身材,手中握著一把雁鋼刀。旁邊那個年約三旬,高額鉤鼻,五短身樹,形若猿猴,腰問纏著一條三節棍。
  後面兩個全是粗壯的矮個子,各個挽著方形包袱,不知是何等樣兵器。一行五人,健步如飛,直向廟門走來。“飄客”玄劫目注看去,知道頭前那個就是“翻江龍”申傑,第二個是“紅尾蠍”邵衝,至於另外那三個,可能是申傑請來的幫手……於是迎步上前。
  那天“翻江龍”申傑,吃了卜森一個小虧後,跟“紅尾蠍”邵衝匆匆離去……
  但心裡猶是忿忿不平。“翻江龍”申傑,知道自己“五毒硃砂掌”雖然歹毒,但仇家如果機緣巧合,遇上醫家高手,仍然能把這條命救過來,是以心裡還是放心不下。
  另外玉真老和尚還有一個小徒弟,年紀雖小,功夫卻是十分了得。是以申傑和邵衝兩人,回到北金頂山,找上金頂五煞中,另外三煞!
  那是“九頭鳥”哈玉昆、“禿鷹”吳三春和“野梟子”耿七等三人。這夥人晝夜兼程,向石駝峰而來……兩下相距並不甚遠,於是在近日之內,一來一回,及時到達。
  “翻江龍”申傑,眼神敏銳,猛見一個中年漢子,由“迦南古寺”中舉步而出,心頭不由微微一怔,腳下加快步子。不到片刻,已和那中年漢子,相距不過四五丈處。
  申傑見那中年人,臉容清矍,雙目神光充沛,不由暗自詫異……近前一步,申傑喝聲問道:“餵!那漢子,我要問你兩句話……前面‘迦南古寺’中,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瘦猴精的徒弟,他們去了何處?”一瞪眼,又道:“那老和尚是不是已死了……還有那個瘦徒弟,也逃走了嗎?”“飄客”玄劫見對方說話,傲慢無禮……微微一笑,答道:“尊駕所說兩入,卻是區區在下朋友……他們兩人,老的十分壯健,並未死去,小的那個仍在廟內,並未逃去哪裡。”“翻江龍”申傑一呀之下,立時變色。金頂三煞亦站不穩,相互望了眼。申傑眉宇一軒,冷然笑了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玉真老賊禿叫來助拳的朋友……嘿,我看你別自找麻煩,別以為仗著學過幾日三腳貓的功夫,便來替人抱不平、充好漢……入娘的,你不知好歹,申某把你這條命,也算在裡面!”“飄客”玄劫沒有半點火氣,依然微微一笑,道:“申舵主,你也是綠林中一個成名人物,玉真和尚雖然早年跟你有點怨仇,按說他已遁入空門,落髮為僧,好漢做事,何必趕盡殺絕?”一頓,又道:“而且,你在五日前,又打了他一下‘五毒硃砂掌’,他從死裡逃生,任何仇恨,也已一筆勾消……現在,你還想將他置於死地……此怨冤相報,又待何是終了?”“翻江龍”申傑怒聲道:“小於,你只是憑了這張嘴會說話……申某與霍天敏之間血海深仇,就算他已死了,申某也要把他屍體從棺材裡拖出來砍他刀刀,何況他還沒有死……”嘿聲一笑,又道:“不但老禿驢戮屍斬首,就是他那猴精徒弟,也別想活兩只陰森森蛇眼一瞪,問道:“你替他出頭麼?好哇,報下名來,我‘翻江龍”申傑劍下,不斬無名之輩?”“飄客”玄劫哈哈笑道:“區區玄劫,有‘飄客’之稱……”
  語未中落,乍覺兵刃破風,電射而去,跟著一陣吼叱聲道:“誰聽你這些廢話,看刀!”
  原來“紅尾蠍”邵衝,沉不住氣,橫起雁翎刀,直襲過來。
  “飄客”玄劫眼看四面,耳聽八方,發現對方不按江湖規範,徑自動手,一聲冷叱:
  “來得好!”身形一閃,“弱柳迎風”,並不用劍,左臂展開,駢起中、食兩指,競向雁鋼刀側面點來。“紅尾蠍”邵衝,心中一驚,這才知道對方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倏即雁鋼刀往回一撤,側身上步,改作“猛虎伏槽”之勢,直向對方雙足削去。“飄客”
  玄劫身形如電……左手指向雁鋼刀時,右手握“雞心拳”,一個旋身已到邵衝左側……
  淬然指尖指出,直向“紅尾蠍”邵衝的“風靈穴”點來。邵衝第二刀出手,又落了個空……
  發現對方備有寶劍不用,卻是空手追刃,而自己哪敢怠慢……右足往後一滑,“怪蟒翻身”,身同刀轉,冷閃閃的刀鋒,落在對方肩膀。玄劫不慌不忙……身形一個盤旋,一如秋風吹落葉,輕飄飄移了開去……真比棉花還輕。“紅尾蠍”邵衝,咬牙切齒……敵人一雙空手,自己卻是連走空招,這面子實在放不下來!一個錯身踏步,“唰!唰!唰!”
  連上三刀……。第一招,“猿猴迫果”……刺咽喉,掛兩肩。
  玄劫一踩“流水步”,閃身左轉,讓過對方電掣而來的刀鋒。“紅尾蠍”邵衝,再次第二招“銀鳳剔翎”,第三招“斷劍長虹”嗚嗚破風聲中迫出……截腰、斬肋,迅疾如電。
  “飄客”玄劫,哈哈一笑,又閃了開去。“紅尾蠍”邵衝,暴跳如雷,“哇哇”吼喝聲中,一套“斷魂刀”刀法施展開來……
  刀光電閃,刀芒耀月,揮揮霍霍,卷起一座刀山,直向玄劫近身欺來。“飄客”玄劫,僅施展出一門“大擒拿法”:閃、展、騰、挪一綿軟輕力,在刀光中鑽進鑽出!
  雙方照面交手二十餘回合,手握利刃的“紅尾蠍”邵衝,反被袍袖飄飄的“飄客”
  玄劫,逼得氣喘如牛,滿頭大汗。“翻江龍”申傑,眼看形勢不妙,正要上前令邵沖退下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玄劫一聲冷叱:“著!”左手一分刀光,右手一記擒拿,一響結結實實“□”的聲,把“紅尾蠍”邵衝連人帶刀兜出一丈外。
  接著又是一響殺豬似的慘叫聲,“紅尾蠍”邵衝,一跌仰翻在地。“紅尾蠍”邵衝這一敗落,金頂五煞之一的“九頭鳥”哈玉昆,勃然大怒……一抖手中三節棍,豁朗朗聲中,縱向前面,朝指玄劫道:“小子,休得張狂,看家夥!”暴喝聲中,一式“大鵬展翅”,三節棍向外一展,向玄劫左肩頭砸下。玄劫一個旋身,退後六七步。哈玉昆三節棍一合,左足向外一滑,棍頭一封,身子候地一個盤旋,招是“雲龍三現”……。
  藉著身形盤旋之勢,三節棍鐵環於嘩啦啦一響,散開兩節棍頭,向玄劫斜肩帶背掃上。三節棍在外門兵器中,乃是霸道的傢伙。
  武家兵器,一寸長,一份強……三節棍每一節,長約四尺,共長一丈二尺,而且逢硬拐彎,可短可長,比起普通大槍要利害得多。
  “飄客”玄劫不敢怠慢,急忙拔出“龍淵劍”,一招棍頭,“順水推舟”,反向哈玉昆胸口刺來。哈玉昆見敵人亮出寶劍,連忙一個轉身。抖開棍身,一式“金龍盤柱”,呼的向對方橫掃而去。此刻玄劫所施展的,乃是“寒梅山翁”辛石所傳的“三幻無影劍”
  劍法……此門劍法變幻莫測,劍路深奧……豈是眼前哈玉昆之流所能對架?玄劫不架不避,一縱身,反而踏前一步,展出一式“懷中抱月”……左手劍鋒,向對方棍身一壓,右手青鋒,直向哈玉昆左肩劈來……捷如蛇身,迅快無倫。
  “九頭鳥”哈玉昆吃驚不小……急忙右足一滑,身形斜塌,把撒出的三節棍,往回一帶!左手接住棍頭,三節棍變成兩豎一橫,成了“口”子形,往上一撩!
  右腿抬起,身形往上一長,把三節棍抖得筆直,一式“長蛇入洞”,淬然向玄劫胸前標去。玄劫錯步閃開!“九頭鳥”哈玉昆殺得怯然,身後一變,三節棍翻翻滾滾,鎖、動、吞、吐、圓、轉、勾、屈,舞得狂風驟雨一般。“飄客”玄劫施展“三幻無景劍”
  劍法,制止對方手上三節棍……
  劍氣如虹,劍光如電,動若蛟龍,靜若止水,進如飛鷹,遲如脫兔!雙方一來一往,一攻一守,劍棍交加,交上五十餘回合,尚未分出高下……玄劫心念暗自閃轉:
  “自己只是單身一人,對方尚有三個,長此纏戰,並非了局。”錯眼一瞥……半死的“紅尾蠍”邵衝,已給“禿鷹”吳之春,和“野梟子”耿七扶起。
  邵衝挨上一掌,傷勢非輕,左肩環骨業已卸下,半身不能動彈,看來也快要上路。
  “翻江龍”申傑,滿臉怒容,手接“吳鉤劍”,朝自己這邊看來。
  此刻玄劫別的都不怕,就耽心申傑等三人,趁著自己酣戰之際,分出一兩人進入“巡南古寺”,去殺害玉真老和尚,和卜森兩人。
  “飄客”玄劫心裡有了這樣想法,於是奮起神威,接連展開幾式銳利劍招……劍芒閃射,劍光霍霍,虛中帶實,迫得哈玉昆手忙腳亂,身不由已的倒退六七步。
  玄劫手中“龍淵劍”一指,一式“銀沙摘星”,向對方面門劃來。“九頭鳥”哈玉昆,提棍往上一封。玄劫劍身一翻,貼住棍頭,轉向對方腕把一削,跟著一腳飛起,踢中哈玉昆右時後骨上。哈玉昆當即虎口一麻,三節棍業已脫手,嗆啷一聲墜地上。玄劫劍光一閃,一聲大喝:“倒下!”“唰”的一劍落處,刺透“九頭鳥”哈玉昆右肩,鮮血直流……一陣“喲!喲!”慘叫,翻身僕地。玄劫再一箭步,俯身搏臂,正要把哈玉昆抓起,冷不防“嗤”的一聲,寒星一點,疾如鳴風,直向自己太陽穴打來。玄劫急回右臂,扁劍身、踢劍尖,向外一掄,一響“錚”的聲,一枚棗核鋼鏢,打落地上。
  玄劫哈哈一笑,道:“朋友,打人不過,用暗算麼?”這枚棗核鋼鏢,是“禿鷹”
  吳三春所發。吳三春見兩個盟兄,都被玄劫所傷,不由陡生惡念,出其不意,一鏢打來。
  但,“飄客”玄劫,又是何等樣人物!豈是區區暗器所能暗算?耳目機警,劍術高強,一劍,就把這枚棗核鋼德,打露在地。
  “禿鷹。吳三春勃然大怒,把長包袱向地上一丟,亮出一對純鋼判官筆來。一個箭步,欺到玄劫面前,左手判官筆一晃,右手判官筆一起,直撞對方乳下“期門穴”……
  這一招,武家稱作“野馬分鬃”。玄劫吸胸凹腹,向後微退……左手劍鋒上指,右手寶劍一吐“畫龍點睛”,劍尖反刺吳三春右腕。
  雙方用的都是打穴法……“禿鷹”吳三春手中這對判官筆,固然是專門用來打穴的兵器。但,“飄客”玄劫經一代劍術宗師“寒梅山翁”辛石傳授,在劍術招數中,同樣摻入打穴絕技。玄劫見對方使用判官筆打穴,他把學自“寒梅山翁”所傳,劍尖打穴的絕技,施展出來。
  吳三春右手判官筆一撇,身形左展,一式“遊蜂探蕊”,又向對方左肋下“太淵穴”
  點到。“飄客”玄劫,掌中劍一提一翻“倒打金鐘”,劍隨身走,疾如風飄。
  吳三春這一出手,又點了空。“飄客”玄劫,心念閃轉:“對方這對判官筆找人身穴道,看來這廝也精於打穴,自已則要留神一二。”立即以深奧精湛的“三幻無影劍”
  劍法,跟“禿鷹”吳三春雙筆對拆。雙方這一照面交上手,轉瞬之問,一連走了十數回合吳三春這對判官筆上,用了吞吐打穴的手法,卻也佔不到對方絲毫便宜。壁上觀的“野梟子”耿七,再也忍氣不住,焦雷似的大喝一聲,道:“賊子,可惡,待我也去取他。”包袱一丟,亮出兵器,原來是一對“陰陽戟”。
  這對“陰陽戟”,略如“鴛鴦護手鉤”……頂端有白森森,三寸多長的鴨嘴尖鋒。
  耿七雙戟一展,一式“指天劃地”,嘶的破風聲中,向玄劫左肋刺到。
  耿七兵器展出,嘴裡卻在喊叫:“吳二哥,暫且退下,待我前來取他。”其實是以兩打一,左右夾攻。“飄客”玄劫見他兵器古怪,手勢兇猛,連忙一坐腰,凹胸內陷,閃退數步……“龍淵劍”一個橫展,招是“長雲射雁”,向耿七後腰便刺。“野梟子”
  耿七,頭也不回,容得對方劍鋒點到,身形斜著一上步,右朗反臂一撥,左戟“摘星移鬥”,直掛玄劫兩肋。玄劫知道這類兵器份量不輕,尤其是戟上月牙鋒,若是吃它勾到,兵刃使得脫手,虎口也要震破……
  急忙一個“秋風送浪”連人帶劍,向後一跳。就在這時候……。“禿鷹”吳三春一雙判官筆,招是“雙風貫耳”,向玄劫“玄樞穴”打到。
  以一敵雙,以短禦長,同時吳三春和耿七兩人的本領,都比哈玉昆強得多……玄劫勃然大怒……劍光一展,匝地如銀……一片寒光,隱隱似有風雷之聲,端的滴水不透。
  吳三春和耿七兩人,用盡全身本領,也只勉強殺了個平手。“翻江龍”申傑怒不可遏,正要一揚吳鉤劍上前助戰,驀地想了起來:
  “這姓玄的如此扎手,就是我們三個圍戰他,恐怕也佔不到便宜……此刻老禿驢、小瘦猴還在廟中,如果給他們脫走,日後必成大害,不如先入‘迦南寺’中,把這一老一小結果再說。”申傑有了這樣想法,就不上前助陣,雙足一頓,展開輕功身法,自玄劫身旁繞過,正要搶入寺中……玄劫這一發現,不由大驚,憤然大喝一聲,道:
  “‘翻江龍’申傑,休得使用暗算,過來你我大戰三百回合……”叱喝聲中,提劍一掠,直追過來。“翻江龍”申傑一股怒火激起,轉身喝道:
  “賊子,多管閒事……照打!”獨臂一揚,“錚!錚1錚!”打出三枚金錢鏢,宛如流星射到。玄劫疾忙一伏身,金錢漂由頭頂抹過,險些襲中背後追來的耿七。
  玄劫連劍帶人,化作一條長虹,力挾勁風,一式“龍歸滄海”,直向申傑後心刺來。
  申傑猛回身,展吳鉤劍一封……一響“當”的金鐵交擊聲中,兩劍相撞,噴出一溜火星2兩人用力過猛,不由雙雙退落幾步。“野梟子”耿七,首先撲了上來,雙戟一展,一式“朱雀展尾”,直襲玄劫背後。“禿鷹”吳三春,旋風似的自後趕來,一雙判官筆迎頭砸下。“飄客”玄劫,腹背受敵!驀地裡,廟門開縫中,“嘶”的一響破風聲,射出一股寒風。“禿鷹”吳三春候然大吼一聲,拋去手中雙筆,掩住左臉,向後倒下……痛得撲地翻滾。這一下,不但申傑、耿七兩人,而且連玄劫也感到十分意外。申傑、耿七兩人正在驚詫不已之間,冷不防門縫中,又是“嗤”的一響,一枚黑烏烏的東西直打出來,射中申傑左面。申傑給嚇得慘叫一聲,連連向後退去。就在這一電光火石之間……。
  玄劫趁勢手起一劍,向“禿鷹”吳三春,一劍當胸刺了進去。吳三春慘呼一聲,立時喪命。“野梟子”耿七雙戟一分,攔腰截上……
  玄劫一伏身,就在這一短暫剎那間,已自囊袋取出一枚鐵蓮子,喝聲:“看!”抖肘翻腕,揚手向耿七打去。耿七還不知對方出手何種暗器,揮使右戟,奮力上前擋去……
  就在耿七略一分神剎那,玄劫再聲冷叱:“倒下……”一劍扎進耿七的心窩中……
  耿七哪裡還能把命留下,嘴裡沒有啃出半聲,已倒斃在地。
  “翻江龍”申傑,看到同來的四煞,傷亡殆盡,不禁把來時的那股兇焰,頓時挫了大半……嚇得心寒膽裂,急急翻身逃跑……
  “飄客”玄劫,由於“翻江龍”申傑,是五人中的元兇,就不會讓他脫身離去……
  一聲冷叱,道:“姓申的,別走!”“龍淵劍”寒光一閃,利刃抉風。縱步直追上來……
  劍影閃射懲處,一蓬血霧湧起,申傑這顆腦袋,一劈成兩半申傑尚未吭氣出聲,已橫屍七尺,倒斃地上。玄劫拭去劍身血液,納劍入鞘。
  這時,閉上的“迦南古寺”廟門,“□”的打了開來,瘦皮猴卜森手裡拖著一根鐵禪杖出來外面……。掄起撣杖,把“九頭鳥”哈玉昆的這顆驢頭,一杖打個粉碎。
  回過身來,見“翻江龍”申傑已死,朝他屍體上踢了兩腳。玄劫想到剛才那回事上,微微一笑,問道:“森兒,剛才出自門縫兩枚晴器,是你打出來的?”卜森點點頭,道:
  “是的,義父平時不准使用暗器,但咱森兒卻不以為然……如果使用暗器,暗中傷人,當然不是英雄好漢,但若是用來對付那些壞人,那是再好沒有……”張開小手,指了指掌心,又道:“這是我背著義父,偷偷學的……師父,森兒剛才使用的,就是這玩意兒!”玄劫朝卜森手掌心上看去,原來是幾個青銅制錢……
  心裡不由暗暗感慨不已:想不到森兒小小年紀,竟然無師自通,練起金錢鏢來……
  剛才那兩手,雖然只隔幾步路,但人在門縫後面,居然心神領悟,取準位置,一連兩鏢,均無虛發……尤其配合自己劍法變化,恰到好處,真是難能可貴,絕非尋常人所能做到的。
  “飄客”玄劫見這孩子有如此聰明,微微一點頭,含笑道:“森兒,你所使用的,乃是江湖上的‘金錢鏢’……不過金錢鏢並非拿來如此打法,為師日後有時間,可以指點你一點……”指著地上幾具屍體:“寺門前上幾具屍體,你設法收拾一下?!”卜森道:“師父,你不必操心……石駝峰後面有一條長長的山澗,那邊山狼最多,別說四五具屍體,再多十來個,可以扔去那邊山澗……”話落到此,就在地上伸臂一夾,拖起兩具屍體,直向山後而去,疾步如飛,轉瞬不見。
  “飄客”玄劫返回寺中……。玉真禪師跌坐禪床上,見玄劫自外面進來,合什一禮,道:“阿彌陀佛,玄大俠把那幾個孽障,可曾打發掉?”“飄客”玄劫道:
  “這等惡人,留在世上總是大害,玄某已把他們送入幽冥地府。”玉真禪師聽來嘆息不已,口中不住地喃喃念佛。不多時,卜森由外面進來禪房……玉真禪師看到這孩子時,感慨不已,道:“八年之前,老袖妄動無明,誤劈人面猿于石駝峰,八年後的今日,老袖幾乎喪命於昔年仇家之事……玄大俠,可見凡事冥冥中都有定數……”玄劫緩緩一點頭,接口道:“此番來‘迦南古寺’騷擾滋事的,除了‘翻江龍’申傑外,另外是金頂五煞中的四煞……尚有‘一煞’漏網在外……”玉真微微一頓,道:
  “並非全數來此?”“飄客”玄劫,緩緩一點頭,道:“是的,玉真禪師!免得遭此類麼魔小丑騷擾,同時為了森兒日後技藝之事,不如早早離開這裡石駝峰‘迦南古寺’……”
  玉真禪師目注玄劫,接口道:“玄大俠,您是指老衲和森兒,前往鄂南九宮山月眉峰‘寒梅山翁’辛石前輩洞府?!”“飄客”玄劫道:
  “不錯,玄某正是此意。”卜森雖然還是一個八歲的童兒,但卻是十分懂事的問道:
  “師父,師祖還未曾見過義父,森兒,他老人家會不會答應下來?”卜森這一問,顯然玉真禪師也想到這上面。目注玄劫看來。“飄客”玄劫緩緩點頭,沉思了下,道,“森兒,這話你問得不錯……為師原來想修書一封,由體義父和你帶去鄂南九宮山……但,信上無法把來龍去脈,經過情形說個清楚……”目光移向玉真禪師這邊,又道:“老禪師,還是由玄某陪同您和森兒兩人,往鄂南九宮山一行……”玉真殊感不安,道:“玄大俠,如此一來,僕僕風塵要辛苦您了!”玄劫一笑,道:“玉真禪師,‘僕僕風塵’四字加在玄某身上,就不管用了……”一頓,又道:“玄某原是萍蹤閒鶴,居無定所,一個浪跡江湖的‘飄客’……”卜森兩顆眼珠朝這間他們義父子兩人住的禪房,回顧一匝,道:
  “義父,房裡這麼多東西,咱們還得要快去找一輛蓬車來搬運呢?!”玉真禪師道:
  “軟細重要的東西,我們義父子二人隨身攜帶,其它東西,留給來‘迎南古寺’的有緣人。”一行三人,離開黔地石駝峰“迦南寺”,取道經鄂南九宮山而來。曉行夜宿,行程匆匆,三人已抵湘北境界……卜森自幼隨同義父玉真禪師住在霍山眾嶺的石駝峰,何曾見過大江南北這等景物?一雙猴眼似的金睛眸子,看到每一件事物,都感到新鮮……
  向義父玉真禪師、師父“飄客”玄劫,問了又問,問個不休!三人來到一處鎮甸打尖用膳……這家飯館叫“松苑樓”,開設在大街鬧處……卜森一對眼珠,又直往大街上游轉看去。店夥把吃喝端上後,“飄客”玄劫問道:“店家,貴處是什麼所在?”店夥見玄功問出這活,已知道這是經過這裡鎮甸的客人……哈腰一禮,道:“回客官,小地方是湘北‘河頭集’鎮上……再北上不多路,就是湘鄂交境地帶。”玄劫向店夥道謝過後,含笑道,“玉真禪師,我們三人腳程說來不算不快……由黔進湘,來到湘北,再去不遠就是鄂南地帶……”玉真禪師接口道:
  “不錯,沿途談談說說,不覺得途中寂寞,無形中覺得快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玉真禪師乃是昔年有“鐵翅飛鵬”之稱的霍天敏。霍天敏昔年行蹤出沒大江南北,一個水道上的巨寇,而後痛改前非,削髮為僧,投入空門,做了一個佛門弟子的僧人。是以,玉真禪師對湘、鄂、贛、皖一帶的情形,不會生疏!吃喝中,無話不談……
  玉真慨然道:“老衲蟄居黔地石駝峰‘迎南古寺’,雖然前番有仇家‘翻江龍’申傑等,前去騷擾生事,但也有故人不遠千里,探得老袖行蹤前去相訪……”話到這裡,突然想到一件事上,問道:“玄大俠,去年前往‘迦南古寺’的那位江湖故友,曾提到一件事,不知您是否知道?!”“飄客”玄劫道:“老禪師所指何事?”玉真禪師道:“據老衲那位江湖故友說,近年來大江南北,中原武林中,崛起一個幫會門派,有‘百星流光迎鼎會’之稱……
  玄大俠蹤遊江湖各地,是否聽到過這樣一個幫會門派的名稱?”當初玄劫在卜森、玉真和尚義父子倆前,只是提到自己“飄客”玄劫這個稱號,並未說出其它情形……
  “飄客”玄劫聽到玉真撣師這話,心頭微微一怔……含笑問道:“玉真禪師,令友所指的‘百星流光迎鼎會’,江湖上的聲譽如何!”玉真老和尚不會知道這眼前的“飄客”玄劫,與“百星流光迎鼎會”的淵源……一翅拇指,道:“不錯,俱是俠義門中人物,盪魔除姦,解人于危……
  稱得上頂天立地,鐵錚錚的男子漢!”“飄客”玄劫微微一笑,將自己和“百星流光迎鼎會”的關係,毫不隱瞞的告訴了這個老和尚。
  玉真禪師此刻才知道這位“飄客”玄劫的另一個身份,乃是“百星流光迎鼎會”的會主。三人行程匆匆,這日來到鄂南九宮山,攀登而上,來月眉峰“臥岳洞府”……
  “飄客”玄劫上前見過“寒梅山翁”辛石後,又替玉真禪師和卜森義父子兩人,引見介紹一番。玉真禪師雖然年紀七十左右,但跟高壽一百零三歲的“寒梅山翁”辛石一比,已相差了一大截,是以與玄劫同樣,以“前輩”相稱。“寒梅山翁”辛石,見玄劫陪同一個老和尚,和另外那個活像一只猿猴似的童兒,來月眉峰“臥岳洞府”,心裡暗暗納悶。旁邊“寒梅山翁”大弟子“石虎”古心,兩眼直直的向卜森看來。賓主坐下後,玄劫將有關卜森的身世、來歷,告訴了“寒梅山翁”辛石……。這位老人家經玄劫說出這番話後,才始恍然大悟……
  原來這卜森孩子,是人、猿交配所生的孩子,才長了一副猿猴似的臉。玄劫又把玉真禪師遭仇家迫害,眼前所處的境遇,也詳細說了下……指著卜森,玄劫又道:
  “辛前輩,森兒骨格清奇,是武家的一塊璞玉良材,雖然玄劫將他收列門牆弟子,只是玄劫平時行蹤飄泊……是以將這孩子帶來這裡,您老人家以祖傳孫,發揚‘臥岳洞府’絕技!”“寒梅山翁”辛石見玄劫說出這番話,望瞭望侍立邊上的“石虎”古心,久久過後,才始慨然說道:“不錯,卜森這孩子骨格清奇,渾金璞玉,乃是練武上乘之材……但你玄劫口稱老夫‘前輩’,者夫跟這孩子‘祖’又何來,‘孫’又何來……”
  玄劫詫然怔了下,但一時尚未完全理會過來。老人家懷有濃濃的感觸,又道:
  “古心駕實仁厚,並非武家之才,康豪英年天壽,令人傷感……你玄劫老夫雖然以‘三幻無影劍’劍法相傳,但你我之間,只是‘前輩、晚輩’之份而已……”一指卜森,又道:“這孩子你玄劫收列門牆作弟子,日後又如何發揚我‘臥岳洞府’絕技,這事顯然名不正,言不順了!”“飄客”玄劫驚然一震,已把這位老人家的弦外之音會意過來……
  從座椅長身而起,跪下“寒梅山翁”辛石跟前三拜過後,道:
  “弟子玄劫見過師父,恕弟子已往疏忽之罪……”“寒梅山翁”辛石緩緩一點頭,道:“劫兒,並非為師名義上有些計較……你我過去並無師徒之份,又如何讓森兒這孩子,日後發揚‘臥岳洞府’之絕技?!”玄劫又伏地一拜,道:“是的,師父!”“寒梅山翁”辛石道:
  “劫兒起來……你叫森兒這孩子,前來拜見師祖!”卜森確是乖巧,聽到老人家提到自己名字,不待玄劫吩咐,急急走近跟前撲通跪到地上,口齒伶俐的道:
  “森兒拜見師祖,以後森兒就是您小孫子啦!”“寒梅山翁”辛石,含笑點頭,伸手把L森這孩子從地上扶了起來。玄劫指著玉真和尚,道:
  “師父,這位玉真禪師,自幼扶養森兒長大……由於躲避仇家騷擾,要在這裡‘臥岳洞府’逗留下來,會不會打擾您老人家清靜?”“寒梅山翁”辛石含笑道:
  “玉真大師父,不嫌‘臥岳洞府’菜根淡而無味,您只管住下就是!”玉真禪師躬腰合什一禮,道:“阿彌陀佛……小僧有擾辛前輩,小僧有菜根佐食,已求之不得了。”
  “寒梅山翁”辛石,目光投向玄劫,道:“劫兒,你把森兒和玉真禪師留下這裡‘臥岳洞府’你自己又準備去何處?”玄劫含笑道:
  “師父,劫兒是藍天下一朵白雲,迎風飄泊……又若浮水一片飄萍,隨水而安……”
  “寒梅山翁”辛石微微一點頭,有所感觸的道:
  “劫兒,這裡月眉峰有你師父,有你徒兒,還有你江湖上的一個好朋友……你經過鄂南九宮山,別忘了九宮山月眉峰的‘臥岳洞府’!?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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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狙擊
第02章 刀客
第03章 博命
第04章 敵友
第05章 雲詭
第06章 冤家
第07章 善緣
第08章 巧遇
第09章 施計
第10章 夜襲
第11章 攻心
第12章 鬥殺
第13章 魔影
第14章 劫數
第15章 恩義
第16章 反戈
第17章 臥底
第18章 全義
第19章 舍生
第20章 獻符
第21章 對決

此帖於 2008-06-01 10:17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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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狙擊

  日頭掛在在正空,卻沒有一點熱力,熱力已經被深秋的那抹肅煞吞噬了,已經被深秋的陣陣冷瑟層封了,灑落滿山滿地的陽光,卻清冷得只似一片晶幕
  一片明亮但毫無暖意的晶幕。
  蒼穹晴朗,幾朵白雲隨風飄移,風卻吹拂得野草傾翻舞盪,有如一波波起伏的浪濤,然而浪濤是枯黃色的,浪濤浮沉在這片荒涼的高地平原上。
  閃映著森森寒芒的那對虎頭鉤拋墜入齊脛的野草之中,這條結棍漢子的一蓬鮮血便赤漓漓的噴濺向空,猩紅的血水水凝結成一幅不規則的圖案,又在瞬息間幻滅,正如漢子喉中一聲短促狂號的休止。
  天高地闊,莽莽草原,在這樣恢宏的背境陪襯下,一條生命的殞落是顯得太渺孝太微不足道了,儘管生命的成長並不容易,儘管活到那漢子的年齡需要很長的辰光……黑巾黑衣黑靴的谷唳魂冷漠的站在那四個人中間,蒼白瘦削的面龐上未帶絲毫表情,他的黑色大氅不時隨風飛揚,在氅沿拂揚的須臾裡,緊握於右手上的雙叉斧藍光隱閃,宛若魔鬼的無聲詛咒!
  包圍谷唳魂的四個人,臉色已像那翻舞的野草一般枯黃,他們早知道這是一次死亡任務,儘管他們也有過僥倖的想法,如今卻已明白,欲求僥倖便如同期盼日從西起,竟是恁般斷不可能了。
  行動之前,他們都領到一筆數額可觀的銀子,算是酬勞,是安家費,更是準備身後的鋪排;他們在領錢的時候,各有其複雜的心緒,然而有一樁卻是相同的,他們很恐懼、很緊張,因為他們待要狙殺的對象是谷唳魂,“血手無情”谷唳魂,“大虎頭會”最最狠辣的幾員驍將之一!
  風吹著,帶起嚎哭似的呼嘯聲,四個人開始圍繞著谷唳魂慢慢旋轉,他們的兵刃以迥異角度指向谷唳魂 皆是最適宜攻擊的直接角度;谷唳魂挺立不動,目光平視,非常專注的凝聚於一個焦點,好像那一點裡包含有大千世界,有紅塵無限……四個人突然一齊動作,四件兵刃揮映著冷銳的寒電交互穿織,光束結成羅網,獵物就是谷唳魂。
  黑色的大氅驀地抖起一度半弧,宛如猝然飛展出一朵黑雲,這朵黑雲卻其硬如鋼,其疾似 ,“嗆啷”兩響合為一聲下,一柄三尖兩刃刀,一條豹尾鞭被震得橫拋向天,當大氅的影像猶在人們眸瞳中凝聚未散,谷唳魂已鬼魅般飄過另兩件兵器的隙縫,雙側形如彎月般的斧刃斜揚反落,兩條軀體便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向倒跌而出,滾熱的鮮血噴向晴空,仿佛染赤了那一抹青碧。
  人的身體內並沒有多少血液儲存,因此也就經不起這樣的流損,換句話說,一旦從人體內噴出如此大量的鮮血,人的生命之泉即已枯竭。
  生死的間隔只此一線,存亡的道理這等淺顯,谷唳魂明白,他的對手也一樣明白,他們全知道,九泉之下,又憑添冤魂二縷了……僅存的那兩位原已枯黃晦黯的面孔,現在更泛死灰,他們驚窒欲絕的往後倒退,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從他們的神色、從他們的眼底,可以明確讀到他們對生命的眷戀,對滅絕的恐懼
   所謂心膽皆裂,約莫就是這兩位如今的寫照了。
  兩個人手上的傢伙已被谷唳魂飛旋的大氅震落,此際只留得空拳四手,而兵器在握猶難為敵,單憑兩手肉掌,又到哪裡求勝?這二位眼前的形態,早已失去殺手的悍氣,倒似一雙待宰的羔羊,好不可憐見的。
  野草又在風中翻傾,風仍在呼嘯,一股酷厲的韻息益加濃重,濃重得透著血的腥羶,濃重得在谷唳魂的瞳仁中凝形……兩個人猛的朝左右狂躥 真個好默契;谷唳魂似乎早有預料,他的動作迅捷如電,倏彈空中九尺,人往對方左右奔逃的中心點下落,斧刃的光芒便向兩側流射掣閃,像煞極西的蛇火猝映又斂,當分射的冷焰隱沒,兩顆鬥大腦袋業已滾入草叢深處了。
  谷唳魂沒有再多看一眼,他將披肩的黑氅攏緊,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生命的殞落,在他而言,是太平淡也太不足為奇了,他活著的環境就是這麼一個環境,就是一個弱肉強食,在陰陽界上爭存亡的環境,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喘著這口氣,只是為了應該喘著氣才能延續生命罷了。
  晴空依舊澄淨如洗,蔚藍的天,淡渺的雲,顯得這般明朗高遠,展示著如此不可變易的永恆,五條人命的消逝,絲毫不曾影響什麼,在雄渾遼闊的大自然裡,五具血淋淋的屍體,又何嘗點綴得出些微的異象?
  荒村野店,一燈如豆。
  谷唳魂獨自坐在這張白木桌前,獨自喝著一壺酒。
  酒是極烈的燒刀子,他喝起來宛如喝水,一口一盅,眉頭都不皺一下。
  桌上沒有任何下酒菜,連幾粒花生米,甚至一碟大蔥白都沒有,他就是這麼幹喝著,瘦削的面容上,依然不帶丁點表情。
  這個客房實在簡陋,不但簡陋,而且陰潮,房中浮漾著一股腐濕的霉味,竹榻上的被褥看上去都已灰塌塌的透著污斑,泥土地面有些沾粘,連屋頂的橫樑也難負荷般朝下彎曲了,只這麼間野窩子,住一宿還得兩吊錢哩。
  谷唳魂好似不覺得他置身之處的骯髒與霉穢,他坐在那裡喝著酒,光景像是他只為了坐在這兒喝酒才到來的。
  於是,輕輕的叩門聲響起,聲音輕得如果不仔細去傾聽,便根本聽不出來。
  谷唳魂的形色平靜,沒有半抹除了平靜之外的反應,他的視線望著面前的粗瓷酒杯,望著杯中剛剛斟滿的透白酒液,嗓調低沉的開了口:“進來。”
  門扉悄然推啟一縫,一條人影迅速閃入,才一進房,又將門兒掩緊,然後,衝著谷唳魂啞聲一笑,趨前拱手:“果然是谷兄駕臨,我那兩個小兄弟還算有眼力,只是一瞥,即已認出谷兄身底,年餘未見,谷兄近來可好?”
  進房的這人身材高大,滿臉橫肉,尤其一雙招子尖銳如鷹,從面相上看,顯然是個精明老辣的角色;谷唳魂也未還禮,更無乍遇故人的喜悅之情,他淡淡望著對方,淡淡的道:“皮九波,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皮九波又是憋著喉嚨乾笑:“原也叫巧,明天有票生意要做,我先派下兩個小兄弟打前站,約好今晚在這間荒店聚晤碰頭,谷兄進店的時候,恰被他們看到,我一來就暗裡得了知會,趕緊過屋向谷兄致意問安……”谷唳魂管自舉杯喝酒,咂了咂唇:“你那兩個小兄弟,他們以前見過我?”
  皮九波忙道:“人的名,樹的影不是?沒吃過羊肉也曾見羊在滿山跑,他們雖說無福拜識谷兄,但有關谷兄形象的描述卻聽得多了,是以才一入眼,便認出谷兄的身份;‘血手無情’威揚天下,名懾武林,要掩藏可是大不容易礙…“谷唳魂用手背抹去嘴角酒漬,無動於衷的道:“我知道今晚上必定有人前來,卻未料到是你。”
  皮九波搓著一雙大手道:“冒失冒失,谷兄,寅夜造訪,買乃緬懷舊交,渴念故友,若有唐突之處,務請谷兄包涵則個 ”谷唳魂輕旋酒杯,閒閒的道:
  “開始你的勸誘程式吧,皮九波,你必是早就想妥一套說詞的,嗯?”
  皮九波的表情僵窒了一下,故作鎮定的道:“谷兄,什麼勸誘程式?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又替自己斟滿酒杯,谷唳魂不帶笑意的一笑:“他們硬的玩不成,如今玩起軟的來了?皮九波,你一進門的架勢,就明擺明顯是個做說客的,其實不必繞圈子,更犯不著套我的話,開門見山交待清楚,你的差事了結,我也好攤鋪睡覺!”
  皮九波尷尬的打了個哈哈,訕訕的道:“谷兄,你怎能如此肯定我是做說客來的?”
  谷唳魂道:“不但肯定你是做說客來的,而且我還知道是誰托你來的,我們老窯裡的二當家,是麼?”
  連連擺手,皮九波噤若寒蟬:“不,不,谷兄,我算老幾?‘大虎頭會’的二當家怎有可能找上我辦差?我皮某人便再多生上一張臉,也沒有這麼的盤兒蒙受雪樵公的青睞,這次相逢,實是巧遇……”谷唳魂抿了口酒,道:“在我不耐煩之前,最好停止你的連篇鬼話,皮九波,我們也結識了好些年,雖然來往並不密切,到底亦稱得上是朋友,你想說什麼儘管說,聽不聽在我,再要扯淡,就是你自找難看了!”
  愣了半晌,皮九波才幹笑著道:“好吧,谷兄,還是你精到高明,我是孫悟空,你就是如來佛,任我七十二變,也變不出你的手掌心,對你,我可真叫服了!”
  谷唳魂冷冷的道:“少廢話,朝正事上談!”
  皮九波清了清嗓子,中規中矩的道:“事情是這樣的,今日下午,我家裡突然來了一個人,委請我跑一趟與谷兄你見個面,勸說谷兄認清利害,明識大體,千萬別朝牛角尖鑽,否則誤人誤己,對誰都沒有好處……”谷唳魂道:“那個人是誰?”
  皮九波苦笑著道:“谷兄,此人是誰,恕我不能奉告,然則我斗膽前來,卻是一番好意,亦是為了谷兄往後的處境設想,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風向變了就該轉舵收帆,不作興悶頭瞎幹,忠心義膽,也得看在什麼光景下對什麼人來表
   ”谷唳魂笑得十分蕭索:“皮九波,你是‘大虎頭會’圈子外的人,當然不明白‘大虎頭會’圈子裡的事,這並非轉舵收帆的問題,而是一個人良心良知的問題;我分得清利害,辨得明形勢,不願棄的卻是忠義二字,為此二字,刀山油鍋可往,粉身碎骨不惜,將來的處境會越發艱難,這個我清楚,艱難不足懼,唯一死以服而已!捌 挪 囊渙晨嘈Σ壞 啵  醫  諍崛獾鬧羼藜洌骸憊刃鄭 菸毆笞楹俠系奔葉四廄氨蠶忠巡 #俊暗愕閫罰 揉 犄鋈壞潰骸比 暱熬橢蟹綺黃穡  硤被荊  崩錘 瞬 樽 紓 肯掠 觶 四疽 狹耍 韁蠆心輳 懿壞廟 閼勰   捌 挪ㄐ 牡奈剩骸碧 刀四糾系奔伊 裰嵌疾磺 耍俊班ㄒ豢誥疲 揉 甑潰骸閉饈腔蜒裕 四疽 裰喬 椋 諦拿靼住!捌 挪   慮福骸翱峙率怯腥碩  耍 刃智胛鵂 幀!?
  哼了哼,谷唳魂道:“不是訛傳,乃是有意散布謠言,藉此混亂人心,加強那一幫別存異謀者的聲勢,皮九波,我四天之前才辭別端木爺,豈有不知他老人家病情深淺之理?”皮九波陪著笑道:“說得是,谷兄說得是,不過,谷兄曾否考慮到眼下待辦的這檔子事,或許有很多人不以為然?他們可能有他們的想法……”谷唳魂沉重的道:“你講的這種情況,打三年前端木爺中風的時候就開始逐漸形成,然而這不但有欠公平、違背傳統,尤其端木爺決不苟同;皮九波,‘大虎頭會’的江山是端木爺出生入死領頭打下,‘大虎頭會’之所以有今天的氣勢和根基,亦俱賴端木爺的苦心經營,我姓谷的追隨端木爺一十三載,甘苦與共,生死相從,由一個浪蕩江湖的狐魂野鬼承端木爺拉把為‘大虎頭會’的‘黑旗堂’堂主,知遇之恩,如山似海,端木爺的親口諭令,雖有萬難,亦必貫徹到底!”
  皮九波垂下視線,道:“谷兄,只怕你獨木撐不住傾廈。”
  谷唳魂陰冷的道:“我不是獨木,‘大虎頭會’的現況亦未達傾廈之險,皮九波,吾道不孤,‘大虎頭會’尚有天良未混之輩!”
  頓了頓,他又神情嚴酷的道:“不錯,那些人結黨成幫,在組合裡擴充勢力,暗為羽翼,業已有了氣候,然則彼此都不要將結論下得太早,鹿死誰手,仍在未定之天!”
  皮九波遲疑的道:“委請我的那人,還交待得另外有話,要我說予谷兄知曉 ”谷唳魂緩緩的道:“想是許我好處了?”
  臉上一熱,皮九波趕緊道:“他說,如果谷兄對此事抽手,不再堅持原意,除了奉送谷兄黃金六萬兩,明珠十鬥之外,貴組合‘黑旗堂’所經營的一切買賣、包括原有碼頭,完全割交谷兄自行掌握,不必再聽命於‘大虎頭會’。”
  寒森森的一笑,谷唳魂道:“條件倒是十分優厚,居然還容許我脫幫自主
   皮九波,你可以回答他們,我不能接受!”
  窒噎片刻,皮九波又輕聲道:
  “為什麼不考慮考慮再做決定?谷兄,我是替你打算,那端木子厚有什麼好?
  扶不起的阿鬥一個,你又何苦為他出這種力,賣這種命?”
  閉閉眼,谷唳魂低沉的道:“少主也沒有什麼不好,忠厚、踏實,再挑剔也只不過缺了點心眼而已,最重要的是,他是端木爺元配夫人的嫡親骨血,端木爺的長子,端木爺手創的基業應該由他繼承!”
  嘆了口氣,皮九波道:“谷兄,其實你的問題很簡單,只要把那枚‘火雲符令’交出來,富貴名利便都是你的了,十輩子八輩子也不愁吃穿,谷兄,唾手可得的榮華,為什麼棄若敝屣?你這樣豈不是太傻了?”
  谷唳魂冷漠的道:“人活一世,求的是個心安理得,不僅是求個吃穿而已。”
  在房中踱了幾步,皮九波仍然不肯放棄他此來目的:“假如你答允考慮,我想條件方面尚可再要他們提高。”
  谷唳魂興味索然的道:“皮九波,話說到這裡,已算到了盡頭,你我相識相交一場,你守了受托的本份,我也賣了你人情,可別不知好歹,撕破顏面大家全不好看!”
  皮九波窘迫的佯笑著:“言重了,谷兄,你萬萬不要動怒,就是衝著我們之間的交情,我才敢前來向你忠言進諫,否則,我又不是嫌命長,誰不好招惹,偏偏捋你的虎鬚?
  谷兄,我的動機絕對屬於善意……“
  一仰脖子幹了杯中酒,谷唳魂道:“夜深了,你且早請。”
  暗裡咬咬牙,皮九波試圖再做最後努力:“谷兄,你可曾想到,他們不會允許你安抵‘妙香山’?更不會允許你將‘火雲符令’交到端木子厚手中,高迎他回來接掌‘大虎頭會’?”
  谷唳魂神態木然:“我當然想得到,不但想得到,而且也有人給我證實過了,他們的意圖我非常明白,癥結在於他們的盤算是一回事,能否達成目的又是一回事,皮九彼,不是猛龍不渡江,要擺平姓谷的,還得多費點手腳才行!”
  張口想說什麼,皮九波又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他重重抱拳,出聲艱澀:
  “多保重,谷兄。”
  谷唳魂不再回答,沒有起身,甚至連目光都未曾移動;關門的聲音輕輕傳來,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臉色更顯得蒼白冷硬,一股無形的殺氣,再次凝聚於他幽邃的眸瞳深處。
  谷唳魂知道自己被人追蹤著,一直就被人追蹤著,大草原上的狙擊事件,皮九波的突兀出現,在在證明追蹤者的經驗老練,行藏隱密,消息傳遞異常靈活,是個一流的行家,或者,不止一個一流的行家;他儘量提高警覺,加強觀察,卻仍未發現追蹤者的任何形跡。
  此刻,他感到又被人家綴上了,雖然他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不能確定追蹤者的正確方位,卻能肯定有人在監視他,隱藏於暗處的那一雙眼,甚至好幾雙眼,好像芒刺一樣盯得他渾身不自在,宛如人走夜路,總覺得背後有什麼異物飄飄忽忽的跟隨,猛然回頭,又一無所見,可是現在的情況和走夜路不同,谷唳魂明白如影隨形般躡於後的決不是什麼異物,乃是人,同他一樣活生生的人。
  這是一條山路,偏僻又崎嶇的山路,谷唳魂不徐不緩的往前邁步,風拂衣氅,啪啪有聲,周遭卻是一片寂靜,出奇的寂靜。
  一陣沙啞蒼老的山歌聲就這麼驟而響起,像一把破鋸刮著鏽鐵,也切開這凝窒的寂靜,恁般令人毛髮悚然的傳揚過來 好難聽的嗓調。
  谷唳魂望向歌聲來處,於是,在斜坡上的枯疏林木間,走出來一個鬚眉花白,牛山濯濯的老樵夫,老樵夫肩摃柴薪,腰插板斧,手上還牽著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神情悠然的順著坡脊走將下來。
  荒山砍柴,笑對群峰,不但解決了日常所需,亦未嘗不是一種生活情趣,老樵夫歸途唱山歌,是一樁很平凡也很樸雅的事,谷唳魂沒有理由去懷疑什麼,然而,他卻有意避開,甚至未朝老樵夫那邊多看一眼。
  就在他加快腳步,剛剛越過老樵夫的前路,山歌頓止,換上一聲蒼勁中透著熱絡的招呼:“小哥,小哥,且請慢走一步,老漢有點事兒與你商量……”谷唳魂停步回身,目注老樵夫領著那半大孩子走下坡來,看快近了,他才冷冷木木的道:“是你在叫我?”
  老樵夫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笑呵呵的道:“不錯,小哥,是我在叫你。”
  谷唳魂道:“我年紀不小了,老丈,這聲‘小哥’的稱呼,十年前倒還承當得起。”
  老樵夫又粗獷的一笑:“比起我老漢的歲數來,小哥你只能算個孩子,你瞧瞧,我這小孫子也有十二帶零啦,叫一聲小哥,錯不到哪裡。”谷唳魂似笑非笑的道:“老丈有什麼事要和我商量?”指了指谷唳魂腰懸的羊皮水壺囊,老樵夫喘了口氣:“今早出來匆忙,竟忘了攜帶水罐,附近又沒有山泉,砍了大半天柴火,嘴裡幹得慌,我老頭子熬得,小孫子可熬不得,小哥,藉口水喝如何?”谷唳魂並沒有即時摘取水囊,他靜靜的道:“老丈,我外有大氅掩遮,老丈怎會知曉我腰懸水囊?”老樵夫不慌不忙的道:“風吹氅飛,老遠就看得清白,我還對小孫子說啦,我說小兔崽子別嚷嚷,前頭不是來了位送水的大叔麼?這就趕下來央你嘍。”谷唳魂緩緩解下水囊,遞給那圓臉大眼,臉色黝黑,看上去仿佛傻呼呼的孩童,邊道:“老丈約莫不甚口渴吧?”咽著唾沫,老樵夫道:“也夠嗆的,大半天沒喝一口水了。”谷唳魂道:“倒是興致挺好,嘴乾成那樣,老丈還有力氣唱山歌。”老樵夫嘿嘿笑道:“這是怕你走遠了,早吆喝又擔心驚著你,所以哼唱幾句引你注意罷了,唱得不好,尚請包涵,人的年紀一大,嗓眼也起老繭啦!”
  孩子仰著脖頸咕嚕嚕的喝夠了水,順手又把水囊交給了他爺爺,老樵夫也不客氣,連囊嘴都不抹,湊進嘴裡便灌了個飽。
  谷唳魂穩立不動,安詳的看著這一對祖孫飲水,表面上他似乎毫無戒心,實則全身真力貫足,勁氣充斥流循,四肢百骸強韌愈恆,有若一個飽滿的圓球,只要輕輕一觸,就會立時彈跳。
  交還了水囊,老樵夫道過謝,領著他的小孫子往來路走去,一路走,又扯開那沙啞如鏽刀刮鍋底般的聲調唱將起來。
  沒有事故發生,僅僅是一對祖孫藉口水喝而已,多麼平淡的遭遇。
  等老樵夫與那半大小子走遠了,谷唳魂一揚手拋掉拎著的羊皮水囊,匆匆埋頭趕路 他不是嫌水囊臟,而是防備受了污染,江湖道上千奇百怪,什麼花樣都有,此情此境,他可不能冒險。
  秋光蕭索,山色除了淒冷寒瑟,實也無什麼可觀,他一心盤算早早出了山區,趕到下一個站頭打尖休歇,如果再趕幾程,能夠設計擒拿或殲殺跟蹤的人,就該弄乘坐騎,也好慰勞慰勞自己足下,直放那陽關大道了。
  心裡想著事,行走的速度便越來越快,谷唳魂剛順著山路翻過一道嶺脊,已覺得有點燥熱,正待扯開襟領透透氣,忽然感到腰肋間起了一陣尖銳的疼癢,如同被紅頭螞蟻叮咬一口似的,他停下腳步,趕緊扯開衣衫察看,這一看,卻令他全身汗毛倒豎,心腔子猛然收縮 大約有七八條其色墨黑,細若花針般的寸長小蟲,正在往他肋肉裡鑽咬,這些小蟲的前半部已經在墨黑中隱透褚赤,顯然是吸吮血液後的反應,小蟲在顫蠕鑽動,通體茸毛流波似的起伏,形狀有點像……
  有點像蛆蟲附骨!唯一的區別,只在顏色是黑色,不過它令人作嘔的憎厭程度,卻毫無二致的。
  谷唳魂將襯襟扯下一塊,墊著手把叮附於肋肉間的黑色小蟲逐一拈起,小心捻死,然後用襯包好置妥,接著,他狠狠以雙手十指之力擠壓那些斑斑細微的傷口四周,待擠出些許血跡後,又敷上一包解毒散,大踏步沿嶺而下。
  大氅飄拂在冷索的北風裡,谷唳魂的身影隱現於四起的煙風中,他頂著風往前走,霧似的風氣浮沉在他眼底,他表情僵硬,面色青白如石,冥寂裡似聞魂唳,又不知下一刻是誰要唳誰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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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刀客

  林邊有一條清溪,溪水清冽澄澈,傍著溪側,是一片廢棄的茅屋,環境相當幽僻寧靜,現在,已近黃昏。
  深秋的黃昏有一股特異的美,美得蒼涼,美得冷清,美得出塵脫俗,不帶一點凡囂的煙火氣息;黃昏象徵的是結束,也是凋零,然而,黃昏也暗示出輪迴的循環,銜接了明朝的再生,黃昏的景致往往絢麗璀燦,世上事物,不是亦有很多淒豔的終結麼?谷唳魂面向黃昏,默立溪邊,他在尋思 自己是否也將臨到一個終結的時序了?
  他感到身上在一陣熱一陣冷的交替下肌肉不停的痙攣,體內的腑臟亦隨著肌肉的痙攣時時收縮翻湧,想吐又吐不出來,連吸一口長氣都能引發那種裡外持續的抽搐,他曉得黑蟲的叮咬已起了反應,敵人的計謀見效了,他果然是中了毒!
  從外表看,很難看出谷唳魂此刻的痛苦,他仍然這麼平靜,這麼深沉,這等冷硬如石,他站在那兒,倒像是頗有閒情般的欣賞黃昏,告別黃昏。
  谷唳魂的謹慎並沒有錯,錯的是他還不夠謹慎,問題當然是出在那老樵夫與他的小孫子身上,他們用什麼手法如此技巧的將幾條毒蟲轉栽于谷唳魂?這些毒蟲的毒性如何?又屬於哪一種類別的毒物?這若干疑點,全是谷唳魂苦苦推判而目前又顯然難以解答的。
  來到此地之後,谷唳魂才興起不適,他斷然決定不再向前趕路,他明白對方仍在晴中監視他、跟蹤他,只等他毒發就戮,他不會那麼順服,即使要死,死的場所也該由他來挑揀!
  於是,他就挑揀了這裡,有樹有水,多好。
  說到樹,樹林裡飄然出現了三條人影,就宛似三片隨風零落的葉子,悄無聲息的翩飛到谷唳魂的身側。
  三個人的歲數俱在中年,其中二位生相酷肖,同樣的斷眉尖鼻,同樣的身材乾瘦,更一個瞎了左眼,一個缺了右眼,連招子的搭配都合宜;站在他們二位之前的,是個黃袍加身,五官端正的白麵人物,這人本來應該長得十分體面,只為了那道齊頰過唇的褚赤刀疤,便將整個形象完全破壞了,變得何其醜惡、又何其陰狠。
  谷唳魂望著這三個原在意中的不速之客,神態冷峻,雙目如刃。
  黃袍人也靜靜凝視著谷唳魂,好一會,他才打破沉寂,用一種沉緩的腔調道:
  “你在等我們,一直都在等我們,是麼?”
  谷唳魂平淡的道:“不錯,我在想,你們也該來了,還有什麼可延宕的呢?”
  黃袍人笑了笑:“願不願意知道我們的身份?我認為你應該有這項權利。”
  冷冽的目光微閃,谷唳魂道:“如果你們不擔心往後會有牽連,我並不反對這個提議,至少,我也該知道死在我手下的都是些什麼貨色。”
  黃袍人搖搖頭,道:“今天你決無希望,谷唳魂,你幾乎沒有絲毫勝算,所以我樂於告訴你我們的底細,這也等於向你明說了,你已同一個死人無異,因此你有權利知道取你性命的都是哪些人,祖宗的傳統,不作興叫人做冤死鬼。“谷唳魂道:“很可愛的一點小慈悲。”
  輕拂袍袖,黃袍人道:“我是金經魁,可能你不熟悉金經魁是何許人,但或者你曾聽過‘金八刀’這個名號!”
  谷唳魂的達練世故,早已具有七情不上面,喜怒不形於色的火候,眼前這個人一報萬兒,他即知遇上扎手貨了:“金八刀”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職業殺手之一,由於本事大,心地狠,在他這門行道中儼然有巨擘之尊,相傳他的“屠龍八刀”凌厲無匹,刀展刃現,可使天雲變色,鬼哭神嚎,自闖道以來,從來沒有人能在八刀之內留得命在,故而“金八刀”的響亮倒蓋過了他的本名金經魁,如果他不說明,連谷唳魂都不清楚眼前的金經魁便是大名鼎鼎的金八刀!
  善於觀顏察色的金經魁卻看不出谷唳魂內心的震蕩,他哧哧一笑,不慍不惱的接著道:“對我這號人物,你好像十分陌生?到底我們混的圈子小,碼頭窄,沒有貴組合‘大虎頭會’的氣勢 赫,主大奴大!”
  谷唳魂冷冷的道:“金經魁,嘴皮子尖酸刻薄,並不能替你帶來任何尊榮;‘大虎頭會’的局面盛衰與你無關,主大奴大的威風也不是靠你撐台,空有八刀,其奈我何?!”
  想不到金經魁吃了這一番搶白,居然喝了聲彩:“好,姓谷的果然是條硬漢,在我面前,極少有人膽敢如此放肆,你‘血手無情’卻直來直往,毫無顧忌,只這股傲氣,便不愧‘大虎頭會’首席堂主的擔當!”
  谷唳魂漠然道:“用不著來這套翻雲覆雨,金經魁,今天碰上你,不是我冤,實是你屈!”
  微微一怔,金經魁道:“此話怎說?”
  谷唳魂道:“憑你金八刀在黑道上的身份,在你們那一行當中的威望,豈是為人提鞋拎袍的三流混子?不料你這位有頭有臉,鷹睨一方的人物,卻也甘替‘大虎頭會’某些野心角兒跑腿當差,效那馬前之卒,金經魁,血肉江湖數十年,你說你屈不屈?”
  金經魁笑得非常開心:“說得好,谷唳魂,你能這麼了解我,我實在高興,你講得對,我是不該降尊紆貴,為人家去打前鋒頂頭陣,不過呢,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般委屈的承擔下這份差事,當然有條件,而且還是相當高的條件,報酬之優厚,恐怕連你也難以想像;他們亦是看人行賞的,我金經魁比上不足,比下卻還有餘,一旦這趟差事了結,後半輩子吃穿不愁了……”谷唳魂喃喃的道:
  “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經魁大聲道:“一點都不錯,谷唳魂,原是這麼一個世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否則求的又是什麼?“忽然他又放低了腔調,竟顯得有些傷感:“你知道,谷唳魂,殺人索酬的這門行當,越做越難做了,憑我的名頭,錢少不屑接,多了雇主付不起,一朝接下生意,尚得安排細節,盯梢對象,決定下手的時機地點,有時千里奔波,勞累不堪,設若對方本身也是個大來頭,就更費煞周章,且後患無窮,忙忙碌碌所得不多,欸,我委實覺得乏了……”谷唳魂生硬的道:“這趟差事,不也是你的老本行?”
  金經魁眉飛色舞的道:“老本行沒有錯,但酬勞卻大大不同於往昔,谷唳魂,橫堅是殺人,殺一個能獲得殺一百個一千個的代價,何樂而不為?我剛才已告訴過你,我近幾年來是真累真膩了,殺完你這一個,我便洗手不幹,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舒舒服服渡過後半生,每一想到這裡,我就迫不及待的要取你性命!”
  笑意中似攙著一把寒霜,谷唳魂道:“殺我這一個,大概不像你以前殺那一百一千個般的輕鬆,你得琢磨著搭配點什麼,別估計得太完美了!”
  大名鼎鼎的“金八刀”臉色一下轉為陰暗,更嘆了口氣:“我明白,但人在收取代價之前,總該付出代價,要不別人找你幹什麼?
  現下就臨到我先付代價的辰光了,谷唳魂,生活真苦,是不是?“谷唳魂頷首道:“是的,生活真苦。”
  金經魁指了指後面那兩位面貌肖似的朋友,道:“‘飛猴’聶靈,‘閃猴’聶巧,都是追隨我多年的老伴當,你可聽說過他們?”
  谷唳魂面無表情的道:“不曾耳聞。”
  望瞭望慢慢沉暗下來的天色,金經魁又詭異的笑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馬上動手,卻和你扯了這一段閒篇的道理?”
  谷唳魂也笑了,同樣笑得詭異:“我知道,知道的程度就如同你知道的一樣,金經魁,你早曉得我受了毒傷,只是想多耗一會等我毒發不支,省點手腳?”一拍手,金經魁贊道:“聰明,的確聰明,不但聰明,更且機巧,谷唳魂,我忍不住喜歡上你了!”
  谷唳魂道:“不敢當,你還是把情感放在那大票銀子上吧。”金經魁戚戚然:
  “魚與熊掌,兩者不可兼得,我,我就只有舍魚而取熊掌了!谷唳魂,雖說你是這麼一個值得交往的人!”倒挺像那麼回事呢,谷唳魂淡淡的道:“這並未出我意料;金經魁,現在你們還等什麼?”金經魁坦白的道:“老實說,你此刻的體能狀況如何?可已感到不適?”這一次,谷唳魂才算真的笑了:“你猜猜,金八刀,你們都猜猜。”細細端詳著谷唳魂的形色,金經魁卻一點也看不出什麼徵兆,他現下眼中的谷唳魂,和他剛碰面時的谷唳魂是同一個樣子 冷漠,平靜,蒼白如石,沒有一絲痛苦憂惶的神態。低喟的一聲,這位“金八刀”道:“我只能說,你的韌力超越常人,相當受得住折磨。”
  谷唳魂不動聲色的道:“這是你的判斷,金經魁,對與不對,你都要為你的判斷後果負責!敖鵓  孔 揉 輳 芬膊換氐牡潰骸蹦裊欏 羥桑 懍礁隹純矗 遣皇腔鷙蜆渙耍俊啊狽珊鎩澳裊楦煽紉簧  緣悶奈 淘 牡潰骸輩桓宜擔 展鵲某磐反螅 腥絲床懷魴槭怠  啊鄙梁鎩澳羥梢殘 牡牡潰骸苯鷥紓 業囊饉際竊俚繞 蹋 鵲絞 蟀嗽艿墓餼霸儐率鄭“兩個人的意見,說了等於白說,金經魁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毒樵子’潘白的玩意不可能不靈,他的伙計‘鬼娃子’楊小妙更是刁鑽,兩個人加在一起怎會失手?我看姓谷的是在楞挺著唬老桿!澳裊欏 羥尚值芰 鬮純隕  湊 蠲 惺攏 麼躒 唇鵓  暮帕睿 燜 呂醋雜諧 絲缸牛  嗆慰噯 T鶉危?

  谷唳魂一派安閒自若的道:“其實不必那麼麻煩,金經魁,要確知我體內的毒性是否已經發作,只要一動上手不就真象大白了?”
  金經魁道:“既然遲早要動手,你為什麼不先攻擊我們?”
  谷唳魂微笑著道:“強賓不壓主,這是禮貌,再說,我越沉得住氣,三位就越費猜疑,摸不清我的深淺 想發橫財,免不了得多傷點腦筋。”
  流溪的另一邊,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山歌聲,聲似鏽刀刮鍋底,好不難聽;金經魁朝地下吐了唾沫,惡狠狠的道;“這老不死的,竟磨蹭到現在纔來!”
  一聞山歌,谷唳魂就知道是誰來了,這夥人可真叫穩當持重,把他姓谷的估得如此之高,裡外狠夾,雙管齊下,是打譜一勞永逸的架勢!
  於是,曾經相遇在山道上的那個老樵夫出現了,仍然領著個半大孩子,仍然腰插板斧,少了的只是肩頭上的那困柴薪。
  金經魁走兩步,扯開嗓門吆喝:“潘白,你死到哪裡去了?怎的搞到如今纔來?你看看天色,這是什麼辰光啦?”
  叫潘白的老樵夫隔溪站定,沙沙啞啞的答腔:“金老大,別這麼吹鬍子瞪眼,我們晚來一步,是叫你有時間消消停停的的拿人下刀,拱手讓你一個頭功,一片好心,金老大你怎的當做了牛肝肺?”
  嘿嘿冷笑,金經魁一指淵停岳峙的谷唳魂,口氣透出火爆:“消消停停拿人下刀,讓我一個頭功?潘白,看不出你除了會唱山歌,還懂得講風涼話,你睜眼看仔細了,姓谷的活蹦亂跳挺在那裡,連口粗氣都不喘,想要成事,除了來硬的也只剩下硬來;我卻問你,你那番手腳動到誰身上去了?”
  “毒樵子”潘白早就看到了谷唳魂,他打了個哈哈,從容不迫的道:“這是金老大過於小心了,姓谷的如今是外強中乾,愣挺著充殼子,他那份難受法,叫做瞎子吃湯麵,只有他自己肚裡有數;金老大,你也不想,我潘某人終生玩毒,日夜與毒物為伍,什麼時候失過手、栽過筋頭?若是不信,大家並肩子上,試試姓谷的能撐幾個回合?”
  金錯魁半信半疑的道:“你真有這個把握?”
  潘白隔溪開腔,唱作俱佳:“欸,我的金老大,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沒有幾下子,敢伸手接那白花花的銀兩?當然我有把握,姓谷的絕對是強弩之末,離著倒地就差那麼一線;金老大,我飼養的‘精靈蟲’,有什麼特性我比誰都清楚,那玩意看著不起眼,卻端的要人命,姓谷的不是大羅金仙,一朝挨蟲咬,還往何處超生?好戲快開嘍,包管錯不了!”
  金經魁沉著臉道:“姓潘的,大梁我來摃,你也別只閒著看戲,好歹幫著照應點,別忘了你得的份子並不比我少!”
  潘白一拍胸膛:“放心,金老大,咱們是一根絲線栓兩個螞蚱,要蹦要飛,定規連在一起!”
  暗暗罵了一聲,金經魁身軀微側,幾乎不易察覺的向後面聶家兄弟點了點頭,然後,他猛烈迴旋,正面向著谷唳魂。
  動手攻擊的卻不是金經魁自己,他甫始旋至正面,“飛猴”聶靈已閃電般躍撲至谷唳魂頭頂,一抹寒光倏分為二,和他的身形同時瀉落,過程之快,難以言喻!
  谷唳魂紋絲不動,雙刃斧猝現指天,在兩次石火般的顫移下穩豎如柱 由於斧刃顫移的速度不及為人眼追攝,看上去就好像根本不曾有所動作,自上撲下的“飛猴”聶靈卻怪叫一聲,隨著那兩道散亂的光焰急翻而出。
  “閃猴”聶巧便在此時暴躥向前,一柄鋒利削薄的大彎刀貼地狠斬,谷唳魂突兀原地拔升兩寸,僅僅兩寸,踏落的關節竟拿捏得如此準確,彎刀空斬過他腳底的一剎,他的軟靴已“嗆”聲踩住刀面,而斧閃如矢芒,聶巧溜地斜滾,左頰一大片皮肉連著一只耳朵業已血淋淋的和他臉孔分了家!
  也只是剛剛站穩回身的聶靈,一見兄弟披紅掛彩,不由瞋目切齒,狂吼中又待再度撲擊,金經魁卻在此刻猛一揮手,斷叱道:“且慢!”
  聶靈硬生生煞住勢子,眼似噴火般毒視著谷唳魂,谷唳魂卻恍如不覺,大馬金刀的立於原位,正在用手指輕抹斧刃上的血跡。
  金經魁臉上的那道齊頰過唇的疤痕透著赤光,像是一條粗大的蚯蚓般扭曲著,他的眼睛越過谷唳魂,直瞪溪流另一邊的潘白,開口似響雷:“老不死的,你看明白了?姓谷的這等身手可像外強中乾、像強弩之末?
  像離著倒地只差一線?你是在搞什麼鬼?拿著我們的血肉空糟塌?!吧α松ψ約汗饌旱耐範  稅滓彩鍬 婷糟   拍諾牡潰骸澳 模 娼諧雋誦襖玻 饈竊趺椿刈郵攏磕 懷曬揉 曄橇肪土私鷥詹換抵 懟  梢園俁靜磺鄭糠裨潁 夷恰  槌妗 畝拘雜Ω迷繅遜 鰨  齷釗艘舶諂嚼玻 ?
  金經魁憤怒的道:“潘老白,醜話我先說在前面,所謂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你可別打譜合稀泥,銀子到了手不辦事;眼下的逆變如果你沒有個解釋,正主兒怎麼編排你我不管,從我這裡就第一個掉轉刀把子對付你!”
  潘白連連跺著腳:“欸,欸,金老大,你這是說到哪兒去了?我要沒有在姓谷的身上施手腳,便算是你操出來的,若不信,你問小妙子 ”一直站在潘白身邊的那個半大孩子,這時開了口,聲音卻是與他外形絕對不襯的粗啞:“沒有錯,那‘精靈蟲’的蟲繭還是我趁潘老白與姓谷的說話空隙,悄悄彈到他腰褶縫裡的,我並且暗中檢視過,穩妥得很……”金經魁大聲道:“然則人卻不倒,倒的反而是我的手下,你們說,這是怎麼一個道理?”
  這半大孩子搖搖頭道:“所以我們也在奇怪,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事……”
  潘日苦著一張老臉道:“金老大,我潘某人年逾花甲,這一輩子也沒辦過半調子事,我敢保證姓谷的一定著了道、中了毒,問題的在於他怎能撐到如今?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得其解,好不好再試上一拭?”
  金經魁重重的道:“再試什麼?”
  潘白呵著腰道:“我是說,再對姓谷的攻殺一次 ”金經魁忽然陰淒淒的笑了,他伸手指著潘白,聲調驟轉狠厲:“好主意,潘白,好主意,我們已經上過頭一陣,這第二陣,且看你與楊小妙的表現,儘管放心大膽的上,我們好歹一邊幫襯著二位便是!”
  潘白呆了一下,面有難色:“金老大,你是知道的,施毒我是行家,任何人亦不遑多讓,這動手掄傢伙,恐怕就比不上金老大你們幾位的火候了,我看,還是我和小妙子掠陣較為合宜……”其實,谷唳魂現在的情況,已到了非常糟糕的程度,身上的冷熱交替,次數越來越頻敏,內腑的收縮翻湧也一次比一次劇烈,甚至視覺亦會有突起的短暫模糊,他已開始流汗,這種冷瑟的天氣,他居然在流汗!
  金經魁正待給隔溪的潘白一個大難堪,目光瞥處,已察覺到谷唳魂的異狀,他心中竊喜,臨時改口道:“去去去,去你娘的那條腿,人人像你這樣白手撈魚,誰都橫財發滿了,也罷,算我們倒霉,偏偏同你配成搭檔那頭的潘白急忙陪著笑道:”金老大你辛苦,這份情我潘某人領受了……“冷冷一哼,金經魁側著臉叱呼:“聶靈、聶巧,兩頭抄上,看我的進退行事!”
  “飛猴”聶靈、“閃猴”聶巧兩個人默無聲息的從左右緩緩逼近谷唳魂;這一陣裡,聶巧已經用一條撕下的衣襟縛扎頰面,血漬浸透了襟布,赤紅斑斑的瞧著好不嚇人。
  金經魁居中昂立,他又仔細觀察了谷唳魂一會,才沉沉笑將起來:“真是能撐,谷唳魂,也實在難為你了!”
  徐徐透出一口氣,谷唳魂儘量保持鎮定,保持心緒的平靜,不使身體的任何部位遭到不必要的牽扯或震動,他極輕極輕的道:“你認為猜對了麼?”
  金經魁大笑道:“谷唳魂,你的名頭果非虛得,就憑這股子耐力,已不是一般台面上的人物能以望其項背,我佩服你,雖然你也有穿幫的時候!”
  斯斯文文的一笑,谷唳魂道:“金經魁,你的看法,是否認為我已快到毒發不支的地步了?”
  金經魁肯定的道:
  “其實你體內的毒性早已發作,只是你咬得住牙,硬撐到眼前罷了,谷唳魂,我敢跟你打賭,你絕對抵擋不了我們的第二次攻擊!”
  谷唳魂垂下目光,低緩的道:“你也算是個很有經驗的殺手,因此,你願不願聽我幾句忠告?”金經魁戒備的道:“什麼忠告?”
  谷唳魂嘆喟一聲:“殺人的過程並不繁雜,僅是瞬息間事,但這瞬息之間,卻包涵了太多機運、巧合,以及命相的因素,是而生死的決定,往往並非順理成章,尤其當一個具有這等功力的角色,在傾之之余勇必死反撲的當口,威勢很可能是極其驚人的,那種變化經常超乎意料,結果也就十分慘烈了,金經魁,你明白我的意思?”
  面色是僵凝又沉重的,金經魁當然明白谷唳魂的意思,他是過來人,對於谷唳魂的所言有著親身的經驗與體會,他知道姓谷的不是在唬他,不錯,生死大多決於機緣,在於命運,沒有那麼些順理成章,其異變之玄奧難以逆料,而一個置之死地的人,一朝奮力反撲,那種只求玉石俱焚的殘酷之情,自更不言可喻了……
  黃昏,煙靄,夜幕漸垂。
  流溪兩邊的六個人相互對峙,宛若六尊表情各異的石雕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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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n7119 (201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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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博命

  終於,金經魁從黃袍掩遮著的後腰帶上拔出了他的刀,那是一把又粗又短的方頭刀,刀刃泛著暗藍的光,削薄而鋒利,刃口的薄利與刀背的鈍厚鑄成適度的對比,這把刀顯然是把道地的殺人刀,令人瞧著就會興起一種裂肌入骨的顫慄。
  谷唳魂卻恍同不見,他的雙刃斧倒拄於地,臉色平靜,呼吸均勻,宛如這片刻前後,他自己毒性壓制下去了。
  金經魁踏前一步,僅僅一步,便像懂得縮地術一般到了谷唳魂面前,方頭刀居中猛斬,看似招拙力笨,卻隱帶風雷之聲!
  仍然挺立不動,谷唳魂曉得對方這一刀難以硬接,但非達沾衣觸體的時候決不能大意閃避,因為這一刀只是起式,殺著便蘊藏在起式之後,那才是追魂奪命的真玩意!
  方頭刀正面砍落,果然在距離谷唳魂腦門三寸左右的光景猝彈兩側,兩刀中間連成一道無懈可擊的刃帶,不見光華、不見寒芒,卻將目標四周的退路封了個死!
  突起的削銳勁力,刮得谷唳魂發飛衣揚,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他照樣能幹須臾間分辨細微 刀刃急密並出,看似不差先後,但因為發力的慣性使然,右側刀稍稍突前,他的雙刃斧便驟起右截,硬生生的驟起右截!
  星點噴濺似明滅的鬼火,金鐵的撞擊聲已跟不上動作的流程,谷唳魂身形暴翻丈外,才傳來那嗆啷的一響!
  對於谷唳魂使用這樣的方法化解刀式,金經魁不禁頗覺意外,他卻沒有絲毫遲疑,隨影而上,眼看方頭刀甫始上揚,竟又不可思議的出現於下盤,刀鋒參差仰逆,倒若一張早已候著的獅口。
  正處於血氣翻湧情況中的谷唳魂,在身軀下落的一剎雙刃斧凌空施掄,只一轉,人已藉著斧旋之力斜掠九尺,沾地之前,斧鋒反揮,仿佛流焰閃掣,逼得再度追到的金經魁匆忙躲讓,大罵不絕。
  是的,金八刀素以八刀稱勝,八刀之下不存活口,眼前已經施展了四刀,四刀以後,谷唳魂尚毫髮未損,依舊好漢一條。
  這一次足尖觸地,谷唳魂幾乎就待嘔出了五臟六腑,他已不能再加掩隱,無法繼續撐持,他身子痛苦的佝僂著,四肢都在痙攣,他張大嘴巴,一聲一聲粗厲的喘息,雙刃斧拄在泥面,不停抖動,模樣就像一個酩酊大醉的酒徒!
  金經魁在一怔之後豁然大笑:“好身手,好本領,谷唳魂,但任你如何剽悍,今天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不是不倒,時辰未到,現在,你的吉時臨頭了!”
  谷唳魂在喘,在抽搐,軀體就似差點扭成了一團,他沒有回話,也沒有精力回話,在恁般磨煞人的煎熬下,他只想著金經魁的剩餘四刀待要如何展現!
  隔溪的“毒樵子”潘白更是興奮,一邊高聲喝彩,邊得意洋洋的叫著:“金老大,我可沒有誑你吧?姓潘的手段高是不高、妙是不妙?我早說過啦,天下哪來的金剛不壞之身?谷唳魂這下死定了哇!”
  金經魁眼皮子也不撩,只冷冷回應了兩句:“少在那裡雞毛子喊叫,你要行,怎麼不過來鬆散鬆散?”
  潘白乾笑著不敢再拿言語,其實他表面陪笑,心裡卻恨不能也在金經魁身上布施幾條毒蟲,宣泄一口他娘的怨氣!
  堵在左側的“飛猴”聶靈,認為時機不可輕失,他壓著嗓門低呼:“金哥,我們動作得快,此刻下手,姓谷的必無幸理,若叫他緩過勁來,只怕又要大費周章 ”金經魁泰山篤定的道:“他這一輩子別想緩過勁來,‘精靈蟲’的毒性一旦發作,便蔓延極快,循著血脈侵腑蝕心,不用多久,姓谷的就會全身發痺,四肢僵硬,連口氣都喘不動啦。”聶靈謹慎的道:“金哥可有絕對把握?”金經魁笑了笑:“潘白那點小玩意,我清楚得很,且在用材施料之前,他早已向我做了說明,這‘精靈蟲’的功效不錯,對付谷唳魂,最叫合宜,你等著瞧吧,我們就這麼幹耗著,亦足可耗死姓谷的!”
  聶靈咬著牙道:“不,金哥,我要親手殺他!”
  另一頭的聶巧也雙目血赤的道:“金哥,我臉上的這一記不能白挨,讓姓谷的自行挺屍,豈不是便宜了他?”
  金經魁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好吧,你兩個便琢磨著下手,可得多加小心,傷虎反噬,最是凶暴難防!”
  以谷唳魂現下的情形來說,聶氏兄弟心目中根本已不把他當做一頭傷虎,而是以一頭死虎視之,虎雖凶暴,乃是反映活著的時候,對一頭快要死去的老虎,只要挑地方下刀就行,何畏之有?
  聶靈猝然一個旋轉到了谷唳魂近前,雙手飛揮,那一對魚腸短劍冷電閃縮,映現著不規則又雙化幻奇的光束,從七個不同的角度聚射向谷唳魂的軀體,聶巧更是刀芒賽雪,摟頭蓋頂正對谷唳魂劈落。
  雙刃斧突兀抖起一蓬光雨,當繽紛又密集的光雨噴灑於瞬息,那種鬼泣也似的呼嘯聲便割裂空氣,在人們的耳鼓間激盪,聶靈與聶巧兄弟的三件兵器剎時顫彈歪斜,失去準頭,但兩個人卻半步不退,雙雙奮起再撲,下死命的攻擊谷唳魂身上要害,劍如蛇信吞吐,刀若弦月翩飛!
  金經魁神色倏變,大吼一聲:“快退 ”就在這兩個字的迸跳過程中,谷唳魂身形猛的打橫平翻,躲開了短劍原來所指的心臟與小腹部位,也躲開了大彎刀待要斬切的頸喉要害,當然他亦難以全身而退,短劍沒有刺中心臟及小腹,卻在他的腰肋間劃破兩道血槽,大彎刀不曾切上頸喉,便削起他肩頭一塊人肉,可是如此的血肉犧牲,並非沒有代價,代價還十分可觀,當他肌綻血濺的同時,他的左時抬撞雙刃斧的斧桿,斧面便出人意表的斜揚而起,快得不可言喻的斜揚而起,就丈量得如此準確,剛好切入聶靈的胸膛,然後斧刃暴彈,藍芒溜瀉中又倏然斬進聶巧的頭顱,斧刃的冷焰只是閃映了一次,卻在一次不及人們瞬目的短促空間裡奪去了兩條性命 谷唳魂脫身六尺之外,聶家兄弟那兩聲不似人聲的慘號才迸裂而出,更透著恁般怖厲淒怨的韻味!
  這一剎間,金經魁人已到了谷唳魂上空,方頭刀翩舞而下,有如千百雙蝙蝠的翼影,流旋穿織,漫空飛掠,眼底所見,全是那浮沉湧合的薄利刀鋒!
  這一遭,谷唳魂竟然不退不躲,他的雙刃斧暴揮猛掄,勁風呼呼中帶起芒彩如虹,硬是強接對方招招落實,刀刀力猛的攻擊!
  火花在迸射,金鐵的碰撞聲鏗鏘綿密,金經魁凌虛的身形起落不定,谷唳魂卻被震得拋空翻滾,直甩兩丈之外!
  兩丈之外的谷唳魂墜向地下,可是觸地的俄頃又拋空而起,這次的身形流奔卻更遠更疾,懸虛一旋,竟到了五丈的間距方頭下腳上的躥入林叢之內。
  正在喘息籲籲,卻暗裡得意的金經魁,剛待打譜觀賞谷唳魂墜地後的輾轉慘狀,萬沒料到人家被他的力道反震,居然震出了這麼老遠,幾乎震到南天門去啦!
  隔溪掠陣的潘白,忍不住失聲大叫:“不得了,姓谷的跑了他個丈人的啦!”
  金經魁一愣之後怪吼如雷:“你們兩個算是幹什麼吃的?光在這裡乘風涼,看把戲?老子手下已經折了一雙,你們卻連堵個半死的人都堵不住,不叫窩囊廢又叫什麼?!”
  那潘白不慍不火,怡然自若的道:“金老大,你且息雷霆,正如你所說,谷唳魂已是一個半死的人,還能逃得多遠?咱們不用急,消消停停的追上去,包管追得上!”
  又是消消停停!金經魁氣湧如山,一邊往前追,邊回頭咆哮:“潘白,你再磨幾句嘴皮子,便一個帶蓋王八也早鑽不見了!”
  半大孩子般的楊小妙也忙道:“潘老白,這不是玩笑之事,咱們得趕緊幫著抄上去,一朝走了活人,可就大大不妙了!”
  於是,三個人分做三個方向,急急忙忙撲進林中;這片林子相當疏散,闊幅不大,藉著沉暗的天光,亦大略看得清內中情景 林木蕭蕭,夜風徐徐,卻哪來谷唳魂的身影?
  鴻飛冥冥,不錯,就是這句話了。
  金經魁猶不死心,繞著樹林裡外又搜了一次,結果仍是鴻飛冥冥;他站在林邊,呆呆望著四周飄浮的煙藹,暮色聚攏,他臉上的表情比諸暮色更要灰沉。
  潘白與楊小妙在林子里碰上頭,當然知道煮熟的鴨子生了翅膀,兩個人躲得老遠,不敢過來和金經魁搭腔,他們的心情與金經魁同樣的惶悚不安,充滿懊惱 縱虎易,擒虎難,更麻煩的是,如何向背後拿錢辦事的主兒交持?
  神情懾窒的目注金經魁摃著兩具屍體去遠,潘白又愣了好一陣,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他的伴當“鬼娃子”楊小妙在後跟隨,也是一副垂頭喪氣,活脫死了親娘的德性。
  天色幽暗,遠近一片黝黑,走著走著,楊小妙到底憋不住了,啞著腔調出聲道:“潘老白,這件事,咱們該怎麼辦?”
  潘白沒有回話之前,先是一聲長嘆:“怎麼辦?老金方才不是把話擺明暸麼,他先去見過那位出錢的主兒,表明始末,然後再拿言語,期限三天,叫我們到‘榆林鎮’、‘客安老棧’聽回信……”楊小妙愣愣的道:“那麼,我們去是不去?”
  潘白嗤了一聲:“小妙子,你只是先天得了侏儒症,看上去才像個半大孩子,實則你也年近四十,老大不小的啦,闖道混世亦有了年數,怎麼論起事未卻真像個稚童?去不去?你敢不去還是我敢不去?慢說背後那個活祖宗我們惹不起,金八刀又何嘗惹得起?眼下的光景,好比勢成騎虎,抽不得腿啦!”
  楊小妙抹了把臉,悶著聲道:“金八刀一朝與那位主兒見上面,包管沒有好話講,十成十會把責任往我們頭上推,潘老白,卻得好生想套說詞,別到時候叫姓金的扣頂黑鍋。”
  一腳踢飛了一塊石頭,潘白悻悻的道:“姓金的生了一張嘴,我們倒有兩張,還怕說不過他?而且事實俱在,我們該辦的都辦了,並無漏失疏忽之處,情況起了突變,是低估了人家能耐,這筆帳怎能算在我們身上?”
  楊小妙愁苦著臉的道:“出錢的那一位殺人不眨眼,我們的申辯他要聽得入耳還好,若是聽不入耳,麻煩可就大了,他要一橫心,潘老白,我哥倆性命難保!”
  踢踢踏踏的走著路,潘白焦躁的道:“便有這層顧忌,莫不成爽約不去?”
  楊小妙低聲道:“我正有這個意思,反正銀子業已到手,我們拼上尾數不要,來個三十六著,走為上招,遠飄高飛,自有消遙日子可過,其他一切,去他娘那條腿!”
  潘白形色微變,急急籲了一聲,邊緊張的向四周探視,嘴裡埋怨著:“小妙子,你他娘嗓門放低一點,不要口沒遮攔,胡說八道,當心隔牆有耳,萬一把這幾句話傳揚出去,你我兩人才真正性命難保!”嘿嘿一笑,楊小妙道:“荒郊僻野,一片坦蕩,休說是人,鬼影也不見一條又有誰來聽我們壁腳?
  潘老白,窩囊亦不是這般窩囊法,我看你是叫人家嚇破膽 !昂 撕擼 稅鬃枳琶嬋椎潰骸斃 氖壞猛蚰甏  衲閼庋 鱍暈藜桑 趴誄兜  僭緇岢鯀  闥   邐讀耍 一瓜友羰儼蛔悖瑩坎黃鵡閼夥菔鈾廊綣椋“兩個人又往前趕了一程,楊小妙才繼續接話,這一次,腔調果然壓低了不少:”我說,潘老白,我們是否真得去‘榆林鎮’‘客安老棧’?“潘白沉沉的道:”當然要去,去了至多吃頓排頭,不見得有性命之危,若是不去,就坐實了罪名,你也清楚道上規矩,背信毀諾會有什麼後果?尤其更是衝著那麼一個對象,他要一發雷霆,我兩個就篤定完啦!把  畈環 牡潰骸芭死習祝 覽聿皇欽庋 玻 頤遣淮礱咳四昧慫 煌蛭邇 揭 櫻   盼彩 邇 絞魯珊蟛梗  背跆竿資竅露徑崦 闥憬淮  露臼俏頤塹墓 鰨 崦 刪褪牆鳶說兜娜撾窳耍 頤塹惱庖歡我狄壓Φ略猜  贅雋誦展鵲哪聳牆鳶說兜奈弈埽  轡頤俏彩 灰  鼓茉醯模俊?
  潘白凝重的道:“話是照這麼說,事實上我們也依約履行過了,問題是人沒有死,姓谷的仍然活著,下毒奪命是連在一起的勾當,因為毒下得不夠利落,金八刀才未能奪命,責任都沾得有,我們亦不能算是交待清楚,交待不清就拿了銀子走人,你想他們咽得下這口氣?屆時再加上金八刀旁邊一扇火,我們哥倆樂子包管大了!”
  楊小妙翻動著一雙眼珠子道:“潘老白,你是怎麼啦?竟像幫著那些人在說話?”
  咽了口氣,潘白道:“不是我幫著他們說話,只是我不願自己騙自己,淨編些理由為自己辯護,小妙子,你有你的一套,人家有人家的定規,立場不同,觀點互異,要是我們到了現場,還有個說詞,若是避不見面,錯固是錯,對也變成錯了……天地這等廣闊,我可不甘過那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把  畛聊 艘換幔 降潰骸澳閌薔齠ㄒ   芰終頡 耍俊?

  潘白頷首道:“除此之外,更無妙策,而且,我勸你也一同去。”
  僵寂了好半晌,楊小妙才恨聲道:“我們是一條絲線上拴著兩個螞蚱,飛不了你,也跳不了我,你待往虎穴裡鑽,我又能朝哪裡走去?不過,潘老白,我姓楊的有言在先,如果此去之後,形勢直轉急下,我一旦賠上性命,到了西天極樂亦不會與你甘休!”
  潘白打了個哈哈:“小妙子,你想得挺美,假如我兩個真要挺了屍,八成是到不了西天極樂之境,陰曹地獄卻怕早留著我們的鋪位了。”
  吐了口唾沫,楊小妙怒道:“你才要下地獄,休想拖上我墊背 ”黑暗中,風聲拂動,樹影搖晃,一個艱澀又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二位不用客氣,一根絲線拴著兩個螞蚱不是?哥倆這麼好,索興一遭跳進阿鼻地獄吧!”
  潘白與楊小妙聞聲之下,先是齊齊一怔,四眼互覷,又同時面色驟變,楊小妙驀地一哆嗦,立時舌頭髮了直:“這這這……這腔調……是是……是……
  谷……”“谷”字下面的話卻噎在嗓眼,再也擠不出聲來,潘白亦是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抖,唇角連連抽搐,他目光四轉,縮著腦袋,不像一只螞蚱,倒似一只帶蓋烏龜:“是……是谷唳魂……我的親娘……可不……正是谷唳魂的口音!”
  楊小妙一邊東張西望,邊急著伸手拔取傢伙,心慌手顫,卻是連拔幾次都不曾拔出,於是,暗影裡,谷唳魂緩步出現,踏地無聲,模樣仿佛是一個待報仇索命的厲魄幽靈!
  潘白與楊小妙兩人橡是被施了定身法,泥塑木雕似的僵立當場,兩個人心裡全急著想跑,奈何,雙腿重逾千斤,偏生拖拉不動,他們目瞪瞪的看著谷唳魂來到面前,驚恐得連聲音都窒啞了。
  谷唳魂的形狀也實在怕人,頭髮披散,臉色在死灰中透著暗青,雙眼流閃著惡毒的赤光,全身上下血漬斑斑,那情景,要說他不是個追魂懾魄的鬼魅,其誰能信!
  沿著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寒意又擴展到潘白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冰窖,裡外都凍麻了,打譜開口,頸喉間的肌肉卻恁般僵硬,扯動之餘如此艱辛,竟逼不出半句後來!
  楊小妙卻在喘著租氣,呼吸一聲緊似一聲,宛如拉起風箱,又若犯了喘病,那聲音聽在人耳裡,不得不替他擔心,擔心他會猛一下斷了氣。
  站在三步之外,谷唳魂笑了,展露出一口慘白泛著瓷光的牙齒,聲調幽渺,仿如來自陰冥九泉:“二位仁兄,真個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只這一日之間,我們又第三度朝面了,這也叫做有緣,可不是?”
  驟而打了個寒噤,潘白這才算還過魂來,他臉上的五官都在扭曲,嗓音跳顫有點彈琵琶的韻味:“你……你你……谷唳魂……你真是個……是個打不死的程咬金啊!”
  谷唳魂的眼神銳利而冷酷,與他屠弱衰憊的外形絕不相稱,肉體的折磨與煎熬,似乎並未影響他堅定求存的意志;微微向前踏近半步,他陰沉的道:“潘白,走夜路會遇上鬼,綴了你們這一程,我這介於人鬼之間的異體可得現身了,你猜猜我跟著二位是有什麼目的?”
  潘白舌頭打結:“姓谷的……你,你欲待何為?”谷唳魂鎮靜的道:“按說,你們算害過我,意圖置我於死地,眼下堵上了你們,除了要取你兩條狗命外,根本別無選擇,以牙還牙,原是順理成章的事 ”聽出弦外有音,潘白急切的道:
  “姓谷的 不,谷朋友,以你的說法,我哥倆還另有一條路走?”又笑了,谷唳魂道:“老猴崽子,倒是精滑得緊;不錯,我尚留了一條路給你們走,走得通,你們來日方長,子孫滿堂,走不通,現在的一對活人,只需眨眨眼就變成屍骸兩具,端等二位的挑揀了。”
  潘白提心吊膽的道:“卻是說說看,只要我們辦得到,總會盡力順從谷朋友你的心意。”谷唳魂徐徐的道:“很簡單,你們幫我一個忙,我就放二位遠走高飛。”潘白與楊小妙差不多同時出聲:“幫你什麼忙?!”
  抬頭望著墨黑的天色,谷唳魂道:“解鈴還需系鈴人。”
  潘白和楊小妙都呆了一呆,潘白嘴裡解啞謎似的念叨著:“解鈴還需系鈴人?
  解鈴還需系鈴人……”楊小妙這一次腦筋轉得倒快,他暗裡碰了潘白一下,低聲道:“潘老白,姓谷 呃,谷朋友的意思很明顯,他中的蟲毒,要我們給他化解!”
  心腔子蹦了蹦,潘白面孔發綠:“這……這卻如何使得?這不是明著和那位主兒作對了麼?我們原是受托要谷某人的命,如今竟反過來救他的命,若是叫那一位知道了,我兄弟兩個還朝何處找生路去?”
  楊小妙也哭喪著一張孩兒臉道:“說得是呀……”聽得一清二楚的谷唳魂,好整以暇的道:“二位,你們最好把事情想清楚,我身中劇毒,原是被二位所害,換句話說,你們就是我殺身的不世之仇,假設我要因此而死,豈會饒過二位性命?
  你們不幫我,此刻就得死,咱們好歹結伴上路,如若相助,只待我毒性祛除,二位仍留得壽限綿長,月圓花好,至於那幕後指使的王八蛋待要如何對付你們,則不知是若干年後的事了,很可能他永遠也找不著你們亦未可言;二位,惹不起,莫非連躲都不會?“楊小妙輕輕扯動著潘白的衣角,附嘴近耳:“潘老白,這檔子交易,你怎麼說?”
  潘白左右為難,急得直搓手:“我能怎麼說?不從這頭死,從了那頭死,兩邊都是招惹不起的三世皇親,我又有什麼法子?”
  於是,谷唳魂冷淒淒的一笑:“差別只在於一個早死,一個晚死,更在於一個絕對死,一個大有可能不會死,二位仁兄,你們多用點腦筋琢磨琢磨吧!”
  潘白額頭冒汗,喘息粗濁,拼命尋思著主意,楊小妙又湊在他耳邊道:“潘老白,你看我們要不要冒一次險?”
  把眼睛盯著楊小妙看,潘白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的神情。
  楊小妙的聲音更低了,幾若蚊吶:“我看姓谷的說不定是虛張聲勢,故意嚇唬我們,他這模樣,業已透著油幹燈盡的味道,八成是撐持不下去了,咱們再耗他一陣,等姓谷的體能反應稍一潰散,我兩個一齊出手,大有制服他的希望 ”
  大大的搖頭,潘白也不得不將嘴巴湊進楊小妙的耳朵上:“這法子乃是個下下之策,是個自行找死的法子,虧你這個豆腐渣腦袋怎麼想得出,他娘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你也不考慮一下咱們這幾子把式夠不夠看?連金八刀和他的‘天地猴’都佔不著姓谷的便宜,我們又如何靠得上邊?別看姓谷的此際要死不活,奄奄一息的那副德性,一旦動起手來,絕對是個要命的煞星,你我二人加起來亦抗不過他的三招……小妙子,你不想活只管去挑逗姓谷的,我還打譜活個月圓花好,壽限綿長!”
  楊小妙不滿的道:“我這是在與你商量,要怎麼辦大家步調一致,求個兩全其美,你老是把後果責任朝我身上推,未免太過自私!”
  潘白大聲道:“不管怎麼說,你的法子決不能用!”
  谷唳魂接口道:“那麼,我的法子應是可行了?”
  乾咳一聲,潘白呵著腰道:“谷朋友,不是我們不幫你這個忙,實在是有所礙難,萬一叫背後的那位主兒得了消息,我兄弟二人就走投無路啦,還請你行行好,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 ”點點頭,谷唳魂微笑道:“成,我眼下就能行好為善,一併超渡你們。”
  說著話,黑色的大氅輕翻,雙刃斧寒光一閃,斜斜舉起,谷唳魂臉上的微笑剎時凝結,變得獰厲如鬼!
  雙腿忽軟,潘白一個踉蹌幾乎跪倒在地,他知道馬虎眼是斷斷打不過去了,若不答應對方的要求,擺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條,若是答應,後果固然堪憂,卻乃未來的事了,遠的不如近的,近的比不上現的,臨頭的災禍最是煎心破膽,此刻設若不能保命,哪裡還有未來可言?”
  楊小妙反應更快,只見他重重抱拳,急切的道:“谷朋友切莫誤會,我們助你一臂便是!”
  谷唳魂目注潘白,形容酷烈:“你怎麼說?”
  潘白忙道:“要不幫你,我們又去幫誰?谷朋友,祛除你身上積毒,我們算打了包票!”
  收回傢伙,谷唳魂突然一轉頭,低叱道:“好,那就看你們的行動了!”
  潘白和楊小妙本能的隨著谷唳魂叱喝的方向望去,就在這一剎之間,兩個人同時覺得腰眼微麻,呼吸頓阻,他們身子才只一晃,又通了氣,二位仁兄瞠目結舌的瞪著谷唳魂,不知對方是在搞些什麼花巧。
  唇角噙著一抹狡黠的笑意,谷唳魂道:“方才有瞬息間的呼吸不暢,是麼?”
  潘白和楊小妙愣呵呵的點了點頭,谷唳魂接著道:“很好,算是你們打過包票了。”
  潘白疑惑的道:“谷朋友,你的意思是?”
  谷唳魂道:“二位既是深具誠意,有心相助,便不會吝嗇付出保證;剛剛我已在二位身上施展了”封脈逆血功“,三十六個時辰之後,若不解除禁制,則筋脈遭血氣逆衝,內腑爆裂,七孔流血而亡,二位受製之時,那短暫的呼吸窒迫感,即乃真力入脈的反應,恐口無憑,這樣的保證方稱實惠,不知二位以為然否?”
  以為然否?手腳已經動了,不以為然又管鳥用?潘白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悲憤,他沙啞的嗓門像在呻吟:“谷朋友……這,這不是活擺道麼?我們允諾相助,便必然出力,你又何苦來上這一手?事到如今,莫非你還信不過我們?”
  谷唳魂冷漠的道:“信任是毒藥,潘白。”
  楊小妙也淒淒哀哀的道:“谷朋友,如果,呃,如果萬一治不好你的毒傷……
  我哥倆豈不要陪葬?”
  亢烈的一笑,谷唳魂道:“你們害死了我,還怕替我墊棺材底?為了你們自己好,務勞多費心力,而且,我認為越早動手越好,現在是一條絲線拴著三只螞蚱了!”
  潘白又拭了拭腦門上的汗水,吶吶的道:“谷唳魂,你狠,還是你狠……”
  楊小妙焦惶的道:“得快點動手解毒了,潘老白,谷朋友說得不錯,越早治療越妙,一待毒侵腑臟,只怕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人來潘白怒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他娘緊張個什麼勁?“雙眉挑起,楊小妙也發了火:“我和你的兩條性命攥在朋友的手上,如何不急?怎麼著,只這片歇,你又變成視死如歸的好漢啦?”
  兩臂環胸,谷唳魂氣定神閒的道:“你們儘管吵吧,一待我毒發不支,我倒要看看你們二位是否死得比我痛快!”潘白鐵青著一張臉,長長吸了口氣:“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算我們走背運,白白叫你揀了便宜,時辰不早,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動手祛毒。“左手拇指朝北方一點,谷唳魂道:”過去半電路,有座山洞,約莫以前被什麼獵戶樵子發現過,洞裡還留有蠟燭火石,洞外有泉水流經,取用十分方便,二位,咱們啟駕吧。“潘白傻了一會,才嘀咕著道:”倒是蠻仔細周全的,連療毒的所在都早找好了!骯揉 甑潰骸泵 親約旱模 抑揮幸惶  約翰槐V兀  婺惚V兀慷 唬 肜玻“三個人以谷唳魂為首,往那座山洞的方向行去,一路上,谷唳魂硬是強撐著,步履穩定,舉止從容,由外表看,誰也不相信他幾乎已接近暈厥的程度了!
  一座小山,半山腰上果然有個石洞,相當乾淨清爽的石洞,一條山泉流經洞側,沒有錯,取水也很方便。
  楊小妙先在洞裡點亮燭光,又找著半片粗瓷缽舀了半缽子泉水,潘白則從衣袍內取出一只扁皮匣,啟開皮匣,一邊並排扣列著針鑷鉤剪,棉布軟帶,另一邊則是瓶瓶罐罐的膏丹丸散,別看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有了這套傢伙,足可以懸壺濟世了。
  谷唳魂斜倚在洞壁上,臉色更形灰敗枯槁,呼吸也逐漸低弱,他卻大睜雙眼,似笑非笑的道:“潘白,我有一種飄飄忽忽,騰雲駕霧的感覺,眼睛望出去一片暈黑,身子似乎在往下沉,我好累,好困,大概快要暈迷過去了……”潘白熟練的挑揀著他的工具和需用藥材,邊面無表情的道:“你放心困上一覺吧,反正我們奈何不了你,更不得不像侍候祖宗一樣將你調治周到,正如你所說,性命只有一條,自己不保重,誰替你保重?”
  谷唳魂的眼皮往下垂落,聲如夢囈:“對……何況是一根絲線……拴著三只……三只螞蚱楊小妙望著谷唳魂,低聲道:”潘老白,姓谷的暈過去了!芭稅啄米龐鎂咭 睦吹焦揉 晟砬埃 訟曜毆揉 昊野壯輛駁拿嬡藎  狼諧蕕牡潰骸澳 鈉  婧薏荒芤 濾 豢槿飫矗 ?

  背著手的楊小妙不耐煩的道:“你敢麼?咬下他一塊肉,賠上你我兩條命,你捨得我還捨不得;我說潘老白,別充狠啦,趕快動手療毒是正經,姓谷的要一嚥氣,我們兩個除了喊天,也只剩喊天的份了!”
  回頭怒瞪了楊小妙一眼,潘白咆哮著:“我操你個舅大爺,你倒有閑,在那裡踱方步,還不快把水缽子端過來,燭火掌近,蘸濕兩塊棉布,聽我吩咐行事!”
  楊小妙沒有吭聲,匆匆開始工作,瞧他取物執件的動作頗為自然利落,顯見是充當潘白的下手充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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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敵友

  等到谷唳魂悠悠醒轉,第一個感覺就是無比的舒爽,體內的滯鬱、沉翳,那種裂肝摧腸般的翻湧已全部消失,腑臟之間有著極致的順暢與平靜,不但身上輕快,連外傷的痛楚也幾近於無形,這股子熨貼勁,簡直就甭提了。
  洞外,陽光明媚,徐風吹送,人便覺得格外神清氣朗,打眼一望,自己的雙刃斧便斜支於石壁一角,似乎還經過一番擦拭,看上去閃亮生輝,藍芒隱炫,如同它的主人一樣光彩煥發,神采奕奕。
  手撐著壁沿,谷唳魂嘗試著慢慢站起,嗯,雖有些手腳發軟、上重下輕的虛浮感,但好歹是站起來了,他又試著移步,居然亦無甚大礙,心中這一高興,幾乎就要大大喝一聲彩,由衷讚頌那潘白的醫術奇妙!
  於是,洞口人影一晃,楊小妙匆匆進入,他驟見谷唳魂竟已起身行動,不禁微吃一驚,趕緊搶前幾步,扶著谷唳魂坐下,邊埋怨著道:“也只是毒性才消,你就急著活胳膊拿腿啦?現在你身子還虛,體力仍弱,調養將息最是要緊,谷朋友,且好生歇著,此時可不宜耗傷本元……”谷唳魂盤膝坐好,含笑問道:“我這一陣暈迷,倒是睡過去多久?”
  楊小妙側立一邊,垂手哈腰,模樣挺像個聽差小役:“整整兩天兩夜哪,我和潘老白輪班護守,按時給你餵湯換藥,就算侍候親娘老子吧,亦不曾這麼個盡心盡力法,天可憐見,谷朋友你已死裡脫生,重睹天日,卻險險乎把我和潘老白折騰垮了!”
  摸了摸下頷叢生的髭茬,谷唳魂形態安詳的道:“了不起,潘白手段真是了不起!”
  楊小妙忙道:“俗話說得好,鮮花雖美,還得綠葉扶襯,潘老白的醫道雖然不差,卻也少不了我這打雜跑腿的幫場,離了我,他怕沒那麼得心應手,谷朋友,不是我楊小妙在你面前邀功,你這個內毒外傷,可是極其嚴重,潘老白若是沒有我應合著裡外打點,他如何治理得這般順當?你又如何痊癒得如此快速?
  這全是兩邊搭配好了,才有這樣的神效!骯揉 晷Φ潰骸岸 晃沂且徊 嘈唬 飭騫 竅盜迦恕!毖柿絲諭僖海   畬曜攀值潰骸骯擾笥眩 潰 屑 攏 孟忍嶁涯鬩幌隆  憊揉 甑潰骸扒 怠!毖  釔嗥喟 牡潰骸澳閌 諼矣肱死習咨砩系哪歉黿 疲 惺裁礎 飴瞿嫜 Α       鍪背驕突岱 鰨 緗褚延辛碩  喔鍪背嚼玻 遣皇喬 憒缺 幌攏 嫖頤牆獬 飧  牽磕悴恢 潰 飭教歟 液團死習鬃芫醯瞇乜謐髏疲  霾懷  暈 咕 透械叫奶  擼 慕磐嘎欏  擾笥眩 硎悄塹瀾 平   髑暗南日裝桑吭僖幌肫穡 揮山腥吮臣狗毫梗  怪泵啊  薄班擰繃艘簧  揉 甑潰骸安槐氐P模 宜檔階齙劍 歡 換崮鹽  唬 忝薔攘宋業拿  矣衷蹌芏鶻 鴇 俊?
  打了個哈哈,楊小妙連連點頭:
  “說得是呀,谷朋友,我們答應你的,全部依言做了,半點折扣來曾打不說,更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上啦,生怕侍候不周,照顧欠妥,那等巴結,活脫扮的就是一對孝子賢孫,你總不忍狠下心腸作我們吧?”
  谷唳魂道:“當然不忍,當然不忍。”
  湊近一點,楊小妙諂笑道:“是不是覺得餓?還是有些兒口幹舌燥?我早弄了兩只紅泥小火爐來,一個爐子煨著一罐冰糖蓮子粥,另一個爐口上燉有一只原汁老母雞,雞湯里加得有參絲、火腿薄片、冬菇、筍片,都用溫火熬著,業已熬了好幾個時辰啦,你要吃,我這就去替你端……”不覺吞了口口水,谷唳魂贊許著道:“荒山野地,真難為你怎麼辦得如此周全,楊小妙,你倒是個有心人!”
  嘿嘿一笑,楊小妙得意的道:“侍候病家,我是第一等手,什麼疾患需要進什麼補,哪些傷痛者在康復后喜歡吃些什麼,我全部了然於心,而你 谷朋友,更是特殊病號,超級傷患,無論再費手腳,也要侍候周到,只要你賞識,就是我們的運道啦!”
  谷唳魂若有所思的道:“若是能再有壺茶 ”楊小妙脅肩向前:“茶早沏好了,谷朋友,地道的雨前毛尖,給你沏得又釅又濃,正拿棉套子溫著呢,你是現在喝,還是吃完了再喝?”
  幾乎就要拍一拍楊小妙的肩膀再香他一下孩兒臉了;谷唳魂十分滿意的誇許著:“好,好,楊小妙,你真正是妙,不止小妙,更是大妙,現在,且先弄杯茶來我喝,嗓眼裡幹澀澀的,正該潤上一潤!”
  楊小妙躬著子:“這就來。”
  片刻後,楊小妙已左手托著一只青瓷釉描著白荷葉的茶壺,右手拈著一個褐陶杯轉了回來,置杯於地,傾壺斟茶,唔,好香的清鬱之氣,還騰冒著淡淡的霧氳哩。
  谷唳魂拿起杯子,先是湊著杯沿深深一嗅,然後才淺啜一口,待溫爽濃醇的茶液入喉,他長長籲了口氣,喃喃的道:“好茶……好茶,……小妙亦妙……”
  楊小妙立時再為擎壺斟滿,邊陪笑自謙:“不敢不敢。”谷唳魂目光四轉,問道:
  “咦?潘白怎的不見?他人到哪裡去啦?”楊小妙趕快解釋著:“谷朋友千萬不要多心,潘老白一條性命還捏在你的手裡,又敢往哪兒瞎跑?緣是他今晨在後邊山腰上,發現幾株罕見草藥,這會兒正在採擷,不出片刻就要回來……”又喝了口茶,谷唳魂道:“姓潘的行事,倒是無時無地不離本行,又能施毒,又能解毒,一朝遇上這兩宗相克的玩意,難免見獵心喜,多多益善,只不過下一遭挨坑的人,就未必會有我這樣的好運氣了……”楊小妙卻老老實實的道:“不是你的運氣好,而是你的手段高,若非吃你盯牢拴穩,潘老白與我難以推卸,谷朋友,現在你早就不能坐在這兒喝茶,誰曉得躺到哪個窩裡去啦。”
  谷唳魂笑道:“這是實話,所以套住你們沒有錯;人在江湖上混,總得活用腦筋,隨時尋求保命的法子,為了想多耗幾年糧食,手段方面便往往不甚講求了……”咧開嘴,楊小妙有些尷尬的道:“你的確厲害,文才武略全有一手,我和潘老白不敢說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至少還算得上是兩個老混子,道上什麼陣仗沒見過、什麼花巧沒經過?卻硬是玩不贏你,雙雙栽了這麼一個大跟頭……”
  谷唳魂閒閒的道:“咱們明說了吧,楊小妙,憑你與潘白二位的道行,在我手下栽跟鬥不算丟人,比你們更高明的角色,一樣鑽過我的褲襠底,這沒有什麼大不了!”楊小妙嘆喟的道:“這是從你的立場來評論,潘老白與我的感受又自不同,人嘛,誰都希望光頭淨面,臉上飛金,哪一個願意抹一鼻子灰土?”放下手中的茶杯,谷唳魂相當友善的道:“基於這次二位的協助 且不管是否屬於自願
   我有一句忠言奉贈,事過之後,二位務必趕緊設法逃命,因為你們背後那個主兒,遲早會找上門來,與你們清結這筆濫帳!”
  楊小妙臉色微變,表情頗為痛苦:“打叫你拖下這道渾水開始,我業已定了逃之夭夭的主意,然而說不定也有轉機,只要谷朋友你不拆穿點明,我們再來個死不認帳,對方拿不出實証,未必然就會有什麼凶險……”谷唳魂皮裡陽秋的一笑:“你要這麼想,楊小妙,樂子就大了,你以為只有你聰明、你靈巧?人家的腦筋就不會轉彎?老實告訴你吧,那一位的城府之深,機謀之足,恐怕不是你和潘白兩個能以比較;一個有膽有心篡幫奪權的梟雄之屬,其計謀手段,自然老辣精到,用人行事,幾近算無遺策,更有一項你要注意,人家只要一旦起疑,求證與否根本不在必須考慮之列,他有的是法子對付二位 我這趟得以生出,他順著紋路情理推斷下來,你們蒙嫌最重,他火氣一升,催命帖子隨手拋下,二位便則休矣!”
  楊小妙呼吸不禁急促起來,說話像在呻吟:“經你一提,我是下定決心不求僥倖了,人是非走不可,萬一落到那個主兒手裡,還有我的活路?欸,真是自作孽啊!”
  谷唳魂淡淡的道:“放出息點,楊小妙,對方再是難惹難纏,到底不算陸地神仙,沒有那麼法力無邊,看你這副德性,也不嫌窩囊?”
  楊小妙哭喪著面孔道:“谷朋友,這可是追魂奪命的事情,一個弄不巧,幾十年辰光算是白替人活了,生死攸關,叫我如何豁達得起來?”
  瘦削的臉龐上浮起一層蕭索的傲氣,谷唳魂沉緩的道:“看看我,楊小妙,我的處境比你們危險得多、也艱難得多,我的肩上還負著擔子,承著囑託,若是我也和你一樣失了鬥志、挫了銳氣,我的任務如何完成、個人生命怎堪延續?且不論更累及多少無辜、又得憑白揮灑若干鮮血了……楊小妙,路是人走出來的,局面是漢子闖出來的!”抹去額頭上的冷汗,楊小妙苦笑著道:“人比人氣死人不是?谷朋友,我們哪能和你比?
  三尺童子看八尺昂藏,覺得是個高不可攀的巨人,但在丈二金剛的眼裡,那八尺之軀卻算得了什麼?你的本領、智謀、膽識,我們哪一樣能夠相提並論?
  不只是差一截,簡直差遠去啦,所以你是谷唳魂,我就成了楊小妙,所以你臨危不亂,死裡求生,我到了關節上便六神無主,惶惶不可終日了……“谷唳魂同情的望著這位小妙子,低籲一聲:“或許情況的演變,不至於這麼糟亦未可言,你們不用驚惶,只須謹慎,逃得活命的機會仍然很大 ”楊小妙急切的道:
  “谷朋友,你的意思是說?”
  谷唳魂道:“他們主要對付的人是我,因之籌劃配置的重點也就擺在我身上,只要我的行動加快,蹤跡儘量隱密,極易引發他們更大的驚疑不安,那時,他們便不得不調集越多的人手來追堵我、搜尋我,場面一亂,對方的注意力自則轉移,恐怕就不一定有心情或有餘力來觸你們二位的霉頭了!”
  一拍手,楊小妙禁不住嘻笑顏開:“妙著!谷朋友,你的話有道理,待到那幹牛鬼蛇神外加殺千刀被你引得團團打轉,四處奔命的時節,決沒有功夫再來找我哥兒的麻煩,等他們回思猛醒,我與潘老白早就鴻飛冥冥,鳥影不見啦!”谷唳魂靜靜的道:“我的意思是這樣,但除了你們二位得配合好,也需要幾分運氣才行,風向對了,吹著二位扶搖千里,吹得那些人眼迷心慌,二位逃出生天的機會就大 !”
  楊小妙連連點頭:“放心,谷朋友,你可以大大的放心,我哥兒倆不與你配合還去和誰配合?事到如今,能夠調虎離山,救我們出困境的人,也就只有你一個,難得你這麼替我哥倆打算,你要怎麼交待,我們包管怎麼聽從!”
  洞口人影閃晃,潘白滿頭大汗的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幾把不知名的草藥,草藥上還沾著水露,留著泥須;他聞及楊小妙的後一句話,不禁發聲問道:“小妙子,你在和誰說話,又待聽從誰呀?”楊小妙嘿嘿笑道:“谷朋友醒過來啦,精神好得很哩,他正在替咱們設計一套逃命的妙法,咱們當然就要照他的指示去做,能不能朝下活,端靠他了!”將手中草藥丟在壁腳,潘白抹了把油亮的腦門,仔細端詳了谷唳魂一陣,才眯著眼道:“嗯,不錯,氣象挺好;谷朋友,我們總算言而有信吧?”谷唳魂笑了笑:“很領情,所以才希望你們吉詳如意,福壽雙全。”
  乾咳一聲,潘白做出一副且我們十分期盼的模樣:“小妙子說,你有方法幫助我們渡此劫難?”
  谷唳魂道:“法子也說不上如何周全,簡單一個原則,就是晝由我來移轉對方的注意力,好叫你們二位乘隙脫走,當然,其中有些細節,還需要大家商討商討。”
  潘白忙道:“有什麼要我兄弟做的,你只管明講,我們總是依你吩咐行事便是!”
  略一沉吟,谷唳魂道:“首先,你們逃走的路線,決不可和我的目的方向雷同,你們要挑一個相反的方位走,其次,二位要易容換裝,掩隱你們的日常特徵,不能叫人家一眼就辨認出來,第三,行蹤切記秘密,多留意四周人物環境,二位大概知道,這一路上來,都有暗樁子隨時綴吊著監視我吧?”
  楊小妙突然跳了起來,面色發青:“該死,潘老白,我們真該死,怎麼就會忘了這一層?後頭那位主兒不是曾經說過麼?說谷朋友一定跑不掉,只要他行腳所至,隨時隨地都有三到五個追蹤好手暗吊著他,一行一動,全逃不過這些眼線 ”形色恐懼的朝洞外張望,潘白的額頭上又透了油汗:“老天爺,我們可不是一頭鑽進死衚衕了?只怕如今人家業已張好天羅地網,布下奇門八卦,端等我們撞正大板,甕中捉鱉啦!”
  楊小妙顫索索的一聲呻吟:“慘了哇……”谷唳魂注視著眼前這兩個自己嚇唬自己的仁兄,好像在觀賞一幕不怎麼有趣的鬧劇;他搖搖頭,興味缺缺的道:
  “二位也真叫可憐,看來委實是被那個出錢作孽的主兒嚇破膽了,這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法,將來卻如何從容逃命?二位亦算老江湖了,老江湖亦是這麼個夾生窩囊,幾十年草莽歲月,莫非全活到狗肚子裡去啦?”楊小妙坐立不安,惴惴的陪著笑:“谷朋友,慢說是罵,你就是要打,我哥倆也應承著把腮子湊上,不過眼下你且包涵,生死關頭,迫在眉睫,卻得先想個法子,救救我哥倆才好……”
  潘白也氣急敗壞的道:“你不知道,谷朋友,他們可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魔星啊,一個個高來高去,神龍見首不見尾,難保什麼時候,早就挖好坑等著埋活人啦,說不定此際業已跟蹤而至,在這附近設下埋伏要一個個將我們五花大綁,剝皮抽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谷唳魂用力抿了抿嘴唇:“潘白,你他娘是緊張過度了,如果情況真有你二位想像的這樣危險,我還會兩眼一閉,放心大膽的讓你們替我治傷療毒?這不是等於把性命晾在虎背上麼?而且我們在山洞裡也呆了這麼老大一陣子,設若對方早已探悉我們行跡、派了殺手趕至,早就覷準時機撲進來宰人了,卻猴在外面幹鳥?你們用用腦筋,稍稍琢磨一下,便明白是杞人憂天,自己拿著自己當孫子嚇唬,不但可憐,更猶可笑!”
  潘白與楊小妙互望一眼,楊小妙吶吶的道:“谷朋友,你是說,呃,我們現在並無危險?”
  谷唳魂道:“是的,‘現在’並無危險,不過,只是‘現在’而已。”
  潘白也急姥姥的道:“現在沒有事就行了,此關過去,往後我兄弟二人腳底抹油,遠飄千里,往哪個角落一窩,就算他們打著燈籠,也尋不到半絲痕跡!”
  楊小妙卻多少有點心機,他遲疑著道:“但是……谷朋友,你怎麼能夠確定人家沒有派人暗中綴著我們?”
  谷唳魂閒閒的道:“有當然有,只不過在我力抗金八刀他們三個,竄入樹林中之後,業已將隱藏在暗處的幾名眼線擺脫了,這幾個人不曾料到我會突然衝出戰圈,尤其夜色已濃,林木陰鬱,正是一種絕好的掩護;我伏倒在一片雜樹叢裡,定下心來和他們比耐性,結果是他們比不過我,終於一個個現了原形,又一個個的分向四邊追去,直等他們走遠,我才又巴巴攆上二位……”籲了口氣,楊小妙如釋重負:“這就沒有錯了,谷朋友,還是你行!”
  谷唳魂道:“不是我行,是他們內心的壓力太重,我可以沉住氣往下挺,他們不成,因為我知道他們就潛伏在附近,他們卻不敢肯定我仍在樹林之中,辰光耗久了,萬一他們的判斷錯誤,恐怕回去交不了差……”潘白手撫著胸口道:”
  卻是好一場虛驚,谷朋友,你有這麼一番神機妙算,不由叫人不服,我們全聽你的,完完全全照你的意思去做!”谷唳魂把嗓調放低了:“除了前面我所說的幾項要則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我必須曉得這趟在幕後指揮行動的人是誰!”潘白驟而打了個寒顫,表情悸怯的望向楊小妙,楊小妙也立時變得僵滯起來,形色十分不自然的咧了咧嘴,兩個人都沒有吭聲。
  谷唳魂緩緩的道:“我之所以有此一回,自有其意義存在,我要明白是誰在暗地調度運籌,從而可得悉他一貫行事的方法,策略習性,對於趨吉避兇的設計,便有事半功倍之效,這是為了你們好,也是為了我自己好!”
  楊小妙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囁嚅著道:“是這樣的,谷朋友,盜嘛亦有盜,我哥倆一次窩裡反,雖說已違背了和人家的約定,到底為形勢所逼,論起來還算有情可原,如果……如果再將人家雇主的底細洩漏了,就怎麼講都講不過去啦,這一點,你務必諒解……”潘白接著的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已是難以反顧,然則我兄弟那份惶恐憂慮,委實不可言喻,谷朋友,心上便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霾,撥不開,消不去,打眼朝外看,光天化日都變得一片愁雲慘霧了,夜間是一場接連一場的噩夢,驚醒來,面前還好像浮現著那等淒怖的血腥影像,總覺得脖頸透寒,頭皮發麻,精神都快崩潰了……”沉默了片刻,谷唳魂頗為同情的道:“有些人天生就心裡擔不得事,一旦逆境當前,便越發惶恐無主起來,我不怪你們,我另有法子把幕後那個主兒找出來!”
  楊小妙迷惘的道:“我哥倆如果不說,你還有什麼法子找出那個人?”
  伸了個懶腰,谷唳魂漫不經心的道:“照我這次連串遭遇到的狙擊、與如此緊密且軟硬兼施的手法來說,背後那個主使者不會是我們二當家任雪樵,亦不可能是總堂口‘天龍隊’的伙計,我想,‘白旗堂’的翁悅三沒有這麼細膩,‘青旗堂’的花昭不會如此狠毒,算來算去,慣於玩弄這種把戲的,倒是‘紫旗堂’的嚴渡最為切宜拿手 ”潘白與楊小妙一聽到“嚴渡”的名字,兩張面孔齊齊一變,變得扭曲、變得震蕩、變得一片青白,這樣的反應落入谷唳魂眼裡,已和親耳所聞毫無二致,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不管是他們當中哪一個,我遲早總會找得出痕跡來,只要他們再和我接觸兩次,是誰在背後陰著使壞,就能把他的章法縷出 自己要對付自己人,難處就在這裡,大家在一起湊合久了,彼此的斤兩全都心裡有底,誰吃幾碗大米飯也清清楚楚,想騙想瞞,哪似抖漏外人般容易?”
  楊小妙努力使自己的神態恢復正常,邊打著哈哈道:“說的是,谷朋友說的是啊,便煩你費心自加揣摸,別硬逼我哥倆拿鴨子上架……”谷唳魂頷首道:
  “二位寬懷,我姓谷的不是這種不上道的人,我們之間,業已恩怨兩抵,互不相欠,我又如何忍心迫使你們行那難行之事?我說過,我會另想法子。“舐了舐嘴唇,潘白露出一臉強笑:“谷朋友,呃,你這趟的目的,可是往‘妙香山’去?”
  谷唳魂坦然道:“是往‘妙香山’去,所以,你們逃走的方向不要與我弄重了!”
  頓了頓,他又道:“我們在這山洞裡已留住了兩天兩夜,預料二位和你們雇主在‘榆林鎮’‘客安老棧’約會的時間還有一整天的功夫,換句話說,你們便有一整天的功夫奔避,等對方發覺形勢有異,二位早已出去上百里地了;天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只要時時留意,處處小心,他們找著二位的機會亦並不很多!”
  楊小妙趕緊搭上一句:“何況還有谷朋友引移他們的注意力 ”淡淡一笑,谷唳魂道:“不錯,還有我在引移他們的注意力。”潘白連連打躬作揖:“全靠谷朋友幫忙,全賴谷朋友周全了……”谷唳魂忽然咽了口唾沫,目視楊小妙:
  “我記得你在外面曾燃起兩只紅泥子火爐,一只爐口上熬著一罐冰糖蓮子粥,另一只爐口上燉有一鍋原汁老母雞,現在大概粥已熬稠,雞也燉爛了吧?我此刻不但口幹,更則腹飢,能不能麻煩你把東西端進來,大家都潤潤喉,解解饞?”
  楊小妙一疊聲的答應著,邊拍了拍自家腦門:“看我這記性,只顧著和你說話,把這等進補療飢的大事都忘啦,谷朋友,且請寬坐,潘老白先與你合計一下替我哥倆解除禁制的問題,我到外頭去拿吃的 ”谷唳魂好整以暇的道:“什麼解除禁制的問題?有什麼禁制要解除?”
  剛待轉身挪步的楊小妙,聞言之下如中雷殛,身子一僵,幾乎哭出聲來:
  “谷朋友,谷朋友,那什麼‘封脈逆血功’呀,你不是把這種要命的手法施加在我們的身上了麼?那玩意三十六個時辰後即將發作,眼下業已過了一多半辰光啦,谷朋友,我們可是早先定規好的,你不能在我們救了你的命以後便棄我兄弟於不顧,我們的性命都得靠你保全礙…”潘白更是越老越怕死,臉上兩團頰肉都抖動起來:“谷朋友,這可不是玩笑得的,請你務發慈悲,救救我們……”揮了揮手,谷唳魂形色安詳的道:“老實告訴你們吧,我根本沒有在你們身上施加什麼‘封脈逆血功’,那只是個小小的障眼騙術而已,當時只是拂沾了一下二位的軟麻穴,並透入一絲真力,才會使你們產生些微不適的感覺,增強了逼真效果,我呢,要的是個保證,二位也便心存忌憚,不得不替我盡力除毒療傷,此乃各得所需,兩全其美的事,想二位不會據以見責吧?”
  見責什麼呢?潘自和楊小妙哪一個膽敢虎口持須?能夠撿回老命,已是上上大吉了;兩個人四只眼齊盯著谷唳魂瞧,楊小妙疑慮不安的問:“谷朋友,此話當真?性命交關的事,可打不得誆語礙…”谷唳魂嚴肅的道:“千真萬確,絕對沒有欺瞞你們;試想,我為什麼要二位的性命?一個人做一件事,總該有其動機,我殺害你們,則動機何在?”
  兩個人暗裡思忖,覺得谷唳魂所言不差,此情此境,谷唳魂若要下他們的手,早就可以下了,又何須費事耗時,留下這麼一個尾巴?
  楊小妙猶不放心,淒淒哀哀的道:“谷朋友,是好是歹,我們哥兒倆條命全捏在你手裡……你,你可得發善心礙…”谷唳魂笑了:“二位釋念吧,有問題的話,陰曹地府你們能不找我打官司?”
  等楊小妙趔趔趄趄的出去了,潘白還在呆呆的想一若萬一有了問題,他們固然到得陰曹地府,卻又如何在哪個所在找得著谷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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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雲詭

  天高雲淡,秋日的風雖然蕭索,但卻清爽,拂在人身上,有股子特別的灑脫意味,感覺到那真是風的實質,撩得人心都舒坦。
  一棵大槐樹下,那位白衣姑娘便靜靜的凝視著谷唳魂由遠而近。
  這是個非常秀麗盈巧的少女,看上去形質淡雅,氣韻高華,一襲純白衣裙,越發襯托得她明眸皓齒,脫塵超凡,宛如是天上的一片雲彩幻化成她,在飄然的靈逸裡散擴出一種不可言傳的幽蒙之美;她孤伶伶的仁立在這棵樹下,竟有些失落般的憐人意味,好不楚楚情怯。
  谷唳魂當然也早就發現了這個少女,但他卻絲毫不覺得對方有什麼憐人意味,更不願去體會散發自少女形質問的飄靈氣韻,他看慣了許多表裡決不一致的人物,男人女人都一樣,外貌和心性往往是有著極大差距的,大善士不一定生得容顏慈祥,劊子手也未見得必然形象猙獰,人這玩意,就這麼透著千變萬化、玄不可測,尤其在他目前的處境下,量人度事,就更不能以常情去衡斷了。
  當谷唳魂走近,白衣少女已面向他微微一笑,更蓮步輕移,姿態極其優雅的施之一禮,連音調也是那麼柔婉甜美的啟聲道:“谷壯士,一路辛苦,我總算是把谷壯士等著了。”立身站定,谷唳魂冷冷的道:“只要你在等,就一定會等著我,這個世界原本狹窄,如果是早經量妥了路線,便更顯得狹窄了。”白衣少女雙目垂落,輕聲道:“谷壯士不想知道我是誰、為什麼在此地恭候壯士、以及為何如此清楚谷壯士行蹤的原因?”谷唳魂笑得十分僵硬:“假設你願意說,說了也無妨,其實此行並無若干神秘,更沒有多少玄機,相反的,只是暴露了嚴渡的失算和無能,他要有本事,六天之前就該堵著我,六天之後在這裡圈合上毫不稀奇;從‘甘洛道’往‘妙香山’,僅有三條通路,在三條通路的隘口派人把守,瞎貓都能碰到死老鼠,再說,在這六天裡,嚴渡已經失去許多他原不該失去的機會了……”白衣少女的雙眸間掠過一抹驚訝的神色,但她卻極快的鎮靜下來,態度仍然和順平淡、從容不迫:“谷壯士,你以什麼根據,確定我是某人派來的?”
  谷唳魂的面容在經過多年風塵侵蝕下變得粗糙而冷木,然而便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獷野與狠酷氣息,他的眼尾唇角有著深刻的皺紋,皮膚的毛孔斑凸,膚色光澤暗淡,現在,他就以這張深悉人情世故,飽受鐵血錘煉的陰沉臉龐面對著白衣少女,銳利的目光如刃,仿佛要透過白衣少女的形體,直剜入對方的心底。
  白衣少女並沒有畏縮退卻,她勇敢的迎接著谷唳魂那兩道凜烈森寒的視線,微側著頭,還是一副等候回話的模樣。
  谷唳魂輕輕籲了一口氣,雙眉皺結:“姑娘,不要以你的思想來忖度我的思想,更不要用你的斷事法則來衡量我的行為方針,否則,你就會犯下大錯,讓我們不必再在這個令人厭煩的老題目上繞圈子,嚴渡有他的小聰明,卻還不至於聰明到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的地步,這些把戲,他尚不曾玩膩味麼?”
  白衣少女安詳的道:“谷壯士,你的觀察力很敏銳,而且思慮細密,反應迅捷,正如嚴堂主對你的誇讚,說你是個闖道混世的一把好手,是一個最適宜做朋友最忌諱成仇敵的厲害角色,看來嚴堂主的評論十分中肯,谷壯士,你像是這樣的一個人!”
  谷唳魂不帶一點笑味的笑了笑:“老嚴是明褒暗貶,心口不一,這些表面文章做過不止一次了,姑娘你 ”白衣少女很快的接口道:“我叫席雙慧。”
  點點頭,谷唳魂接著道:“席姑娘,既然你已承認是受嚴渡之命而來,我也早就斷定他是你的幕後指使者,大家便打開天窗說亮話,犯不著再猜啞謎,嚴渡叫你來,又想耍什麼花巧、施什麼陰謀?”
  席雙慧微笑道:“在回答你的問題前,谷壯士,有關我個人的立場必須澄清,那就是:嚴堂主不能指使我,亦無權派遣我,他只是委託我或者說敦請我,希望我能替他傳達一個口信給你,我就是為了這個口信來的。”
  谷唳魂道:“倒是挺簡單,不過辦這種事,老嚴手下有的是人,卻為何小題大做,舍近求遠,搬出你這麼一座女太尊來?”
  席雙慧摀嘴笑道:“我不似你想像中那樣兇橫,你該看得出,我是非常通情識禮的;谷壯士,因為嚴堂主的手下,你大多認得,他怕你性子急,火氣暴,在如今的形勢之下見了面就動粗,這樣一來就壞事了,所以要我來轉達他的口信,至少你不會衝著一個初識的女性三句話不對就揮斧吧?”
  哼了哼,谷唳魂道:“隨你怎麼說都行,老嚴好歹總要找出個人來傳話,儘管他可以找到許多人辦這件事,挑上你也沒什麼不對,只是,我懷疑老嚴和我之間,還有什麼口信值得傳遞?”
  席雙慧輕柔的道:“嚴堂主希望和你見一面,大家徹底談一談,他說,這樣對雙方都好……”谷唳魂唇角一撇,道:“恐怕對雙方都不好,席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和老嚴的關係,我們爭執的是什麼問題,以及彼此間的立場,如果你能清楚了解內中的癥結,必然就不會以為空談有益了,老嚴不可能改變他的原則,我更堅持個人的操守,為了這一點觀念上的不同,已經用不少條人命與鮮血來揭證是非,殺戒既開,唯有堅持到底,動嘴皮子,決非解決之道!”
  席雙慧並不氣餒,她依舊淡淡的笑著:“谷壯士,我既然接受了嚴堂主的委託,當然明白我此行任務的底蘊,江湖上打滾的人,哪敢有這種迷糊含混的奢侈?
  不知首尾、不知真情的事,貿然承諾下來便等於和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還年輕,並不想和自己的生命開這樣的玩笑!”
  谷唳魂道:“在你清楚我與嚴渡之間是怎麼一回事之後,你仍認為我會和他見面談判?席姑娘,你不要天真,我與老嚴設若要談,早就談了;十幾年都談不攏的問題,在眼前的境況下又如何做得成相同的結論?“席雙慧道:“就算做不成相同的結論,見次面也不會有什麼損失,谷壯士,莫非你害怕嚴堂主設下陷阱而不敢前去?”
  望著這張清雅脫俗卻決不稚氣的面龐,谷唳魂的答覆居然是順水推舟:“不錯,嚴渡一向老謀深算,且心狠手辣,只要他想達到某項目的,往往不擇手段,任什麼卑鄙齷齪的法子都使得出來,這一路上他多次打我的埋伏,卻總有時間地點方面難以拿捏的顧慮,不易把持得十分準確,假如我到他那裡去,情形便大有不同,他可以早早佈置,慎密安排,而我的危險性亦就相對增加,席姑娘,姑不論你的激將法過於古老,為了生命設想,我也受不得這個激!”
  席雙慧忙道:“谷壯士,你是過慮了,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保證嚴堂主不會在當場不利於你,請你相信我 ”哧哧一笑,谷唳魂道:“很抱歉,席姑娘,你什麼都不能保證,我也不敢相信你,實話實說,還請見諒,人要往下活,不是易事,自己的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比較穩靠!”
  席雙慧低聲道:“嚴堂主尚有話轉告 皮九波代傳的那些允諾,仍然有效,如果你不滿意,價碼可以再加,就算你通通不答應,嚴堂主說還有另外的折衷方法……”谷唳魂重重的道:“老嚴不要看錯了人,把我姓谷的當做他那一窩子狼心狗肺了,他的允諾?去他娘那條腿!”
  席雙慧很有耐性的道:“你不接受沒有關係,嚴堂主表示還另有解決的法子 ”谷唳魂道:“什麼法子?”
  輕拂額前的一絡劉海,席雙慧道:“他要親自和你談。”
  谷唳魂沉默片刻,突然道:“也罷,但地方不能由他決定,我來挑揀見面的所在,此外,只能他一個人來!”
  席雙慧道:“可以,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來,是兩個人來,加上我!”
  谷唳魂詫異的道:“你?你是個局外人,且本份已盡,為何尚跟著趟這灣渾水?”
  席雙慧狡黠的笑道:“大概是嚴堂主特別看得起我,器重我的原因吧。”
  一絲帶著綺色的疑慮浮起在谷唳魂的腦際,他慢吞吞的道:“席姑娘,我與嚴渡同在一個幫口有十多年,從不知道他有你這麼一位紅粉知己,甚至在這一趟我出來之前都不曾聽過這方面的任何傳聞,我先離開老窯,嚴渡大約後腳就跟著綴了上來,算一算,日子很近,你們彼此的關係未免建立得太快了吧?”
  席雙慧不忸怩,更不氣憤,卻大大方方的道:“你誤解了,谷壯士,我和嚴堂主之間絕對未涉及男女之私,更無情感上的瓜葛,一個男人看重一個女人,不見得全是基於曖昧的根由,女人的才華、機謀,或某一樁特殊的本領,也有權力得到這樣的推崇,就算不提這些,我要找對象亦有我的理想人選,恐怕還不至於排上嚴堂主這位半百老翁!”
  谷唳魂拱拱手:“恕我多疑,你不曾看上嚴渡那老絕物,真是可喜可賀,否則,一入苦海,回頭無邊,那就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了!”
  忍住笑,席雙慧道:“請告訴我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我好回去轉報嚴堂主。”
  略一尋思,谷唳魂道:“距離此地十裡,靠東去有座三層塔,叫做百善塔,塔身已經半坍,四處荒煙蔓草,這都不去管它,就在第一級石階右數第三塊麻石之下,我會預留一張紙條,你們找著那張紙條,就知道我在何處相候!”
  席雙慧眉心微蹙:“何必這麼轉彎抹角?豈不是太麻煩了……”谷唳魂道:
  “還是麻煩點好,我可不願意叫嚴渡事先得悉見面的地點,預做布署,大家單挑單會,公平交易,誰也佔不了便宜去!”
  席雙慧道:“我們什麼時候去取紙條?”
  谷唳魂道:“今晚起更以前,席姑娘,記著只許你們兩個人來,萬一有什麼不對,一切後果俱由二位負責!”
  無聲的嘆了口氣,席雙慧道:“你向來都是這樣的麼?永遠不信任別人?”
  “信任就是毒藥,席姑娘。”
  拋下這一句話,谷唳魂揚長而去,黑色的大氅隨風飄拂,瘦削的身驅宛若乘風飛盪,只是須臾,業已消失于林幽路折之間,空留下席雙慧還獨自站著發怔。
  夜深了。
  是睡覺的時候,該睡的人們也早就沉入黑甜之鄉,但有的人卻不能睡,比如谷唳魂,他正在悶著頭趕路,雙腳如飛般急急趕路。
  百善塔前的石階底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紙條,他連去也不曾去,至於和嚴渡的約會,當然更是扯淡,無論席雙慧說得多麼婉轉,多麼動聽,他都不可能去涉這無端之險,尤其重要的是,他絕對不相信與嚴渡晤面之後會達成任何協議,退一萬步來說,即使嚴渡本人具此誠意,亦做不了主,嚴渡上面還有人壓著,真正發號施令的主兒不是嚴渡,嚴渡只是個仰承主子鼻息的代表罷了。
  這樣的約會,他怎麼肯去?
  天上有星無月,幽寂的荒野籠罩在一片蕭煞的黑暗裡,由於空中仍綴疏星數點,黑暗並不是一黑如墨,尚有那麼幾絲微光矇矓,對谷唳魂而言,有這朦朧的微光反映,已足夠他認清路線,邁向目的。
  前面,是一座木橋,拱形的木橋,橋的兩端有樹有很詩意的樣子,叫人看了,油然興起一種亭間小坐,觀風賞月的情懷。
  谷唳魂眼下自是興不起這等閒情逸致,但是,他疾走的腳步卻突兀緩慢下來,近似僵滯 並非他改變了主意,或者走累走乏了,因為他不得不慢下來,拱形木橋的頭上,正站著兩個橫攔去路也像在恭候著他的人。
  兩個人一個高大槐梧,一個稍矮窈窕;二位不速之客,谷唳魂全不陌生,那高大槐梧,臉如紅棗的人物,便是“大虎頭會”“紫旗堂”的堂主嚴渡,他的老同僚,稍矮窈窕的一位,不是別個,正是白天與他訂約的席雙慧。
  此時此景,在這不該見面的地方見了面,谷唳魂不免多少有幾分尷尬,但人家業已站在跟前,自己莫不成還能落荒而去?
  暗淡的星光下,嚴渡滿面推歡,一副熱情洋溢的德性,真若老友重逢,他鄉遇故知,好不親切感人,席雙慧則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瞅著谷唳魂,揶揄嘲弄之意,盡在不言中。
  在兩人前面六步之處站定,谷唳魂用衣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漬,低聲籲了口氣,還不待他開口,席雙慧已如同白晝初次相見的情形一樣,先是姿態優雅的見過禮,才輕輕柔柔的啟聲道:“谷壯士,一路辛苦,我們總算是把谷壯士等著了。”
  娘的,這開口說話,居然也和第一次見面時的遣詞用句完全一樣,只多加了一個“們”字,可不是麼?這一遭,恰好添了一個嚴渡!
  咽了口唾沫,谷唳魂乾笑著道:“席姑娘,巧遇,真是巧遇 ”席雙慧淡淡一笑:“谷壯士,我好像不記得你約見的所在是這個地方,百善塔前,我們準時到了,在你指定的石階底下卻沒有發現任何字紙,我們費了好一番思量,想到谷壯士可能是希望在這拱橋之前晤面,因此我們就急忙趕來了,谷壯士,你可是確然這麼思量過?”
  心裡在咒罵著,谷唳魂表面上卻打著哈哈:“呃,席姑娘真是蘭質慧心,善體人意,難怪芳名雙慧,這等的冰雪聰明,玲瓏剔透,便不服人也愣叫人服了!”
  席雙慧眸底浮起一絲古怪的神色,語氣閒逸:“谷壯土謬獎,只要能見上面就好,免得嚴堂主責我怠忽輕縱……”這時,嚴渡踏上一步,一躬身,右腿微屈抱拳,洪鐘大呂般出聲:“嚴渡見過黑旗谷首座!”
  “黑旗堂”是“大虎頭會”六堂中的首席堂口,谷唳魂身為“黑旗堂”堂主,地位自在“紫旗堂”的嚴渡之上,無論如何形勢變異,相互立場不同,在沒有破幫分裂之前,表面上還是一個組合,還是一家人,場面上的形象既然仍須維持,嚴渡自當以上屬的身份見禮,至於骨子裡有什麼打算,心中又是哪一種想法,則是另一碼事了。
  谷唳魂草草回禮之後,皮笑肉不動的道:“老嚴,你出老窯幾天啦?記得我走的時候還看見你窩在古麻子船屋裡喝酒,只一眨眼,你竟跑到了我前頭,真是好滑溜的一雙腿!”
  嚴渡居然並不支吾含糊,更相當坦率的道:“首座,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跟了上來,首座明白實乃上命所差,個人作不得主,這一路來,乃是為了勸阻首座誤入岐途,慎諫首座體念大局,要替整個組合,上萬兄弟安身立命著想 “點了點頭,谷唳魂輕鬆的道:“你已經用了不少方法勸諫過我了,怎麼著,還不死心?”
  嚴渡的神情非常誠懇,話也說得極其婉轉:“首座,回想在總壇之中,我們曾經做過無數次洽談,大勢所趨,天意所歸,並非單靠幾個人的微薄力量可以扭轉,首座高瞻遠矚,見微知著,亦必然明白組合內部的改易難以避免,領導人的接替也成定局,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首座何苦端持己見,一意孤行,造成組合的分裂內鬥,害人復又害己?”
  谷唳魂形態轉為深沉,雙目中光芒森寒:“傳統、道義、情感;嚴渡,我以這六個字做為答覆,夠是不夠?”
  嚴渡也凝重的道:“首座,這六字真言,固然不錯,但卻需靈活運用,通權達變;老爺子油枯燈盡,危在旦夕,裡外全靠二夫人照應支撐,‘大虎頭會’不可一日無主,正如國之不可一日無君,早立繼承,預定嗣主,才是全幫之幸,萬眾之福;二少主端木子剛英發有為,年少志豪,勇毅聰敏,文武雙全,正是接承大統的適當人選,無論血緣、才器、品格,皆是上上之屬,實不應做第二人想
   ”谷唳魂面無表情的道:“你說得都不錯,二少主的確英發有為,年少志豪,勇毅聰敏,文武雙全,各方面的條件全合適,我也一向不曾輕視過他。”
  一陣興奮上了嚴渡的臉孔,他急切的道:“首座,你如此認為?”
  谷唳魂冷冷的道:“但是,你忘了一件事,二少主上面還有一位大少主,他尚有個同父異母的老哥在頭上頂著;大少主端木子厚心性仁和,溫廉識禮,明忠義之道,知孝悌之倫,老實本份,胸襟寬闊,他一未犯法,二未觸罪,且有老爺子煌惶上諭,指定將‘火雲符令’交付大少主接承‘大虎頭會’魁首之位,各位卻橫加阻撓,心存異志,這不是叛亂造反,罪該萬死麼?”
  一時語塞的嚴渡悖然色變,卻在一瞬之間又將自己按捺下來,他強顏笑道:
  “通情達變,事貴從權,首座,天下事並非一定要泥於成規,毫不變易,總該權衡全局,判清利害,才可運用靈活,臻於圓滿,如今形勢有利於二少主,大少主雖無過失,也只有讓賢一途……”谷唳魂驀然暴烈的道:“胡說,這完全是強詞奪理,仗勢欺人!嚴渡,你們這樣罔顧倫常傳統,滅絕道義忠信,我第一個不能苟同,若是你們硬要橫刀逼宮,行,我谷唳魂的項上人頭得先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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