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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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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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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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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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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11:51 AM   #127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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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武林兒女自多情a

  雁盪山附近有一座三面陡削,一面勉強能上的山巖。當地人喊為神仙岩。意思是只有神仙能夠上去。十八年前,有一個老者,一個年輕俠女,背著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子,到雁盪山來殺了雁盪山山大王,成了近五百個嘍囉的新主人。這老者選中了神仙岩,將勉強能上的一面修出路來,修了六七間小屋。那個年輕俠女便帶著三個使女一個老媽子,陪伴著那個三歲的小女孩在山頂住了下來。老者卻飄然而去。
  這個俠女便是郭玉英。三歲的小女孩便是朱元璋的女兒小朱葆。老者是小朱葆的外公郭山甫。他安頓好小朱葆後,每隔半年來山寨一次,每次帶來大量金子。這些金子怎麼來的,他自己才知道。
  十八年過去了。小朱葆長成了二十歲的女劍客。她出落的身材高挑,但氣度沉穩;她長得異常美麗,卻絲毫不帶粉氣;美麗中含著掩飾不住的英氣,甚至有幾分煞氣。
  她在下岩的路口,朝著郭玉英跪下去說:“姑姑,女兒去了。”
  “去吧。該說的,我都對你講了。記住,你叫郭鳳。你母親叫郭玉鳳。你不姓朱,你父親是個殺人魔王,是他殺了你母親。你要報仇。”
  “是。女兒一定要去親手殺了朱元璋。為母親報仇。”
  “很好。只是你目前的武功,只在極流之際,還未進入絕流。不是你的武技不足以進入絕流,而是你的內力還不足以進入絕流。朱元璋此時的侍衛中,高手如林,以五陽神魔為首,大批各門各派的武林高手日夜守衛著紫禁城。你可能殺不到朱元璋。”
  “孩兒拚死也要殺了這個朱元璋。”
  “誰叫你去拚死?你的目的是報仇,不是拚死。殺不到朱元璋,你不必勉強,你可退出應天,到各藩省去刺殺朱元璋的藩王,殺一個算一個,殺兩個算一雙,先易後難。”
  “是。女兒記住了。”
  “離開雁盪山前,你可去兜率洞看看你的師父,他可能還有什麼吩咐。”
  “是。女兒去了。”
  “你去吧。”
  郭鳳跪在地上,一直未起,這時叩了四個頭,抬起臉時,已經淚流滿面。她起身下岩而去,手握佩劍,握得指頭髮青,頭也不回地向兜率洞而去。
  兜率洞在雁盪山南邊,離高達六十丈的大龍湫瀑布不遠,那悶雷般的流水聲,整日不絕於耳。兜率洞不知有多深,其後幾百年間,數次地震,地貌有些改變,洞形也就成了、今日這個樣子。當時進洞不遠,有一尊彌勒佛像,不知是什麼時候由什麼人塑造的。
  佛教有兜率天的說法,佛教徒說彌勒佛就寄居在兜率天的內院。佛教認為,兜率天為欲界第四層天,這第四層天上,一晝夜相當於人間400年。
  郭鳳六歲那年,有一個現狀古怪的老和尚來到神仙岩,他只說了一句:“我來調教小朱葆。”
  郭玉英一聽大喜,立即便令六歲的小朱葆拜師。從此,這個誰也不知道其來歷的老和尚,便每年到雁盪山來住三個月,傳授小朱葆各種武功和一種內功。到小朱葆十二歲時,老和尚說:“郭女俠,你帶小朱葆去崑崙吧。”於是,小朱葆又去崑崙學劍術,以後歷天山、關外、東瀛……回雁盪山再整理了一年龐雜的武功家教,使之融為一體,十八年便過去了。
  郭鳳來到兜率洞外,便聽得從洞內傳出一陣又粗又響的打鼾聲,郭鳳知道是老和尚在打鼾。只是她一時無法判斷,這是真的睡著了打鼾,還是假裝的打鼾。
  這一年,老和尚一開年就來了。他來了,並不傳授武功,只是每天埋頭大睡,這天是他這次來的第五天了。
  郭鳳走近和尚面前,默默地跪了下去。她一跪下去,呼嚕聲就停了。等她抬起頭時,老和尚已經盤膝坐了起來。
  “徒兒叩見師尊。”
  “免禮。你要下山了?”
  “是。徒兒奉姑姑之令下山為生母報仇。”
  “這麼說,你是要去暗殺朱元璋?”
  “是。姑姑是這麼吩咐的。”
  “她沒對你講朱元璋是你的什麼人?”
  “講了。”
  “她是怎麼講的?”
  “姑姑講是朱元璋逼死了我的母親,我應下山為母報仇。”
  “她講沒講朱元璋是你什麼人?”老和尚逼問。
  “姑姑講朱元璋是我父親。可是,徒兒沒有逼死母親的父親。徒兒是母親十月懷胎生出來的。”
  “你既知朱元璋是你父親,亦還去殺他?”
  “徒兒是姑姑以命從宮中救出來的。徒兒只聽姑姑的話。”
  “可朱元璋是你父親呀!你去殺他,這是大逆人倫之舉,你怎不多想想?”
  郭鳳大眼一睜,道:“講人倫,夫可隨便殺妻,使做女兒的失去慈母?講人倫,君可隨意誅臣,使一起打天下爭江山的明教教友,流血流汗的開國功臣,一一屈死?朱元璋殺人無數,是人倫之正,而郭鳳為母報仇,就是人倫之逆?這一點,還請恩師教正。”
  老和尚一聲長嘆道:“你說的都是事實,老和尚也無理駁你。只是有一層,不知你想過沒有?”
  “哪一層?”
  “天下的百姓蒼生。”
  “請問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元豐以來,元皇宮吏暴戾恣睢,百姓無以為生,方才起義造反。造反之後,兵爭四起,你拉過來,我鋸過去,時而一致驅除韃子,時而內鬨。近二十年戰爭,百姓受了多少苦?
  你知不知道?”
  郭鳳不明白老和尚要說什麼,呆呆地望著他。
  老和尚道:“這一層道理你先要想通,你回答老衲。”
  這郭鳳除了習武外,習文也未荒廢。她的文師也是郭山甫從江浙一帶請來的名士。郭鳳想了想道:“徒兒明白師尊的意思了。師尊是說民為貴、社稷為輕。從古至今,聖賢首先憂的是黎民百姓,他們過得好,天下便為太平。天下一亂,百姓就受苦了。”
  老和尚撫掌笑道:“對了。這世道歷來是天子統公卿,公卿領九品,這大大小小的天子公卿各品官吏,便君臨億民。太平時收收錢糧,斷斷民訟。遇到天子公卿各品官吏貪得無厭時,又橫徵暴斂,百姓便苦了。朱元璋奪得天下後,殺人過多,可他殺的或是紳,或是豪,他沒殺種田人。他沒殺織衣人,他沒殺販夫走卒。這些人是任何一個皇朝都須依賴的根本。這紳和豪嘛,與種田織衣販夫走卒之大眾,多少有些區別。只要種田織衣販夫走卒安寧了。這紳和豪嘛,就算殺多了一點,恐怕也與殷紂之暴、秦皇之殘、隋煬之邪有些區別。”
  郭鳳一聽,頓時怒目圓睜:“你與郭鳳為師已經一十二年,可至今郭鳳不知你是何人,為何等來歷,今日你為殺人魔王朱元璋辯解,莫非你是朱元璋派來的麼?”
  老和尚道:“老和尚十二年前就說了,老衲上了周瘋癲的大當,他要老衲和他比一種功夫。輸了。就來調教你,至於老衲的身份,你完全不必追問。”
  “郭鳳本來可以不必追問,可是你為殺人魔王朱元璋辯解,你想阻攔郭風去報殺母大仇,郭鳳就得問上一問!”
  “你真要問麼?”
  “要問,今日非要問個水落石出。”
  “好。你坐下。”
  郭鳳怒氣未消,但已盤膝坐下。
  老和尚說:“老衲彭瑩玉。”
  郭鳳一聽,驚駭得一彈而起,大叫:“不是!你不是!”
  “老衲怎的不是?”
  “傳說彭瑩玉是白蓮教南派教主,已于至正十二年戰死在杭州,你怎麼會是彭教主?”
  “老衲沒有戰死。”老和尚說,“兵敗之後,老衲自知興教與興兵是兩回事,教中另有安天下者,所以老衲便隱而遊方去了。”
  “誰能證明你是彭教主?”
  “老衲的身份,要誰證明?你信則信,不信則罷,縱然因為老衲阻攔你為母報仇,你想不認為師,為師也能安之若素。
  任你為之。不過有一層你記住,你受度了你姑姑四十年的功力,如今也只勉強能入極流水準,真要殺朱元璋,僅僅五陽神魔那一處便打不過關,何況朱元璋的紫禁城中,四大魔頭各領十二名絕頂高手。日夜巡邏,那朱元璋又豈是你可以隨意近得了身的?”
  郭鳳的雙目中一下子湧出了絕望的淚水,她大叫:“師父你在武功上藏了私?你沒有認真調教徒兒?就是怕我真的殺了朱元璋?”
  “是這樣。”
  “你為什麼要這樣?”
  “朱元璋在世一日,就算多殺幾個大將功臣,就算多殺幾個紳和豪,種田織衣販夫走卒之大眾卻可安居樂業。彭和尚我就服這個。”
  郭鳳一聽,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老和尚道:“別哭了,你下山去吧。今年是你轉大運的開命年,你會有所際遇的。你殺不了朱元璋,可是你命中注定另有奇遇。至於是什麼奇遇,天機不可洩露。但天數使然,要發生的總會發生。快下山去吧。”
  郭鳳止住了哭泣,沉默半響,默默地對著老和尚叩下頭去,叩了四個頭,起身含淚出洞而去。
  朱元璋的皇宮,修建在鍾山之陽,是將燕雀湖填平面建起來的。地勢有些前昂中窪。太子後來因為朱元璋殺伐太重,憂鬱而死,朱元璋卻信了個別堪輿家之言,認為皇宮的地勢有問題。這是後話。
  朱元璋的皇宮,分皇城和宮城兩個部分,皇城中羅列了軍政各衙,宮城從午門算起,建五殿,置各宮,為內宮城,又名紫金城。因其戒備森嚴,人們習慣上,喊其為紫禁城。遷都北京後,便沿用了後面這個稱謂。
  這天晚上,一個年輕姑娘面蒙黑巾,身穿緊身夜行衣,從南京城外郭的姚坊門附近飛身而起,悄默無聲地縱上了二丈八尺高的京城外郭,然後身子一晃,便掠下外郭,向鍾山掠去。她的身形飄逸而極快,眨眼之間,便已過了金門與紅門,到了龍廣山外面的城垣下,她隱在城垣下,啼聽半晌,聽得一隊巡邏的兵丁巡查過去了,她便貼著城牆,展開壁虎遊牆功夫,向著四丈高的城牆游移上去。京城外郭二丈八尺,她一縱而上,這四丈高的城垣,她便不能一縱而上了,可見功力只達極流,而未進入絕流。
  她施展壁虎遊牆功上了城垣,然後施展輕功,輕輕落下,直向龍廣山的樹叢射去。
  這龍廣山在皇城的北安門右側,名為龍廣山,其實只是一個山丘,山上有一些樹,但不多,有幾座玩亭,這位年輕姑娘剛掠上丘亭,突然發現三個身穿大內侍衛服色的侍衛已經無聲無息地圍了上來。
  為首一個侍衛沉聲道:“什麼人?深夜來此想幹什麼?”
  那年輕姑娘一見人盤問,突然雙手一揚,前面和左面的侍衛便已同時慘叫,向後倒去。那姑娘幾乎是在打出暗器的同時,人已向後一施身,一個高擺腿向後踢去,竟然力沉勢重,準確奇詭,腳外緣正巧踢中那個侍衛的脖子,只聽 嚓一聲,那個侍衛的脖骨竟被踢斷,側身倒了下去。
  這姑娘再上步,一腳跺在那侍衛的胸口上,沉聲問:“說!朱元璋在什麼地方?”
  那個侍衛頸骨重傷,但還不至就死,他在這個姑娘的重踩下,竟然絲毫不能動彈,那侍衛嘶聲道:“不……不知道……”
  那姑娘一聽侍衛說不知道,勃然大怒,突然腳下一滑,便已踩在了那個侍衛的脖子上,一用力,只聽一聲輕響,竟將那個侍衛的喉頭踩碎,那侍衛一聲悶嘶,頓時死了過去。
  那姑娘踩碎侍衛的喉頭後,竟然望也不望一眼,便掠下了龍廣山,直向皇城掠去。
  眨眼之間,這姑娘連殺三人,下手狠毒,招式乾淨老到,江湖中殺人無算的老魔,也不過如此歹毒。想不到這個年輕姑娘,也是如此冷邪好殺的心性!
  年輕姑娘眨眼間殺了三個侍衛,便躥上北安門大街的民房,竄房越頂,直向皇城的護城河撲去。
  這皇城的護城河,河寬三丈,年輕姑娘到此,四處打量了一下,見四周無人,便一縱而過。她能一縱躍上二丈八尺高的京城外郭,三丈的護城河自然就還不在話下。她到了城下,面對五丈高的皇城,就感到為難了。她以施展壁虎遊牆的功夫,遊上五丈高的皇城城郭,潛入了皇城。
  北安門的城牆距離內宮宮城很近,軍政各衙集中在皇城的前面的洪武門一帶,與京城的正陽門相對。皇城的後城門北安門與宮城的後門只有二十丈左右的距離。可是十分空曠。
  這姑娘一直躲在城垛的陰影下,等巡邏隊過了,方才沿著寬大的石梯掠下城牆,一路躲躲藏藏,向大內潛去。
  大內的宮牆,雖然沒有人道馬道城垛,卻也又高又厚,平均也是四丈的高度。那姑娘功力不達,便選了一棵樹,飛身上樹,藉樹的高度縮小了宮牆的距離後,再躍上宮牆,潛進宮去。
  可是,她剛在樹丫上站穩,突然覺得肩背處三處穴道一麻,她已被人製了動穴,就在她正要從樹丫上失去平衡,跌下樹時,一只大手從旁邊伸出,扶住了她。
  一顆面蒙黑巾的頭顱出現在她的旁邊,一個聲音低聲問:“姑娘是什麼人?為什麼潛入皇宮?”
  那姑娘怒聲道:“你是誰?你管得著姑奶奶的事麼?”
  那人連忙小聲道:“別吼!宮中巡查得緊,你想把侍衛引來麼?”
  那姑娘詫道:“你不是朱元璋的鷹犬麼?”
  “不是。”
  “那你為何點我動穴?”
  “敵友不明,當然要先製住你。”那個蒙面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內力充沛。那姑娘想,這個男子的年齡應該在四十左右吧?只聽他又說:“在下還當你是宮中鷹犬哩!”
  “你也是來刺殺朱元璋的?”那姑娘想了想問。
  “哦,明白了。”那男子說,“原來你是來刺殺朱元璋的?”
  那姑娘畢竟江湖經驗不足,一說話就表現出無法掩飾的幼稚,讓人聽出馬腳。她發覺到這一點,有些惱怒,便逼問道:“你究竟是誰?你在宮中幹什麼?”
  那人想了想道:“太子今晚奉詔進宮,在下在這裡暗助太子。”
  “你是皇太子的人?你還說你不是鷹犬?”姑娘大怒。
  “噓!小聲!有巡查過來了。”
  姑娘一聽,果然有腳步聲從附近傳來,連忙噤聲不語。
  三個侍衛從樹下的附近巡查而過。侍衛過後,姑娘問:“你是太子的心腹?”
  “不是。”
  “你不是來保護他的麼?”
  “是。但我不是他的心腹。他不認識我。我也只是慕名暗中助他一把。”
  “你為什麼要助他?”
  “朱元璋好殺,而皇太子朱標卻宅心仁厚。”
  “這點我也聽說了。”那姑娘說:“虎毒不食子。朱元璋連皇太子也殺麼?”
  “這倒不是。這過前幾天朱元璋賜死了李善長。白天,太子進諫說‘皇父誅殺太濫,有有乾天’。黃昏時分,朱元璋已令太監去召太子進宮。太子快要來了。”
  “哦,原來如此。你究意是誰?”
  “你又是誰?你問了在下這麼多,你又究意是誰?”
  “你憑什麼盤問姑奶奶?”
  “這倒也是。不過今天晚上你別去刺殺朱元璋,別給太子惹麻煩。”那男人說:“而且,你這點武功也刺殺不了朱元璋。
  我為你把穴道解了,你還是出宮去吧。下半夜是五陽神魔當值,他一到宮中,你便無處躲藏了。”
  那男人說完時,那姑娘只感到肩頭一震,一股大力傳來,穴道已經解開了。姑娘感到穴道一解,一肘錘便打過去。她被無端製了穴道,穴道一解便思報復。可是她一肘錘打出去,卻打在樹幹上。只聽 嚓一聲,竟將樹幹打成兩截。而那個蒙面男子,卻已經沒有了蹤影。
  樹幹被打斷的響聲驚動了侍衛,只聽遠處有一個聲音大喝:“什麼響聲?快查!”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在北安門那個方向喝道:“狗才!你往哪裡逃?”
  那姑娘一聽,這個聲音,正好是那個男子的聲音,很顯然那個男子這麼喝叫,是要將過來查看響聲的侍衛引開。那姑娘心中一動,便停在樹上不動,等侍衛向北安門方向追過去了,她便掠上大內宮牆,潛進了皇宮大內。
  那姑娘輕功很好,在皇宮的飛簷屋頂上躥伏潛行竟然一點聲響也沒有,這時,她已經深入了大內,正行間,突然發現一隊人快步走來。那姑娘一看為首一人,頭戴太子冠服,便明白這人正是剛才那個蒙面人講的皇太子朱標。姑娘靈機一動,便從房頂上尾隨而去,皇太子顯然是應召去見朱元璋,她若跟去,一下子就能找到朱元璋,正好伺機行刺。
  姑娘跟著太子一行來到一座宮殿面前,太子便進殿而去,那姑娘根據她姑姑告訴她的宮中地形,估計這是後宮的奉先殿,便躥上屋頂,伏在屋頂上,輕輕移動一片瓦,向下窺視。
  果然,下面是朱元璋正在召見皇太子朱標。朱元璋高坐殿上,幾個貼身侍衛分列兩旁。下面的地上,橫放著一根不知是從什麼樹上砍下來的棘條,棘條上長滿了尖刺。
  皇太子朱標上殿,行常禮畢,立於一旁。
  朱元璋道:“你可知朕召你何事?”
  “兒臣不知。”
  “朕要你來將地上的棘條拾起。”
  皇太子朱標進殿之時已經看見了地上的棘條,這時聽他的父皇在他要將地上的棘條拾起,不禁注目一看,只見這根棘條從頭到尾滿是尖刺,根本沒有握手之外,不禁有些為難。
  朱元璋又說:“你將棘條拾起來。”
  太子走近棘條,看了半晌,找不到握手之處。他感到無以著手拾起棘條,不禁面有難色。
  朱元璋冷笑道:“這棘條滿身是刺,你無從把握,是不是?
  朕這江山,乃朕披荊斬棘,以命換來。朕得江山後,本思與眾臣同樂,共享天下,可是,刺卻因此而再生,以至朕坐在這皇位上,猶如坐在棘條上一般。李善長本是朕之親密謀士,朕待他十分不薄。他的胞弟李存義,與惟庸共謀,本當連坐,朕看在善長乃是勳戚的份上,饒了存義。不想善長連稱謝也沒有一聲。善長營建大廈,竟敢背著朕向湯和私藉兵丁三百名,他究竟想幹什麼?他豈不是已經成了這棘條上的尖刺?朕這江山是要傳給你的,還要靠你傳將下去,一代一代地,傳之久遠。朕殺善長,乃是為你除刺,你還不明白朕的深意麼?”
  太子稟承其母馬皇后的天性,寬容而善良,他明白朱元璋這等誅殺功臣,實在是一種清君側的手段,是從穩固朱家的皇權這個角度著眼而施為的一種極權政治手段。可是太子天性仁慈,並不如其父那般好殺。他眼見得開國大臣一個個一家家一族族地被大量殺去,心中老大不忍,累累進言朱元璋,勸其少加誅殺,所以才引來了朱元璋今日之舉。
  太子垂淚,跪拜下去道:“人之棘刺,與物之棘刺,乃是不同之物。兒臣聞古人雲:上有堯舜之君,下有堯舜之臣民……”
  太子一句話未說完,陡聞朱元璋一聲大喝,離座而起,抓起榻旁的一只幾桌,便向太子扔擊出去。
  太子聽得朱元璋的木喝,已知重責即將降臨。他已一彈而起,慌張逃走,走時,從懷中摸出一卷紙軸,扔在地上,便落荒逃去。朱元璋扔擊出去的幾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朱元璋氣得大罵:“逆子負我!逆子負我”一邊罵著,他看見了地上的捲軸,他喝道:“地上是什麼?撿過來!”
  一個太監連忙小跑過去,拾起地上的捲軸,跪呈朱元璋。
  朱元璋接過捲軸,打開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捲軸打開,是一幅圖畫,圖中畫著一個婦人,布衣粗裙,雙手捧著幾只熱氣騰騰的饅頭,伸而向天,地上跪著一子,乃是身著皇太子服,圖的上方畫著一個皇帝,正在指罵地上跪著的皇太子。
  朱元璋一見頓時明白這是馬皇后臨終前預感到皇太子有一天會得罪朱元璋,她怕朱元璋一怒之下殺了皇太子,所以繪此負子圖,以作求情。馬皇后乃白蓮教紅巾軍起義首領郭子興之義女,朱元璋投軍後,郭子興將馬氏許與朱元璋,朱元璋被陷牢中,馬氏偷饅頭送他吃,藏藏于懷,熱饅頭將乳頭燙爛。此等恩情,朱元璋也不敢就忘。所以今日見了此圖,頓時大為悲慟。他本來因太子頂撞他,正在火冒十丈準備重責太子,見了此圖,頓時因悲而軟化了火氣,饒了太子一死。
  太監將朱元璋扶著,扶回軟榻坐下,眾監眾侍已跪在地上,不敢出聲,朱元璋想起患難與共的糟糠之妻馬皇后,不禁掩面痛哭。
  郭鳳藏身於屋頂之上,見得朱元璋掩面哭泣,她自己陡然感到悲從心來,莫名其妙地便起了感應。但這悲傷一閃即逝,陡即又記起了朱元璋以碗扔母,使其自殺的仇恨。她一想到此,頓時權月圓睜,立起身子,右腳在瓦背上一蹬,頓時將瓦頂踹了一個大洞,她右手一揮,一把百毒砂已從破洞中向下面的朱元璋打了下去。
  她這把百毒砂,打得又快又狠又準,加之百毒砂極多,一把打出,那豌豆般大小的百毒砂竟有數百顆之多,打出之際,破空之聲極強,宮殿中響起了一片呼嘯之聲。眼看得朱元璋是不得活了。
  哪知就在此時,從殿堂中射出一條人影,身形比閃電還快,猶如一條灰影一般,照直向朱元璋射去,一把抄起朱元璋,便向殿內的一個死角射去。那姑娘打出的迅猛而密集的百毒砂,竟比那人慢了一步。那人救走了朱元璋後,將朱元璋置放在角落,又折身從那角落中射了出來,雙腳一縱,竟然從下面直射上來,右手揮舞著一件衣袍,作為阻攔暗器的工具,左手卻在射近大頂蓋的時候,打出一股剛猛絕倫的劈空掌力,掌力雄厚,竟然將宮殿的屋頂,硬生生打出一個比那姑娘用腳踹出的破洞更大數倍的洞來,只擊打得木塊瓦塊向上進射出去,猶如弓弩射出的弩箭一般勁急。那姑娘識得
  厲害,連忙退開,方才躲過了這力和物的連環擊打。
  那人從破洞中射出來,落在屋頂上,手中的衣袍還在舞著花式,阻攔在身周,口中卻大喝道:“老夫五陽神魔!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那姑娘冷笑道:“一看你那醜八怪模樣,姑奶奶就知道你是五陽邪魔!狗才仗持功力,姑奶奶莫非又怕了你麼?”
  那姑娘口中罵著,手中長劍一挽,便攻了過來。五陽神魔也不用其它兵刃,就以手中的衣袍作兵刃,迎了過去。
  那姑娘一攻過來,便展開一套奇詭絕倫的劍法,迅如閃電地攻出了一招共三攻二守含五個劍式的奇招。她第一個劍式一刺不中,被五陽神魔一側身躲過,便小臂斜挽,在身周劃了一個圓形。這個圓形實在古怪。可是卻將她自己的身形防得水潑不進。五陽神魔一招軟袍擊面,竟然就攻不進去。那姑娘一個圓圈畫完,立即又順勢一個斜劈,這一劈又是攻式,這一攻式劈完之後,曲臂一送,又是一刺,然後回臂,又是一個圓形擋盡一切攻招。三攻二守一個劍招,一氣呵成,加上腳下彈步(因在屋頂斜面,無法滑步),竟逼得功力比她高的五陽神魔連退了三步。
  五陽神魔大驚失色,無比驚駭地道:“姑娘與白蓮妖教彭和尚怎麼稱呼?”
  “姑娘與他怎麼稱呼,你配問麼?五陽邪魔,要打就打,不打就退開!休要壞了姑奶奶為母報仇的大事!”
  五陽神魔一聽,又是一驚,更加驚駭地說:“你刺殺皇上,口稱是為母報仇,你究意是誰?”
  “你夠格問嗎?老邪魔!”
  五陽神魔接連被罵,被罵得老臉無光,不禁怒道:“姑娘破洞打出一把百毒砂,與天魔女似有關係,一交手又使出白蓮教南教主彭瑩玉的‘三江二湖’絕殺之招,老夫也不便對你就下殺手。可是你若不識好歹,罵得老夫性起,也只好將你殺了,再去對付彭和尚。莫非你以為有點來頭老夫便怕你了?”
  五陽神魔說罷,右手握住袍尾,左手在袍身上一勒,那軟袍頓時就成了一條鐵棍般堅硬的兵刃,這是內家高手的真力束物變軟為鋼手法,說難不難,只要內力修為達到一定高度;說易不易,差一點火候便無法由軟變硬。五陽神魔將軟袍變為鋼棍形後,便以長棍的招式攻了過來。
  那姑娘一見五陽神魔一招,“攔腰橫掃”攻了過來,當下不退反進,硬搶內門,而且一搶成功,竟然被她從棍側搶了進去,她一搶進內門,立即刷地一劍向五陽神魔門面刺去,直刺五陽神魔的眉心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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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武林兒女自多情b

  就在她那一劍快要刺中五陽神魔之時,她突然覺得腰間一緊,一個身子便被摔了出去,那本來只差幾寸就要刺中五陽神魔眉心大穴的長劍,也隨著她被摔出去而相去千里。原來五陽神魔以真力貫硬軟袍,變為堅硬之物,再以長棍招式橫掃那姑娘,那姑娘如是閃躲,這布袍棍便將繼續以布袍棍招式打下去,那姑娘不閃躲,卻搶了內門,五陽神魔一聲冷笑立即以內力逼變袍棍,那堅硬如棍的袍棍眨眼間又變成了軟袍,攔腰裹住了那姑娘,將她摔了出去。這還是因為那姑娘使了白蓮教南派教主彭瑩玉的武功奉數,五陽神魔手下留情,沒有同時另施殺手的緣故,否則姑娘已經沒命了。
  那姑娘被五陽神魔以軟袍裹住腰摔出去,直往奉天殿屋頂下面落去,這四丈高的屋頂,自然摔不傷她。她在空中一個變勢,落地時已經站穩了身形,並順勢將裹在腰間的軟袍扯下來扔了出去。可是她剛站穩身形,已經有十二個大內侍衛,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那姑娘大怒,不等那群侍衛攻實,已經搶先打出了百毒
  砂。立時便是幾聲慘叫響起,死了幾個侍衛。另外幾個侍衛大怒,立即從後面和左右側齊攻上來,那姑娘來不及探手入懷再取百毒砂打人,只好以長劍先行格頭,覓機再以霸烈無比的百毒砂殺人。
  五陽神魔落在場外,袖手站在圈外觀看,他一直在仔細思索這個姑娘的身份。這姑娘顯然來頭很大,她有天魔女的百毒砂,會白蓮教 明教南派教主彭瑩玉的獨門法。她進宮來殺朱元璋,更是為母報仇。誰是她的母親?有哪個女子是朱元璋殺害了的?
  一想了半晌,五陽神魔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禁駭得冷汗直冒,險些便駭得跳了起來。他大叫:“各位且住!”
  五陽神魔這一聲吼,貫注了內力,場中打鬥諸人,只覺全身一震,猶如脫力了一般,情不自禁地便停下了手。
  五陽神魔走進場中,拱手為禮道:“請問姑娘可是姓朱?”
  “呸!”那姑娘大怒,“普天下最骯髒的姓便是朱姓!比豬狗的豬還骯髒!本姑娘姓錯一萬次,也不姓這個姓!”
  “那你是姓郭了?”
  “你怎麼知道?”
  五陽神魔拱手道:“原來是公主駕到。難怪有這麼大的來頭。好叫公主得知,你的父皇已經中了你的百毒砂,此時正在昏迷之中,請公主將解藥交出來吧。”
  那姑娘就是下山報仇的郭鳳。他一聽說朱元璋中了百毒砂,先是一愕,繼而仰天大笑。在笑聲中,她卻淚流滿面,笑聲一畢,她仰天嘶聲大喊:“母親!母親!女兒為你報了仇了!
  母親在天之靈。請安息吧!”
  喊聲一畢,這姑娘立即往宮外衝去,幾個侍衛立即揮舞刀劍阻攔,即被五陽神魔大喝阻止:“不准追趕公主!”
  郭鳳一路狂笑,狂笑聲中帶,著明顯的哭聲,向宮外衝殺出去了。朱元璋卻在幾個侍衛的護拌下,出現在殿前。
  朱元璋道:“侯天衝,剛才你說那姑娘是誰的公主?”
  五陽神魔道:“啟奏萬歲,這姑娘就是當年不曾追回宮來的小朱葆公主。”
  朱元璋一聽,頓時怒道:“那你為何不引她來見朕?”
  五陽神魔作禮道:“公主進宮,殺氣騰騰,口口聲聲為母報仇。她躲在屋頂上,一大把百毒砂打下來,那硬是鐵了心要取陛下性命的!所以 ”
  朱元璋打斷五陽神魔的話:“所以你就對她說我中了百毒砂,昏迷不醒了?”
  “陛下恕罪!奴才是想試探一下公主的心中是否還有迴環餘地。奴才體味,公主聽說陛下中了百毒砂雖仰天大笑,口說報了仇了,可雙目熱淚泉湧,感情十分複雜,分明心中對暗殺她的父皇,亦感十分不妥。亦感十分悲痛。所以,假以時日,奴才定能將公主帶進宮來,與陛下團聚。”
  “原來如此。”朱元璋沉吟道,“那你快帶人追上去,莫要讓她再走了。”
  五陽神魔領旨,帶著十數多侍衛,出得宮來,照直便向鍾山方向追去。
  一個侍衛道:“侯統領,公主是從這方逃去的麼?”
  五陽神魔道:“正是!老夫已悄悄彈了一種藥粉在她身上,不管她逃到哪裡,老夫也能聞到一種特殊的香氣,追將上去。”
  那個問話的侍衛一聽,頓時心中叫道:“這豈不是比狗鼻子還靈麼?”但他不敢說出口來。
  果然,眾侍衛隨著五陽神魔追到鍾山不遠就看見了那個姑娘,正抱著一棵樹幹,在山頭上哀哀哭泣。
  五陽神魔打個手勢,表示讓各侍衛分散開來,將姑娘圍住了。這些侍衛立即各持盾牌,分開圍了上去。這些侍衛為何各持盾牌呢?那自然是因為那姑娘的獨門暗器百毒砂太過厲害而各人卻又不能對她痛下殺手,被迫處於一種挨打地位。
  所以出宮時各人準備了一塊擋箭牌,用于防禦那姑娘的百毒,砂。
  那抱樹痛哭的姑娘正是郭鳳。她從雁盪山兜率洞受了彭瑩玉的教誨出來,心中便一直處於矛盾之中。她姑姑將她養大,帶她走遍天下,學了一身武功,她能不聽她姑姑的教誨,不為冤死的母親報仇麼?但另一方面,她如真的殺了父親,不是又大逆 人倫麼?所以她此時心中十分矛盾。百毒砂打中了朱元璋,算是為母報了大仇。可是她卻又殺了親生父皇,她自己又當怎麼對天地君親師論及做人之良知?她此時心中人天交戰,悲痛欲絕,以至有人圍了上來,她也不知。
  突然,她聽得身後傳來叭叭叭幾聲掌力硬碰的響聲,她一驚之下,猛地回頭觀看,只見五陽神魔正在倒飛出去,而另一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也正在倒飛出去,大約兩個人的掌力均太過深厚,卻又相差無幾,所以掌力硬碰之後,二個均被反震得倒飛了出去。
  郭鳳一見,頓時明白,五陽神魔想偷襲自己,那黑衣蒙面人阻止五陽神魔,以至二人掌力硬碰,驚醒了自己。
  郭鳳大喝:“五陽神魔,你幹什麼?”
  五陽神魔冷笑道:“老夫想帶公主回宮,去見你的父皇!”
  “你不是說他已中了百毒砂死了麼?這殺母之仇人,見他作甚?”
  “皇上不是你父親麼?公主!皇上死了亦好未死亦好,你身為人子,貴為公主,卻是應當去見他一面的!否則良心何安?”
  郭鳳冷笑道:“良心何安,他逼死我生母,良心可曾安過?
  他中百毒砂死了,我郭鳳大不了也一死了之,以謝天地。可這母仇卻是必須報的,郭鳳毫不後悔!”
  “儘管如此,公主還是該隨老夫進宮去見過你的父皇,你父皇此時還躺在龍榻之上,不知是昏迷還是已經死去,公主快隨老夫去吧!”
  郭鳳正在猶豫,突聽得那個黑衣蒙面從大叫道:“姑娘不可前去!朱元璋並未中什麼百毒砂,這一切全是五陽神魔編出來詐你的!”
  五陽神魔一聽,頓時大怒:“孺子,是誰?與周瘋癲怎麼稱呼?你敢壞皇上的大事?”
  那個黑衣蒙面人尚未答話,郭鳳已經勃然大怒了:“五陽神魔!你這老狗!竟敢詐騙姑奶奶!納命來!”隨著話聲,郭鳳已經長劍一挽,向五陽神魔急攻過去。
  五陽神魔一見郭鳳來勢兇猛,劍招奇詭,立即飄身閃開。
  可是郭風此時怒不可遏,只因被詐騙之後,情感與思想中的矛盾弄得她悲痛欲絕,幾欲自殺,過後看來,十分可笑。此時滿腔怒氣盡數變為了殺氣,使出了彭瑩玉從沙場退隱江湖後新創的一套劍法,竟然隨影附形,只逼得五陽神魔接連躲閃,十分凶險,十分狼狽。
  可是五陽神魔也不是泛泛之輩,二十年前做了朱元璋的貼身侍衛,出面擊打周顛,受到戲弄,知道自己武功有成,可是和白蓮教明教的護教高手相比,實在差得太遠。後來苦熬內力,磨打武功,每有新創,也學會了藏而不露。這時被郭鳳一套劍法逼得手忙腳亂,不禁大怒,在移形換位躲閃之際,突然抬手一點,只聽嗖地一聲,一道有形有質的白光從他的手指中射出,竟是一道強絕天下的隔空指力。任何真力,練到一定的高度,氣狀達到一定的飽和,就會具有一種可見的形質。這並不是神話,這其實是一種氣功高功夫。五陽神魔這時的修為,已是大內第二高手,內力已臻絕頂高度。他一指隔空指力點出,立即聽得叭的一聲,竟將郭鳳手中的長劍硬生生點斷成了二截,與此同時,五陽神魔另一隻手,突然無聲無息地一晃,便虛化成了數十隻手,一隻手掌,由實化虛以虛藏實,只一拂便連點了郭鳳身上三處穴道。
  郭鳳手持斷劍,被點中後立在場中呆然不動,只氣得大罵:“五陽神魔!你這老狗!”
  五陽神魔大喝道:“來人備轎抬,接公主回宮!”
  突然,那個黑衣蒙面人,身形一晃,已經欺了過來,一欺近身,便以手中長劍照直向五陽神魔刺去。這一劍刺出時劍尖晃動,嗡嗡作響,劍刃上明叨貫滿了真力,卻又沒有劍芒射出劍尖,正是這內含在劍刃上的真力催幻了劍尖,催鳴了劍刃,使之奇詭莫測,不知是攻什麼地方,使之嗡嗡作響,猶如通靈之物,使人魂魄不安,心生恐怖。
  五陽神魔大吃一驚,身形暴退四丈,躲了開去,等他站穩身形時,那黑衣蒙面人已經解開了郭鳳的穴道,正在對著郭鳳說:“郭姑娘請先退走,讓在下抵擋五陽神魔片刻。”
  郭鳳此時明白,她自己無論是在武功上、心機上、江湖經驗上,都比五陽神魔差得太遠。她只不過佔了師父的餘勢,使對方不敢驟下殺手而已。她對著那個黑衣蒙面人拱手為禮道:“多謝大俠解救。大恩不言報。”言畢,郭鳳身形一縱,便向鍾山南邊飛掠而去。
  這山已被眾侍衛包圍,郭風向鍾山南坡衝下去時,立時受到侍衛攻擊,郭鳳立時將仇恨發洩到了這些侍衛身上。她對著圍攻上來的三個侍衛衝過去,見這幾個侍衛均是左手持盾牌,右手持力劍,便劈面打出一把百毒砂,那三個侍衛見。
  其左手一揚,忙以盾牌擋住上身,誰知郭鳳這一揚乃是虛式,實際上並未打出百毒砂,等三個侍衛盾牌上舉,她卻將百毒砂矮身打將出去,成散形擊打三個侍衛的下肢。這百毒砂乃用是由豆米之大小的鐵砂餵毒所成,比羽箭何止小百倍!密集射出時,誰能防範?又豈時擋箭牌所能擋完的?剎時間,只聽得三聲慘叫響成一片,三個侍衛各人腿上膝上中了無數百毒砂,立時癱軟下去,毒竄血脈,見血封喉,成了亡魂。
  郭鳳眨眼間料理了三個侍衛,便衝進了夜空之中。
  那一邊,五陽神魔見郭鳳衝走,立時從橫裡攔截過去。可是,那黑衣蒙面人卻腳下橫跨,又攔在了五陽神魔面前,而且劍招一發,還是那一招五陽神魔從未見過的劍招,劍尖幻化,不知攻敵何處,劍身嗡嗡作響,猶如通靈之物,奪人魂魄。
  五陽神魔大怒,雙掌一翻,陽掌拍上,陰掌拍下,兩道剛猛無儔的陽剛掌力頓時向那黑衣蒙面人劈空打去。
  那個黑衣蒙面人發出那一奇詭劍招,本是阻擋五陽神魔,並不是真下殺手,五陽神魔不識此招,便以劈空掌力與之對攻,這掌力打出去,可是實實在在要取對方性命的事。那黑衣蒙面人一見,頓時冷笑一聲,腳下一動,從已避開了五陽神魔的掌力,到了五陽神魔的身側,突然將手中的長劍一抖,頓時只聽得幾聲輕響,從五陽神魔那正在變招的手臂袖袍上,掉下幾片被斬斷的布帛。
  五陽神魔又是身形暴退,大吼道:“孺子究竟是周瘋癲的什麼人?快快報上名來!”
  蒙面黑衣冷笑道:“五陽神魔,憑你也配問這個?”
  五陽神魔怒道:“孺子不過憑著幾招奇詭劍法,便想與老夫過不去麼?注意了!”
  五陽神魔話音一落,突然身形晃動,雙掌成抓,向著黑衣蒙面人攻了過去。
  “五陽神抓!”黑衣蒙面人大吼,劍招一圈,頓時從他的劍尖上發出一道氣罩,這一道氣罩正好擋住了五陽神魔發出的五陽神抓隔空抓力,只聽叭叭叭叭叭一陣暴響,力道抵消之處,五陽神魔身子一晃,後退兩步,才拿樁站穩,而那個黑衣蒙面人卻也藉力飄開,掠了出去。
  五陽神魔大喝:“殺了這小子,上!”
  圍在鍾山附近的眾侍衛,因怕郭鳳的百毒砂,更怕她那公主的身份,五陽神魔未叫追趕郭鳳,便誰也不去自討苦吃,一齊留在附近。眾侍衛一聽五陽神魔大叫殺了黑衣蒙面人,立時便圍了上來。
  黑衣蒙面人身份不明,眾侍衛要攻他,卻是毫無顧忌,眾侍衛一攻上來,頓時各施殺著。七八個侍衛此進彼退,倒也攻守有序,蒙面人頓時便大現危機。
  陡然間,蒙面人劍法一變,大開大闔,快如閃電,力沉勢猛,卻叉變化多端,在極猛極快的劍法之中,還掌指齊發,竟然還能起腳踢人,剎時間,五六個侍衛齊齊受傷倒地。
  五陽神魔驚駭失聲:“常家劍法!”
  這人所使的劍法正是開平王常遇春的獨家劍法。江湖人和軍中高手稱這劍法為常家劍法。這套劍法,常遇春本人練成後,也只在採石磯大戰中用過一次,平日衝鋒陷陣,僅一套常家槍法便也夠用,所以常家劍法極小使用。採石磯之戰,常遇春一人獨闖採石磯,飛身躍上三丈高的懸岩城垛,一鎗刺進元將星卜喇先的胸腹,不及拔出,元兵蜂湧攻至,常遇春便以常家劍法於亂軍之中攻殺自如,敵住了上百名元兵元將的攻殺,使後續軍兵攻上了採石磯。
  這套常家劍法據說是武當山一位異人傳授。有人說是張三豐,有人又說不是。只因武當山一共有四個道家流派 正一教武當山駐持派、隱仙派、武當山本派、三豐派。而常遇春本人,從不與人講起他自己的武功根源。有人後來又猜,這套溶劍法、長槍法、刀法、拳法、掌法、腿法於一體的絕妙劍法,乃是劉伯溫的師父黃楚望相授。可是,這套劍法究竟是誰所創,常遇春本人不說,卻是誰也不知道。
  如今黑衣蒙面人一使出常家劍法,頓時嚇得未受傷的幾個侍衛暴退不迭。這些侍衛,均是武林高手或由軍中選進宮的身經百戰武功超人的高手,此時一見蒙面人使出常家劍法,卻盡皆嚇得暴退不迭,可見開平王常遇春這套劍法是何等厲害。當年採石磯大戰,常遇春一個人躍上採石磯,先一鎗刺死元將星卜喇先,後面的明軍,只聽得磯上傳來常遇春的虎吼聲和不絕於耳的喊殺聲,等眾人登上磯後,只見數十名元軍的屍體擺了一地,眾明軍士氣大受鼓舞的同時,才明白常將軍常勝,並非純靠勇武蠻力,那搏殺技能已臻化境。才是常勝的根本。
  眾侍衛暴退開去,那個黑衣蒙面人立即就向外衝去。而且身形晃動間,很快就沒有了蹤影。五陽神魔一聲冷笑,抬手向空中彈出一物,這物體呼嘯著彈上天數十丈後,突然炸開,成為一團火光煙花,十數裡外皆可看見。然後,五陽神魔對眾侍衛道:“追!”
  於是,眾人便掠下鍾山,向南追去。一個侍衛問:“侯統鄰,公主向南逃去,蒙面人向北逃去,咱們該去追誰?”
  五陽神魔道:“不必多問,老夫的藥粉會給老夫引路,跟著老夫追下去便是!”
  卻說郭鳳向南飛掠而去後,飛掠到近百丈遠處,便悄悄又飛掠回來,她一路只覺得不該讓那陌生的黑衣蒙面人為自己斷後,所以又折回鍾山,要看那蒙面人有無凶險。
  她折回鍾山之際,正遇蒙面人使出了常家劍法,重傷了六七個侍衛,向北飛掠而去。郭鳳一見蒙面人突圍,立即便尾隨跟去。
  那蒙面人飛掠到江邊,江邊有一條小船停靠在那裡,那蒙面人一到江邊,便飛掠上船。
  船尾有一個頭戴斗笠的年輕人,一見蒙面人上船,立即問道:“師父,開船麼?”
  蒙面人道:“不忙,還有一人也要過江。”
  “師父,可是太子果真出來了?”
  “不是。說不明白,你別多問。”
  “是。”
  蒙面人走到船頭,將從船頭插在江河沙中定靠小船的竹桿提起,卻又以竹桿輕輕點在岸邊,使小船不被衝走,等著郭鳳追上來。
  郭鳳剛在河岸上現身,那蒙面人便招呼道:“女俠請快上船,五陽神魔的人大約又快追上來了。”
  郭鳳猶豫了一下,立即飄身上船。她一上船,那蒙面人便將小船撐了出去。船尾那年輕人一調舵,船便向長江北岸飛射而去。
  郭鳳站在船中道:“多謝大俠援手之恩。可是,直到如今,小女子還不知道大俠姓甚名誰,是敵是友。”
  蒙面人聽郭鳳如此說,便笑道:“你若是彭瑩玉教主的弟子,咱們就是朋友。但願在下沒有走眼。”
  郭風想了想道:“五陽神魔兩次問你和周神仙是什麼關係,請問,你和周神仙究竟是什麼關係?”
  蒙面人笑道:“姑娘還沒告訴在下,你是不是彭教主的弟子?”
  郭鳳嗔道:“我要你先回答!”
  蒙面人笑道:“我是周師父的弟子。不過,他不承認。”
  “此話怎講?”
  “他老人家說他一生不收弟子。只傳有緣有用之人一點功夫夠辦事就行了。”
  “原來如此。只怕我那師父也是這個狗屁脾氣!他傳我一點武功,只夠自保,不夠殺人報仇。我直到下山,才知他姓彭,還是白蓮教南派教主哩!”
  “果然是彭教主的弟子。姑娘,我們這船將你送到江北,你可速離南京。五陽神魔發出了信號,召集他的四個結拜兄弟,看來不久便會追上來。五陽神魔與他的四個結義兄弟合在一起,在下也無法幫你。所以,你還是儘快離開南京,回家去吧。”
  郭鳳一聽,便問:“我也聽說過五魔霸的事,只是不明究竟,正想請教大俠。”
  蒙面人一邊划船,一邊答道:“大內五魔霸,乃是大內絕頂五太高手,因他們結義為異姓兄弟,所以江湖稱他們為五魔霸。五陽神魔居首、杭州閻王劍居二、陰山邪魔居三、遊方孤僧玉和尚居四,西北王居五。朱元璋清君側,對功臣大開殺戒,將朝中功臣猛將殺得差不多了之後,便改用武林高手護駕以鎮天下的策略,大肆招納八方武林高手子宮中,護藩王以威鎮同打天下的未死功臣。這五魔霸中,內力以五陽神魔居首,武技卻以閻王劍居首。姑娘以後遇到這五人,千萬不要硬碰。”
  郭鳳一聽,頓時沉吟道:“如此說來,我這殺母之仇是不能報的了?”問話聲一落,心中驟然感到了一陣悲傷,雙目無比淒涼地望著滔滔江水,淚如泉湧。
  那蒙面人道:“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大俠請講。”
  “姑娘性烈如火,在下講了,說不定你要出劍殺我。”
  “你要說什麼就說?怎會惹我對你動手?”
  “我想勸你為天下百姓想,這仇不報也罷。”
  “你 ?”郭鳳大怒,下意識地便伸手抽劍,一抽之下,才記起劍已被五陽神魔以指力點斷,腰間只有一掛劍鞘。
  “姑娘且聽在下把話講完,如何?咱們的師門,淵源很深,咱們還有些像師兄師妹,姑娘想動手,在下只好跳江遊走讓開。”
  “你別跳江。你說吧。”
  “如此甚好。朱元璋大殺功臣,是怕這些功臣分他皇權,造成大臣弄朝弄權。他大開殺戒固然錯得厲害,可這宮廷血殺沒有在民間造成兵爭,百姓沒有受累,這一點卻還不可忽視。從元末以來,先是兇人血腥統治,百姓無法再活下去,鋌而走險,死裡求生,驅逐韃子,兵爭大開。韃子被驅後,中原幾大兵家又互爭天下,拉鋸般地爭殺了十幾年。整個中原,哀鴻遍野,血流成河。朱元璋好不容易統一了中原,安定了天下。這十多年來,農民種田了,織婦產布了,蠶商造絲了,販夫走卒安居樂業了。朱元璋清君側殺功臣,殺了許多紳和豪,這事孰功孰罪。誰又能妄加評判?別說姑娘這點武功殺不了朱元璋,就是姑娘練成了絕頂武功殺得了朱元璋,只怕這仇也報不得,我若真的殺了朱元璋,天下勢必大亂,藩王要爭皇位,將帥要報血仇,那時,豈不又苦了天下種田織衣販夫走卒之百姓蒼生?”
  郭鳳一聽,失聲叫道:“你 你和我師父串通一氣來勸我?”
  蒙面人道:“在下可波有這個福緣得見彭教主,在下這話,是家師周顛仙訓示的。”
  郭鳳默然了。她從雁盪山下來,一路也在思索彭瑩玉說的話,可她左思右想,還是為母報仇的願望佔了上風。此時,聽這蒙面人又講出了同一道理的一番話,不禁認真想了起來。
  沉吟半晌,她問:“你是保朱元璋的?”
  蒙面人說:“不是。我乃白蓮教明教舊人,我從感情上講恨不得將朱元璋碎屍萬斷。可是,為安天下蒼生講,咱們只好避而遠之。”
  “避而遠之?那你在宮中潛藏又是想幹什麼?”
  蒙面人沉聲道:“這就不該你問了。姑娘,船要到岸了,你還是上岸回家去吧。寧兒,將你的長劍送給郭姑娘,讓她帶著路上防身。”
  郭鳳沉默了,她領略過這個蒙面人的武功,她見這師徒二人,在浩浩長江之中,在近百丈寬的江面上,在湍急的江流中,將一只小船劃得猶如利箭船快,拋流距離極小,幾乎是直奔對岸一她明白這師徒二人武功高絕,內力極強,只怕在宮中所謀者大。只是究竟所謀為何物,她卻怎麼也想不透。
  船靠岸了。船尾的年輕人解下腰間佩劍,連劍鞘一併遞與郭鳳。郭鳳默默地接過長劍,掛在腰間,走向船頭。那蒙面人以手中竹桿,鉤住岸上一塊怪石穩住船隻,說:“姑娘保重,請直接回家吧。”
  郭風抱拳道:“大恩不言謝,後會有期。”一個“期”字說完,郭鳳突然伸手一抓,一把就將那蒙面人的面巾抓了下來。她在船頭拱手作禮與蒙面人話別,蒙面人又以雙手握住長桿在穩定船隻,全不防備,所以才被她偷襲成功。
  那男子的蒙巾一被扯脫,頓時現出了一張粗獷的臉,那方正的臉略有些長,因此更加英武有力;他的眉毛又濃又長,斜插向額角,顯得威武無比;但他的與眉毛相比略為顯得小了一些的雙目,雖然線條分明,炯炯有神,但卻充滿一種深沉沉的悲哀;他的雙目下面是一條端正的鼻樑,鼻樑下面的一張嘴上下唇閉的很緊,而兩個嘴角卻顯得有些吊,充滿一種無可奈何的宿命感,與他那夜闖宮闌的神秘作為頗不協調。
  郭鳳一看見那雙眼睛,心中就湧起一種同情感。那高大的英武有力的身材與臉型上,無論如何似乎不應該有這麼一雙脆弱的充滿憂傷的雙眼。
  她輕聲說:“你別多疑,我想看清你,沒有惡意。”她一邊說,一邊扯下了她自己臉上的蒙巾。她從天黑不久潛進皇宮,就一直蒙著黑巾。她一扯下蒙巾,一現出那張像日月星辰一般美麗而迷濛著聖潔之光的麗容,那個高大的男子的身子就晃了一下。
  “我叫郭鳳。”她說。
  那男子站穩身形,輕聲說:“我知道。從五陽神魔叫你公主那一刻起,我就猜到了你是誰。”
  “我的名字告訴你了,你怎不說你的名字?”
  “我……”
  “說呀。”
  “我叫常懷遠。但請你別對其他人說。”
  “為什麼?”
  “師父命我辦一件事,要終生隱姓埋名。”
  “原來如此。你說你叫常懷遠?”
  “是。有什麼不對麼?”
  郭鳳一聽完他叫常懷遠,突然睜大了雙眼。她逼問道:“你是開平王常遇春的什麼人”
  “我是他老人家的義子。”
  郭鳳沉默了,臉上突然飛起了二朵紅雲。黑夜中,她感到臉頰一下子發起燒來。她心中暗自慶幸是黑夜,那人看不清她害羞的臉。她卻忘了,以常懷遠那比五陽神魔低不了多少的功力,他應該是目能夜視的。他已經看見她臉色驟然發紅,心中正在驚詫不。
  一陣沉默。
  二個人站在船頭,離得很近,如此一扭捏,倒使得船尾那年輕人不好意思,調開了頭去。那年輕人一調開頭去,卻看見江面上正有一條船急馳而來,他急忙叫道:“師父,有船追上來了!”
  常懷遠一看,失聲叫道:“不好!這是官家的十漿快船,郭姑娘,你快逃走,我在江邊抵擋一陣。”
  “那是五陽神魔追來了麼?”
  “是。你快走!”
  “一起走吧!為什麼老是讓你為我斷後?”
  “不行。在下有事,你若不走,在下可要走了!”
  “你走吧!”郭鳳跺腳道:“你這膽小鬼!”
  船尾那青年怒道:“你罵誰是膽小鬼?我師父出身入死,全是幫別人辦事,一點私利也不謀。我師父有為之身。為什麼要去犯險拚命?”
  郭鳳一聽,忙道:“常大哥,你別生氣。你跟郭鳳一起去雁盪山吧,我姑姑要找你!”
  常懷遠驚道:“你姑姑要找我?她認識我嗎?”
  “我說不清,你快跟我走吧!”郭鳳說。
  常懷遠想了想道:“常寧,把風燈點燃,咱們上岸後,將小船撐出去,讓它自己飄,看能不能把五陽神魔引開。”
  於是,那個叫常寧的年輕人將船調過頭去,點燃風燈,等常懷遠和郭鳳上岸後,一竹桿就將船撐了出去,離岸五丈之後,他才飛身縱出三丈多遠,勢盡之時,竹桿插入江水,點實之後,便藉竹桿的高度,來了個撐桿跳遠,掠上了河岸。
  常懷遠輕喝:“走!”
  三個人便隱進了黑夜之中。這時已是下半夜了。
  天色微明之際,三人已經向北飛掠了數十裡路。常寧說:“師父,再往前走,就是六合了。咱們往什麼地方去?”
  常懷遠停下,將繞於脖子的蒙面黑巾拉上,重新蒙住臉面,只現出兩個眼洞。他說:“天快亮了,郭姑娘請繞道回雁盪山吧。咱們後會有期。”
  郭鳳道:“咱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麼?我姑姑要見你!”一說到這件事,郭鳳的臉又紅了。
  常懷遠道:“在下可沒有答應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咱們就這分別。”他心中說,這姑娘好生無理!
  郭鳳怒道:“你有什麼要事?還是保那什麼皇太子不被他父皇殺死麼?男子漢大丈夫,休要囉嗦,趕快辦完了,隨我去見我姑姑。”
  常懷遠的長徒常寧怒道:“咱們的事三輩子五輩子也辦不完,誰要你來管?你姑姑咱們也不認識,她又不是武林至尊,憑什麼硬要我們去見她?”
  郭鳳一聽頓時大怒:“你這小子好橫?!”
  常懷遠忙道:“郭姑娘息怒,無論你姑姑有什麼大事要見在下,也不能勉強在下是不是?”
  這一句話剛說完,常懷遠忽然大叫:“不好!五陽神魔怎麼又追上來了?”
  一陣轟然大笑從不遠處的一棵樹後傳了出來,從凌晨的薄霧之中,走出了五陽神魔。他身穿市井武林常服。並沒有穿大內侍衛統領的官服,他滿臉鬍鬚,猶如叢林,眉毛上翹,目露兇光。從他的身後另外幾棵樹後,悄默無聲地是出另外四個人來。這幾個年齡盡皆不大,比五陽神魔小十歲二十歲……不等,但一個個走出樹後,盡皆落地無聲,猶如腳不沾土般御風飄行。四人一出來,便各自散開,五個人眨眼間便成了合圍之勢,將常懷遠三個人圍在了一個山丘旁邊。
  常寧大叫:“師父,咱們一路如此小心,五陽神魔怎會追蹤得又快又準?”
  常懷遠沉默半晌,突然失聲大叫:“千里香!?”
  他喊完後嗅了嗅鼻子,說:“姑娘,五陽神魔不知何時,在你身上下了千里香,如此一來,不管你逃到何處,他都能追蹤到你。你只有將身上衣物盡數換過,將此時穿的衣物一把火燒了,否則永遠也別想逃脫他的追蹤。在下先已聞得姑娘衣物上有異香,不過猜想是姑娘家的愛好,可不便多言。如今五魔霸將咱們圍住了,咱們只好拚命衝殺出去再說。”
  五陽神魔冷笑道:“能從我五兄弟的合圍中衝出去的人,天下還未生出來。兄弟們,告訴這三個蒙面小人,你們是誰。”
  一個使劍的人說:“在下杭州閻王劍。”
  一個使掌的人說:“在下陰山寒冰掌。”
  一個手持禪杖的和尚說:“在下玉和尚,神杖一動,杖風便能殺人傷人。”
  最後一個未說話,先用腳在地下一跺,五丈之內的樹木,突然齊齊一震,樹葉紛紛落地,連地上下震動了一下,然後,他才說:“在下鐵靴神西北王,以無影追風鐵靴腿殺人。”
  五陽神魔咧嘴一笑道:“老夫五兄弟都照江湖規矩通了名,蒙面小子,你是周瘋癲的什麼人?快報上名來。”
  蒙面的常懷遠尚未回答,只聽一個聲音從空中傳來:“他是周神仙的嫡傳弟子,卻是無名無姓。你若傷了他,周神仙不出三日,就找到宮中來了。”
  五陽神魔一聽,先是一愕,繼而大喝:“何方高人在側?何不現身一見?”
  那聲音繼續傳來時,有些悲戚了:“九死餘生者,算什麼高人?和尚一個。姓彭。”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失聲。五陽神魔是一聲吼叫略帶恐懼。其他四魔驚嚇失聲。常懷遠師徒既驚又喜。只有郭鳳失聲叫道:“師父!你怎麼纔來?五陽神魔期負你的徒兒,你也不想想臉往哪擱?”
  那個聲音一笑道:“你使出我的‘三江二湖’絕招,即已經對你處處忍讓了。否則,要擒你還會等到現在?侯兄人情做到底,你讓他們三個人離去,不要追捕了。怎麼樣?”
  五陽神魔道:“如真的是彭教主駕到,侯某敢不從命?可是,江湖傳言,彭教主早在驅除韃子、紅巾軍起義時,便將教眾送進紅巾軍,而出走淮西,不知所終。又傳說在瑞州戰死。還有傳說在杭州戰死,在徽州戰死。更有傳說,說彭大師出家為僧的圓寂在寺佛堂中,有一尊彌勒佛的佛像,可接引有緣者直去兜率天,彭教主是被接引去了兜率天成了正果。
  彭教主如果侯某五兄弟網開一面,請現金身一見。”
  那聲音嘆道:“看來老衲今日不見人還真不能善罷甘休了。”話音一落,場中已經多了一個和尚。
  郭風作禮道:“徒兒叩見師父。”
  “免禮。”老和尚說。伸出手指,向著郭鳳腰間衣物一彈道:“我已將你身上所受的千里香解去。你這就去吧。”
  “師父讓徒兒到那裡去?”
  “你想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只是別再去皇宮。為師早就對你說過,朱元璋不是你這點武功就殺得了的,為百姓想,為人倫想,也不該你去行刺的。你們去吧。”
  郭鳳恨聲道:“師父!徒兒恨你!”
  “我知道你恨為師。”
  “你故意不傳我足夠的武功!你故意不讓我報仇!”
  “我當你師父,本來就是上了周癲的當。你以為我白蓮教明教的人,個個都是意氣用事,逞匹夫之勇,不管天下蒼生的自私莽漢?”
  郭鳳一聽,猛地哭喊起來:“你不是我師父!你沒當我是你徒弟!我恨你!我恨你!”一邊喊著,一邊猛衝出去,五魔霸互相望著,卻不敢動。
  彭瑩玉向常懷遠道:“少俠請跟去照護她,防她自殺。”
  “是。”常懷遠拱手作禮道,帶著常寧隨後追去。
  五陽神魔道:“彭教主這些年歸隱山川,原來是修練神仙功法去了。侯某這就告辭。”
  西北王大叫:“大哥,他是真的彭瑩玉麼?”
  五陽神魔寒聲道:“兄弟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閻王劍沉聲道:“咱們可別被人騙了,放走了正點子。”
  五陽神魔道:“眾位兄弟不必起疑。彭教主在場外說話時,人在何處?眾兄弟有誰查看清了?彭教主現身之時,從何處掠來,用的什麼身法?眾兄弟有誰看清了?”
  四魔霸經此一問,頓時無聲。
  彭瑩玉道:“多謝侯兄賞臉。西北王請站穩了,和尚露一手給你看看。”
  那四位魔霸頓時作勢以待,不明白彭瑩玉要顯什麼神功鎮人。
  五陽神魔忙道:“彭教主請勿傷了在下的兌弟。”
  “不會。你放心。”彭瑩玉說,抬腳在地上一跺。他這一跺很輕,就像是輕輕提起,放得稍重一般。誰知三丈開外的鐵靴神西北王,突然一聲大吼,被震得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飛上了天去,飛起二丈之後,方才落下地來,仰面八叉地摔在地上。
  彭瑩玉笑道:“這是隔地傳力的內家功夫,不是蠻力震落葉。”
  彭瑩玉話音一落,只聽場中一聲大吼,閻王劍、禪杖遊神玉和尚、陰山塞冰掌,三個人同時一聲大吼,三個吼聲合在一起,猶如一人吼一般,同時飛身而起,各自發出一招殺人絕活,同時向彭瑩玉攻去。閻王劍一劍攻出,場中頓時罩滿了成百上千的劍影;玉和尚一禪杖橫掃出來,場中頓時響起一陣陣暴響,那是禪杖橫掃出去之後,不住變換攻擊角度和方位造成的氣流劈響;而陰山塞冰掌則以他的寒冰掌絕活攻擊彭瑩玉,雙掌拍出寒冰掌力,場中溫度頓時變得哈氣成冰,寒氣透骨。
  三魔霸大吼之時,彭瑩玉一動不動,只在三人攻近身周一丈之後,他才身形一晃,直向玉和常欺去。他一晃就到了玉和尚身後,再一伸手便拿住了玉和尚的禪杖,以玉和尚那九尺長的禪杖去格閻王劍那招“百幻一實”閻王刺,同時又以另一隻手向著陰山寒魔拍出一掌劈空掌力。
  場中又傳出於一聲大吼,仍然是三個魔霸同時大吼,猶如一聲,只是這一次的吼聲,已經不是發聲助威的揚威吼,而是充滿驚駭的恐懼叫。叫聲之中,只見閻王劍的長劍一聲脆響斷作了兩截。而彭瑩玉的正宗佛門劈空掌力發出後,寒風頓斂,陰山塞魔倒飛出去三丈,才跌落在地上。而玉和尚落地後一個踉蹌,連躥三步才拿樁站穩。
  場中一片寂靜。
  五陽神魔向著站在場外的彭瑩玉拱手道:“多謝手下留情。”
  彭瑩玉道:“多謝你沒有出手。”
  五陽神魔道:“眾兄弟,認清沒有?是真彭教主。”
  彭瑩玉笑道:“如假包換。”
  五魔霸一齊拱手道:“告辭。”
  彭瑩玉還禮道:“請恕不送。”
  五魔霸展開身形,折回京城而去。彭瑩玉等他們去遠,才身形一晃,倏忽不見。
  這時,天已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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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險亂人倫

  郭鳳沖出去,一路大哭失聲,不辨方向,衝進了早晨的薄霧之中。她大叫“媽媽!女兒不孝!女兒無能!”她在昏熱和悲痛之中沒有喊全一句話,但意思卻是很明白的:她無能殺得朱元璋,不能為母報仇,所以算是不孝。
  她一邊昏跑,一邊大喊大叫,“好卑鄙的和尚 卑鄙!你收我作弟子幹什麼?為什麼不教我真實功夫?”
  突然,她站住了,她看見晨霧之中,站著一個黑袍蒙面人,一聲不響地阻攔在道路中間。
  “你是什麼東西?敢阻攔姑奶奶的路?”
  那個蒙面人一聽,頓時冷笑起來:“好兇橫的公主!和朱元璋的脾氣一模一樣!”
  “你究意是什麼東西?”郭鳳大怒,一聽把她和朱元璋並提,她的滿腔悲憤,頓時便發洩向了這人。她的佩劍被五陽神魔抓斷了,常寧把他的佩劍給了她。她如今便拔出常寧給她的佩劍,刷刷刷刷便是一招“四穴刺”攻了過去。她對這個無緣無故擋她去路的蒙面人恨極了。她出劍如閃電,決意要一招殺了這人,以洩心中之憤、
  那蒙面人對如此兇狠的劍招,竟然不避不讓,只在劍尖快要及體之際,忽然側身斜跨一步,同時倏地伸出右手,二指並攏,在郭鳳的劍身上一砍。只聽當地一聲,郭鳳的長劍,立即斷成了兩截。同時,那人回手一點,頓時又點了郭鳳身上三處穴道,接著,伸手挾起郭鳳,便向西南方向飛掠而去。
  郭鳳一招尚未使完,就被這蒙面人以指劍功夫敲斷了長劍,同時被這蒙面人製了穴道,挾持而去。這一切都只是在眨眼之間發生的事情。這人飛掠而去,快逾奔馬。直到這時郭鳳才從內心恐慌起來,不明白這人為何要挾持自己、要挾持到哪裡去、挾持去幹什麼?
  “你要幹什麼?你這畜生!”她任性慣了,怕歸怕,罵歸罵。
  “我要幫你一個大忙。”那蒙面人一邊飛掠、一邊回答。
  “我不認識你,你幫我什麼忙?”
  “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
  “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郭妃的女兒,朱元璋的女兒。我沒說錯吧?”
  “你放開我!你這狂徒!”
  “我帶你去一個好去處。”
  “去哪裡?”
  “暫時不告訴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說你要幫我一個忙?”
  “正是如此。”
  “你要幫我什麼忙?”
  “幫你 ”那蒙面人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然後才說:“我帶你去找一個人。這個人可以起兵為你去攻打朱元璋,這個人還會納你為皇妃!”
  郭鳳大驚,駭然道:“普天之下,唯朱元璋是皇帝,哪裡鑽出什麼皇帝納我為皇妃?”
  “大漢國。”那人簡單地說。
  “大漢國?這大漢國在那裡?”
  “在它該在的地方。”
  “究竟在哪裡?”
  “在它該在的地方。”那人一邊飛掠,一邊重複了一遍。
  “大漢國為何方之國?”
  “中原之國。”
  “中原只有朱元璋的大明之國,哪有什麼大漢國?”
  “有。時機一成熟它就應運而生了。”
  郭鳳沉默,突然想起曾聽姑姑講過,陳友諒早年自立為帝,國號便叫“漢”,年號為“大義”,存在了三年,就被朱元璋滅了。陳友諒的兒子陳理文在武昌以“德壽”的年號堅持了兩年,又被朱元璋滅了。如今這人竟然要將她劫去做大漢國的皇妃?
  郭鳳驚駭失聲:“你在說陳友諒的大漢國?”
  “不簡單。到底是世家出身。連陳年老穀子都記得。”
  “你這畜生,你放開我!”
  那人不停飛掠,冷笑道:“叫什麼?落在老夫手中,有你叫喊的餘地嗎?”說著順手點了郭鳳的昏穴,郭鳳便昏迷過去了。
  常懷遠與他的徒兒常寧隨後追出來,相差不過片刻,卻怎麼也追不到。追到郭鳳被劫的附近時,常懷遠憑著特殊的江湖經驗,聞到空氣中有一種特別的異味:不是千里香的香味,卻又極像千里香的香味。他猜想,這味道可能是彭瑩玉沒有解盡。也可能是彭瑩玉的解藥另有異味。他想了一陣,便順著這股異味追了下去。
  潭王朱梓到長沙就藩已經好久了。可他心中卻一天也沒有安寧過。他從不理事,整日喝酒玩色,與幕僚吟詩作對,聊作消遣。
  有一天他喝醉了。他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他感到有人捏住他的嘴角,餵他服用了一點什麼東西。他醒了。
  他一醒來,便看見床前站著一個黑袍蒙面人。
  這個黑袍蒙面人救了他兩次。第一次是在韓林兒的宏妃玉如意偽裝歌女以鐵琵琶之弩釘暗殺他時,是這個蒙面人抓起他扔出去,另以長劍運吸字訣吸走了弩釘。第二次是三世天魔女要他交出子母夜明珠,並殺死殺傷無數侍衛時,又是這個蒙面人打敗了天魔女。當時朱梓兩次留他都沒有留住。不想今夜他自己來了。
  朱梓從床上坐起,那人忙取過錦袍遞過去。這與他在眾人面前的矜持態度截然相反,此舉顯然對朱梓又執禮甚恭?朱梓連忙站起,接過錦袍披在身上。
  那人道:“此時是半夜,當值的奴僕又被我製了睡穴,床上的於王妃也被我製了睡穴。咱們可以慢慢地談。主公請先坐下,受小人一拜。”
  朱梓一聽那人稱自己為主公,而不稱王爺,心中一震,口中卻不知該怎麼回答。他走到桌邊坐下,想了想道:“大俠可否取下蒙巾,讓本王先看看尊容?”
  那人站在屋中,見朱梓仍以本王自稱,便不忙著下跪見禮。他取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張清臞的面龐。
  “本王與大俠從未見過面?”朱梓說。
  “沒有。”那人說,“你出世之後,一直在深宮。而那時,在下卻在深山苦練劍術。”
  “大俠究意是誰?”
  “在下未曾隱姓埋名之前,姓崔名字叫崔子鍵。”
  朱梓一聽,頓時從椅子上猛然站了起來,連披在身上的錦袍都滑落下去了。他失聲道:“崔…子鍵?”
  崔子鍵目不轉睛地看著朱梓遭:“主公可曾記起小人是誰?”
  “不記得。”朱梓說,退回椅上,披好錦袍,傲然道“本王從不知道崔子鍵是何方英雄。”
  那人一聽,雙目中突然湧上了滿眶淚水。“主公一聽崔子鍵之名,頓時受驚站起,明明是記得崔子鍵的。如何卻又口稱不認得?”
  朱梓道:“大俠請回覆父皇,朱梓受藩潭州,感恩不盡,從不敢心有異志。請父皇放心。”
  崔子鍵一聽,頓時跪下身子去,涕淚道:“原來主公心疑崔子鍵是受了朱元璋的派遣,前來試探主公是否忠心。主公,小人崔子鍵,這一手崔家劍法,是誰也冒充不了的。十幾年前,老主公陳友諒在世,崔子鍵便以一手崔家劍揚威漢國。這次崔子鍵一路尾隨主公來潭洲受藩,也是受了老主母的委託,一路暗中呵護。老主母在主公離京時,不是將甚麼都告訴你麼?”
  朱梓道:“誰告訴了本王什麼?”
  “老主母,你的母親,她不是將你的身世告明暸主公了麼?”
  朱梓站起身子,傲然道:“誰告訴了本王什麼?大俠請回應天去吧,朱梓忠於父皇,不敢謀逆,大俠不必試探了。”
  崔子鍵突然挺起腰桿,道:“汝兒將何往?”
  朱梓一怔 這是他臨就藩離京時,去向他母親辭別,他的母親問他的話。這人怎麼知道?
  崔子鍵又道:“主公回答:‘就藩主國’。老主母問:‘汝國何在?’主公答:‘在長沙’。老主母又問:‘何人封汝?’主公當時一無所知,答道:‘受父皇所封。’老主母厲聲問:‘汝父何在?尚能封汝?’”
  朱梓上前一步,以手去掩崔子鍵之口道:“別說了!別說了!我認將軍,只求將軍不要說了!”
  崔子鍵一聽,頓時跪了下去,雙手抱著朱梓的腳,失聲哭道:“主公終於認崔子鍵了麼?主公終於認崔子鍵了麼?”
  朱梓彎下腰去,抱住崔子鍵的頭,涕淚道:“離開應天之時,母親說將軍還在人世。將軍果然還在人世!將軍啊 !”
  朱梓喊完,泣不成聲。
  主僕二人抱頭痛哭,哭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
  崔子鍵說:“請主公坐好,人小要重新見禮。”
  朱梓說:“將軍與漢皇友諒公是結義兄弟,應是小姪見禮老叔。”
  崔子鍵道:“結義不搶主僕大倫。主公請坐,小人見過禮後,還有正事要說。”
  朱梓不再推辭,兩個先後見禮後,在桌邊靠桌坐下。
  崔子鍵道:“老臣要先講一件大事。”
  “將軍請講。”
  “數月前,胡惟庸謀逆案發後,如今李善長也被牽連進去了。”
  “這 ”朱梓大驚,“官報未曾發到,將軍是怎麼知道這消息的?”
  “那是我的人用飛鴿傳書送來的消息。”
  “你的人?”
  “小人為主公準備了一支軍隊,約有七千人左右。兵不多,但均是能徵善戰的舊人。大多是武林高手,以備主公異日有用。”
  朱梓沉聲道:“將軍是有心人。可我能反麼?”
  “能。為何不能?主公有一萬二千親兵。加上小人的七千,已有二萬之數。此數與朱元璋的百萬兵馬相比,固然微不足道。但朱元璋殺劫太重,天怨人怒。只要有人舉起義旗,何愁八方之士不響應?”
  “此事太過重大,不要妄議。”
  “如此,小人還是先說惟庸、善長一案的消息吧。”
  “老叔快講。”
  “胡惟庸謀逆案是真謀逆還是假謀逆,咱們姑且不去說它。只說胡惟庸謀逆案發生後,照例誅九族。丞相李善長之弟存義,與胡惟庸結兒女親家,在連坐之列,當同斬。朱元璋念他是善長之弟,赦他死罪。善長持功自傲,竟不入謝。此舉頗引朱元璋不滿。二月前,李善長建府第大廈,向信國公湯和藉衛卒三百,竟不先奏請朱元璋,豈不惹朱元璋犯疑?到得丁斌被逮,咬了善長,由是扯出了一大群文武官吏,內中竟有主公你的岳父于顯和妻弟於琥。你想想,你縱然千誓萬誓,信誓旦旦,朱元璋又豈會對你毫無疑心?主公你是在朱元璋身邊長大的,你想想朝中所生之殺劫,哪一件不是由疑心而起?”
  朱梓心動,沉吟不語。
  崔子鍵道:“主公就藩長沙,卻永無冊立為太子的可能。
  一者是太子已立馬後之子朱標,二者主公的母后,當日是老主公漢帝的寵妃,朱元璋豈會視作嫡系?主公一路西來。形態反常,只怕早已引起道行和尚的注意了。”
  朱梓道:“道行及是朱元璋安在我身邊的坐探,這點我十分明白。一路上我極力拉攏,總感到與他不能一拍即合。我不是由皇子朱棣,能將朱元璋安在他身邊的道行和尚心為己用。道行始終不能為我所用,想是朱元璋對他專有所囑。老叔,我當怎處?”
  崔子鍵道:“悄悄練兵,廣納文武,暗作準備,以待時機。”
  朱梓暗想:別的路,大約也是沒有的了。於是,遂信崔子鍵、暗中謀反。
  如此也非一日。那崔子鍵自去江湖到處召兵買馬,佔山為王。為朱梓謀反在外暗中準備兵馬。他去南京城中探聽消息,暗中查得朱元璋那從小被郭玉英偷走的公主藝成下山,為母報他,卻又武未大成,殺不了朱元璋,以至悲憤交加,心態失常。他便點了郭鳳的穴道,將郭鳳擄來長沙,不管能否起兵謀國,先要以朱元璋之“女”配朱元璋之“子”,羞辱朱元璋一番。
  那彭瑩玉自紅巾軍起兵之後,因教內不能精誠團結,以至起義之初期,四處兵敗。加以教內傾軋嚴重,他失望透頂,憤而隱世。他淡泊名利,更淡泊人情,救了郭鳳一命後,便回雁盪山去了。一是他將郭鳳委託給常懷遠後,放心多了,二是卜出郭風不經大磨大難,不會回山苦練,並枯守荒山,以期時日,直等朱元璋天年之後,不足以成大器的。和尚總是相信宿命的。和尚中的高人以為自己可以練成宿命通,並且照宿命觀的某些規律辦事,極力成全。殊不知雅俗同源,都出自於同一人性。宿命通,未來通,如不是故弄玄虛,人類怎麼還總在苦難中徘徊?怎麼枉有高人,竟不能將人世之惡消減一分,將人世之善增長一分?
  郭鳳被帶到了長沙。
  還是夜半時分,崔于鍵挾持著郭鳳來到了潭王府。
  “啟稟主公,小人給你帶來了一位王妃。”
  “甚麼?”朱梓大驚。“你給我帶來了一位王妃?”
  崔子鍵將郭風扔在地上道:“此女可還差強人意麼?”
  朱梓道:“這女子是從哪裡弄來的?”
  “從應天京城。”
  “這是誰家的閨女?”
  “主公先勿問這女子是誰家閨女,先將她臨幸了再說。”
  “這怎麼成?”朱梓不悅道,“我雖身世迷離,但乃讀聖賢之書長大的。此女若是門當戶對,盡可明媒正娶。此女若是青樓雅姬,盡可加倍添資。為何要趁其昏迷不醒,強加臨幸?
  那等作為,不僅非正人所為,亦毫無人道之樂趣。不可取!不可為!”
  崔子鍵愕道“少主怎麼全無當年老主公之豪氣?哪來那麼多酸文臭禮?朱元璋當年若像你這樣多愁善感,滿口聖賢,只怕這天下還輪不到他坐。請主公將這女子臨幸了吧!”
  朱梓怒道:“你想害我麼?”
  崔子鍵道:“小人不敢!”
  “那麼你怎地一再要我行此下流之事?”
  “請問主公,這女子美不美?”
  “美。美極了。只是眉宇間,煞氣太重。只怕明媒正娶也無法相處。”
  “主公既然明白這一點,何不便趁機享此國色?此女的武功已入極流。醒來之後,只怕對主公安全,還有不便。請主會趁此時機將她臨幸了吧!”
  朱梓奇道:“老叔一再要我臨幸此子,究竟這中間有什麼隱情?”
  “朱元璋當年強我主母就範,要雪此仇此辱,全著落在此女身上。”
  朱梓大驚:“此話怎講?莫非這姑娘與朱元璋有什冬淵源麼?為何我在宮中從來沒有看見過她?”
  崔子鍵沉默半晌,終於說出了真話:“此女乃是朱元璋的親生乏女。乃是很多年前被朱元璋扔碗擊額,羞憤自殺的郭妃之親生之女。她從小被其姑姑郭玉英從宮中偷偷帶走,如今下山尋仇。主公臨幸了她,也算是出一口惡氣!”
  朱梓怒道:“你 !”但他只喝了一聲,立即便止住了話。他體味這老一代的仇恨之深,已經到了不擇手段也要思謀報復的地步。從崔于鍵那個角度出發,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合情合理的必然?他想了想道:“老叔,咱們既要思謀復辟,自然就不能義氣用事。以至小不忍則亂大謀。更不可行有失禮義之事,招至天下人非議,失了王者之風。這位公主,也如我等,皆是朱元璋的受害者。請老叔解了她的穴道,放她走吧。”
  崔子鍵嘆道:“哎!主公行事,如此顧慮重重,既怕遭天下人之蠢言,又怕違聖賢之呆訓,只怕事不得成也!向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方有人懼之,方有眾擁之,方有神助之。
  主公既然不要此女,崔子鍵也只好趁其昏睡,棄之荒野,讓她自去。”
  朱梓忙道:“棄之荒野,如遇歹人,令她怎處?如遇野獸,令她何活?老叔將她棄之荒野之際,務請先解了她的穴道才好。”
  崔子鍵嘆息一聲,將被點了昏穴的郭鳳又挾持出了王府。
  崔子鍵將郭鳳持到長沙郊外,丟在瀏陽河的一處沙灘上。
  郭鳳自從被崔子鍵劫持後,每隔一定時間,崔子鍵就在郭鳳身上加一次禁制。從南京到長沙,近一千二百里陸道,這崔子鍵竟令手下弄了驛車,十數人扮了官軍,路引等物一應齊合,四五天時間就到了長沙。每日令人餵昏迷不醒的郭鳳一些肉汁延續生命。崔子鍵到了長沙後,令部下留在外面,他趁黑一人弄了郭鳳去王府。不料朱梓不受,還令他放了郭鳳。
  如今崔子鍵將郭鳳丟在沙灘上,心中卻還恨意難消。他退著走了幾步,又站住了。
  崔子鍵站在沙灘上,一看見郭鳳那張絕美的面容,頓時想起當年陳友諒的宏妃閣氏被朱元璋令人從戰俘船上押走、押上朱元璋的戰艦,被強行臨幸的羞恥,頓時恨意上湧,總想要在這個少女的身上打點主意,以報當年主母被迫從人之恥。
  他本已離開郭鳳,往回走了十幾步。如今不禁想:朱梓款酸文,何不就由他自己來親雪此恨?
  崔子鍵抬起腳步,向郭鳳走了過去。
  他只跨出一步,立即便停住了。他調頭向左邊沉聲喝道:“誰?滾出來!”
  從河邊的一叢翠竹後面,走出一個蒙面人來。這人腳步沉穩,但踩在鬆軟的沙上,卻一無痕跡。這踩沙無痕的輕功,比踩雪無痕更難。因為雪有水份凝固,一經積聚,比沙粒的受壓要強。這踩沙無痕,實際上是一種更見功力的輕功。
  崔子鍵也是黑巾蒙面。那蒙面人走到離崔子鍵三丈之處停下。兩個蒙面人四只眼眼從蒙巾黑洞中對視著。
  崔子鍵沉聲道:“閣下是周神仙的什麼人?”
  那人沉聲道:“你既已認出在下與周神仙有些淵源,說話當客氣些。倒是閣下你,我曾在中原遇見過你三次。三次我追蹤你,終因功力差那麼一點,被你走掉。閣下行蹤詭密,武功又極高,閣下當是有為之人在行有為之事。閣下究竟在幹什麼?為什麼從不以真容見人?今日又將朱元璋的公主劫持來長沙送去潭王府幹什麼?為什麼送進去後不到半個時辰,又挾持出來扔在沙灘上?為什麼本要離去;卻又滿目怨氣,再走向被製了昏穴的公主?”
  崔子鍵冷笑道:“閣下跟蹤了老夫三次,你可知道老夫跟蹤了你幾次?”
  “有三次。”那蒙面人想了想道。
  “你以為你的秘密老夫一點不知道?”崔子鍵冷笑道。
  “你知道什麼?”那蒙面人頓時大為緊張。
  崔子鍵冷笑道:“你與老夫退下,老夫可以不將你的秘密抖開!你若要管老夫的事,老夫說不得也只好將你的秘密抖出去了。”
  正在這時,只聽從瀏陽河的對岸傳出一個喊聲:“告太平!”
  這喊聲一起,那個黑衣蒙面人頓時大喜,失聲叫道:“師父!”
  而崔子鍵,一聽到這個蒼而不老,略帶調侃的喊聲,頓時大吃一驚,幾乎是本能地身形後縱,連晃几晃便失去了蹤影。
  黑衣蒙面人在河這邊向著河那邊跪下道:“徒兒叩見師父。”
  那個喊“告太平”的聲音在瀏陽河那邊道:“免禮。你這就送公主回家去吧。”
  “這個 !”
  “去吧。要辦的事放一下也無妨。這公主刁橫得很,你不送她回家,只怕她不會回去。”
  “是。徒兒遵命。”
  “去吧。告太平!”那蒼老調侃的聲音喊過之後,便不再響起,顯然已經走了。那個黑衣蒙面人這才走到郭鳳身邊,查看片刻,為她解了穴道。
  郭鳳醒過來後,躺在河邊沙地上睜開雙眼。她一看見黑衣蒙面人,頓時彈身而起,一把抓住黑衣蒙面人的手臂道:“常大哥,是你麼?”
  那人正是常懷遠。他在路上將常寧吩咐走後,便沿著那股味道一路跟蹤走去,追上了驛車,路上無法下手。便一直追來了長沙。
  “是我。”他回答。
  “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長沙。”
  “長沙?我怎麼會來到長沙?哦,明白了,是那個黑袍蒙面人將我弄來了長沙。常大哥追來救了我?”
  “就算是這樣吧。”
  “那個黑袍蒙面人呢?”
  “他被我師父嚇走了。”
  “周神仙?”
  “正是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呢?”
  “走了。”
  “哎!遇而不識,也是郭鳳無緣。常大哥,你跟我回山去吧,我姑姑要見你。”
  “好。我跟你去。”常懷遠說。他心中說:我只好跟你走一趟了,不然,你會回山嗎?
  郭鳳一聽常懷遠願意跟她回山,頓時高興得猶如小鳥兒一般,身子一晃就掠了出去,道:“那就快走。天明時分,咱們再在前頭買馬而行。”
  二人走了,消失在黑夜之中,瀏陽河的河水緩慢地流著,響聲平和。這響聲和河邊的蘢蘢翠竹的沙沙響聲相比起來幾乎跡近於無聲。崔子鍵走後,喊“告太平”的那個聲音走後,常懷遠和郭風走後,河邊就安靜下來,恢復了只有天籟之聲的寂靜。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一蘢翠竹下面的河水之中,突然悄默無聲地側身浮起了一顆頭。這顆頭,一直側身埋在水下,有一只耳朵略微露出水面,那是為了偷聽河灘上發生的一切。而這顆頭的嘴巴,一直含著一根很長的軟管。這軟管是用做油布傘的桐油漆布做成的,出口綁在遠處的一塊石頭上,露出水面而又不會被人發覺。這人便口含這棵軟管作吸氣之用,長時間潛于水下。他只露出一只耳朵於水面,偷聽河灘上的動靜。如此潛藏,竟將河灘上的一應大高手,盡皆隱瞞了過去。
  這人鑽出水面,又啼聽了半晌,才慢慢走上岸來。他穿著一襲僧袍,光著一顆和尚頭一赫然正是朱元璋為潭王朱梓配備的佛教師傅道行和尚!
  道行上得岸來,立即展開輕功,沿河而去,然後他在一處地方過了瀏陽河,直奔朱元璋的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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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寧見閻王,不見賊王a

  常懷遠隨郭鳳來到了雁盪山。
  雁盪山,是一座奇異之山,充滿神秘。古代典籍中傳說雁盪山頂有一個巨大的大池,每逢秋季,群雁歸此度冬,所以此池就稱為雁盪,此山也就被稱為雁盪山。據志典考證,這個雁盪方圓十裡,具體地點在今雁盪山芙蓉峰頂。沈括記述雁盪山時,這個雁盪就已乾涸了,只有更遠古一些的典籍中,對這個神秘存在的雁盪有明確記敘。
  雁盪山形成於六千萬年前,它是由火山噴出的流紋岩類構成的。它有一種獨特的地貌現象,在地貌學上稱為古夷平面。在一處相對的區域內,火山噴發的流紋岩石,因千萬年的流水浸蝕,即沈括大奇士稱之為“水鑿”的自然現象,造成了這一區域內的深溝巨壑,模樣極像黃土高原上的溝壑。中國最大的一部線裝書《古今圖書集成》中,有古人用古國畫技法“奇形恩頭披麻流皴筆法”畫的一幅雁盪山圖,沈括注文字說:“雁盪諸峰,皆峭拔險怪……自下望之則高岩峭壁,從上觀之適與地平,以至諸峰之頂,亦低於山頂之地面。”
  站在山頂,遊者會看見山巒齊一,相對平坦的一片山頂。
  可是如若掉以輕心,走至岩邊會嚇得心臟停止跳動,被那岩石堅硬,石形陡峭的五六百丈高的深溝巨壑嚇得靈魂出竅。那迷宮一般的深溝奇峽,轟雷似響的流水,抬頭落帽不見頂的龍湫大瀑布,卻又令人留連忘返,入仙境而不思離去。
  郭鳳帶著常懷遠穿溝走峽,來到了神仙岩玉風門。
  一進雁盪山,兩人便已取下了蒙面黑巾。到了神仙岩,門人早已通報,十數人迎至岩口關隘門外,擁著二人到岩頂。常懷遠進關隘之時,見關隘上書有玉鳳門三個大字,才知這就是才開宗二年便已聞名江浙的一派劍門“玉鳳門”。
  常懷遠止步道:“一路東來,公主為何不提起玉鳳門之事?原來公主就是名震江浙的‘劍中劍’女俠?”
  郭鳳笑道:“那等匪號,常大哥何必提起?請。”
  上得岩頂,只見岩頂有十數間精緻小屋,樣式卻巧構奇築,不管是在凹曲面的屋頂,還是起翅的屋角,都很像宮殿,只是規模上小得多罷了。大廳正中,一塊懸匾上大書著“仙霞宮”三個大字。
  兩個女門人扶著一個不到五旬的婦人,站在屋子中間。這婦人手持一根烏黑的龍頭枴杖,看上去似乎非常柔弱,全然沒有一點內力武功。
  郭鳳先拜見老婦人:“姑姑,鳳兒回來了。”
  拜畢起身,她指著常懷遠道:“姑姑,你叫鳳兒在江湖中遇到常懷遠便給你帶回來。鳳兒給你帶回來了。這便是常懷遠。”
  常懷遠上前見禮道:“晚輩常懷遠,見過郭前輩。”
  這老婦人便是郭玉英,她笑道:“好極了。常大俠請坐。”
  坐下之後,僕人奉上茶來,郭玉英便道:“鳳兒,你將在場之人帶下去準備宴席,我有話要與常大俠單獨談。”
  郭鳳帶著眾人下去後,郭玉英道:“常大俠的師承可否告知老身?”
  “晚輩的師父是明教護教散人周顛。”
  郭玉英道:“常大俠是周神仙的弟子,在武林中輩分極高,算起來與老身是同輩。只是其中有一件事,便老身又必須以長輩自居,不知你知不知道?”
  “晚輩不知。”
  “當年開平王常遇春收你為義子時,你大約是十一二歲年齡。你將十數個戰亂造成的孤兒收在一起,以保護人自居,很得周神仙賞識。開平王常遇春收你為義子後,周神仙回到朱元璋的坐船,朱元璋問:‘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周神仙說:‘常遇春為你收了一個駙馬爺。’朱元璋知周神仙遊戲風塵,卻又武學精湛,心中不悅,口中卻沒說什麼。這件事在明軍中廣為流傳,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常懷遠垂目道:“軍中玩笑,千奇百怪,不足為訓。”
  郭玉英抬手道:“非也。後來發生了郭妃被朱元境扔碗擊傷,悲憤自殺的事,老身受托,帶了年僅三歲的郭鳳逃出大內。在路上受到五陽神魔追捕,被天聖女師父救下,卻又帶到龍鳳皇帝韓林兒宮中,扣下小公主以作人質。以後戰亂又起,老身帶了郭鳳再逃出來,故意反其道而逃,往戰亂地帶逃去,躲過了天聖女的追捕。老身逃到石門山附近,遇到周神仙正在傳你武功,他將我帶至一邊,囑咐我道:‘這小朱葆與我那徒兒有點姻緣,你日後放在心上,不要作梗。’周神仙這個吩咐,老身一直記在心中,從未忘懷,所以才令郭鳳在江湖上遇到你後,務必將你帶回來。”
  常懷遠大驚道:“你……”
  “我要為你和鳳兒在這仙霞宮中完婚。”
  常懷遠驚駭得跳將起來:“不可!”
  “為何不可?”
  “我師父遊戲風塵,從不管三界中之事。他老人家哪會說什麼姻緣一類的話?”
  “老身若是有半分捏造,天誅地滅!”
  “還是不可!”
  “為何還是不可?”
  “晚輩一生, 與一件十分凶險而又勞累的事情連在一起,可沒有工夫過那夫妻間的兒女日子。”
  郭玉英道:“這事情我知道。”
  “前輩知道什麼?”
  “我的郭鳳的師父彭瑩玉講過,說周神仙的弟子常懷遠不斷地將明教舊人中被朱元璋屈殺的幸存者,源源偷渡到太行山深山老林中的一個村子,這個村子名叫濟忠村。你指的就是這件事?”
  常懷遠大驚失色,沉默半響,才道:“前輩沒對別人講過此事吧?”
  “沒有。老身乃明教舊人。有不相干的人知道了,老身拚命也要殺之滅口。老身怎會對別人講?”
  “如此最好。晚輩告辭。”常懷遠站起身來。
  郭玉英一聽,頓時失聲笑道:“常大俠要走?”
  “是。晚輩大事在身,不敢久留。”
  “你怕鳳兒?”郭玉英笑道。
  常懷遠的確是對這郭鳳十分懼怕。他怕她那潑辣刁鑽殺氣騰騰的性格。作為陌生人、作為武林人、作為友人、或作為敵人,他並不怕這一點。可是,如若要和這郭鳳成為夫妻,他就不寒而慄了。
  常懷遠尷尬一笑道:“晚輩告辭。”
  郭玉英道:“常大俠且慢離去。有一個人你得見見。”
  “有誰人晚輩非得一見?”
  “彭教主。”
  白蓮教明教的人,因彭瑩玉曾為白蓮教南派教主,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均以彭教主相稱。郭玉英話音一落,只見從廳後走出一個高大威猛的老和尚,正是在鍾山救了他們三人的那個彭瑩玉大師。
  常懷遠連忙行跪拜禮道:“晚輩叩見彭教主。”
  彭瑩玉道:“賢姪快快請起。朱元璋登基第一年,就將我白蓮教、明教和彌勒教禁為邪教。接著他訂了《大明律》更明確句解道:‘妄稱彌勒佛、白蓮社、明尊教、白雲宗等會,一應左道亂正之術,或隱藏圖像,燒香集眾,夜聚曉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為首者絞。為從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大明律》頒發後,各教便已潛往大野大澤,不再在百姓中發展信徒。為的是不連累百姓,不將百姓無端拖入兵家之手。朱元璋是漢人,更是我明教中人,雖然翻臉不認人,那也是從權謀出發。他可不比外族韃子。他只要能安天下寧百姓,明教舊人受點委屈又有何妨?所以,賢姪以後相見,可勿再以教主之類相稱。”
  “是。”常懷遠說,心中充滿崇敬。
  彭瑩玉道:“你師父讓我帶話給你,令你在此成親,成親之後,三五日後便去應天。”
  “這個……晚輩……”
  “郭鳳脾氣是大些,可是良知聰正,加之天仙一般的容顏,莫非還配不上賢姪麼?”
  “這個……哎!”
  一聲哎後,便自己倒羞得一張臉紅得像豬肝一般。
  他笑道:“晚輩已過而立之年,公主卻那等年輕,晚輩如此醜俗,公主卻冰清玉潔,只怕晚輩還當真配不上哩!”
  郭玉英見常懷遠答應了,喚來總管,吩咐準備婚禮。
  當夜,郭玉英和彭瑩玉就為二人主了婚。
  二人成親之後,整整五天,除了每日早上出來與郭玉英見一次禮,共進早餐,其它時間均在新房之內,連午餐和晚餐,均是由郭鳳的親隨丫環,進進新房的配廳。這五天之中,二人新婚燕爾,如膠似膝,倒也享盡恩愛。
  第五天早上,常懷遠醒來,見郭鳳已醒,正側身躺在枕上望著他。他憨厚地一笑,道:“鳳妹,咱們該起床了。姑姑只怕已在廳中了。”
  “姑姑哪會這麼早?”
  “還早?日上三竿了。你看太陽!”常懷遠坐起身子,說。
  “鳳妹,有件事要對你講。”
  “什麼事?”她起身問。
  “今天我將出門,去應天辦一點事。”
  “什麼……?”
  “姑姑沒有告訴你麼?”
  “沒有。去應天辦什麼事?”
  “姑姑沒有告訴你麼?”
  “沒有。”
  常懷無沉默了。不明白郭玉英為何不將濟忠村的事告訴郭鳳。她是不是要留給他自己對郭鳳講。
  郭鳳問:“大哥,你和郭鳳在一起感到悶麼?”
  “鳳妹想到哪裡去了?”於是,常懷遠將朱元璋殺劫白蓮教明教彌勒教舊人,殺劫開國功臣,他受儒將李文忠的委託,將幸存者偷渡出去,送至深山老林中的濟忠村收養起來……
  這件事源源本本地告訴了郭鳳。只是濟忠村究竟設於何處這一點,託辭向李文忠發過誓,不能向任何人講,而沒有說出。
  幸好郭鳳深明大義,也沒有再追究。
  郭鳳轉憂為喜,服侍常懷遠穿著,兩人同時走進大廳。
  郭玉英已經坐在餐桌前等候,一見二人出來,便令人上菜。這早餐上的竟是一桌宴席,郭鳳笑道:“姑姑也太認真了,常大哥只是出去十天半個月,何必這麼隆重?”
  郭玉英笑道:“我隆重對待你的夫君,你還打笑?真刁!”
  郭鳳笑道:“那麼鳳兒謝過姑姑了。”
  郭玉英道:“懷遠,你來之後,我不想使你和風兒有片刻分離,所以我一直沒能和你談話。我想問一點濟忠村的事,不知你能否告訴我?”。
  “有些能,有些不能。不能告知的,還望姑姑恕罪。”
  “什麼恕罪?你幹這件事,是明教舊人的大恩人。老身謝你還來不及哩。濟忠村這時已收容了多少人?”
  “二百多人。”
  “這些人何以為生?”
  “哎!”常懷遠嘆息一聲,沉默半晌道:“他們自己種一點莊稼,打一點獵,日子過得很苦,京中有人給些年資,數目不大,不足以讓他(她)們過得好些。”
  郭鳳立即搶著說:“常大哥,我送濟忠村十萬兩銀子!”
  常懷遠一聽,頓時跳了起來:“十萬兩銀子!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郭玉英含笑道:“這些銀子,是一年前鳳兒開宗立派時,老身令她出道去殺江浙一帶十二個黑道匪徒,順便帶回來。懷遠你可指派人前來運去。你和你的屬下若抽不出身。可指定一個地點,由我找一家鏢局給你押送過去。”
  常懷遠一聽,頓時茅塞頓開,咚地一聲跪倒在地道:“懷遠愚魯,怎地想不起殺富濟貧之法?即使良富不可驚動,這黑道匪首也不可動麼?多謝姑姑指點。”
  郭玉英離座,親自扶起常懷遠道:“記住,施用此法取財時,打遠別打近。”
  “是。”
  “屆時可易容化妝,更別使本門武功。”
  “是。懷遠記下了。”
  “鳳兒所說的十萬兩銀子,你還是先拿去用著吧。”
  “玉風門門人眾多,開銷很大,請姑姑和公主留著自用吧。”
  郭鳳一聽,頓時急了,道:“朱姓大興殺伐,反累大哥為其善後……終日奔流,我……我真不知怎樣謝你才好,……你將這十萬兩銀子先收下吧。”
  常懷遠見郭鳳如此說,便道:“如此,我代濟忠村收下了。
  若有值錢的珠定,可先給我一點,我隨身帶去令常寧換成金銀,先行應急。”
  於是,郭玉英令郭鳳給常懷遠打點了一個包裹,將價值大約五千金的珠寶金條金葉,讓常懷遠先行帶走。
  下午時分,常懷遠走了。他這一去,說是十多天回來,結果三個月音訊杳無。
  郭鳳急了,天天在家中等不來,派玉鳳門的人出去打聽,又打聽不到。最後終於坐不住了,攜了長劍,留了一柬在房中,便離開了神仙岩,奔出了雁盪山,去應天尋找常懷遠。
  此時的應天城中,因為胡惟庸謀逆一案,連坐了將近二萬餘人,均是功勳大臣,一家一戶動輒就是幾十上百口人口,連坐九族,動輒就是數百上千人,七十七歲的丞相李善長,被牽連進去,被朱元璋賜令自盡,只好投繯。全家將近八十口人,只有一子李琪,因與臨安公主成親,得免一死,也令流徙江浦。應天城中一片恐怖,王公大臣,散朝之後,連門也不敢出,只怕招禍上身,一到宵禁後,應天城中的大街小巷,看不到一個行人。
  郭鳳就是在這個時候找到應天城中的。
  她在夜間潛入應天京城。這一次她學乖了些,不像第一次那麼冒失。她不直入皇城,只在城中悄悄潛行,悄悄尋找。
  她只盼能遇到常懷遠在城中,辦事,碰到了,就將他帶回雁盪山去,或跟他到濟忠村去。
  她在城中潛行了半夜,不見有夜行人,只見遍城大街小巷,一隊一隊的大內侍衛在穿梭一般巡查,步隊、馬隊、各色巡查隊,日夜不停地四處巡查。可見這時候京城之中,皇帝朱元璋為清除大臣中可能潛藏的權力威脅,軍事控制是何等嚴密。
  郭鳳十分小心,只怕萬一被人發現,帶來無限麻煩,她此時不想和人惹麻煩 只因她的腹中,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三更時分,她見二騎快馬從皇城中的洪武門中跑了出來,直向正陽門衝去,稍遲一些時候,又是一隊侍衛從洪武門中打馬衝了出來。為首一人,正是五陽神魔,而在他的馬後,緊,跟著他的四個兄弟。大內五神魔一齊出動,並且帶了大隊侍衛,連夜出發,不知要去何處,可見事情嚴重。
  郭鳳等大隊走後,便尾隨而去。
  五陽神魔等人出了皇城洪武門,過了護城河,沿著正陽門內的城下巷街和兵道,急馳到面臨長江的石城門。早有守兵打開了城門,五陽神魔一行出的石城門,奔過莫愁湖畔,到了江心洲的西邊上游碼頭。
  那裡早有無數船隻等在河邊上,眾人棄馬主船,那些船隻便一艘艘地急向對岸劃了過去。
  郭鳳等五陽神魔高手的船開出去後,她便繞到一艘一般侍衛乘坐的船後,悄悄貼在船尾的舵房下面,跟著船隊過了長江。
  船過江後,五陽神魔及眾侍衛,大約共五十多人,又棄船登陸,直往江浦奔去。
  郭風等眾人出發後,方才潛上岸邊,再尾隨而去。
  五陽神魔等人到達江浦之後,便悄悄地將江浦城外的一座軍營包圍起來,一動不動,猶如從沒有人來過一般。
  郭風不知五陽神魔等人將江浦這座軍營包圍起來作甚麼,便隱藏在遠處的一棵大樹上,悄悄觀看。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從軍營之中,悄悄閃出來兩條黑影。
  前面一人悄默無聲,後面那人卻腳步沉重,前面那人身穿一身夜行服,並且黑巾蒙面,後面那人卻頭髮零亂,一臉驚惶,大約有四十歲左右,三綹青須直是戰抖。 那自然是因為心中恐懼,身子在戰抖的緣故了。
  那個黑衣蒙面人發覺到這一點,便回身一抄,將那人挾起,展開身法,準備飛掠離去。
  突然,四面八方火把齊亮,五十多個大內侍衛齊聲吶喊,著,從四面八方飛身而起,將那黑衣蒙面人圍在了中間。
  五陽神魔為首慢吞地從眾侍衛中間走了出來,他的身後成扇形跟著大內四大絕頂高手。
  五陽神魔冷笑道:“閣下究竟是誰?何不取下蒙巾,讓我們認一認是否相識?”
  那個黑衣蒙面人一見被圍,先是一怔,繼而很快地從身上摸出一根黑索,極快地身形一施,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手法,竟在身子一施的眨眼之間,就將那個嚇得全身發抖的中年人背在背上,然後只聽得“當”,地一聲響,那人已經拔劍在手,作勢以待。
  五陽神魔驚道:“原來閣下就是彭和尚放走的那個人?請問閣下,你究竟是周神仙的什麼人?”
  那人一聲不吭,只是冷笑一聲。
  玉禪杖冷笑道:“閣下,你一人孤身被圍,就是輕身突圍,尚且沒有一線微弱生機,如今你將一個百多斤重的大活人背在背上,包袱沉重,竟想從我眾兄弟的手裡拚殺出去麼?”
  那蒙面人仍然一聲不吭,顯然他自己。也感到突圍的把握不大,不然,也不會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郭鳳一看見那蒙面人現身,就認出他正是自己要找的常懷遠。他本想立即衝過去相助,但一想自己暗中助他殺傷大內侍衛,效果還好些,便暫時沒有出去。
  五陽神魔道:“閣下在京城中悄悄幹了七八年的謀逆之事,我兄弟雖有耳聞,卻是查無實據。這也是閣下武功高明,神出鬼沒的緣故。皇上每清除一夥逆賊,總有那麼少數逆賊的同黨餘孽,被人偷偷接走,偷送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我兄弟久有懷疑,故而才設下了今日之圈套。李善長之子李琪,這次被我兄弟當作了誘餌,用來引出這專門偷運謀逆多人的大皇犯。如今閣下被我們圍住了,今晚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你逃走的,閣卞何不做得漢子一些,將蒙面黑巾取下來,先讓我等看看你的尊容?”
  五陽神魔話音一落,只聽得從軍營方向傳來一個女子的冷笑聲,那冷笑聲冷如寒冰,只聽得在場的大內侍衛中功力低淺者,背脊上似有冰蠶爬過一般。然後,那個聲音說:“偷運被朱元璋殘殺的幸存者,乃是我天魔女一手操辦。你們要查,儘管來關外極北地的大山之中找我好了,何必為難我的屬下?周忠,你將李善長之子李琪帶過來吧。”
  那女子話音一落,只聽得圍在軍營那個方向的侍衛中傳來二陣慘叫之聲,七八個侍衛齊聲慘叫,眨眼間死於非命。
  那個身背李琪的蒙面男子,一聽那慘叫聲起,立時便倒縱而出,向軍營方向倒縱而去。他剛一倒縱出去,大內五陽神魔已經同時發動,身形一縱便追了過去。剎時間,只見黑影連晃,兵刃破空之聲和掌力轟響之聲,一齊向那黑衣蒙面要攻了過去。
  可是,場中立時響起了一片撕心裂肺的慘叫之聲。天魔女那一邊,迎面飛掠來五條人影堪堪敵住了大內五魔霸,天魔女敵住了五陽神魔,天魔女手下的八大護法長老之中的四大長老,敵住了閻王劍等四人。天魔女一邊與五陽神魔打鬥。
  一邊大叫:“周忠趕快將李琪送回北方,本座斷後,看誰能追殺你!”
  有一群侍衛,見天魔女和她的四大護法敵住了五大神魔,便迂迴過去追趕黑衣蒙面的常懷遠,可是,這群侍衛中的任何一個,武功輕功和功力都遠不及常懷遠,自然也就追不上常懷遠,只聽暴喝聲不斷,可黑夜中已經沒有常懷遠的蹤影了。
  郭鳳迂迴過戰團,往北方追去,她的輕功很高,又加之是一人輕身,追了不遠就追上了常懷遠。也幸好她這一藏一追,救了常懷遠一命。郭鳳追上去時,只見常懷遠昏倒在地,他背在背上的那個李善長一族中因為和臨安公主成親而得免 死的“李琪”,正在用常懷遠背他的那根帶子反捆昏迷不醒的常懷遠。
  郭鳳一見,連忙欺身過去,她的身法快如閃電,卻輕如雪花飄飛,無聲無息,以至那個“李琪”直到指力著體,才明白已經中了暗算。等他明白過來時,已經被郭鳳製了動穴,不能動彈了。
  郭鳳製了那人動穴後,連忙低下頭去看昏在地上的常懷遠,她一看就明白常懷遠是被那人點了暈穴,便在相關穴道上為他推宮過血,一邊冷哼道:“哼!原來是龍虎山道士!”
  那人被喝破了身份,頓時嚇得大叫起起:“公主饒命,這計謀可不是小人策劃的!小人不過是受令而行!”郭鳳第一次大鬧大內後,宮中已經傳遍了她的樣子。
  郭鳳一邊為常懷遠解穴,一邊道:“這計謀是誰定的?”
  “是五陽神魔!”那人說。
  常懷遠醒了。他一看見郭鳳,先是一驚,繼而大喜道:“鳳妹,是你救了我麼?” “是呀!不是我救你,還是什麼天魔女麼?”
  常懷遠根本沒有聽懂郭鳳的話,他說:“那咱們快走吧,弄不好五陽神魔追上來,被纏上就麻煩了。”
  郭鳳道:“這個臭道士呢?怎麼料理?”
  “你認識他?他是道士?”常懷遠已經知道中計了。
  “他製你昏穴用的是龍虎山的手法,是由龍虎山入召大內的侍衛。他裝扮成李善長之子李琪,在你背上,出奇不意打了你的昏穴。”
  常懷遠想了想道:“他揭開過我的蒙巾麼?如果沒有揭開過,那就放他回去好了。”
  郭鳳一聲冷哼,突然反手一掌,出其不意而且快如閃電地打在那龍虎山道士的喉結上,頓時一聲脆響,那道士入選進宮的侍衛,便被擊破了喉結,一命歸西了。
  常懷遠嘆息一聲道:“鳳妹,你 ”
  “我怎麼?”
  “你 殺機太濃了一點。”
  “裝什麼好人?這人如是看過了你的臉,放回去一報,豈不連累了一大群人麼?”
  常懷遠道:“這倒也是。咱們快走吧。”
  “你不去接應你那個天魔女麼?”
  “我和明教天魔女從沒有見過面,也沒有往來。她武功高,人又多,吃不了虧,咱們走吧。我還有正事沒辦完哩!”
  郭鳳的醋氣小了一點,跟著他向西北方向的暗夜中飛掠而去。
  天明時分,兩人已遠離了南京,到了瑯玡山區。
  瑯玡山,在滁州西南近十裡處。因西晉瑯玡王出兵駐於此,而得此山名。唐朝時候,有僧在此修建了一座瑯玡寺,北宋文學家歐陽修的名篇《醉翁亭記》就作於此山之中。
  常懷遠將郭鳳帶進山中,來到南天門附近韻一座小屋,有一個年輕人早在附近等候,一見常懷遠到來,連忙迎了上來道:“師尊,沒有救到李公子麼?”
  常懷遠嘆道:“若非公主相救,為師已中計被擒,壞了大事也!”
  那年輕人上前對著郭鳳跪下道:“常寧叩見師娘。”
  郭鳳喜道:“免禮。”
  三人進了小屋,小屋內早有人預備了菜飯,這常懷遠似乎有幾天沒吃東西了一般,只說了一聲:“鳳妹請隨便先吃點,中午再置酒席為你接風。”然後便狼吞虎嚥。大吃了一頓。
  郭鳳見常懷遠如此飽一頓餓一頓,甚為艱苦,便不滿道:“大哥,這些勞什子事情,你又不是非幹不可。那些冤鬼又不是你的親屬,你別幹了,隨郭鳳回雁盪山去吧。”
  常懷遠詫道:“義父遇春公乃是明教要人,懷遠也是明教中人,這明教中人如今在朝中受到誅殺,懷遠怎能見死不救?
  何況此事是岐陽王李文忠所令,懷遠怎敢半途而廢?”
  “那麼此事什麼時候才是個完呢?”
  “我也不知道。”
  郭鳳怒道:“此事遙無了期,莫不成讓郭鳳跟著你疲累終老一生?”
  常懷遠歉然道:“鳳妹請回雁盪山仙霞宮,懷遠一有空閒就回山陪伴鳳妹。”
  郭鳳一聽,頓時大怒:“我是如此無聊下賤之人?要等你有空閒纔來陪伴?快將此處的事情交與你那徒兒,隨我回雁盪山去吧!”
  常懷遠見郭鳳發怒,頓時默然。
  常寧見師父師娘吵了起來,忙作禮道:“求師娘息怒。隔得數年,徒兒武功有成,便可替代師父操持此事,師父便可以從此事之中脫身出來,回雁盪山安居了。”
  常寧如此一勸,郭鳳多少氣平一些,而且內心深處,她也知道自己無理。常懷遠幹這件事,她和她姑姑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她們是明教舊人,又怎能為一己私樂而置教中大事而不理?
  她輕聲說:“大哥快吃飯吧。”以她那個刁蠻的脾性,這已經是很溫柔的歉意態度了。常懷遠笑笑,毫不在意。
  常懷遠吃過飯後,向常寧道:“為師今晚中中計,說明咱們的行止已被朝廷探聽了去,咱們以後行事,還得處處小心。今晚救李公子一事失敗,只怕李公子性命危也。你多派兩個人再去應天打探消息,以便下一步再作營救。”
  常寧道:“是。昨天從西邊傳來消息,有軍隊正在向長沙調集,從武昌方向調去了三萬馬步軍,從建昌調去了二萬馬步軍,從桂林調去了二萬馬步軍,這等調法,實際上對長沙形成了三麵包圍之勢。”
  常懷遠大驚:“朱元璋要對潭王朱梓下手了麼?”
  郭鳳怒道:“這算什麼消息?朱元璋再狠,又怎會夾擊他的親生兒子?”
  常懷遠道:“好叫鳳妹得知,潭王朱梓並不是朱元璋的親生兒子,他乃陳友諒的遺腹子。上次在南京附近點了你的昏穴弄去長沙的那個黑袍蒙面人,不是別人,就是陳友諒的結拜兄弟兼王府侍衛指揮使崔子鍵,未改名前又叫崔子鍵。此人在中原有六座山寨,屬下近萬。他搞如此巨大一個動作,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幫助朱梓揭竿而起。此事大約為朱元璋安在藩王身邊的臥底密探探得,報入了京城,如今大約要遞奪他的藩王權了。”
  郭鳳聽罷,雙目流淚道:“這……這朱氏王朝,怎地……弄得如此醜惡?”
  常懷遠勸慰道:“這也不止是朱氏王朝如此醜惡。歷代帝王,為所欲為,錯亂人倫者極多,比這醜惡十倍百倍的事多的是。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常寧道:“啟稟師父,這李公子李琪,既然已被五陽神魔作為誘餌來捕殺我們,只怕李公子已被另囚別處,要搭救已極不容易。咱們不如前去長沙。如有明朝舊人被派在藩王府作僚,趁出事之前,救了出去,倒可少些殺劫。”
  “那麼,潭王府中可有明教的舊人?”
  “有。南雄侯趙庸之弟,豫章侯胡美之子,皆是明教舊人被指派在潭王府作幕僚,當在救助之列。”
  “安知他們不是朱元璋安排在潭王朱梓身邊的密探?”
  “不會吧?朱元璋出身於和尚,當了皇帝後信任的也是和尚道士,所用密探,皆是武功高強的和尚道士,怎會用明教舊人?”
  常懷遠想了想道:“好吧,咱們先到長沙去看看。鳳妹,你還是先回雁盪山去吧。”
  “我跟你到長沙去!”郭鳳說。
  但她突然想起天魔女,心想這天魔女大概也會到長沙去吧?她突然多了一點心機,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和那天魔女有沒有什麼名堂?她假作哦了一聲道:“不行!我得走回雁盪山去稟告姑姑,不然她老人家焦急死了!”
  常懷遠一聽,正中下懷,連忙命常寧為郭鳳準備乾糧,並告訴郭鳳,他將長沙之事一了,就回雁盪山。
  二人休息了一天,傍晚時分,郭鳳見常寧收拾停當,已經向長沙而去了,她便對常懷遠說:“懷遠,我要先回雁盪山了。你辦完事就回來。”
  “是。”常懷遠說,然後輕聲補充,“你要保重身體,別……傷了……孩子。”共寢之際,郭鳳已告訴她,她已有了三個月身孕。
  這次分別,常懷遠充滿依戀,而郭鳳心存狡詐,反倒表面戀戀不捨,心中暗暗竊笑。
  常懷遠與他的幾名弟子分批出發,各人獨自而行,要到二百里外的一個中轉站歇息,然後再向西去。
  天色朦朧時分,常懷遠在一處山溪邊停下來喝水,他突然聽得身後較遠處傳來 地一聲輕響,他一驚之下,頓時明白有人追蹤。常懷遠不動聲色,假作不知,繼續趕路,可是,他已經暗自決定,不到中轉站去了。他怕一去中轉站,被跟蹤的人知道了,連累教友及弟子們。
  如此一來,他就得在大白天也繼續趕路。而蒙著一張蒙面黑巾在大白天繼續趕路,未免驚世駭俗。可是他的師門禁止使用人皮面具,這在他也是無法之事。
  他在山野間奔掠,暗中注意身後的動靜。這一帶地形平坦,小河小橋很多,常懷遠奔掠過一道小橋時,他身形一晃,就到了橋下,貼身藏在石壁上,等著後面的人追上來。
  不時,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急掠而來,掠過橋去。過了片刻又有三個人從後面追來,追至橋上,正巧前面那人迴轉身來,對著後面三人道:“啟稟司馬鎮撫,點子追丟了!”
  那位司馬鎮撫沉聲道:“趙緹騎,你是大內首屈一指的輕功高手,追輯行家,怎地會將點子追丟了?”
  “小人緊迫不舍,從不敢鬆懈。只是那蒙面人武功很高,小人不敢逼的太近,怕被他察覺。到了這小橋附近,一陣晨霧湧來,小人……便追失了點子。”
  其中一個錦衣衛失聲道:“司馬大人,五陽神魔一夥驕橫得很,勢力越來越大,咱們軍中舊人再不不乾成件事,只怕這錦衣衛指揮使一職,就被五陽神魔弄去了!”
  另一個錦衣衛道:“五陽神魔再狂也別想弄去指揮使職務,那個才被太祖皇上誥授為正一嗣教道合無為闡祖光範大真人的正一教四十三代張天師張宇初,才是咱們大內元老派的大敵。”
  那個司馬鎮撫使道:“眾位兄弟不要說了。點子追丟了,大家分頭尋找,務必要找到點子將其拿住,才能追蹤出偷渡皇犯的那夥賊黨來!這件頭功可別讓五陽神魔那夥魔黨和道錄司的人爭搶去了!”
  司馬鎮撫使說著,悄默無聲地撥出長劍,左手點了點橋下,又做了個包圍動作,便突然發難,身形一翻,便翻身到橋下,一個鴿子翻身回射飛刺,一劍便向站在橋下貼在石壁上的常懷遠刺去。
  常懷遠在橋下聽得風聲,便知有人發覺了自己,或者不曾發覺,但要到橋下來查看,反正自己行藏已露,當下便以手中長劍向著朝自己飛射刺來的人迎頭鉸去,同時奮力向敵人攻來的方向掠射而去。剎時間,金戈之聲大作,二條人影對射而過,常懷遠已經射出橋洞,落在河灘上雙腳一點,再射出去,到了十丈外的河灘之上,飛掠而去。
  這也是他實戰經驗豐富的緣故。須知有人攻這一方,一般就不另設圍,那三人肯定是包圍在其它幾個方向。常懷遠如是從別的方向突圍,勢必受到前後夾擊,甚至三方四方圍攻,他若迎著攻敵突圍,便只需在這瞬間只應付一個敵人。
  憑了這一行之有效的突圍經驗,常懷遠突圍而去,沿著小河的一邊灘地飛掠而去。而錦衣衛的那四個人,雖然圍擊不成,卻立即隨後緊追,那個司馬鎮撫,一邊緊追,一邊從懷中摸出一顆信號煙彈,彈向空中,在二十來丈高的空中爆炸開來。這煙彈炸開之後,一股濃濃的黃煙便升空而起,煙柱拉長達數十丈高,在這平原上真是十裡可見。
  常懷遠見狀,連忙向附近的丘陵逃去。逃至一個丘陵山谷中時,常懷遠本來打算穿谷而過,是為捷徑,哪知他還未穿過山谷,山谷那方卻陡然出現了五個錦衣衛緹騎。如此一來,前五後四,常懷遠頓時便被圍在了這山谷的谷地之中。
  那五個阻截的錦衣衛,顯然是看見黃煙信號彈後趕過來參與包圍的。
  常懷遠一見山谷兩邊皆有敵人,立時轉身向丘陵頂上奔掠而去。那個被司馬鎮撫稱之大內輕功第一的錦衣衛軍校,搶功心急,將輕功展至極限,緊迫了過來,追到離常懷遠幾步時,便出劍來刺常懷遠的肩井穴。
  這時候兩人皆在急掠之中,哪知常懷遠說停就停,只見他在奔跑之中突然一個蹬步矮身長劍一回,頓時便在那個輕功第一但武功不知是第幾十位的大內侍衛的持劍手腕上斬了一劍,那個大內侍衛的腕脈被斬中,手中長劍當地一聲落下了地去。這還是常懷遠手下留情,不存心廢他,否則,力度稍大一點,已經將這輕功第一的大內侍衛手腕斬斷了。常懷遠一擊成功,幾乎是同時已經起腳向那侍衛踢去,一腳踢在那侍衛的胯部,將那侍衛踢飛出去,摔在二丈之處。那侍衛尚未慘叫著落下去,常懷遠已經飛掠出去了。
  但他畢竟在料理這個侍衛時誤了時機,他飛掠上丘陵山頂,頓時發現他被那餘下的八個侍衛圍在了山頂之上。
  常懷遠持劍站在山頂,審時度勢。
  司馬鎮撫大聲道:“閣下與開平王常遇春公怎麼稱呼?大家可將身份喊明,似免誤會。”
  常懷遠沉聲道:“甚麼開平王常遇春?在下與他素不相識。”
  “那你怎麼會使常家劍法?”
  “在下使了常家劍法麼?”
  “你剛才那一招‘蹬步停身,劍斬腳踢’的絕招,不就是常家劍中的救命絕招麼?”
  常懷遠哈哈一笑道:“不想在下隨意施為一招,竟然還入了流!那麼來吧!大家來好好打上一場!”常懷遠口中說著,飛身一縱,便向前邊山下衝去。
  他一衝出,左側面頓時傳來一聲慘叫一聲悶哼。原來,常懷遠身形向前衝出,卻在中途身形一轉,快如閃電地攻向了左側面的二人。他本是右手持劍,要攻也是以右側攻人順手。
  可他中途一轉,卻突然長劍換到了左手,以左手劍快如閃電地使出了一招奇詭無比的招式,那兩個侍衛尚未看清別人是怎麼出招的,,已經被一個被找脫了手中的奇形刀,一個被一劍挑在肩頭,而常懷遠身形一晃,已經從兩個侍衛的夾縫中又衝了出去。  司馬鎮撫大怒,大喝道:“弟兄們,下辣手先廢了他再慢慢拷問!”
  兩個照面,大內侍衛一夥九人,已經重傷一人,輕傷一人,另一人被打落兵刃,這群侍衛頓時盡展功夫,猛追猛殺了過來。
  司馬鎮撫圍在後面,眼見得蒙面敵人身形一轉又傷二人,而且極快地向左邊山下飛掠而去。他不禁大怒,大喝之中,身形不停地追過去,劍交左手,右手從懷中摸出一具飛抓,手腕一入繩扣,將飛抓向蒙面人的身後打將出去。
  他與蒙面人的距離本來就拉開的不大,大約不過六七丈左右,他那飛抓的繩索,長達十丈,打出之後,快如離弦之箭,眨眼之間,已經打中了蒙面人的肩頭。只是蒙面人向前飛掠,將飛抓的距離拉長了,所以被飛抓打中,入肉不深,他再向前掠時,便扯落了飛抓,只聽得嘩嚓一聲錦袍撕裂之聲,常懷遠的後背衣袍被飛抓抓破了一大塊,背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長流。只是他被飛抓抓傷,卻硬是一聲不吭,忍著痛繼續向前飛掠。
  他向山下奔逃時,有點慌不擇路,以至逃到半山,陡然發現一面陡岩,卻已收勢不住。後面追兵又緊,他便索性跳了下去。
  陡岩不高,大約只有三丈左右,常懷遠跳下時腳一著地,立即向前一個滾翻,化除力勢之後再藉勢彈起,而後面追趕他的六七個人,已經從幾個方向又包抄了過來。
  常懷遠一聲大吼,劍式展開,便向前面的合圍之敵攻了過去。只見他一劍砍出,就如刀法中的霸王吹一般,這是硬打功力的招式。果然,前面一個侍衛一刀格來,卻只聽當地一聲,那侍衛的刀便被砍斷成了二截,而且震得那人手臂發麻,連手握的半截刀柄也掉在了地上,而常懷遠卻已起腳一踹,又將那侍衛踹飛了出去。
  這時一招斷刃傷敵的常懷遠聽得身後風聲勁急,知道是那個司馬鎮撫又以飛抓打了過來,他連忙著地一滾,躲了開去,那司馬鎮撫果然是又從後面以飛抓攻殺常懷遠,他一抓打出,前面已經不見人影,眼角瞟著常懷遠滾了開去。他正想收回飛抓,再攻殺常懷遠,卻不明不白地感到身側如遭重擊,一個踉蹌收勢不住便飛倒出去。原來,常懷遠著地一滾躲過飛抓之後,卻身形一盤,肩頭一墊,使出了武林人練地躺功夫時最常見的一招“鳥龍攪柱”,雙腳同時打在司馬鎮撫的肩上和頭上,頓時將司馬鎮撫打飛了出去。
  常懷遠以其深厚的功力,極快的速度,將一記平凡的招式使得出神入化,竟然將錦衣衛一個鎮撫使高手踢飛出去,可見其武學根基之厚實。
  這時,四五種兵刃同時向他招呼過來,其中二劍二刀一根三節棍,各自展開凌厲殺著。一時間,刀光劍影棍風鋪天蓋地攻了過來,而常懷遠此時一招“鳥龍攪柱”剛剛處於一種墊肩攪腿擊打敵人後還未還原的狀態,因此手上的招式還使不出來,他如將這一招的下半式使完藉力彈身而起,勢必就要被敵人的五件兵刃分別先後擊中 常懷遠危也!
  正在這時,只聽得那五個侍衛齊聲慘叫,手中兵刃先後落地,各自向後倒去,有兩個侍衛同時喊出“百毒砂”的話,一個侍衛喊出“一點斷魂砂!”另一個侍衛大叫:“天魔女!”
  只有一個侍衛雙手摀住眼睛,不住慘叫。
  五個侍衛還未倒地,場中已經多了一個年輕姑娘,她穿著白袍,左手持著一柄長劍,身形一晃就向已經彈身而起的司馬鎮撫攻了過去。她攻得好快,那個司馬鎮撫來不及打出飛抓,已經被她搶了內門,劍光一閃,噗地一聲,將一柄長劍從司馬鎮撫的心窩直插進去,穿胸而出。那司馬鎮撫被踢飛出去剛剛站起,立即便雙目暴突,身形呆定,不能動彈了。
  那年輕姑娘身形一退,立即大聲道:“護法何在?”
  四個人影從各處站了出來,齊聲道:“小人在!”
  “還有三個侍衛,務必追殺乾淨了!”
  “是!”四個護法回答一聲,便向那丘陵半腰的三個受傷侍衛追殺過去。
  常懷遠大叫:“不可濫殺無辜!”
  那姑娘道:“你的臉雖然黑巾蒙著,可你的武功已經露了你的底,你想連累令兄常茂死於非命麼?”
  常懷遠默默無言。眼看著那天魔公主手下的四大護法飛掠上山,三五招之間,便將三個錦衣衛士殺了個乾乾淨淨,不禁一聲長嘆。
  那姑娘道:“閣下與開平王遇春公怎麼稱呼?”
  常懷遠道:“多蒙天魔公主兩次相救,但在下有諾於人,有事在身,不便明言,請多見諒。”
  天魔女嘆道:“其實,我早就知道,遇春公有一義子,名懷遠,乃是周神仙一手調教。你既是周神仙一手調教,你不使他傳你的武功退敵?為何要使出常家劍法?”
  “家師的武功太過玄奧,許多武功,在下內力不足,使不出來。在下粗人一個,倒是於這大開大闔的武功招式熟悉些。
  忙於逃命,不知不覺地就使了出來。”
  “那也怪不得你。只是常大哥,你肩後的傷口失血過多,何不上藥包紮了?”
  常懷遠這時才感到後肩猶如火燒,他伸出手去,反手點了肩後的幾處穴道,止住了流血,只是要上藥包紮,甚為不便。
  天魔女道:“常大哥如感不便,讓小女子代為上藥如何?”
  常懷遠道:“如此……有勞了。”
  “那麼,用常大哥自己的金創藥還是用小女子的金創藥?
  我有明教的三步止血粉。”
  “那麼……叫在下……何以為謝?”
  “常大哥為明教後人出生入死,理當明教中人謝你才是。”
  天魔女為常懷遠包紮好傷口,道:“常大哥可否讓小妹一睹尊容,日後相見,以免失禮?”
  常懷遠想了一下,摘下了蒙面黑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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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寧見閻王,不見賊王b

  天魔女一見到常懷遠那一張粗獷而堅毅的臉,一看見他那一雙寬容而又疲乏、飽經風霜的眼睛,心個就情不自禁地湧起一股同情,剎時間,她覺得自己真想分擔他的勞苦和凶險。她輕聲問:“常大哥,你很累?”
  “是。有點累。”
  “你歇息一陣,讓我接著你的事情幹,行嗎?”
  “哦!不!不!”常懷遠急忙拒絕。“你殺氣太重,家師知道了,會責怪我的。再說,你手下人多嘴雜,難免不洩漏了機密。”
  “我將我的手下遣回關外,我一個人留下幫你。”
  “不!不!你一出手就是殺劫,我……受不了。”
  天魔女的雙目中一下子湧出了淚水:“常大哥,是小妹殺孽重了嗎?當年咱們白蓮教明教一起創立的紅巾軍,多少功臣元老,如今在朱元璋朝廷中有幾個?數十萬兄弟,連為教主的亡靈敬一炷香也被視為妖人,是小妹殺孽重了麼?”
  常懷遠重新蒙上黑巾,退後一步道:“多謝天聖公主援手施藥之恩,懷遠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常大哥 !”
  “告辭。”
  常懷遠說完,自顧出谷而去。
  “常大哥!”天魔女追了幾步,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熱淚奪眶而出,她站在那裡,望著常懷遠的身形消失在山谷外,她突然覺得無比委屈。但與此同時,她又突然覺得萬分奇怪,自己為何會受了委屈而沒有往常那種殺機?
  她突然明白,她愛上了這個粗豪漢子,她生在明教天聖女世家,母親早亡,祖母天魔女去世後,由她世襲封號和領屬。朱元璋借助紅巾軍起義趕走了韃子,平定了其他兵家,登基做了皇帝,白蓮教和明教反而成了妖教,成了非法幫會。天聖女帶了明教殘餘的天聖軍全部轉到關外。她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時,就帶了武功很高的幾個護法,入關來窺機殺朱元璋的人出氣。可是這樣出氣又有什麼用?而常懷遠卻默默地做著於教友大有裨益的事,一下子就引起了她無限的崇敬。而那張粗獷而堅毅的臉,寬容而疲乏的眼睛,又一下子就使她產生了一種宿命的感覺 她是為他而生為他而活為他而死的那個人!就是她在中原時時想尋找而未找到的那個人!
  她怔怔地站在山谷中,任臉上熱淚長流,直到她的護法走來,她才說:“將屍體埋了,你們跟上去,暗中保護他。”
  常懷遠離開出谷後,便照直向西南方向飛掠而去。
  他也不到自己暗設各地的站口去住宿,怕的是再有人跟著,暴露了機密。
  這一天,他翻過了九嶺山,再行數日,就是瀏陽了。他路過山下的一家酒店時,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在路當中攔住了他。
  “公子請留步。”那婦人作禮道。
  “你是誰?”常懷遠問。
  “我是天聖公主座下護法。天聖公主令小人稟告公子,前面瀏陽城外,駐著大軍,大小道路均有盤查,請公子別再前行。”
  “天聖公主現在哪裡?”
  “在酒店中。公子可願進去一見?”
  常懷遠想了想道:“請帶路。”
  那婦人將常懷遠引進酒店,引上了樓,天聖公主站在樓口,作禮道:“常大哥來了,快請上樓。”
  常懷遠上樓之後,那老婦人便退出酒樓去了。
  常懷遠作禮道:“明教散人見過天聖公主。”
  “常大哥這麼見禮,就太見外了。請坐。”天魔女說,樓上空無一人,多餘的酒桌靠牆堆著,正中一張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酒菜。
  兩人對面坐下,常懷遠道:“請問公主,瀏陽城外駐有多少軍隊?”
  “駐有二萬馬步軍。北方湘陰也駐了二萬馬步軍,南方湘潭駐了一萬。三個方向,已將長沙圍了個水洩不通。”
  “朱梓呢?他起兵沒有?”
  “他怎敢起兵?那朱元璋不過就得到道行和尚的一次報信,便起兵五萬,將長沙圍了起來,朱梓優柔寡斷,哪敢再冒險起兵?據探報說,朱梓寫了一封血書呈與朱元璋,痛訴並無謀反之意。可朱元璋並不相信,仍然大軍壓境。如今朱梓天天在王府以醉解愁,天天在府上大罵崔子鍵,說是崔子鍵把他拖下了水……”
  天魔女一句話未說完,只聽樓下有個聲音說:“屬下有要事稟報天聖公主!”
  天魔女道:“上來講。”
  天魔女話音未落,一個五十歲的老婦人已經出現在樓口,稟道:“啟稟公主,朱元璋的特使,在一百名錦衣衛和三百名御林軍的護衛下,直向長沙馳去。”
  天魔女道:“可查清特使是誰?”
  那位護法道:“說來公主會大吃一驚。”
  “究竟是誰?”
  “龍虎山正一教第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
  天魔女和常懷遠同時失聲,哦了一聲。
  天魔女道:“張宇初是為崔子鍵而來。”
  常懷遠徵了半晌道:“是的。普天下只有張三豐、彭教主、家師和張宇初,能對付得了崔子鍵那一套出神入化的崔家劍法。張宇初一到,朱梓是死定了。”
  “那你怎麼辦?你能從張宇初與五陽神魔的眼皮下救走朱梓及其他的明教舊人麼?”
  常懷遠想了想道:“要救其他明教舊人,只要提早下手,應當不難。只是這朱梓只怕救不走了。”
  “你又何必救什麼朱梓?他和我明教沾什麼邊了?”
  常懷遠沉默了。這朱梓實在和明教不沾邊。陳友諒沾一點明教的邊 他混進徐壽輝的紅巾軍,後來卻殺害了徐壽輝。他的遺腹子,名義上卻是朱元璋的八皇子,這些人爭戰,實際上並不屬於他的打救範圍。
  常懷遠站起道:“在下告辭。今晚去潭王府中提早動手救出明教舊人。只怕張宇初今日到了瀏陽,明日就要下手了。”
  天魔女道:“我與常大哥一起去救出明教舊人。”
  常懷遠道:“不!不!我一個人去。”
  “城外重重包圍,不准進也不准出,城內怕受攻打,也是戒備森嚴,你一個人怎麼救得走幾個明教舊人?”
  常懷遠道:“公主殺劫太重,反正此事不能讓你插手。”
  天魔女道:“小妹保證不再殺人怎樣?”
  常懷遠站起道:“多謝。只是家師規定,此事不准任何人插手,做弟子的不敢違抗。告辭。”
  常懷遠抱拳一揖,自顧下樓而去。天魔女欲言又忍,想喊又把話吞了回去。
  常懷遠出得酒樓,一路小心而行,察得四下無人時,他便在路邊悄悄做一個記號。行後不久,便到了瀏陽河邊的沿江官道了。
  驟然間,常懷遠聽得一陣馬蹄聲從瀏陽方向傳來,他四下一看,看見旁邊的一座山上有一座塔。這類石塔,幾乎在中國的每個河邊城市都可以看到。它是修來鎮壓河妖的,民間以為這可以鎮住洪災。常懷遠連忙掠上山去,掠進塔中藏起來。
  不多時,一隊緹騎護著一輛四匹馬拉的四輪馬車,從山下的官道上直馳而過,這隊緹騎大約五百人左右,常懷遠心中一默,明白這是特使正一教主張宇初的坐車,是與朝廷命官一起,在錦衣衛和御林軍的護送下,前去長沙宣召潭王朱梓進京面聖的。
  常懷遠登上塔頂,看著這一隊人馬急馳向幾裡路外的瀏.陽城,站在塔頂沉思晚上的搭救方法。良久,他嘆了一口氣,慢慢走下塔來。
  下至山腰,只見一個年輕人從官道那頭快步奔來。常懷遠一見大喜,立即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朝著那個年輕人前面扔去。石頭的破空之聲已經引起了年輕人的注意,石頭落在年輕人身前時,年輕人已經抬頭看見了常懷遠,立即便向山上飛掠而來。這年輕人正是常懷遠的長徒常寧。他趕到長沙來了。
  常寧一見面就問:“師父,你在路上遇到麻煩了麼?”
  “遇到大內侍衛追殺了。”
  “擺平了麼?”
  “擺平了。常寧,我們的人來了多少?”
  “二十個。”
  “你立即下去安排,叫他們立即向長沙進發,天黑前趕到湘江上游,準備船隻,我入城打救出教友後,於三更時分送到湘江邊上,你們的船隻順水漂來,將教友接走。”
  “是。”常寧領命而去。
  常懷遠將一切安排停當,便分頭向長沙繞道行去。瀏陽到長沙不過百多里路,縱然繞一點兒道,也不過多行一二十裡,天還未黑,常懷遠便已到了長沙。
  長沙城早已警備森嚴。天還未黑,四門已經關閉。長沙於朱元璋洪武五年改為潭州府,在藩王府之外另設府治一所。
  但潭王朱梓預謀起兵後,便已將府尹控制起來。這府尹既不能逃,又不能辦事,已經形同虛設。潭州城中大小事情已經全由朱梓的親信崔子鍵暗中執掌了。
  入夜不久,常懷遠潛過巡查軍隊,潛入了長沙城中。
  藩王府設在長沙城西南的一座小山下,依山傍水。高大的圍牆將王府與街道隔開,將小山圍在了王府之內,形成了一大片既在城內又與城區隔絕的獨立王國。王府圍牆又高又厚,可供單兵防守巡查。
  常懷遠來到王府外面,施展壁虎遊牆功夫上瞭高牆,輕輕落在小山下面的庭院中,悄悄潛入了王府內的小山花園。
  他潛伏在小山花園的一個玩亭下面,一動不動,要等有人經過,捉了上來,盤問出王府內的情況,一舉找到南雄侯趙庸之弟趙顯和豫章侯胡美之子胡洪兩個明教舊人。
  他等了片刻,一個三人巡查小隊,從小山下面經過。常懷遠從這三人行走時的身姿及落地的響聲,判斷出這三人是崔子鍵手下的高手,他怕打草驚蛇,便沒有動手。再等片刻,直到有一個燈籠照著二個腳步很重的人從一套偏房中出來時,他才準備就從這二個人口中,追問府中情景。
  來人是一個府丁,提著燈籠照著一個身穿文士服的中年人,常懷遠等二人從小山下路過時,突然掠了下去,一出手便同時擊中了兩個人的昏穴,同時噗地吹出一口氣,吹熄了燈籠中的燭火,避免燈籠落地後燃燒起來,引起遠處注意。兩個被點了昏穴的人還未倒地時,常懷遠已經伸出雙臂挾住了兩人,同時一腳將燈籠踢到萬年青灌木叢後面,以免二人被擒走以後,燈籠掉在地上被人發現,這也是他心細之處。
  常懷遠將兩個王府之人提到一座假山後面,將那僕人放在一邊,並不解穴,只將那個文士的昏穴解開。
  那文士醒了過來,見一個蒙面人蹲在自己面前,正想喊叫,卻被蒙面人一把摀住口道:“不准喊叫。聽著,在下要問你一些話,你要老實回答,而且說話要儘量小聲,引來了別人我可要一掌斃了你!”
  那文士一聽,頓時嚇得抖了起來。
  “你別怕,只要你說實話,我不會傷你。你說,趙顯和胡洪可在王府之中?”
  那人忙道:“小官……請問大俠,找這兩人何事?”
  “你是王府中的什麼人?”常懷遠聽他口氣有意思。
  “小官……”
  “你是趙顯?”
  “小……官……”
  常懷遠一默,心中有了計較,沉聲喝道:“趙顯,你為何要搶我妻室?”
  那人大驚,忙道“小官為人清廉,哪會乾出搶人妻室的事?大俠找錯人了?”
  “你是不是趙顯?”
  “是……不是……啊!我沒搶入妻室,大俠就殺了我,我也不服!”
  “好,你是趙顯,你別怕。我是老營的人。剛才那話是試你身份的。”
  “老營?甚麼老營?”
  “白蓮教 明教老營。”
  “啊……這個……皇上視為妖教,早已嚴禁,天下哪裡還有什麼老營?”
  “表面禁得了,暗裡禁得了麼?就如禁得了人說話,禁得了人心中怎麼想嗎?”
  “這倒也是。大俠是老營的人,可與小官有何關係?小官效忠皇上……可……也沒有得罪老營……。”
  “你效忠皇上,皇上可不容你效忠。五萬大軍,分三方將長沙城由了個水洩不通。京中的特使已經到了。明天就要將朱梓召進京去,那時一連坐,你不問個死罪,也要問個流放邊疆之罪。”
  趙顯默默不語,被一語擊中了要害。
  “胡洪在哪裡?”常懷遠問。
  “他……他的僕人來喚我……到他那裡去商量……”
  “那麼,我隨你去。”
  “你……要……?”
  “別怕,我是要指你們一條生存之道。”常懷遠說,扒下僕人的衣服穿外面,扶起趙顯,走下小山,走過一座花園,來到了胡洪的住處。
  那胡洪正坐在桌邊獨飲,一見趙顯同著一個身材高大面蒙黑巾的人進來,大驚問道:“趙大人……小可的僕人呢?”
  常懷遠身形一晃,一出手便製了胡洪身上的四處動穴和啞穴,順手一抄,掠回身來,追到趙顯身邊,出手又製了趙顯的動穴和啞穴,他輕聲說:“兩位大小勿要驚駭,在下是白蓮教一明教舊人。朱元璋大搞清君側,殺劫很重,在下奉白蓮教 明教護教散人周神仙之命,專事打救遇難的明教舊人,送到安全之處,咱們這就離開王府,我送你們到一個安全之處。”
  常懷遠挾著二人,一路極盡小心,出得王府,躥房越脊,出得長沙城來,到了湘江邊上。
  這時未到三更,時間尚早。只因常懷遠是用強迫的方式帶走兩人的,少費了許多口舌,所以,異常順利。常懷遠學夜鳥啼叫了三聲。這是呼喚常寧的暗號。可是,連喚了幾遍,都沒人答應。常懷遠知道他們還沒到來,可能船還停在上游某處,要等時辰到來再放船下來。他便挾著二人向湘江上游飛掠而去。
  向上行了數裡,果然看見一條小船停在岸邊。常懷遠仿了三聲夜鳥啼鳴,一條黑影便從船中掠了出來,正是常寧。
  常寧一見常懷遠挾著兩個人,喜道:“師父,你得手了?”
  “是的。二位明教舊人都救出來了。”
  “那就快上船吧。”
  常懷遠將趙顯、胡洪兩人挾上船來,將二人放在艙中,解了二人的啞穴和動穴。
  二人穴道一解,趙顯便嘆息道:“你這位大俠行事好莽撞!”
  常寧道:“什麼?我師父是要救你們,怎地行事莽撞了?”
  “你縱然是要救我們,總得先問問我們,是否同意你救吧?”
  常寧怒道:“甚麼?救你們還不願意?”
  常懷遠止住常寧道:“寧兒勿要相爭。趙顯大人的意思是,他二人的家屬還在南京,他們一走,家屬卻要受連累。”
  趙顯、胡洪齊聲道,“正是如此!”
  常懷遠道:“為了不在王府中少作口舌之爭,在下未曾預先求得同意,便帶走了二位大人。在下想的是,只要先將二位大人救了出來,躲過了明日屠城之災,或明日作囚被押進之災,二位大人在京的家屬,還是可以立即想法在朱梓被解進京前救出京城的。”
  “可你們要把我們送到哪裡去呢?”胡洪問道。
  “送到老營設置在某處大山之中的一個林子裡去。”
  胡洪立即道:“下官可不願在那大山中去終老一生!求大俠放了下官,下官這就去投奔京城來的特使。下官從未參與謀逆,總可以向朝廷陳述清楚的。”
  常懷遠默默無語。這種事他也不是沒遇到過,人有大難將至,救他走時,他卻不走,等到推上殺場,刀架在脖子上時,他後悔卻已遲了。這胡洪留戀都市富貴,總以為可向朝廷求得寬恕,最多落個削職為民,卻總還可在都市中生活下去,所以不願意到大山中去避難。
  常寧怒道:“放你走!你去向朱元璋的特使出賣咱們,換取榮華富貴?”
  胡洪忙道:“下官為親屬想,可還沒那麼低下,要出賣教友。”
  常懷遠道:“趙大人,你作何想?”
  趙顯道:“只要大俠將我的家屬接出京城,我願隨大俠去大山避難。”
  常懷遠道:“好,胡洪,朱元璋的特使在瀏陽方向,你可一人前去那裡投奔朱元璋的特使。只是我有一句話先對你講明,你如將我們的事洩露半句,在下要取你性命,那是易如反掌。你別壞了眾多教友的生死大事。”
  “小人不敢。”
  “你見了朱元璋的特使,可說你自己是從城中垂繩而下,自己逃出去的。千萬別洩露了我們的事情。”
  故洪道:“下官可以發誓 ”
  “你不必發誓,你若洩露了我們的事,我自可取你性命,照樣可以殺你全家。你去吧。”
  胡洪道:“下官無縛雞之力。夜間遇到意外,可無法應付。”
  “我送你。”常懷遠說,又對常寧說:“你將趙大人送至安全處,便立即派人去京城接引趙大人的家屬。”
  常寧及其他弟子搖著船送趙顯順水漂走了。常懷遠便挾起胡洪,向瀏陽方向掠去。掠出去不到三十裡,已遇到朱元璋的官兵連夜開過來包圍長沙,常懷遠便叮嚀了胡洪幾句,令他不可洩露,然後讓他自己過去投奔官軍,他自己則隱身而去。
  常懷遠並不遠去,他隱身在附近聽得胡洪和領隊的軍官對話,果然說是垂繩逃出城來,並未多說半句不該說的話,便放心而去。亂世中人,誰都明白禍從口出,誰都是在夾縫中求生存,一般都不會亂說的。
  常懷遠並不遠走,他藏在附近,等著天亮要看一看這一幕慘劇怎麼上演。
  天亮了。
  大軍壓境,整齊的馬隊排列在一里之外的原野上。
  上午時分,朱元璋的特使越陣來到了城下。特使是正一教主張宇初,當然,宣讀聖旨之類他還不屑于幹,他只是陪著一名宣禦使一起前來宣召而已。
  車到城下,宣諭使令人到城下大喝:“聖旨到。快開城門。
  潭王朱梓聽宣!”
  話音一落,早已坐在城頭上的潭王朱梓站了起來,走到城邊:“汝可回報朱元璋,此處沒有潭王。此處只有漢王!”
  朱梓站在城邊,臉色蒼白,張口說話,口中酒氣噴出,顯然昨晚喝了一夜的酒。他的妃子於氏站在他的旁邊。
  張宇初大喝道:“孺子怎可信口胡言?快開城門,隨我進京去見皇上。風大隔得遠,你說了什麼,誰也沒有聽清。全當未講!”
  朱梓冷笑道:“嘿嘿!去見皇上!陳某寧見閻王,也不見賊王!”此話一說完,朱梓便自顧下城樓而去。
  宣諭使大叫:“朱梓!你可別逃走!”
  張宇初大喝道:“他逃走?他往哪裡逃走?宣諭使不聞他說‘寧見閻王,不見賊王’的話麼?他要自殺!快令人推上砲來,將城門轟開了。待貧道去先擒了他,好交皇差!”
  三門攻城火砲從陣中推出來了。這種火砲,在元明時期稱為震天雷,已經超越了宋代用拋石機發射火藥火砲彈的水準,而是真正用鐵罐裝填炸藥,用火點烯引信引暴發射了。
  震天雷一點發,只見火光一閃,砲聲如雷貫耳,驚天動地的轟響聲中,長沙城那包鐵皮的厚木門頓時被炸了一個大洞,等到第二尊第三尊火砲響過,長沙城東門的城門已經不存在了。
  崔子鍵守於城頭,面對著如此先進的攻城利器,只恨得咬牙切齒,他此時開始後悔把朱梓拖入一場準備不足的謀逆之中了。他是劍術名家、可那劍術與這等射出半裡之外的火器相比,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有萬多名軍隊,可與朱元璋派來圍城的三萬騎兵二萬步兵相比。也同樣太微不足道了。
  他眼見得城門被炸破,眼見得騎兵整齊有序而又勇敢無比地衝向城門,而步兵的火箭猶如飛蝗一般射向城牆時,他嘆了口氣,命令他的屬下撤退,向江邊的戰船上轉移。
  正一教主張宇初大喝道:“崔子鍵,本教子念你乃是一代劍術名家,不如歸順了龍虎山,本教主保你平安無事!”
  崔子鍵大怒:“牛鼻子好狂的口氣!你等著,老夫幾時有空了,自會到龍虎山來找你!”言畢掠下城樓,向王府掠去。
  他掠回王府,直入府中找到朱梓,跪拜道:“少主請下河上船,老奴保少主至一安全之處暫避!”
  朱梓苦笑道:“事已到此,何處還有安全之地?今日縱然突圍而去,也必被朱元璋的大內高手追殺得猶如喪家之犬。老叔要走,自己走吧。異日如能行刺朱元璋,將他殺了,也算為我陳家報了一門之仇!”
  正說話間,只聽喊聲震天,朱元璋的軍隊已經殺進城來,將王府團團圍困了。
  朱梓苦笑道:“老叔快走吧,王府被圍,以你的武功,還可以衝殺出去,而我是突圍一丈皆感到力不能及的了。老叔快走吧。”
  “只要少主想走,老奴拚死了也要護送你到安全之地去。”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空話幹什麼?”
  “少主忘了咱們抓到的那個人質麼?”
  “你說那個落難公主?”
  “正是。”
  “你放了她吧。同是皇家受害者,本王不忍加害於她,你放了她吧。”
  崔子鍵冷笑道:“放了她?如此便宜?她乃朱元璋親出,崔某人力不從心之際,說不得只有用她來報復一下朱氏皇朝了。來人!將那個朱元璋的狗屁公主帶上來!”
  崔子鍵話音一落,只見殿下的偏殿中擁出七八個人來,推著一個又臂被反綁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瑯玡山離開常懷遠,自稱要回雁盪山,其實卻尾隨常懷遠,想偵查常懷遠與天魔女的所謂私情,結果卻被崔子鍵第二次暗中製住,再次擒來長沙潭王府中,作為人質所用的郭鳳。
  這些人將郭鳳推上殿來,郭鳳動穴和啞穴被製,只氣得雙目暴突,卻是無計可施,連罵也罵不出來。
  崔子鍵道:“主公,有這公主做人質,咱們只管往外衝,諒那牛鼻子和五陽神魔之流,也不敢阻攔。”
  崔子鍵一句話未說完,只聽轟地一聲響,王府的包鐵皮大門已經被圍困王府的軍士用巨木撞開,一陣喊殺聲中,湧進來四五十個大內高手,為首之人,正是大內五神魔,以五陽神魔為首的大內五神魔,已經全部出動了。
  五神魔此時盡皆年輕力壯,可是盡得本門秘傳。以五陽神魔年齡最長,此時也不過四十多歲,他到朱元璋身邊當貼身侍衛時,不過才二十出頭。因其父被仇敵擊殺,死前將一身功力盡度了他,所以一到朱元璋身邊就成了宮中第一高手。
  但自從朱元璋當了皇帝,召龍虎山正一教進宮為官護國,張宇初就成了國中第一高手了。
  五陽神魔等人一湧進來,就將王府大廳團團圍住。接著從門外又湧進來一夥人,為首二人,正是正一教主張宇初與朱元璋的宣詔使。
  宣詔使大喝:“潭王朱梓接旨!”
  崔子鍵的十數名屬下阻在廳口,崔子鍵以長劍架在郭風的脖子上,大喝道:“接什麼旨?與我通通站開!不然我一劍斬了朱元璋這個親生女兒!”
  宣詔使冷笑道:“皇上的親生女兒,皆在宮中。那女子是什麼公主了?”
  五陽神魔大叫:“不可莽撞!那姑娘正是郭妃的女兒,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宣詔使大驚:“侯大人此話果真?”
  “千真萬確。公主去年進宮報仇,還與皇上謀過面的。”
  宣詔使道:“那麼,張教主和侯大人看這事怎麼辦?”
  張宇初道:“崔子鍵,你將公主放開,本教主對你網開一面,你去吧!”
  崔子鍵一聽,哈哈一笑道:“老夫要去,何用你你網開一面?老夫縱然鬥不過你等,但若逃走,卻是誰也攔不住的。牛鼻子好大的口氣!你若真有本事,不妨令你的人全部退出城去,待老夫與少主從容離開後,一定把公主還你!”
  朱梓在殿上大聲道:“老叔,你將公主放了。”
  “少主!”
  “這公主出身比我還苦,同是苦命人,你將她放了!”
  “不行!”崔子鍵大喝,“如今咱們只有以她作人質,才能安全離去!”
  朱梓一聽,頓時苦笑道:“老叔,朱元璋擁兵百萬,這天下全是他的,咱們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普天之下,大約只有陰間不屬他管。我意已決,寧見閻王,不見賊王。你將這公主放出去吧!”
  崔子鍵一聽,頓時陰笑幾聲道:“公主?她算什麼公主?
  她不是你的王妃麼?”
  朱梓大驚:“老叔這話是什麼意思?”
  “昨晚不是她侍寢少主的麼?她不是王妃又是什麼?”
  朱梓大怒:“你這狗才!怎麼如此厚顏無恥?”
  崔子鍵一聽,頓時怒道:“普天下最厚顏無恥的莫過於朱姓一族了!這朱氏一族,男丁竊國,乃天下巨賊,女丁為娼為婊,不齒於人 ”崔子鍵說到這裡,突然伸手一抓,一把抓落了郭鳳的衣袖,露出一條白嫩的手臂。崔子鍵大叫:“各位看看,這公主手臂上的少女守宮砂還在麼?”
  朱梓一聽,氣得壘身顫抖,怒道:“老叔,你為報復朱氏,不擇手段,害及無辜,實在非君子所為。”
  朱梓說到這裡,走向崔子鍵,伸出手去,將崔子鍵的長劍輕輕推開,說:“老叔若真有大本事,請殺出重圍,或起兵舉義,或刺殺朱元璋于朝暮之間。我在陰間大睜著雙眼,看你作為一番!”
  朱梓推開崔子鍵的劍後,一邊向一架昨夜點著還未燃完的巨燭走去,伸手拔出巨燭,一邊說:“這公主被抓來之後,一直獨囚一室,碰也無人碰她一下,各位請勿聽言將軍兵敗之後悲憤之中故意辱人的污言!”一邊說著,一邊以燭為在王府大殿的一幅幔垂上一點,頓時,那火舌便向上蔓延開去。
  崔子鍵大叫:“主公!你真要尋死麼?”
  朱梓道:“本王不死,難道不被押進京去受分屍之刑麼?”
  五陽神魔喝道:“朱藩王,你進京並非一定就死,為何要自尋短見?”
  火焰慢慢地燃雄了,木屏風架,及諸多木器擺設,很快地燃燒起來。
  朱梓冷笑道:“本王已經說過兩次了,寧見閻王,不見賊王!老叔,擋住他們,讓本王從容就死!”
  崔子鍵將長劍早已又架在子郭鳳的脖子上,推向殿口,大喝道:“誰敢衝擊,老夫一劍殺了這公主!”他喝聲未完,早已熱淚長流,他大叫:“少主!是老奴害了你!”
  郭鳳在崔子鍵的挾持下,動穴啞穴被製,手又被反綁,只氣得雙目如熾。
  眾待衛眼見郭鳳被製,一時間均不敢妄動。只要這女子的身份是真實的,她若真的出了事,誰知道朱元璋會怎麼反應?誰也心中沒底,所以都不敢妄動。都怕崔子鍵被逼急了,真的一劍殺了郭鳳。
  一時間,王府大殿內烈火熊熊地燃燒起來,火舌開始卷向了殿頂。
  崔子鍵大喝:“退開!你們這些畜生退開!”他挾著郭鳳逼下殿來,他的屬下護在他周圍,烈火開始炙人,眾侍衛向後退去。
  朱梓伸手挽起於妃的手道:“愛卿,與其活著進京受辱,何不隨我於黃泉路上?”
  “是,王爺。”他的愛妃於氏,涕淚道。“臣妃的父兄皆被朱元璋誅殺,臣妃活著又有何益?”她的父親於顯,兄弟於琥,皆連坐在胡惟庸案中被抄家滅門了。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挽手扶腰,向著火焰最烈之處走了進去。
  “少主!”崔子鍵大叫,望著朱梓夫婦,雙目中竟流出血來。
  就在此時,一塊石子從大殿旁邊的配殿簷下毫無破空之聲地慢慢飛了出來,看似很慢,其實卻又快如飛矢,端端正正地擊打在崔子鍵的持劍手腕上。這石頭力道奇大,竟然不但將崔子鍵的手擊開,而且將崔子鍵手中的長劍也震落了。崔子鍵雙眼望著朱梓夫婦二人走進火中,投火自焚,悲憤激越,剎那間疏於防範,便著了道兒。
  崔子鍵被人擊落了長劍,剛回頭大蠍,要以手掌向郭鳳頭頂擊去,突然發現一個光頭和尚已經飛近到了他面前三尺之處,那和尚雙掌在前,左手成抓,右手二指並攏成插劍指訣,已經以雙手齊攻的致命殺著攻向了自己。他當下再也顧不得郭鳳,連忙雙掌齊出,向那和尚反攻過去。崔子鍵右手使出“一抓雙封”的絕妙擒拿手法,去擒那和尚的劍指手腕,只要擒中,便可發力扳轉那人的劍指,去刺那人自己的另一只抓手,所以這一招叫做“一抓雙封”。此等招式,也只有崔子鍵這等天下前幾位排名的武功高手才使得出來,因為這一招在角度、力度、攻防配合上說來簡單,使來十分困難。這招“一抓雙封”萬一失效,自己怎麼防?那是要靠身形之後倒或側躲來對付萬一的,而這一躲之後,立即又有後殺之著。
  誰知崔子鍵這一招剛剛抓出,那只劍指卻突然不見了,一隻手掌猶如鐵錘一般擊打在崔子鍵的肩頭上,只打得他直向王府的大殿之中倒飛進去,穿過火焰,穿過煙簾,落入了大殿之中。而在崔子鍵所站之處,已經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兩個人,一個黑袍蒙面人一把抱住郭鳳,同時立即為她推宮過血解開穴道,另有一個身穿破舊袈裟的老和尚,則在一旁保護。
  五陽神魔大叫:“彭瑩玉!”
  正一教主張宇初抱掌一照道:“果然是隱入江湖的彭教主!請問彭教主,你與這……公主有何淵源?”
  彭瑩玉合十道:“阿彌陀佛!這是小徒。”
  “哦。這倒實在出人意外。本教主奉旨捉拿崔子鍵進京你不會阻攔吧?”
  “你捉崔子鍵,與貧僧何干?請便。”說罷,退在一邊。奇怪的是,他一讓道,連正在解穴的蒙面黑衣人與郭鳳,就像被風裹住一般,與他幾乎是同時退在一邊。
  正一教主張宇初身形一晃,已經越過了三人,衝進了煙火之中,去追捕崔子鍵。
  五陽神魔大叫:“眾兄弟,那個蒙面人就是明教餘黨,專在京城幹打救營生。快拿下了!”吼叫聲中,大內五邪魔一擁而上,要去捉拿正在為郭鳳解穴的常懷遠。
  彭瑩玉輕喝道:“走!”喝聲中,只見他雙手袖袍向外一揮,一股大力向外發出,不但攻上台階的大內侍衛連留在台階上正在與攻上來的侍衛們混戰的崔子鍵屬下也倒飛了出去。只有大內五邪魔功力深厚,不曾倒飛出去,卻也身形遲滯,緩了攻勢。
  就這麼一滯,彭瑩玉常懷遠郭鳳三人,已經飛身而起,縱上了大殿前面的一根橫樑。這大殿起火是從裡面起的,外面簷口上面有煙,卻暫時無火。三人縱上橫樑,藉力又同時縱出去,眨眼之間,已在偏殿的屋頂之上了。
  常懷遠這時已給郭鳳解開了穴道,她大聲喊叫起來:“放開我!我要去殺了崔賊!”
  在她的喊叫聲中,卻已被彭瑩玉的常懷遠帶著飛掠過樹木,飛掠到了王府內的小山之上。
  一陣亂箭射來,彭瑩玉右手揮舞袖袍格擋羽箭,常懷遠揮舞長劍格擋羽箭,彭瑩玉一邊格擋羽箭,一邊大喝:“鳳兒聽好,崔子鍵此時武功之高,已臻絕流,為師以沉思和打磨了三十年的絕殺之招攻他,而且是偷襲,尚且被他藉我的掌力後掠飛逃。你以為真是為師擊中了他麼?他和張教主此時已在瀏陽河口那一邊打鬥了,你這點功夫殺得了誰?你跟我回山去,我傳你全部本領,你練成後再出來殺崔子鍵!”
  郭鳳大哭大叫:“你騙我!你不會傳我真功夫的!”
  “一定!彭和尚對天發誓,這次一定傳你真功夫!”
  “不會的!不會的!”郭鳳還沒有從她自己的狂亂心態中解脫出來,一句話說完,她已開始向常懷遠解釋:“大哥,郭鳳是清白的!你相不相信我?”
  常懷遠一邊格擋羽箭,一邊叫道:“鳳妹安靜!我相信你!”
  “你沒有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了,你會大喊大叫要我安靜?”郭鳳驟然間大哭起來。
  “我相信你!鳳妹,我發誓我相信你!”
  彭瑩玉大喝:“強敵在側,你二人給我住口!”
  彭瑩玉喝完後大叫:“五陽神魔,你真要與貧僧為敵麼?”
  五陽神魔站在山下,一邊指揮眾侍衛射箭,一邊冷笑道:“彭教主要帶走公主,在下原不敢阻攔。只是那個蒙面小子,專與皇上作對。皇上處決一批欽犯,他便去撿幾個殘渣餘孽接走,不知送到哪裡去了。在下奉了聖旨,務必要捉拿到這個蒙面人。”
  常懷遠大喝:“好!五陽神魔,你來拿吧!我的事與彭教主毫無關係!”
  彭瑩玉用傳音入密向常懷遠道:“好吧。賢姪,你且往西面去。你師父在商洛山等你。你務必要朝商洛山狂奔而去,七日之內,必須到達。”
  傳音入密的話一說完,彭瑩玉喝道:“侯兄可令你的人停止射箭,待這後生出城之後了任你追殺。如若不然,貧僧要下殺手了。”
  五陽神魔聽後,沉默半晌,抬手道:“停!”
  眾侍衛停止了射箭。
  彭瑩玉從身上摸出一顆小雞蛋一般大的黑色藥丸,道:“這顆萬化藥丸,你可立時將它服了,不必打坐引氣,它的藥力可在你狂奔之中自然練化,所以稱為萬化。藥力發散後,你可增加二十年功力。你去吧。”
  常懷遠一口將藥丸吃進口中,幾口便咬爛吞下肚去。他對郭鳳說:“鳳妹,你在家等我。”然後一聲大吼,便從小山上飛掠縱出,落在一棵樹上,藉力一縱,便上了王府的圍牆。
  這兩縱,每縱皆是五丈之遙。從小山到王府高牆這十丈距離,眨眼間便過去了。他的身法猶如飛鳥投林,剎時引得園中的人齊聲喝起彩來。在冷兵器時代,人們對奇異功夫總是由衷敬佩的。
  郭鳳大叫:“夫君!等著我!”
  彭瑩玉伸手一點,頓時點了她的動穴,喝道:“你要跟上去連累他麼?”
  五陽神魔見常懷遠出了王府,急忙傳令:“馬隊準備,跟上去,務必要捉拿到那個蒙面人!”
  剎時間,眾侍衛便跑了個空,盡皆追趕常懷遠而去。
  只有宣諭使,帶著衛隊,站在王府花園中,看著王府大殿熊熊燃燒,要等火過之後,撿幾塊朱梓夫婦的骨頭,送回京城向朱元璋交差。
  彭瑩玉伸出手指,解了郭鳳的穴道,說:“徒兒,咱們走吧。”
  “我要去幫懷遠應付追殺。師父,咱們去幫他!”
  “走吧,先出了城再說。”彭瑩玉皺了皺眉頭。
  二人這一對話,郭鳳將常懷遠的名字脫口說出,卻被在場的宣諭使和衛隊聽了去。彭瑩玉明知不妙,可也不能將這宣諭使和近百衛隊盡數殺了。他帶著郭鳳,掠出王府,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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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龍潭淵

  常懷遠衝出潭王府,直接掠上王府對面的民房,就從民房上躥房越脊,出城而去。
  因為攻城進城均未遇到強烈抵抗,朱元璋在城外的大軍便部分入了城,部分去追崔子健的逃軍,城外是很空的。
  常懷遠從城牆上飛縱而下,落地後又藉力射過護城河,便沿著城外的曠野飛掠而去。他剛掠出不到二裡路,後面馬蹄聲大作,數百名大內錦衣衛緹騎,已經打馬追了上來。
  常懷遠一看,頓時拼命猛跑,只盼衝到南面江邊,游水過了湘江,便能躲開馬隊追殺。他奔到長沙城上游的湘江邊時,一條小船正停在那裡,一個身穿白袍的姑娘大聲喊:“常大哥,快到這裡來!”
  常懷遠一看,那是天魔女,正備著一只小船在江邊接應他。常懷遠大喜,立即狂奔過去,奔到江邊,一掠上了船。
  常懷遠一上船,那小船便被站於船頭持竿的護法用力點了出去。船一點出去,立即便掉過頭,直向江心射去。
  常懷遠向天魔女作禮道:“多謝天聖公主援手之恩。”
  天魔女道:“些微小事,常大哥不必掛齒,倒是你要向何處而去,我好為你作些安排。”
  常懷遠想了想道:“我要去宜昌。”他想的是一人西去,實在險惡異常,能得到天魔女一點幫助,也可少一些險阻。只要過了宜昌,在那崇山峻嶺之中,要消失個把避難者,那真是太容易不過了。
  天魔女向船頭的護法道:“張長老,請發信號,令對岸的姐妹準備大宛好馬一匹,另備三天乾糧一袋,三天飲水牛皮袋一只,備於馬上,岸邊侍候。”
  這時,六名劃槳手用力劃槳,小船如飛箭一般向對岸射去。那位護法長老立於船頭,先向天上射出一支響箭,引起對岸的同夥注意後,便以一面小旗,打出本門絕密旗語。要對岸的姐妹準備馬匹、乾糧和飲水。
  小船駛出去二十多丈後,五陽神魔的馬隊已追到了河邊。
  他一邊令人射箭,一邊喚來閻王劍,令他打馬向下游奔去準備船隻,他已經從那位長老所打出的旗語之中,明白了常懷遠要向西逃的打算。原來他也懂得天魔女的暗號切口,已經默默破解了那位長老所打出的旗語內容。
  小船越劃越遠,終於斜斜劃過了桔子洲,射向了對岸的天馬山下,靠在了河邊。
  河邊,早已有天魔女的屬下為常懷遠備齊了好馬乾糧。常懷遠登岸後立即翻身上馬,向天魔女說了聲“多謝”後,便打馬而去。
  天魔女下令道:“通知天聖軍,在從長沙到宜昌的重要隘口設防,阻擊追兵,接應常大哥。”
  常懷遠騎著快馬,向西而去。他在馬上打刀飛奔,卻感到彭瑩玉給他服食的那粒萬化丸的藥力正在化開。他打馬在道上飛奔,可不敢引氣導脈搬運。他想起彭瑩玉說這藥力會自己發散,溶入丹田,順經走脈,自己發散到經脈中去。因此儘管身子發熱,也不特意去放在心上。只是他自己覺得奇怪,不明白天下怎地會有如此良藥?
  其實,從經脈學上講,任何一個普通人的經脈中,只要沒有病痛阻塞,那氣機原本是通的,它自己便會以某種生理走向自然流通。彭瑩玉修持的萬化功法,煉製的萬化藥丸,便是依據這個原理而煉製的。根本用不著練氣者著意地去搬運氣機循經走脈,藥力化散的元陽真力,便會隨著人體自然的流動,而溶入人體經脈之中。
  如此跑了半日,離得長沙遠了,似乎已經拋下了追兵,常懷遠怕馬匹吃不住疲累,便在一個山谷中停下,讓馬匹休息片刻。
  趁馬匹休息吃草之際,常懷遠便略事調息。果然略一調息,那丹田中的氣機便急湧而出。自從服了萬化丸以後,他一直感到丹田熱乎乎的,如今一引氣循經走脈,那熱氣便泉湧而出。但常懷遠不敢久坐,怕有追兵追來,一咬上就麻煩了。打坐片刻,立即就又收功,上馬急馳再走。
  常懷遠此時真力充盈,一點也不感到疲乏。尤其使他覺得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的經脈,比未服藥前變得愈加堅強,丹田中的氣機並不十分充盈,猶如一片巨大的湖泊,才裝了十分之二三的水。離盛滿還差得很遠,他此時的功力,經周顛給他服的藥和他自己的修練,再加上彭瑩玉的萬化丸藥力造就的真力,已過八十年左右,他的經脈卻變得一無阻滯,猶如河道已經疏通,再多的山洪衝來也不會有半點阻塞一樣。
  第一次阻殺在傍晚時到來。這時候他飛馬來到益陽前頭的一處山口,他以為已拋開了五陽神魔一夥,誰知五陽神魔一行卻抄近路沿途換馬先期搶在了前頭,並且選擇子一個封閉式的山谷,下決心要一舉拿獲常懷遠。
  這山谷生得很怪,進谷之時,谷口很寬,可是越走越窄。
  常懷遠不熟悉地形,在谷口略一猶豫,便打馬進入谷口。
  奔到谷中,他已覺得不對了。他聽得兩邊山上有許多人的呼吸聲。只是他已入谷中,倒退不如加速前進。他伸手拔出長劍,用劍身在馬臀上一拍,那馬吃痛,便飛奔起來。
  這時,山頭上傳來一聲大喝:“放箭!先將馬射死!”
  這聲斷喝一罷,立時羽箭猶如飛蝗一般從兩邊山頭上射了下來,那匹馬剎時之間便成了刺蝟一般,衝了幾步,跌倒在地。只是五陽神魔先已下令眾箭手只射馬不射人,為的是捉活的,以逼取口供,將其同黨一網打盡。所以第一排羽箭射出,將馬射死後,五陽神魔和他的四個弟兄及其帶來這裡設伏的一百名弓箭手,便現身而出,衝下山來,要來擒拿常懷遠。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片馬鈴聲從兩邊谷口傳來。隨著馬鈴的響聲,空氣中傳來女人的呻吟聲。這是一陣又一陣的女人呻吟聲,這呻吟聲似病中吟,似樂中吟、似痛中吟、似歡心吟、更似需求吟、浪蕩吟……。這一片從谷口兩頭傳來的吟聲,一響起,從兩邊山頭上衝下來要生擒常懷遠的百名大內待衛,頓時便呆如木雞,頓時手中各持兵刃而忘了衝殺,各人在山坡上站定,不再向前衝鋒了。
  這時,呻吟聲近了,隨著呻吟聲,從兩邊山谷口各走出二十名少女。這些少女全是輕紗裹體,線條畢現,又各披髮飾花,猶如山精。她們一齊呻吟著,各自做著媚態,步態婀娜,身形妙曼,走了過來。
  突然間,山坡上發出一片吼聲,這吼聲是從那一群大內侍衛口中發出的。只見這群大內侍衛,大部分春情萌發,紛紛丟掉手中的兵刃,向那群山精般的女郎飛奔而去。有的大內侍衛還喊著“呵呵呵呵”的有節奏的聲音。他們似亢奮又似在喘息地跑到這群美麗的身穿薄紗的山精們面前,文雅而卑怯地求愛,粗野地動手動腳,盡皆嬉笑求歡。
  五陽神魔大叫:“玉女吟!快運功護體!快退!”
  喊時快,退時遲。那些大內待衛根本想不到要退。只聽一陣“    ”的悶響,那四十個山精一般美麗的玉女,剎時間各人手中都現出了一柄薄刃匕首,極為鋒利,閃電般地連擊連刺,百名大內侍衛,眨眼間就倒下去了七八十個。剩下的一二十個眼見得血光大現,似乎靈台清醒了一點,但那受到“玉女吟”邪功控制的大腦,畢竟一時還解脫不出桎梏,再有一陣  聲響過,那剩下的一二十個大內侍衛也跟著前面那些一起去見閻王了。
  五陽神魔大驚,連心對閻王劍四人喝道:“快走!”喝聲未畢,大內五神魔已經如飛一般越過山頭,逃得不知去向了。
  眾玉女的邪魔真力聲功夫一起,常懷遠就覺得熱血亢奮。
  但他明白這是一種喚人邪念的邪功,連忙運氣護住諸班穴道,跌坐在地,滿頭大汗淋漓,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他覺得很奇怪:自己此時的功力並不太高,怎麼能抵得住這集四十名玉女而發出的真力聲邪功?須知凡能發出真力聲邪功者,其功力至少在四五十年以上,否則根本不能發出此邪功。這集四十人而發出的玉女吟,雖然其定向並非集中在常懷遠一個人身上,可散發在這山谷中的邪門真力,卻要對山谷中的任何人產生作用的。即使是連大內五神魔都受不住,運功也抵抗不了,非要暴退逃走的。但常懷遠一意識到自己丹田中的真力還在源源生出,頓時便明白是彭瑩玉的萬化丸在起作用。
  是彭瑩玉的萬化丸抵抗住了玉女吟的邪功。
  這時候,大內五大神魔逃走了。百名大內侍衛被這四十個玉女殺得乾乾淨淨。玉女們殺乾淨了大內侍衛,便停止發功。可是,卻有四五個玉女朝著常懷遠走了過來。
  常懷遠一彈而起,便向谷口飛逃而去。
  那四五個玉女一見,立刻同時發出玉女吟的呻吟聲。常懷遠身子一軟,又跌坐在地上,連忙運功抵抗。萬一失去自我控制,那後果是比死還難堪的。只是他如此跌坐在地,運功抵抗邪功入體,戰不能戰,走不能走,其實和被邪功控制是一樣危險。
  一個玉女走近前去,一邊呻吟,一邊伸出手去扯常懷遠的蒙面黑巾。常懷遠一邊運功,一邊作好擒拿這個玉女的準備,只等她手一伸進,便要將她擒住作為人質,以便作為條件交換逃走。
  正在這時,一陣馬車聲隆隆隱約傳來。而一聲馬鞭的清脆響聲,卻是入耳清晰,似乎有人放了一個響砲。
  山谷中的玉女,一聽這馬鞭聲,頓時便個個肅然。四十個山精般美麗的年輕玉女,立時跑攏一堆,排成二行,等著迎接。
  常懷遠見時機一到,立即又飛身而逃。
  可是他一射起,那些玉女又是“哎喲”一聲呻吟,常懷遠一聽到這呻吟聲,頓時又連忙跌坐在地上,運功抵抗。
  馬車直接馳進了山谷。十名玉女騎馬跟在後面,個個如山精般美麗。
  這是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小巧玲瓏,紅木打造,鐵皮包榫,十分牢固。而兩個鐵輪,間距不大,稍寬一點的路,就能直馳。
  馬車馳進谷中,四十個山精般美麗,厲鬼般殘忍的姑娘,齊齊跪在地上,以額著地,齊聲說道:“參見皇妃娘娘。”
  參見聲中,從馬車上走出一個年輕美貌,身穿皇妃服色的女子。這個女子一下車,便問道:“那個蒙面人是誰?”
  為首的玉女說道:“奴才們還來不及盤問。他受到大內侍衛追殺,所以奴才們不敢殺他,要等娘娘來加以盤問。”
  那個女子只看了常懷遠一眼,便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他是周瘋顛的徒弟。朱元璋在南京殺了明教功臣,他便去為朱元璋揩屁股,撿幾個殘渣餘孽救出去,養起來。事情倒是做的好事,可未免太婆婆媽媽了,也太於事無補了。”
  “是。”眾玉女齊聲附和。
  “這等治標不治本的蠢辦法,也只有周瘋子才想得出來。
  他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不去將朱元璋一掌殺了?那樣一來,朱元璋豈不是就再也不能誅殺明教舊人了?哎!蠢才呀蠢才!
  他偏不殺朱元璋,還自稱是為天下蒼生作想,說什麼怕兵家再起,塗炭生靈。這豬狗一般的蒼生,有什麼什值得憐憫的?
  怕它不塗炭?怕它不死絕?”
  這個美麗的女子一邊說著,一邊穿過跪在地上迎接她的四十個玉女,走向常懷遠。
  “那些大內侍衛都殺光了吧?”她問。
  “殺光了,”為首的玉女說:“正好是一百名。只跑了大內五大邪魔。”
  “哎,可惜我來遲了一步。山外的路邊上有一株野花,煞是好看,我停了一停,將它摘下來插在我的馬車上,如此慢了一步,倒讓那大內五邪魔逃掉了。”
  那個女子說到這裡,突然雙目中無端地湧出了淚水。她那迷濛著淚水的雙眼望著黃昏的山谷,充滿了空虛。她輕聲說,就像是怕驚嚇了什麼人。
  “陛下,我又為你殺了一百個朱元璋,殺了一百個廖永忠。
  廖永忠那狗賊,死得太便宜了!他為朱元璋謀逆了陛下,結果還是死於朱元璋之手。只是死得太便宜了,他是受令服毒自盡的。奴妃也令人掘了他的墳,趕野狗去吃他的腐肉。啊!
  陛下,那狗賊的尸身,連狗也不吃,好臭好臭!哦!陛下,你安息吧!玉妃發誓,一定要為你報仇,一定要親手殺了朱元璋!只是那正一教主張宇初太厲害,我功力不夠,近不了朱元璋的身。朱元璋的宮中,好多高手,甚麼張宇初,甚麼龍虎山八大長老,甚麼五大邪魔,甚麼十大近侍,啊,陛下,你不怪我吧?”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朱元璋打江山之時,被朱元璋下令謀殺而死的白蓮教 明教的繼任教主,龍鳳皇帝韓林兒的皇妃 玉妃。
  一個玉女走近玉妃,跪下嗑頭,輕聲說道:“娘娘!”
  玉妃一驚,從呢喃自語中驚醒過來。她沉默半響,走近常懷遠道:“你還運功幹什麼?我要殺你,一百個你這般的大漢也照樣取了性命。你到底是明教舊人。你去吧。”
  常懷遠起身,抱拳一揖說:“多謝皇妃。”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玉妃道:“且慢。你將蒙面黑巾取下來讓我看看你的真容。” 常懷遠道:“這又為何?”
  “看一看嘛。說不定什麼時候遇上了,還有互為所用之日。”
  常懷遠明白她提出了這個要求,不讓她看是走不掉的,便取下了蒙面黑巾。
  玉妃一看,頓時呸了一口道:“好醜的漢子!一張臉就像華山的危岩一般粗蠻。那郭鳳公主怎麼會為了你醋氣燻天?哎呀呀……呸!你走吧!”
  常懷遠挨了如此笑罵,反而大喜,再作一揖道:“說到底,小人也是龍鳳皇帝的屬下,小人斗膽向皇妃討一匹馬趕路。”
  “可以。來人,牽一匹馬給他。”
  “多謝皇妃。”
  “前頭阻殺還多,你可要我的玉女護送?”
  “小人不敢。這說告辭。”
  常懷遠說完,翻身上馬,連死馬上的乾糧水袋也不取,急匆匆打馬而去。
  常懷遠打馬飛奔,出谷不遠,天就黑了。他一路思索,五陽神魔一夥從山谷逃去,肯定還在附近,弄不好這晚上就又纏上來了。他想了一想,有了計較。如依常規,他去宜昌當從沅江下游啪常德經過。但他行徑一片密林時,用劍在馬後輕輕一拖,將馬斬傷。那馬吃痛,便發瘋似地狂奔下去。而他卻飛身而起,落在林邊上,眨眼間就鑽入了密林中。他打定主意不去宜昌了。他要改道武陵山,直插三峽,翻過大巴山,直抵商洛山去與他師父會合。
  史傳自從朱元璋在馬當江連淹周顛而不死,周顛便棄朱元璋而去,從此隱入廬山,不知去向。朱元璋事後曾派人尋找,卻是再也找不到周顛了。周顛此時一邊閒情山水,潛心自修,一邊卻注意到,朱元璋一統天下,於民有利;而殺劫白蓮教明教舊人和功臣,卻又令人難以忍受。可是,從大小而論,還是天下蒼生為重。所以這周顛及其他明教高人如彭瑩玉等人,便不再鼓勇而起,反倒暗中呵護朱元璋。殺幾多權臣,活幾多百姓?這功罪當如何評說?便留與了後人寫史時再議。
  常懷遠改道之後,果然清淨了許多。連行了三天,皆未遇到麻煩。他想著彭瑩玉告誠他的七日之期,便日夜趕路,連行三天后,于從長沙出發算起的第四天上,來到了武當山區,從這裡渡過漢水,便可以從鄖西直抵商洛山了。
  他在武當山區找了一個山洞,調息了兩個時辰,又睡了兩個時辰,天明時分便向漢水飛掠而去。
  中午時分,他來到了漢水岸邊。
  望著寬深湍急的漢水河,常懷遠想,是找一條小船過河呢?還是遊過去?
  常懷遠正猶豫間,只見一只小船從上游劃了下來,一個頭戴斗笠的人立於船頭,亢聲唱道:
  說是友來又非友,
  說是敵時又非敵。
  只要天下百姓安,
  管他誅臣多與少?
  堯舜少殷紂亦少,
  卻是秦漢知多少?
  敵友心中一念存, 我渡汝把師父找。
  常懷遠一看見小船的影子,便已覓地藏好。哪知那小船卻照直向他的藏身之處如飛而來,就停在常懷遠藏身的河岸下面。只見一人,立於船尾,朗聲道:“貧道張宇初,受周兄委託,前來渡常少俠過河。”
  常懷遠一呆,心想,他既知是我師父要我到商洛山去,大約當是不假的了。因為此事只有彭瑩玉一人知道,告訴他時又是傳音入密。於是,他便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向著小船走去。
  果然是正一教主張宇初一人站在船尾,獨自搖槳把舵。
  常懷遠走上小船,抱拳揖道:“多謝教主引渡。”
  張宇初道:“少俠心地坦誠,貧道佩服。”說著把船撐了出去。
  “教主怎地無端誇起晚輩來了?”
  “貧道乃皇上所封之正四品要員,亦官亦道;少俠乃是皇上要拿的欽犯。少俠卻憑一言而信貧道,如非心地坦誠,安敢上船?”
  常懷遠無言一笑。
  船剛離岸不遠,只聽得上游馬蹄聲響,五陽神魔帶了百數十名大內高手,風馳電掣般地追了過來。
  五陽神魔高叫:“張教主,你那船上載的乃是皇上要拿的欽犯,快搖回來,將他拿下了大家討個清閑。”
  張宇初一聲不響,用力搖漿,小船如飛一般向對岸飛射而去。
  五陽神魔大叫:“張教主,你是要搶頭功?還是要叛逆皇上?”
  張宇初冷笑道:“頭功無須吾搶,叛逆也無須吾行。”
  五陽神魔又大叫:“面聖之時,看你如何交差?”
  張宇初再冷笑道:“汝還能面聖麼?”言畢,搖船過江,徑自將常懷遠渡到對岸。
  船靠漢水北岸,常懷遠再拜謝道:“多謝張教主引渡。”
  張宇初道:“不知天意怎演,少俠請善自保重。去吧。”
  常懷遠聽得莫名其妙,拜謝而去。
  常懷遠明白五陽神魔不知以什麼方法又咬上來了,過河之後,便向西北飛掠而去。常懷遠對皇家的勢力未免估計不足,不知這西北一帶,此時布滿了由大內高手化裝的密探,只要遠遠看見常懷遠,便立即傳報出去,指出他行走的方向路線,追蹤自然就容易了。
  第六天早上,常懷遠到了山陽附近,致命的追殺集中地咬殺上來了。
  山陽縣在商洛山邊沿。商洛山在人文景觀上並不出名。它之於後出名,是由於明末農民起義軍的一個大領袖李自成,兵敗之後駐軍於此休養生息,得以發展壯大,後來滅了明朝,成了大順朝皇帝。此是後話。
  商洛山甚為荒涼,只因西安不建都已非常之久了,整個中原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已向更東方轉移,到了江浙一帶。
  而八百里秦川作為兵家必爭之地,長期處於拉鋸戰中,人口死亡很多,十分蕭瑟。商洛山更是密林高山深崖巨澤,野獸比人還多。
  商洛山的位置在秦嶺山脈的東北部。秦嶺山脈東西長約千里,寬約三百里。靠北側的一邊,有大量的斷層隱落深谷,山勢險峻,地貌學上的冰川槽谷、角峰、橫谷等比比皆是。落差常在百丈數百丈之上。許多大潭深淵,幾十萬年。從未乾涸過,更是深不見底。
  這時候,正有一老和尚,垂目跌坐在一個角峰的頂上。他表面不露聲色,似乎天地間的一切均與他無關。而在內心,他卻十分焦急地在等待著他的徒兒常懷遠的到來。並且在心中掐算自己的徒兒與即將出現的奇緣是否真有宿緣。
  這老和尚就是周顛。
  五陽神魔為了捉到常懷遠,一舉破獲掉專門偷渡明教舊人的秘密幫派,他將他能支配的人手全調來了。錦衣衛和御林軍共調來了近千人,他不滿意,還從鄖陽府要了三千馬步兵弓箭手來助戰。
  五陽神魔並不是存心要對一個常懷遠大動干戈,而是因為他知道天魔女的天聖軍女兵有二百人在這一帶暗護常懷遠;玉女門的玉妃有近百名門人弟子在這一帶專找機會暗殺大內侍衛。還有彭瑩玉,帶了郭鳳,二匹馬遠遠的跟隨,不即不離,不知是何用意?據探報說,每當那公主鬧得緊時,二人便打馬快些,但不管是快還是慢,總是不即不離,也不知彭瑩玉是何打算。
  最先在山陽追上常懷遠的是一隊騎校。這是御林軍中的一隊人。這隊人約有二百左右,一看見常懷遠在山野間現身,就各自散開,衝了過來。
  一二百匹馬風馳電掣,蹄聲震得大地不住地顫抖。這些騎校一邊衝擊,一邊不住射箭,只是射得很低,目的是要射中常懷遠的腳,使全不能逃走。
  常懷遠一見,頓時拔腿便逃,向著來時的山路倒退回去,因為只有那一面暫時帶沒有迫兵,而且山勢陡險,馬匹的威力不大,且林木又多,飛箭的威力也大減。常懷遠逃到林邊,便鑽進了樹林。
  果然,這二百御林軍追到林邊,便各自下馬,手執兵刃,追進林子中來搜查。
  這些大內侍衛走進樹林,突然林中一聲令下,上百支羽箭驟然從林中射了出來。這些侍衛以為林中只有一個蒙面人,想不到林中另有伏兵,眨眼間便死傷了數十人。但這些大內侍衛杖著人多,並有後援,悍不畏死,一邊撥箭,一邊衝進林中。
  可是,這些衝進林中的大內侍衛立時又吃了第二次大虧。
  藏於樹後的那些女兵,是天魔女的天聖軍女兵。那些女兵大多隱多隱于、樹上或草叢石後,見得有人搜索近了,又以天魔女的獨門暗器百毒砂偷襲。剎時間,大內侍衛又死傷了數十人。
  幸好大內侍衛入林人多,兩次被偷襲死傷了近百人,仍然人多勢眾。於是一邊發出信號催促增援,一邊與天魔女的女兵在林中打鬥起來。
  常懷遠穿林而過,繞道再向商洛山飛掠而去。
  他這時候已經是在商洛山中了。只是他不知他師父周顛要他到商洛山什麼地方去見他。他師父限他七日之內到達商洛山,這時已經是第六天上午了。他一路順利,所遇麻煩根本不多,其實全仗高人暗護,或將阻敵引開,或將阻敵趕走。
  加之五陽神魔看見常懷遠過漢水後直向秦嶺山脈奔去,以為他的老營在這一帶大山的什麼地方,存了心要一網打盡,也就沒有認真追捕他。
  可是常懷遠在商洛山南邊山區四處尋找他師父周顛,在大山叢中轉了一個上午,引起了五陽神魔的懷疑。五陽神魔看他不像是在回到什麼老營去,反而象是在故意和大內侍衛們兜圈子,便不耐地發出了阻殺的命令。
  常懷遠來到一處山處山樑,首先阻殺上來的是鐵靴神西北王。這人三十歲左右,在西北是一個罕逢敵手的武林大豪。
  常懷遠剛掠上山梁,突然見一方巨石後面冒出一個人來,還隔著三丈距離,這人就起腿一腳踢出。常懷遠還來不及驚疑,西北王那一腳已經踢在他身邊的那方岩石邊緣上,頓時,被,他的腳力踢飛出來的碎石塊,猶如流矢一般勁急地飛擊向常懷遠。
  常懷遠一見,立時上縱,縱起三丈,躲過了那些流矢般勁急的飛石。他人在空中,已經掣出了長劍,身形一變就向:西北王攻了過去。其勢之急,山風刮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使出了師門的一絕殺之招,名曰“顛三倒四”。這一招一共七個劍式,四攻三守,劍招的名稱充分體現了周顛遊戲風塵的脾性,但劍招的絕殺特性卻決不含糊。所謂“顛三倒四”,是因為施展出來的劍招,三守式像攻招,四攻式反而像守招。敵人往往判斷不清,便莫名其妙地吃了大虧,喪了性命。常懷遠這一招式攻出時,人尚在空中,本屬無根,但因這劍式太:過迷離難辨,頓時便嚇得西北王“噫”了一聲,暴退不迭。
  常懷遠一攻不成,落下身形,身形還原為站立攻守式。這一瞬間,大約有眨一下眼睛的空檔。西北王身經百戰,又出身於武林世家,於這戰機哪會見而不乘,他身形一晃就攻了過來。晃身而出時是拳頭揮舞,似乎是要靠腳下的移動而用拳掌殺人。可是身形晃出之後,卻突然飛身而起,雙腿在空中踢出他的絕殺之招鬼見愁十八踢。這鬼見愁十八踢,乃是藉躍起之勢,人在空中保持身形直立而又靈活多變的姿式,腳下卻踢出一招十八式殺人之招 腳尖、腳側、腳後跟等雙腳的任何一個部位踢中敵人,皆有千爻之力,中人立死,而雙招式變幻不定,令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加之他的雙腳穿著鐵甲,不懼兵刃砍殺,所以這一招實在是只有他殺你沒有你殺他的餘地。
  常懷遠早就熟知西北王的這套殺招,所以見他身形一動,手勢虛晃,便知他要用腳踢。常懷遠此時集八十年功力於一身,眨眼之間的空檔,那是很容易變還原的。縱然變不還原身形也有其它變形變勢,迅速地展開下一個殺招。所以西北王實在是低估了常懷遠的實力,他一踢出“鬼見愁十八踢”,便驟見蒙面人身形貼地射出,不但躲過了他的鬼見愁十八踢,而且恰好和西北王變換了方位,越過了西北王的阻殺,衝過了山梁,飛掠而去。
  西北王身形落地,氣得哇哇大叫:“好狡猾的惡賊!哪裡逃!”一邊吼叫著,一邊又追了上去。
  常懷遠此時的功力,實際上又在西北王之上,他一越過阻擊,向前飛掠,西北王當然是追不上的。可是,常懷遠越過一條山梁,卻在下一道谷口前又被人攔住了。
  攔擊者是神魔禪杖玉大師。
  玉和尚乃是一個遊方僧,二十歲藝成出山,誰也不知他這一手魔禪杖法是從何處學來的。他出山後也不投廟,只是走一路打一路,打一路吃一路。打到應天附近,遇到五陽神魔手,兩人氣味投合,一見如故。這玉和尚從此便棲身大內。
  玉和尚見常懷遠奔來,也不打話,左手扠腰,右手持杖,展開杖法,就攻了過來。那條六十斤重的禪杖,在他的單手揮舞下,竟如一根木棍一般輕巧靈活,可見其內力臂力之霸道,猶在西北王之上。
  常懷遠尚未出招迎戰,只見從山谷旁邊的樹林中,一條紅影突然迅如閃電地射了出來,從常懷遠身後向玉和尚急射而去。這條紅影一射出來,便以手中長劍向玉和尚的背心大穴刺去。但玉和尚何等功力,又哪會沒有感覺?他在攻勢途中突然身形一轉,便從前後受敵的態勢中變為了面對常懷遠與那偷襲者。而一條禪杖舞出一個大圈花,竟將常懷遠與那條紅影的兩柄長劍同時擊打開去。
  “公主!”玉和尚大叫。駭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禪杖如若誤傷了公主,那才不知是勝還是敗?是福還是禍?
  “鳳妹!”常懷遠同時失聲叫道:“你怎麼來了?”
  郭鳳卻不回答,她大聲問道:“你在這商洛山中四處亂轉,究竟要幹什麼?何不隨我回家去?”
  常懷遠答道:“師父令我來此,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郭道:“那你快去找到周神仙,玉和尚由我來對付。找到你師父後,咱們把大內五邪魔一併殺了,好回家去!”
  “你師父呢?”
  “在林中打坐。你快些走,這兩個狗才只要再越前一步,師父就會取他的狗命!”
  常懷遠一聽說彭瑩玉就在林中,頓時放下心來,便扔下 玉和尚和西北王,再向前掠去。掠過林邊時,他向著林中單膝跪下道:“晚輩叩見彭教主。請問教主,我師父究竟在商洛山什麼地方?要徒兒到此又有何吩咐?”
  “你師父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知,”彭瑩玉的聲音從林中傳出來,“你只消找去便是。哎,一切都全憑天意,人力又有何能?去吧。向北而去便是。”
  常懷遠向林中一拜,再向北而去。
  越過一道山梁,來到一片林邊,只見陰山寒冰掌陰山王越林而出,攔路擋在道上,沉聲道:“小子,你將蒙面黑巾取下來,咱們認清了是誰再打。”
  常懷遠一聲不響,長劍一抖,腳下一進,“嗖”地一劍刺向陰山王的咽喉,陰山王見這一劍不但勢沉力猛,而且手腕手肘微曲,並未完全放開,潛伏著無窮變化。當下識得厲害,連忙腳走偏門,同時使出了他的寒冰掌絕招,雙掌晃動,打出了無數股隔空寒冰掌力,攻向常懷遠。
  常懷遠一劍刺出,眼見得陰山王腳走偏門,以寒冰掌力攻打自己,當下便左掌拍出佛門正宗的純陽內力,與之相抗。
  待得兩股掌力接實,他卻藉力直飄出去,飛掠過林。
  突然,從林中無聲無息地躥出一條黑影,這條黑影從斜刺裡射向常懷遠,一柄長劍從側面向常懷遠的腰肋大穴刺去。
  常懷遠的身形正在急掠之間,陡然遇到突襲,百忙中忙以長劍去劈格偷襲者的劍身。誰知一劈之下,卻劈了一個空。幾乎是同時,只感到臉上一涼,蒙面黑巾已被那人用劍挑飛。
  常懷遠大驚:“閻王劍!”
  天下只有幾位劍術名家,能將劍的角度力度禦使得如此之妙 在格鬥中挑飛一個人的蒙面黑巾而不必傷了這人的容顏 閻王劍陳過天便是這整個中原上少有的三五個劍術名家之一。
  五陽神魔侯天衝的聲音在前頭響起:“原來是開平王常遇春收的那個義子。各位兄弟注意了,今日務必將這個常懷遠活捉,才能使得他那義兄常茂無話可說。”
  常懷遠一看身份暴露,立時大吼一聲,手中長劍猶如將軍劈石一般猛地向閻王劍陳過天當頭劈去。這一劍劈出,姿式笨拙,力道放而不斂,全然如莽夫拚死。這一劍劈出後,常懷遠自己的腰肋下身空門畢露。
  可是閻王劍陳過天一見,立時暴退不迭,手中長劍在近身環繞不止,挽出一片劍花護住自己,一邊駭異地大叫道:“常家劍法,大劈天地!”
  暴退數丈之後,他低頭一看,他的長袍前襟,已經開了一條口子,而且有血跡從裡面滲了出來。他既退又防,可還是被這一招劍法的無形劍氣所傷。幸好這時候陰山王已從後面迫近了上來,雙掌掌力攻向常懷遠的後背,常懷遠已經一旋身與陰山王纏鬥起來,他陳過天才得免一死。
  可是,陰山王憑一雙肉掌,又怎能與這套在千軍萬馬中也能左衝右突的常家劍法抗衡?他全憑劈出一股又一股的寒冰掌力,將常懷遠逼在中距離之處。可是常懷遠此時的純陽正宗佛門內力,比陰山王還略高一籌。陰山王的寒冰掌力根本就傷不了常懷遠,而常懷遠的劍招卻招招殺著,陰山王頓時危機大現。
  陳過天一退之後,勃然大怒,也是一聲暴吼,長劍一層就又攻了過來。他從後面攻過來,常懷遠也不敢全然不顧,陰山王緩得一緩,頓時從背上取下雙鉤,二個人便在林邊夾攻起常懷遠來。
  這時,五陽神魔已經從山谷那頭急掠了過來,大叫道:“弟兄們合力將天魔女逼在山梁那邊了,咱們快些傷了這小子,擒下活口,趕快回去!”
  五陽神魔一加入戰團,常懷遠頓時危機大現。須知這三人在中原,均是一門宗師,均是一方霸主,自然非尋常軍兵可比。這三人將常懷遠圍在中間,一劍雙鉤雙掌,五件兵刃攻守有至,任你常懷遠一套常家劍去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神出鬼沒、力猛招詭,可是在三個一方霸主的夾攻之下,很快便鬧了個左支右絀。
  五陽神魔功力逾百年以上,此時在陰山王和閻王劍的合力之下,他隔空打出一股一股的五陽神掌,每打出一掌,便有一團白光一聲炸響在常懷遠身周發威,逼得常懷遠不住躲閃。常懷遠此時全靠將真力運集在劍上,一套常家劍法使到極至,滿場皆是他那縱橫纏繞的劍氣,倒也將他自己的身形要害護了個八九不離十。大約再打個二三十招還能支持下去。
  眼看危機就要發生了,這時,常懷遠的耳中鑽進了一個聲音:“賢姪,韓林兒的玉妃掠過來了。五陽神魔的陣腳一亂,你就只管向北衝去,再有敵人,由我來應付。”
  常懷遠一聽,聽出是彭瑩玉的聲音,頓時精神一振,劍上勁力猛增,大開大闔的常家劍法頓時多了無窮的妙變。
  果然,遠處傳來了一個嬌嫩的聲音,一聽就令人發酥:“五陽神魔,你這狗才!你不是常自誇是武林第一神魔嗎?怎地三個人圍攻一個後生晚輩?呸呸呸!你這狗才甚麼時候變得和搥河醜婦的裹腳布一般骯髒?”
  隨著話音,場中突然無端多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年輕女子。
  五陽神魔一見,立即攔截過去,雙掌翻飛,向玉妃攻去,一邊大叫:“兩位兄弟快擒下常懷遠,速速離去!”
  可是,五陽神魔一撤出戰團,陰山王和閻王劍的攻勢立時就顯得毫無力道可言,二人的攻勢儘管凌厲,卻只和盡展功力劍法的常懷遠打個勢均力敵。常懷遠存心要走,立時使出一招絕殺之著,將陰山王與閻王劍逼開,向北飛掠而去。
  這時候,在常懷遠奔掠而去的商洛山北邊的主山脈叢山中,在一座山崖上盤膝坐著周顛。他那一直低垂的雙目,已經微微睜開了。他的雙目中,一對猶如墨玉一般的眼珠微微轉動,他那放在膝上的雙手,不住地掐算著時辰、天數、命理。這時雖是白天,但天地間仍在鬥轉星移,大自然以它的無言的但卻無時不體現善惡因果的規律頑強地要體現它的意志。滄桑有漸變,也有突變。不分白天,黑夜。
  這是一個環圈形的山崖,它由三座高山陡峰構成,高達百丈至三百丈之間。它的下面是一個陷落型的巨大水潭,方圓寬約數十丈,深不可測。長年的落葉使潭水變得猶如墨汁,加上深不可測及高山懸崖密林擋住了陽光,所以,只要太陽一西斜,崖下的水潭就變得猶如晨昏一般迷濛而陰暗。三座高山陡峰構成的桷型陷落深潭,幾乎無路可以下去,只在一處山谷處有一個高約五十丈左右的大瀑布,在那大瀑布的旁邊有一個筆直的陡坡,幾乎沒有一點斜度。千百年來,這個桷型的深潭無人下去探過。可是,商洛山的樵夫說,千百年的雨水小河注入潭中的水,卻既不見漲,也不見失。這中間不知又體現了大自然的什麼玄妙。
  周顛那墨玉一般的眼珠在微微轉動,雙手的拇指在幾個指頭間掐算越來越快。
  下面的深潭水面上,有二條三丈多長的蛇形動物,在水面上不住躥起,落下又潛入水底。這就是騰龍。這是一種早已滅絕的史前動物,卻不知為何在這深水潭中還存此二條碩果僅存的殘餘。這二條騰龍一雄一雌,每當懸崖周圍萬籟無聲時,便會從水中騰躥而起,飛離水面七八丈多高。當二條騰龍躥升在空中時,便各自從口中吐出一顆鴿蛋般大的珠子,圓圓的,飛過幾丈距離高的空間,開始下落的時候,兩條騰龍又躥過去,一口含住對方吐出的珠子後,二條騰龍又落下去,沉入水中。再一次躥騰飛起時,兩條騰龍又將珠吐出去,又相互交叉將它含住。每一次起落,二條騰龍便交替吐珠含珠一次。
  這珠子便是騰龍珠。
  這是由二條騰龍的涎液凝聚而成的二粒騰龍珠。
  沒有生物學資料證明這珠子最先是在雄騰龍還是雌騰龍的口中形成?是怎麼形成的?第一次交替吞吐時凝有多大?多少年成珠一枚?總之,這是天地日月精華的濃縮,是一種巨大的冠古絕今的大生物的力能的凝聚。誰如服食了這顆珠子,誰就等於獲得了這種力能的轉移 由龍體轉移給了人體。
  使人獲得龍一般大的力能。
  二條雌雄騰龍交替吞吐友珠,或許是一種親吻,或許是一種體媾,或許是一種本能之外的遊戲,猶如人之文化活動。
  總之,奇蹟便在這裡產生出來,猶如人的智慧產生於勞動之後的沉思一般。
  這兩條騰龍每騰起躥落潛入一次,便因移動而在這個大水潭中變換一處地點,它們不住地從周顛盤膝而坐的山崖下面騰移周顛旁邊的山崖下,或對面的山崖下,或瀑布前的山崖下,或潭中,或崖腳……。有一次一條騰龍在潭邊的一處密林旁邊騰起,尾巴擊打到一棵雙人合抱粗的大樹上,那棵大樹頓時攔腰而斷,爆發開來的氣浪竟將樹枝樹丫紛紛擊飛出去,飛起至山崖半腰,又紛紛飄落到水面上。
  周顛那半睜的雙目一直注視著這二條騰龍的移動,同時以地聽天視神功遙測感知首常懷遠正從南邊的山的山樑飛一般掠來。
  周顛能夠發現這騰龍,並且一守半年,不容任何人接近這個深不可測的龍潭。可是,他卻想不出任何方法得到這騰龍珠。因為這二條騰龍異常敏感。潭邊的山崖上只要稍有響動,它便潛下水中,不知多久才又騰起遊戲一次。周顛坐得很高,離潭底有百十丈之遙,縱使運用他那神仙般的絕世功力,他也沒有那麼大的力能將龍珠從龍口或吐在空中的間隙中吸上崖頂來。
  但是,他掐算準了命數,掐算出在某日某時,有一個人將得到這二顆騰龍珠中的其中一顆而成為一代仙俠。只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又將以何種方式得到騰龍珠,他掐不出來。
  周顛表面冷靜,若無其事,像仙家一般高深莫測,其實他心中十分焦急;大內五陽神魔進了商洛山,玉妃進了商洛山,張字初進了商洛山,天魔女進了商洛山,郭鳳也進了商洛山。這些人正邪均有,且正邪的程度又各有不同,除了他的徒兒常懷遠外,其他任何人如若服食了這顆騰龍珠,都將或輕或重危害江湖。更為值得憂慮的是陳友諒的結義兄弟崔子鍵,從進了商洛山以後,一直隱忍不現身,只是悄悄地跟著常懷遠,不知他打的是什麼算盤。他如發現了這騰龍潭,發現了這騰龍珠,並拚全力搶奪,事情就棘手了。
  好在他先安排了一著後手 如是邪派高手得到並服食了騰龍珠,他將和彭瑩玉趁龍珠之藥力未曾化散前就合力殺之,以絕後患。
  常懷遠奔近了靠龍潭的山梁。他在前面飛掠,後面是陰山王和閻王劍在猛追;然後是五陽神魔和玉妃一邊械鬥一邊追了上來;再後是郭鳳和西北王和尚在打鬥;最後還有天魔女和朱元璋的十大近侍且打且走。眾人盡皆接近了龍潭。
  山梁的兩邊,崔子鍵潛藏尾隨在右邊;彭瑩玉潛藏行在左邊。兩人似乎對在山在山樑成幾撥咬殺成一線的四個打鬥。
  群漠不關心。崔子鍵不明白常懷遠要拚命向北飛掠是為了什麼?更不明白彭瑩玉暗護在左近又是為了什麼?他就只是默默跟著,要在看明白了“究竟”的那一瞬間搞一個大動作。
  太陽西斜,半邊已經落下了遠處的山巒,剩下的半邊太陽在眨眼間也跟著隱去了面孔,大地開始昏暗不清。
  這時候,常懷遠已經奔到了懸崖邊上,他陡然站住了。他的腳下是一個落差達百數十丈的黑水深潭。
  他剛剛出現在崖邁,他的耳中就鑽進了一個傳音入密的聲音:“徒兒,跳下去!”
  一瞬間,常懷遠聽明白了這是他師父周顛的聲音。他師父為什麼要他跳下去?他不知道。他猶豫了一瞬 就在這一瞬間,陰山王和閻王劍迫近了,並一齊同時向常懷遠攻出了絕命之招。
  陰山王打出了二股遠及三丈的劈空掌力:閻王劍運足功力,將手中的長劍脫手扔出,當作暗器射向了常懷遠。……
  而就在這一劍及雙掌的掌力快要觸及常懷遠時,常懷遠已經遵從師命跳下了懸崖,似乎是中了掌力被擊打下去的一樣,又似乎是他對從身後拋手扔來的那一支劍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被迫跳下崖去一樣。
  陰山王和閻王劍仰天哈哈大笑!
  崔子鍵站在山梁右邊的稍遠稍矮處,一臉迷惘,不明白這常懷遠為什麼要跳下去?筆陡的山崖擋住了他的視線,使他看不見正在山崖下靠近崖壁二丈左右遠剛剛躥出水面騰飛而出的那二條騰龍。他想了想,沉聲問道:“彭教主,你在搗什麼鬼?”
  彭瑩玉在山梁左邊怒道:“老衲正思打救,你卻在那裡暗藏殺機,使老衲心存顧慮,一直不敢出手!崔子鍵,你等著,老衲找你算帳來了!”
  隨著說話聲,彭瑩玉聲形一晃,手持一柄奇形刀使出一記當世從無人見過的絕招,刀身滴溜溜地打著轉,發出怪嘯,聲,刀柄在彭瑩玉手中飛旋,卻不脫他之手而落去。崔子鍵一見彭瑩玉飛射而來,使出如此怪招,一聽到那嗚嗚的怪嘯聲,頓時心中發怵,急忙身形暴退。他暴退出去時,手上使了一招格擋劍法,只聽噹噹噹噹四聲響後,接著又是一聲脆響,崔子鍵的長劍格開了四個從彭瑩玉的刀上脫飛而出的刀環,長劍也同時斷成了二截。崔子鍵大驚,身形暴退五丈後,落地時又連續藉力斜射出去,幾個起落,落荒而逃。
  五陽神魔和玉女打近了山崖,五陽神魔大聲問道:“二位兄弟,那醜小子那裡去了?”
  陰山王得意道:“那小子被我一掌打下懸崖去了!”
  五陽神魔忙道:“真的麼?還不快走!公主追上來時,不纏出個死活哪會罷休!”
  說罷,三人掠下左邊山梁,暴掠而去。
  玉女追到懸崖邊上,發了一個呆,嘆息道:“可惜了一條好漢!”言畢,又朝五陽神魔等三人追了下去。
  第三撥打鬥的郭鳳和玉和尚、西北王,還未追近懸崖,便已同時感到崖上發生了意外。西北王老遠問道:“大哥,那小子怎麼了?”
  五陽神魔老遠回答道:“扯乎!”
  二人一聽是叫他們撤走,各人急忙向郭鳳虛晃一招,趁郭鳳在手忙腳亂之時,齊齊飛掠而去。
  郭鳳的武功,本來連二人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如,如何敵得過二人?不過西北王二人懼怕朱元璋的皇權,均怕誤傷了郭鳳惹來無限麻煩。如今二人飛掠離了去,郭鳳也不追趕,她掠向懸崖邊上,大呼:“懷遠呀!懷遠!夫君呀!你在哪裡?”
  彭瑩玉從旁邊掠過來,輕聲說:“鳳兒,懷遠中了拋手劍,又中了掌力,已經跌下深淵淹死了。你要節哀順變,報仇為大!”
  郭鳳一怔,立即大哭大叫起來:“不會的!不會的!懷遠武功那麼高,怎麼躲不開拋手劍?不會的!你哄我!”
  彭瑩玉怕她胡攪蠻纏,壞了周顛的大事,連忙伸手點了郭鳳的動穴,挾著她離開懸崖,掠回山梁,往中原掠去。
  郭鳳在彭瑩玉的挾持下大哭大叫:“懷遠!你不是中了拋手劍!你不是中了掌力!你是聽那崔子健所說的朱梓臨幸了我,你感到羞辱!你感到無臉見人!你是跳崖自殺的!你等著我!我陪你一起死!我跟隨你到陰間去,也要向你解釋清楚!”
  彭瑩玉知她性烈如火,怕她嚼舌自殺,立即伸手點了她的昏穴,挾著她如飛而去。
  天魔女與朱元璋的十大近侍高手打鬥,雖不能立時取勝,卻也並不落敗。她每逢危急之際,便打出一把一把的追魂百毒砂。那十大近侍懼怕這密集而細粒的百毒砂,也不敢攻得太近。到得他們聽到五陽神魔大叫西北王二人“扯乎”的聲音,立時各自飛掠而退。
  天魔女心中記掛著懸崖上的常懷遠,又聽得郭鳳大哭大叫,也不追趕,急急掠上懸崖。在與彭瑩玉擦身而過時,天魔女焦急地問:“彭前輩,常大哥他……怎麼了?”
  彭瑩五道:“他跌下懸崖死了。你……你……怎麼這樣關心他?”
  天魔女一怔,隨即答道:“同為教中人,同與魔皇朱元璋作對,怎能不叫人關心他的生死?彭前輩不嫌問得怪麼?”
  彭瑩玉哈哈一笑道:“是也是也!可是他已死了,你還是回關外去吧。”彭瑩玉言畢,挾著郭鳳如飛而去。
  天魔女飛掠到懸崖邊上時,天已黑了。她站在懸崖上諦聽下面,下面寂靜而無異聲。她四處尋找下崖之路,卻只見峭壁一片,瀑布轟響。她嘆息一聲,淒然淚下。她在心中默默地決定了,要等天明時分,令她的天聖軍垂繩而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常懷遠真的死了,她要親手安葬她,並為他立一塊碑,只是碑上刻什麼字?她不知道。這叫她好生為難。她想刻在碑上的字是刻不出世的。她頂多只能刻上“明教義士常大哥之墓”幾個字,可在心中,她當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唯一尊敬、唯一鍾情的人。她心中有一種深沉沉的宿命感;她為他而生來人世,為他而活在人世,為他而死於人世……。
  第二天,當她垂繩而下時,卻只見一潭墨綠的深水,和一些斷襲的大樹,在一棵斷襲的大樹上,掛著一件衣袍,那正是常懷遠所穿的衣袍。
  很顯然,他是淹死在潭中了。
  可是,等了七天,不見有屍體浮上水面來,而她卻越來越覺得彭瑩玉離去時那一句“是也是也!”的嘻笑聲十分可疑,她遣令天聖軍回關外去,她一個人便留在商洛山中,到處尋找起常懷遠來。
  但她沒有尋找到常懷遠。
  天魔女回到中原,立時覺得十分奇怪:五陽神魔、閻王劍、陰山王、玉和尚、西北王這五個當時著名的大內高手,根本就沒有回過中原,從商洛山出來,似乎就立即失蹤了,從江湖中消失了。崔子健也消失了,玉妃也消失了。這些人似乎一下子都不見了,誰也不知道這些人從商洛山出來後到哪裡去了?
  彭瑩玉也消失了,他和郭鳳一起消失了,誰也不知道這二人到哪裡去了。
  倒是周顛,行事顛三倒四,卻在歷史上留下了倒四顛三的足跡。
  到得洪武二十年時,朱元璋已將朝中的隱患一個個加以剪除了,凡對他的皇權有威脅者、對他不敬者、他看不順眼的功勳大臣、文庫名土、佛道逆者等等都擺平得差不多了。天下太平了,可能發生的兵定之爭沒有了。他卻生起病來,高燒不退,甚麼羚羊角犀牛角都用過了,就是高燒不退。
  這時一個名叫覺顯的廬山和尚,說是受了周神仙的委託,要送一顆藥丸給皇上吃。朱元璋躺在床上,半信半疑,卻又因吃了許多藥而高燒不退,心中想道:“死生有命,試試又何妨?”於是令人留住覺顯,他將那顆藥丸吃了下去。
  吃了覺顯送來的藥丸後,床元璋很快便退燒痊癒了。其後一直又活到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方才老病辭世。
  朱元璋元璋于二十年高燒不死,服丸活命之後,累累思之,總覺得這周顛行事,令人費解。周顛最早是見官見將便喊告太平,惹得朱元璋動怒蒸他煮他殺他,卻蒸不死煮不死殺不死,其後他幫朱元璋西徵九江陳友諒,周顛開朱元璋的玩笑,說常遇春收義子是幫朱元璋收駙馬,惹得朱元璋藉口江豚戲船而淹死周顛。周顛氣走後,既不記朱元璋誅殺明教舊人之公仇,又不記朱元璋多次殺他的私仇,反令人送藥救朱元璋性命。朱元璋想起這些,越覺得周顛乃當世奇人,於是親自提筆撰文,寫了一篇《周顛仙人傳》。
  皇帝撰文為人寫傳,確是十分罕見。這其實正是元末明初大奇人周顛者做人顛三倒四顛出了味道之妙處所在。只是沒有周顛那般博大的善心是無法理解周顛的奇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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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兜率洞鳳仙出世

  從雁盪山神仙岩到兜率洞要走半個時辰。
  這一天,四個身穿錦袍的人來到了兜率洞外。為首一個老婦人,雍容華貴,體態微胖,約有六十歲左右。她是玉風門創始人郭鳳的女兒郭念鳳。她出生半年後,她的母親郭鳳就跟隨她師父彭瑩玉進了兜率洞。
  郭念鳳七歲時,來了一個老和尚,自稱是廬山天眼尊者,受周顛委託,來收郭念鳳為徒。在郭玉英的主持下,為郭念鳳舉行了拜師儀式。從此,天眼尊者每年來神仙岩住三個月,直到郭念鳳二十歲時,才沒有再來。也是在這一年,郭玉英為她擇了一婿,是天台武林世家湯家的子弟,招婿上門,為的是玉鳳門香火不斷。
  郭念鳳所生一女,姓湯名暨薇,年約四十出頭,招婿尉遲丹,所生一女,取名白茜珠,今年十八歲。
  這天來到兜率洞的四個人,就是郭念鳳、白丹夫婦和白茜珠。郭玉英在郭念鳳二十五歲時去世。前些年,郭念鳳的丈夫也去世了。玉鳳門弟子門人雖多,但血系者卻只此四人,
  郭玉英去世前不久,將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交與郭念鳳,令她在三十三年後拆閱。這一年是郭鳳進兜率洞的第二十七年,三十三年後拆閱,就正好是郭鳳進兜率洞的六十年。
  這一年到來時,郭念鳳拆開了信函。她一看之下,大吃一驚,簡直就壓根不相信信函中所講的事。信中說,拆閱此信後立即令全家焚香沐浴,齋戒七日後,到兜率混去迎接老祖宗郭鳳功成出洞。信是彭瑩玉帶郭鳳進洞時留下的。
  郭念鳳將信念與女兒女婿孫女聽後,三人誰也不信。因為照年序計算,郭鳳這一年該是八十歲的老人了。兜率洞並非深不可測,玉鳳門的人,誰沒去兜率洞找過?可洞中並沒有什麼人在內修煉。縱然洞中有外人找不到的隱密處,郭鳳為什麼又非要一定修煉六十年足不出洞?她在洞中又吃什麼?
  六十年後又出洞來幹什麼?
  一家人儘管不信,但還是照信柬中所講的照辦。
  這一天,四人來到了兜率洞前。
  來到兜率洞前,郭念鳳率先跪下。然後是湯暨薇與白丹跪在後面。十八歲的白茜珠卻不下跪。
  郭念鳳喝道:“珠兒怎地不下跪?”
  白茜珠嗔道:“不瞞祖母,這兜率洞說不深有些深,說深又並不太深。孩兒從十歲起,哪年不到洞中來玩二三次?從來不見有什麼彭祖師和曾祖母在洞中修煉。齋戒之後,孩兒還悄悄來找了一次。今日凌晨,孩兒乘你們熟睡未醒,還引玉奴一起來找了一次。洞中除了那一尊彌勒佛的石像,其他就空無一物,更不見有甚麼老祖宗在洞中修行!只怕這信柬是什麼人開的玩笑!”
  湯暨薇喝道:“珠兒休得胡言,趕快跪下”
  郭念鳳向來寵愛白茜珠,便笑道:“縱然是彭教主開的玩笑,祖母跪了,你父母也跪了,你便跪不得麼?縱然你曾祖母不會從洞中出來,你又跪一陣子何妨?”
  “祖母如此說了,珠兒就跪吧。”白茜珠說著,在她父母身後跪了下去。
  她剛一跪下,只聽得洞中傳出一陣轟響,猶如地震的聲音。在山崩地裂的震動聲中,有一陣嘯聲從洞中傳來。這是地嘯聲。是山崩地裂時造成空氣剎那間的劇烈流動形成的呼嘯聲。
  跪在洞外的郭念鳳連忙俯伏下身形,向著洞內喊道:“女兒郭念鳳,率孫女兒湯暨薇夫婦及曾孫女兒白茜珠,恭迎老母親郭鳳大人功成出洞。”
  郭念鳳喊聲一停,地裂地嘯聲就消失了。洞內洞外一片肅靜。雁盪山區別有許多武林散人,甚至某些山上還有山大王,但都受玉鳳門管制。玉鳳門要在兜率洞辦事,誰也不敢走近三裡之內。所以這洞內洞外一片寂靜。
  白茜珠見地震地嘯陡然響起,心中本來大吃一驚。但她祖母喊過之後,卻不見有人出來。她不禁喊了一聲:“玉鳳門合家跪洞,恭迎曾祖母郭鳳老大人功成出洞。”
  白茜珠喊聲一罷,只聽洞內遠處傳出一個聲音:“姑姑,你帶念兒到這裡來幹什麼?兜率洞外好大的風,不怕吹著了她?”
  這聲音從洞內深處響起,大約在半裡之外的洞底之處,話音一落,一個年輕女人已經站在了眾人面前。只見這人大約二十二三歲,貌美膚嫩,秀髮如雲。她一出現在眾人面前,便問道:“你們是誰?我姑姑在哪兒?”
  郭念鳳一見這年輕女人,連忙將一直捧在手中的一幅畫軸抖開,對照一看,大驚失色:“你……你……你老人家……是誰?”
  郭念鳳手中捧的是六十年前郭鳳進洞時請畫師來畫的一幅全身肖像畫。六十年中複製了兩次。所以畫幅成色很新。畫中的郭鳳,和站在面前的年輕女子一模一樣。所以年屆六旬的郭念鳳問年輕女子是誰時,情不自禁地加了一個“老人家”的稱謂。
  那年輕女子一見畫幅,頓時大驚:“你們究竟是誰?我姑姑郭玉英在哪裡?”
  這時,玉鳳門跪在地上的四個人還沒有起來。郭念鳳道:“老身郭念鳳,為玉鳳門暫領掌門人。郭玉英姑祖母已於三十三年前去世。請問姑娘,你從洞中出來,可是陪我母親郭鳳老人家二起修行的?她老人家如今在哪裡?”
  郭念風到底是六十歲的人了,經驗豐富,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老人家後,立即聯想到這是一個江湖伎倆。
  哪知那年輕女子一聽,頓時怒道:“我就是郭鳳!哪裡來個什麼郭鳳老人家?我在洞中,不過就呆了兩個時辰,我姑姑怎麼會死了三十三年了?爾等是什麼人?可是陷害了我姑姑,又等在洞口要陷害我郭鳳?”
  那年輕女子如此一說,跪在地上的四個人頓時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大感驚異。
  白茜珠越過三人上前道:“請問這位姐姐,你是什麼時候進洞去的?”
  那年輕女子道:“兩個時辰前。”
  “你是和誰一起進洞去的?”
  “和我師父彭教主一起進洞去的。”
  “你們進洞後做了些什麼事?”
  “我為何要告訴你?”那年輕女子怒道。“你憑什麼如此發問?”
  白茜珠調頭向郭念鳳道:“祖母,請你把彭教主留下的信給這位姐姐看一下。不然,咱們不足以取信。她不說明白,咱們也不便貿然行事。”
  鄣念鳳忙道:“珠兒不可造次!這位女俠內力修為極高,只怕咱們傾玉鳳門也對付不了她!”
  白丹忙道:“這位姑娘,你的面容和咱家祖母郭鳳老大人進洞時留下的畫相一模一樣。不過,在下是易容行家,可不會上你的當。你若是玉鳳門的敵人,盡可喊亮了來打,不必易容為玉鳳門的老人來搞無聊羞辱。我輩武人,生死事小,榮辱事大。請問你究意是誰?”
  那年輕姑娘聽後,不發怒了,她說:“我沒有易容。彭教主周顛的弟子,從來不准易容。我告訴你們,我是郭鳳。玉鳳門就是我開宗時為了紀念亡母郭玉鳳,以母親的名諱命的名。你們剛才說有一封彭教主留的信,何不讓我看看再說?”
  郭念鳳想了一想,道:“薇兒,你和白丹隔在中間,防她搶信。姑娘,老身可不放心把信給你,你須隔遠些看。”
  那姑娘道:“可以。”
  於是,郭念鳳將彭瑩玉留下的信取出來,抖開,雙手拉著信的上方二角,隔著白丹夫婦,讓那年輕女子看。
  那女子隔著五尺空間,將彭瑩玉留信的內容看了一遍說:“這筆跡還真是我師父的筆跡。可他說什麼‘兜率天二時辰,人世間六十載’,這是什麼意思?”
  “信中哪有這句話?”郭念鳳攤開信紙。“這信中哪有什麼‘兜率天二時辰,人世間六十載’的話?”
  白茜珠一聽,上前幾步,站到那個年輕女子的,位置說:“祖母請照剛才那樣提著信紙。”
  郭念鳳又用雙手提起信紙;
  白茜珠一看頓時叫道:“彭教主的簽名下面有一行隱字,寫的就是那二句話。”
  郭念鳳道:“平著看怎麼沒有?”
  “你將信對著天光看。”白茜珠說。
  郭念鳳舉信對著日光一看說:“果然有這二行字,只是這是什麼意思?人世間哪裡真有什麼兜率天?”
  兜率天,是佛教大乘菩薩彌勒佛的神宮之所。元末農民不堪忍受外族統治階級的殘酷壓迫與殺劫,組織了白蓮教、明教、彌勒教,鼓吹明王出世,彌勒降生,救苦救難,普渡眾生。其中“彌勒再生”就是指的彌勒佛。中國佛教寺廟中關於彌勒佛的塑像,是模仿五代時期一個著名的遊俠高僧布袋和尚的形象塑造的。佛教認為兜率天是欲界第四天。在兜率天中過二個晝夜,相當於在人間過四百年。《彌勒下生經》中說,皈依彌勒並念其名號,死後可往生此天界之中。
  在場的五個人,都知道佛教 彌勒教的這個教義,可是,天下有誰真的到過兜率天?就算一個佛教徒十分認真地相信這一點,也相信那是死後的事,而不會在活著時遇到什麼兜率天一類的神說之事。
  五個人盡皆沉默了,那年輕女子猶其顯得失魂落魄。
  沉默半晌,郭念鳳從懷中摸出一根玉鳳釵道:“你……老可認識這個?”
  那年輕女子一見,頓時跪拜下去,然後起身說:“這是家母生前之物,怎會在你手中?”
  郭念鳳道:“祖姑母郭玉英去世後,傳了……我。我是郭念鳳。”
  年輕女子大叫:“怪了!真過了六十年?”
  白茜珠道:“你若是郭鳳老祖宗,怎會如此年輕?可否讓我查查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那年輕女子道:“可以。”
  白茜珠走過去,檢查了那女子的耳根髮際脖子等處,說:“奇怪少這人真的沒戴人皮面具。”
  郭念鳳聽後道:“你老……從兜率洞中出來,這……這……”她不知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
  白茜珠接口道:“你這位年輕的老人家,究竟是真郭鳳,跟著彭教主進洞後有什麼奇遇,所以駐顏不老?還是玉鳳門的敵人玩了什麼詭計?或者是長像相同之人來此冒充曾祖母,想圖謀什麼?所以剛才我問你和彭教主進洞後做了些什麼。你若說出來合情合理,豈不可以冰釋誤會?”
  年輕女子聽後贊道:“好個聰明姑娘!你叫什麼?”
  “我叫白茜珠,是掌門祖母的孫女兒。”
  那年輕女子道:“好吧,我告訴你們,兩個時辰前,我與師父彭瑩玉教主一起離家進了兜率洞,彭教主帶我走到洞中那尊彌勒佛神像面前,對我說:‘你跪好,對彌勒佛的神像叩四十九個響頭,將我傳你的《彌勒上生經》背誦七遍,再將《彌勒下生經》背頌七遍,為師將一身內力盡度於你,你就可以出去尋找崔子健和大內五邪魔為懷遠報仇了。當時我一個心思全放在為常懷遠報仇那件事上。正是為了要替懷遠報仇,我才沒有尋死,才熬到生下念鳳兒,又熬了半年,產後血虛調理好了,才隨師父進洞,接受度化。在生下念鳳的半年之內,師父已將武技盡授於我,而內力的打熬卻是沒有奇遇不能速成的。我要以死殉懷遠,師父不要我死,他是以盡度內力與我、助我報仇為條件,我才答應不尋短見的。我要殺了崔子健才雪心頭之恨。那天我熬著對洞中的彌勒像叩了四十九個響頭,又熬著將二部經文各背了七遍。師父說背這兩部經書可通經脈,我才熬著背頌的。哪知最後一遍背完,那尊石像前面,我膝下的泥土地上,突然開了一條裂口,轟地一聲就將我落了 下去。我本來想施展輕功藉石壁彈回來的,可是那股吸力好強好強,我根本無法反抗。於是我直落下了地底。’”
  白茜珠驚叫道:“你直落下了地底,彭老祖呢?”
  “我當時也不知道。我落下去不久,就看見一群大雁,一群數也數不清的大雁,從四面八方飛來,許多大雁用嘴叼著我的衣角、頭髮,於是,我的身子不再往下落了。我開始被這許多大雁叼著托著向遠處的一個大湖飛去。”
  白茜珠冷笑道:“你老人家大概是飛上天去了吧?不然,你怎麼會落入了地底深淵,還看得見大雁啦大湖什麼的?地底下哪來的天光?”
  那姑娘一聽,頓時贊同道:“是呀!我也這麼想。可是,我是落下去的嘛!地一裂開,我就落下去了。當時嚇昏了,也沒注意有沒有光。後來落的時間久了點,我恢復了一些定力,又聽到大雁飛來時的哇哇叫聲,我才看見大雁。它們叼著我的衣服頭髮或托著我,我就平飛出去了。這時我方看見了遠處的山和飄雲,看見了飄雲下的大湖。這時我才看見,另一群大雁正叼著我師父彭教主,飛在我的旁邊。”
  白丹冷哼了一聲。
  白茜珠譏諷地喊:“說評書了!講山海經了!”
  《山海經》是華夏民族的第一部神話怪異文集。
  那年輕女子一聽,頓時大怒,身形一側,雙掌一揮,只聽一聲炸雷般的轟響,二股有形有質猶如閃電一般的掌力從她的掌心吐出,轟地一聲將泥石地擊打出二個三尺見方的深坑,只打得兜率洞前飛沙走石。
  她怒目圓睜道:“你這後生好生無禮!你要我講進洞之事,我講了,你等又要譏諷!我若不是自己也拿不准所發生的事,怕殺錯了我郭鳳的後人,真想一掌斃了你!”
  郭念鳳一見這年輕女子掌力如此雄渾,而且拍出掌力時輕描淡寫,隨意之極,由此可見她的功力之深,所發不過三四成而已。這年輕女子隨意施為,足以當郭念鳳之畢生功力。
  郭念鳳忙道:“你……老人家請往下講。”
  那年輕女子仍然怒道:“天地間的事,誰能盡知?孺子一聽到自己不懂或自己沒有遇到過的事,就譏為山海經?你等讀懂了幾成山海經?你怎知那些神奇故事不是古人遇到了卻弄不明白才記成文字讓後人去考證?就以雁盪山來說,雁盪雁盪,有雁有盪此山方名雁盪山。芙蓉峰頂的大雁盪如今乾涸了,雁也不見了。它們到哪裡去了?山體崩裂,水流下了地底,雁盪轉移地下去了,大雁也轉移到地底的洞天中去了。
  地底有洞天,只住有緣人。天光不入地內,地氣如何生成?哎!
  這些話是我師父訓示我的,我也弄不懂。可是,我又何必弄懂?人生短促,我活在世上,可不是來考文證經的。我要去商洛山尋找懷遠的屍體。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還要尋找到崔子健那廝,將他碎屍萬段!”
  那年輕女子說到這裡,聲音一提高,頓時真力噴雜,只震得面前的四個人頭昏耳鳴。
  郭念鳳忙道:“你老人家請講進洞之事。”
  白茜珠道:“祖母,我想進洞去看看。”
  郭念鳳忙道:“去幹什麼?”
  “這位年輕的老人家說彌勒佛像面前的地面可通兜率天,剛才又還當真地裂天開了一陣,孫女兒想去看看。”
  那年輕女子道:“沒有用的。我莫名其妙回到地面後,那禁制又封閉了。如今一切如常,看不出半點裂縫。”
  “你老從地底出來,當然知道出入法門。你老何不演示一遍給我們看看?”
  年輕女子怒道:“我這點修為,哪配在兜率天宮隨意進出?
  兩個時辰前,如不是彭教主通曉入地通天咒,並有極高深的芥子神功可以撞開通天之門,我又哪得奇遇?”
  白茜珠道:“兜率天宮當在天上,怎會是在地底?”
  年輕女子怒喝道:“我怎說得明白?我又不是彌勒佛!你這後生纏夾不清,再三盤問,我要殺人了!”
  郭念鳳跪地求道:“你老人家請往下講。”
  那女子道:“好。我的玉鳳釵在你懷中,想來你總與我郭鳳有些淵源。不然,我早將你等殺了。那大雁叼含著我和師父,飛落在一個大湖邊,師父令我坐下說:‘此乃兜率天宮的芥子神湖。守湖的神祗有事遠離,你快吸收芥子霧練成地仙。
  你閉上雙目,將真力從勞宮穴中發放出去,外發而不吐斷,等你的真力和芥子神湖上的芥子霧溶合在一起時,再將你的真力收回來,芥子霧便隨著被你吸進了經脈之中。如此吸收兩個時辰,等於積疊了三十年芥子神功。三十年芥子,三百年內力。聽好了,我先傳授你外發真力而不吐斷的法門……。’
  接下來,師父便傳我外發真力而不吐斷的口訣,吸收兜率天芥子神湖上的芥子神霧。師父更以掌心貼在我的背心大穴上助我吸氣。行功大約兩個時辰,師父令我收功,然後,那群大雁又飛過來,叼含著我的衣角頭髮。我飛離芥子神湖時,注意到師父還隨在我的身後,也是大雁叼含著他在飛。可是好奇怪,我一回到兜率洞中,站在洞中的彌勒佛像面前時,卻只有我一個人,師父卻不見了。他是沒出來?是出來後自顧去了?我不知道。總之好奇怪。事情就是這樣。我郭風出得洞來,無故被你們盤查了這麼久,現在該我來盤查你們了。你 究竟是誰?”
  郭念鳳連忙又跪下道:“我是你老人家的女兒郭念鳳。”
  “我郭鳳哪有六十歲的女兒?豈不笑掉人的門牙?”
  “你老人家去兜率天中呆了兩個時辰,回到人間時,六十年過去了,所以念兒成了這個老相,夠卻還這樣年輕。”
  “笑話!真有什麼兜率天一晝夜,天世間四百年麼?”
  白茜珠說:“那個故事本來就是你老人家自己講的。聽祖母講,你隨彭祖師進洞時,是朱元璋的洪武個四年。其後洪武紀年至三十一,這中間過了十七年,然後是建文四年,永樂二十二年,洪熙一年,加起來共是四十四年。接下來是宣德十年,這就已經過了五十四年。今年是明英宗朱祁鎮的正統七年初,加起來正好是六十年整。老祖宗如若不信,可去官府中查年譜。”
  年輕女子道:“好。我先去神仙岩找我姑姑向了究竟再與爾等計較不遲!”
  白茜珠大叫:“不可!”
  “為何不可?”
  “請問你姑姑是不是洪武年間的郭玉英?”
  “是。”
  “你女兒是不是叫郭念鳳?你進洞後交給你姑姑撫養?”
  “是!”
  “那你不能這個樣子去神仙岩!”
  “為什麼?”
  “你老人家進洞兩個時辰,出來時人間過了六十年,為什麼會這樣?咱們說不清還可以不說。可你既是我郭家的老祖宗,這個樣子見了外人,以後解釋起來甚為麻煩。你若要去神仙岩,若是以後還要進江湖了斷恩怨,你必須此時先易容為八十老嫗,才像我郭家的老祖宗。”
  年輕女子想了半晌問:“必須易容為八十老嫗才像郭家的老祖宗?”
  四人齊聲回答:“正式如此!”
  “好吧!到神仙岩後發現爾等騙了我,我郭鳳叫你四人生不如死!”
  於是,郭念鳳便令白丹回神仙岩去取易容包。白丹領令,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那年輕女子道:“我要問些事,誰來回答?”
  郭念風道:“由孩兒來回答。”
  “我進洞兩個時辰,你們說過了六十年。早說我姑姑去世了三十三年。她老人家活著時可曾派人去打撈過你父親的屍體?”
  “回稟母親,姑祖母先後派人去商洛山北的深潭中打撈過四次,不但絲毫抒撈不到父親的屍體,連派去打撈的四撥人還淹死了好幾個。”
  “是這樣碼?我會查清的。天魔女現在何處?”
  “天魔女年輕時在中原四處闖盪。孩兒十八歲那年,天魔女還到雁盪山來找過先父 ”
  “什麼?她在你十八歲時來雁盪山找懷遠?”
  “正是。”
  “如若你真是念兒,那天魔女找懷遠豈不是找了整整十八年?”
  “正是如此!”
  年輕女子大怒:“豈有此理!這個騷女人發哪門子瘋?她憑什麼尋找懷遠?”
  “孩兒也覺得奇怪。”
  “後來呢?”
  “後來就聽不到天魔女的消息了。聽說天聖軍如今不足百人,已遠居關外去了。天魔女本從則不知是否還活著。”
  “韓林兒的玉妃呢?”
  “孩兒沒聽說過這人。”
  “怪了,玉妃帶著玉女在中原四處殺朱元璋的人出氣,你怎麼連這個都沒聽說過?”
  “孩兒長大以後,確實沒有聽說過什麼玉妃。只是最近聽說有個玉女門,常從關外進關,在黃河以北誘騙武林男子,修練玉女神功。”
  “那麼,大內五邪魔呢?”
  “沒聽說過。”
  “那麼崔子健呢?”
  “沒聽說過。”
  “你們從不行走江湖麼?”
  “行走的。玉鳳門威鎮沿海諸省,只是從未聽說過母親大人所講的這些人。”
  這時,白丹取了易容包如飛而來,當下便由湯暨薇為那年輕女子易容,片刻之間,就將那年輕女子易容成了一個八十老嫗的樣子。
  郭念鳳率眾跪下道:“如此一來,郭念鳳就算心存疑慮,也要叩頭尊一聲母親大人了。母親大人在上,請受女兒孫女兒曾孫女兒四拜。”
  到了此時,那年輕女子,不管是真是假,都要當一當人世間的郭鳳了。她冷哼道:“別以為我郭鳳受了你們四拜,就認你們為後人了,我郭鳳還要到神仙岩去查的,還要去樂清縣查的,還要去應天城查的!”話音一落,“八十老嫗”郭鳳已經不見了蹤影。
  玉鳳門在場四人之中,郭念鳳與湯暨薇功力已入絕流。就連白茜珠,六歲開始練功,常以靈藥輔練,已是宗師級的武功內力,可四人之中根本無人看清“八十老嫗”是怎麼走的。
  湯暨薇內力武功威鎮沿海幾省,人人尊稱薇夫人,卻也唑感眼睛一花而已。
  郭念鳳大喝:“快回神仙岩!”
  四人飛掠回神仙岩,只見那“老嫗”站在郭玉英的墓前,身後的地上躺著玉鳳門的九個護法,盡皆被製了穴道,其他數十個門人弟子,齊齊站在遠處,根本不敢近前。
  郭念鳳走到郭鳳身後跪下道:“姑祖母去世時,江浙數省來了三百多武林人送葬,哀儀極隆。母親大人萬勿太過悲傷。”
  郭鳳沉默良久,回過身去,望著神仙岩上比當年擴大了近十倍的屋宇殿堂,呢喃自語道:“好奇怪!我明明進洞兩個時辰,外面怎麼就修了那麼多房舍?縱是陰謀吧,誰又有這等大本事?”
  呢喃聲中,她的眼光落在了最後飄上神仙岩的白茜珠身上,她說:“你叫白茜珠?”
  “是”
  “你和你祖母陪我去樂清縣。你父母留下看守神仙岩。我這裡有一顆萬化丸,你先服下,可長二十年功力。在路上我再度二十年真力與你。我要用你出江湖為我殺人找人!”
  二人對望一眼,作禮道:“是。”
  郭鳳從身上摸出一顆雞蛋大小的藥丸,遞與白茜珠道:“服了之後,不必著意導引,藥力會自己化開,循經走脈。”一邊說著,一邊自顧飄下岩去。
  郭念鳳和白茜珠連忙緊隨跟去。
  白茜珠服了那粒萬化丸後,還未走出雁盪山,便感到氣機充盈。她問:“老祖宗,這藥丸如此之妙,可是你煉製的?”
  郭鳳道:“我哪裡煉得出如此神奇的藥丸?這萬化丸是白蓮教南派教主彭師父給我的。”
  “還有嗎?”
  “問這幹什麼?”
  “老祖宗要珠兒出去辦事,功力不足怎行?”
  “好機靈!可惜沒有了。我已助你長了二十年功力,你還嫌少?”
  “老祖宗不是要助孩兒長四十年功力麼?”
  “時候未到,等著。”
  一個時辰後,三人來到了樂清縣。
  郭鳳說:“樂清縣城北有個金刀門,向來臣服玉鳳門,金刀王我是認識的,不怕你們就騙了我去。”
  郭念鳳道:“孩兒不敢欺騙母親大人。”
  白茜珠卻笑道:“陰差陽錯,還弄不清是誰騙了誰哩!”
  來到金刀門前,郭鳳說:“你二人等在門外,由我一人進去。”她說著,身子一搖,已從看守的金刀門人中間穿了過去。
  金刀門的兩個門人竟毫不知覺,直忙著向郭念鳳白茜珠二人見禮。
  郭鳳一直飄進了金刀王的大廳。金刀王的大廳中一時無人,郭鳳便站在大廳中觀看。她看見大廳中的一幅畫像時,不禁一呆:畫像上不是別人,正是她進洞前臣服玉鳳門的金刀王!
  郭鳳抬腳在地上一跺。剎時間,廳堂中靜止不動的桌椅紛紛飛起三尺多高,又重重地落下地來,卻未摔壞。
  一個身穿綿袍的中年人從廳後快步跑出,大喝道:“王升,出什麼事了?”他跑進大廳,一眼看見郭鳳在大廳甲間站著,先是一呆,繼而拱手問道:“前輩是誰?來此有何指教?”
  郭鳳道:“畫上這個金刀趙無雙在哪裡?叫他出來見我!”
  那人噫了一聲道:“前輩是指晚輩的祖父麼?他老人家作古四十年了,晚輩的父親大人也作古二十多年了。前輩是誰?
  為什麼要找晚輩的祖父?”
  郭鳳在那人說話時,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人看,見他的神情不像裝假。便沉聲道:“好,我相信你。你再將你家族譜拿出來作個證,我立即離去。”
  那人一聽,頓時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你是什麼?是武林至尊?你憑什麼要在下拿出家譜讓你看?在下敬你是個八十老人,於你的無禮已經忍了許久,你竟 ”
  那人說到這裡,只見郭鳳抬腳一跺,那人頓時一聲大叫,被震起來一丈多高,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人站起來,伸手摸了摸屁股,莫名其妙地問:“這是什麼功夫?”
  “憑你這小輩也想向這是什麼功夫?快去將族譜取來,不然老身要開殺戒了!”說到這裡,郭鳳連自己也不覺得就用了“老身”這個自我稱謂,並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那人眨了眨眼說:“前輩要來江浙一帶耍威風,我金刀門拿你無可奈何,可你得先去玉鳳門問問,看郭大俠薇夫人同不同意你拿她們的武林屬臣耍著玩?”
  這時,從金刀門外傳來郭念鳳的聲音:“趙門主請將家譜給家母一看。委屈之處,容郭念鳳日後賠罪。”
  那人一聽郭念鳳的聲音,立即驚道:“郭前輩來了,為何不進來?”
  郭念鳳答道:“家母不准我進來。請趙門主遵囑辦理。”
  “甚麼?這位老人家……是你的母親大人?”
  郭鳳不耐地一跺腳,那趙門主又是一聲大叫,被震起二丈多高,才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金刀王摔地以後,爬起來如飛而去,取來家譜,恭恭敬敬地呈給郭鳳。郭鳳接過族譜,見那族譜的邊沿也有蟲蛀細孔,心中明白這族譜不是假的。她翻到趙無雙那一代時,見下注寫的是趙無雙卒于建文四年。郭鳳記性特好,記起在神仙岩上白茜珠向她背的那一通年譜,她默算了一下,正好是在四十年前去世的。她相信了。如若她真的只進洞了二個時辰,二個時辰中,誰也無法假造出一本蛀蟲的、墨色發灰的古舊族譜來蒙她。
  郭鳳將族譜扔還金刀王,沉聲問:“如今江湖中誰用五陽神掌揚威?”
  “小人不知道。”
  “誰用閻王劍法揚威?”
  “這個小人知道。杭州神劍門,家傳一套閻王劍法,與玉鳳門在沿海一帶平分秋色。”
  郭鳳調頭就走,出得門來,對郭念鳳和白茜珠說:“隨我去杭州,先挑了神劍門!”
  郭念鳳叩頭道:“孩兒求懇母親二件事情,還望母親大人應允。”
  “講。”
  “母親大人此時身份極尊,年事又高,孩兒已令人為母親尋到一根玄鐵合金打造煉成的龍頭枴杖,求母親享用。”
  “可以。”
  “第二,那神劍門的小閻王平日並不對百姓作惡,求母親只將其打服便是,萬勿趕盡殺絕,徒招同道非議。”
  “好吧。快隨我去!”
  數日後,三人來到了杭州神劍門。
  神劍門府第豪華,高大的門樓面臨大街,一堵內照壁上下面畫滿山水,上面卻畫著一支長劍。
  郭鳳來到門外,一看見這幅盛氣凌人的照壁畫,心中便無名火起。她站在門外的街上,一聲冷哼,龍頭枴杖在地下一跺,只見門樓以內的那堵照壁頓時猶如被炸藥炸散一般轟地一聲暴散開來,磚塊亂飛,塌了下去。
  四個守門的門人一見,頓時嚇得直往內跑,大叫:“主人!不好了!”
  少時,一個神情冷峻、身穿長袍的中年人從裡面飛掠出來,看見一個八十老嫗立於門前。身後站著玉鳳門的郭念鳳和白茜珠,他便拱手沉聲道:“請問郭掌門,陳一足和玉鳳門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為何打上門來?這位前輩又是何方神聖?”
  郭念鳳還禮道:“這位老人家是在下的母親。母親大人六十年前前往應天辦事,曾被當時號稱大內五神魔的五個高手無端追殺,其中就有你的父親老閻王劍陳過天在內。如今家母功成出山,來此尋找陳過天了斷過節。昔年的五大神魔如若還有人活著,可一齊出來一戰。五大神魔如若不在了,五大神魔的後人可以約齊之後,由家母一人約戰,以見高下。”
  小閻王陳一足聞聽之下,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郭鳳冷哼道:“小賊嚇破膽了?怎麼還不回話?”
  小閻王一聽,頓時大怒:“前輩如若真是郭掌門的母親,怎地開口便罵人?如此沒有高人風範?你就算學得了什麼邪術可摧毀照壁,可否有真功夫,還得一戰才知!”說著,小閻王鐺地一聲掣出了長劍。
  郭鳳冷哼道:“我三人立於此地一動不動,你可盡展你苦練了數十年才得之不易的近百年內力,拳掌刀劍任便,就算沾到我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衣角,也算老身輸了。”
  話音一落,只見郭鳳身上漫出一片蒸騰霧氣,剎時間就將三人包裹起來,然後,眾人只感眼睛一花,那人眼可見的霧狀氣體消失了,三人身周又是一片透明清朗,自然如常。
  陳一足冷哼道:“故弄玄虛,只怕未必便是什麼罡氣團。”說著,身形展動,一劍攻出,劍式一展開,便是一招七式的絕殺奇招“閻王七勾魂。”
  驟然間,只聽一聲慘叫,伴隨著一片金戈斷襲的碎響,一條人影倒飛出去,轟地一聲,撞在門樓的牆角之上,又落下來,滾下台階。
  那是閻王劍陳一足。他全力急攻,一招七式,盡攻的是部鳳和郭念鳳的致命大穴,誰知他一攻出去,撞在郭鳳的罡氣牆上,頓時劍斷人飛,被震飛出去,撞彈下來,口中鮮血狂噴,受了重傷。
  “郭掌門!這是什麼邪術?”小閻王驚駭大叫。
  郭鳳道:“無知小輩!這是佛門最高真力修芥子真氣罡氣牆,你竟敢稱為邪術?”
  小閻王掙扎著站起來,嘶聲道:“郭前輩練成了只有傳說中才有的芥子神功,要來血屠神劍門麼?”
  “呸!甚麼神劍門?一錢不值的下賤坯!配老身花力氣血屠嗎?你父親陳過天在哪裡?”
  “家父六十年前歸隱江湖,隱入深山,不知去向,不知死活。”
  “那就派人出去找。找得到找出來,找不到便去將當年大內五邪魔的後人盡數找來,與老身公平一戰。老身輸了,立即自裁。你五人輸了,歸降玉鳳門做武林散臣。如若要躲,老身將你五家的人殺得一個不留!”
  郭鳳說完,將手中的龍頭枴杖的龍頭對準神劍門的一個石獅子,從龍頭的龍口中,突然吐出一道白興,遙遙擊打向那只大石獅子,只聽一聲炸響,那一人高的石獅子竟被打了個粉碎!
  小閻王嚇得牙關顫抖:“前輩要稱霸武林麼?”
  “老身稱霸武林幹什麼?當了霸主,管著你們這些豪強有什麼樂趣?老身要你們辦幾件事情。”
  “老神仙要辦什麼事?”
  “六十年前有個崔子健,是陳友諒的把兄。你們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找這個崔子健。”
  “崔子健如若死了呢?”
  “那就把他的後人找出來,殺個一乾二淨!”
  “還有呢?”
  “商洛山中有一個深潭,你們去打造一千架龍骨水車,與我淨潭水車幹,老身要在潭底找一個 找一個神聖。”
  “就這兩件事?”
  “這兩件事辦完後,你們便多約些人到關外去,找到天魔女,將她滿門抄斬!”
  “老神仙還有更難辦的事麼”
  “這幾件事很難辦麼?”
  “是的。聽說六十年前有個崔子健,追殺一個叫常懷遠的好漢到商洛山中,常懷遠跌下深潭死了,而崔子健也從此失蹤了。晚輩聽說山西太原有個劍門叫崔家劍門,劍法與崔子健的劍法有些神似。掌門人言慎之為人正派,從不在江湖作惡。小人可約人去查。第二件事就難辦了。傳說商洛山中有個龍潭淵,深不可測。那潭水千百年來,山洪暴而潭水不長,天干十年而潭水不失分毫,四壁盡是百丈懸岩。那水怎麼車得乾?縱然化上十萬金,造龍骨水車千輛,雇民工數千,能將潭水車幹,可那深潭附近,有個滴翠谷,谷中有個正義門,正義門中有個正義王,武功深不可測,他又豈會容人從容車幹潭水?”
  “且慢!那正義王是什麼來歷?”
  “傳說是龍仙的嫡傳弟子。”
  “龍仙是誰?”
  “晚輩不知道。晚輩只聽說世上有個龍仙,江湖中卻從無一人見過。”
  郭鳳調頭問郭念鳳道:“一路北上,怎不聞你講起這事?”
  郭念鳳道:“孩兒恐系誤傳,不敢誤母親大人視聽。”
  郭鳳又問小閻王道:“你與這正義王打過交道麼?”
  “沒有。晚輩在江浙混飯吃,正義王在西北混飯吃。天各一方,互不謀面。”
  “這正義王平日幹些什麼?”
  “專門打劫富豪與強頑山寨,搶劫銀兩。”
  “有這等怪事?”
  “聽說正義門開宗五年,劫銀數百萬兩。聽說八大門派都準備要查明公決了。”
  郭鳳聽後,沉吟了半晌道:“好。咱們先辦第一件事。你馬上去約早年五邪魔的後人,來與老身公平一戰。”
  小閻王道:“遵命!”
  小閻王早已被這個“八十老嫗”的絕世神功嚇破了膽,現在受令去約人來再戰,正中下懷。他想,我一人奈何不了你,廣約人手也拾掇不下你一個玉鳳門麼?
  半月之後,當年大內五邪魔的後人齊至寧波,五人合戰“八十老嫗”一人,結果被打得七顛八倒九暈十昏,五個一方豪霸換了六七種合圍打法,卻被打飛出去數十次,最後終於服了輸,俯首稱臣,領命令去查崔子健的後人。
  玉鳳門君臨武林了。
  剎時間,整個武林被一個“八十老嫗”的一根龍頭枴杖擊打得戰抖起來。人們驚呼:傳說中的武林第一高人,龍仙沒有見世,而一無傳聞的一點預兆也沒有的一個鳳仙,突然之間,卻橫空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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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愛情大追殺a

  山西太原地處汾河邊上。在北城的河邊,有一處修建在石壁上的精緻房舍,前面門向順河大街,後面臨岩處俯瞰汾河。這幢房舍不大,卻也有十數間精舍。它的精舍中間,正有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盤膝坐在一張寬大的雲臺上,垂目頷首,等著他的兒子崔長風到來。
  這幢精舍就是崔家劍門。老者就是崔子健的孫兒崔乙叔。
  只是這後一層關係,自從崔乙叔的父親崔炎隱於太原汾河邊上後,從不對人淡起。世上知道這淵源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英俊青年走進了密室,對著崔乙叔叩下頭去,輕聲道:“孩兒崔長風,叩見爹爹。”
  崔乙叔睜開雙眼,輕聲道:“風兒站過來,為父有要事相告。”
  崔長風走近雲台,立于台邊。
  崔乙叔說:“昨日為父收到武昌一個好友的密報,說是雁盪山玉鳳門出了一件怪事。玉鳳門的開宗者郭鳳,於六十年前突然從江湖中消失,有的說入山修煉去了,有的說死了。當時這個郭鳳才二十一二歲,附剛生下她的女兒不久。後來時日長了,數十年過去了,天下武林人均以為這個郭鳳真的死了,就都忘了這件事。可是,突然間,這個郭鳳出山了,而且練了一身只聽傳聞而誰也不曾一見的佛門芥子神功!傳說在佛教的發源地天竺,也只有一二高僧練成過這種神功。練成了這種神功者,發功可以撞開天門地門。不過這麼說就簡直是在背《山海經》了。不管怎麼說,玉鳳門忽然出現了一上八十老嫗,神功冠古絕今,我崔家劍門就因此而大難臨頭了!”
  崔長風道:“爹爹,我崔家劍門從不在江湖做惡,也從不與玉鳳門結怨,怎會大禍臨頭?”
  崔乙叔道:“咱爺兒倆從不做惡,可咱們的祖宗崔子健卻非禮過郭鳳。”
  於是,崔乙叔將六十年前崔子健如何助潭王朱梓策謀復辟、謀反朱元璋、又如何綁架郭鳳的事講了一遍。
  崔長風道:“這些事爹爹怎麼從不對孩兒講起?”
  “往事如煙,何必攪兒的少年心性?”
  “那麼,曾祖父崔子健從商洛山被彭瑩玉逼走後,又怎麼樣了呢?”
  崔乙叔道:“這事真是奇怪!為父苦思了數十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曾祖父崔子健當日從商洛山敗敗于彭玉的那一招‘旋刀脫環打’之後,便逃出了商洛山。可是,他老人家覺得彭瑩玉的舉動實在奇怪 彭瑩玉在常懷遠逃走的路上,本來有一千次一萬次機會救走常懷遠的,可是他偏不出手。一直等到常懷遠落下深潭後才現身出來,豈不大違常情常理?於是,你曾祖父在山中隱藏了一天,等所有的人都從山中退走後,他又拆回龍淵潭去偷看。他在潭淵附近查找了兩天,看見天魔女在潭邊打撈常懷遠的屍體,卻根本打撈不到。你曾祖父看了二天,覺得再守下去實在無聊,便離開了那處深潭。誰知就是那一天,他離開深潭剛翻過十數座山梁,就被一個身高一丈的蒙面人攔住了。”
  “身高一丈的蒙面人?”崔長風反問。
  “是的。”
  “常人身高七尺八尺,已屬十分罕見,世上真有什麼身高一丈的巨人麼?”
  “這種說法是你祖父,也就是我父親一代一代傳下來的,風兒不妨姑妄聽之。”
  “是,爹爹請接著講。”
  “那蒙面人攔住你曾祖父後,一見面就操著悶雷一般的聲音說:‘崔子健,吾乃上界天宮巡世使者。吾觀汝野心勃勃,欲將才安之天下再度亂之。如此一來,蒼生豈不再入火海?今日吾向你傳天庭之旨,令你從此隱世不出,如若不然,定將汝打入奈何橋下的血河苦海之中,令你永世不得再入輪迴!’”
  崔長風笑了:“曾祖父信不信這一套?”
  “你曾祖父自然不信。他飛身而起,雙掌連環,實實在在地擊打在那人的胸部。你曾祖父的掌力,可斷牛背,可被巨獸天靈,可裂石獅。可是,那雙掌擊打在那巨人身上,卻既不能傷他,又不反震。而且,感覺不出對方運使了什麼綿軟類功夫。你曾祖父正在驚疑間,只感到脖子被那蒙面巨人抓住了,同時被提著離地一尺。那蒙面巨人一抖手腕,你曾祖父就昏迷過去了。”
  “真有這種事?爹爹!”
  “為父是相信的。你祖父將此事講與我聽時,我也像你這麼問過。可是,你祖父又豈會往你曾祖父身上潑污水?這等自辱祖宗的事,誰又能幹?”
  “這倒也是。曾祖父當時有多高的功力?”
  “總有七八十年吧。”
  “那麼,那蒙面巨人如若並不是什麼上界天宮的巡天使者,那功力豈不是深不可測?”
  “我想正是如此。”
  “爹爹請往下講。”
  “你曾祖父昏得不久,很快就醒過來了。那蒙面巨人還在他身邊站著未走。在蒙面巨人的逼迫下,你曾祖父答應歸隱山林,他從此便在域外隱居下來。”
  “就是太原這裡嗎?”
  “不是。你曾祖父當年遠走崑崙。直到你曾祖父在崑崙山憂鬱去世,你祖父接掌了崔家劍門後,才搬來了太原這裡。”
  “咱崔家大約就是從祖父起開始向善的了?”
  “是。”崔乙叔說,嘆息了一聲,又道,“不過,時日緊迫,咱們還是談以後的事吧。如今玉鳳門的郭鳳仙,一人獨戰武林五大魔君,一根龍頭枴杖打得五人滿場亂飛,一戰下來,就被武林人譽為了鳳仙。不過,這是指她的內力武功而言,並不是說她的人品也臻仙品。相反,她一現世就充滿了怨毒,行事狠毒而刁蠻,殺人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所以,咱們得預先躲避才是上策。”
  “好吧。”崔長鳳說,“孩兒這就下去收拾。爹爹什麼時候出走,孩兒跟著就是。”
  “不。咱們分開來逃。”
  “什麼?爹爹要孩兒獨自逃生?”
  “是的。郭鳳要追殺的是為父。為父不管逃到哪兒,都躲不開她和她的勢力的追殺。可是,為父有一個朋友,天下無人知道為父與之相交。你去躲在哪裡,應該能夠逃過追殺。”
  “別人都不知爹爹這個朋友,爹爹不是同樣可以逃到那裡去麼?”
  “不行。為父與那個朋友是血性之交。我逃去既會連累他,又會為江湖所不齒。你去不同,算是托孤。所以,你去得,為父則去不得。”
  “孩兒絕不獨生。”
  “傻話!生死事小,滅門事大!”崔乙叔厲聲說。“斷了祖宗血脈,更是大不孝!我己令徐忠和你三師哥收拾好了,你們這就去商洛山滴翠谷投奔正義王林海安吧!”
  “正義王?爹爹什麼時候認識正義王?”
  “正義王林海安早年在京師偷渡皇妃,有一次被追殺而不敵,是為父出手救了他。認識之後,非常投緣,便結為了異姓兄弟。只是平日咱們互不來往,算是留了一手。他曾贈為父一把四陽傘,作為有事相托的記識。”崔乙叔從身邊拿過一柄傘道:“這傘名叫四陽傘。這傘外觀為一把普通的油布傘,基實它是正義王家傳的一件奇門兵器。”
  崔乙叔一扭傘把,順手抽出一把二尺餘長的寶劍,劍身寒芒隱現。崔乙叔順手輕輕一揮,便將旁邊兵刃架上的一根鐵棍削為兩段。寶劍歸入傘把後,崔乙叔又將傘頭對準牆壁,一按機關,打出一顆三寸長的弩釘,竟將寸半厚的板牆射穿。
  “傘內裝有二十發弩釘,打完後可再裝。”崔乙叔將機關細細講與崔長風聽後,將傘蓋打開又道:“這傘蓋的骨架,為精鋼打造,寬如拇指,邊沿開刃,受到數從圍攻時,普通的一招‘懶騾轉’也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至於這傘平時作為兵器的招數,與一般短棍的招數出入不大。”
  崔 乙叔將傘交給崔長風道:“這傘你收好,以此傘為憑,再加上為父的書信,正義王一定會收留你。這正義王林海安的父親,是永樂年間的一個武將,祖上出身在開國儒將李文忠的麾下。為父結識他時,他的武功並不太高,後來隱世三年,不知遇到了什麼名師,五年前重出江湖,武功一下子變得異常高絕。他隨即開宗正義門,立戶商洛山,已經闖出天下來了。”
  崔長風接過四陽傘,泣道:“爹爹你自己怎麼辦?”
  “死生有命,你怎地如此纏夾?你七歲學文,八歲習武,劍法上已盡得我崔門真傳,只是內力不足,連一流高手的水準也達不到。如無意外,你也該去江湖歷練了。如今去正義門避難,也算是一種命數吧。”
  崔長風跪拜下去,道:“孩兒還有一事,想請爹爹相告。”
  “什麼事?”
  “就是……孩兒的母親,究意還在不在人世?”
  崔乙叔一聽,頓時倏地睜大了眼睛,沉聲問:“你說什麼?”
  崔長風跪著伸直了腰:“孩兒其實是明白的,墓地中的母親,並不是孩兒的親生母親。”
  崔乙叔怒道:“你聽了什麼人的挑撥?”
  崔長風道:“孩兒兩歲半時,墳中的媽媽才進崔門。那天張燈結綵,鞭炮齊鳴,忠叔抱著孩兒,哄孩兒說是過年。第二天墳中的媽媽才叫我喊她媽媽。這些事,孩兒猶有記憶。”
  崔乙叔望著崔長風,過了許久才說,“你這麼多年來就一直隱在心中。為什麼不言不語?”
  崔長風道:“爹爹近幾年來整日不是忙於練功,就是外出辦事,孩兒實在沒有機會提起這事。”
  崔乙叔突然笑道:“其實,為父早已看出你的心事,只是,你的母親當日棄家出走,為父想,你還是不知道這事為好,所以……”
  說到這裡,崔乙叔突然嘆道:“風兒,強敵正在逼近太原,隨時都有突然殺上門來的可能,你卻在這裡糾纏這些兒女私事。豈非有過無聊?”
  崔長風垂下了頭。
  “這樣吧。”崔乙叔說。“你走後,為父一人還要先遣散第子門人,如是一切事情辦完之後,還有時間,為父便將往事寫下文字,藏於大廳的橫樑上。你去商洛山藝成之後,可回家來取閱。如是咱爺兒倆均能逃得一命,為父以後一定告你實情。”
  崔長風無奈,只好拜了幾拜,含淚而出。
  當晚二更時分,崔長風在老僕徐忠和三師哥李成的陪同下,悄悄溜出府門,連夜翻出城牆,向西而去。
  二日後,三人行到汾陽,崔長風與二人覓店住下。崔長風道:“忠叔,我不想走了。”
  徐忠道:“公子,老爺吩咐了的,令我二人送你去商洛山找正義王。”
  崔長風道:“我要在這兒住著,看看有什麼消息傳來。”
  徐忠勸了一陣,勸不走崔長風,同時,也覺得該在這裡等等消息,於是,三人便在汾陽這家客棧住了下來。
  到第四天上,徐忠從外面回來,一進房門就神色緊張地道:“公子,快隨老奴走吧。”
  崔長風道:“忠叔,你可打聽到什麼了?”
  徐忠道:“公子,老奴在灑樓聽人說,老爺已在太原河邊被人殺了。”
  二日來,崔長風一直心神不安地等著消息,如今噩耗傳來,他反倒鎮定下來,明白自己既不能衝動,也不能暴露自己。否則,只怕徒然惹來殺身之禍。真要斷了崔家香火,那就無人報仇雪恨了。
  但當天晚上,崔長風仍然整夜失眠,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不一會兒又一聲大吼,從夢中驚醒過來。
  醒後一直默默不語。天還未亮,便叫起二人,趁著夜色離店向陝西方向趕去。
  三人這一去,全是在呂梁山的大山中行走。這日來到一條小河邊,這小河約有一二十丈寬,河邊有一個木棚,船在對岸,三人便站在河邊等船。
  突然,從路邊的草叢中射出一條人影,這條人影好快,離著三人又近,這人影射出時,刀光在前,照直往崔長風脖子劈去。
  三師哥李成站在崔長風身後,聽得風聲勁響,猛回頭見一片刀光直搶崔長風,當下來不及示警,便騰身躍起,以肩部向那刀光擋去。哪知那人見有人以肩擋刀,竟然在極短的距離和時間中將刀式一變,變劈為挑,刀尖正好挑在李成的喉頭。只聽李成一聲慘叫,身子跌落在地上,雙手摀住喉間。
  鮮血從他的指縫中直冒出來。
  這時,崔長風和徐忠都已反應過來,兩把劍同時向那人攻去。那人卻已向後躍開,停身在二丈以外。這時,二人才看清,這是一個黑袍蒙面人,他手中的刀尖還在淌著血滴。
  崔長風一把抱起李成的身子,大叫:“三師哥!”徐忠卻一動也不敢動,以刀尖指著那黑袍蒙面人,蓄勢以待。
  李成在崔長風的臂彎裡,還未死去,他的喉管已被那人的刀尖挑破,他大睜著一雙痛苦的眼睛,艱難地說道:“武……
  功……山……”
  一個“山”字說完,他的頭一軟,已經死去。
  崔長風慢慢放下李成,站起身來,對蒙面人道:“你是誰?
  為什麼要殺我師哥?”
  那人乾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地說:“他自以為練過金鐘罩,要本擋我的刀,怎麼能怪我殺他?”
  崔長風道:“那麼,你又為什麼要殺我?”
  那人卻不回答,向前走過來,走路時,肩頭搖擺,原來腿是瘸的。
  那人走過來,也不打話,身形一晃,一式“刀劈華山”便向崔長風攻去。
  崔長風見其胸腹空門大露,猛搶內門,一劍中宮直入,刺向蒙面人小腹。哪知蒙面人似乎算準崔長風有這一招,鋼刀中途變招輕輕一磕,便將崔長風手中的長劍震落在地,同時右腳一起,已將崔長風踢出六尺以外,重重跌落在地上。
  “且慢!”徐忠大喝道。刀尖顫動,竟然真力充沛。
  蒙面人回頭一聲不吭地注視著徐忠。
  “閣下並非瘸子,為何要裝瘸子?”
  蒙面人冷笑一聲,但笑聲極不自然,顯然在極力偽裝。
  徐忠道:“閣下臉面蒙巾。只露一對眼睛,可身形好熟,莫非是我家主人的親友熟人?”
  忽然,徐忠指著蒙面人震驚地大叫道:“你 你是遷 啊!”
  就在徐忠大叫出聲的同時,崔長風高喊:“忠叔小心!”
  但蒙面人手中的鋼刀,猶如劍刺一般,已經插在徐忠腹部,深入數寸。而蒙面人卻已棄刀閃至一邊,恰好躲開了崔長風從後面刺來的一劍。
  “忠叔!”崔長風大叫,急忙扶住徐忠。
  徐忠雙目失神,正在死去,但猶在低吼:“你是遷……”
  活未說完,便倒地死去。
  崔長風雙目盡赤,劍花一挽,已接連攻出七招快劍。此時蒙面人已不再假裝瘸子,身形晃動,如行雲流水,原來輕功高絕。崔長風七招快攻,竟連對方衣角都未沾上一點。
  崔長風停住身形,以劍指著蒙面人喘息不已地說:“李世遷!”
  蒙面人身形一震,顯然吃了一驚,只是黑巾蒙面,從臉上看不出來。一雙如電炬目,注視著崔長風。
  “你叫李世遷?你是先父的朋友?我怎麼沒見過你?”
  蒙面人忽然又咯咯地乾笑起來,聲音沙啞道:“老夫李世遷,是你祖父的故舊,你怎會見過我?”
  “你是我崔家的世仇?”
  “是世仇又怎麼樣?”
  “你來殺了我吧!”崔長風忽然身子一晃,差點跌倒,急忙以劍拄地,方才穩住身形。
  “崔小哥方才挨了老夫一腳,受了內傷,快別妄動真火了。”
  “受了內傷又怎樣?你來殺了我吧!”崔長風垂下頭,身子一沉,手中拄地的青鋼劍竟被壓彎,終於從中折斷,崔長風身子往前倒去。
  蒙面人見狀大喜。此時只消進步一腳,踢中腳部或喉頭,便能致其死命。身形才進,忽見寒光一閃,暴退不及,忙往旁邊一側,肩頭已中了兩枚暗器。蒙面人大驚,知道中計,急忙繞過野渡旁邊的一個木棚,朝木棚後面山谷中的野草叢中一鑽,消失不見。
  崔長風望著一望無際的野草叢,明白不能追擊。這時渡船已從對岸劃過來,崔長風知道與般上諸人說不明白,便提起二具死屍,朝另一面山谷中一鑽,很快也消失不見,
  崔長風離渡口遠了,才將二具屍體放下,撫著死屍哭了一陣,撥出傘中寶劍,掘了一個深坑,將二人埋在山谷中,拜了四拜,然後沿河而去。他邊走邊想:三師哥為什麼臨死要說“武功山”?他想不通,也就作罷。
  崔長風在上游找了一個狹窄處,設法過了河後,繼續向陝西行去。他知道那人中了暗器,卻絕不會罷休,而且可能會引來更加厲害的大內殺手。於是一路上更加小心,也不住店,常常一次備足三五日乾糧,只在荒野中行走,荒野中藏身。
  行子數日,來到了紫荊山下,剛到山腳,只聽兩聲輕響,從樹上落下兩個人來,將崔長風攔在山外的路上。
  崔長風一看攔路兩人,身穿皇家錦衣衛服色,竟是皇家鷹犬,心中不禁大驚,想到,爹爹說玉鳳門的郭鳳仙因自己的曾祖六十年前得罪了她,要來屠門報仇,怎麼這郭鳳仙連皇家鷹犬也能動用?
  果然,一個侍衛道:“小子,你可是姓崔?”
  崔長風一聽,頓時明白這兩人果是受了玉鳳門派遣,前來阻殺自己,當下想不承認吧,又覺得太沒骨氣,想承認吧,這一被發現,只怕立時就被殺死或被擒下。就這麼一猶豫,另一個錦衣衛已經看出了破綻。
  那錦衣衛大笑道:“果然便是崔家那獨養少爺!想不到那麼多人追捕他,竟叫我二人遇上了。”說話間,已經掣出長劍,攻了過來。只見他滑步一刺,直取崔長風眉心大穴,崔長風此時手中沒有長劍,只有一把四陽傘。傘中關竅,要等關鍵時才用,這時便以短棍的招式對敵,揮傘去格長劍。
  那使崆峒劍法的錦衣衛見他伸傘來格,當下便反腕回劍橫斬,接著又是反腕一挑。劍法一展開,連綿不斷,一招接一招地不斷攻來。
  崔長風此時以四陽傘當作短棍對敵,頓時便鬧了個手忙腳亂。只因他對崆峒派的劍法較熟,才沒有立遭殺手。他那崔家劍門,近百年來專門在劍法上浸淫,於其它兵刃只是粗通。如今卻是以己之短去對應他人之長,自然不是敵手。當下連忙拔出傘中的白虹寶劍,一邊見招拆招,一邊尋機殺敵。
  打了數十招,那錦衣衛見拾掇不下一個後生小子,頓覺臉上無光,不禁大怒。當下一短身,忽然劍交左手,反手一挑。崔長風往旁一閃,已經讓在那人的偏門,正想出劍傷他,哪知那人的反手一挑卻是虛招,那人的右手中忽然打出一枚暗器,直到崔長風面門。二人捉對廝打,本來就近在咫尺,如今這暗器打出,崔長風如何能夠閃開?眼見就要喪命了!
  正在這時,忽然山上飛下一顆石子,這石子來得好快,帶著極強的破空之聲,卻後發先至,正好打在那錦衣衛打出的暗器上,頓時就將那暗器打落地上。
  錦衣衛跳出圈外,大喝道:“誰?出來!”
  只見從一叢灌木後面,走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來。這人身穿一襲灰袍,腰懸一柄長劍,身材高大,微留短須,雙目炯炯有神。他從山上走下來,卻是袍不動、膝不提、肩不晃、身不搖,猶如凌虛飛行一般,來到了山下。
  那人不理大內侍衛,卻對崔長風道:“小兄弟,你這傘是從哪裡得來的?”
  崔長風明白是這人救了自己,當即連忙作禮道:“多謝前輩救命大恩。晚輩手中這傘,是先父交給晚輩的。”
  “你父親是誰?”
  “先父是太原崔家劍門的掌門人崔乙叔。”
  “這麼說來,你是他的兒子崔長風了。”
  “正是晚輩。請問前輩,前輩認識晚輩的先父?”
  “豈止認識!你手中這傘,就是我當日留給他的信物。我在黃河邊上聽得人說太原崔家劍門被錦衣衛千戶金鞭侯雷與小閻王陳一足帶人血屠了滿門,所以匆匆趕來,無意中發現這兩個大內侍衛守在這裡,知道他們必有所圖,果然是要殺你。”
  崔長風大喜道:“前輩……就是正義王?”
  那人含笑不語,卻點了點頭。
  哪知兩個大內侍衛一聽,頓時大驚,連忙退開幾步,各人持劍作勢,顯得異常緊張。
  正義王道:“你二人自裁了吧!”
  年長的錦衣衛道:“江湖傳說,正義王從不濫殺無辜,今日卻為何饒不過我二人?”
  正義王道:“你二人為權閹賣命,追殺忠良之後,如今又知道了本王的秘密,本王豈能再讓你二人活在世上?”
  崔長風站在一旁,只覺得眼前一花,似乎正義王晃了一晃。他眨了一下眼睛,仔細一看,正義王卻仍然站在原處,仍然神閒氣定。而兩個大內侍衛,卻已跌倒在地上,口中發出低吼,雙手在地上亂抓,掐扎得幾下,便已死去。
  崔長風大驚:“前……前輩殺了這二人?”
  “是。怎麼?有什麼不對?”
  “前輩是怎麼殺的這二人?晚輩怎的一點也未看清?”
  “哦,原來是這樣。你去看二人的喉頭。”
  崔長風走上去,翻過屍體,只見二人的喉頭已經破碎。崔長風起身問:“前輩是用什麼手法殺的這二人?”
  正義王道:“用的是極其普通的鳳指。這一殺手的玄妙全在輕功步法上面。以後我教你。”
  崔長風一聽,連忙跪在地上道:“先父令孩兒前去商洛山,就是想請前輩收錄晚輩為徒。”說罷,從懷中取出書信,連同四陽傘一併呈上正義王。
  正義王扶起崔長風,拆閱信後,放回身上,將四陽傘仍然遞與崔長風道:“好,我收你為徒。”
  崔長風聞言,連忙又跪拜下去,恭恭敬敬地嗑了九個頭,行了拜師大禮。想到如能學得正義王的武功,自然能報得大仇,不禁喜極而涕。
  正義王道:“為師一路行來,聽說殺你父親的是大內極頂高手天台二殺手。這兩個極頂殺手出身天台武林世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身材瘦高。一個身材矮胖,你以後要是遇到這二人,可要小心。”
  “是。”
  “追殺你父親的這些人,平日均是一方霸主,能驅使這些人的,聽說是突然間君臨武林的郭鳳仙,你崔家劍門何時得罪了郭鳳仙?”
  “徒兒也不太明白。”
  “可是有什麼隱情?”
  崔長風道:“徒兒自己也還沒想明白。可否等孩兒自己想明白了,再稟告師尊?”
  正義王道:“好吧。我們這就回商洛山去。”
  二人正欲啟步,只聽一個女聲道:“且慢!”而傳來聲音的地方,正好是在正義王從山上下來時的那一叢灌木的後面。
  隨著聲音,從灌木叢後面走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子。她從山上下來,也如正義王一般,裙不動、膝不抬、肩不晃、身不搖,猶如御風飛行一般,便到了正義王面前一丈之處。
  正義王聽到聲音時大吃一驚,以他的武功,五丈以內有人隱伏,他卻不知!等到那女子現身下山,正義王卻已毫不感到驚奇了。他拱手為禮道:“原來是薇夫人,海安在此有禮了。”
  那女子道:“恭喜你收了一位高徒。此子資質極好,劍術上很有造詣,小小年紀,竟能和那大內高手拆了四十多招,還差點搶了先手。”
  正義王道:“天下能得薇夫人誇獎的人可不多。風兒,快快謝過。”
  崔長風怒聲道:“師父,這位薇夫人可就是玉鳳門的湯女俠?”
  “正是。”
  “她令人殺我崔家滿門,我不謝她!”
  那女子道:“這個恩怨,容後再說。正義王,你剛才那一手‘鳳指破喉’,是從哪裡學來的?”
  正義王道;“在江湖上與人打鬥時撿來的。請問夫人為何問起這個?”
  那女子笑了笑道:“撿來的?這常家的不傳之秘,江湖上何曾有人使用過?你能在哪裡撿到?正義王,請你告訴我,是誰傳你的?”
  正義王尷尬地笑道:“在下確是在江湖行走時撿來的招術,夫人為何追問這個?”
  “正義王,我實對你說了吧。這一招‘鳳指破喉’,乃是本朝開平王常遇春的家傳武功,是為戰場上不測之時防身救命用的。如此不傳之秘,如能在江湖上撿得到,那就太奇了!我要找傳你武功的那位高人。正義王,你告訴我,你的師父是誰?”
  “既是如此,在下就對薇夫人實說了吧。在下早年行走江湖時,曾在一個山洞得到一本《神光劍譜》,在下的武功全是從那本《神光劍譜》上學來的,可沒有什麼師父。”
  那女子想了想道:“你這一招‘風指破喉’也是那上面的?”
  “不是。那上面就只有一套‘內功心法’和一套‘神光劍法’。在下剛才那一招確實是在江湖上撿來的。”
  “那麼,你是看見誰使的?”
  “這個……在下可不認識。在下早年行走江湖時,在山海關看見一個穿黑袍蒙面人與人打鬥,從那以後,卻再也沒有看見過那位黑袍蒙面人。”
  那女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正義王,我已注意你好久了。早年你行走江湖時,叫四陽劍客,那段經歷倒還無可非議。後來,你從江湖上消失了三年,五年前你一出道江湖,便到處打劫山寨,誅殺黑道巨魅,這也無可非議。可是,你每殺一名黑道人物,卻將那人的金銀財寶搶劫一空。五年來,你殺了數十名黑道巨魅,搶了大約有數百萬兩銀子吧?你搶那麼多銀兩去幹啥?”
  正義王道:“承薇夫人垂問,在下不敢不答。正義門弟子門人眾多,開銷巨大,同時,在下海遇天下發生災害,均要賑災捐款,在下可不敢胡來。”
  那女子笑了笑道:“正義王,你這託辭不夠,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替你說了吧。你將大部分銀兩用去救濟那批忠良之後去了,是不是這樣?”
  正義王臉上閃過一絲驚駭之色,道:“什麼忠良之後?那可與在下無關。在下可不幹那吃力不討好的蠢事。”
  “但有人叫你幹,你也就幹了。”
  “誰能叫在下幹那等蠢事?”
  “正義王,是我問你!”那女子聲音含怒道,“我湯暨薇要打聽什麼事情,可還從來沒有這麼吃力過!”
  正義王道:“夫人問的事情,在下確實不知,你叫在下怎麼回答?”
  那女子“鐺”地一聲拔出長劍,指著正義王道:“正義王,你拔劍吧!”
  正義王一動不動道:“在下對玉風門滿懷尊敬,可不敢在夫人面前拔劍。”
  “如若我要殺你呢?”
  “夫人為什麼要殺在下?”
  “我要你講出來的人,與我玉鳳門淵源極深。我非要你講出來不可!”
  正義王苦著臉道:“在下確實不知那黑袍人是誰。再說,在下從那以後,一直未曾再見到那人……”
  “嘿!你還要繼續撒謊,當真該死!”那湯暨薇說罷,身子好像晃了一晃,只見滿天星光一閃即止,崔長風在旁邊,使勁眨了眨眼睛,見那女子仍然站在那裡,好似根本沒有動過。
  再看正義王,只見他的灰袍前襟上,無端地多了四條劍痕,正好是一個“井”字。
  正義王冷笑一聲道:“薇夫人好大的火氣。只是,為何要無端地發在在下身上?”
  那女子大喝道:“你為什麼不講?”
  “在下根本不知從何講起。夫人,在下要告辭了。風兒,咱們走。”正義王說罷,帶著崔長風離去,剩下那女子一個人在那裡,一時竟不知如何處置。
  崔長風滿腹疑慮,卻是不便多問什麼,就一直跟在正義王身後,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正義王忽然托住崔長風的臂窩,展開輕功,朝前急掠。崔長風頓時感到山風刮臉生疼。
  如此急掠了一個時辰,崔長風眼見正義王帶著自己向一座大山山頂行去。行到一處陡峭如壁的山崖面前,正義王身子一縱,便帶著崔長風落在三丈高處的一個山洞前。
  正義王帶著崔長風走進山洞,自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道:“風兒,你先歇息一會兒,為師要想一點事情。”說罷閉上雙目。
  如此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正義王睜開眼,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筆筒,摸出一張紙,匆匆寫了一封短箋,折好後,又從身上摸出一塊小令牌,一起遞給崔長風道:“風兒,你將這兩件東西帶在身邊藏好了。你仔細聽為師講,剛才那女子,就是玉鳳門的湯暨薇。她的武功,在東方數省,也算絕頂高手了。這一點並不可怕。就連武功比她還高的郭念鳳掌門,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最近突然出山的郭鳳仙本人。傳說她六十年前進了雁盪山兜率洞,從此不見出來。天下人,包括她自己的後人,都以為她死了。可她如今突然現世,而且一現世就以芥子神功君臨武林。先是打服了五大邪魔的後人,然後是指派天台二殺手帶人來山西追殺你父親,現在又追查為師的師門。哎!只怕我正義門如今被玉鳳門纏上,從此不得安寧了。”
  “師父,正義門與玉鳳門是宿敵麼?”
  “不是。為師的師門與這玉鳳門淵源很深,所以,剛才為師對這個薇夫人十分客氣。可是,為師卻絕對不准玉鳳門追查到師門的秘密,因為師爺龍仙 ”正義王說到這裡,突然住口。
  “甚麼?師父的師爺是龍仙?”
  “是。師爺因為各種原因,可不願意見這突然出世的郭鳳仙。哎,這一路去陝西,只怕為師的麻煩很多,如若為師中途出了事,你就不要多管為師,你一個人先去商洛山滴翠谷,找冉可夫大師兄和徐亭二師兄,他們會遵照我的吩咐為你安排的。”
  崔長風將信和令牌藏在身上,隨著正義王走下山來。這一路向陝西行去,他心中都很激動,因為這龍仙,乃是天下武林最為尊崇、武功最高的人,自己如能學會龍仙的武功,報仇是有望的了。
  一日來到龍門山下,這裡去陝西商洛山已經不遠了。
  突然,正義王傳音入密向崔長風說:“風兒,你快藏起來。
  不管出了什麼事,都不准出來。”他指了指一塊大山石,示意要崔長風躲過去。崔長風知道來了強敵,自己留在正義王身邊,只怕不但幫不了忙,反要礙事,當下,便遵令躲到大石後面去。哪知他剛剛在大石後面藏好,忽然,只覺得身後命門穴上一震,立即便昏迷過去。他的身子剛要倒下,前幾日逼正義王說出武功來歷的那個湯暨薇,立即扶住他的身子,輕輕放在地上。
  這時,外面的山谷中,轉出一個四十多歲的大漢,這人身材高大粗野,每走一步,皆震得山谷中嗡嗡作響,那腳步聲就如鋼錘擊地一般。他對著正義王道:“老夫西北王。”
  正義王笑了笑,道:“知道你是馬步剛。”
  接著,從山谷中又走出兩人來。這二人皆是五十歲左右年紀。一個穿一襲黑袍,陰沉著一張臉;另一個卻穿著一身大內侍衛的服色。
  那陰沉臉色的人道:“正義王,在下是陰山小陰魔胡北蒙這位是當今皇上的錦衣衛千戶金鞭侯雷。”
  正義王點了點頭,道:“久仰!”
  最後從山谷中走出的是一個四十多的文士和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大和尚。那文士道:“在下是杭州萬紅山莊陳不齊。匪號小閻王。”
  那胖大和尚道:“洒家玉大師,六安人,出家人沒有姓名。”
  正義王道:“五位攔住在下,欲要作甚?”
  小閻王道:“聞得正義王神功蓋世,我等想來領教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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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愛情大追殺b

  正義王道:“各位是僅為較藝而來麼?恐怕不見得吧?”
  西北王道:“算你猜中了,我等是取你性命來的。正義王,你將看家本領拿出來吧。”
  正義王道:“原來如此。你們五位之中,金鞭侯雷兄少在江湖走動;陳不齊亦正亦邪;玉先德大師雖不邪門,卻動輒殺人;北蒙兄獨霸一方,難免作惡;至於這西北王嘛,在下是早就想將你的山寨一舉挑了,只是礙著你父親與某位……
  前輩的關係,一直沒有對你下手。西北王,你作惡多端,姦淫燒殺搶,真是無惡不作,不齒於人,咱們今日正好在此作個了斷。”
  胡北蒙道:“好,我先來領教一下正義王的掌力。”
  正義王笑道,“各位今日既是來取在下性命的,在下可不想一個一個地來,多耗功力。在下要用劍了。”說罷,“鐺”地一聲拔出長劍,又道:“五位今日有備有為而來,打鬥之中,在下可不會束手待斃。對這西北王,更不會留情,各位請注意了,北蒙兄,請亮兵刃。”
  小陰魔道:“在下不慣用兵刃,就以咱這陰風掌會會正義王吧。”
  正義王道:“好。”說罷,便向小陰魔走去。哪知他明明走向小陰魔,半途中,身形剛一發動,卻是突然攻向西北王,一劍便向西北王的喉頭刺去。
  西北王忽見正義王攻向自己,當下猝不及防,連忙往後倒去,觸地一滾,哪知剛剛躲過之一劍,肩部卻被正義王一腳踢中,頓時被踢飛出去一丈多遠。幸好這時小陰魔已經發功,見得西北王危急,連忙向正義王欺身過去,拍出二股陰寒掌力。一時,只見寒風颼颼,二股猛烈的陰寒內力,泛著一種迷濛霧氣,向正義王呼嘯著打去。
  正義王明白這陰風掌的厲害,當下顧不得先殺西北王,連忙閃身避讓。剛剛避讓開,就看見一條黃澄澄的金鞭向自己打來,正義王連忙再次避讓,同時,向金鞭侯雷攻出一劍,腳下踩著一套神奇步法,在二大高手的夾攻下打鬥起來。
  西北王卻也內功精湛,正義王那一腳連石塊也會踢成粉碎的,卻只踢得西北王吐了一大口血。西北王彈身躍起,惱羞成怒,雙掌一錯,就向正義王攻去。
  玉和尚高聲笑道:“熱鬧熱鬧!洒家最喜歡熱鬧!”說罷,拔出戒刀便打進戰團。
  出來擋道的五人,此時只剩下小閻王陳不齊一人在旁觀戰,小閻王本來不想參戰的,但他這時聽到湯暨薇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厲聲道:“站著幹什麼?上!逼他使出看家本領。”
  小閻王苦笑了一下,拔出長劍,加入戰團。
  這五個人皆是一方霸主,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是絕頂高手了。正義王將輕功身法展至極限,全靠一套神奇步法與五人周旋。如若硬打獨鬥,他可以戰勝其中任何人,但這五人同時向他進攻,他就遠遠不敵了。他將真力全部貫住在長劍之上,展開神光劍法,與五人周旋,只數十招,肩頭、手臂、腰肋,便連續受傷。
  正義王大怒,猛地一聲大吼,手上的劍式反而慢了下來,一支長劍,忽然泛著一種淡光,衝過去,對著玉大師的頭部便是迎頭一砍。玉大師明白這劍式一慢,必然真力貫注,但他弄不明白這就像劈柴一般的迎頭砍是什麼招式,後殺又是什麼?當下只好見招拆招,以戒刀去格。哪知他剛以戒刀法格住長劍,卻無論如何也把持不住,戒刀“鐺”地一聲被擊落在地上,同時,感到胸部如遭錘擊,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便飛了出去,人尚在空中,便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只聽那金鞭侯雷大呼:“各位小心!這是常家劍法,千軍萬馬之中,衝鋒陷陣用的,劍尖、劍身、劍把、拳、指、掌、腿、漆、腰、頭、肩,皆能殺人!”
  哪知正義王一聽侯雷大喊,頓時便不再以這套劍法應敵,反而冷笑一聲,道:“這是在的下家傳武功,倒蒙你抬舉了,在下的爺爺曾在儒將李文忠麾下充任大將,於這衝鋒陷陣的打法,可是從小就如家常一般!”說罷,照直往金鞭侯雷衝去。
  侯雷識得厲害,接了一劍,即便閃開,哪知他剛閃出一個口子,那正義王卻展開輕功,就從那口子之中急掠而出,向龍門山外靠黃河那個方向逃去。
  四人一聲大吼,隨後追去。玉大師從地上站起來,也隨後追去。這時,從大石後面,轉出湯暨薇,也隨後追去。
  龍門山下又恢復了平靜。
  大約隔了半個時辰,兩個蒙面少女默默從剛才那些人掠去的方向掠過來,直接走到大石後面,找到了崔長風。當先一名少女注視了崔長風好久,才走上前去,餵了一粒藥丸在崔長風口中,然後解了他的穴道。在崔長風還未完全醒來時,二少女身形一閃,已經倏忽不見。
  崔長風醒轉過來,立即記起自己剛在大石後面藏好,就被人點了穴道。他注意聽了一下,聽不到外面有半點響聲,走出大石,看見外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地上一灘血跡,一柄斷成二截的鬼頭刀。他又仔細看,發現另外還有幾處較小的血跡,他明白,這些人邊打邊走,已經轉到別處打鬥去了。
  他看了一下,就朝黃河方向追去。
  忽聽身後有人呼喊:“崔長風!”
  崔長風回頭一看,不禁神色大變。三丈以外,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蒙面人,高的很瘦,矮的卻很胖,正與正義王所講特徵一模一樣。崔長風明白,這二人正是對他父親直接下了殺手的大內高矮二殺手。
  “哥,我說是崔家小子,你偏說不是。怎麼樣?”矮子道。
  “哥這五千兩銀子輸了便是。今日將這小子殺了,我兄弟也可回去覆命了。”
  “那就動手吧。”矮子說,話說完,高個子已向崔長風走去。
  崔長風自知今日必死,反倒鎮定下來,將油布傘橫在手中,沉聲道:“我爹爹是你們所殺?”
  “是又怎樣?”高殺手道:“連你也殺了,你又怎樣?”
  “崔門縱然絕後,須知天道仍然不爽。二位不怕有有乾天麼?”
  “好小子,身在江湖卻講天和,簡直可笑!”說完,便向崔長風走過去,一邊慢慢提起手掌。
  忽然,一片銀光暴射,崔長風已將傘中弩釘盡數打向高殺手。一時間,高殺手全身正面大穴,盡在弩釘籠罩之下。
  哪知高殺手看似大意,實際臨敵卻毫不疏忽。此時身形猛然拔起三丈多高,十多顆弩釘已盡數從其腳下打過。高殺手人在空中,腰身一折,已然頭下腳上,如箭矢一般向崔長風射去。崔長風一擊不中,立即拔出傘中寶劍,挽起一片銀光,將自身護住。只聽矮殺手在旁邊大叫:“白虹寶劍!抓不得!”
  高殺手在空中雙手互擊,人已藉力落下地來,穩穩站在崔長風一丈以外。
  “小子,老夫剛才中途收掌,便算半招。你如能在老夫手下再走 招半,今日就饒你不死。”
  “好,來吧。”崔長風沉聲說,只感衣衫已然濕透。
  矮殺手在旁邊道:“此子機變遠勝其父,只可惜生在崔門,哥哥小心。”
  高殺手道:“無妨!”
  崔長風知道敵人武功奇高,心裡想只有搶攻,或許能逼住對方一招半式,料來如此武功之人,不至言而無信,果能如此,那今日便算撿了一命。
  想定之後,展開崔門快攻劍式,如急風驟雨般向高殺手攻去。
  看看攻到,眼前卻忽然不見了人影。崔長風知道其已施展神奇步法轉向自己身後,更不回身,一招反手劍刺向身後,哪知反手劍才刺向身後,只見眼前一花,高殺手又已回到身前,拍出一掌。崔長風只感如遭雷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便已人事不醒地躺在二丈開外的泥地上。
  高殺手拍拍手道:“解決了,走吧。”
  矮殺手道:“顧及身形,掌上真力不足,未必便能致死。
  哥,不妨再察看一下。”
  高殺手遲疑著尚未移步,只見眼前一花,一團模糊紅影從場中掠過,再一看,地上已經沒有了崔長風的身體,連落在一旁的油布傘、白虹劍也一起不見了。
  高殺手道:“見了鬼了!”
  矮殺手道:“不是鬼,是人。”
  “恐怕追不上了,連影子都不見了。”
  “追不上也要追來看看。追!”矮殺手道,展開身形追去。
  高殺手也隨後追去。
  龍門山下又是一片寧靜。
  崔長風醒來時發覺自己是在一個山洞裡。他身子未動,卻在思索自己怎會在這山洞裡。他記起自己被高殺手一掌拍在胸部,不禁抬起手去摸了一下:胸部如常,似乎並未受傷。再一運氣,氣脈通暢。他覺得奇怪,一翻身坐起身子來。身子剛起,便看到對面靠洞壁處有一雙閃著綠光的亮眼,極像傳說中的老虎眼睛,不禁大吃一驚,身子一彈,亮了一個門戶,蓄勢以待。
  “小子,你幹啥?”亮眼下傳來人聲。
  崔長風松了一口氣:“哦,原來是前輩的虎目閃光。晚輩還以為是老虎呢!”這才看清是一個紅袍紅發紅面怪人。
  “怎麼,小子你認識老夫?”
  “不認識。”
  “那你怎麼知道稱我巴山飛虎的眼睛為虎目呢?”
  “前輩又目,亮如虎眼。是老前輩救了晚輩一命麼?”
  “我救了你半條命。”
  “晚輩不明白。”
  “小子,你吃過什麼靈藥之類的藥物麼?”
  “沒有。”
  “那你中了天台殺手的小天星掌力,怎麼只昏睡了一夜,就活轉來了?”
  崔長風想了想,說:“晚輩也不知道。請問前輩,這天台武林世家向來正派,又怎會有人為王儲賣命呢?”
  巴山飛虎道:“這天台殺手的父親乃是天台山一個武林世家的內親。因是內親,得以居住在這武林世家裡,習得各門各派的武藝。唯有內功不能大成,便起歹心將這家人的一本內功祕籍盜走,並傳了兩個兒子,便是這天台二殺手。”
  巴山飛虎說完後,又問:“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李忠。”崔長風想了想,這樣回答。他用的是三師哥的姓,老僕的名。
  “嘿!我還以為你是崔乙叔的兒子呢。好像啊!那你以後行走江湖,與老夫尋找一個人好嗎?”
  “晚輩遵命。只不知前輩尋的是誰?”
  “便是崔乙叔的兒子崔長風。”
  崔長風大驚,但卻忍住了沒有出聲。良久才問:“前輩要殺他?”
  “我殺他幹啥喲!有人令老夫出來找他。”
  “找他有什麼事?”
  “老夫也不知道,令老夫找他的人只叫老夫將人帶去,便算完事。”
  “這人是誰?”
  “小子,你好多事!老夫把你從天台殺手掌下救出來,你竟敢亂問老夫的事!”
  “晚輩知錯,不問便是。”
  “那你為不為老夫尋找?”
  “晚輩遵命。只不知找到後又怎麼通知老前輩?到巴山去報信麼?”
  “不必。你將崔長風的下落寫成短柬,放在龍門山下的山神石像下面,老夫隨時去取。”
  “是。”崔長風心中好生失望,原盼著知道報信地點,便能得到一條線索,好查出又是誰要尋找自己。
  “這顆飛虎大還丸,你服用了吧。老夫本來以為要用上十數顆才能救活你的,現在倒替老夫省下了。你真的沒吃過什麼靈藥麼?”
  “沒有。”
  “那就怪了。你哪來那麼強的挨打功夫?小子,老夫要走了。那天台殺手說不定還在這一帶搜尋。你不妨在此藏過七八天。年輕人不耐寂寞,老夫傳你一手輕身功法,不妨練練。
  這功法不礙事的,與任何正派的內功心法皆不牴觸。”巴山飛虎說著,從身上摸出兩張零散的紙頁,遞與崔長風道:“這是武當派牛鼻子的輕功秘法,是老夫前幾月去武當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出來的。那邊,老夫為你準備了一點吃食,夠你在這山洞中呆個七八天了。”
  巴山飛虎說完,忽然無端一陣大笑,笑聲中,已經不見了他的人影,只留下一片笑聲,震得山洞嗡嗡作響。
  崔長風一個人留在洞中,起身朝洞口走去。那洞大約有十數丈長,從洞外有天光照映進來。崔長風走到洞口一看,頓時嚇了一跳。洞口離下面的一個斜坡,足足有二十丈高。再看上面,更是高不見頂。這一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出了好一會兒神,才想到巴山飛虎能上來,必有奧秘。因為任何輕功,絕無一縱二十丈高的,那巴山飛虎是怎樣上來的?想到這裡,慢慢觀看,才看見洞口旁有一條裂縫,橫著過去約一丈遠,便有六七級人工打成的台階,每一級階約三丈左右高,很窄,邊上又有野草,從下面看上來就更不容易發現了。
  崔長風估計自己目前的輕功,別說一縱三丈高,便是下落三丈,也並不穩當。落到石階上時,稍一踉蹌,便會直落下去,跌斷手足。猶豫間,忽然想起巴山飛虎的大還丸和輕功祕籍,忙摸出來細讀,讀後細想,不禁啞然失笑。這功法不多不少,七八天練成後,剛好能順利下去。崔長風不禁佩服這巴山飛虎竟能如此心思縝密。
  崔長風忽然想到,以巴山飛虎的心思,怎會輕信自己便是李忠?他不是已看出自己很像崔乙叔麼?莫非這中間又有什麼隱祕?
  崔長風站在洞口,長久地望著天空,直到黃昏來臨,方才退進洞內。
  包袱還在,銀兩依舊。旁邊放著一些滷牛肉、饅頭。洞內另有一小罐水,約十來斤,這一切足夠維持七八天了。
  崔長風盤膝坐下,先用舌尖攪來天水,續將飛虎大還丸含入口中,慢慢沁化,吞入肚內,不一會兒,只覺得丹田一股暖流,比平日練功時來得快,來得強,便以巴山飛虎授的心法將暖氣循經走穴……如是七日,每日二次。
  最後一次收功後,站在洞中間,估計從地上到洞頂約有三丈距離。調勻真氣後,將腳尖輕輕一彈,人便直向洞頂射去。眼看頭頂即將撞在洞頂上時,崔長風才伸出右掌拍在洞頂,待得身子下落時,雙臂輕展,已然穩穩站在原地。
  崔長風大喜。這手功夫來得太過容易,似如一個乞丐,於路邊拾到一包金子,反覆賞玩不已。崔長風也反覆練習,直至疲累,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崔長風便收拾好東西,沿著洞口裂縫行至石階上面,調勻真氣,默默存想,輕輕落下,已然穩穩站在下面的一級石階上。
  站在石階上,才知這石階比從上往下看到的還窄,背貼在山壁上,腳尖尚有二寸凌空在外。但這第一階一落成功,崔長風已然心安,依法炮製,直至山下斜坡。這時回頭一看,哪有什麼洞口?只有一壁如削,直上半天!
  崔長風息了一會兒,穿出一片樹林,才走上大道。不久,他碰見一個樵夫,一打聽,這裡是龍門山西邊,不過,前去黃河已經不遠了。
  崔長風想,這麼多天沒有下山,不知師尊正義王是不是在找自己?也不知天台二殺手是不是還在這一帶搜索?當下也不便在這一帶久呆,就照直南下,打算在潼關過河後,直插商洛。
  不多日,來到風陵渡不遠處,崔長風就著一處山泉喝水時,從水中看見自己面容憔悴,衣衫零亂骯髒,與自己的本來面目相去甚遠。他先是一悲,後是一喜。想到自己這樣子,只需在臉上加一點污泥,哪裡還像崔公子?真是絕佳易容。又想,這數日避人而行,不知道江湖上對崔家劍門以有什麼傳聞?於是,在離風陵渡不遠的一個小灑店中,擇了一個角座坐了下來。
  小二見其樣子,竟不過來招呼。崔長風從身上摸出一塊小銀,往桌上重重一放,一雙冷目注視著小二,小二這才慌忙不迭地跑了過來。
  “客官……”小二道。
  崔長風打斷小二的話:“滷雞一只、滷牛肉三斤、饅頭二十個,另外炒肉和蛋湯各一碗、米酒四兩、米飯隨意添來。”
  小二好奇地問:“客官一人能吃這麼多?”
  “我這銀子夠不夠?”崔長風反問。
  “夠,還有找頭。”
  “那你還多嘴作甚?”崔長風在桌上重重一掌,銀子彈起尺余高。
  鄰桌一位粗壯少年擊桌叫道:“痛快,當浮一大白!”
  崔長風進店時便已注意到此人,這時接觸到少年目光,不禁笑道:“兄台快人,不知小弟能否與兄台同飲?”
  “好!小二,與俺移過去。小兄言談不俗,俺趙仕豪正想相交。”
  崔長風起身相迎道:“小弟李忠。”用的是三師兄的姓,老僕徐忠的名。“趙兄可是聞名江湖的山東一棍趙仕豪?”
  “過獎過獎,李兄可是初入江湖?”
  崔長風見問,想起自己被迫得如喪家之犬,不禁豪氣頓失。但看趙仕豪,不過二十出頭,已是大有名氣,頓生相形見絀之感。
  “李兄不修邊幅,但掩不住滿身英乞靈氣。李兄人中龍鳳,將來成就定比愚兄高出百倍。敢向李兄,可是去凌遲王陵?”
  “凌遲王陵?”
  “怎麼,李兄竟不知此事麼?你看外邊大道上,常有武林人士往西布去,便是去凌遲王陵。”
  “小弟初出江湖,望趙兄指教。”
  “你聽說過正義王沒有?”
  “莫非正義王便是凌遲王麼?”
  “正是。”
  “此話怎講?”
  “正義王行道江湖五年,殺黑道魁首四十多人,連白道中的敗類也殺了十多個,只因其劍法大異常規,一戰下來,敵手常身中數十劍,遍體皮肉翻飛,極像凌遲處死,所以江湖稱其為‘凌遲王’。”
  “原來如此。”
  “據傳正義王死後,葬於商洛山滴翠谷中……”
  崔長風打斷趙仕豪的話道:“你說正義王死了?”
  趙仕豪驚奇地望著崔長風道:“正是。李兄,你為何如此驚慌?”
  崔長風急忙掩飾道:“不,不,小弟沒有驚慌。請問趙兄,這正義王是何時死的?”
  “十一天前,正義王被人殺死在黃河龍門附近的一個山谷中。也不知是誰通知正義門的。四天之後,正義門的人去龍門運回了正義王的屍體,葬於商洛山滴翠谷中。生前藏玉秘窟,死後改為王陵。近幾日多有武林人前去妄圖染指,不想正義門勢力雄厚,凌遲十二使者武功奇高,加之王陵內機關重重,前去之人死傷極重,只怕不久便有一場大戰了。”
  “一場大戰?”
  “正義王所殺之人的同黨不報復麼?單是西北王的巨靈幫,便是正義門的死對頭。正義王的祕籍和財寶,更是好多人都想得到的。正義門又豈肯拱手奉獻?這不是一場大戰又是什麼?李兄願去,咱倆正好結伴而行。”
  “趙兄先去,小弟還有點事,隨後就來。”
  趙仕豪道:“好,咱兄弟再浮一大白,這就分手,十日後在商洛山見面如何?”
  二人約定後,趙仕豪就走了。崔長風不願和他一路同行,是怕中途遇到天台二殺手,無端連累了他。如今他才知道,那天,正義王叫他去大石後面躲藏,他去大石後躲時,卻一下子被人點了穴道,以至對以後的事情一無所知。不想正義王卻王卻于就被人殺了。
  崔長風咬了咬牙,起身離店向渡口走去,他要直接去商洛山。他如今已是正義門的弟子了,正義門一場大戰在即,他是責無旁貸,要去共同對敵的。
  正走間,身後傳來一聲呼喊:“崔長風!”
  崔長風一聽這聲音,身子本能地站住了。他馬上就聽出這是天台殺手的聲音,立即拔腿奔逃。哪知才跑得十來丈遠,忽然感到背上的衣袍被人抓住,扔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崔長風身子一彈,站起身來,立即抽出傘中的白虹劍,蓄勢以待。
  高殺手乾笑一聲道:“奇了!這小子中了我的掌力,竟然不死!”
  矮殺手道:“哥,我那天就說了,你顧及身形,掌上真力不足,原是打不死他的。”
  “我已打死了他,是那個紅袍人又救活了他!”
  “真要打死了,又有誰能救活?”
  崔長風見這二人當面議論自己,就如議論一個死人一般,不禁大怒,一聲大吼:“狗賊;小爺與你拚了!”身子一彈就射了過去。
  忽然,他被一股柔軟的力道阻住了,同時,一個甜甜的聲音說:“公子何必動怒?”
  崔長風站定身子,看見旁邊幾尺以外,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中年美婦人。這婦人穿一身粗布縫製的衣裙,衣是黑白二色相間,羅裙卻是純黑色。崔長風想了想,記起這是當日明教的女兵所穿的服色,不禁感到奇怪:“什麼地方來了一位明教的高手?”
  那中年美婦對天台二殺手道:“二位不認識我麼?”
  矮殺手道:“你是玉女門的什麼人?”
  那中年美婦道:“我是玉女門的掌門人。”
  矮殺手道:“原來是主女劍仙芳丹甜。芳掌門請不要插手我哥倆兒的差事。”
  芳丹甜道:“這少年與我大有淵源,我要帶他到關外去,你二人回京城覆命去吧。”
  “芳掌門要帶走他作甚?”高殺手詫異地問。
  “我要帶他去傳他一身武藝,使他有一天能殺了你們二位。”
  矮殺手道:“怪了怪了,這小子與你魔教布希麼牽扯?值得你如此護著他?”
  芳丹甜笑了笑道:“他是我的姪子。我不回護著他,護誰?”
  矮殺手道:“奇了奇了,更奇怪了,山西崔家劍門向來不與武林門派多所交往,哪裡會在魔教玉女門鑽出一個親戚來?
  芳掌門,你該不是看中這小子生得俊,想要……”
  “住口!”芳丹甜一聲怒喝,身子一晃,已經攻了過去。她那一劍刺出,竟然發出“嗤”地一聲輕響。
  矮殺手明白他自己那話一說出,勢必引起爭殺,早已手握劍把,身形向左一閃,劍已出鞘,準備從偏門反斬玉女劍仙的右肩。哪知他劍才出鞘,忽然發現玉女劍仙的長劍已經停在他的喉頭之前三寸,頓時便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
  玉女劍仙道:“本掌門本當一劍將你刺死,只是礙著當日與你父親有一面之交,今日暫且寄下你兄弟二人的小命,快與我滾得遠遠的。”
  高殺手道:“芳掌門劍術高超,只是我兄弟輸得還不心服還想重新領教領教。”
  勞丹甜大怒:“如要再糾纏,就得準備把小命陪上,須知本掌門饒人只饒一次!”
  矮殺手道:“哥哥,咱們走。棋高一著壓死人,咱兄弟便聯手也不是對手,走吧。”說罷,身子向後一彈,當先離去。高殺手望了玉女劍仙一眼,也隨後跟去。二人閃得一閃,倏忽不見。
  芳丹甜道:“風兒,咱們走吧。”
  崔長風道:“晚輩謝過前輩救命之恩。只是晚輩甚麼都不明白,況且另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和前輩一起去關外了。”
  他見那矮殺手剛才說話時話中有話,一句話還未說完,便引起了芳丹甜的攻打,明白這中間一定有個重大的奇竅,芳丹甜是無論如何也不准矮殺手說出口的。因此,崔長風心中已經起疑,便不打算跟著她去。
  芳丹甜道:“賢姪是不是已經心中起疑?實對你說了吧我……”
  芳丹甜一句話還未說完,一個聲音已經又打斷芳丹甜的話:“我替你說了吧。芳掌門,你與這崔公子,非親非戚,甚麼也不是,你帶走他,是另有陰謀。甚麼陰謀,你我明白,咱們心照不宣。你就打消那念頭,獨自回關外去吧。”
  芳丹甜大驚,四下一看,並無人影,這聲音也不知是從哪個方位傳出來的,就象是從四面八方盡皆傳來,這聲音異常蒼老,似乎是個老人在說話。
  玉女劍仙沉聲道:“何方高人?不妨現身一見。”
  那聲音道:“要現身的,不現身,讓你將這崔公子擄走麼?”
  話音一落,在崔長風與玉女劍仙之間,已經站著一個黑袍矮小老人。這老人戴著一個頭套,除了一雙眼睛外,竟連頭髮,臉面全部罩遮得一絲不露。崔長風使勁地大睜著眼睛,本來也在四面尋找,但這人說來就來,崔長風卻只見灰影一晃,面前就多了一個人,根本沒有看清這人是怎麼來的。
  玉女劍仙也大吃一驚,道:“三……”
  那人打斷玉女劍仙的話道:“住口!你若多說一句,老夫立即將你的底細全部抖出!”
  玉女劍仙道:“好!咱們劍上見功夫,敗者立即退走!”
  那老人道:“如此甚好。”說罷,拔出長劍道:“小輩還不發招?”
  玉女劍仙道:“是你多管閒事,為何卻要我先發招?”
  那老人冷笑了一聲,也不答話,一劍中宮刺出,劍勢緩慢,竟然無聲無息。
  崔長風一見,大吃一驚,差點就叫出聲來。這是崔家劍法中的一招殺手,名叫“慢閃電”,它的四個後著,任中一個,都可立時取人性命。但這一招異常難學,四個後殺著均要有四十年功力以上者,才能連貫使出。否則,中途招式一滯,劍式不能連貫,可就不叫“慢閃電”了。
  玉女劍仙卻不知這不傳之秘的厲害,以為這是一著虛招,當下真力貫注,一劍揮出,去擊蒙面老人的劍身。這一擊的真正意圖,其實卻是藉長劍反彈時,順勢走偏門,反挑對方喉頭。哪知雙劍剛一相交,玉女劍仙的長劍頓時便被粘住,既擊不落蒙面老人的長劍,又反彈不起來。玉女劍仙大驚,忽見一掌擊來,連忙也擊掌去迎,雙掌相交,玉女劍仙頓時便被擊退了三步,使了“千斤墜”功夫才拿樁站穩,而那老人卻只退了一步,反倒神閒氣定。
  玉女劍仙道:“好功力!”
  那老少、道:“咱們的比試,可以作罷了麼?”
  玉女劍仙道:“才開頭,再來!”說罷,展開劍式,攻了過來。這次玉女劍仙可不再猶豫了,一展開劍式便是殺著。那蒙面老人卻不慌不忙,見招拆招,打得甚為沉穩。打了二十多招,玉女劍仙趁著一次身形移動,轉到了那蒙面老人身後之機,忽然騰身躍起一丈多高,右手長劍幻起萬千劍影,左手玉指連點,數點隔空指力,同時向那蒙面老人後背殺去。
  哪知那老人不閃不避,也不回身招架,忽地身子往左邊一倒,身子倒地後,向後一滾,然後旋身一彈,身形已經拔起,同時,長劍伸出,刺向玉女劍仙的胸腹部。
  玉女劍仙發出一聲驚叫,身形落在二丈處站定時,一看自己的胸襟,被長劍劃出了一條尺餘長的口子。
  那老人道:“老夫本可一劍取你的性命,但念在以後老夫還要找你辦事,免你一死。你可以回關外去了。”
  玉女劍仙道:“你怎麼會使崔家劍法?”
  蒙面老人道:“你先不必問去吧。”
  玉女劍仙咬咬牙,一晃身形,倏忽不見。
  崔長風這才走上前去,道:“請問前輩,你怎麼連我崔家劍法中這傳子不傳女的‘著地彈身上反刺’也會使?前輩究竟是誰?”
  那蒙面老人比崔長風還要矮上半個頭,他道:“崔公子不必追問,老夫數十年前與你的爺爺崔炎乃是至交,今日偶然相遇,順便救你一命。你有什麼事,就快去辦吧,老夫走了。”
  說罷,身形一晃,已經倏忽不見。
  崔長風大急,連喊了幾聲:“老前輩!”但卻無人答應。崔長風嘆了一口氣,向渡口走去。他這一路下去,不斷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崔家的親友有這麼一個人物,只好帶著滿 心疑慮過了黃河。
  崔長風過了黃河,連夜行走,數日後來到了商洛山。
  這天又行了大半日,山野間越走越荒涼。舉目一看,四面大山,竟連農舍也沒有一戶。崔長風估摸著滴翠谷應是在這一帶了,便仔細尋找起來。
  翻上一座山梁,只見前面又是懸岩,無路可走。崔長風正猶豫間,突見斜對面的一座山谷中,地上躺著幾具屍體,其中有兩位身穿白袍的,陽光反射,異常刺目。
  “是這裡了!”崔長風折下山梁,越過一片幹河床,來到了滴翠谷口。
  谷口無人,異常冷清。谷內十丈至二十丈的空地上卻擺著六七具屍體,看樣子是才死不久的。二十多丈遠後是一片紅杉林,密不透光,顯得異常神秘。兩邊全是陡峭山巖,竟然只有中間一條進谷之路。
  崔長風知道谷中殺機無窮,周圍肯定有許多窺視之人,便站在谷外,雙手抱傘,朝內作禮道:“在下崔長風,在黃河附近蒙正義王相救,繼而又蒙正義王收錄為弟子。弟子被人點了昏穴,與師尊途中失散,然後被天台殺手擊傷,又被巴山飛虎救走。弟子傷好出山,卻聽說師尊正義王已經遇難。此處若是正義門,請師兄們容弟子進谷,到師父的墓前叩頭。”
  崔長風說完,二十丈外的紅杉林中,傳出一個平和的聲音:“這裡是滴翠谷正義門。可是,咱們卻暫時不能放小哥進谷。一者師尊正義王收你為徒的事,咱們全不知情,二者正義門此時強敵壓境,谷內機關盡已開動,放你進谷也十分不便。小哥要作禮,可在谷口向內叩頭便是。”
  崔長風聽後,便原地跪下,向內磕頭。他磕完頭站起之後,說:“不管眾師兄認不認小弟為門人弟子,小弟既蒙師尊收錄,此時正義門又強敵壓境,小弟理當進谷與眾師兄並肩作戰。”
  這時,一個粗豪的聲音喝道:“孺子來歷不明,說何並肩作戰?何況你內力平常,又能助我等退什麼強敵?還不退走!”
  就在這個粗豪聲音叫喝崔長風的同時,崔長風的耳中卻,鑽進一個傳音入密的細微聲音:“我乃正義門十二使者之首冉可夫,師弟請先退出谷去,三更時分請持四陽傘再來此處。”
  崔長風一聽,頓時明白正義門人已經承認了他,只是強敵在側,不便相認,反故作吆喝之語。當下便假作失望,作了一禮便要退走。
  忽然,從谷口右方的山巖後面,轉出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攔在路中道:“你是崔長風?”
  “是,閣下是誰?”
  “我是來要你命的,你不必知道我是誰。”
  “在下與閣下並無怨仇,你為何要我的命?”
  “原因不說也罷。”
  “你是受人指使?”
  “話多!看劍!”說完,人已隨著劍光,向崔長風攻來。
  崔長風一見是崆峒派的劍法,心中大定。這可是從少年時起便和父親拆熟了的劍法。當下拔出傘中白虹劍,看準他的劍路,將白虹劍伸上去,手腕一抖,已將崆峒劍手的劍削斷。
  “小子!”崆峒劍手向後躍開,大怒道:“仗寶刃鋒利,算什麼武功?”
  “在下與你無怨無仇,不想殺你。閣下剛才使那一招時小腹空門畢露,雖然掩飾得快,但在下並不是沒有時間搶攻。削劍示警,望閣下自重。”
  崆峒劍手劍被削斷後,又受此教訓,而且對方還是個乳毛少年,不禁大怒,抬起一腳,將地上的斷劍當暗器踢出,射向崔長風小腹,又將手中斷劍迎面扔去,欲置對手於死地。
  哪知崔長風知其會惱羞成怒,別無兵器,必有此著,往旁一掠,輕易地便躲開了這一殺著。
  忽然,從谷中的紅杉林中射出一道黑光,快如箭矢,一閃即至。只聽得崆峒劍手一聲慘叫,摀住左目,鮮血從指縫間滲出,左眼眼珠掉在地上,立即又被飛來之物一抄啄起,飛回紅杉林中,原來是一只渾身漆黑的靈鳥。
  “崆峒派的朋友聽著。”坐鎮紅杉林中的冉可夫說,“這只靈鳥,是冉可夫放的。朋友回去養好傷後,不妨苦練十年,再來找冉可夫了斷。”
  崆峒劍手摀住左目,飛奔而去。
  這時,那個吆喝崔長風的粗豪聲音說:“小兄弟果然是崔家劍傳人,可是,縱然如此,我大師兄也只能幫你這一次。快快退出山去吧。”
  崔長風默默作禮,退出山谷而去。
  崔長風剛走,冉可夫便道:“隱伏在谷口的朋友們聽著:此子善意而來,為我正義門的朋友。商洛山內,請各位勿動這位小友。”
  谷口無人應聲。冉可夫言畢也就默然。谷口又是一片死寂。
  大約半個時辰後,山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得腳步聲近時,隱伏在谷口的十來位武林人便現身出來。不時,山道上走出二三十人。在這二三十人的腳步聲中,有一個腳步聲猶為突出,如鋼錘擊物般沉重,竟震得路邊的沙岩浮土刷刷直落。谷口前各人只感心中一陣悶煩,功力稍低的,頭腦微起眩暈。
  有人驚呼:“鐵錘步!西北王來了!”
  為首一人,正是西北王。西北王身著黑袍,面若鍋底,身材高大,步態卻輕鬆之極,似在漫步,但一步跨出,足足七尺遠。眾人一看其腳,竟穿著一雙長統的鐵靴,真力貫注之下,踩踏山路,猶如錘擊。
  人群中的黑岩雙煞越眾而出道:“黑岩雙煞恭迎幫主。”
  西北王道:“可有什麼動靜?”
  “沒有。”
  “好。退下吧。”西北王轉向其他人道:“各位朋友,恕老夫眼拙,多有得罪。”
  數名並非巨靈幫的江湖人此時只好上前見禮。
  “在下武當純陽子。”
  “在下江淮鐵筆李昌浦。”
  “在下崑崙一鶴西門散。”
  “……”
  最後一人,身著黑袍,面罩黑巾,拱手道:“賤名不擾西北王清聽,不說也罷。”
  西北王道:“朋友瞧不起老夫,不欲相交?”
  蒙面人道:“在下從小到大,皆是獨來獨往,西北王大敵當前,又何必勉強在下呢?”
  西北王道:“老夫知道了。閣下是千里獨行盜徐術廣。”
  蒙面人道:“彼此彼此。”意思是我為盜你亦為盜。言盡已然暗中蓄勢。
  西北王淡淡一笑道:“老夫有一言相告,各位朋友想聽麼?”
  眾人盡皆不語。
  西北王道:“本幫與正義門在西北鼎立數年,雙方多次交惡,勢成水火。本派今日盡出精英三十多人,老夫也親自出馬,志在必行。各位朋友如若相助,所得財寶各有一份。”
  江淮鐵筆道:“願陪西北王進谷一觀。”
  其他諸人皆表示作壁上觀。
  西北王冷哼一聲,轉向紅杉林道:“凌遲十二使者,還不出來麼?”說話時貫注真力,只震得前面道上的草木刷刷作響。
  “老夫久聞凌遲王劍法奇詭,久欲一晤,只賴他事纏身,不想竟成憾事。凌遲王一死,十二使者是只能靠機關過日子了。”
  “哈哈!”紅杉林中傳來一陣朗笑,只見一團灰影,一閃而出,身影快速絕倫地迎面掠來,竟成模糊一片。二十丈的距離,笑聲一畢,人已來到谷口。
  西北王大吃一驚。這樣的輕功,連他已鮮見。直至來人在一丈外立定身影,才看清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清臞文士,手提一把無鞘長劍,道:“久聞西北王與宮中的姦監王振眉來眼去,前來盜陵,想必是差點貢品?”
  西北王道:“閣下是大使者冉可夫?”
  “正是在下。”
  “你敢譏笑老夫?”
  “譏笑你又何妨?”
  “你出招吧。”西北王已起殺心。
  冉可夫緩緩舉起長劍說:“久聞西北王三大絕技,今日正好領教。但在下守衛王陵,並不犯人,何用先發招?西北王,這裡不是官場,不必自重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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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飛天玉鳳釵

  西北王雙手緩緩抬起,掌心隱隱泛出一片黑中發藍的暗光。冉可夫一見即知是毒掌。眼見今日之事不可善了,暗中將真氣提至十成,並閉住呼吸。
  西北王雙手一翻,二道藍黑色的有形掌力,如箭一般向冉可夫擊去。冉可夫身形一側,射過這二股劈空掌力,手中長劍也如靈蛇一般刺出,一道劍芒,削向西北王的雙掌。但在西北王眼中,卻發現自己胸部三大要穴皆在其劍氣籠罩之下。心中一驚,口中卻大呼:“好劍!”
  此時西北王不退反進,右腳踢向冉可夫手腕,一彈身,左腿又踢。只聽一陣風聲響過,西北王已連踢了十六腿。但這十六腿,卻連冉可夫的衣衫都未沾到。只見冉可夫展開輕功,快如一團灰影,繞著西北王轉動,同時頻頻出劍,攻向西北王。
  這十六腿踢過,西北王反而鎮定下來,在圈內轉動身形,盯牢了灰影,但灰影轉動太快,西北王也無法擊實。但他不慌,知道冉可夫真力巨耗,總有慢下來的時候。
  忽然,快如灰影的身形一下子釘住,說停就停。冉可夫已站在西北王對面二丈遠處,神閒氣定地望著西北王道:“西北王三大絕技,何不同時施用?”
  “未到用時。”
  “西北王十分武功,未出三四。在下今日舍命相陪,再來。”
  話說完,劍刺到西北王胸前。西北王上身微仰,鐵腿已然掃出,只聽鐺地一聲碰響,已將冉可夫的劍格開。
  “且慢!”西北王喝道。
  “西北王還有什麼話說?”冉可夫飄身後退。
  “凌遲王的劍法,不過是仗著天下無雙的輕功,劍抬繁複,從不用老。老夫對他的祕籍還不放在眼裡。他的寶藏也不一定有老夫多。老夫到此,實是為了凌遲王的出身之謎。”
  “家主的出身與西北王何干?”
  “這個不必挑明,老夫也不過是受人之託前來查看。只要你能將凌遲王的出身講明,今日之事,老夫一身承擔,負責讓這些朋友退出商洛山。”
  “西北王的見識不能從武功上看出我家主公的出身麼?”
  “這不可能,托我前來打探此事的人,武功見識比老夫何止高出十倍。凌遲王行道中原五年,來得不明,殺人如麻。偌大一個中原,竟無一人知其出身何處,不能不令人不安。”
  “但先師已死,西北王還放心不下麼?”
  “不是老夫放心不下。”
  “那是誰放心不下?”
  “不必囉嗦了,冉可夫,你講與不講?”
  “正義門十二弟子,豈有叛逆之徒?”
  “冉可夫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西北王揚掌一劈,一道厲風響起,竟施出了無形刀法。
  冉可夫身形一側,忽然如大鵬一般縱起二丈來高,凌空一折,連人帶劍向西北王刺去。
  西北王冷哼道:“找死!”雙掌連擊,挾畢生功力擊出一招“滿天風”,重逾千鈞,要將冉可夫擊殺於半空。哪知冉可夫又一折腰,整個人如燕子抄水一般往上一掠,一脫西北王掌風範圍,腰身一擰.竟在半空中繞飛到西北王背後,仍是頭下腳上連人帶劍向西北王刺來。
  西北王大吃一驚,著地一倒,左右腳對著冉可夫相互碰擊,剎時,從西北王的鐵靴裡,飛出二蓬密如牛毛的毒針,同時身子一滾,只聞一聲慘叫,冉可夫已經連人帶劍落將下來。
  先是寶劍插進了西北王剛才滾開的泥地上,然後冉可夫的身子才跌下來。
  “三寸半七毒針!”冉可夫掙扎著大叫著站起來,只見胸前全是針眼:“圍殺先師果然有你!”
  說完,人便倒地而亡,從口鼻中流出了黑色的污血。
  忽然,黑色靈鳥不知從哪裡閃出,只聽西北王一聲慘叫,左眼鮮血狂湧,眼珠已被靈鳥啄出,而神鳥淒鳴著,繞西北王飛了一圈,折回身,又衝向西北王。
  西北王大袖一揮,又射出一蓬三寸半七毒針,靈鳥來不及第二啄,便已從空中跌下來,倒在冉可夫身上,殉主而死。
  西北王怒極,仰天長嘯,只震得兩旁的沙石直落。功力淺者,退至岩壁掩耳不及。驟然間,西北王發現幾條人影掠向谷中,怒喝道:“找死!”幾步追將上去,發出一掌,只聞幾聲慘叫,那先掠進谷的數名江湖人撲地身亡。
  西北王望也不望,徑往谷中行去。
  西北王的隨從大叫:“主公小心機關!”
  西北王頭也不回,繼續前行。進約十丈,忽然從兩邊的岩壁中,交叉射出密如牛毛的弩箭,西北王長袖飛舞,袖上貫注七成功力,將近身的弩箭盡數打落,但西北王的隨從卻並非人人皆有如此功力,加之弩箭太密,頓時就死傷了三四個。
  西北王冷哼:“雕蟲小技,談何機關甲天下?”邁開大步,對手下人望也不望,繼續深入。
  進至紅杉林邊沿時,西北王下令道:“用火攻!縱有機關,也將燒燬!”
  西北王手下便有十數人拔出火箭,射入林中,隔了一會,林中火起,發出爆裂響聲,西北王手下數人拍掌大笑:“起火了!起火了!”
  笑聲未盡,林中樹木忽然齊向西北王眾人站立之處倒下,高樹夾著火勢,甚為驚人,西北王手下一聲吶喊,齊往後退。
  忽聽一聲大響,眾人所退之處,一個方型大陷坑已然翻開,頓時就跌下去七八個人。這些人正欲藉勢躍起,不料陷井內的弩箭已經射出,頓時,這七八個人跌入坑中,落在生鐵槍尖上,盡皆死去。
  西北王怒極。進谷不到二十丈,連正義王陵都未看見,已經死去十幾個人。自己還失去一目。進谷時疑有陷井,小心探敲,盡是實地。火燒紅杉林,樹倒,人自然要退,這時陷井才翻,可見對方計算之準。想到這裡,西北王怒則怒也,人卻冷靜下來。自己今日所帶,盡是本派精英,如若丟失,實在可惜。
  此時一陣風起,紅杉林迅速燃燒,枝葉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燃盡。只餘樹幹還在冒煙。這時,眾人看見一座大如小丘的陵墓,端端擺在谷中,竟無一人看守。
  西北王揮手道:“上!”
  說罷,當先越過橫在地上的樹幹,眾人隨後而入。
  闖至王陵前,只見一塊巨大石碑,立在墓前,卻是一塊白碑,上面連一個字也沒有刊刻。
  此事真是充滿詭異,不知正義門人在玩什麼鬼把戲。西北王運足真力,向二側的山巖喊道:“正義門人聽著,正義王一死,爾等便只能靠機關苟延殘喘麼?有種的出來決一死戰!”
  西北王話剛喊完,左面山巖約二十丈高的一塊岩石上現出一人,哈哈大笑道:“西北王匹夫之勇,何足道也!”
  言罷又是一陣笑聲。
  笑聲中,兩邊山巖上忽然現出百餘正義門人,抄起雷木滾石,打將下來,內中夾著強弓硬箭,甚為難防。眾人欲搶山巖,無奈陡壁如削,竟無攀沿之處。數名巨靈幫眾為避雷木滾石,便躲上谷中間的那大如小丘的陵墓,西北王手下有人大呼:“恐妨有詐,小心!”
  可是,躲在墓上的人只須防箭,倒不擔心雷木滾石了。於是,人們紛紛搶上陵墓。
  西北王站在墓頂道:“小諸葛徐亭!”
  山巖上,徐亭笑道:“西北王有何見教?”
  “你是武林人麼?”
  “此話怎講?”
  “是武林人怎地不按武林規矩行事?怎不下來單打獨鬥?”
  “西北王是武林人麼?”
  “老夫怎地不是?”
  “西北王是武林人,怎與朝中姦監王振勾結,又怎去欺壓普通百姓?”
  西北王一邊和徐亭對話,一邊尋找搶攻之道。他看準離陵墓七八丈外有一處平岩,離地七八丈高,中間有幾棵樹可以藉力,掠上平台,大可藉岩縫搶上山頂,活捉徐亭。
  “徐亭,你敢污衊老夫?”
  “何為污衊?”
  “老夫與王千歲道義之交,怎可非議?”
  “哈哈,天下竟有如此厚顏之人,竟與姦監論道義之交!”
  笑聲一頓,猛然大喝道:“炸!”
  “轟!”只見大如小丘的所謂王陵,轟然炸開。一時,只見血肉橫飛,慘叫連天。
  西北王幸好在此以前飛掠離開,免於挨炸。西北王在二丈外的一棵樹上一藉力,又躍到二丈多遠的另一棵樹上,如此三躍,已然接近山巖平台。
  忽聽平岩上一人大喝:“西北王,來得好!”
  只見一個大漢鐵塔般站在一處平岩上,更不打話,便劈出一掌,掌力雄厚,遙及丈餘,其中挾著飛石,聲勢猶其嚇人。
  哪知西北王在下方空中雙臂一圈一推一分,三個動作便將鐵塔大漢的千斤掌力化去。同時,人已躍上平台。
  “凌遲三使者,神力王元圖?”
  “閣下毀了一目,還如此了得,佩服!”
  話剛說完,轟地一聲,西北王立腳之處,火藥又炸了起來。哪知西北王先有準備,縱上平岩,便已將真氣布滿全身。
  火藥炸前瞬間,已聞到引線的火藥味。身形貼地一射,同時一掌推出,擊向王元圖的腳腿。
  王元圖卻不戀戰,身子陡然拔起,兩個起落,便已失去蹤跡。西北王這一掌拍在山巖上,只拍得飛沙走石,平岩上盡是塵埃。等西北王立起身形,已然不見了王元圖。再看谷中,盡是死屍,除開兩三個輕功極佳,又見機得早的部下已掠至谷口等候,其餘二三十人盡皆炸死。西北王這一強攻,左目中又流出大量鮮血,望著盡失的全軍,西北王一聲長嘆,躍下平岩,掠出谷去。
  於是谷中又是一片死寂。只有那紅杉木的煙霧,在慢慢飄起……飄起……
  黃昏降臨了,谷中還是一片死寂。這時,一條黑影如輕煙般貼著山巖掠進谷去,轉瞬便隱去了身影。不一會兒又有一條黑影掠進谷去,也是一閃便隱去了身形。
  三更時分,崔長風如約來到谷中。一進谷,便見地上橫著一具屍體,臉色變得比夜色更黑,顯然是中了劇毒而亡。崔長風不免多看一眼,這便看見了屍體胸脯上躺著一只鳥,正是下午啄去崆峒劍手左目的那只靈鳥。這時,他明白了,這屍體便是冉可夫。
  “大哥,你約小弟三更來,你怎地竟先去了?”說著,已經淚流滿面。他單膝跪在可冉夫屍前,想起白天那還未見面便已神交的情誼,不禁痛哭失聲。
  良久,他拔出白虹劍,在地上掘了一個坑,走出坑來,彎下腰去抱冉可夫的屍體,準備掩埋。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崔公子快快住手。”
  崔長風猛地回頭,只見身後立著五個人,一人在前,四人在後,正望著自己。
  “崔公子,在下徐亭。”前面一個身穿文士服,約有三十左右,對著崔長風道。“我是先師正義王的第二弟子。我大師兄的屍體碰不得的,一碰便要中毒身亡。”
  崔長風道:“冉大哥死於何人之手?”
  “死於西北王之手。”
  “何時死的?”
  “下午大戰之時。”
  “你們真是同門師兄弟麼?”
  “公子何出此言?”
  “冉大哥下午遇害,半夜了,你們怎麼還不給他收屍?”
  徐亭苦笑道:“小友問得對,只是這中間有許多周折,我等也是此時才趕到這裡。請小友移地再敘如何?”
  崔長風道:“很好,我也有許多事要對你們講,冉大哥的屍體怎麼辦?”
  “崔公子莫擔心,自有本門弟兄料理。”
  “好吧。”崔長風對著冉可夫屍體再拜起身道:“二師兄請。”
  徐亭點點頭,轉身向一尊岩石後面喊道:“徐大俠可以出谷去了。”
  岩石後面傳來一聲朗笑:“小諸葛辦事,果然一事不爽。
  只不知為何逐徐某一人?”
  “在下敬閣下乃一俠盜,又與崔門有故交,才善言相勸。
  其他嘛,嘿嘿。”
  冷笑聲中,對面山巖黑影中傳來二聲慘叫,紅杉林那方又傳來刀劍相交之聲。少頃,只見一條黑影從林中敗出來,後面是二人追擊。黑影見谷口有許多人,便向一處山巖掠去,忽見銀光一閃,黑影一聲慘叫,已經跌了下來。
  徐術廣一拱手道:“正義門十一弟子盡數在此,在下本當離谷,但在下與這位小友有點淵源,有些放心不下。”
  崔長風這時才得空向徐術廣行禮道:“徐大叔,不想在此地得見,小姪有禮了。”
  徐亭道:“時間緊迫,且慢敘禮。徐大俠與崔門是過去的交情。本門與崔公子的水乳淵源從此開始。孰輕孰重?徐大俠可以請了。”
  “那 在下告辭。”
  “慢,在下想求徐大俠二件事,不知可否?”
  “能得正義使者相托,實感榮寵。”
  “王陵已毀,請徐大俠傳言江湖,以免同道來此,多有傷害。這是一;這位小友,據在下相來,實可成大器,唯仇家已隱,徐大俠行走江湖時,不妨代為打聽。”
  “情之所至,不勞囑託。”
  “那便請了。”
  “慢,在下以後如何與崔公子聯繫?”
  “崔公子藝成之後,會去尋你的。”說完,一拱手,轉身便行。崔長風動作稍慢,徐亭已經伸手托住他的手臂,崔長風只感一股大力一托,轉眼便已越過倒塌的紅杉林。
  “二哥,這是 ?”
  “大敵將至,移地再談。”
  崔長風此時已不便多言,便施展輕功,在徐亭的扶持下,向前掠去。只聽耳邊風聲颯颯,快速已極。如此行了約莫三個時辰,感覺身子一震,已隨著穩住了身形。此時天際已微現天光。
  “徐二哥好深厚的功力。”
  “好險。西北王去而復返,而且好像還另有幫手,如非本門弟子傳訊得早,脫身可就難了。”
  “莫非是那夜鳥聲傳的訊?”
  “正是,咱們這就進洞去吧。”
  崔長風這時發現只有三人跟來,其餘人顯然另有安排。不禁心中佩服其一絲不亂。這時,徐亭已向一處山巖裂縫鑽去,便跟了過去。
  徐亭走至裂縫前,將遮掩的草藤分開,閃身入內,眾人跟進。裂縫內很窄,前行數丈後,徐亭停下,將手腳分開,各貼左右山巖,一陣跳躍,往上升去。崔長風跟著升上時,見徐亭正在上面調理機關。一會兒,只聽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一方整岩向後退去,現出一個山洞。進入山洞後向右方又有一個小洞。需要彎腰而行。進完後,徐亭一按機關,那縮進的山巖又軋軋前行,恢復了原狀。
  洞內沿途皆有機關,徐亭在前,沿途關閉。如此行了約三十丈後,徐亭又打開一處機關現出一個可容四五十人的大廳來。廳內光亮燦然。原來四壁及洞頂皆有夜明珠照明。
  徐亭道:“好了,奔行了大半夜,崔公子隨便休息一會兒吧。”
  崔長風道:“不累,小弟有重要事情要向二哥稟報。”
  當下,崔長風便將在紫荊山被二個大內待衛截殺,正義王不但救了自己,又收自己為徒,以後卻被玉風門的湯暨薇追問師門來歷,後來正義王又如何吩咐他,以及在龍門山如何被人點了穴道,醒後不見師父……等等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取出正義王給自己的書信和令牌,遞與徐亭。
  徐亭越聽越奇,聽到後來,很是激動。他接過崔長風遞與自己的書信和令牌,並不忙著拆閱,卻道:“師弟,請隨師哥來。”
  徐亭走到大廳正中的石壁面前,伸手在壁上三個微凹之處一陣摸索,然後又在石壁腳下一個地方按了一下,只見石壁緩緩打開,現出一座陵墓,墓前一塊石碑,上書:“先師暨正義門掌門林海安大俠之墓。”
  崔長風一見墓葬,頓時就磕下頭去。他想起正義王在紫荊山下救了自己,只因露了一手武功,就被玉風門的人追問不休,說不定殺害正義王的,也是玉鳳門所為,應當說,如若真是那樣,正義王實在是為自己而死的。
  崔長風磕了四個頭,失聲哭泣起來。
  徐亭扶起崔長風道:“師弟,你那四陽傘乃是先師家傳之物,如今放回師尊的墓室之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長風道:“理當如此。”
  徐亭道:“師弟,此傘乃是先師早年行走江湖時所使用的兵刃,先師青年時初入江湖,便遇陰山九煞,當時先師武功還未大成,堪堪不敵,幸遇令先尊援手,得以活命。先師由此得知,功力不夠,武器再好也是不能行道江湖的,遂將傘留與令先尊,作為表證,以後不管是誰持傘來見先師,先師及門人皆願為其捨命而為,這事正義門十二弟子都知道,先師聞報出山去尋你時,還特意又提起此事。”
  徐亭邊說邊將四陽傘放進正義王的墓葬之中,然後關閉了墓室,與崔長風等人重新入座,這才拆閱崔長風帶回來的書信。
  徐亭很快看完書信,道:“師弟,師父在信中吩咐,令我等送你回地仙谷龍吟門,將玉鳳門追查師父的師承來歷一事詳細地稟報祖師爺。師弟,師父被人殺害在黃河龍門附近,此事本來一點線索也沒有,只是事後從傷痕上推斷出大約是五個人圍攻殺害了先師。”
  崔長風道:“敵人怎麼毀屍滅跡?”
  徐亭道:“這是許多謎中的一個大謎。大約是為了示威吧?從屍體上分析,先師中了一種極為霸道的化功藥。這藥名叫‘三分散’,正是玉鳳門的獨門化功類藥物。先師正義王,武功也可列江湖前茅,數年之中,打遍江湖,鮮遇敵手,這次受五大高手圍攻,以先師的功力,即使沒有勝算,脫困尚且不難。哪知中了那化功藥後,全身功力,三停中就失去了一停。所以,先師才遭毒手,如今總算有了一點證據。只是,此事牽涉玉鳳門,事體重大,非得請龍吟門的長輩作主不可了。”
  “二師兄,我們的祖師爺龍仙,是不是江湖傳說為武林至尊的那個龍仙?”
  “正是。師父沒有對你講麼?”
  “師父講了一句,憂心忡忡,小弟也不敢多問。二師兄,小弟還有一事想問,不知道當不當問?”
  “但問不妨。”
  “那就恕師弟無禮了,小弟沿途聽人說,師父從黑道上打劫了許多銀兩,不知他老人家打劫那許多銀兩所為何事?”
  “師弟所問有理,此疑不釋,不能正人。我們先師一生儉僕,從不事奢。那些銀兩,除去本門的開銷外,全部用作了兩個用途。其中一半用于各地乾旱、洪澇、蝗災、瘟疫等飢民的救濟,另一半則送回師門。在地仙谷,有一個千人左右的濟忠村。收容的盡是歷朝歷代的忠良之後。師弟試想,此中開銷,是何等巨大。”
  崔長風默默站起,以示敬意。
  “師弟請坐下才好說話。先師一身,背了二口黑鍋。一是濟忠村之事,從不對江湖公開,正義王便硬承吃了這筆財富。
  所以黑白二道皆不容先師。二是凌遲王之名,並非家師殘忍,只因先師的神光劍法,好些招數,皆為九輕一重,或七、八輕一重。所謂輕招,絕不是一般武功中的所謂虛招,相反,乃是招招俱實。只因先師身法太快,在圍繞敵人快速移動中,任何一劍及體,無不被自己的極快身法將劍招劍勢之實帶走。先師行道江湖五年,只對數名黑道巨魅用過此種劍法。一戰下來,敵人往往身中數十劍而最後不支,極像凌遲處死。所以,江湖送名為凌遲王。”
  崔長風道:“這種劍法,好高的實戰自保價值。”
  徐亭贊道:“師弟好高的悟性。施展這套劍法,即使不能取勝,也能足以自保。先師行道五年,連輕傷都未受一點,真是江湖奇蹟。只有這最後一戰……,哎!師弟,忙了一夜,咱們這就歇息一日,明日早起,便準備去地仙谷吧。”
  第二天上午,商洛山中的小道上行來二騎人馬,行至官逭旁,一個二十多歲的壯漢對旁邊的人說:“三哥,大約還差半個時辰便交午時了,就在這兒打尖吧。”
  “好。”鐵塔般的大漢道:“俺元圖早就渴了。”
  這二人乃是正義門的王元圖和七師弟劉仕昭,二人拴好馬匹,小二過來引到樓上雅座。劉仕昭吩咐小二道:“準備六個人的飯菜,揀好的立即送來。不要酒。”
  說著,隨手丟出一錠銀子,道:“上完菜便先結帳,快去。”
  小二正想開口說什麼,一接觸到劉仕昭那刀刃般的目光,打了一個寒噤,立即哈腰退下。不時,便有堂官送來各式涼菜。
  “大爺,熱菜也馬上送來麼?”
  “上。”劉仁昭吩咐道。
  這時,又有二人登上樓來,劉仕昭站起身迎道:“掌門二哥,崔師弟,請。”
  這時堂官已將各種炒菜、燉菜不斷送上桌來。菜上齊時,又有二人登上樓來。乃是正義門的六師弟和十二弟。六人到齊,立即開飯。席間各人也不多言。這時的酒樓,因離午間尚有一個時辰,所以異常清靜,只有正義門這六人悶頭進食。
  不多時,各人進食完畢,只見王元圖和劉仁昭站起身來。劉仕昭道:“掌門三哥,我們先行一步了。”
  徐亭道:“六十裡官道行完,才有小道通蘭田。師弟小心。”
  劉仕昭道:“小弟明白。”
  隔了一盞茶的時間,徐亭與崔長風站起離去。餘下二人,隔了一盞茶的時間,也隨後離去。
  六人分為三路,向西而行。中間隔開裡把路程。一旦有事,便以信號通知,互相照應。每逢進餐,皆比正常時間提前一個半時辰,以免在酒樓中和江湖人物多有接觸,橫生枝節。夜宿事宜,則由正義門總管依預定地點前行安排。總之是儘量不在武林人物出沒的地方露出。這一切安排,都是為了早到地仙谷,早定正義門大事。
  官道約行了一半,徐亭與崔長風忽然發現前面的路中間站著一個身穿灰袍的人,手中高舉一刀,欲砍而又不曾砍下。
  “千里獨行俠徐術廣!”徐亭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他怎麼會在這兒?”
  這時,馬已馳近,徐亭忽然失聲笑起來:“徐大俠,要買路錢麼?”
  徐術廣雙目盡赤,滿臉殺氣,但卻既不言,又不行。高舉單刀,就是砍不下去。
  “我是三弟得罪了你吧?哦,不,是七弟先點了你的穴道,你破口大罵,二哥才又製了你的啞穴。”
  這時徐術廣只恨得眼中噴火,但卻無可奈何。
  崔長風翻身下馬道:“掌門師兄,徐大叔與先父交好,小弟不忍如此傷他。”
  徐亭搶先上前,在徐術廣的幾個穴道上推拿了幾下,道:“半個時辰後,穴道便可解了。請徐兄千萬不要尾隨跟蹤,否則,發生了誤會,就不好了。”
  崔長風對著徐亭拜跪下去道:“掌門師兄,請你與徐大叔將穴道盡解了吧。”
  “師弟請起。似你這般心慈,崔門大仇何以得報?”
  “徐大叔並非崔門仇敵。”
  “但這徐兄守在山外,居心不明。而攔在路中,欲得我等行蹤,更是不容。崔師弟,如不是看在崔家的份上,七弟早就一劍將他做了。走吧,行大事者不拘小節,趕路要緊。”
  說完,扶住崔長風,忽然身子一彈,便已將崔長風放在他的馬上,再一晃,徐亭已回到自己馬上。隔空對著崔長風的馬一揮掌,一記劈空掌力打在馬身上,馬兒吃痛,狂奔而去。徐亭趕馬追去道:“崔師弟,這潼關之約,何等重要,怎可耽誤?”
  這一句話,正是小諸葛過人之處。只這一句話,便將徐術廣引至潼關長安一帶找了好幾個月。
  奔行了數裡,前面官道上已能看到元圖二人的背影,徐亭才勒住馬,停下來,對崔長風道:“崔師弟,你恨愚兄吧?”
  “師門師兄為正義門大事圖謀,小弟哪來的恨?只是覺得心中不忍罷了。”
  “事已過去,崔師弟不必想了。下午轉入小道,還需先養養精神。”
  這一路過去,所幸無事。轉入小道前面三裡路時,前面二人已在路旁酒樓上將飯菜備齊。六人聚齊,吃完又上路了。
  進入小道一里路後,六人等在一起,由斷後的七師弟忽然展開輕功,往來路掠回,少頃又掠回來,道:“無人跟蹤。”於是,六人又分成三組繼續前進。
  徐亭等人,當晚夜宿離蘭田一天路程的一個小鎮。總管顧仙凌已留人等在旅店門口,眾人進入旅店後,旅店便關上大門,掛出客滿牌。眾人也不喧嘩,吃飯時小聲切切交談白天的瑣事,飯後各人回房休息或打坐。
  二更時分,徐亭忽然從夢中驚醒。心中似有一種預感,覺得有人進入了旅店。但仔細聽,卻又聽不到一絲聲音,只聞夜風吹過樹梢時的沙沙聲。徐亭知道,來人只不過暫隱了身形罷了。於是,悄悄起床,隱在窗下。
  不一會兒,只聽樹葉沙沙聲中,卻有嗖地一聲輕,向,細微而幾不可聞。如非徐亭這種身經百戰而又智略過人並且專心傾聽的老手,斷乎不可聽到。
  徐亭一射,便已破窗而出,身子在空中一折,手已抓住屋簷,雙手在屋簷上一按,人已站在屋簷邊上。立即又拔出劍來,往迎面飛來的一團黑影鉸去,劍鉸實時,只感雙臂一麻,差點沒有跌下房去,所幸那團黑影已被攪落房背,而徐亭腳下站立的房瓦,卻已破了數片。
  徐亭驚駭地喝道:“誰?竟敢暗算於人!”
  這時,響起了一個嬌甜的女聲:“深更半夜,呼嚷什麼?
  還不把姑娘的手絹送過來。”
  徐亭這時已經看清屋頂上坐著一個姑娘。披一件紅披風,束在脖下的彩帶輕輕飄揚。這時聞言一低頭,看見瓦面上有幾片已被劍刃鉸破的布力,這纔明白剛才飛來的黑影,不過是姑娘隨手扔來的手絹。
  這一下只駭得徐亭手心直冒冷汗。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姑娘這時又說話了:“怎麼啦?你用劍將姑娘的手絹鉸爛?
  是不是?你好大的膽子!你賠我的手絹來!”
  後面 句話,說時竟帶著嬌笑,弄得徐亭啼笑皆非。
  “姑娘是誰?”
  “我是誰與你何干?你到底賠不賠我的手絹?不賠,我又要打了!”
  “姑娘深夜到此,莫非是專打在下的?”
  “不是。我家小姐白天見你們太鬼,叫我來查查你們是什麼人。”
  “原來姑娘是官府的人。”
  “誰是官府的人?餵,你後面房下那些人,怎麼不上來?”
  “他們大約是覺得不必上來吧。”
  “那你快賠我的手絹來,我要走了。”
  “我等一行,全是男壯,哪有手絹賠姑娘?”
  “不行。你將我的手絹鉸爛,我這一招輸給了你,回去小姐要罵我的。”
  “姑娘不要捉弄在下了。在下被你的手絹震得雙臂發麻,已經敗得精光。姑娘年紀輕輕,哪來如此深厚的內力?姑娘是哪一位高人的門下?”
  “我來查你,你反而查起我來了。你這人好狡猾。”忽然姑娘又問道:“你說那一招是我贏了?”
  “是姑娘勝了。”
  “不對。”姑娘想了想道:“還是你勝了。我陪小姐出道以來,夜行探事,從未被人發覺過,你卻聽出我來了。所以還是你勝了。”
  徐亭這時已看出這姑娘武功雖高,但人卻幼稚,心地純良,略一思想,便笑起來:“我明白了。姑娘是天山佬佬的人。”
  “天山佬佬那是誰呀?你別亂說了,我不是什麼天山佬佬的人。”
  “那讓我再想想。”
  “別搗鬼了,你想套出我是誰不是?還是那句話,我是來查你的,你要查我,我又要打你了。”
  “那麼,姑娘查出在下了麼?”
  “你那一招,極像正義王神光劍法中的‘迎風三搖’。”
  徐亭這時才真的驚駭起來,覺得今夜之事,如不弄個明白,實不知是吉是兇。腳在房上輕輕一踩,從房下已射上來五個人,對姑娘竟成合圍之勢。
  王元圖道:“掌門師兄,如此似乎不妥。”
  徐亭道:“三弟,今晚之事,萬分奇詭,別讓她走了!”
  姑娘這時咯咯地笑起來:“好羞啊,正義門六個弟子圍攻一個姑娘。不過我不怕。我要走,誰也攔不住。”
  徐亭喝道:“姑娘究竟是誰門下?還是說出來吧,別逼你等動手了。”
  “我不說出是何人門下,便是逼你動手?好,你就動手吧。”
  “請姑娘站起來過招。”
  “我坐著也是一樣。”
  徐亭將劍插回劍鞘,從腰間解下一只鐵抓,甩動鐵鍊,鐵抓便在他的頭頂呼呼轉動起來。
  “姑娘,在下要出招了。”
  “儘管使來。”
  徐亭身形一側,本來在空轉圈子的鐵抓,便如箭矢一般射向姑娘。但那姑娘卻仍然一動不動,等待鐵抓臨近面前尺餘,才抬起手來,伸出二指一剪,手勢也不算快,卻恰恰一下就剪住了鐵抓後面一寸的細鐵鍊。只聞 嚓一聲,筷子般粗細的細鐵鍊已被剪斷,而鐵抓已落入姑娘的另一隻手中。
  “鐵指剪!”徐亭大叫:“你是玉鳳門的人?”
  正義門六個人中,竟有三個人同聲喊了出來。這是徐亭駭得滿臉蒼白,額頭上竟滲出了顆顆汗珠,知道今日遇上了世上最難纏的大敵,只怕是再也不能活著西去,剛出商洛山,便要盡死于山外了。
  哪知姑娘卻笑著站起來,將鐵抓扔在屋面上,指著徐亭道:“你讓開,我要走了。把你撞死,小姐又要罵我了。”
  徐亭心中駭怕,本能地往旁邊一讓,只見姑娘身子一晃,便已在院子對面的圍牆上,再一晃便也不見人影。
  徐亭站在屋頂上,一時竟忘了回到地面。
  崔長風說:“掌門師兄,回房去吧。”
  徐亭回過神來,一頓腳道:“還回房作什麼?六弟,快收拾行李,連夜走吧。”
  王元圖道:“我去牽馬。”
  徐亭道:“三弟莫去。這半夜之中,馬蹄聲一響半裡,快收拾好走路!”
  這時店家已醒,出來看望。劉仕昭仍過一塊銀子去道:“看好馬匹,剩下的修理房子!”
  話說完,眾人已在門外了。
  這一展開輕功連夜行去,直到天亮,眾人才尋了一個山洞歇息下來。十二弟道:“掌門師兄,西北王進犯滴翠谷時何等聲威?我們一點不驚慌。為何今日竟如此駭怕?”
  王元圖沉聲喝道:“十二弟休得妄言!西北王武功高強還可對付。這玉鳳門的人,連先師也不願沾惹!”十二弟聞言再敢不吭聲了。
  徐亭道:“郭鳳仙君臨武林不到半年,江湖已經盛傳著一句口頭禪:‘寧遇五大魔頭,不惹玉鳳門人。’加之這一次先師之死,玉鳳門擔著極大的嫌疑。咱們如今西去,可別被玉鳳門的人跟上了。”
  崔長風道:“五大魔頭?就是圍攻先師的那五個人麼?”
  “圍攻先師的五人是小魔頭。是五大魔頭的後人。五大魔頭六十年前便已退隱了。傳說是咱們祖師逼其退隱的,只一招便定了勝負。”
  “一招?一招擊敗了五大魔頭?天下竟有這等武功?”
  “是呀!”徐亭道,“咱祖師是地仙式的人物。一招定能擊敗五大魔頭。只是這一招是什麼招式,先師不講,咱們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的。”
  “那咱們為何還怕玉鳳門的人呢?”崔長風問。
  徐亭說:“不是怕,而是禮讓。至於為什麼要禮讓玉鳳門人,先師可沒講明過。郭鳳仙未現世前,玉鳳門亦正亦邪,正者賑災飢民,從不亂事殺劫,邪者,強霸一方,收貢納品。半年前郭鳳仙在杭州打服小閻王后,接下來就邪門了。咱們的探報說,郭鳳仙一君臨武林後,先是在寧波設玉鳳門分壇,大修寧妃墓和郭鳳仙的姑母郭玉英衣冠墓。郭鳳仙看中了一塊墓地,當地的一個武林人不賣,只頂撞了一句,就被郭鳳仙挖去雙目,割掉舌尖。十天之中,寧妃和郭玉英的衣冠墓修好了,又是百日祭後。百日祭後,郭鳳仙便定居到普陀山島去了。這些消息,先師曾報回地仙谷,地仙谷立即傳來嚴令,令我們絕不準沾惹玉鳳門人。”
  徐亭說到這裡,苦笑道:“我等不沾惹玉鳳門人,玉鳳門的人卻硬要找上門來,卻叫我等怎麼辦?”他靠在洞壁上,仰望洞頂,緊張地思索著西去之策。
  劉仁昭道:“掌門師兄不必太過心煩,走到哪裡算哪裡吧。”
  崔長風道:“六師兄說得對,萬般皆有天數。這玉風門咱們能躲便躲,不能躲,大不了一拚生死。掌門師兄休息一會兒吧。”
  徐亭道:“好,大家睡吧。從三師弟開始,每人輪值兩個時辰。如今只好晝伏夜行了。夜行時,不要再分散了。”
  這一天卻是出奇地安靜。離洞之時,大家的情緒似乎安穩了一些。山洞離小路約有十來丈遠。眾人行至路口,十二弟忽然喊叫:“死人!死人!”
  徐亭喝道:“不要驚慌。三弟六弟上去看看。”
  只見路旁的樹丫上吊著兩具死屍。王元圖二人上前,確定無人埋伏時,才走到樹下。劉仕昭手一揚,兩支袖箭射出,打斷吊繩,死屍落在地下。
  王元圖翻看死屍,查找死因。劉仕昭打個暗號,眾人走上前來。
  “掌門師兄,”王元圖道,“這是黑岩雙煞。被人一掌震死。”
  “什麼掌力震死的?”徐亭心驚肉跳,一下子就又想起玉鳳門來。他知道這黑岩雙煞乃是西北王手下的殺手,武功已達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要將其一掌震死,談何容易?
  “掌門師兄,這裡有字!”崔長風指著一棵樹道。只見樹上用刀刻著:“速去,小心。”
  王元圖道:“這掌力好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震斷心脈。竟連一點陰柔或陽剛的痕跡都不留下。”
  徐亭知道,這種震法,就好似黑岩雙煞一動不動,任對方從容運勢,才好掌握力道分寸。如是打鬥之中,武功便高出對方數倍,也別想如此。可見將黑岩雙煞致死的人武功奇高。但這人將黑岩雙煞致死,又顯然是在保護正義門人。是誰?
  徐亭站起來道:“六弟,隨身還有多少銀兩?”
  “金銀各五十兩。”
  “好,咱們自己擇路西去,不再循著顧總管安排的路走了。”
  劉仕昭道:“掌門師兄莫非懷疑總管?”
  徐亭道:“總管是先師舊人,不容置疑。只因他取前一路安排,難免惹眼罷了。”
  從此六人晝伏夜行,繞長安、過渭水、越成陽,數日後抵達平涼。這時離陝西已遠了,算來竟行了近十日。六人計議,如此行至西寧,不知還得幾多時光,人亦費力太巨。便又買了六匹馬,恢復曉行夜宿,往蘭州進發。
  這天早晨,眾人行了不遠,便至隴山隘口,徐亭道:“各位兄弟小心子,前面便是隴山。”
  話猶未盡,二十丈外的隘口山巖後面已然轉出數人,為首一個,高約八尺,聲震山谷:“各位下馬來吧,老夫在此恭候多時了!”
  徐亭失聲道:“西北王!”
  只見西北王身後跟隨四人,裝束奇異,步履沉穩,看來武功極高。
  徐亭喝道:“退!”
  調轉馬頭,不禁嘆道:“退路已斷,莫非今日真要血濺隴山麼?”
  來路二十丈外,一字排開八個異人,兵刃在手,守勢極嚴。
  西北王高聲笑道:“徐亭,你看這是什麼?”
  西北王身後,走出二人,各用兵刃挑著一顆頭顱,十二弟失聲道:“顧總管!”
  西北王道:“一個雄,威一門。正義王一死,正義門人如喪家之犬。徐亭,今日逃是逃不掉的了,還是將正義王的出身和寶藏都說出來吧。”
  徐亭道:“顧總管不說,被你殺了。西北王,你我今日決一死戰吧。”一邊小聲向眾人道:“各位師弟隨三弟往回衝。”
  王元圖聞言,已經一彈下馬,向西北王搶去道:“二哥快往回衝,大局為重,不要再爭!”
  西北王身後轉出一人,立即被西北王以手勢止住:“今日不可纏鬥,除徐亭務必活捉外,其他的殺一個少一個!”
  說完,邁開大步,一步八尺,只幾步便與王元圖迫近,左臂一抬,已經劈出一掌。掌風兇猛異常,王元圖及時閃開,身後六尺處的一棵小樹便被掌力擊斷。王元圖平日極負神力,這時一見,也不禁心驚。忙從腰間拔出寶劍,與西北王纏鬥起來。匆忙之中,見徐亭等人關切注視,不禁大叫:“快走!”
  西北王哈哈大笑道:“往地獄去麼?上!”
  這一下,前四後八共十二人,一齊向徐亭五人掩殺過來。
  徐亭五人急忙驅馬向後衝去,卻見堵截的八人雙手翻飛,數十把飛刀扔出,發出嗚嗚的破空之聲,正義門五人格接暗器,人須無傷,馬匹卻盡皆中刀,躺倒地上。
  忽然,徐亭將輕功展至極限,如箭矢一般向八人射去,繞著眾人雙手連揮,然後又如輕煙般掠回。十二弟大笑道:“倒也!倒也!”
  西北王一掌將王元圖迫開,掠近徐亭道:“正義門也像宵小一般使用迷藥麼”
  “終南八刀武功太強,西北王,你要在下束手待斃麼?”
  “你將正義門的名號改了吧!”
  “正義門行事,只問目的光明磊落。手段麼,時勢所迫,也不防用上一用。西北王,你讓道吧!”
  “你將地上八人迷藥解了。”
  “那可不是迷藥,再隔半個時辰,終南八刀便沒命了。”
  “你解與不解?”
  “你讓與不讓?”
  西北王怒極,摸出一個小瓶道:“你去解上一解。”
  西北王手下將藥餵進八人口中,少停,只見八人口角相繼流血,竟然死去。
  徐亭道:“西北王,此毒非在下獨門解藥不能奏效。你剛愎自用,不將手下當人,亂作解家,其罪當死!”
  西北王怒極,運足十成功力,雙臂一圈,猛然一翻,掌力如急雷驟響,發出劈劈響聲,向徐亭擊去。但掌力才吐,已經不見徐亭人影,掌力竟將徐亭站立之處,擊出一個大坑,弄得飛沙走石。
  徐亭在西北王身後說道:“西北王,看看你的手下!”
  只見那四個手下已經又中毒倒地。原來,徐亭利用躲避西北王掌力之機,閃過四人時,便又彈出毒藥,將四人藥倒。
  西北王怒極,反倒鎮定下來。
  “徐亭,你將老夫手下的毒解了,老夫放爾等一馬。”
  劉仕昭怒道:“西北王,你的狗命不保,還敢妄談條件?
  正義門六大弟子,今日要為先師復仇了!”
  西北王道:“講武功,你等六人,老夫也不放在眼裡,講使毒,老夫善龜息之功。徐亭,你換與不換?”
  徐亭笑道:“西北王不要嘴硬了。龜息之後,不宜硬戰,你走吧,別說正義門以眾欺寡。”
  “老夫手下這四人怎麼辦?”
  “你離此一刻時辰之後,在下便餵這四人解藥。”
  西北王無可奈何,悻悻而去。轉過山谷,不見人影。
  徐亭手一揮,五人衝進隴山。徐亭待眾人走遠,將解藥塞進地下四人口中,展開輕功,隨後追去。
  六人展開輕功,兩個時辰後,已在八十裡外。徐亭剎住身形道:“各位師兄弟,不妨休息片刻。”
  一停下來,劉仕昭便怨道:“掌門師兄,今日大好時機,為何不除去西北王?”
  崔長風道:“掌門師兄定是擔憂另有強敵,怕纏鬥不下,另有閃失。”
  徐亭道:“崔師弟有此見識,日後必成大器,倒是六師弟,平日看似老成,一遇大事,便亂了方寸。二師弟,你知錯麼?”
  王元圖跪下道:“屬下知錯了。”
  徐亭扶起王元圖道:“三弟快別如此。不過今日確是你壞了大事。徐亭行走江湖從不使毒,今日本可出其不意,一舉除去西北王。三師弟,先師對亭委以重任,亭敢以先師的重托玩笑麼?”
  “元圖以後再不敢自以為是了。”
  “此事揭過,不必再談。”說完閉上雙目,略事調息。
  翻過隴山,數日無事。不日抵達寶西,此去蘭州,已然不遠。六人買了馬匹,便又往西前進,數日後,繞過蘭州,行至河口。
  這河口鎮乃湟水與黃河交匯之處,是一個熱鬧的水碼頭。
  此去只須逆湟水而上,便是西寧。徐亭想到眾兄弟連行了十餘日,便決定在此閉門休息一日。
  下午,十二弟提出要去酒樓痛飲一場,徐亭怕生枝節,著劉仕昭去醉仙居叫來一台酒席,就在樓房的房中享用。正飲酒間,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陰笑。
  王元圖喝道:“誰?”先發一掌,人已搶出門外。一出門外,只見院壩之中,立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全身著黑,在豔陽之下,顯得異常奇詭,正是天台殺手陰魂不散,又追殺上來了。崔長風一見,雙目噴火,“鐺”地一聲拔出長劍,便要衝去,卻被徐亭一把抓住。
  “崔家的臭小子,果然藏在正義門中。”
  “我兄弟在黃河一帶搜尋,真走了眼了。”
  高殺手又道:“今日之事,如何了結?”
  矮殺手道:“盡數做了,免遺後患。”
  矮人說話時,貫注真力,只震得正義門人耳鼓生疼。十二弟竟自掩耳不迭。
  徐亭熟知崔門之事,明白崔門劍法,在中原獨樹一幟,崔乙叔尚且不敵這天台二殺手,被殺身亡,可見這二人武功之高。徐亭一時苦無良策,一邊抓住崔長風,一邊只急得心中暗暗叫苦。
  高人喝道:“爾等自裁了吧!”真力噴吐,十二弟竟被震昏在地。
  矮人道:“今日還有誰來救你這小子?”
  矮人剛說完,不知何處,忽然傳來一曲簫聲,曲聲低回曼轉,高矮二殺手立時呆在原處,不敢出手。
  一曲奏罷,一個曼妙的女聲說:“這裡沒有你們的事了,你們回北京去吧。”
  矮殺手拱手向天道:“如是玉鳳門人吩咐,請出示信物。”
  話剛說完,只見一物從牆外飛來,去勢緩慢,卻不落地。
  飛至矮人頭上,繞了一圈,竟又飛回,倏然不見。眾人看清,原來是一支玉鳳釵。
  “玉鳳令!”矮人驚呼:“哥,快走!”
  言猶未盡,高人矮人已一齊越過屋頂,匆忙離去。
  徐亭摸出二顆藥丸,匆匆塞進十二弟口中,起身望天為禮道:“是鳳仙老前輩駕到麼?徐亭等人在此有禮了。”
  那無比曼妙的聲音笑起來:“鳳仙老前輩?爾等再修十世,怕也無緣聞其聲音。再說,我救汝等,卻不是為了你們。你們快走吧。”
  徐亭一怔道:“如此 大恩不言謝。我等告辭。”
  回過頭來,準備去收拾行李。忽又站住,望天說道:“前輩武功甚高,聽聲音卻又年輕,小人斗膽,想問一事,不知前輩準與不准?”
  “問吧。”
  “黑岩雙煞可是,前輩……料理?”
  “是。”
  “小人想通了。”徐亭說道,聲音忽然異常淒涼。
  那曼妙的女聲問:“你想通了什麼?”
  徐亭此時已經流下淚來,悲痛萬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崔長風在一旁道:“前輩救在下眾人,可是想藉我等帶路?
  你們暗中尾隨在後,究竟要尋找什麼?”
  那曼妙的女聲停了一會兒才道:“好聰慧的年輕人!”
  崔長風大聲道:“可是前輩的圖謀已經完了。我與師兄等人,絕不會引狼入室!”
  另一個女聲喝道:“好大的膽子,竟敢頂撞我家小姐!小子,你不要命了麼?”
  這個女聲,正是那使鐵剪指的少女。
  崔長風道:“我等兄弟便盡數死於此地,又有何妨?”
  徐亭拔出劍來,面向西方,痛哭失聲道:“徐亭一誤,竟與師門引來無限麻煩。徐亭只有一死以報師門。”
  說罷,一抬手橫劍便往脖子刺去。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且慢!”
  徐亭一震一怔,手中長劍已被眾人奪下。
  這蒼老的聲音也如那曼妙的女聲一樣,不知響於何處。
  “玉鳳門尋向西來,地仙谷難道怕了不成?徐亭,非爾之錯,不要尋死。”
  徐亭拜跪在地道:“是祖師到了麼?”
  “不是祖師,是你們師爺。”
  這時,正義門弟子已盡數拜跪在地。徐亭磕頭道:“徐亭……死罪……徐亭西來,只為先師蒙冤……”,心中悲痛,泣不成聲。
  蒼老聲音道:“起來吧。玉鳳門人在此,爾等莫要太動感情。”
  眾人陸續站起。
  曼妙女聲道:“老蒼頭,你出來吧。”
  蒼老聲音道:“姑娘說話為何如此難聽?”
  “難聽比難看好,你帶路吧。”
  “姑娘西來,所為何事?”
  “你想裝糊塗麼?”
  “老夫確實不知。”
  “你是常懷遠的弟子?”
  “老夫不認識什麼常懷遠。”
  “老頭,你還要裝糊塗?”
  “老夫的恩師,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聖女,老夫從未聽說過什麼常懷遠。”
  “玉鳳門最近已經查明,這聖女便是昔年的常懷遠。”
  “姑娘錯了,家師從不在江湖走動,哪會是什麼常懷遠?
  你還是回玉鳳門去吧。”
  “看來你是想裝糊塗到底了,我便讓你明白了吧,你不否認這正義門是你的弟子開的宗?”
  蒼老聲音沉默了一會道:“你說下去吧。”
  “你承認是這幾人的師爺,那麼,正義王便是你的弟子了。”
  “你說下去吧。”
  “正義王遭五魔頭圍殺,精疲力盡,無能再施展輕功,最後使出了常家劍,招招皆是常家在幹軍萬馬中左衝右突的搏殺功夫。你知道麼?正義王手中長劍劈斷後,有人還故意讓他奪去了一根長槍。”
  蒼老聲音沉默不語。
  “這長槍一展開,就更掩不住底了。常家槍法在這大明朝,誰人不識?你帶我去見你的師父常懷遠吧。”
  “姑娘為何不去京城找常家的人追尋正義王的武功根底?”
  “那這些正義門弟子又為何不去京城報喪?跑到這大西北來幹什麼?”
  蒼老聲音此時已知掩飾不過去了,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姑娘是鳳仙前輩的什麼人?”
  “我是他老人家的曾孫女白茜珠。”
  “原來是小公主到了,在下常寧,請小公主恕常寧不能以大禮相見了。”
  “你是常懷遠的兒子?”
  “恩師念弟子跟隨六十多年,賜姓常,恩師六十年前和鳳仙分散後,一生未娶,沒有親出。”
  “你帶我去見常懷遠吧。”
  “請小公主恕罪,在下不敢帶人……擾家師清修。”
  “你敢抗命?”
  “談不上什麼抗命。小公主回去吧。”
  “我將你這幾個徒孫殺了,看你帶不帶路?”
  “老朽在此,姑娘還是回去吧。”
  “你以為我製不了你?”
  “常寧不敢存非份之想。”
  “那就看打!”
  說著,冉冉飛來一物,正是那根玉鳳釵。這時,從屋頂那邊飛來一把短劍,迎向玉鳳釵。玉鳳釵抬頭一竄,短劍昂首相攔,玉鳳釵在空中一翻,以釵尾尖頭向劍腰擊去,短劍一退,反以劍尖對準玉鳳釵腰穴。如此在空中戰了十數回合,玉鳳釵掉頭飛回。短劍不追,也從屋頂消失不見。
  隔了一會兒,那曼妙的聲音才道:“常寧。”
  “常寧在。”
  “你能禦劍多遠?”
  常寧隔了一會兒才道:“五十丈左右吧。”
  小公主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那麼,常懷遠能禦劍多遠?”
  “恩師功力,已臻化境,大約一里吧。”
  “他今年究竟多大年齡了。”
  “差七年整整一百高齡。”
  “那也難為他了,看在他年事太高的份上,我就不找他了。”小公主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嗚咽,“但六十年的恩怨能不了斷麼?你轉告他……老人家……一句話吧。”
  “常寧尊命。”
  這以後,很久沒有聲音。雙方改為以傳音入密交談。正義門六人留在院壩中,進退為難,大氣也不敢出,隔了好一會兒,才又傳出那蒼老的聲音:“徐亭。”
  “徒孫在。”
  “你等速回商洛山本營。正義門掌門一席,暫時由你代理。
  剛才與玉鳳門人頂撞的少年是誰?怎未聽你師父談過?”
  徐亭不答反問:“師爺,那玉鳳門人呢?”
  “已走片刻,此時大約在數裡以外了。”
  徐亭一愕,發起怔來。
  “徐亭。”
  “徒孫在。”
  “你發什麼怔?”
  “徒孫不明白天下怎會有如此輕功?”
  常寧笑道:“你會明白的,你先回答那陌生少年是誰?”
  徐亭將原委說了一遍。常寧聽後道:“此子留下,你們回去吧。將你師父的遺柬交長風帶回地仙谷去。”
  “是。”徐亭拜跪下去道:“徒孫斗膽,想參拜師爺金面。”
  “今日免了,不定會麼時候,我會到商洛山來。”
  “徒孫恭候。”
  “好了。在你的桌上,我剛才放了一本小冊子,你帶回去參研後,可擇人而教。”
  “是。”
  “長風可順湟水往西,有人等你。”崔長風拜跪在地道:“徒孫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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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12:02 PM   #128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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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純情女

  崔長風與徐亭等人分手後,展開輕功,沿湟水逆流而上,行至三裡處,看見一個老人坐於路邊,望著自己。
  崔長風走上前去,行了一禮道:“老人家可是在此等人?”
  “老夫等你久矣。”老人道。正是客棧中聽到的聲音。
  “老人家是長風的師爺?”說完已經拜跪在地,“長風拜見師爺。”
  老人含笑受了崔長風的跪拜後,道:“風兒,你將海安的書信給我。”
  崔長風將正義王林海安托他帶回正義門的書信呈給老人,老人拆閱書信後,道:“你再將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講一遍。”
  於是,崔長風又將他如何遇見正義王,以及自己如何到商洛山的事詳細講了一遍。
  老人聽完後道:“好,都明白了。回地仙谷後,我會稟報師父的。我要到蘭州去辦一件事情。你是在這河口等我呢,還是隨老夫一起前去?”
  “長風願隨師爺一道去蘭州。”
  “那就走吧。”話間剛落,人已行去。崔長風急忙隨行於後,忽然覺得自己被一片氣體包裹,就如乘坐一乘小轎一般,輕飄飄的,頓時便覺行自己身體輕盈,好似凌虛而行。不一會兒,眼前驟然現出一鎮,正是自己才離開不久的河口鎮。
  “師爺,怎麼眨眼便已到了河口?”
  “我忙著要到蘭州見人,怕他等得不耐走了。長風,你可有什麼感覺?”
  “徒孫只覺得好似有一層氣墊托著徒孫,這雙腳似乎未曾觸地,又好似在一沾即走。”
  “孺子可教。”常寧道,“你幾歲開始修習內功?”
  “徒孫八歲開始隨父修習內功。”
  常寧沉默不語,隔了一會兒道:“你的體內似乎有一種極大的潛能,經年受崔門內功功法的束縛,不能化為真氣。你可曾服食過什麼靈藥?”
  “徒孫曾服食過巴山飛虎的飛虎大還丸二粒。”
  “飛虎大還丸的配方自至少林寺大還丸配方,只可惜飛虎門的藥皆非上品,藥力不夠。你的體內,另有靈藥藥力未曾盡溶經脈之中,回去之後,請祖師替你察看。”
  崔長風便將自己兩次挨打而無事的經過,以及巴山飛虎的話告訴老人。常寧聽後道:“明白了,原來你是服食了明教的七命金丹。”
  “明教的七命金丹?徒孫未曾服食過。”
  “那就怪了,普天下只有明教的七命金丹能夠不經練引,便可叫人體生出護體功能。”
  “師爺,你和祖師爺是明教的人麼?”
  “是的。你崔家什麼人是明教舊人麼?”
  “沒有。先父生前雖然常在江湖遊歷,但與武林中各派卻交往不深。如今他老人家被金鞭侯雷、小閻王及天台二殺手殺了,崔家就剩徒孫一個人了。”
  “這些小丑算什麼?”常寧說。他心中明白,此子必定和明教舊人有某種淵源,不然,體內不會有七命金丹的藥力。
  “風兒莫要放在心上,調勻真氣,趕路要緊。”
  不久便到了蘭州。常寧收功,二人進城。進城不遠,便來到一座府第門前。府第高大堂皇,顯然是大戶人家,但卻沒有門匾。常寧剛上石階,門便開了。一個身穿灰袍的壯漢迎道:“三師叔到了。”
  常寧點點頭,引著崔長風進了門,常寧問道:“德言,你師父將毒聖找來沒有?”
  “找來了。”
  “風兒,見過你德言師叔,”然後對德言道:“這是你海安師兄的關門弟子,你陪陪他,我去去就來。另外,你叫人備二匹馬,我一會兒要用。”
  常寧進去後,德言便與崔長風在花廳喝茶。一會兒開上飯來,飯後又品茶。這德言既不打聽崔長風的來歷,也不講江湖事情,只說些蘭州的風土人情,倒令崔長風感到新鮮。
  大約二個時辰後,常寧出來了,一起還有兩位老人,均在七十左右
  “風兒過來。”常寧道,“見過你二師爺和杜爺爺。”
  崔長風磕下頭去道:“徒孫崔長風叩見二師爺和杜爺爺。”
  老人道:“風兒起來,讓師伯爺看看。”崔長風只覺一股大力一托,便已站起。“果然好筋骨。”老人贊道,“德言,去將我少年時穿的金絲背心拿來。”
  “是。”德言轉身離去。
  旁邊的老人道:“仲連兄如此大方,老夫又該打發點什麼呢?”
  常仲連道:“杜兄號稱毒聖,理當打發一點闢毒之類的東西了。”
  毒聖道:“也罷,老夫的闢毒珠帶在身邊也無用,就成全了這娃兒吧。”
  說著從衣內摸出一顆晶瑩白珠,大如鴿蛋,遞與崔長風。
  常寧道:“風兒還不謝過?”
  崔長風忽得二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連忙叩拜下去。
  毒聖道:“此闢毒珠乃武林人夢寐以求之物,少俠行走江湖,可不要輕易示人。”
  崔長風道:“是。”
  “少俠還須記住,此珠並非極品,天下尚有三種毒不能盡闢。一是玉鳳門的三分散,二是唐門掌門才有的迎風醉,三是玉女門的公子笑。前二種藥無影無形,無色無味,吸氣便已中毒。中毒後一無感覺,等到交戰之時,很快疲累,極像真力自然用盡而敗。其實中毒時便已失去部分內力。玉女門的公子笑乃春藥之最,服後丹田生火,極像練功時得氣極強的感覺。或許此藥真能有助練氣,也未可知。只因有識之士大都上了歲數,不在玉女勾引之列。而年輕公子,無需受毒,一見玉女,便已笑了。此火一起,強行下竄,非經交合,沒完沒了。少俠以後行走江湖,只須防此三種藥,其餘毒藥,只須將此珠含在口中,其毒自解。”
  崔長風道:“風兒何德,竟受杜爺爺如此眷愛,叫風兒何以為報?”
  常寧道:“這老兒與我地仙谷淵源極深,何圖你報?地仙谷要你辦事,又哪能叫你受製江湖?”說罷,轉身向二老道:“師兄、杜兄,常寧告辭。”
  德言已備馬等在門邊,常仲連接過德言遞來的一個小如拳頭的包裹,道:“風兒,這件金絲背心,能防刀劍暗器,你拿去吧。”
  崔長風拜謝後,與常寧一道,乘馬離開蘭州,連夜西去這些時日來,崔長風連連奇遇,正義王、天台殺手、玉鳳門人、地仙谷兩位老人以及毒聖,又連得二寶,細細想來,感嘆不已。不知不覺,便過了河口,行至早晨,才在一處小鎮打尖,飯後又行。
  這一路行去,常寧顯得心事重重。崔長風見狀也不敢無端多言。如此經過窯街,順著大通河行走,不數日便已進入了祁連山的邊沿。
  常寧道:“風兒留心,以後你需一人進出,務須記熟路徑。”
  崔長風道:“是。”
  這以後,常寧開朗了一些。便向崔長風講些武林掌故及各門派的武功特點。如此又行了六七日,來到一個山村。這個山村很小,只有六七戶人家,一見到常寧,全村老小盡皆跪迎。一個中年人將二人接至村內,吩咐準備酒菜。
  常寧道:“不要太麻煩了,我等還要趕路。長風,這是夏候林師兄,是你大師爺的徒孫。以後進出地仙谷,還須他多照顧。”
  原來這裡是地仙谷的一個哨卡。
  飯後,二人棄馬而行,此去路徑越行越陡,全在大山中登越。經過無數原始森林,遇到無數豺狼虎豹,行了數日,沿途竟不見一人一屋,甚為荒涼。只有幾處隘口,皆有地仙谷的人駐守。這一日,二人在一片荒谷中行了半日,翻越一座大石巖後,進入了一片原始森林。這片始原森林甚為藏密,地上樹根、莽藤、野草、小樹、盤根錯節,根本無路可走。常寧將崔長風帶至一棵古樹下,飛掠上樹,崔長風這才發現,這樹與樹之間,用竹桿橫空架設了一條獨竿通道,非有較高輕功造詣不能通行。二人沿著空中竹道進入原始森林,也行了兩個多時辰才穿越過去。崔長風心中感嘆,不知當初那濟忠村的人如何能進入祁連山脈的腹地。
  走完森林,地勢忽然開朗。一個寬闊的深長大峽谷,望不到盡頭。老林下面是一片草坡,坡勢平緩,數千牛羊,散放在山坡,幾個騎馬的牧人,聚在遠處喝酒唱歌。
  崔長風見到此景,心情為之一暢,道:“天地悠悠,真是一片仙境。師爺,莫非這裡便是地仙谷?”
  常寧笑道:“正是。老夫隨恩師六十餘年,每次外出,無不盼著匆匆趕回。”
  越過草坡,沿途常見農戶作物。谷中一條大道,順著一條小河延伸約十餘裡後,來到一個小鎮。這小鎮竟有百十戶人家,一條短街。街兩旁如內地的集鎮一般,竟也各行俱全。
  “這裡便是濟忠村麼?”
  “是。六十年來,這濟忠村的人將這荒谷修得如此美麗,確也不易。前面山上還有一部分。龍吟門便在上面。”
  二人來到山前,但見山上平岩如級,鱗次上升,共有四層。第一層是百餘間平房,猶如小集鎮一般排列修建。第二層是小獨院,一個挨一個,整齊別致,只是大小不一,全因地勢而定。第三級卻又是成排平房,只是房舍不如第一層多。
  最上面一層,卻是一座外形酷似宮殿的建築物,只是規模不大而已。
  “師爺,徒孫何時叩見祖師爺?”
  “你先住下,等我上去請安後再說。”
  此後,崔長風便在第三層的一間小屋裡住了下來。一切衣食住自有管事照科。這第三層,是地仙谷的弟子門人居住,約有百餘人。常寧將崔長風交與他門下的弟子黃伯羽後,便上山頂向師祖請安,哪知上去後竟然兩天不見下來。崔長風雖然心急,卻也不敢亂撞。
  第三天,崔長風早起便到黃伯羽門外道:“弟子崔長風,求見黃師伯。”
  黃伯羽開門道:“崔師姪,有什麼事嗎?”
  “弟子來此三天。師爺上山後一直不見下來,弟子心中不安。”
  黃伯羽走到院壩中,望著山頂道:“豈止你不安?黃伯羽一夜未曾合眼,你可知道?”
  “弟子不知,請師伯恕罪。”
  “哎,師尊上去為師爺請安,便有天大的事,也不過二三個時辰便下來安排了。如此一去兩天一夜,數十年也不曾有過啊。”
  說完沉默。良久,黃伯羽道:“師姪如感等待難耐,不妨去後山玩玩。那裡風景很好。師尊下來,我便叫人去找你。”
  崔長風辭別黃伯羽後,沿宮殿旁的石級,往後山走去。
  登上山頂,已與宮殿平行。只聽宮殿內靜悄悄的,似無一人,崔長風調頭看向後山,視野大為開闊,頓覺胸意舒展,將近月的沉悶丟在腦後。
  原來山那邊是一片蜿蜒的山脈,一望無際,只因地仙谷的山勢比那片山脈整整高出數十餘丈,只見那片谷地極為荒涼,山勢陡峭,莽林遮天,溝壑縱橫,一片蒼茫。
  崔長風在那裡站著欣賞了一會兒,便信步往後山下走去。
  崔長風走下山谷,順著一條小溪走下去,不禁越走越遠。
  走到一片林邊時,忽然從林中躥出一只野兔,身上還帶著一根短箭,但卻未死,仍然不斷奔逃,從崔長風幾丈遠處一竄而去。崔長風本想去追,但他知道這兔是有人射中了的。果然,林中很快地追出一個姑娘,穿一身土著服色,手提一根山叉,順著野兔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那姑娘剛追過去,從林中又傳出一個喊聲:“哎等等我!”
  隨著喊聲,從林中又跑出來一個姑娘。這個姑娘一跑出林子,崔長風就看出,她並不會武功,而且那姑娘的穿著,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打扮。很顯然,那姑娘是個外來人。
  果然,那姑娘一看見崔長風,便操著一口純正的北京話問道:“你 你是才到地仙谷來的麼?”
  “是的。”崔長風作禮道,“在下是山西太原人,纔來地仙谷不過三天。”
  “我也是纔來地仙谷不到一年。我是北京人氏。”那姑娘說,“你的父親也是京官麼?也是被朝中的權姦誣殺了的?”
  “不是。先父是武林人。他死於武林恩怨。”
  那姑娘聽後嘆息道:“怎麼到處都是血殺?先父劉球,官任翰林院侍講,因議政得罪了閹姦王振,枉死大獄,全家也被誅連了。我是在被賣到妓院的路上被地仙谷的人救走的,如今正在學一點粗淺功夫,只盼有朝一日能出山報仇。哎,只是這武學太難了。真不知此生怎能得報大仇!請問公子,你的武功很高吧?”
  “不。我的武功很低。我就是來地仙谷學藝報仇的。”
  那姑娘一聽,頓時說:“真的嗎?離這裡不遠處有個山洞,洞內有一個怪老頭,武功奇高。我引你去看看。”
  崔長風一想閒著無事,便道:“好吧。”
  於是,兩人沿著山路向一道深溝走去。
  那姑娘雖是文官之後,卻因經歷了大苦大難,江湖閱歷多了,官家閨秀的兒女作態就少了許多。她邊走邊說:“我叫劉小瑤。”
  崔長風說:“我叫崔長風。”
  “我的師父就是那個射野兔的姑娘。她的武功可不高。以後你教我練武,可以嗎?”
  崔長風苦笑道:“我的武功也不高,怎麼教你?”
  那姑娘失望地沉默了。
  兩人來到一座山崖下面,劉小瑤說:“那怪老頭就在上面,怪嚇人的。咱們偷偷看吧。”
  崔長風道:“不怕。這地仙谷的人,還會傷人麼?”
  二人悄悄摸過去,隱在二十丈外的草叢中,只見一個很淺的山洞中,盤膝坐著一個奇怪的老頭。這老頭滿臉皆是鬍鬚,中等身材,雙目炯炯有神。雙手正在翻著功架,忽然朝前拍出二股掌力。這掌力好雄渾,猶如颶風一般直撲六丈外的一塊石頭。只聽轟地一聲爆響,那石塊頓時就被這隔空掌力打得粉碎。崔長風從來沒有見過這等掌力,他在路途中所見的正義王、湯暨薇、芳丹甜、蒙面老人,雖然盡是當今絕頂高手,但誰也沒有展示過這種武功,所以,看得崔長風直咋舌。
  只見怪老頭對著山頂宮殿的方向,聲音煩躁地喊道:“常老頭,老夫要你過來一趟。”
  少停,只聽得山頂有個人回答:“你今日有把握了?”
  怪老頭道:“有把握無把握,老夫也要找你交交手!”
  這時,只見山頂的一間平房的窗戶中,平平射出一個黑袍蒙面人來,崔長風不禁大吃一驚,而劉小瑤卻已驚叫出聲音來了,嚇得“啊”了一聲。
  因為那山頂平房的窗戶下面,是一面數十丈高的陡峭崖壁。那黑袍蒙面人竟從窗戶中直射出來,豈不落在懸崖下摔成肉泥?
  只見那黑袍蒙面人射出窗戶後,身形一折,已經如平地一般站起。他的腳下,忽然無端地現了一層霧氣,就好象一朵白雲一般。只見他雙臂輕輕扇動,猶如飛鳥扇動羽翅,如此從數十丈的懸崖上慢慢降落下來,落在山下的一棵大樹頂上,然後,就踩著樹頂的枝葉,直往這面行來。
  崔長風在這一面,只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只聽怪老人長嘆了一口氣。
  那黑袍蒙面人走到山洞前一丈處站定,聲音溫和地道:“我講過許多次了,你隨時都可以出谷到中原去。這六十年,也真難為了你。你如感到煩悶,這就走吧。”
  那怪老人道:“老夫如若無端出走,好讓天下人笑掉大牙麼?”
  黑袍蒙面人道:“六十年了,你還是一點禪機也悟不到?”
  怪老人道:“老夫魔霸一世!從生下地那天起,就不是為了到這人世來悟禪機的!常老頭,你準備好沒有?老夫要發掌了。”
  黑袍蒙面人道:“請。”
  那怪老頭坐在洞中,深吸一口長氣,雙掌對著黑袍蒙面人猛地推出,打出二股剛猛無窮的劈空掌力。這掌力一打出,便如刮起二股颶風一般,呼嘯著向黑袍人當胸打去。哪知那黑袍人一動不動,而那驚天動地的掌力打到他身前一尺之處進,卻忽然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殆盡。
  崔長風此時的吃驚,更甚於看見黑袍人從山頂降落下來。
  他想,那怪老人的掌力,能打爛六丈外的石塊,如今只隔一丈,卻傷不得蒙面老人分毫。那麼,這蒙面老人的武功,豈不是比怪老人還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這時,只聽怪老人一聲大吼,咆哮著道:“常老頭,你是不是人?!”
  黑袍人道:“老夫怎麼不是人?”
  “是人怎麼會有這神鬼一般的功夫?”
  “那是參禪悟出來的,你從不參禪,整天就只想殺人,所以,你的武功永遠不能登仙入聖。”
  那怪老人頹然垂下頭去,道:“老夫這一生大約只好死在這裡了。”
  黑袍人道:“你只需發下重誓,重回中原後絕不再殺一人,你立即就可以走。”
  怪老人道:“老夫寧死也不發這等違背本性的誓言,因為老夫做不到。”
  “可你在這洞中一坐六十年,從未殺一個人,不也過來了?”
  “那是無可奈何的!那是老夫當初與你打賭時上了當!那個誓言已經毀了老夫一生,老夫豈能再發什麼誓?”
  蒙面人道:“你若不發誓出去後不再殺人,那還不如就在這山洞中終老一生吧。”
  怪老頭道:“常老頭,老夫一氣悶就找你來,拍你幾掌,抓你幾爪,你煩不煩?”
  “煩,老夫煩透了。”
  “那你為什麼仍然堅持栗老夫發誓?老夫出去殺人,又不是殺你的徒子徒孫,你發哪門子善心?”
  蒙面人嘆了口氣道:“說與你聽,你也不懂的,那麼,不說也罷。”
  怪老人大怒:“常老鬼,老夫天天要你來,老夫要天天拍你幾掌,抓你幾爪!”
  蒙面老人忽然輕笑了一聲道:“如此甚好。老夫在山頂上住著,其實也很寂寞,你天天找我的麻煩,其實正好解我寂寞。”
  怪老人聽後一怔,良久才道:“原來如此,老夫這個當可上的夠大了!”
  蒙面人道:“你為何不用五陽神抓再試試?”
  怪老人道:“五陽掌力尚且不能奏效,抓力又有何用?”
  黑袍蒙面人長嘆了一口氣,身形一晃,倏忽不見。
  過了半晌,那怪老人卻長嘆一口氣道:“你兩個小子出來吧!老夫這點微未道行,可不堪聖女一擊。老夫不過是一時氣悶,出出氣而已。老夫心中一悶,便叫聖女來,老夫擊他一掌,這氣就消了,就又能在這洞中安住下去了。這聖女也真有佛爺心腸,甚麼都能忍受,真不容易。”
  崔長風知道這老人說的是自己二人,當下便走了過去,劉小瑤跟在他的身後,拉著他的衣角,顯得很害怕。
  那老人道:“你們二個來陪我說說話兒,解解悶吧。”
  崔長風道:“老前輩既然感到煩悶,為何不出山去到處走走?”
  “老夫自己劃地為牢,發誓武功不超過聖女,不出山洞一步,哪能自己食言?”
  崔長風道:“前輩當初和我祖師爺比武,打賭輸了,是怎麼輸的?”
  “你是纔來龍吟門的?”
  “是,纔來三天。”
  “難怪你不知道。不過,不知道也就罷了。我看你神清目朗,心地坦誠,你什麼時候出山時,來我這裡一趟,我托你帶一件東西去京城,替我交給一個人。”
  崔長風道:“這事晚輩可不敢作主,須行事先稟報師爺。”
  那老頭道:“那就算了吧,老夫的事情,怎麼能對你師爺講?老夫有個孫兒,叫金鞭侯雷,龍吟門的人告訴老夫,他目前在京城當錦衣衛千戶,不知他哪裡學到一點使鞭的功夫,公然混到御前當待衛去了,真不知是為老夫增了光還是丟了臉。”
  崔長風道:“你孫子的功夫不是你傳授的麼?”
  “不是。老夫在此劃地為牢時,我那孫兒還未出世,他的功夫是他父母教的吧?”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道:“崔師姪,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崔長風一回頭,看風黃伯羽手中提著一籃飯菜酒食,走了過來,連忙道:“師伯來了?”
  黃伯羽將飯菜放在那老人面前道:“前輩請用飯。”然後他對崔長風道:“崔師姪,你快與我一起回去。剛才師尊帶信出來,叫你快去,師爺要接見你。”
  三人匆匆上得山頂,在山頂,劉小瑤自回濟忠村去。黃伯羽帶著崔長風來到宮殿門口,崔長風在上石級時,偶然一看,正中一塊大匾,上書“仙霞宮”三個大字。上得石級,黃伯羽將崔長風交給等在門口的一個文士,順下山去了。
  這文士也不說話,只打了一個手勢,便往殿內自顧走去,腳步輕落無聲。崔長風知道已入聖地,放輕腳步,隨後跟去。
  走完第一進大殿,文士便轉入一道小門,崔長風跟隨其後,發現整座大殿,空無一人。
  崔長風轉進小門,便發現這裡的院落和宮殿是隔開的。用很高的風火牆從中間隔開。崔長風跟隨文士,越走越高,最後到了山頂。山頂上,仍是風火牆將這邊院落和宮殿隔成兩半。那邊的宮殿精緻華麗無比,這邊的院落卻樸實簡單。靠後山巖邊有一座別院。常寧便等在院門口。
  文士對著常寧彎腰一揖,悄然退去。
  常寧對崔長風打個手勢,叫他進去。一邊傳音入密道:“風兒,祖師不問的話,不要多言,切記切記。”
  進入別院,裡面是一間大廳。大廳正中一張椅子,下面二方各三張椅子,整個大廳,除此而外,竟然空無一物。
  常寧打個手勢,叫他等在這裡,他自己從一道側門進去。
  一會兒,一個滿頭白髮、面蒙黑巾的高大老人從側門出來,常寧跟在後面,極為恭敬。崔長風搶前二步,垂頭走至正中椅前一丈左右,等蒙面老人坐定,便拜伏在地道:“徒曾孫崔長風,叩見祖師爺。”
  “起來吧。”老人說,“讓我看看。”
  崔長風站起,面對老人,他剛才在後山看見過老人一次,但老人不談,他也就不敢提起。蒙面老人上下打量了崔長風一會兒道:“轉過身,背對著我,盤膝坐下,不要運氣。”
  崔長風依言盤膝坐下,頓時感到命門穴上有一股暖氣緩緩注入。這股內力像蛇一樣沿著十二經脈運行,時快時慢,似在察看什麼。運行了一周後,這股內力便逐漸消失,命門穴上也不再有內力注入。
  蒙面老人道:“風兒起來吧。常寧,你和風兒都坐下說話。”
  蒙面老人道:“風兒的經脈,受崔門內功損傷,足太陰膀胱經有一處,衝脈有一處,微有萎縮之狀,所幸風兒幼年時曾服明教的七命金丹,才令損傷不大。風兒,你家什麼人在我明教?”
  “啟稟祖師,崔家從未有人入過明教。”
  “那就怪了。這七命金丹,只有總舵數人才有。我與明教如此淵源,生平竟未一見。”想想,搖搖頭,對常寧道:“這七命金丹落入風兒腹中,便是奇緣。他在谷中學藝,就由你親自照管吧。海安殺心太重,雖不違江湖道義,但也遭人非議。可谷中這上千孤兒寡母,如無一個正義王,又怎能活下去?風兒藝成,不妨代師行道,也叫正義王吧。”
  常寧離地,拜伏在地道:“弟子常寧,受師尊七十年養育。
  弟子門下,也蒙你老人家如此寵愛,弟子怎能報答大恩於萬一?”
  崔長風此時也跟著拜跪在地。
  蒙面老人笑道:“為師見海安有人,心中高興。你們都起來吧。”
  二人坐好,老人又道:“此子靈性極好,武功一途,想來不難大成。唯有這內力,十個月中,又哪能精進猶勝海安?常寧。”
  “常寧在。”
  “我這裡有兩顆萬化丸,每月月初服一粒,第一粒藥力化開後,便可修習我的混元一氣萬化神功了。你回去後就可將這萬化神功的六層練法先與他講明。”
  常寧再拜在地道:“叩謝恩師。”
  老人笑道:“老都老了,還有那麼多禮。倒是風兒,甚為樸實,我一見便覺投緣。”
  崔長風跪在常寧身後,不禁道:“徒曾孫回中原報了二門血仇後,便回谷來服侍祖師爺和師爺。”
  老人呵呵箋道:“中原俗事正多,你一時能回來麼?只看你師爺有沒有這個福氣了。”
  “師尊今日高尖,就留風兒在這裡陪師尊閒話吧。”
  老人道:“不必了,叫他陪我,豈不悶殺了他?你們下去吧。”
  二人拜別老人,倒退出廳。
  常寧下完石級,打開一座小別院道:“這就是你練功的地方了,這十個月,你就住在這裡吧。”
  從此,崔長風便在這小別院中住下練功。萬化丸每粒增加功力二十年,如用萬化神功功法修煉,藥力沒有浪費,增加二十年尚不止。前三個月,練功安排為每日打坐練氣四個時辰,練劍法三個時辰,練拳腿二個時辰,聽講習各門派武功二個時辰,學奇門遁甲一個時辰。
  第二個三個月改為每日練氣六個時辰,練劍二個時辰,練掌力三個時辰,用各門派的武功與各門派的行家裡手對拆三個時辰,聽講毒物防護三次,每次半天。
  這中間,始終未見祖師爺露面,山頂那小別院,也不見有人進去,想必另有通道。而來教習武陪練的長輩,卻先後有十數人之多。崔長風知道地仙谷為他是極盡全力,要在十個月內再送出一個正義王,而這正義王,既不能用地仙谷的現成高手代替,又不能在武功上漏出地仙谷的底。
  第六個月將完時,來了三個老人。均在六旬左右。常寧道:“風兒,你將掌力演與這幾位前輩看看。”
  崔長風走至場中,滿心歡喜地將真力運於掌心,對準二丈多遠的一棵碗口粗的小樹擊去,只聽 嚓一聲,小樹齊中而斷。迴轉身來,滿面笑容忽然僵住。
  只見三位老人 聲不吭,猶如未見。
  常寧道:“風兒,再將無形刀演與三位前輩看看。”
  崔長風這次不敢輕心,先將真氣運行了一個周天,才運集於手少陰心經的神門諸穴,朝二丈以外的一棵小樹劈去,只見小樹應手而斷,切口還較為削平。
  崔長風不敢心喜,回到四個老人面前,垂手而立。
  三個老人中的一個矮小老人伸手搔搔後腦道:“六個月能有此成就,難為他了。”
  另一個老人沉聲喝道:“這是什麼話?去師考狀元可以,出京去乾正義王,這點微末道行,有多少小命去丟?咱三人理當各送他十年內力。”
  “常寧老兒在此,何用老夫操心?”矮老者道。
  “咱弟兄三人來此作甚?”另一個藍袍老人怒道,“三日之後,這小子要去山頂,你想叫地仙失望麼?”
  “說這幹嘛?”矮老人道,“讓地仙聽見,咱哥仨兒臉往哪裡放?不過萬事得講個公平交易,小子,老夫今日送你十年內力,但你得為老夫辦點小事。”
  崔長風望著常寧,常寧點頭,崔長風道:“晚輩照辦。”
  “這少林寺的易筋經據說還有點名堂,老夫三人上少林,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你幾時去替老夫找來玩玩?”
  崔長風哭笑不得,又望常寧,只見常寧又點頭,便道:“晚輩照辦。”
  藍袍芒人道:“那就趕快施功吧?”
  這一施功,整整用了三個時辰。三個老人在廳中坐定,手掌貼著前一人的背心穴道,崔長風在前,盤膝而坐,凝神守意,待得真氣度入,便依常寧傳授的心法導引,不久,崔長風感到三老度入的真氣逐漸加強,便依事前傳授的心法,將真氣導往任、督二脈的玄關衝去,不久,崔長風猛然一震,但覺四肢百駭,異常舒泰,三老縮回手去,施功完畢。
  崔長風依照事前囑咐,又將內力自己導引運行了三周,方才收功站起。正準備拜謝三老,卻已不見人影,三老早走了,連常寧也一起走了,顯然是送三老去了。
  崔長風這時功力充沛,細想三個老人各輸出十年功力,自已憑空增加了三十年功力,加上二顆萬化丸所增加的四十年功力,以及自己本身的功力,共是九十年左右的功力,崔長風心中大喜,心想,以如此內力出山,大約報仇有望了,當下漫步踱出小院,向山下走去。
  這還是崔長風自從住進小院後,第一次走出小院,他一出小院,就遇到常寧送走三個老人回來,常寧見他此時靜極思動,便道:“風兒,這六個月來四門不出,也難為你了,你下山去遊半日吧,吃晚飯時回來,晚上還有功課。”
  崔長風道:“是。”
  崔長風走出宮殿。他則下完石級,就看見劉小瑤站在通往後山的石階上,正在向自己招手,崔長風便走了過去。
  “你……怎麼半年不見你的面?你到哪裡去了?”劉小瑤一見面就問。
  崔長風道:“我在仙霞宮內練武,不久就要出山報仇,沒有空閒的。”
  “我還以為你走了哩!你……你就不想出來玩玩?”
  “我不能出來玩。我父親的仇和我師父的仇,還等著我去報哩!”
  劉小瑤嘆了口氣道:“可惜我是個女流之輩,又從小生長在文官之家。崔公子,難得你今日有空,我們再去後山走走,好不好?”
  崔長風道:“好。”
  於是,二人向後山走去。
  二人來到一小溪邊上,劉小瑤折了一朵山花,將花瓣一瓣一瓣地扔進溪水中,道:“崔公子,你出山時,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崔長風道:“不成。我這一去,過的是打殺日子,凶險無比,哪能帶上你?”
  劉小瑤見崔長風一口回絕,不禁失望地流下了淚水。
  崔長風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並不是要傷害你。我……
  我們……再去看一看那個怪老頭……怎麼樣?”
  劉小瑤含淚點了點頭。
  那個怪老頭正在洞中打坐。一聽到二人的腳步聲,就慢慢收功,睜開雙眼。他注視了一下崔長風,驚奇地道:“小子,咱們才半年未見面,你為何功力增長如此之快?”
  崔長風笑了笑,沒有回答。
  那老人嘆了口氣道:“聖女果然出手不凡,小兄弟,看來你不久就要出山了,出山前,請你務必到這裡來一次,幫我帶一點東西給我兒子。”
  崔長風道:“這事,晚輩仍然得先啟稟師門,師爺准許,我才能為你帶那東西。”
  那老人忽然大怒:“沒見過像你這麼呆板的小子!”說著,忽然朝著崔長風劈出一掌。崔長風大驚,料不到這人脾氣如此暴躁,一語不合,說打就打,當下連忙向後躍退,同時推出雙掌,使禦字訣禦去了那人的掌力,落在三丈開外,才站穩身形。所幸怪老頭力道不猛,崔長風才未受傷。
  劉小瑤跑過去,著急地問:“風哥哥,傷著你沒有?”
  崔長風搖頭,道:“沒有。瑤妹,咱們走吧。這人不是好人,咱們再也不要見他了。”
  那老人見崔長風要走,大為著急,道:“小兄弟,你別走!”
  崔長風道:“不走?我可沒有護身罡氣讓你打著解悶。”
  怪老頭低聲下氣地說:“我發誓再不對你出手了,好不好?
  你過來,俺倆說話解解悶兒,你喝酒麼?我這裡還有酒。”
  崔長風走過去道:“我不喝酒。不過,陪你說說話兒也無妨。聽說你叫五陽神魔,五陽神抓能隔空抓斷大樹。你抓與我們看看如何?”
  怪老頭道:“好,你先陪我說話解悶,你要走進,我抓一棵樹給你看。我問你,你進山以前,聽說過閻王劍陳過天沒有?”
  “沒有。”
  “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你怎麼沒聽說過?”
  “真的沒有聽說過。”
  “陰魔胡不悛呢?聽說過沒有?”
  “也沒有。”
  “玉和尚呢?西北老怪呢?”
  “都沒有聽說過。”
  “好。說明他們都如我一樣,也在拚命忍受著,也還在守著那句諾言,沒有重出江湖。哎,小兄弟,老夫好多次身子一彈,就從這洞中彈出去,都是腳一觸地,立即又彈身回來,好險,差一點就食言自肥了。”
  “前輩能信守諾言,說明前輩並非十足惡魔,還有向善之處。”
  “你錯了,小兄弟。這說話算話和作不作惡是兩回事。老夫上當輸與你師祖時,在朱元璋的皇宮中,地位只有正一教的張天師可以比一比。老夫是大內五神魔之首,如不上你師祖的當,錦衣衛指揮非老夫莫屬。老夫又是武林黑道的至尊,簡直可以說是黑道中的武林掌門。老夫如此身份,哪能食言自肥?小兄弟,老夫要你出山時給我那兒子帶個口信,又不是什麼壞事,你為什麼不幹?”
  “你要帶口信說什麼?”
  “叫他不要在大內混了,叫他回山東老家去自立門戶。”
  “這個口信是可以為你帶的。”
  怪老頭從身上摸出一只小小的金手掌道:“你對他說時,要將這金手掌給他,他才會相信。”
  崔長風接過金手掌,放入懷中,道:“我一定替你把話轉到。”
  怪老頭道:“老夫這五陽神抓,六十年前,就不知抓碎過多少人的天靈蓋,今日老夫抓一棵樹給你小子飽飽眼福。”
  說罷,對著洞外二丈外的一棵小樹虛虛一抓,只聽 嚓一聲,那小樹應抓而折成二段。崔長風注意到,五陽神魔手指抓出時,手腕扭了一下。他本來想問一些問題,但是想到這是一個人的不傳之秘,問也白搭,便乾脆不問,只是記住了他出手的姿式和抓法,呆了一陣,也就告辭走了。
  二人回得山上,天也快要黑了,崔長風道:“我要進宮去。”
  劉小瑤依依不舍地點了一點頭,卻沒有話說。
  以後三天,崔長風在常寧的指點下,多數時間打坐練氣,以使三老的內力完全化為已有。第三日晚上,常寧引崔長風登上山頂,常懷遠已經坐在廳中等著崔長風。二人參拜後,便坐在兩旁。
  常懷遠仍像第一次見崔長風時,面蒙黑巾,上身坐得筆直。
  他望著二人道:“風兒的內力,已接近海安出谷之時,但風兒此次的敵手,比海安所遇之敵手盡皆要強硬可怕。海安生前從黑道斂集的財富,除黑道及西北幾個門派追查外,八大門派也可能正式介入追查。如果追相到濟忠村,傳到朝廷耳朵裡,那就不是一般武林手段所能解決的了。所以風兒須出谷以新正義王的名義,用武林手段消除這一追查。對正大門派的掌門,萬不得已時,可以將底細托出,但也不能漏出地仙谷去。回頭再說風兒的內力。藥物增長和度入真氣,使風兒也能躋身極流高手之例。但這遠遠不夠。我這幾天算了一下,一甲子以上百年以下功力的敵手就有近十人,玉鳳門還不知要怎麼對待過去的舊帳,未算進去。這些敵人內為精純,收發由心,加之臨敵經驗豐富,心狠手毒,極難應付。風兒雖有九十年左右功力,但極為不純,有自己練得的少部分內力,藥物產生的和別人度入的大部分內力,由於導引不夠,臨戰之際,發、收便不能由心。如果再由另外的人度入真氣,內力成份更雜,導引便要更長時間,一有不當,還易走火,確實有些為難。”
  崔長風聞言,連忙拜跪在地道:“風兒受祖師和師爺大恩,已經萬死莫報,不敢再要別人度入真氣。風兒想不妨再用藥物,日夜不睡地導引修練,或能精純一些。”
  常懷遠笑了:“痴兒?天下哪有那麼多現成的靈藥?靈藥如其易得,這天下不知將有多少絕頂高手。那還了得麼?”
  常寧也笑了:“那二顆萬化丸,師尊從周顛仙老師祖處得到時,留了幾十年,數度劫難,都捨不得用。如非濟忠村這事緊迫,還不會用哩!”
  一時,三人盡皆沉默。
  良久,才聽到祖師爺長嘆一聲。
  常寧望了崔長風一眼,又調開頭去道:“師尊,由弟子易容去正義門如何?”
  常懷遠搖搖頭道:“六十年的武功習慣,你改得了麼?你一上場,普天下都知常家有人在這西北了。”
  沉默。
  沉默……
  常懷遠忽然道:“風兒。”
  “風兒在。”
  “你看仔細了。”常懷遠道,慢慢取下蒙面黑巾。崔長風一愕,猛然目瞪口呆,驚恐萬狀。
  這時,又聽得常寧大叫一聲:“師尊!”呼罷,人已拜跪在地,痛哭失聲。
  武林百壽地仙常懷遠,滿頭銀髮,光採照人。但額角上突,卻像二只獸角,而那一張臉更布滿了青斑、白斑和藍斑,交錯之下,狀如飛龍鱗甲。使得一張人臉,猶如厲鬼一般。只剩雙目晶瑩,牙齒雪白。
  常懷遠道:“六十年前,我偶獲奇緣,服食了騰龍珠。當然,我受師父周顛仙的嚴令,要定時趕到商洛山龍潭淵。大內五邪魔帶了數百大內高手。數千馬步兵弓箭手要追捕我。我奔掠到一處懸岩時,耳中聽得師父周顛仙的傳音入密聲令我跳下法,我稍一猶豫,老閻王陳不齊已將長劍脫手向我扔射而來,而陰山王胡不悛也出全力發出劈空掌力向我遙遙擊來。
  我當時跳下了深潭 既迫於形勢,又遵于師令。”
  “奇事發生了。就在我跳下去的一瞬間,下面深潭之中的水下,正有二條騰龍從水下躥飛出水面。這兩條騰龍是一雌一雄,正吐著二顆龍珠在相互交接著玩兒。我從懸岩上跳下去時,與騰龍一下一上,正好落在一條騰龍的背上。我當時嚇了一大跳,被彈起來時嚇得張嘴大叫,誰知那顆鴿蛋般大小的龍涎珠就正巧飛進了我的嘴中,滑下了喉嚨,落進了腹內。我被騰龍的腰力彈起很高,萬幸抓住了一根很粗的山藤,沒有再落下水去,而那騰龍受了驚嚇,沉入水中,也沒有再躥出水面。”
  常懷遠繼續說:“我抓住山巖上的粗藤,正驚疑間,我耳中又傳來了師父周顛仙的聲音。他說:‘徒兒,你貼著岩壁,向左邊移動,那裡有一處瀑布,瀑布後面有一處裂縫,很窄,但一個人側著身子是能爬進去的。爬進去二十丈之後,有一處洞天,很寬很大,為師在裏邊等你。’我聽了師父的話,就向那處瀑布攀著突岩和樹枝及吊藤移動過去。果然在瀑布後面發現了一處裂縫,我穿過瀑布時,如不是閉著氣拚命的抓住岩石,還差點被瀑布的衝力打下了深潭。”
  崔長風越聽越奇。
  常懷遠說:“順著裂縫爬進去二十丈後,發現裡面是一個巨大的石穹,地面比外面的深潭水面略高,有草坡有石巖,甚至有一片地下樹林,還有陽光從外面大山的裂縫中透照進來。”
  將這個奇特的石穹照亮猶如晨昏一般。在低窪處,還有一個幾丈方圓的大水窪。
  “師父在裡面等我。他穿著破僧衣,坐在那草灘上,看見我就說:‘徒兒,恭喜你。’”
  “我一聽師父的話,頓時明白我服食了傳聞中的騰龍珠。
  這等關於騰龍珠的傳聞,只有最古的佛經中才有記載。我說:‘師父,你是指徒兒歪打正著服食了騰龍珠?’”
  “師父說:‘正是。你且盤膝坐下。珠子大約要開始化開了。’”
  “於是,我盤膝坐下,擺功架。”
  “師父說:‘懷遠,這個洞名叫萬化洞。是西晉時期道教高人萬化老人羽化前居住的洞天。彭和尚手中的萬化丸,是為師得於此處,把他轉交你的。萬化老人有一本萬化祕籍。如今為師得以其內功心法授你,你先用萬化功將龍涎珠的藥力化為真氣內力。然後再練習萬化飛劍術。’”
  “這時候,那顆龍涎珠的藥力開始發散了。一股開水一般的熱氣,從丹田猛地竄了起來,我連忙順著師父周顛仙喊出的經脈穴道,引氣練力。開始引氣時,我很自在。哪知引著引著越來越熱,竟似火炙一般。我連忙加緊運氣,半點不敢鬆懈。後來師父告訴我,他看我全身發紅發亮,所以引氣的穴道也越喊越快。連他也感到吃驚,對大自然的造物之神奇感到震驚不已。不知不覺之中,我已將奇經八脈,十二經脈盡數打通,並貯滿了真氣。後來,連得道高士也不容易練到經穴、奇穴、阿是穴之類的鬼穴隱穴,我也通通練到了,並得氣充盈。”
  常懷遠說:“我想應該止住了。不然我的身體似乎要膨脹要炸裂了。而那顆龍涎珠所產生的真氣源,還在猶如火山噴發一奴不斷地湧進經穴之中。我受不住了,我感到整個身子猶如人燒。我自己也不知怎麼地,就飛身彈起向一棵大樹發掌打去,只聽嘩 一聲,那棵合抱粗的大樹,竟如兒戲一般被擊成了二截。樹幹倒下去,將旁邊的一個水潭的濺水起來,潑在我的身上。我的身體一沾到冷水,頓時感到無比舒泰。我一飛身就往水潭射了過去。師父大喊:‘別下水!陰陽衝撞,你會死的!’可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一泡進水中,頓時感到十分舒服。師父衝過來,想把我從水中提出來。可是,他竟提不動我了。他無可奈何地望著我,嘆息說:‘或許這是天數。如果水中舒服,你就在水中引氣吧。’”
  “於是,我就浸泡在水中開始導引真氣。我只聽得,從我身上漫出來的熱氣,把水燒得吱吱作響。就像打鐵時在水中冷鍛定型的紅爐刀劍一般。我想如此劇冷劇熱,不死也會殘廢。可是,當時卻顧不了那麼多,只因呆在水下,全身無比舒泰,形格禁勢,當時也只好就在水下導引真力了。”
  “如此在水中反覆搬運真力,也不知過了多久,丹田中狂湧而出的氣感漸漸弱了,我才從水中彈射出來,復又在潭邊上盤膝坐下,再次導收,慢慢收功。”
  “我收功站起,看見師父周顛仙睜大著雙眼望著我,一邊低聲呢喃:‘天數……真乃天數……’我覺得奇怪,便抬手去摸臉,我的眼睛一下子看見了我的手,我的手上,原本儘管粗糙但仍然不失為人的皮膚上,突然長滿了鱗甲!”
  近百歲的地仙常懷遠,伸出手去,撫摸著他們自己的臉,說:“風兒,你看,這青斑,白斑,藍斑,儘管沒有翻出皮外,可那形狀真像蛇皮紋,真像傳說中的飛龍鱗甲。我當時嚇了一大跳,摸著臉問師:‘師父,徒兒 徒兒變成鬼了嗎?’師父說:‘不是變成鬼,而是變成龍。你服食了龍涎珠,你獲得了龍的力量,你變成龍了。’我一下子明白了,我全身都長滿了這種龍皮狀的鱗斑,我摸著臉,突然摸到了額角,我的額角上突然突出了二塊骨頭。我一下子哭喊起來:‘角!角!我長了龍角!’師父閉上了雙眼。我大叫:‘我怎麼變得這麼醜?我成了長鱗甲的怪物,我怎麼去見鳳妹?’”
  “這時候,師父走過來,說:‘懷遠,那年開平王常遇春收你為義子時,你知道他看中了你什麼?’我問:‘看中了什麼?’師父說:‘當時你自己才十一二歲,你卻一手抓著一塊石頭,護衛著一群比你小的孤兒。這種凌雲沖天的義氣豪氣善氣勇氣,真是人見人愛。你不是說,你這一生要為天下苦人而活嗎?即使人長得醜一點又算什麼?又不是京城裡下賭場逛窯子的紈 哥兒。要那麼俊幹什麼?沒臉見郭鳳,不見好了。太行山濟忠村暴露了,說不定哪一天官軍就會去圍剿了,你得出去把它往域外遷移。就遷到祈連山中去吧。這等大事等著你,你獲得了龍的力量不去幹,卻想的是人變醜了。
  你對得起天意麼?是的,是為師掐算準了叫你跳下去的。你變得如此醜,算是為師害了你吧。你若感到不值。為師將這張醜臉抓破,直破得比你還醜為止,你可願意?’我一聽,頓時抓住師父的手,跪在他的腳下,求他老人家饒恕。”
  講到這裡,常懷遠說:“常寧,你起來,還跪著幹什麼?還哭什麼?八十出頭的人,還不知天命?風兒,萬化飛劍術是一種絕傳了的道家最高武學。我獲得了那等內力,在師父的教習下,三個時辰也就學會了。然後,我就在那萬化洞中,演練各種仙家武功。三天后,我從萬化洞的洞頂窄縫中升騰而出 ”
  崔長風聽到這裡,突然上前一步,正襟跪下廣打斷了常懷遠的話,說:“祖師爺,請你告訴徒曾孫,那個龍淵潭在什麼地方?二條騰龍之中,是否還有一顆珠子?”
  “你問這些幹什麼?風兒,你莫非想 ?”
  “請祖師爺成全了風兒吧。”崔長風伏地啜泣道:“風兒這點功力,要報父仇,要行師道,遠遠不足。唯有再獲奇緣,方能掃蕩群魔。”
  “風兒起來,你看仔細了。我臉上這似斑似鱗的頑疾,幾十年來,累治不爽。北毒南醫乃是聖人,傳了三代,就研治了三代,也毫無辦法。我變得人鬼不像時,時年三十多歲,你卻如此年輕。我當時如知有這後果,便讓我當皇帝,我也不幹。你要將此事想好了才好。”
  崔長風跪地不起道:“三天前,終南三老度真力與風兒,意要風兒去少林寺為他盜取易筋輕。風兒受了,心中卻只想報了大仇之後,便將這小命給他,難道真去為賊?祖師爺,風兒一想起先父之死,便心痛欲裂。你便成全了風兒吧。”
  “你可曾想過,你如變成我這樣子,人人怕你,厭你,你甚至將終身得不到人倫之樂!”
  “風兒寧願終身不娶,但不能不報父仇!”
  常寧忽然插嘴道:“師尊,不妨先替風兒成家,使其崔門有後。”
  常懷遠沉聲道:“哪能誤人女兒?”
  常寧忽然又跪下道:“師尊,天下苦人甚多,又哪爭一個女子?請師尊讓常寧傳下話去,濟忠村召有自願的人家或姑娘,就不妨成全了風兒。如沒有自願,再認命吧。”
  常懷遠沉思道:“風兒的意思呢?”
  崔長風道:“崔兒聽候安排。唯望祖師告訴風兒,那深潭在哪裡?”
  常懷遠道:“就在商洛山滴翠谷西邊七十裡處,你大師伯爺已去守了一年了,因為二條騰龍近來時常騰空吐珠,怕別人取去。所以,騰龍每次躥起,你大師伯便扔去火器,將它嚇得沉下龍潭。正義門劇變,他也受令不得離開深潭。”
  三人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一時盡皆默然。
  崔長風的婚事很順利就解決了。有二戶人家和一個姑娘都同意。一個是前浙江巡撫的女兒,一個是前山東督學的女兒,另一個便是孤孑一身的劉小瑤。常寧將這些人讓崔長風選擇,崔長風選中了前翰林院侍講劉球的女兒劉小瑤。
  婚事一定,就成了親。
  一乘小轎將劉小瑤抬進山頂仙霞宮內崔長風練功的小別院。婚禮儀式很簡單,常寧主婚,地仙和範巡撫也在場。地仙乃是黑巾蒙面,受了新婚夫婦的拜跪,贈了新娘一座精巧的漢玉塔,便回去了。
  夜深人靜,新人回房。
  一陣山風吹過地仙谷,吹響了小別院中的樹葉,吹醒了垂著頭的新郎。
  崔長風走近床邊,對著頭帕下的姑娘作了一禮道:“瑤妹,師爺可曾將我要去千里以外的深潭,服食騰龍涎液凝成的騰龍珠一事對你講了?”
  “講了。”劉小瑤低聲說,遮頭帕輕輕地顫動。
  “瑤妹,服食了那騰龍珠後……”
  劉小瑤打斷了崔長風的話,道:“你別說了!我都知道。
  夫君,你替小瑤揭下頭帕吧。”
  崔長風走上去,默默地揭下新娘的頭帕。
  新娘,好美麗的新娘!沒有頭飾,只將秀髮披在肩上。秀髮襯托出雪白而又泛著桃紅色的鵝蛋臉。蛾眉未畫,已有如此秀麗。大眼不動,卻慢慢沁出二眶淚水。挺直的鼻樑下,豐滿的二片嘴唇沒有動,卻好像還在說:“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
  崔長風忽然跪下,將頭伏在姑娘的膝上。
  “瑤妹!”他的聲音有些嗚咽。
  “夫君,你起來。你替小瑤寬衣好嗎?”
  “好,我替小瑤寬衣。”
  崔長風替劉小瑤脫下了大紅色的喜服。劉小瑤接了過去,在床上折好,放進桌上的一只箱子。
  “夫君,小瑤心中記著今天。你去中原後,每年今日,小瑤將喜服取出,關上門,在家中穿上一天。”
  “每年今日,我在中原,向著西方喊你,到時候你可能聽到?”
  “我能聽到。風兒會把你的聲音帶來,我心中裝著你的聲音,山風一刮,我就能聽到。”
  崔長風一把抱過她,“小瑤!”
  她伏在他的胸上,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你將燭光吹熄吧,夜深了。”
  在黑暗中,崔長風上了床,他的身子壓著了她的手臂,她微微讓了一讓,讓他躺下身子。他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她掙了一掙,卻把手放在他的胸上。
  “小瑤。”
  “嗯。”
  他喊她,卻又知該說什麼。他終於抬起手,去摸她的臉。
  那張臉好細嫩啊。她的臉貼上來,秀髮騷癢了他的臉。他的嘴唇碰上了她的鼻子,她把鼻子移開,嘴唇便碰上了嘴唇。
  他和她,嘴唇一碰,立即又分開。在黑暗中,她好像忽然去了騰龍深潭,他去了中原,中間隔著千山萬水。她渴望著,他也在到處找她。於是,他和她,回到了地仙谷的小別院。夜深入靜,響著山風。她一下子和他走近了,嘴唇又找到了嘴唇。
  他們抱在一起,長久地親著嘴唇。他壓著她的嘴唇吸吮,她頂著他的嘴唇吸吮。他喘著氣吸吮她的嘴唇,他低吟著吸吮他的嘴唇。
  良久,他輕聲說:“有一天,我在中原辦完了事,我想回來。小瑤,你要不要我回來?”
  “這裡是你的家。你怎能不回來?小瑤又怎能不要你回來?”
  “可那騰龍珠 小瑤,你沒看見祖師的臉 !”
  她聽後一聲不吭,不一會,忽然啜泣起來,聲音發抖說:“我看見過……祖師的臉。”
  “你別哭,小瑤,長風不再回來。”
  “你不回來?你在中原天天喊我?山風真能吹過祁連山?
  真能把你的聲音帶來?夫君,這是傻話。小瑤知道這是傻話。
  你面蒙黑巾,流浪中原,小瑤也要來。祖師說了,有孩子交給他,他為你撫養,小瑤也用黑巾蒙著臉,小瑤和你同闖中原。”
  崔長風再也忍不住,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第三天,崔長風和祖師、師爺一起去了千里以外的商洛山騰龍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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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正義王

  江湖上這幾天可熱鬧了。武林中的主要派別,幾乎都接到了武林貼,被告知正義門半月後的重新開光慶典,新正義王特邀這些主要的武林門派屆時觀光。
  滴翠谷中,那高大的正義王的王陵。為知何時又出現在谷中,似乎它從未被炸過一樣。那紅杉林不知怎地,又照樣繁茂地生長在谷中,似乎它從未燃燒倒塌過一樣。谷中平整如常,好像從來沒有陷井。紅杉林前,正中搭了一張令台,兩邊擺滿了客座。山谷靠崖壁下,新修了一排簡朴的平房,那是正義門人的住處。
  這天上午,太陽剛升起不久,賓客就陸續來了。王元圖帶著四個正義使者在谷口迎候。徐亭帶著四個正義使者在令台附近接特賓客。谷中百餘名正義門人忙忙碌碌。正義王本人卻還沒有出現。
  最先到來的是一些武林散人。這些人一進谷中,照例由王元圖唱出名姓來歷,由門人接入谷中,再由徐亭根據各人的身份地位安排席位。
  王元圖不斷唱出賓客名姓,
  “南海天星派的天星劍江海亮大俠到!”這才真是最遠的客人最先到。
  “遊俠山東一棍趙仕豪到!”
  “桐柏派掌門人呂梁大俠到!”
  “桐柏門掌門人趙義大俠到!”
  “……”
  如此陸續來了數十人,卻全是一些江湖二流的人物和不入流小門派的掌門人,其中還只有天星劍江海亮名氣稍大一點。有人嘆道:“正義門不入流,來的人也不入流!”
  這時,只聽王元圖報道:“少林派羅漢堂大悟禪師到!”
  數十名散人一下子低語起來,這可是一個大人物!正義王該出迎了。
  徐亭帶著四名弟子迎到半途,大悟禪師已經走了過來。
  徐亭道:“敝上有點事務纏身,一時不能前來迎候大師,還望大師恕罪!大師請。”
  大悟大師道:“出家人隨遇而安!阿彌陀佛!請。”
  王元圖在谷中道:“天涯風塵客到!”
  唱聲一出,眾人又是大吃一驚,這武林中,何時曾聽到有什麼“天涯風塵客”?眾人不禁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位甚麼天涯風塵客走過來。
  只見穀道中出現了一個短小的蒙面人,這人一身黑袍,頭上罩著一個黑布罩,連頭髮帶臉全部罩得紋絲不露,只留下二個眼洞。
  趙仕豪哈哈大笑:“風塵大俠,你將鼻子和嘴一併罩住了,一會兒用眼睛喝酒麼?”
  天涯風塵客也是哈哈一笑道:“孺子不妨拿酒來!”那聲音在人們聽來,竟是異常蒼老。
  趙仕豪拿起桌上的一壺酒,道:“來來來,老先生,咱二人不妨先浮一大白!”
  那老人道:“孺子站好了。”話音一落,趙仕豪手中的酒壺壺嘴中,忽然射出一條酒線,直向那風塵客奔去。其時二人中間隔著幾乎三丈的距離,那酒逕直向那老先生口中射去,隔著一層黑布,進入了風塵客的口中。
  這一來,數十人同時噤聲,趙仕豪奇怪地搖搖酒壺,道:“老前輩這是什麼功夫?”
  那老人道:“天涯喝酒功!”
  話音一落,眾人大笑。因為風塵客這話明顯是奚落趙仕豪的。
  趙仕豪正待發怒,只聽王元圖大唱:“西北王馬步剛到!”
  王元圖的話音一落,只聽得山道上傳來一個震人耳鼓的腳步聲。聽過響聲的有人驚呼:“鐵錘步!”
  自從正義王死後,不見正義門人行走江湖了。黑道因此蠢動異常。那把愛管閒事的劍斷了,不再懸掛在他們頭頂上。
  八大門派潔身自好,不太管閒事。因此西北近一年來財源滾滾,成倍翻升,便又有了成把的銀票去招募江湖豪客,武林高手。但他沒有忘記正義王的財富,那數十個黑道巨魁的財富,集聚到正義王一人手中,應該富可敵國了。
  當西北王聽正義門重新開光時,就準備在開光慶典這一天給正義門一個下馬威。這天西北王帶來了新招的八個武林高手和一群老屬下。不知怎的還用繩索牽著數十個農民。每人都摃著釬棍、鋤頭什麼的。
  人們明白了,西北王今天要來挖陵。因為正義王陵原來爆炸過,而今又重新出現在谷中。武林中有人想挖開尋找財富,但還木敢強捆農民。連黑道上的人物也要講點江湖道義。如今西北王不講了 要炸就炸吧,炸死的反正只是農民。
  王元圖將西北王放進了谷中,猶如未見。但徐亭卻在紅杉林前攔住了西北王,笑吟吟地說:
  “西北王!這些衣衫破爛的農民何事得罪了你?你又將他們捆來這滴翠谷作甚?”
  西北王道:“老夫讓這些農民來挖正義王的墳墓,讓天下英雄看看正義王生前打劫的財富都藏到哪裡去了?”
  徐亭仍然笑道:“哦!原來西北王不是來觀光慶典的,而是來滋事生非的!”
  “是又怎樣?你正義門又豈能奈何老夫?”
  徐亭一聲冷笑,道:“好!”
  這個“好”字話音一落,只聽得從左方的高崖上傳來一聲清越的嘯聲,嘯聲震得整個滴翠谷嗡嗡作響,小草樹葉盡皆低伏,猶如吹過一陣大風一般。眾人驚駭莫名,紛紛抬頭向山上看去。
  只見二十多丈高的山崖頂上,站著二個人,為首一人身穿黑袍,面蒙黑巾,身後站著一人,緊靠黑袍蒙面人。卻是正義門最小的十二弟。
  只見嘯聲一停,前面的黑袍蒙面人與那十二弟忽然崖上縱出,竟從二十丈高的山崖頂上跳落下來。谷中眾人一片驚呼。
  只見二人冉冉下落,腳下竟然像是踩著什麼。眾人再仔細一看,只見那黑袍蒙面人的身上,散發出一團白霧,將二人包裹在內,腳下的白色霧氣猶其厚重,猶如神話中的騰雲駕霧一般。不久,二人落下谷來,這團白色霧氣便消失了。
  此等怪事,武林中是聞所未聞。眾人驚駭,盡皆啞然。
  只見二人飄落下來,那團霧氣又消失不見了,有人覺得那團霧氣是散飛了。有人覺得那團霧氣是被蒙面人吸回身上去了。只見那蒙面人帶著十二弟走向眾人,向眾人拱手為禮道:“本人正義王,歡迎各位英雄前來觀光。本王在此一併謝過。”說罷,正義王走向西北王,道:“西北王!”
  西北王目睹了蒙面人下落的神功,聞呼後不後禁退了一步,道:“正義王?你就是新正義王?”
  正義王道:“是,我是正義王。不過,正義王沒有新老之分。正義王就是正義王。正義王是永遠不會死去的。先師正義王死了,弟子繼行其道,若是在下死了,在下的弟子也會繼行其道的。”
  西北王喝道:“你是正義王的弟子?”
  “正是。”
  “正義王只怕也沒有那手下落的輕功!你究竟是何人?敢在老夫面前裝神弄鬼?”
  說罷,左手迎面一劈,一招集畢生功力的無形刀法已然施出。只聽一聲尖嘯,一道厲風猛向正義王攻去。
  正義王嘆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抬手依樣一劈,只聽西北王的無形刀嘯聲一室,氣機從中而斷,西北王本人卻被正義王那無聲無息的形刀鋒將衣袍從肩頭削下一大塊,猶如被利刀割落在地上。
  西北王目瞪口呆,竟似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良久才問道:“你……你怎麼也會此無形刀法?”
  正義王道:“這對你是說不明白的,西北王,你帶人離去吧。本王今日不想開殺戒,就便宜你了。”
  “你和家父有何淵源?”
  “我怎麼會和西北老怪有什麼淵源?”正義王道。說完,右手輕拍,二丈外的一塊石板上面,竟憑空多出了一個掌洞。一塊石手掌,落在後面。
  犬悟驚道:“般若掌!”頓時日瞪口呆,不明白這正義王究竟是何來路。須知這石板易碎,而正義王卻齊齊拍出一個掌洞,石板四周竟連絲口也沒有震出一條,可見這功力是何等精純!
  正義王道:“大師可別問在下和貴派有何淵源,在下只和先師正義王有淵源,其它不管使出何門何派的武功,卻毫無淵源,西北王,你是走與不走?”
  西北王大驚失色,展形身形,向谷外掠去。離去時,嚇得連鐵錘步也忘了顯示。西北王帶來的人見西北王一逃,盡皆跟著逃去。
  正義王道:“徐亭,將這一千農民放了,每人發給二十兩銀子,送出谷去。”
  徐亭躬身道:“是。”說罷,帶人前去放了農民。
  這時,只聽王元圖在谷口喊道:“京城大內待衛,天台二兄弟到!”
  正義王一聽這喊聲,身子忽然微微抖了一下,但旁人是看不出來的。
  只見從穀道中走進來一高一矮兩個人。這二人皆是錦衣衛服色,這服色在武林人那千奇百怪,但不修邊幅的服色中,猶為刺眼。
  天台二兄弟走到正義王面前。高殺手大刺刺地道:“正義王!”
  正義王道:“二位大老遠前來觀光,正義門甚感榮幸。”
  矮殺手道:“觀什麼光!正義門這樣不入流的門派,也要搞什麼觀光慶典?簡直是笑死人了!”
  正義王道:“那麼,二位到此作甚?”
  高殺手道:“十個月前,山西崔家劍門有一個叫崔長風的小子躲進了你正義門來了。我兄弟二人今日來要人的!正義王,你如將人交出來,咱兄弟帶人一走了之,不然,你這開光慶典,只怕就要變成發喪的道場了!”
  正義王道:“原來如此,那好!二位請劃下道來!”
  高殺手道:“聽說老正義王一手神光劍法,甚為了得,尤其的一身輕功,繞著人轉時,令人頭昏目眩。正義王,我倒要來領教一下你的輕功。”
  正義王道:“要勝你這樣的劣等劍手,何須繞著你轉?費那麼大的力氣?本王和你比劍,如若腳步移了一下,也算是輸了。使者退下!”身後的十二弟,聞言退到遠處。
  此言一出,只聽數十名觀光者同地哄地一下議論起來。這天台二殺手,聞名京畿,同時在武林也是叫得響噹噹的。只怕老正義王當日不敢說這麼一句大話,不想新正義王卻誇出口來了!
  高殺手道:“好!”好字一說完,人也展開輕功,繞著正義王轉動起來。轉動中,已拔出長劍,同時,一邊轉動一邊說:“老正義王如若活著,大爺倒想和他比試比試輕功,看看是誰繞圈子快!”
  他一邊說,一邊繞著正義王轉動。那身形越轉越快,只看得在場之人頭昏目眩,根本看不見人形,只看見一團灰影繞著正義王轉動,而正義王卻背著雙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肘,旁邊的矮殺手卻一聲一聲地大喝起來,施出真力聲功夫,將真力貫注在吼聲之中,一股一股地向正義王噴去。
  正義王望了矮殺手一眼,卻乾脆閉上了眼睛。
  忽然,場中響起了一聲長劍相碰的響聲,這響聲一響之後,忽然聽得高殺手發出一聲驚叫,高殺手停止身形轉動時,眾人才看清,他站在正義王對面二丈之處,滿臉驚惶,他的額頭上,有二條血痕,成一個十字叉,落在額頭正中,剎時就流出了鮮血。而他的長劍,卻落在正義王身後三尺之外。
  正義王道:“今日是正義門開光慶典,本王不欲開殺戒沖犯了慶典吉日,你二人自己出谷去吧。”
  高殺手驚魂未定:“你……你用什麼兵器殺傷了在下?”
  正義王道:“長劍。”
  “你的劍呢?在哪裡?”
  “在身上。”
  “我怎麼看不見?”
  “你不必看見,遇見該殺的人時,它自己會跳出來。”
  “你先用反手劍震落了攻來的長劍,後用長劍從正面刺傷了我?”
  “正是如此。你若不再繞回正面進攻,我本來連刺傷也不必刺傷你。我如真要殺你,那一劍會刺在眉心,不會多花力氣在你額上劃一個X。本王說了。今日是正義門的開光大典,本王不想殺人沖犯了慶典吉日,你二人出谷去吧。”
  高殺手道:“兄弟,咱們走!”
  二人急掠出谷,高殺手連劍也未拾。
  徐亭大喝:“正氣衝雲天!”
  正義門百餘人大喝:“紫霞遍地來!”
  徐亭又大喝:“一人雄一門!”
  正義門百餘人大喝:“從此振中原!”
  正義門全體大喝:“好啊!好啊!好啊!”
  喝聲停息後,正義王向數十名賓客道:“西北王欲來滴翠谷掘寶,這四周山上,還藏有大約十數名黑道朋友,大約是想先看動靜,然後覓機奪寶。其實,先師正義王並沒有藏寶,先師正義王一生清苦,不事奢華。正義門人的居處,更是簡朴,先師從黑道所得的銀兩,絕大部分都在近二年中捐與了各處的災民。關於這一點,本王今日不擬多講。各位也不必多問。今日慶典一過,正義門從明日起重新開放滴翠谷機關,還盼遭上的朋友勿要探谷,以免誤傷。”
  這時,從人叢中走出一人,年約五旬,面容清臞,兩邊太陽穴深凹下去,雙目卻猶在發光:“正義王。”
  徐亭輕聲道:“啟稟掌門人,這是海南天星派的天星劍江海亮。為該派第二高手。”
  正義王道:“江兄有何見教?”
  “西北王鎩羽而去,天台二兄弟也斷劍受傷。在下不自量力,還想向貴王領教幾招劍法,”
  正義王沉吟一下道:“在下初行先師之道,遵師門訓戒,不與正大門派中的好人為敵。這樣吧,小弟露一手劍法請江兄指點。如江兄還看得過去,咱們就不必再比了,如何?”
  “好。正義王如能使江某人折服,江某以後在江湖一聞其聲,便退避三舍。”
  徐亭笑道:“剛才那手墊氣下落二十丈高空的神功還不夠江兄折服麼?”
  “徐兄不必愚弄在下了。什麼墊氣下落?那乃神話,江某隔得遠了,沒有看清,還有些放心不下。”
  正義王笑了:“原來江兄是懷凝在下裝神弄鬼了。那麼,江兄請先察看三丈外那棵樹。”
  “那棵樹並無什麼蹊蹺。”
  “樹葉可都完好無缺?”
  “正義王究竟想說什麼?”
  “樹葉上可先有劍痕?”
  “沒有。”
  “那麼你看仔細了。”正義王說著,抬起右手向樹一招,只見樹葉紛紛離樹,射向正義王的掌心,厚厚地貼了一層,竟然還整整齊齊。然後,舉手向天,掌心掌力一吐,將一疊樹葉又射向天空。一時,只見三丈高處,二丈方圓內,滿天樹葉亂飛。
  正義王手一翻,手中已經握住了一把長劍,長劍平伸,忽然從劍尖上吐出一簇劍氣青芒,這劍芒眨眼之間,便已長達三尺。正義王道:“江兄看仔細了,莫又懷疑在下裝神弄鬼。”
  言畢,人已飛起。人雖飛起,卻並未作勢,仍如平地行走似地在空中繞著落葉飛行了二圈,只見二丈方圓內,千萬重光影驟閃。光影停時,正義王已回到原來站立之處,手中長劍已然不知歸於何處。
  正義王拱手為禮道:“江兄是劍術名家了,請多指點。”
  這時,樹葉才紛紛落地,天星劍一看,目瞪口呆。只見-百數十張樹葉,半數劈為二半,半數樹葉中間現出一劍刺痕。
  良久,江海亮才道:“這輕功,大約是僅次於上天梯的天馬行空輕功吧?”
  正義王點點頭。
  “那麼這劍法又是什麼劍法?”
  “這便是先師正義王的神光劍法。施展至極,可還另有神奇。”
  江海亮拱手道:“今在下親睹神功,已然折服,以後在江湖見面,在下隨時退避三舍。告辭。”
  正義王道:“江兄不留下共飲一杯麼?”
  江海亮道:“在下可不是為了喝酒而來的。”
  正義王道:“江兄好走。以後見面,小弟盼能與江兄共飲一杯。”
  江海亮一怔,隨見正義王言辭懇切,不禁口服心服道:“在下能與正義王相交,甚感殊榮。在下在江湖隨時盼候。”
  天星劍一走,各懷心機而來的其餘武林人盡皆星散。連趙仕豪也走了。谷中就只剩下大悟禪師和那天涯風塵客。
  正義王走向大悟禪師道:“大師,據江湖傳聞,不但黑道欲得先師從黑道斂集的金銀,連八大門派都有專人查察,還務求追出一個水落石出。”
  “老衲今日便是來查看此事的,還望正義王坦誠相告。”
  “此事在下想當面與大覺掌門坦誠相談。在下並非信不過大師,在下不過是想求得大覺掌門的信賴,以釋其餘七大門派之疑。”
  大悟沉吟不語。
  新正義王道:“大師可是信不過在下的誠意?那麼,在下暫說一事,大師一查便知。前年黃河大水災,捐款賑災最多的是誰?”
  大悟想了想道:“據說是長安司徒笑世家,捐銀一百一十萬兩。”
  正義王道:“其中一百萬兩,便是來自本門。司徒世家有官方通書和賑災回執存放本門。如有必要,本門願將歷年開支款項大致給大覺掌門聽聽,看看正義門是否藉行俠以濟私。不過,在下如此示軟,可並非正義門在武功上怕了誰來。”
  大悟想道:“老正義王性情孤傲,從不與我八大門派來往。新正義王如此仁厚開朗,此乃江湖大幸。老衲回去稟告掌門師兄,再行定奪如何?”
  “在下隨時相候。”
  大悟想了想又道:“八大門派的最高信符,今年由華山派和崆峒派輪值。施主所講之事,恐怕與本派掌門師兄一人講不清楚。老衲還聽說八大門派內有人要求傳出最高信符,調八派好手來干預此事。施主如能早作安排,避免流血,那便真有誠意了。”
  正義王道:“大師能將此事告知,可見深明大義,在下一定遵矚行事。”
  大悟道:“老衲只盼正義王施主好自為之。”
  正義王道:“是。”
  “正義王,老衲出家人,本來不當好奇。只是老衲有些忍不住,還想再問一件事。”
  “大師請問。”
  “聽聲音正義王似乎年齡不大,卻從哪裡來那麼一身功力?”
  正義王道:“這個……實在不便相告。”
  大悟道:“如此……告辭。”
  這一來,賓客們陸續散去,谷中只剩下一個天涯風塵客。
  正義王走過去道:“老前輩,你來了。”
  那風塵客道:“好,好,不管你如何變音,我卻從開始就聽出了你的聲音。你沒忘風陵渡的事吧?”
  “沒有,晚輩永世不忘。”
  “那麼,老夫如若有一天要你為老夫辦一點事,你該不會拒絕吧?”
  正義王道:“只要不違俠義道,晚輩在所不辭。”
  “如若違背了俠義道呢?”
  正義王道:“這個……”
  那天涯風塵客忽然哈哈大笑,聲音卻不再蒼老,而是雄渾有力。
  正義王忽然大驚:“你……你是誰?”
  那天涯風塵大笑道:“我 就是我!我這一副小乾巴身材,又能是誰?哈哈哈哈!”
  在笑聲中,他身子一晃,倏忽不見。只有正義王看清,他以極快的身法,掠出谷去了。
  眾人走完後,徐亭等人及正義門弟子忽然一齊跪地行禮。
  徐亭道:“屬下等人重新見過掌門人。掌門師弟神功如斯,乃我們之大幸。我正義門以後可以安穩度日,再不必到處故布疑陣,東躲西藏了。”
  新正義王還禮道:“徐二哥快別如此折殺小弟了,如無五位師兄年前相送,崔長風又哪有今天!今日當著外人之面,對師哥們不恭之處,還望各位師哥恕罪。徐二哥。”
  “屬下在。”
  “此次出山,尋找當初圍殺先師的五大魔頭,乃是首務。
  二哥有何安排沒有?”
  “只需將西北王的老窩挑平,逼他走投無路,他自然會帶咱們去找那幾人。”
  “此計大妙。只是不知那西北王的老窩在哪裡?”
  “屬下於這一點知道得再明白不過了,只是不知掌門人何時動身?”
  “小弟想和二哥七哥即日動身,不知可否?”
  “遵命!”徐、劉二人齊聲說。
  西北王的巨靈堡,在武林中號稱固若金湯。這座山堡的修建,從其父西北老怪起,整整修建了二十年。先是西北老怪看中了一座方圓十裡左右的整石大山,然後大動民工,將泥土浮石去除,再將岩石盡數打磨成直立陡壁。遠遠一看,猶如一坐天衣無縫的城堡。聳立在陝北的荒原之中,整座山堡只有南面一條長達百數十級的石級可以上下。其餘三面採用吊籃通行。整座山堡晝夜由武林高手分班巡查,連飛鳥都難以通行。
  山堡內建築堂皇,可追京中的達官巨賈。密室無數,藏奸藏嬌,任西北王在其內荒淫無度。
  滴翠谷鎩羽歸來,西北王一直就悶悶不樂。整日洶酒宣淫,打罵屬下。這天晚上,西北王派去中原找小閻王的人回報說人未找到,西北王便又煩躁起來,一人悶坐獨飲,苦思對策。思來想去,覺得這新正義王武功之高之怪,遠非自己所能對付,想請乃父出山,這西北老怪卻託辭拒絕。西北王想來想去,仍然只有最先想到的那個辦法,將曾經聯手對付老正義王的人找來,再共同對付新正義王。無奈這些人天隔一方,深居簡出,極不好找。西北王心中不禁怒氣陡生。
  這時,暗門打開了,山堡總管將一名十六七歲的姑娘帶講來。西北王一看,立即放下酒杯,招手道:“過來過來!”他的怒氣小了一些。
  總管明白這姑娘已被看中,便悄悄退了出去。可他帶上房門後並不走開,而是閉住呼吸站在門外偷聽起來。很快,只聽得裡面傳出西北王撕裂姑娘的衣服的響聲,隨即響起了姑娘的尖叫聲和哭喊聲。過了很久,那姑娘的哭喊聲慢慢低了下去。總管明白,一會兒門打開時,又將由他進去從裡面拖出一具少女的裸屍,擇地掩埋了事。古代的一方豪霸,就是這樣為所欲為。
  這時,總管聽到外面傳來了打鬥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蒙面人正從守在外面的堡丁中間打了過來。這個蒙面人手持一根竹棍,猶如小兒撥草打蛇一般隨意揮舞,竟將那些武功不弱的堡丁一個個盡皆製了穴道。
  總管急忙敲門大叫道“主人!”
  西北王聽到喊聲,一打開門,頓知不妙,只見一個蒙面人正以竹棍當點穴筆打向兩個內院護衛。這兩個手下功夫甚為不弱,卻對蒙面人刺來的劍就是躲不開。二人低吼一聲,便也倒地死去。西北王定睛一看,不禁大駭,頓時連酒也醒了。
  刺死自己兩個手下的正好是十天前見過的正義王!
  西北王本能地關門後退。只要退至另一處暗門,正義王就是找遍山堡也別想找到他了。
  但門還未關上,已感胸腹間二處穴道一麻,頓時不能動彈。西北王竟已被隔空點了穴道。
  正義王慢慢走過來道:“西北王!”
  西北王自知難以倖免,怒聲道:“閣下何不給老夫一個痛快?”
  正義王道:“西北王何必怕死?”
  “誰說老夫怕死?”
  “不怕死又何必想到死上去?”
  “難道你會不殺老夫?”
  正義王身後轉徐亭:“西北王,你早就死有餘辜。姑且不講你所作的其它惡行,單是這方圓幾十裡的姑娘,被你糟踏至死的就有百十人。但我家主公仁善為本。西北王,只要你發誓今後不再作惡,或許我家主公會饒你不死!”
  西北王此時心中打轉,只要能留一條命,發一次誓又算什麼?西北王道:“正義王,老夫發誓,你便能不殺老夫麼?”
  “可以。”
  西北王於是發誓以後不再糟踏姑娘。
  正義王抬掌一揚,西北王只感身子一震,穴道已經解開。
  再看時,正義王與徐亭已經離去。
  西北王意外的撿了一條性命,心中暗喜,本想逃循,但又想正義王大約已經走了。舍不下山堡,便出屋巡視。
  只見堡中二百多口人,只死去十餘個平日與自己臭味相投的心腹。穴道被製的有六七個人,下人則盡皆無事。
  西北王想起乃父,便向山頂的一座小院掠去。只見燈光明亮,西北老怪正在喝酒,見他來了,只看了一眼,便又喝酒。
  西北王跪在地上道:“凌遲王血洗山莊,爹爹受驚沒有?”
  西北老怪道:“逆子心中,還有老父?哎,如非我子,早已一掌將你斃了!”
  西北王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西北老怪道:“老夫看來,這個新正義王,比他師父厚道多了。山堡內只死了該死之人。”
  說完,又喝悶酒。好一會兒才又道:“這新正義王今晚到此來過,對老夫倒也謙恭有禮。逆子,你聽著,這人是你惹不起的!連老夫也惹不起!哎,如此出身,如此武功,竟無一絲傲氣。連老夫也不禁心折。逆子,你下一步想怎麼辦?”
  “孩兒不知爹爹指的什麼事情?”
  “你與人合圍老正義王。如今別人會不查麼?五人之中,只有你露了馬腳,你想一人當這冤大頭麼?”
  西北王道:“請爹爹訓示。”
  西北老怪道:“你不妨再去找小陰魔,再來一個五人合圍。”
  西北王大喜道:“孩兒本來也想這麼辦。”
  “那就連夜去吧。”
  西北王退下去後,西北老怪站起身,向內室道:“公子可以出來了。”
  從西北老怪的屋子中,走出蒙面正義王。正義王道:“晚輩謝過前輩指路之恩。”
  西北老怪道:“不用謝。公子不殺我那逆子,老夫已經很承情了。當年,老夫五人,受你師祖之約,前去與他交手。雙方約定,我們如敗了,就劃地為牢,從此不出江湖。他若敗於我們之中任何一人,則立即自殺。哎,結果是我們五人都敗了。老夫數十年遵約未出山堡一步,日夜苦練。老夫以為六十年苦練,大約也輸你祖師多少了。不想先前與你對了一掌之後,才發現這六十年乃虛度了……!”
  正義王沉默了一下道:“有些事是天數使然,半點勉強不得的。晚輩還盼前輩以後多加約束西北王。”
  “老夫盡力而為吧!”
  “如此,晚輩告辭!”崔長風說罷,一晃就從窗口掠走了。
  “公子請恕老夫不能出屋相送!”西北老怪望著窗外道。良久,嘆了一口氣,復又坐下獨自飲酒。
  西北王將堡中事務向總管交待後,便連夜向陰山趕去。
  西北王一行五人,皆是快馬奮蹄,路上行了幾日,便已到了陰山地界,黃昏時分,西北王一行就到了陰山紅松堡。
  陰山紅松堡是陰魔世家祖居之處,整個紅松堡,完全用巨石疊成城堡,與中原的城池一模一樣,只是比中原的城池還要高大。那是要防敵人的馬隊衝擊才如此修建的。這紅松堡雄踞在一片大草坡的頂端,甚為壯觀。
  紅松堡只有一道城門,而且緊閉著。
  西北王的隨從喊了好久,才有人出現在城樓上,問明悄況後,放下一個吊籃,讓西北王的隨從送上帖子,又過了一會兒,小陰魔本人才開城堡,將西北王迎入堡內。然後,城堡又緊緊地閉上了。
  二人入內,坐下敘茶,坐了一會兒,便送上酒席,二人入席,邊飲邊談。
  這小陰魔大約五旬左右,為陰山老魔之長子,一手陰風斷魂掌,功力也可追乃父,一掌發出,陰風著體,受者頓時如入冰水之中,全身寒戰不已,功力受製,大打折扣,如若連中數掌,輕者委頓不堪,無力再戰,重者中毒而亡。
  西北王道:“新正義王的事,不知道胡兄聽說沒有?”
  小陰魔道:“此事數日之間,便已傳遍江湖,小兄又哪會不知?不過,還是願聞其詳。”
  於是,西北王便將滴翠谷之事及三天前山堡被挑一事說下一遍。
  小陰魔道:“此事小兄一人也沒把握對付,今晚你且休息匕一夜,明早起身,咱們一起去找小閻王商議。”
  “小弟也派人去找過。但他卻好象在故意迴避。胡兄,小弟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
  “什麼事?”
  “當初胡兄來約小弟對付凌遲王,小弟只想到這西北容凌遲王不下,便參與了。如今這凌遲王好生了得,一出來便將血債算在小兄頭上。細細想來,當初能使我五人圍殺凌遲王,只怕還另有更厲害的主使之人。這能主使我等的人,小弟雖有猜測,但也不敢肯定。還望胡兄讓小弟做個明白人。”
  “這事 ”小陰魔才開始發音,只聽大廳外傳來一陣“嘿嘿”陰笑,小陰魔連忙站起,向著廳外拱手道:“陳兄駕到,小弟失迎,還望恕罪。”
  只見燭光一暗,二人面前已然多了一人。這人大約在六旬左右,一張青慘慘的臉上,雙目卻閃著二朵藍光。身上衣著,甚為華麗。正是小閻王到了。
  “胡兄馬兄,只顧高談闊論,竟忘了窗外有耳?”
  西北王道:“有陳兄在此,何人大膽,竟敢偷聽?”
  小閻王哂道:“小兄哪有馬兄那麼高明?此人最畏馬兄。
  馬兄一路行來陰山,此人只敢遠遠跟著,不敢近身。”
  西北王受了嘲笑,不敢發作,大驚道:“陳兄是說此人竟隨在老夫身後而來?”
  “正是。”
  西北王再暈愚魯,此時已知來人是誰:“凌遲王?”
  “正是!”小閻王道,隨即潛運內力,向著廳外發話道:“凌遲王兄一路跟來,何不進來同飲一杯?燈下把樽,勝似王侯,莫非竟不如黑野寒風引人入勝?”
  “哈哈哈哈!”遠處一陣朗笑,聽來約在三十丈外,哪知笑聲一落,大廳的包鐵重門竟然無聲自開。一個身材高挑的黑袍蒙面人已然慢慢踱了進來。正是正義王。
  西北王一跳而起,指著正義王道:“你 你 !”急怒之下,竟說不出話來。
  小閻王道:“馬兄坐下,別煞風景。”手一拍,一道重逾泰山的勁氣,落在西北王肩上,西北王頹然坐下。
  小閻王道:“在下與胡兄,極願與正義王兄飲一杯。正義王兄何不即請入席。”
  正義王道:“恭敬不如從命,請。”
  四人坐定,小閻王道:“正義王兄好高明的輕功。如非與王兄同路之人露了行藏,在下險些便不知正義王兄在後跟隨了。”
  “過獎,陳兄的輕功也甚為高明。”正義王客套一完,立即便轉入正題:“本王此來,為的是先師正義王的一樁舊案。
  還望三位還在下一個公道。”
  “老正義王的事,自有天青月明之日。”小閻王笑道,“但正義王兄既有膽來此查人,卻無膽碰一碰酒杯,豈不可笑?”
  正義王輕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小閻王擊桌大笑:“痛快!”
  正義王道:“還望陳兄也痛快一些,不必遮俺往事了。”
  小閻王笑意未竟,喝了一杯道:“來日方長,何必如此性急?老夫何等身份,又怎會遮掩往事?正義王,咱們不妨先盡酒興,然後再慢慢打上一架。”
  “好!”正義王道,“先盡酒興,再慢慢打上一架!”說完,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爾等五人,今夜只來了四人。”
  小閻王大驚道:“此話怎講?”
  “屋頂有人禪坐,何不請來一起同飲?”說罷,漫聲吟道:“燈下把樽,勝似王侯,莫非竟不如黑野寒風引人入勝?”
  這借用來的話剛一說完,只聽轟的一聲,屋頂破了一個洞,一個和尚從洞中直落下來,站大廳中。卻是五人同夥玉大師到了。
  “正義王好大的能耐!老夫龜息在上,已然兩個時辰。不想你一來就喝破了老夫!”
  玉和尚說完,瞇起的雙目陡然一睜道:“可是,正義王此時腹中的化功散已然化開藥力,正義王知道不知道?”
  小閻王哈哈大笑道:“玉大師好利害的目光!竟連小兄這無色無味的化功散也看出來了!”轉臉面向正義王道:“正義王,此藥雖不及令師當日享用之藥,卻也可稱為化功藥中的上品,調製極為不易。如非是新正義王兄,老夫還捨不得用呢。”
  正義王大驚,猛然起身,身子卻不禁上一踉,全身功力,竟被藥物化去。
  西北王大笑站起:“凌遲小狗!不想老夫也有慢慢消遣你的時候!”說完,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道:“老夫今日活剝了你,讓你也嘗嘗凌遲刀法的滋味。”
  小閻王道:“馬兄且先坐下。來日方長!”說完站起身來道:“正義王兄不妨入座,咱們飲盡興再打不遲。”
  正義王站在廳中,似在盡力提氣,忽然長嘆一聲道:“本王已中暗算,爾等不必多言,要殺便殺吧!”
  小閻王道:“正義王武功奇高,只可惜俗話說,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正義王一至滴翠谷,便露了四手神功,雖然威風凜凜,震驚天下,可不知別人聞聽之後,已在謀划算你之策。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正義王兄,你的師尊沒有教你這麼一招麼?”
  說完大笑,其餘三人也跟著哄堂大笑。
  正義王此時垂頭喪氣,失望至極地道:“本王不幸,盡遇宵小之輩,不能一展神功,為先師報仇,其是死不閉目!”
  小閻王笑道:“老正義王詭異陰險,尚且中了暗算,何況你這才出山的小狗!不過,今晚之事,尚有商量餘地。你只須將你師門隱祕說出,再將老正義王的藏寶說出,我擔保無人敢碰你一下。”
  正義王道:“爾等暗算先師,為的也就是這兩點麼?”
  “正是。”
  “追查藏寶,尚可理解為貪財之心。但各位為何定要追查先師的師門隱祕?是誰要你們追查的?”
  “這個你就不必問了。反正你只需說出老正義王的師門隱祕,便能饒你一死。”
  “各位追查先師的師門,究竟為了什麼?不妨明言。如是本王能應踐的事,本王將一力應承。”
  小閻王道:“閣下還有本事應承麼?”
  西北王曬道:“小狗死到臨頭,還要大言!”
  這一聲聲的小狗,只罵得正義王心中怒火升騰。怒火一起,激起真氣反應,目中頓時二道寒光一閃,怒視西北王!
  小閻王眼快,不禁大驚:“閣下並未中毒?!”
  正義王無意中失去偽裝,朗笑一聲,撮嘴一吐,一道水箭急朝西北王射去,西北王急掠三步,方才躲過。
  正義王道:“可惜了陳兄的化功散。各位盡興沒有?不妨此刻便打上一架!”
  原來,正義王喝下藥酒,一直便以內力將其逼住,卻假裝中了化功散毒,功力已失,為的是套出這幾人的口供,證實師門的一個猜測。如今偽裝一失,便想以武力治住四人,再行逼供。
  這時,小閻王等人已散形成包圍之勢。正義王道:“各位還是一齊上麼?”
  小閻王道:“老正義王隱藏師門,尚不將臉蒙住見人。閣下何不先取下蒙巾,讓我等一見廬山真面再打?”
  正義王道:“不見也罷。”說完,手中忽然便多了一把長劍,長劍平指小閻王,極其緩慢地向小閻王響部刺去。眾人本是合圍之勢,見其劍法有如兒戲,便盡皆按兵不動。
  小閻王長劍在手,卻是甚感為難。因為這劍緩緩刺來,全不受力道影響,可變招數甚多,令人根本無法判斷其如何變招。小閻王自重身份,不願後退,便將手中長劍往正義王的劍身擊去。目的是逼其變招,再謀反擊。
  哪知正義王的劍輕輕一抖,小閻王的劍便被彈開一尺左右。而正義王手中的長劍卻已如靈蛇一般搶進空門,一指便已抵在小閻王的咽喉之上。小閻王頓時便被長劍製住。
  其餘三人目瞪口呆,只因這兒戲般的一招,竟出現在這高手相爭的地方,而且兒戲般地便將一個稱雄中原的大魔頭製住。這時想上前相救,卻也遲了,只好按兵不動。
  “小閻王,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老夫一時大意,死了也不心服。”小閻王竟然鎮定如常。
  “如本王令你心服,你願說出是誰要查先師的師門麼?”
  小閻王想也不想便道,“如能令陳某心服,任何條件皆可答應。唯有這件事絕不能說。”
  “為什麼?說出這件事,難道比死還可怕麼?”
  “說出這事,老夫將死的慘不可言。”
  正義王此時已然明白,這天下能令這些武林霸主談虎色變的,只有玉鳳門了。加之先師死前,功力失之三分之一,更只有玉鳳門的三分散才有如此陰毒。這便證實了小公主追查地仙谷時所講的一切了。
  這時,大廳中忽然響起一個曼妙無比的女子聲音:“小閻王,你怎可信口開河?”
  小閻王一聽這個聲音,頓時臉色蒼白,眨眼工夫,額頭竟沁出了顆顆汗珠。其餘三人,卻已跪在地上。
  正義王一聽這個聲音,便知是誰。
  “公子不妨將劍撤了說話。”女聲又道。
  正義王道:“此事恕難從命。先師之死,這些人雖是受人指使,但先師身上的三十多處傷痕,卻是這些人親手所加。”
  “易地而想,我也會像你一樣。”這小公主說話竟極通人情。“但我以二條命換他一條,你還不撤劍麼?”
  正義王頓時明白徐亭和劉仕昭已被製住,不禁喚道:“三哥三哥可在?”
  遠處傳來徐亭的聲音:“主公不必以屬下性命為重,快將仇人一劍殺了!”
  正義王道:“在下撒劍,只望小公主先將他二人放回在下身邊。”
  另一個女聲喝道:“既知是小公主駕道,為何還不跪下?”
  正義王還未回答,小公主已經說道:“他身處強敵之中,哪敢大意?別難為他了。你們二人去吧。”後一句顯然是對徐亭二人說的。
  正義王聞言,身形一晃,已到門外,只見徐亭二人正在活動手腳,顯然剛被了解受製穴道。正義王向著山莊一角拱手為禮道:“謝小公主不殺屬下之恩。”
  另一個女聲喝道:“此時怎地還不跪下?”
  正義王道:“在下江湖散人,只敬師尊父母。”
  這女聲大怒道:“大膽!”
  那曼妙的女聲道:“玉奴回來。天下不敬皇室者甚多,何必與他一人為難?”
  玉奴道:“我就看不慣這小子的傲氣。”
  小公主道:“為人豈可無一點傲氣?公子,以後你不要再為難這五個人,可不可以?”
  正義王道:“事關師門大事,在下無法作主。”
  小公主道:“這五人受何人指使圍殺令先師,想必公子正經明白。公子為何主從不分?公子要找主使之人,我在江湖相候。”
  說完,又道:“玉奴,走吧。”
  正義王此時想,這小公主既已將梁子接過,今晚只怕不便再為難廳內四人。便道:“三哥七哥,我們走吧。”
  忽聽廳內傳來一聲沉喝:“且慢!” 為首小閻王,其餘三人,隨後出來,小陰魔手丁招,四周忽然亮起十數盞氣死風燈,照得這天井四處異常明亮。
  小閻王道:“正義王不使老夫心服便想走麼?”
  徐亭道:“我家主公已經饒了你一命,你還想糾纏,那可是自找苦吃了。”
  小閻王道:“追查老正義王師門之事,已經明白。但你我之間,卻仍然是水火之勢。再說,老夫一時大意,一招受製,也不心鵬。今夜一戰難免,來吧!”
  小閻王說著已經伸出了手中長劍。
  正義王道:“平時練千招萬招,只為臨戰一招。小閻王真的不明白那一招輸在何處麼?”
  小閻王大怒:“你想大言教訓老夫?出招!”
  正義王平舉長劍道:“本王仍以剛才那一招勝你,注意了!”
  說完,長劍平舉,緩緩刺向小閻王胸部。小閻王知道正義王這次必有神奇變招,立即施展師門絕技,運足十成功力,一招“撥霧看山”,已以極快的劍勢施出。這一招守中有攻,守攻一氣呵成,迅猛霸道之極。只因為這一格之勢,並不求將對方中宮直進之劍碰飛,只須格開一點,趁對方劍勢一滯,下一手便是自己的劍反客為主,中宮直進對方咽喉了。招式簡單,卻是萬分實用。
  哪知雙劍相交,小閻王的劍就再也不能自主,粘在正義王的劍上。而正義王卻又將小閻王的劍格偏數寸,長劍一滑一進,又停在了小閻王的咽喉之上。劍式仍如兒戲一般。
  小閻王頓時臉色蒼白如紙,道:“閣下為何不殺老夫?”
  正義王道:“陳兄可知這一招輸在何處?”
  “老夫不受教訓,你快將老夫一劍殺了吧!”
  “據本王所知,你除了霸道武林外,尚不為害普通百姓。
  如本王要你自斷一臂,為先師報仇,往事從此揭過,你服不服?”
  小閻王一聲不吭,回過長劍,在左臂上輕輕一拖,已將左臂齊根斬斷。
  陰魔三人在小閻王回劍時便已大呼不可,但從圈外搶進,已救不及,當下便忙叫堡丁護下,令山莊太醫治療。
  玉和尚道:“今晚之事,一發不可收拾了!”
  小陰魔道:“玉大師稍安勿躁。”說罷,走上前道:“正義王能將真氣隨意帶進劍招之中,已臻劍氣合一之境,實在高明,在下自思單打獨鬥不是閣下對手。老正義王當初豪氣乾雲,竟敢以一敵五。閣下不知能以一敵幾?”
  正義王笑道:“胡兄想幾人同上?”
  “在下等人,當初是五人同上,如今還是想五人同上。只是還有一人未到。這 ”
  “那不妨約定時間,本王會會你們五人。”
  小陰魔大喜:“好,一言為定!就約在三個月後的今天。
  地點嘛,不妨約在華山茅草坪。”
  正義王道:“在下準時赴約。不過,這還未露面的一人,不知閣下能否告知本王是誰?”
  “這個 只怕由我來說出,實有不便。總之,到時候在下一定將那人一起拖來華山應約便是。”
  正義王道:“既然如此,本王告辭!”
  三人出堡,徐亭問道:“掌門師弟,你準備如何對付這五個人?”
  正義王道:“這事甚為難辦。如從報仇雪恨這點來看,理當將這五人殺了,但這五人卻又是受玉鳳門指使。這江湖上受人指使而殺人者,比比皆是。又哪裡殺得完?何況小弟出山之時,師祖一再訓戒:要謹戒殺伐。小弟想,到時將這些人教訓一番,斬去耳朵或手指,也就可以了。”
  徐亭道:“哎,掌門師弟,你如此心慈,屬下一人倒沒什麼話說,只怕正義門弟子心中會感到不平。”
  “這就要靠徐二哥多加勸善了。師哥,那還未露面之人,你帥可有線索?”
  徐亭道:“這人使一對子母搜魂鞭。他在先師身上留下了三處傷痕。但江湖中沒有使這子母搜魂鞭的人,懷疑此人在京城大內之中。”
  正義王道:“小弟正想去京城找天台殺手報仇,正好查查。
  二位兄長先回滴翠谷,小弟一月左右就回來。”
  三人且走且說。行至陰山邊上,天已大亮。三人找到馬匹,便分道揚鑣,正義王直接去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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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女石榴裙

  崔長風東去京師找天台二殺手報仇,但心中卻十分矛盾 因為他明明知道二殺手帶人追殺崔門,不過是受了玉鳳門的指使,就像王邪魔追殺正義王一樣。但他從地仙谷出來,知道了師祖常懷遠和玉鳳門的郭鳳仙之間的玄妙關係,他又怎可將祖師給予他的一身內力用去找玉鳳門死纏爛打?這殺父大仇,又當怎麼去報?
  他一路悶悶不樂,打馬飛奔,二日後到了古長城下。他將馬系於隘口,步上長城。
  正義王登上一座峰火台,看見這蒼茫群山,莽莽荒原,不禁想起了自己極為奇特的這一段經歷以及自己迷離的身世。
  他想起過去,想起母親,不知她為何出走,如今又在何處?由此又想到亡父。他不禁吟道:
  少小長成心寂寞,
  父亡更成伶仃魂。
  莽原隔斷歸家路,
  遙對山風喚玉人。
  正義王崔長風這一句“玉人”本是指的劉小瑤,哪知這一吟罷,竟聽到一聲輕嘆從身後傳來。正是這一吟一嘆,竟吟嘆出一段極其慘烈的愛情悲劇。
  崔長風回頭一看,不遠處的城垛邊,站著一位少女,這少女秀髮披肩,撫著城垛,對著蒼茫群山說話,聲音曼妙無比:“這莽莽荒原,不知有多少傷心事,傷心人。這偌大一個天地,又哪會沒有傷心事,傷心人?但事情傷心,人卻不可太傷心。猶如這莽原,蒼海桑田,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面目全非的變遷,卻仍是一片蒼勁肅穆,令人心醉。”
  崔長風走下峰火台,走至這少女身後,行禮說道:“小公主說話禪機無窮,在下受益匪淺,在此謝過。”
  小公主回過身來,輕聲說:“公子聰慧過人,本不用我多言,不過見公子心魔滋生,不可滋長,才攪了公子的雅興,還望恕罪。”
  崔長風見她越說越動聽,不禁冷笑道:“小公主如此善良而文雅,當初為何卻派人殺了家父,並且追殺在下直至河口?
  小公主未免有些文過飾非吧?”
  小公主聽他聲音中飽含激憤,不忍地說:“公子休要氣急。
  我不遠千里追你而來,就是要告訴你一個大秘密。不過我先告訴你,我叫白茜珠,父母皆為平民。我家就只有曾祖母為純粹的朱姓血統。以後祖母及家母,皆許配與普通的武林人。
  請公子以後不要再以小公主相稱了,就以平民習俗稱一聲珠姑娘吧。”
  “不敢。你還是告訴我那個大秘密吧。”
  “請公子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玉鳳門指使人殺你父親這一點的?”
  “在下逃出太原時,先父親口告訴我的。”
  “他將你曾祖父羞辱我曾祖母的事講了?”
  “講了。”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你,他安排了詐死?”
  “詐死?”崔長風大驚,情不自禁地反問。
  “是的,他是假死。天台殺手帶著十數名大內高手將崔乙叔之殺死後,以為完了事,交了差。誰知家母前去查看,頓時看出崔乙叔臉上被砍傷之處,裂起了一角人皮。家母仔細一看,發現死者戴著人皮面具。家母悄悄找來太原的一個武林人辨認,證明是假的,嚴令那人不准聲張,便放他走了。”
  “哪……哪有此事?”崔長風驚得口吃起來。
  “此事千真萬確。”
  “那我父親哪裡去了?”
  “你們是父子,你不知道麼?怎麼反問起我來了?”
  “你們沒有繼續追查麼?”
  “沒有。原因很簡單,家母認為這等隔世恩怨,久查無益,只消將這假死當作真的報回玉鳳門,老祖宗不再糾纏不休,也算了一筆事情。”
  崔長風沉默了。隔了好久,他才說:“這事真是奇怪極了,我還得去找天台殺手查問一下。”
  白茜珠說:“你去吧。我有二件事想問公子,公子可願回答?”
  “珠姑娘請問。”
  “上次我在河口看見你時,雖然膽氣見識皆為人上之人,但武功平平,十個月不見,為何忽然精進如斯,堪稱天下第一人?”
  崔長風沉吟道:“在下偶獲奇緣,服食了一種靈藥,內力有所增長,但這武功嘛,還不如珠姑娘。”
  白茜珠淡淡一笑道:“河口見公子時,沒有蒙面習慣,這次怎麼忽然蒙起麵來了?”
  崔長風心中一驚,這出山後一直怕人間起的事,今日卻忽然有人間起,而且是天人一般的美姑娘問起。好在先想有託辭,便道:“小子年輕,執掌正義門,怕江湖朋友見笑,所以蒙面,故作老成。”
  白茜珠笑道:“公子恐怕有些言不由衷吧?不過你的師門向來詭異,不說亦罷。另外,老正義王被殺一事,玉鳳門遲早會還你師門一個公道,公子可以罷手不追了吧。”
  崔長風出山時,曾得師爺常寧叮囑,叫他追查殺老正義王的直接兇手,以剪除玉鳳門的惡勢力。但和玉鳳門人直接,照面時,便當適可而止。這時,他只好悻悻地說:“既然如此,在下罷手便是。”
  “多謝。”白茜珠說。
  “在下告辭。”崔長風說。
  崔長風走後,小公主停立長城,良久不語。雙目面對一片山川,山川上閃動的卻盡是那在河口鎮上頂撞她的那個英俊少年的身影。要是她知道此時那黑色蒙面下面,是一張布滿鱗斑的極醜之臉,或許她便不會毀去那如花容顏了。
  這一天,崔長風行至大同。本想進城一覽,但又想到自己這樣光天化日之下黑巾蒙面,連手也戴著黑手套,未免引入注目,不禁又騎馬繞路而行,他卻不知,這城裡的茶樓酒肆中,武林人物皆在談論著他這個新正義王。
  這日行至大泉山,看看天色已晚,便在路邊吃了一些乾糧。然後又上馬前行,一邊尋找住宿。不久,看見前面山坳上有一片模糊黑影,崔長風運足目力,看出是一座廟宇,便打馬向山坳上衝去。
  近前一看,果是一座廟宇,但甚為破爛,顯然久已無人香火。當下推門而入,一看果然無人住持,便將馬拴在迴廊的柱上,朝正殿走去。
  一進正殿,便見地上臥著一個黑衣人,身旁一個包裹,包裹旁放著一把單刀。這人一聽腳步聲,起身想抄單刀,但身子一斜,又倒在地上,顯然受傷極重。
  崔長風走上前,這人好面熟,仔細一看,極像是他父親生前好友千里獨行徐術廣。急忙蹲下身去,一邊扶他一邊問道:“你是千里獨行徐大叔麼?”
  哪知這一問,心中又猛地記起徐忠死時那似乎是問人的喊聲:“你是千 ”他忽然明白,自己聽成“李世遷 ”
  而徐忠當時喊的便是這人,可惜未曾說完,便已死了,當下將真氣布滿全身,望著黑衣人。
  這人似乎病得厲害,吃力地說:“閣下是誰?怎麼認得在下?”
  崔長風想了想道:“在下崔長風。”
  徐術廣忽然睜大了眼睛,伸手來抓崔長風的手。崔長風心念一轉,讓他抓住。他抓住崔長風的手後說:“你是崔公子?
  你怎麼蒙著黑巾?哦,你是怕人追殺?哎,老夫到處尋你,如今尋著了,但我已離死不遠了,要是早兩個月尋到你,就好了。”
  崔長風笑道:“要是早兩個月尋著我,將我殺了,你便可換來解藥,是麼?”
  他已看出這徐術廣中的是慢性毒藥,此刻藥力已入臟腑。
  如再得不到解藥,當真是離死不遠了。
  徐術廣這次眼睛睜得更大了,並且很久說不出話來。這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你要殺我,其餘的都不甚知道。”
  徐術廣嘆了口氣道:“我已離死不遠了,我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你吧。我只盼……只盼死後,公子不記前仇,將我埋葬。哎,就埋葬在這山門外邊吧!”
  “好,我答應你,你說吧。”
  “殺你父親的兩人是誰?你弄清沒有?”
  “是天台殺手。”
  “是,就是這天台殺手。你父親被殺那一天,我正好前去打找他喝酒,卻見整個崔府大門緊閉,我喊不開,便大白天越牆進去,裡面還是一個人也沒有,我心中納悶,一個人去了酒樓。哪知下午就聽說你父親在舟山的一個山谷裡被殺了。
  我連夜趕去時,只見七具屍體散倒在山谷中,連官府都還沒有來查看。”
  崔長風反問:“真是七具屍體?”
  “是呀!其餘六具是崔門弟子的屍體。我親眼看見的,那仲火等人還是我認識的!”
  崔長風這時頭腦中急速聯想,更加相信其中有詐。當初父親談了要遣散仲火、鍾祥等師兄逃走的,他們的屍體又怎會和父親的屍體出現在一起?莫非他們沒有逃走?莫非他們半途又折回家去與父親同生共死了?但這是可能的麼?三師哥李成死前喊了一聲“武功山”,崔長風後來思索,以為仲火等人去了武功山,還準備以後去武功山一帶尋找哩!
  “徐大叔,你看清了沒有?”
  “看清了的。”徐術廣說。但他忽然又補充說:“我當時正想下去細看,同時將那些屍體埋葬了,卻忽然感到腰間一麻,已經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了。然後,一個異常美麗的中年婦人從我的身後轉到我前邊來。”
  “中年婦人?”崔長風情不自禁地問。
  “是的。這婦人看樣子約有三十歲多的樣子,穿一身明教女兵的老服色。面部的表情極為風騷。她好高的功力啊。她到我身後,點了我的穴道我才知道,這婦女蕩然一笑,過來捏開我的嘴,彈進一顆藥丸,內力一催就落下肚去了。我明白著了她的道兒,我心中一急,便問:‘你是何人?’”
  “那中年婦女道:‘我是何人你別管,你吞下了我的獨門毒藥,我問什麼,你便老實回答什麼,否則叫你全身化為濃血。’”
  “我當時,心中害怕,只聽她問:‘這崔家劍的都死完了嗎?’”
  “我當時大著膽子道:‘都死在這裡了。’”
  “她忽然大怒,‘啪’地打了我一個耳光,罵道,‘那你剛才數完死屍笑什麼?’”
  “我知道這一切都被她瞧去了,只好說:‘跑了一個僕人,一個弟子。’”
  “她忽然一笑道:‘這崔家的少年公子怎麼不在裡面呢?’”
  “說完,她笑著在我身上捏了二下,立時我只痛得全身發抖。這分筋錯骨手,不是人人都能夠忍受的酷刑。我熬了一會兒熬不過去了,便只好實說你已逃走了。她解了我的分筋錯骨刑,對我說:‘你去給我追捕這崔家劍門的公子,逮到之後,送到關外來玉女門找我。我再給你解藥。’我這時才知她是玉女門的人。便問到何處去找她。她只說捉到你後到居庸關外去等,自然會見著她。”
  崔長風道:“那玉女門的中年婦女,可是名叫玉女劍仙的芳丹甜?”
  “我想正是那人。只是我來中原沒有見過芳丹甜,也說不准究竟是不是她本人。”
  崔長風聽罷,望著他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從身上摸出闢毒珠。這闢毒珠自他出道以來還未用過一次,不想首次使用,卻先救了一個要殺自己的人。
  他將徐術廣扶起,對他道:“徐大叔受人所迫,小姪也不怪你。小姪有闢毒珠一顆,先為你把毒解了吧。解毒時,你先用舌頭轉引天水,小姪將闢毒珠放在你口中,等聞到沁香氣味時,將天水吞入腹中,其毒自解。”
  徐術廣聽後,半信半疑地依言而行。果然,不一會兒便覺得腹中的陣陣隱痛已經逐漸消失,一運真氣,雖然還弱,便已通暢。當下吐出闢毒珠,還與崔長風,翻身跪在地下,道:“公子以德報怨,此種胸襟,比救命之恩更令人心服。徐某殺了你家老僕,徐術廣從此便叫徐忠,願終身與公子為僕。”
  崔長風道:“為僕一事,長風愧不敢當。不過,到居庸關去找那玉女門的中年婦女,還望徐大叔能引路前去。”
  徐術廣道:“公子快不要去了。”
  “為什麼?”
  “此女子武功之高,連我徐某也不及十之一二,公子去不是白送死麼?”
  崔長風道:“別怕,小姪武功已今非昔比了。”說完,對著三丈外的一個大石缸揚手連揮四次,只聽一陣碎響,那大石缸便裂為四塊,整齊均勻,竟如寶刃所開。
  徐術廣大驚失色,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這少林派的大開山掌,公子從何處學來?”
  崔長風一笑道:“大叔剛才所言之事,小姪還想問問。”
  “請問。”
  “這玉女門孰正孰邪?”
  “令尊沒有對你講過麼?”
  “沒有。”
  “這玉女門,時本朝開國之初,由白蓮教教主韓林兒的一個名叫玉妃的妃創立的,目的是為了殺朱元璋為韓林兒報仇。
  但朱元璋身邊道佛二教及武林高手很多,玉妃沒有殺到朱元璋。後來不知怎麼,一下子退到關外,從此不進中原。據說當初白蓮教 明教有兩個女兵組織,一個是這玉女門,另一個就是天魔女的天聖軍。老天魔女終身未嫁,收了一個義女作傳人。”徐術廣說至這裡,忽然詭詐一笑:“公子可知道這老天魔女的義女是誰?”
  “是誰?”崔長風似有所感,一下子緊張起來。
  “便是公子的生身母親。”
  崔長風大吃一驚,跳了起來,大喝道:“你說什麼?”
  “公子不信在下的話麼?”
  崔長風頹然坐下道:“徐大叔,你知道些什麼,都說了吧。小姪感激不盡。”
  “公子不用如此。在下也是感公子之德。在下說了,這天聖軍最早是明教女徒眾的旁支派系,後來太祖皇帝打了天下,不容明教,天聖軍剩下的人便退到關外隱起來,不問江湖之事。你母親接掌天聖軍後,同樣如此。只是近十年中,江湖上再也沒有聽到老天魔女和你母親的消息。反而聽說玉女門幹起勾引男色的事來了。”
  “強迫你服毒的婦女……是不是我母親?”崔長風忍不住了,終於說出自己想問但卻一直不敢問的事。
  “不是!”。徐術廣說得極為堅決。“你母親我認識,說起來還是我徐家的遠親呢。不然我與你崔家的淵源怎麼那樣深?”
  崔長風長長出了口氣,放下心來,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母親……為何不要我?”
  “誰說她不要你?你父親將她氣走時,她還抱著你一起跑的。後來你父親將你追回,那時你才一歲半。”
  崔長風頓時明白了好些事情。那七命金丹肯定也是母親不知什麼時候給自己服的,當然是天魔女給她服用,她又悄悄給了自己。只是他自己那時還小,還不知是怎樣服下去的。
  他問:“徐大叔可知我母親是怎樣被父親氣走的?”
  “此事在下就不知道了。這夫妻間的事,你父親從來不談起,我也不便問。公子,在下很累了,明天再談吧。”
  這一夜,崔長風一夜未曾合眼,翻來覆去地想著這些事。
  凌晨才嘆了口氣,起身打坐了一會兒。等徐術廣醒來後,便動身了。
  “徐大叔,你身子還弱,你騎馬吧。”
  “這 我徐某自願與你為僕,哪能騎馬?”
  “徐大叔不要再提為僕之事了。你一時激動,過後好生後悔,小姪還看不出來麼?請上馬吧。”
  徐述廣哈哈一笑道:“賢姪好聰明。”說完,果然毫不客氣地跳上馬背。問道:“賢姪到何處去?”
  崔長風道:“去京城。”
  “去京城幹什麼?”問後,立即醒悟:“賢姪想去找天台殺手?”
  “是的。”崔長風道。
  徐術廣跳下馬背道:“那賢姪一個人去吧。老叔在居庸關附近等你。”
  “老叔何不一路同行?”
  “那大內高手惹得麼?賢姪,別以為你學了一手大開山掌,便可橫行天下了。快快打消這念頭吧。老叔引你去找你母親,說不定運氣好碰上天魔女,還能學到幾手武功哩!”
  崔長風想了想道:“那這樣吧。小姪先去京師報仇,大叔先幫忙找我母親。十天后我們在居庸關見面如何?”
  徐術廣此時只覺得萬分奇怪;不明白崔長風為何定要去虎口拔牙。二人分手後,他騎在馬背上望著崔長風的背影出神,快要看不見時,忽然又揚鞭策馬追了上去。
  “老叔怎麼又追來了?”崔長風問。
  “老叔的武功,只夠在山道上跑跑,大內是不敢去的。不過,老叔蒙你救了一命,這次跟去作個收屍人吧。這樣,你老叔後半輩子也好心安。”
  崔長風笑道:“大叔高見,那就一起去吧。前面鎮上,小姪再買一匹馬就是了。”
  於是,二人便直奔京城而去。
  正義王與徐術廣這一路騎馬趕去,不日來到了小五台山附近。只見山勢雄偉,異常壯觀,二人不禁駐足留連見景,一時竟忘了趕路。
  突然,正義王道:“有人打鬥過來了,老叔,你牽馬退遠點,我看看是什麼人?”
  說罷,便在一塊大山石後面躲藏起來。徐術廣自然不願多事,便牽馬走開了。
  不時,只見兩個人且打且走,來到了小五台山下。當先一人,身穿便袍,但便袍下卻露出錦衣衛的華服。正義王一見這人,心中怒火陡起,只見這人右手提一根長鞭,黃澄澄的。另一隻手卻提著一根短鞭,約有尺餘長,也是黃澄澄的。
  這子母搜魂鞭一現,正義王頓時就想起了恩師之仇。再看後面,追這使鞭人的,卻是那個矮小個子的蒙面老人。這人正義王見過二面,卻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追這使鞭人。
  這時,那使鞭人已經來到山下,那蒙面老頭在後面道:“別跑了,真要逮你,豈能容你跑這麼久?”說罷,忽然身形加快,只見一個起落,就趕到那使鞭人的後面,身子一縱,便已攔在使鞭人身前。
  蒙面老頭道:“侯雷,你與老夫站住。”
  正義王一聽這人叫侯雷,猛然想起,他就是地仙谷后山那淺山洞內怪老人的兒子,不禁更加留上了神。
  侯雷道:“你一路將在下戲弄,明明能十數招殺了在下,卻又不乾脆殺了,究竟是何原因?”
  蒙面老人道:“那一帶人煙太密,老夫不願別人聽到我二人的說話,所以逼你到這裡來。老夫無意殺你,你放心。”
  “你要與我講什麼,怕人聽見?”
  “老夫要與你講一筆大生意,侯雷,你說老夫十數招能殺了你,其實,老夫真要殺你,最多不超過三招。”
  侯雷大驚:“你……你究竟是誰?”
  “老夫對你講了,目前老夫叫天涯風塵客,至於以後嘛,卻叫武林霸主。”
  侯雷這一聽吃驚更甚:“武林霸主!閣下想當武林霸主?”
  風塵客道:“老夫的武功,還不配當武林霸主麼?你且先過來擊老夫一掌試試。”
  “這麼說來,閣下是想征服在下,使我為你賣命了?”
  “正是。但你若不服老夫征服,老夫只好將你殺了,讓你當不成錦衣衛千戶。老夫還要將你全家殺了,讓你侯家斷子絕孫。”
  侯雷想了想道:“看來我也只有這條路好走了。”
  侯雷將母鞭持在腰間,將子鞭藏有身上,走上前去道:“我這一掌擊在哪裡?”
  風塵客道:“擊在任何地方都行。”
  “我若擊你羶中,豈不震斷了你的心脈?”
  “你若能震斷老夫心脈,老夫還有什麼資格稱霸武林?”
  侯雷道:“好。”走上前去,站在那風塵客前面二尺之處,又道:“閣下有恃無恐,必然內功精湛。閣下不會趁機反震在下麼?”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命的。老夫不過是要收服你罷了。”
  侯雷深吸一口長氣,猛地擊出一掌,結結實實拍在風塵客的心口正中。只聽“撲”地一聲啞響,那開山破牆的掌力,打在風塵客胸口,卻連風塵客的身子也未推動一下,而侯雷自己,卻也並未受任何反震之力。侯雷摸了摸頭道:“這……
  這是怎麼回事?”
  風塵客道,“站穩,老夫要將你震開了!”說罷,雙手背過身後,胸部一挺,侯雷那一百四五十斤的身子,頓時便飛起一丈多高,直向二丈開外落去。侯雷落下地剛剛站穩,莫名其妙的望著風塵客時,風塵客卻已將背在身後的雙手伸出來,向著侯雷一招,道:“過來!”侯雷那一百四五十斤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地飛向了風塵客。落在風塵客身前三尺之外。
  風塵客嘆了口氣道:“侯雷,你服不服?”
  侯雷想了想道:“服了。”
  風塵客又嘆了一口氣道,“你有什麼本領?竟能混到錦衣衛千戶這個官職?老夫對你倒有些失望了!”
  侯雷道:“在下……”
  風塵客喝道:“放肆!怎麼還在老夫面前自稱在下?”
  侯雷一驚,同時感到膝彎一麻,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於是,侯雷道:“屬下見過霸主!”
  “起來吧。”
  “是。屬下自從祖父失蹤後,家傳的五陽神爪功法失傳,父母親也只是粗通,屬下全靠一套鞭法精妙無比,彌補內力不足。”
  “你祖父六十年前橫行江湖,號稱五陽神魔,一雙神爪之下,不知抓死了多少個武林英雄!他如今在哪裡,你家可有一點線索?”
  “沒有,一點線索也沒有。”
  風塵客聽侯雷這麼說,似乎很失望,他出了一下神,道:“你那御前侍衛和大內侍衛一班人,在老夫這武林霸業中起不了什麼作用。老夫這裡有一顆藥,你先服了,以示死心踏地為老夫賣力,老夫告訴你你祖父被囚之處。你去將你祖父設法勸出來。如勸不出來,不妨用迷藥迷了,背他出來。老夫特聘你祖父為老夫這霸業中的總護法。事成之後,你侯家與老夫共享武林霸業。老夫對你,另外還有封賞。”
  侯雷望著風塵客掌心那藥丸道:“這藥……”
  “這是腐骨丸。但老夫每年年底,都會給你解藥。只要你忠實於老夫,老夫又哪能讓你真的筋骨腐爛?”
  侯雷咬了咬牙,一狠心,伸手抓過藥丸,準備吞入肚中。
  忽然,一個聲音喝道:“且慢!”隨著聲音,從一塊大石後面走出一個蒙面人。
  風塵客一見這蒙面人,便道:“正義王!”
  正義王走過來道:“侯雷,你看這是什麼?”說罷,手一翻,正義王手掌上貼著一塊金製的小手掌。
  侯雷大驚:“正義王,這金手掌怎麼會在你手中?”
  “這是你祖父托我帶給你的!他還讓你不要幹什麼錦衣衛千戶了,快回山東老家去自立門戶!”
  侯雷道:“這個……”
  正義王轉身道:“老前輩,你究竟是誰?”
  “老夫天涯風塵客。”
  “老前輩,你剛才與侯雷的說話,晚輩都聽到了。你自已說了,你眼下叫天涯風塵客,以後叫武林霸主。請問,你究竟是誰?”
  那風塵客沉默了一下道:“以後有一天,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但如今,時機還不成熟。正義王,你既然知道了老夫的圖謀,老夫也不瞞你了。老夫也不以風陵渡救你一命而圖你報答,我只告訴你一點,老夫不管做什麼,都對你沒有危害,相反,老夫的圖謀對你反倒大有好處,今日就言盡於此。告辭!”
  說罷,身形一晃,轉過山角,倏忽不見。
  正義王本想去追他,但又覺得抬不動腳。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人充滿神秘,似乎他本身就是一個大陰謀。當初他在風陵渡使出崔家劍的不傳之秘救了自己,後來在正義門的開光慶典上,他最後離谷,離谷時將那蒼老的偽裝聲音一變,發出真正的本聲,轟然大笑離谷而去。那聲音,極像他的父親崔乙叔的聲音。可是,這個矮小的蒙面老人,身材比他父親要矮整整大半個頭,也沒有他父親那麼魁梧。他不可能是他父親崔乙叔。
  突然,正義王崔長風全身一震,差點喊了出來:縮骨法!
  這老人會不會用縮骨法變小了身形?
  這時,只聽侯雷在喊他:“正義王!”
  正義王轉過身,望著他道:“什麼?”
  “你是江湖聞名的新正義王?”
  “正是。”
  “我家的金掌令怎麼會在你手裡?你在何處見到了我祖父?請你告訴我。”
  正義王道:“這一切你都不必問,我也不會告訴你,我已將你祖父要告訴你的話,轉告了你,我就算辦完了答應替他辦的事了。侯雷,我問你一件事,你可願意回答。”
  “正義王請問。”
  “你當日可是參與了圍攻我的師尊老正義王?”
  侯雷大驚,連退二步,道:“你怎麼知道?”話音一落,他又嘆了一口氣道:“當日有人不許我等毀屍滅跡,我就知道事情遲卓會敗露。正義王,當是我是參與了的,但我乃受人支使。這主使之人,恐怕你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夠對抗。”
  “本王知道,這事是玉鳳門主使的。那裡面的恩怨,師門自然會料理。你自己的債,總得由你自己還吧?”
  “是。請正義王劃下道來,在下不敢賴帳。”
  正義王反倒猶豫起來,這時,徐術廣牽馬走了過來,等在一邊。
  侯雷道:“正義門開光慶典上之事,在下已經聽說。在下武功不是你的對手,你為家祖父傳訓,我又欠了你的人情,你使我免服了腐骨丸,我又欠了你的人情,殺正義王,虧理的也是在下,總之,在下不敢與你動手,正義王請隨意處置吧。”
  正義王道:“你自斷一指吧!”
  侯雷二話不說,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只一斬,就將左手食指斬落地上。
  正義王跳上馬去,在馬身上拍了一掌,那馬就衝了出去。
  徐術廣並不認識侯雷,只望瞭望侯雷,也隨後跟去。
  在路上,崔長風問:“徐大叔,我想問你件事情。”
  “什麼事?”
  “當日我父親的屍體,你可是親眼所見?”
  “是親眼所見。你怎麼又問這個”
  “那真是我父親的屍體?”
  “是呀!那屍體擺在山谷中,滿臉驚嚇,大張著嘴,那樣子與你父親一模一樣,再無半點虛假。你怎麼又又問起這事?”
  “沒什麼,走吧。”崔長風說。他記起徐術廣在坑邊觀看時中了玉女劍仙芳丹甜的點穴,他自然就沒有機會細看。他倒是寧肯相信白茜珠說的那個消息。
  不久,二人到了小五台山附近的長城腳下。
  這是內長城,與大同北邊的長城一樣雄偉。崔長風忽然側耳傾聽,然後,說:“老叔,又有人呼嘯著打過來了。快將馬放了,我們到烽火臺上去悄悄看一看。這江湖上,哪來那麼多身手絕高的人?”
  說罷,二人下馬。崔長風在馬背上一拍,二馬便自己沿來路竄了出去。然後,崔長風帶著徐術廣,掠上長城烽火台,在烽火臺上隱下來。
  這時,那嘯聲開始隱約現出,連徐術廣也能聽到了。徐術廣一聽到這嘯聲,背上就無端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感到心中泛起一種恐怖之感。
  崔長風問:“老叔,你會龜息之法嗎?”
  “不會。我這點內力,不夠內息之用。”
  “那我暫時點了你的昏穴如何?這二人武功好高,只怕他一上長城,,就能聽到你的呼吸之聲。”
  “好吧。”徐術廣也覺得自己心中一恐怖,便氣粗起來,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崔長風就輕輕點了徐術廣的昏穴。
  不多時,只見兩個人且打且走,往這邊打來。其中一個女人,正是在風陵渡騙自己,要將自己帶出關外的那個中年女人。後面一人,卻是一個身穿皮衣,頭戴皮帽的紅面老者。
  這人就以一雙肉掌和玉女劍仙芳丹甜搏鬥。
  二人來到長城腳下,那紅面老者道:“夫人,你為什麼瞧不起我火靈神?”那紅面老者說話時,語音甚為生澀,一聽就知不是漢人。
  只聽那玉女劍仙道:“我受不了你那滿身的臭氣和腥氣,你與我滾得遠遠的去!”
  火靈神道:“夫人謙老夫身上有臭氣,老夫找個地方扎扎實實燙一遍,洗掉一層皮也不妨事。”
  “你那皮衣皮帽本身就腥臭無比!”
  “老夫丟了,弄一套漢袍來穿上如何?”
  “嘿嘿,我要先伸量一下你究竟有多少武功,我要你跪倒在老娘腳下,伸舌頭來舔老娘的腳背。”
  火靈神大咧咧地說:“那有什麼了不起?老夫愛就愛的是舔女人的腳背!”
  “火靈神,你將兵器亮出來吧!”
  火靈神抬起雙手,十指屈動,道:“老夫的火靈指,打遍天下,比任何兵器都厲害。”說罷,伸指向著附近的一棵小樹一點,只聽“嗤”地一聲厲響,那指風竟將那棵小樹擊出一個洞來。這還不稀奇,使崔長風感到驚奇的是,那小洞的周圍,竟然猶如火燒一般,帶著焦黑的顏色,冒出一種輕煙般的氣體。
  玉女劍仙道:“火靈指果然名不虛傳。我聽說火靈指專破內家罡氣,卻從來沒有見到過。今日一見,果然不錯,倒也馬虎有資格得到我芳丹甜的青睞。我二人如若聯手,想來要幹一番事業也不是很難了,火靈神官,但你也不要自恃有那麼一手,就想輕看本掌門,你看好了!”
  玉女劍仙說罷,招手也向那小樹點去,只聽也是“嗤”地一聲輕響,那指力在小樹上擊出一個洞來。
  火靈神大驚道:“夫人竟也有如此強的內力?真使老夫吃驚不小!”
  玉女劍仙道:“本掌門讓你見識了本掌門的力功,再讓你見識一下本掌門的技功!”說罷,手中長劍一抖,身形展動,頓時就將火靈神裹在一片劍光之中。
  火靈神大叫:“夫人為何要來真格的?”說著連忙雙掌揮動,打出一片火靈掌力。
  玉女劍仙驚叫道:“好熱的火靈掌力!”說罷,人也退開五尺,但一支長劍仍然將火靈神裹在中間,著著進逼,確是要給火靈神來一個下馬威!
  火靈神大叫:“夫人,你的劍術好高!硬是不愧為劍仙的稱號!你嫁給火靈神做老婆吧!我夫妻二人可以獨霸武林了!”
  玉女劍仙笑道:“這主意很好!只是芳丹甜要的是征服高、手,而不是歸順高手。芳丹甜即便同意讓人來舔石榴裙,也要吊夠那人的胃口,擺足那人的架子。火靈神!你快拿出本領來!”
  玉女劍仙說著,身形急速地繞著火靈神轉動,一邊頻頻出招攻擊火靈神,只轉得火靈神頭昏眼花。這火靈神乃是南藏人,武功路數;全以力功為主,講到技功上的變化。卻是遠遠不如中原武功。
  只聽玉女劍仙一聲輕叱,趁著火靈神頭腦剛開始發暈,還未功定神時,忽然身子一躍,從火靈神頭頂五尺高處躍過。伸出三尺長劍一挑,便將火靈神的皮帽挑飛。但火靈神匆忙打出的一掌,那如火的掌風也將玉女劍仙炙得七暈八素,心中難過。
  玉女劍仙落下地來,滿臉緋紅,強忍著心中的燥熱,道:“火靈神, 你服了芳丹甜沒有?”
  火靈神拱手道:“服了!”
  “那你跪在地上爬過來,爬過來舔芳丹甜的腳尖,舔芳丹甜的石榴裙!”
  火靈神道:“好!”說罷,真的跪在地上,手肘觸地,掌心向天,爬行過去,抱著芳丹甜的腳,伸出舌頭去舔芳丹甜的腳尖。
  芳丹甜笑道:“好腥臭!這天下也只有老娘才願忍受!”說著,伸手在鼻前扇了幾扇。
  火靈神跪在地上道:“夫人,不要嫌火靈神,火靈神對你很有用的!”
  玉女劍仙道:“火靈神,你在這中原到處亂跑幹什麼?”
  火靈神這時一邊伸出舌頭去舔五女劍仙的腳尖,一邊伸手去摸玉女劍仙的石榴裙。他說:“老夫那助練火靈掌的火靈珠,被門下一個弟子偷走,逃到中原來了。老夫追到四川,那弟子已經被人殺了,那火靈珠,卻是被人搶走了。老夫遍天下找。一定要找回火靈珠。夫人,你知不知道老夫的火靈珠在哪裡?”
  玉女劍仙笑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笑什麼?”
  “我笑,是因為你舔得很恭敬,我好高興。”
  “哦!夫人,要是你讓老夫恭恭敬敬地舔那銷魂處,你會更高興。”說罷,就伸出手去,要解芳丹甜的石榴裙。
  突然,遠處的峰火臺上,傳出一個聲音道:“真令人作嘔!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欲行非禮!如此無恥之徒,讓老夫撞見,不能不教訓一下你這火靈神!”
  隨著聲音,只見一條身影從遠處那烽火臺上一掠而下,如閃電一般眨眼間便到了火靈神二人之前。
  崔長風已經認出,這人正是那個天涯風塵客。
  火靈神正要成其好事,如今無端被人打斷,不禁大怒,一躍而起,喝道:“什麼人,敢捋老夫虎鬚?”
  玉女劍仙一見風塵客,卻極為不自在地招呼道:“原來是前輩駕到!”
  風塵客唾了一口道:“你這風騷賤貨!”
  玉女劍仙怒道:“前輩哪來那麼大的火氣?前輩的醋瓶打翻了麼?”
  風塵客道:“老夫先料理了火靈神,再來教訓你這賤人!”
  玉女劍仙道:“風塵客,你放明白點,你如要動火靈神,本掌門今日便要與他聯手殺你,以絕後患。你佔了本掌門的便宜不說,莫非還要想本掌門乖乖地做你的稱霸工具不成?
  呸!休想!”
  芳丹甜說罷,鐺地一聲拔出長劍。
  那天涯風塵客這時也鐺地一聲拔出長劍,道:“好,老夫今日就先將你二人殺了,以免以後礙手礙腳!”說罷,長劍一揮,便向火靈神攻去。
  火靈神不受攻擊,已經早就想出手了,如今受到攻擊,頓時大怒,抬手一點,就射出一股火靈指指力。
  崔長風大驚,以為那風塵客大約要吃點虧了,正想下去幫忙,卻聽那風塵客大喝:“好!”迎著那火靈指力,抬起左手也點出一股指力。只聽一聲呼嘯,那風塵客的指力之強,猶如哨聲一般尖響。二股指力接實時,只聽“砰”地一聲,頓時便將火靈神的指力擊散。同時,那餘力還照樣直向火靈神打去,打在火靈神的肩外側,竟將火靈神的肩頭打出一個血槽。
  玉女劍仙雖然曾兩度與這風塵客交手,第二次交手失敗後,不得不讓這風塵客佔了一次便宜。還在讓風塵客佔便宜時,要風塵客答應為她辦一件事作為交換,但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風塵客的內力竟有如此之強。火靈神的火靈指非但擋不住他的指力,反而還遭殺傷。玉女劍仙當下連忙長劍一挽,擋住火靈神,喝道:“你這老淫棍!你來殺了我芳丹甜吧!”
  風塵客笑道:“嘿嘿!老夫一時還捨不得殺你哩!”
  玉女劍仙喝道:“火靈神,你先走!我來擋他一陣!”
  那火靈神見自己那所向披靡的火靈指,今日竟然不堪一擊,早已有了退意。聞言後連忙身子一彈,如閃電一般,拚命沿長城腳下向南方逃去。而玉女劍仙卻在與風塵客接了幾招後,忽然垂下長劍,滿臉充滿甜蜜的笑意道:“你是捨不得殺我的?是不是?”
  那風塵客以劍指著芳丹甜道:“未必見得!天下女人甚多,又何差你一個?”
  芳丹甜道:“但天下如我這般有味道的女人卻不多,是不是?”
  風塵客一下子垂下長劍,無力地道:“這也倒是。”
  芳丹甜沿著長城向北走去,邊走邊說:“既然如此,你為何還不跟來?莫非你也想像火靈神一般,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非禮之事?”說罷,已經加速掠去。
  風塵客嘆了一口氣,也隨後掠去。
  二人走遠了,崔長風方嘆了一口氣,拍開徐術廣的昏穴,道:“徐大叔,咱們走吧。”
  徐術廣道:“公子看見了些什麼?”
  崔長風道:“什麼也沒看見,我們走吧。”崔長風也覺得那個風塵客太過神秘,始終想不明白,所以乾脆便推託說什麼也沒看見。 “發出嘯聲那人呢?”
  “沒過來,沿長城腳下跑走了。”
  二人這一路騎馬趕去,不日便到了京師。在城外先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到了晚上,崔長風收拾停當,便去找徐術廣問路。
  “大叔去過大內沒有?”
  “去過二次。但都沒有撈到油水。”徐術廣道,“你是想讓我給你帶路?”
  “到了皇宮外面,你便可以回來等我。”
  “好吧。賢姪,你老叔我並不是沒有勸過你,你硬是不聽,我也沒法。”
  說完,二人飄身出屋+縱上屋頂,往大內掠去。
  不一會兒,二人來到一片高高的禁牆外面,徐術廣道:“裡面便是皇宮丁,從這裡進去,不完處便是文華殿,旁邊有牆隔開一座別院,便是大內高手們住的地方了,這禁牆太高,公子過去用不用飛抓?”
  崔長風道:“不必了,只是還要麻煩老叔,上牆指給小姪看看,以免進去以後又去找人逼問。”
  說罷,伸出一手托著徐術廣,徐術廣便跟著他一起縱起。
  徐術廣大驚未止,人已隨著崔長風站在了五丈高的禁牆上。此刻,他才有些相信這小子可能真有些門道。便伏在牆頭,將宮禁中的幾處戒備處及崔長風要找的地方,指給崔長風看。只見崔長風站在牆頭,竟不伏低。夜見吹著他的衣衫,衣角輕輕飄動,那高挑的身材,竟有如神人。
  崔長風道:“此處樹上僻靜安全,老叔不妨等等小姪,小姪進去,取了二賊首級便回,並不想多呆的。”
  徐術廣只沉眼前一花,便已不見了崔長風的人影。這徐術廣乃是獨行大盜,一身膽識,江湖中也是有數的。這好奇心一起,便想跟去。果然縱下牆頭,隱伏著躥了進去。躥至一處竹林時,只聽一陣風聲微響,眼前一化,已站定了一個黑衣蒙面人,正是崔長風。
  “老叔,這皇宮裡除了巡值隊外,怎地不見半個人影?連燈光也沒有什麼,小姪傳了一圈,也無所見。老叔進來了,便再給小姪一指如何?”
  徐術廣見他站在外邊,竟無一絲懼色。心中雖然慌亂,卻也為他的膽氣所折服,便點頭道:“好!”
  這一去果然輕車熟路,不一會兒便到了一座大殿外邊。徐術廣驚詫地自語道:“這一路怎不見巡查宮禁的人?”
  崔長風道,“小姪先時遇見三隊十二人,已盡皆點了穴道,藏於路旁。”
  徐術廣望了崔長風兩眼,隨後指著離大殿大遠處的一座小院,道:“那便是大內侍衛的住處了。”
  崔長風一閃,便已消失在別院內。徐術廣一咬牙,隨後跟去,但卻立即伏在一片假山後面。
  只見崔長風站在月光下的院壩中,似在沉思。不久,從一處樓房的窗內接連射出二人,黑衣短靠,一高一矮,正是天台二殺手。月光下,可以看出二人皆在四十多歲年紀,正是當力的時候。
  天台二殺手一看見正義王,高殺手就嘿嘿笑起來:“好呀!
  膽子倒不小,公然找到大內來了!”
  此時,從屋內又陸續走出數人,顯然是被驚醒出來的。
  崔長風道:“在下半夜到此,不耐一屋一室地搜尋你二人,所以呼喚出來,了卻那一筆舊債。因傳音沒有定向,驚擾了大內其他朋友,尚乞恕罪。”說罷,朝其餘的大內高手一拱手道:“在下此來,並不想驚動宮闌,只想找天台二兄弟了卻一筆江湖恩怨,完事便走,各位請多包函。”
  矮殺手道:“正義王,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你縱然劍術高明,今日也別想活著出去了。只是,大爺要先問你一句話:你與那崔長風究竟是何關係?”
  崔長風道:“本王是崔長風的師父。我先問你,當日你二兄弟得了五千兩銀子,去太原追殺崔乙叔,殺的究竟是真崔乙叔還是假崔乙叔?”
  矮殺手一聽,仰天大笑道:“自然殺的是真崔乙叔了,如若老夫兄弟殺錯了人,那五千兩銀子還能到手麼?”
  崔長風耐著性子問:“殺完之後,你們沒有去仔細查過死者的面容麼?”
  高殺手不耐道:“真是廢話,人已殺了,還看什麼?正義王,那日你以靜製動,大爺吃了你一點虧,今日大爺要找回場子。”說罷,走到離崔長風一丈左右,立定身子抬起手臂一圈,雙掌一翻,只見一股狂見呼嘯而起,向崔長風掃射而去。
  這天台二殺手形狀看似大意,但一經交手,總動真功夫。這也是經驗使然,不敢玩命。
  哪知這重逾千斤的劈空掌力掃去,崔長風卻動也不動,掌力近身,竟如泥牛入海,自行消失。高殺手不禁大駭。
  崔長風見這天台殺手殺人猶如兒戲,不禁怒道:“還有什麼看家本領?使出來吧!不過,你這為權閹賣命的狗賊,諒你也沒有什麼真本事!”
  高殺手此時已復鎮定,暗運小天星神功,前行三步,已近不過六尺,猛然又推出一掌。這一掌威勢更為嚇人,掌風之內竟響起一片霹靂之聲,連山巖受實,只怕也要成為粉末,此時只見崔長風單掌一立,高殺手這掌力便又消失不見了。
  正義王道:“你這小天星掌力不倫不類,顯然是偷來的!”
  說罷,只見正義王蒙巾目洞內的雙目陡然一亮,右掌一招,已運內力吸住高殺手,接著,左掌五指成爪狀虛空一抓,五道淡青色的光氣驟然射出,只聽 嚓一聲,高殺手已經委頓在地。眾人一看,只見高殺手的整個頭骨深陷下去,已經死去。
  台階上有人大呼:“五陽神抓!天呀,江湖又見五陽神抓,從此大亂也!”
  矮殺手見正義王一抓便取了他兄長的性命,知道這正義王一身神功,有恃無恐,實在是可怕已極。他大叫道:“這是千歲爺要抓的人!不可讓他跑了!”他這麼喊,當然是想要煽動其他的大內侍衛一起出手了。他一邊喊叫,一邊展動身形,騰空而起。他在空中已拔劍在手,一時,只見劍光暴長,滿天劍氣劍影,皆向崔長風攻去。
  此時矮殺手一聲喊叫“這是千歲爺要的人。”更證明這二人實在是投靠閹姦,無惡不作之人。崔長風再不猶豫,伸出右手,右手在眨眼間陡然暴長半尺,就向那滿天劍氣劍影中抓去。只聽“ ”地一聲脆響,滿天攻來的劍氣劍影一下子消失了。只見劍影消失處,矮殺手的長劍已被崔長風抓成二節。這矮殺手也甚了得,身形下落時,競又接連踢出六腿,最後力盡,背才著地,背一著地,藉力又再度彈起,竟然上拳下腿,一口氣又攻出一十二招。
  正義王叫道:“好!如非爾等是大惡之人,小爺倒真捨不得不殺你!”邊說邊閃動身形,輕靈絕妙地讓過了這一十二招,趁矮殺手十二招攻完,氣力已盡,吸氣換招的一瞬,左手猛然抓出,只見五束淡青色的光氣一閃,這矮殺手又已頭骨破裂,被五陽神爪生生抓碎。
  這些事全然發生在一瞬之間。矮殺手那聲“千歲爺要的人”本已使台階上數人衝下欲侍合圍,怎耐這二人一眨眼便已見分曉。眾人堪堪將崔長風圍在中間,矮殺手已見閻王。
  崔長風殺了天台二殺手,不禁望天行禮道:“爹爹,孩兒已經將天台殺手除去。請爹爹在天之靈安息吧。”他信了白茜珠的話,不知為何卻又要這樣祈天。
  轉過身來,對著合圍的眾大內高手道:“今日暫且寄下王振人頭。在下告辭。”說完,只見崔長風騰空一縱,人已騰起二丈多高,人在空中,大步跨行,直如天馬行空,竟從眾大,內高手的頭頂跨過,落在牆邊的一處假山上,手一伸,提起一人,越牆而去。
  只驚得眾大內侍衛目瞪口呆……。
  崔長風提著徐術廣,越過院牆,卻見大成殿外,正有二撥人在打鬥。仔細一看,竟是白茜珠和玉奴二人,被十數名大內高手分別圍在中間。崔長風這才知道,剛才在侍衛院內沒有更多高手增援,竟是被白茜珠牽制住了。崔長風知道此時不便拖延,時刻一長,高手更多,即使能勝,只怕也殺不勝殺了。當下拔出長劍,對徐術廣道:“你先回去備馬西行,在居庸關等我。”
  說罷,便向玉奴被圍處搶去。
  玉奴此時被四五名大內高手圍攻,正感吃力,忽見一人從這四五人身後掠來,喝道:“好不要臉!”繞著眾人迅如閃電地轉了一圈,這數人便各中一劍,負傷撤出戰團。
  圍攻白茜珠的七八人立即又分出三四人向纔來的黑衣人搶去,其中一人向天屈指一彈,一聲鴿哨沖天而起。
  白茜珠喝道:“退!”
  彈出鴿哨的人大喝道:“還想退麼?”
  白茜珠道:“姑娘要退,誰攔得住?”
  說完,身形忽然飄起,人已飛在空中,同時,從白茜珠的袖中飛出一把短劍,繞著眾大內高手的頭頂盤旋飛舞,眾人駭極大叫:“禦劍術!”
  一名大內高手道:“這姑娘是玉鳳門的人,大家小心了!”
  白茜珠此時已落腳在大成殿的龍嘴挑上,聲音曼妙地道:“姑娘此來,本想在祁鎮的臉上塗點胭脂便完事,不想搜了數宮都找不到他,反倒便宜他了。爾等還不識趣退下?”
  說完,收回短劍,三人一起越過大成殿頂隱沒而去。
  這時,數十名大內高手趕到,聽說是玉鳳門的人,站在下面眼睜睜地看著三人消失,卻不敢追趕。因為這玉鳳門發源於皇族,當年太祖晚年時賜有免死鐵券。
  三人越出城門,來到城外,立定身形。白茜珠道:“玉奴,還不謝公子?”
  崔長風道:“慚愧。今晚如非珠姑娘二人援手,小子殺天台二兄弟,只怕要多費好多周折了。”
  白茜珠淡淡一笑道:“今晚之事,夠祈鎮小兒好好嚇一跳了。公子懲惡便是揚善,可喜可賀。”
  “此事還得多謝珠姑娘哩。”說罷,作揖為禮。
  白茜珠還禮道:“公子欲去何處?”
  “在下欲去居庸關外辦點事情。”
  “那麼,只好分手了。一月之後,你隨不隨你祖師去天柱山?”
  “在下不知祖師要不要長風同行,不敢回答姑娘。”常懷遠要去天柱山約見鳳仙,這個事情常寧是對他講過的。
  “那麼 你去吧。”白茜珠道,忽然別開頭去,聲如蚊蟻地道:“如是有緣,總會相見。”
  只此一句,崔長風頓時知道,這珠姑娘對自己竟是大有好感,一時心中五味翻騰,知道再也不能多說下去,急忙告辭,轉身行去。行得幾步,復又站住,心中猶豫要不要告訴她自己已有內人?但轉念,又想這姑娘並未說明什麼,自己忽然提起已有婚配之事,不是不倫不類麼?便又匆匆離去。
  哪知白茜珠見他離去 站住思索 復又才離去,心中頓覺一陣溫情油然而生。她將崔長風站住沉思視為依戀不舍,自己便在感情上越陷越深。
  崔長風西行而去,天亮時在路上便遇見了徐術廣。徐術廣正牽著二匹馬等在路旁的官亭外面,一見崔長風過來,便上前跪地拜道:“老僕徐忠,見過主人。”
  “老叔為何忽然如此?”
  “徐某對公子心服口服,自認徐忠,再不猶豫。”
  “可你跟著我,遠不如千千里獨行那勾當自由自在,要受很多道義約束的,老叔三思。”
  “刀尖舔血的日子,徐某越過越寒心,還望公子不要遺棄了老叔才好。”
  “那麼你起來吧。”
  “公子答應了?”
  “答應了。”
  徐術廣翻身站起,歡天喜地地隨崔長風往居庸關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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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吸陰補陽、吸陽補陰

  崔長風和徐忠來到居庸關,等來等去,等了三天,不見玉女門有人前來。
  崔長風明白玉女劍仙芳丹甜到處遊蕩,他在小五台山的長城腳下就看見她勾引火靈神和天涯風塵客。只是他不便說出這一點。
  直到第三天,他不耐了,才問徐忠:“老叔,這玉女門的總壇究竟在何處?”
  “小人說不上來。恐怕這偌大一個江湖,也沒有幾個人說得出來。”
  “那你又怎麼知道那麼多事?”
  “你六歲那年,你母親來你家悄悄看過你一次。我知道的事情,便是那次聽她說的,以後這勾引公子的玉女門的事情,江湖中自有傳聞,只是公子不到那些地方去,傳不到你耳中罷了。”
  “我母親叫什麼名字,你可知道?”崔長風這些天來一直想問又沒有問,直到現在才問。
  “她在娘家的閨名叫水文韶。”
  “江湖上怎麼稱呼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知道的人不多。但知道的稱她為天魔劍聖。”
  忽然,二人眼前一花,出現了一個紅袍紅發紅面的怪人,二只眼睛閃閃發光,猶如虎目。
  徐忠驚叫:“巴山飛虎!”
  崔長風站起身子,一揖為禮道:“飛虎前輩別來安好!”
  “閣下是誰?怎認得我巴山飛虎?”
  “晚輩李忠。”
  “李忠?嗨,你這小子,蒙著臉幹什麼?”說著,身形一晃,便向崔長風的臉上抓來。哪知崔長風早有防備,只一抬手,便已拿住巴山飛虎的腕脈。巴山飛虎大驚,急忙反手擒拿,但連變了幾種擒拿手法,卻掙不脫。
  巴山飛虎僵在那裡,一動不動,竟不相信有人能一招便擒住了自己腕脈,並且連變了幾種手法都掙不脫。不禁問道:“閣下究竟是誰?”
  “晚輩李忠,前輩聽不出聲音麼?”
  “聲音倒聽出來了,但你將一張臉蒙得密不透風,卻是為何?”
  “晚輩自有理由,前輩又何必勉強晚輩?還望前輩以後也不要勉強晚輩才好。”
  “好。你拿穩了,老夫近八十年內力修為,還怕震你不脫麼?”說罷,運足內力,猛向崔長風攻去。哪知崔長風渾如不覺,連動也沒有動一下。巴山飛虎大驚。先變反手擒拿時,只用了四分內力,這一震卻是足足用了八分內力,卻連對方衣角都未震動一下,不禁又問:“閣下真是李忠?”
  “前輩為何不信?”
  “李忠哪來如此高的功力?”
  崔長風放開巴山飛虎,飄身退開道:“晚輩原不敢得罪前輩,只是晚輩確有苦衷,……還望前輩恕罪。”
  “你一去一年。找到崔長風沒有?”
  “找到了。”
  “在哪裡?”
  “晚輩將他點了穴道,藏在一個山洞裡。”
  巴山飛虎目中忽然露出狡黠的笑意:“好小子,你真替老夫找到他了。你帶老夫去找他吧。”
  “老前輩該說出是誰要找他了?”
  “你這小子忘恩負義!竟敢和我巴山飛虎講條件?哎,我那兩顆飛虎大還丸白費了。”
  “老前輩救命賜藥之恩,小子一刻不忘。但此事關係重大,還望前輩給小子一個明白。”
  “給你什麼明白?你是崔長風我就給你一個明白!”
  “晚輩正是崔長風。”
  “什麼?你一時李忠,一時崔長風?你與老夫捉什麼迷藏?”
  “老前輩其實早就知道李忠即崔長風,崔長風即李忠了。”
  “嗨,你這小子果然機智。”巴山飛虎笑起來,“那你可知老夫為何不從洞中將你帶走?”
  “天台殺於那時正在附近搜尋。”
  “天台殺手?老夫只要跑前一步,他們就別想追上。當時只因那附近另有一人在搜查,老夫不走,她亦不會走。”
  “誰?”
  “玉女劍仙!”巴山飛虎說時,忽然壓低了聲音,並且左顧右盼。
  徐忠道:“公子,可能就是老僕見到的那個中年美婦。”
  “老僕,千里獨行大盜成了你的老僕?你小子有多大能耐?”
  “飛虎大俠從什麼地方來?”徐忠問。
  “老夫從冀北大山中來。”
  “難怪你不知道我們公子最近幹的事了!公子大鬧皇宮,出入 ”徐忠的話被崔長風打斷了。崔長風道:“前輩現在可以告訴晚輩是誰找我了。”
  巴山飛虎看了崔長風一會兒終於道:“是天聖女找你。”
  “天聖女?”崔長風大驚。天聖女就是江湖上人稱的天魔女。
  “剛才老夫聽你們在議論天魔劍聖?”
  “前輩可認識天魔劍聖?”
  “嗨,你小子還未生出來,老夫便認識了!”說完,忽然以手摀嘴:“老夫怎地一時口快?”
  “晚輩都知道了。”崔長風道。
  “都知道什麼?”
  “她老人家是晚輩的母親。”
  “好,好。那你快隨老夫去吧。”
  “前輩可是引晚輩去見母親?”
  “她和天聖女住在一起,一去就都見著了。”
  於是三人便出居庸關,進入了冀北大山區。這日來到白河邊上,一時沒有渡船,加上天晚了,便尋了一家農戶,借宿一夜。
  這家農戶,男的是 個四十多歲的壯漢,女的也在四十左右,頭髮零亂,沾著柴草桿,臉色憔悴,衣裳也打了補丁。
  三人進門後,女的便迴避了。徐忠拿出銀兩,請男的弄些吃食來。壯漢便吩咐女人殺雞。過了一個多時辰,女的在後面叫男人,那壯漢便去端了一盆雞肉出來。徐忠久走江湖,習慣性地摸出一根銀針,在雞汁裡一試,沒有毒,三人便放心大膽地吃完。
  這家農戶只有一張大炕,炕上已睡了二個小兒女,徐忠與巴山飛虎便倚在炕上睡了。崔長風便在炕邊打坐。剛一運氣,便發覺有異。只覺頭腦微感眩暈。此時知道中了暗算,大約是中了迷藥什麼的。只因他功力太深,中了毒尚不知覺,待得運氣,才微有察覺。當下也不聲張,假裝頭一歪,倒在炕上,似被迷倒。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美婦掀開布簾進來,一看三人的樣子,便冷笑了一聲。這聲冷笑猶如一聲命令,立時從門外進來六七個姑娘,二人抬一個,便將三人抬出門外。
  門外已備好了馬匹。眾女子將三人橫放在馬鞍上,用繩索綁緊。然後,這一群女人便連夜出發了。
  大約行至五更時分,崔長風感到此時正行走在一座異常陡峭的山巖上,不時傳來姑娘的吆喝及小心之類的話。行至一個山坳時,眾人停息下來,只聽前頭一人吩咐道:“小紅,將這藥拿去讓他們再嗅一嗅,行了這一夜,藥力怕要過了。”
  只聽一個女聲答應著,一會便有腳步聲走過來。崔長風在中間,感到有人走過來了,抓住了自己的頭髮,把手伸進蒙巾,將一個小瓶伸到鼻前放了一下,便又走到後面去讓下一個人聞。
  崔長風此時已作預防,當然更迷不著他了。過了不久,這夥人又出發了。此時天已微微發亮。崔長風悄悄將眼睜開少許,偷看一下,頓時嚇了一大跳。只見下面竟是萬丈深淵,馬匹便在一條狹窄的山路上行走,而自己橫在馬上,頭部便在這萬丈深淵的上空凌空晃盪。不過一駭之後,卻又坦然,因為已有心理準備。
  再行一刻,馬匹越登越高。至天光大亮時,崔長風感到山風越刮越烈。不久有人歡呼到家了,馬匹也擠在一起,人與人的頭腳相互撞來撞去。有人過來,將他們搬下馬匹,抬著走了一陣。忽然,刺目的天光沒有了,似乎走進了一個洞內,一下子變得漆黑。不時,又有亮光刺激眼簾,卻不如天光那麼強烈。三人被放在地上,聽得一個威嚴的女聲道:“先將那黑衣筍面人的黑巾扯了,讓我看看。”
  崔長鳳不等她們吩咐,知道不能再裝下去,身子一彈,便已站起。
  只聽圍在四周的少女紛紛躲避。崔長風發現自己此刻站在一個大廳當中,正面一個石台上,有一張考究的虎皮交椅,上面坐有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美婦。正是那日在風陵渡要抓自己的那個女人 玉女劍仙芳丹甜。
  此刻她望著他未被迷藥迷倒,卻一點也不驚慌。
  “小子,原來你倒很會裝假啊,竟連我玉女劍仙也瞞過了。”
  “那麼這裡便是玉女門了?”崔長風道。
  “正是玉女門。讓你知道了又有何妨?”
  “請問劍仙,你將我三人迷倒,弄到這裡來,為的什麼?”
  “為的什麼,你立即就會知道。”說完,對身旁的一個玉女道:“叫他們都到這裡來。”
  崔長風靜觀其變,一點也不驚慌。本想用闢毒珠將二人的毒解了,但一算時辰,大約藥力也要過了。便沒有行動。崔長風道:“劍仙曾強餵地下這位大叔的毒藥,迫他前來殺害在下。請問劍仙,在下與你有何仇恨?”
  玉女劍仙並不回答,只是坐在椅上,又目緊緊地盯著崔長風身子,臉上現出陣陣潮紅,目中漸漸露出淫火。
  這時,洞外陸續進來二十多個姑娘,其中大多數目中露出甚為不安的神情。原在洞內的六七個玉女,顯然是玉女劍仙的親信,此刻望著這二十多個玉女竟像望著敵人一般。這二十多個玉女進洞後,齊齊跪在地下,道:“弟子參見掌門師父。”
  劍仙道:“免禮,你們起來好好聽著。”
  這些玉女起身後,就站在下首。這時洞中便成了這樣一個格局:上首玉女劍仙,左右各四名親信,下首是二十多個徒眾,中間是三個俘虜。洞中燭光明亮,卻充滿殺氣。
  玉女劍仙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崔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在下崔長風。”
  “你到這冀北大山來幹什麼?”
  崔長風反問道:“我來幹什麼,與你何干?”
  “你跟這巴山飛虎去見天魔女,對麼?”
  崔長風不回答,等她再問。
  “見天魔女是假,見天魔劍聖才是真,對麼?”
  崔長風此時見到她都知道了,便道:“是的。還望劍仙看在與天魔劍聖是同教的份上,不要難為她老人家的客人。”
  “客人?你是她的什麼人?”
  崔長風想了想道:“在下是她老人家的兒子。”
  劍仙陡然一陣狂笑,笑聲震得洞內轟轟作響。只震得那二十多個玉女掩耳不迭。其功力竟是非同小可。
  笑聲陡然一停,玉女劍仙對著那二十多個玉女道:“你們聽明白了沒有?這人叫崔長風,是天魔劍聖的兒子。兒子!兒子!你們聽清楚沒有?,你們口口聲聲歷祖規矩,處處與我抗衡。可這天魔劍聖掌門人自己便不守規矩,悄悄養著大小子。
  都這麼高,成人闖江湖了,這歷祖規定卻不准你們出山,不准婚配。成天叫你們練劍,還要日耕夜紡。這幾位姊妹,與男子接觸了一下,這水文韶便要以白蓮教 明教的家法制裁。如非蒼天有眼,叫她練功走火入魔,這幾個姊妹幾年前就成劍下亡魂了!”
  崔長風這時才明白,將自己俘來,為的是對付自己的母親。此時明白,卻已遲了。
  忽然,一團紅影一閃,巴山飛虎已經站起。他笑了笑道:“如非劍仙那笑聲,老夫此時還在昏迷不醒。”轉身對著那二十幾個玉女道:“各位白蓮教友,這劍聖婚配,是在入我明教以前,生這兒子,也是在入明教以前,被逼不過,才棄家投入明教。投入明教後,卻是遵操守節猶如聖女,不然,天聖女又怎會叫她做這天聖軍的掌門人?”
  玉女劍仙怒喝道:“老狗,你敢與我作對?”
  “在下不敢與劍仙作對。但此事牽涉天魔女的名聲,在下不得不提醒二句。”
  “你將天魔女扯出來嚇誰?”
  “水掌門是天魔女委派的,如水文韶入明教後行止不貞,不是天魔女也要蒙污麼?”
  “老狗,你以為你是天魔女的屬下,我便不敢動你麼?”
  “敢。玉女劍仙劍術大成,自是不會將白蓮教 明教放在眼中。”
  這時徐忠已醒了,從地下爬起來,一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玉女劍仙拔出一把長劍,對巴山飛虎道:“本掌門公正待你。老狗!將你的鼠爪亮出來!”
  巴山飛虎道:“崔公子,不想老夫害你斃命於此。”
  崔長風道:“前輩如覺此戰無可避免,便該澄心濾氣。”
  巴山飛虎道:“老夫的武功,比這八位玉女高明不了多少,比玉女劍仙更是望塵莫及,此時不戰是死,戰亦是一死。只是無端害了二位……。”
  “那麼不妨由晚輩來接這一仗。”
  “你 ?”
  崔長風道:“不戰是死,那就更該先戰後死!萬一天數昭明,晚輩僥倖勝得一招半式,豈不活了三條人命!”
  言畢,手中已多了一把長劍,道:“請劍仙賜教。”
  劍仙將劍極為隨便地持在手中,本來極為輕視地看著崔長風,此刻只感眼一花,對方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竟不知是從何處拔出來的。不禁大吃一驚。但看此子雙目只比平常人略為晶瑩一點,並無什麼突出之處。但心中已生戒備,暗提功力,步下石台,走進廳中。
  徐忠一拉巴山飛虎,退至下首,站在二十多個玉女中間。
  只見場中二人,隔著一丈左右,互相對視,卻並不出招。
  玉女劍仙側身平持長劍,指向敵人中宮,又腳微成弓步,左手二指平引劍訣,竟是正宗道家劍法的常用起手式。崔長風卻隨意站著,劍式也較鬆散,手肘微屈,掌心向下持劍,劍尖微垂,左手成掌,靠近劍把。此乃他崔家劍門的獨門起手式。
  忽聽嗤地一聲,玉女劍仙的劍突刺中宮。崔長風劍尖一翻,便已將其劍壓住。崔長風忽然大吃一驚,原來所運之沾字訣竟險些不能將劍仙的劍勢止住。這纔明白劍仙內力之強,早已超出自己的判斷。豈知劍仙內心吃驚更巨,劍身一出便被壓住,是她近幾年從未有過的事。而這幾年,她的劍法中早已不用那些繁複的劍式。只因她的內力和出劍速度,早已將極為簡單的劍式變為極為厲害的殺著,便以剛才那一招為例,其速度之快,一般的一流高手便連她出劍都看不清楚便已成亡魂,根本不用變招。此時劍仙的長劍被壓,右臂又完全暴露在崔長風的左掌之下,這纔明白這左掌靠在劍把旁並非花架,貨真價實是劍夾掌的後殺。幸而崔長風驚其內力,這一招一滯,劍仙的右臂才還在肩上,這一來,雙方輕敵之心一去,便各運內力,想將對方的劍震斷。誰知雙劍互鉸,只聞金鐵之聲大響,直鉸到第四轉時,崔長風已運用了一百一十年的功力,這才將玉女劍仙震退了三步,而自己也身子一踉,才又運氣穩住身形。
  玉女劍仙喝道:“閣下竟有如此功力,想必不是什麼崔長風了,閣下究竟是誰?”
  “在下崔長風,劍仙怎有他疑?”
  “崔長風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怎麼可能將本掌門這百年內力震退?豈非笑話?”
  崔長風反唇相譏道:“劍仙三四十歲,又哪來百年功力?”
  巴山飛虎此時驚喜交集。剛才聽徐忠講,還不相信,此時一看,此子的武功竟真能克制劍仙。不禁大喜道:“公子快將此女殺掉,為我明教除一心腹大患!你母親走火入魔,便是此女暗算所至。”
  崔長風聞言,目中精光陡然暴射。目中精光,竟好似射出了體外一般。劍仙太吃一驚,心想此子內力怕不在一百五十年至二百年之間?此時便已萌退意。腳步移動,好似在尋找攻擊之機,實際已在慢慢退後,欲謀一走。
  只聽一個玉女叫道:“椅下有暗道!”
  崔長風早已看出劍仙欲逃,此時聞言,左掌一揚,發出一記劈空掌力,將椅子震成粉碎,機關一毀,地道門便不易打開了。
  玉女劍仙此時怒極,但卻一言不發,異常鎮定。崔長風已思定要廢去此女,便將真氣逐漸提至極限。這一提足真氣,竟足足有一百八十年的功力。只見他全身泛出一蘢淡黃色的氣體,繞著他的身子上下翻騰,竟似山風吹動晨霧一般。
  運足了真氣,崔長風平平伸出右手,喝聲:“起!”
  只見長劍竟如活了一般,猛然躥起,竟快若閃電,嬌若騰龍,射向玉女劍仙。
  玉女劍仙大駭:“禦劍術!這世上真有禦劍術?”此時被迫展開劍式,先求自保。
  但這長劍刺削劈鉸,攻守之勢,竟比崔長風親手握劍還要厲害。只逼得玉女劍仙滿廳亂躲,步法亂後,一跤跌在地上,竟無暇站起,只好施展地躺功夫,滿地翻滾,再勉強支持得數十招,只聞一聲慘叫,使劍的右臂已被飛劍齊肩斬斷。
  長劍飛回崔長風手中。崔長風散功,那團淡黃色的氣體又吸回到他體內。
  這時,滿廳一片沉寂。眾人皆為這絕世神功震駭得說不出話來。只聽崔長風道:“今日饒你一死,快將身上的公子笑藥交出來。”
  玉女劍仙無奈,只好從身上摸出一個玉瓶,丟在地上。崔長風伸手一招,便將玉瓶吸在手中,問道:“你的徒眾身上可有此藥?”
  劍仙的親信徒眾聞言,不敢違逆,各自將身上的藥丸交出,但皆不多,多則二顆,少則一顆,皆是平時極力討好玉女劍仙,方能得到一顆。崔長風一併收入玉瓶,放進身上。
  巴山飛虎道:“崔公子勿存婦人之仁,快將此妖女殺了吧!”
  “此女右臂已斷,不成心腹之患了。”
  “公於此言差矣。此女左手尚在,兼之一身功力,數年後豈不攪得我白蓮教 明教不得安寧?”
  “那麼請前輩自處好了。”
  巴山飛虎搖搖頭道:“老夫自思仍然不是劍仙的對手,還得有勞公子下手除去。”
  崔長風目中露出不忍之色,還在猶豫。巴山飛虎道:“公子如定要饒他一命,請再斷左臂,以絕後患。”
  這時,忽聽劍仙道:“老賊!老娘撞岩自行了斷,可如你心願?”
  巴山飛虎道:“你便自行了斷了吧!”
  只見玉女劍仙屈身一彈,便向南面石壁撞去。巴山飛虎一見頓時大叫:“不好,中計也!”一道劈空掌力擊去,卻已遲了。只見玉女劍仙用左肩將山巖上撞出來一個洞來,玉女劍仙已落人那洞中之洞。良久才聽到一陣濺水之聲傳來,顯然下面是一個深潭或陰河之類的水道。玉女劍仙已順水逃循。
  眾人至洞口一看,只見洞壁如削,深不見底,竟無路下去。
  巴山飛虎跺腳道:“公子存婦人之仁,壞我明教大事也!”
  崔長風默然不語,已知自己處置失當,鑄下大錯。要知內功如此精深之女,斷其一臂,不過是令其不便而已。此女功力未失,頭腦尚在,大可練成別的神功,再危害江湖。
  “請前輩假以時日,晚輩再遇上時,定取此妖女的性命。”
  巴山飛虎喟然不語,還在長嘆。
  崔長風用劍指著則才受命去傳令的那個玉女道:“你是劍仙的心腹?”
  玉女嚇得發抖道:“不……不是。”
  眾玉女齊道:“她是!她是。”
  崔長風道:“快將劍仙居住的密室打開!”
  玉女無奈,走至一處壁前,在壁上一按。一道石門打開,現出一間密室。裡面一應女人物件十分充足而華麗。崔長風對巴山飛虎道:“在下欲尋此妖女的秘密,請前輩安頓玉女門。”
  巴山飛虎於是叫人將劍仙的八個心腹綁了,關起來任天魔女發落。那二十多個玉女歡天喜地,升火弄飯,嚷成一片,定要慶賀一番。
  崔長風一人踱進密室,到處搜尋。他從毒聖的教誨中知道這公子笑藥丸其實是滋陰壯陽的良藥,甚至可能對練氣也大有補益,不過無人得知而已。他想,如要用其練氣,不知此女有何獨特的搬運方法,才能免其氣機強行下竄?這獨特的純陽藥物所化之氣,又刻如何導引才不至走火入魔?
  找了很久,皆不見有任何書寫祕籍的東西,便失望地在一張桌前坐下,望著滿桌的女人飾品發怔。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尊菩薩像上。這是一尊小如拳頭的瓷像,身上卻有一些點和線相互串連,仔細一看,竟然盡皆點在穴道位罩上。那些線自然便是導引路線了。
  崔長風大喜,便湊近燭光,仔細觀看。不久又發現這線條有二種顏色,一為黑色,一為紅色。崔長風想,莫非這是男女不同的導引路線?想了一陣,又覺得不像。又看了好一陣,才發現黑線貫穿經脈,與好些門派的練氣功法也大同小異。奇在紅線,只在丹田以下串連,連接陰部諸穴及會陰周圍之穴。崔長風心中一動,似有所悟,但卻又搖搖頭,仍然不解。但心中已將諸線之貫連牢記心中。
  這時,諸女在廳中擺了三桌酒席,有玉女前來請他入座。
  崔長風便將瓷像用布包好,想想不妥,怕其顏色被擦掉。便在室內尋找,果然打到一個小木匣,正是裝此瓷像之匣。顯然,眾玉女將他們帶進時,玉女劍仙正在看瓷像,不及收藏。
  倒成全了崔長風。
  大敵已除,人們放心暢飲。到最後一盆湯萊上齊時,連下廚及運菜的玉女都上桌來,眾人又笑又嚷,輪著向崔長風敬酒,崔長風拘於禮節,盡皆啜了一口,不禁有些微醉。巴山飛虎道:“公子醉了,不妨進去在床上小睡片刻,飯後咱們已該動身了。”
  崔長風為遍眾人敬酒,便道:“也好。”進入密室,倒在床上假寐。
  開始假寐時,還聽得眾玉女的話聲笑聲,後來竟真的朦朧睡去。只覺這歡聲笑語越去越遠,最後竟一絲不聞。猛覺不對,起身一聽,果然山洞內一片沉寂,沒有一點聲音。再到門邊一看,只見滿地是人,這二十多個玉女及巴山飛虎和徐忠,盡皆倒在地上,再一看,竟然全都被迷藥迷倒。
  崔長風大驚,喝道:“玉女劍仙,小爺已經饒了你一條命,為何恩將仇報?與我出來!”
  連喊數聲,皆不見有人出來。正想到洞外去搜尋,忽然感到丹田中一熱,一股暖氣微微生起,正在詫異,那暖氣便已加強,其後越來越烈,竟如火燒。
  崔長風此時已明白被人暗算,誤服了公子笑藥丸,連忙走近內室,心想取出瓷像,照線運行來試上一試。
  哪知還未進室,那股越燒越烈熱氣已經開始下竄,一過關元穴,崔長風便頓覺陰挺異常堅硬。大腦轟地一響,便欲尋女人交配。但他還保持著一點最後的理性,知道這地下眾女,皆與自已不是婚配關係,如交配有違禮教,頓成豬狗不如之人。但另一方面,慾火越燒越烈,竟逐漸將這半點靈性燒沒。崔長風喉頭發出低吼,滿廳亂轉,將燭火也弄熄了,只剩洞外傳來的一絲微光。崔長風此時靈台一片昏熱,只想與女人交配,不禁大呼:“小瑤,你在哪裡?!”
  這時,忽然聽到一個女聲說:“公子,小瑤在這裡。”
  崔長風站住一看,只見倒成一堆的玉女中間,慢慢站起一個玉女。這玉女一站起,便將身上的衣裳全部脫光,露出一尊如玉之軀,亭亭立在那裡。
  崔長風大叫:“你不是小瑤!你不是小瑤!”。
  這個女人也不理踩,便將頭髮解散,披在雪白的肩上,雙手慢慢揉著自己的雙乳,款款地向崔長風走過來,抬起雪白的雙臂,抱住崔長風的脖子,用嘴推起蒙巾、便去親吻崔長風的嘴唇,只因隔得太近,此女竟沒有看見那長滿鱗斑的醜臉。
  如此一來,崔長風慾火燒至極限,只覺全身如欲破裂,不顧一切地在玉女的吻中褪去長袍,脫下內褲,將玉女掀翻在地……,也沒有半點溫存。
  崔長風只覺得此時全身舒泰已極,忽然感到一股氣流從陰穴中急劇流失,心中一急,靈台頓明,便抓住玉女肩頭,喝道:“不准運氣吸陽!”只一捏,便捏得玉女殺豬似地尖叫起來,再也不敢運氣吸陽。
  玉女停止吸陽,崔長風頓時感到自己的真氣停止外洩,但慾火並未解除,猛地記起紅線條的中樞點在會陰穴上,便將這股暖氣從會陰上往各條經脈導去,昏亂之中也不管這氣機是逆導還是順引,只覺這熱氣一經導向各個經脈,便輕鬆已極。正高興歪打正著,忽然感到從玉女體內有一絲陰柔之氣順著自己陰頭的孔穴流進曲骨穴,匯至會陰,與自己的真氣合為一股,向各經脈送去。欲拒不能。
  這時崔長風潛心運氣,等到二股真氣一匯合,崔長風的真氣便極其強烈地吸起玉女的真氣來,玉女的真氣頓時猶如江堤缺口,不可收拾,瞬間便已流失到使玉女無力動彈的地步。不多時,玉女的身子一軟,竟然脫陰昏去。而崔長風也正好收功站起,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崔長風穿好衣服,將玉女扶起,坐於自己身前,以一掌抵在其背心,緩緩地送氣過去,不一時,玉女醒來,崔長風便停止運氣。令她穿好衣服。
  玉女道:“崔公子,你殺了我吧。”
  崔長風一聽便明白這一切陰謀皆是這個玉女所為,便問道:“眾女怎會不知道你是劍仙的親信?”
  “是劍仙叫我不要聲張,故意裝作不滿,混入他們之中,打探誰對公子笑有興趣了,便帶去交與劍仙。”
  崔長風想了想問:“你吸了多少……內力了?”
  玉女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小女子已經積修了四十年功力,如今全被公子吸去。小女子已成廢人一個。”說罷哭起來。
  崔長風道:“你也不必自萌死志。我不揭破這事好了。以後你在眾姐妹中間生活,可不得再度為惡。”
  見玉女不響,知道她已平靜下來,便又問道:“你師父這套邪功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
  玉女見崔長風並不殺她,也不揭破,便道:“師父這邪功是一代代玉女掌門傳下來的。是三百年前一個魔頭的 女邪功,死後封在洞裡,被玉女門的始祖玉妃得到。傳至玉女劍仙,她先還純為吸收內力才找武林高手……交歡,後來內力修為積到了八十多年,心性也變了,不再找武林高手,就專找年輕俊美的公子。”
  “她怎麼暗算我母親,你可知情?”
  “小女子實在不知。公子恕罪。”
  崔長風想,一切都明白了,便叫她將解藥交出,再叫她她仍然睡進人堆,與眾人齊醒。
  眾人聞了解藥,不一會兒陸續醒來,崔長風只說是劍仙施為,如今已被趕跑。眾人罵了一陣,也只好作罷。
  諸事停當,崔長風等三人便告別玉女門,沿冀北大山北進。此時崔長風已身具二百年的內力,全身真氣鼓漲,只要一呼,便有淡黃色的氣體隱現。平時一招腿一舉步,好似如欲飄飛,直似仙人。這日來至灤河以北,巴山飛虎將馬匹留在一處據點,三人便向一座大山行去,越行越是險峻,最後來到一排數間石屋面前。  崔長風大驚,這居處如此簡陋,而且看去全不設防,怎會是天下聞名的明教天魔聖女的住處?哪知天魔女偏偏就住在這裡,巴山飛虎囑二人在外等候,自己進去,不一會兒出來,引崔長風進了石屋。
  石屋共分二時。在第二進的廳中,上首坐著一個看去年約六旬的老婦,實際上天魔女已是八旬左右的老人了。崔長風跪拜在地,道:“徒孫崔長風,叩見太師父,並謝太師父經年照顧徒孫母親的的大恩。”
  “起來吧。”天魔女道。聲音無力而空洞。
  崔長風抬起頭來,不禁有些驚詫地看了看天魔女。他忽然覺得她的眼睛似乎比她說話的聲音還要空洞。崔長風不明所以,便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事,我都聽飛虎講了。”她隨即轉身對巴山飛虎說:“你不妨帶他先去見過他的母親。”
  崔長風再拜起身,正欲出去,天魔女又道:“長風。”
  “徒孫在。”
  “那些公子笑藥丸你準備怎麼處置?”
  “徒孫急於想見母親,倒忘了此事了。”說罷,從身上摸出玉瓶及那木匣裝的瓷像,一併呈給天魔女,並簡略地說了說這瓷像及藥的二種用法,只將與玉女交歡一事瞞了下來。說完,以為天魔女會有好些問題要問自己,便指大注視著天魔女。
  哪知天魔女對放在桌上的木匣及藥瓶連望也未望,竟像是對這些事絲毫沒有更多興趣,雙目空寂,也不知望向何處,更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天魔女陡然驚覺崔長風正望著自己,便歉然道:“你們母子今日團聚,我也想起一些住事。顯得有些失態,是吧?你覺得此藥能否有助於你母親的病體恢復?”
  崔長風道:“晚輩對醫道從未習過,請太師父作主。”
  天魔女道:“你母親練氣時受了妖女驚嚇,氣逆亂竄。這些年,我一直在採用穴位點震法給其治療。已大見成效,能夠走動了。所難的是,以後你母親還能否繼續修習高深功法,就要看她的身體康復到何等尺度了。你將這藥和瓷像留在這兒,我想通功理後,如對你母親有利,會傳她的。”
  崔長風謝過天魔女,隨巴山飛虎走進另一間石屋。只見一個瘦削的中年婦女躺在床上,聽見腳步聲,坐起身來,看見巴山飛虎帶來一個蒙面人,微覺吃驚地道:“飛虎大俠,你帶誰來了?”
  巴山飛虎笑道:“水師妹,恭喜你……”
  巴山飛虎話未說完,崔長風已搶上一步,跪在床前,只喊了一聲母親,便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
  中年婦人已知來人便是自己的兒子,一把抱住崔長風的頭,母子重逢,抱頭大哭。
  這時,天魔女在隔壁聽見這面大哭不止,怕傷了水文韶的身子,便過來勸阻。水文韶止住哭泣,撫著崔長風的頭道:“風兒別哭了,讓母親好好看看你。”一邊說著,一邊揭起蒙巾,待得崔長風在傷感中猛然驚覺,已經遲了。水文韶已經看見了他的臉的下半部。
  水文韶駭極驚叫:“你 你是誰?你不是我的風兒!你是誰?”
  這時崔長風已知掩飾不住,見室內只有三,就她像她要巾。頓時,三人驚嚇得說不出話來。象從深淵中升浮起來,活  巴山飛虎道:“小子,難怪你不讓老夫揭你的蒙中,原來如此!你究竟是誰?”
  水文韶道:“師尊,我那風兒十一歲時,弟子還去偷偷看過一次。哪裡是這個樣子?師尊,請你將此人拿下,細細審問。”
  崔長風跪在地上,道:“母親,孩兒為練武功,服食了騰龍珠,才變成這個樣子。孩兒的皮膚雖然變了,但孩兒的骨胳模樣並沒有變,母親不妨仔細看看。”
  水文韶又看了好一陣,才似信非信地說:“你真是風兒?”
  巴山飛虎此時也上前細看,道:“這人確是我年前在武當山下從天台殺手手。下救走的那個少年,這一點倒可以肯定。”
  天魔女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要看仔細了。”
  崔長風垂淚道:“母親不信孩兒說的話,以後見了孩兒的祖師,一問便知。”
  水文韶道:“你的祖師是誰?”
  崔長風道:“孩兒的祖師便是太祖皇帝時開平王常遇春的兒子常懷遠。”
  忽然,崔長風只感眼前一花,崔長風的手已被天魔女緊緊抓住。但崔長風體內的真氣自然生出反震,反將天魔女震退,天魔女一直退到石壁前,才消去反震之力,卻已頭昏眼花,內力翻騰,這了好一會兒才調勻真氣,望著跪在地下誠惶誠恐的崔長風道:“秘食了什麼騰龍珠,能有如此功力?”
  “徒孫冒犯太師父,罪該萬死。”
  “你起來吧。這是你的護體神功自生反應,何罪之有?常懷遠在哪裡?你快些說出來!”
  此時,天魔女眼中那空寂的神情消失了,卻代之以急迫而狂熱的神情。崔長風忽被迫問,不知該如何回答。
  水文韶說:“你如真是風兒,快些說出常懷遠在哪裡!”
  崔長風道:“風兒的祖師,一生落落寡歡。為了與風兒相同的理由,生平不願見人。風兒寧死也不願說出師祖所在。”
  天魔女道:“你說常懷遠為了與你一樣的原因不願見人?”
  “是。”
  “他也服了騰龍珠,變得如你一般滿臉斑鱗?”
  崔長風知道說漏了嘴,此時再也不能掩飾,於是,便從崔家被追殺,自己逃命到滴翠谷,又至地仙谷學藝以及出山後的經歷大概說了一遍。話未說完,兩個女人已哭得如淚人一般。水文韶是為兒子而哭,天魔女卻是為常懷遠而哭。
  “風兒,你可知道?你那祖師常懷遠,便是你太師父尋找了六十年而始終不見一面的……情人……”水文韶聽完後說。
  這下輪到崔長風大吃一驚了。
  這是一個何等慘烈而崇高的愛情!
  空山寂寂,渺無人煙。
  她找了多少名山大川?她找了多少長河巨澤?她找了多少城市多少條街?她找了多少廟、多少觀?
  她不記得了……
  多少次她在商洛山龍潭淵旁邊一站數日……一坐數日……她的眼睛望酸了,心中絕望了,她知道該離開了……
  可她走過幾匹山梁後,又回到龍潭淵旁邊。就她像她要找的人會在她離開那一瞬間,會突然從龍潭淵中升浮起來,活著是人、死了是屍,卻永遠是那個樣子 高大的身影、粗獷的臉、深沉的眼睛、疲乏的容顏……她一次次地回來,又一次次地走,又一次次地倒轉回來……可失望卻沒有一次離開過她!
  天啊,他真的死了吧?
  龍潭淵啊,你竟那麼喜歡他的屍體,永遠也不讓他升浮出水面了嗎?
  白蓮教 明教驅逐韃子的起義,是何等的轟轟烈烈!山在呼、水在吼:驅逐韃子,還我中原!死了多少英雄?死了多少好漢?韃子敗了,朱元璋上了台。
  朱元璋一登基上台就殺功臣,除良將,將助他打下江山的白蓮教 明教宣布為妖教!作為白蓮教天聖軍首領的她,心中是何等激憤、何等不平!她四處游擊,一有機會就和朱元璋的官軍打一仗。可她每次總要丟些姐妹。這使她更激憤、更不平!
  就是這個時候她遇到了常懷遠。
  常懷遠,他一點不偏激,一點不覺得不平。他默默地將能夠救出去的忠良之後偷運出京師,接引到安全之處,保起來,養起來。
  她一下子就愛上了他,從此就再也不看天下別的男人。她更有一種宿命的感覺:她是為他而生于明教,為他而活於世上,為他而血戰江湖,為他而死於狐獨……
  她找了六十年啊!她根本就沒有找到他。她是知道濟忠村的,知道濟忠村西遷祈連的。她還幫過忙。可他的弟子們都說他們的師尊死了,她也從來沒見他出現在濟忠村。她悄悄查了許多年,最後連她自己也相信了,不找了 啊,不她還在找,在夢裡找,夢得太厲害的時候,她就又去山川大河、巨澤大野找……
  她為什麼要找他?她明明知道他有妻室,而且是金枝玉葉,但她還是克制不住的要到處找他。她明知找到了也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但她就是要找他,為的就只是要知道他在哪裡,在幹什麼?為的就只是……要看他一眼……
  空山寂寂,渺無人煙。
  天魔女的心不是就像空山一般嗎?那裡一片死寂,沒有笑、沒有聲音、沒有哭泣……有的就只是一片空渺,寂寂無生氣。
  現在好了。現在她知道他還活在世上。而且知道他六十年不見任何人的原因是因為他變成了龍形人。他還知道,他不久要到天柱山去見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六十年又莫名其妙地再現人世的公主郭鳳。可是,她是不是知道得太遲了?找了六十年,才知道他確實沒有死,她是不知道該笑呢?還是該哭?
  但她既沒有笑,也沒有哭,這是她的性格,她的命運。
  崔長風在他母親那兒呆了三天。
  第一天,他在天魔女的指導下,用真氣給他母親治療因受驚而走火的練氣偏差。天魔女自從知道常懷遠避人隱世的原因後,心情大為舒暢。整整一天,她都細心指導崔長風為他母親治病,讓他度入真氣為他母親治療。傍晚時分,他母親就能自己下床走動了。
  第二天,崔長風扶母親到石屋外的山崖前坐下,他自己則坐在下首側面。他問:“母親,孩兒心中有許多疑團解不開,孩兒想問一些問題。”
  水文韶道:“你問吧。”
  “母親當初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水文韶沉默不語,良久,才道:“這事我本來不想對你講的,怕的是造成你父子感情上的裂痕。我當初離家出走,是因為你父親殺了我的哥,也即是殺了你的舅舅。”
  崔長風一聽,驚得猛地站起,雙目盯著他母親,問道:“這……有這等事?母親,不會是真的吧?”
  水文韶道:“風兒,你且先坐下。你聽為娘將此事的始終慢慢講與你聽。”
  元朝未年,明教因為內部紛爭教主之位,六大天王死了四個,剩下最後兩個天王,其中又敗了一個。這人心中不服,便離開了明教,遊歷天下,四外與人論劍論道。後來年齡大了,想要安居下來,不知為何,就住進陽泉水家去了。成了水家的武術教習。水家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來頭,雖然尊敬他,但也只是大家處得好,互相敬重而已。這位天王在水家一住就是五年,後來有一天忽然走了,一走就再也沒有轉去過。
  隔了數十年後,這水家誰都忘記了這件事,隔了幾代的後代人根本就不知道從前曾有一個明教的天王暫隱水家。有一天,水家的一個小孩不見了。這個小孩的父親,也就是水文韶的哥哥水文東,他到處尋找,都找不到。最後,懷疑是不是這小孩跑到後花園的哪個山洞裡去了?於是,便點起了一根大油筒,燃尺余高的火頭,進洞去找。
  事有湊巧,那天正好新婚的水文韶回到娘家,也跟著進洞去了。
  果然在洞中找到了那小孩。那小孩玩累了。倒在洞內幾丈深的一面石壁下睡著了。水文東心疼孩子,抱起孩子就想走,水文韶卻發現孩子身後的石壁上有一首詩,是用指力寫在上面的。詩云:
  驅韃義士去十萬
  卻為他人作嫁衣
  有遭三合神功成
  直去應天取龍頂
  水文東一見,大吃一驚!這樣的詩,如若被別人看見刻寫在水家的花園山洞中,豈不被視作謀反朝廷?那還得了?於是,送出小孩子後,連忙找了一柄大砍刀,二兄妹再入洞內,水文韶打著油燈,水文東就用砍刀去砍削石壁上的字。那一砍,頓時將下面的一個小洞的泥封也砍掉了,兩兄妹搬去遮洞的石塊,從那小洞內取出一個鐵匣。鐵匣已經生鏽,打不開了,水文東乃以刀去砍,將那生勿的鐵匣砍破,從中取出一本用油布包了好幾層的祕籍。
  這祕籍就是《三合神功》祕籍。
  水文韶當時正與崔乙叔新婚不久,情意正濃,崔乙叔來水家接她回太原時,難免就漏出了口風。
  十天后,夜半時分,陽泉水家的院子裡突然掠進四條漢子,將水文東合家五口人盡數殺了,奪走了《三合神功》祕籍。
  但這四人離開水家不到半個時辰,在路上各人就相繼死去,那是在進入水家殺人前,就已中了定時發作的毒。這四人毒發身死時,還糊裡糊塗,以為是水家的人在反攻時施放的毒。
  這四個人一死,有一個蒙面人就從這其中一個人的身上,取走了《三合神功》祕籍。
  第二天,鄰里發現水家死了人,報了官,也通知了太原的水文韶。水文韶和崔乙叔趕到那裡時,現場都還沒有動,官家知道武林人難纏,要等水家的武林親友來看了傷痕後才處理。水家的親友會在一起,判斷出水文東身上的刀傷是石家莊金刀門的武功所致。當下也不聲張,埋了屍首了事。
  隔了一個月,三個蒙面人闖進金刀門,將金刀門的合家老小及弟子共十數人,全殺了個一千二淨。只可憐這石家莊金刀門,不明不白就遭了滅門之禍,連報仇的人都沒有留下一個。這三人殺得乾淨,做事更利落,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官府也無從追查。
  水文韶卻知道是崔乙叔約人去石家莊做的這殺案。她雖然也認為金刀門的人該殺,但一想到一家十二口人的命,心中又感到不安,同時,也覺得那《三合神功》太過不祥,此事對任何人也最好不要提起,以免造殺劫。
  不久,她生下了崔長風。
  如此又過了一年多,嬰兒崔長風也長大些了,不吃奶了,也已學步行走了。
  有一天,水文韶與崔乙叔上街去吃了點包子,回家不久,水文韶猛然腹痛如絞。崔乙叔一看,說是得了急腹症,連忙令人去請醫生。去請醫生的人剛走,水文韶已經痛得昏死了過去。
  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個老婦人,大約有五十多歲的樣子,走到水文韶面前,一聲不響地塞了一顆藥丸在她口中,助她吞下肚去。不一會兒,水文韶醒了過來,腹中也不痛了。
  那老婦人問水文韶:“你二人是夫妻麼?”
  水文韶向老婦人跪拜下去,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這是我的夫君崔乙叔。”
  崔乙叔此時在旁揖拜為禮:“多謝前輩救命。”
  那老婦人冷笑道:“她謝我那還好說,你又何必謝我?你明明心中恨死我了,你當我不和道麼?”
  崔乙叔道:“晚輩與前輩素不相識,從無怨仇,何恨之有?”
  “你恨我救了她。你在早食店裡做了手腳,老身全看見了。”
  崔乙叔勃然大怒:“你是何人,為何要挑撥我夫妻不和?”
  那老婦人道:“你將毒藥彈在你妻子的包子上,那時老身就坐在你身後。崔乙叔,你為了何事,連你妻子也要殺?”
  崔乙叔轉向水文韶道:“文韶,你相信這外人的話嗎?”
  水文韶雙目中熱淚奪眶而出,道,“我相信。”
  崔乙叔大怒:“你……你相信?你連自己的丈夫也不信了,你公然相信一個外人的話?”
  水文韶走到那老婦人身邊站定,道:“這老人家雖然衣著簡朴,但神清目朗,絕不會說半句謊話。夫君,你在練一種秘功,我早已發現了,只是沒有說破。那本祕籍是很不祥的,你自己也知道,它一出現,就已經斷送了十七條人命了。”
  那老婦人道:“什麼祕籍?”
  水文韶道:“那是我水家家傳的武功祕籍,求前輩不要問吧。”
  那老婦人道:“你水家那點武功,根本就未入流。你水家的祕籍,哪值得人為之丟命?”
  水文韶道:“請問前輩高姓大名?”
  那老婦人簡單地說:“我是天魔女。”
  水文韶一聽,連忙跪下道:“原來是武林神聖到了。晚輩有眼無珠,還望前輩恕罪。晚輩叩求前輩收留晚輩,帶晚輩走吧。這崔家,我是無論如何也立不住腳的了。”
  天魔女道:“你起來。你跟我去,你捨得下孩子嗎?”
  水文韶這才想起孩子,頓時便呆了,簡直不知所措了。
  天魔女道:“你我相見,也是有緣。否則,我也不會跟來救你了。你怎不想想,只當你今日已被你丈夫的毒藥毒死,你那小兒子,不仍然是一個無母的狐兒嗎?”
  一句話,頓時令水文韶想通關竅,便決定跟天魔女走了。
  崔乙叔從那老婦人一現身起,就認出她是武林聞名的天魔女,所以一直裝作不認識,也不敢出手。便聽任妻子被帶走了。
  水文韶對崔長風道:“風兒,以後我每到中原辦事,都悄悄前來看你。但我不敢與你見面,怕打亂了你心中的寧靜,影響你過正常人的生活。你四歲那年,有次,崔乙叔外出了,我跟了你兩天,趁你玩得太累,依在門廊下磕睡之機,將師尊要我服食的七命金丹悄悄餵你服下,然後又悄悄走了。這山中日子很苦,我是不能帶你來的。好在天道不爽,我母子總算又見面了。”
  崔長風默默地坐了很久,一直沒有說話。
  “風兒,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父親的事情。我懷疑,父親可能根本沒有死。天台殺手所殺的,很可能是父親故布的替身。”於是,便將三次遇到那個矮小的蒙頭老人的事情詳細講與他母親聽了。 。
  這時,天魔女正坐在石屋門口,搭話道:“那人就是你父親。你父親所練的三合神功,經過這二十年的修練,豈是那天台殺手所能殺得了的?當初我帶你母親回山後,聽說此事,便想去將崔乙叔殺了,奪回《三合神功》,後來經不住你母親百般懇求,也是不知道那三合神功究竟有多厲害,所以才放了他一馬。不想今日反倒成了武林大患。”說完嘆了一口氣。
  水文韶道:“風兒,如若那個仟麼天涯風塵客真是你父親喬裝,他又想以三合神功去獨霸天下武林,你怎麼辦?”
  崔長風道:“孩兒還望母親和太師父垂訓。”
  天魔女道:“你如今的武功與那風塵客相比如何?”
  崔長風道:“大約在伯仲之間。”
  天魔女道:“你出山去,將那想獨霸天下的風塵客一劍殺了!”
  崔長風道大驚失色道:“如若那風塵客真是父親,孩兒又怎能成為殺父的大逆罪人?”
  水文韶道:“師尊,此事確實不是風兒能辦到的。”
  天魔女道:“一人稱霸,萬人遭災。那依你們說,該怎麼辦?”
  崔長風道:“孩兒無論如何不助父親欺壓武林同道便是。
  如若那天涯風塵客不是父親,孩兒倒可以將他一劍殺了。”
  水文韶道:“看來也只有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崔長風告別天魔女和母親後,領著徐忠回商洛山。崔長風這一路回去,心事重重,便悶悶不樂。
  行了七八日,到了太原。崔長風帶著徐忠直奔太原崔府。
  只見那崔府仍是大門緊閉,一把大鐵鎖掛在大門上,都有些鏽了。崔長風走上石階,抓住大鐵鎖,輕輕一扭,便將鎖扭開了,他推門進去,走到大廳的橫樑下。
  當是他離開時,他父親曾許諾他,說是要留一封書簡在這大廳的橫樑上,告之他關於母親的事情。崔長風回家來,就是要想知道他父親的信中說些什麼。
  他縱上橫樑,卻什麼也沒有找到。他感到好生失望。他遣開徐忠,令他上街去買鎖,以備離去時重新鎖門。他一個人在大廳中站著思索,想到父親如若真是那麼一種人,自己就好生為難,不禁潸然淚下。
  這時,他覺得有人飄到身後,猛一回身,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絕美姑娘正在望著自己。
  “原來是珠姑娘,長風這裡有禮了。”
  白茜珠還禮道:“公子回到家中,觸景生情,這也難免。
  只是公子又何必太過傷心,以公子目前的武功,便重新恢復崔家劍門,又有何難?”
  崔長風道:“我心中也正在想著這事。”
  白茜珠道:“恢復崔門事小,另有一件事情,卻需你立即查清。我就是專為這件事情來找你的。”
  “什麼事情這麼急?請珠姑娘快講。”
  “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叫天涯風塵客的神秘老人,你知道不知道?”
  崔長風心中吃驚,口中卻道:“他在正義門開光慶典上還出現過。請問珠姑娘,他出了什麼事?”
  “他與你崔門有什麼淵源?”
  “沒有什麼淵源。”
  “那他為何會使崔家劍法?”
  崔長風默默不語,不知所答,良久,他才道:“此事對我也是一個謎。”他說著,走到大門外面,望著天空,陷入了沉思。
  白茜珠跟在後面道:“這人到處收羅江湖豪客。前不久,我偶然看見他收服恆山派的雲化師太,他武功好高啊,只怕比我曾祖母也差不了多少。只三招就將恆山派的雲化師太打得服服貼貼,要她發出重誓歸順,歹則要殺恆山派的滿,門。我不敢現身,悄悄跟在他後面,又看他連續收了幾個武林一方霸主。他的武功很雜,但基本上是你崔門的武功。崔家劍積數百年之劍術,已臻化境,在他的手中使出來,更是出神入化。這人如真要幹什麼壞事,只怕天下真沒有幾人能製住他。”
  崔長風無力地坐在石階上,痛苦地抱住了頭。
  “崔公子,還有更奇的事。這人每收服一個武林豪客之後,出得門來,在無人處,立即就散功還原,由一個不到五尺的矮小老頭,還原成一個五尺多高的漢子。”
  崔長風一聽,頓時驚得跳了起來,一把抓住白茜珠的手道:“有這等事麼?珠姑娘,這人在哪裡?你快帶我查去看!”
  白茜珠頓時滿臉緋紅,道:“崔公子先放開我的手!”
  崔長風這才發現他在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人家姑娘的手,慌得連忙放開手,賠禮不迭。
  白茜珠掉開頭道:“崔公子,如若這人和你崔家淵源很深,你怎麼辦?”
  崔長風道:“長風這次在關外找到母親,母親垂訓,這稱霸武林的事情,是千萬千不得的。稱霸者不但給武林帶來很大的災難,自己也不得善終。所以,此人如若真與崔門有淵源,在下一定要規勸他放棄稱霸。”
  “但他如不放棄稱霸野心呢?要知道,一個人如若準備了那麼久,存心要謀霸權,又豈是規勸所能完事的麼?”
  崔長風想了想道:“那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白茜珠道:“好吧,我帶你去尋找那人。”
  於是,崔長風打發徐忠一人先去商洛山等他,他便與白茜珠一起去了。
  出得城來,二人展開輕功,只在大山中飛奔。一日下來,約在數百里之外了。二人找地方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又趕路。
  “珠姑娘,我們這是去哪裡?”
  “去四神谷。”
  “四神谷?四神谷在什麼地方?”
  “四神谷是呂梁山脈的一個山谷,這四神谷中,住了四個武林高手,二十年前在江湖中便已大有名氣了。只因這四人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動,所以,後來的武林人多有不知。那天,那個風塵客收服了仙人莊的莊主西陽仙人後,從身上摸出一張紙,喃喃念道:‘四神谷’。所以,我知道他下一步要收服的便是這四神谷的人了。”
  二人一路緊趕,天明時分,趕到了四神谷。只見這四神谷風景秀麗,確實是高人隱居的絕妙之處。
  二人找到四神居住的地方時,不見有什麼動靜,二人便悄悄地向那一幢精緻的小房子摸去。
  這時,只聽裡面有一個人悲憤地道:“大哥、二哥、四弟,我要先走一步了!”
  一個聲音大喝道:“三弟不可如此輕生!大仇未報,哪能就去?”
  那悲憤的聲音道,“大仇未報?這報仇二字談何容易,大哥號稱劍神,卻在走出二十招。咱四兄弟聯手打人家一人,卻未走出五十招。而且,人家說要取咱兄弟什麼,便能取什麼。
  就算咱兄弟低三下四求人幫忙報了仇,我這筆神沒有眼睛了,活著也不能揮毫潑墨,那真比死去了還更叫人難堪。大哥、二哥、四弟,我要先走了!”
  只聽裡面傳來二聲大喊:,“不可!”
  喊聲一畢,那二人便大哭起來,顯然那個筆神已經自殺了。沒有聽到他自殺的響聲,大約是自斷經脈死的。
  崔長風正待進去,白茜珠拉了他一下,傳音入密道:“不可進去!這四人已經遇難,咱們進,一點忙也幫不上,反要令他們感到羞恥。”
  崔長風一想是理,便不進去。
  不一會兒,二人哭聲一住,一人道:“大哥,四弟被那蒙頭人一掌擊在天庭,如今神智不清,已經癡呆,這棋聖以後是再也不能想通任保一盤棋局的了。我看不如成全了他吧。”
  一人道:“莫非你想輕生?”
  那人道:“是。大哥請恕小弟已想先走一步了。小弟號稱琴仙,可如今這十根手指齊齊被人斬去,小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被稱為大哥的人道:“我這雙手齊腕而斷,你到底還有手掌。你去成全了四弟吧。你們先走,我隨後也來。”
  這四人於這生死之事,看得好輕。他們稱“死”為“走”,說什麼“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就好象是去赴宴一般輕鬆。
  只聽裡面“砰”地一聲響,有一個人倒在地上。琴仙悽愴地哭道:“四弟,二哥親手拍死了你,但二哥是為你好啊!
  你這樣癡呆地活著,便是與學奕棋的村童擺棋枰也不夠格,更不要想再得到奕棋聖手的崇敬了,你先走一步吧!”
  然後,他又說:“大哥,小弟也要走了。”
  接著,裡面又傳來一聲啞響,顯然是這人掌擊自己天靈,接著倒在地上,又發出一聲轟響。
  只聽裡面發出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喊:“蒼天呀!蒼天!我四兄弟在這谷中平和度日,與世無爭,你卻叫哪裡鑽出個甚麼風塵客來,硬要我四兄弟出江湖去為他賣命奔跑,當什麼分舵主?我這劍神,空有一支長劍,卻不能保護三個兄弟不遭殺伐。我這劍神自己,反被別人齊腕砍去雙手掌,這劍神又再用什麼去使劍?這劍神活著又有什麼臉面見人?三位兄弟等著為兄!為兄來也!”
  只聽裡面一股勁見響過,一人撞在牆上,發出“砰”地一聲響,然後跌在牆腳下死去了。
  這時,只聽一聲梵喝:“阿彌陀佛!好慘的事情!”
  接著,又響起一聲宣道聲:“無量佛!老道如不能為這四神報仇,真不配再活在世上了!”
  崔長風與白茜珠同時大吃一驚,只見對面的樹叢中,走出一憎一道,照直往屋中走去。
  白茜珠道:“崔公子,不可出去!這二人是少林武當二派的掌門,咱們這時出去說不清的,反要落下嫌疑,快走吧!”
  崔長風一想是理,於是,便跟著白茜珠走了。
  二人展開輕功,直跑了百里左右,才在一條小溪邊停下來。
  崔長風恨恨地道:“風塵客呀風塵客!你為何如此狠毒?”
  白茜珠道:“崔公子,這風塵客如是崔門的其它淵源,那還好辦。這風塵客如是你那可能假死的父親,你怎麼辦?”
  崔長風一想到有這種可能,頓時便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但他隨即抬起頭來,道:“在下對天發誓,絕不助紂為虐!”
  白茜珠默默地對著崔長風作了一禮道:“多謝公子。公子,我還有點事情要辦,我先走一步,咱們以後江湖再見。”
  崔長風道:“我也該回正義門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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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神功鎮武林

  二人分手之後,崔長風便直回商洛山去了。他怕正義門出事。如今出來了這麼久,算來快要到祖師爺和風仙見面的日子了。他還得跟去侍侯。一想到祖師爺那麼高的武功,卻為了那千餘名婦孺老小,在祁連山中一居住就是六十年,即使對魔頭也是大仁大義,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背地裡也對他充滿崇敬,崔長風心裡就感到一陣發熱,覺得做人就要這樣做,才不枉為人一遭。
  崔長風回到正義門,所幸門中無事。
  這天晚上,崔長風在燈下看書,忽然覺得有人來了,還未站起,只見燭光一暗,桌前已多了一人。正是常寧。
  崔長風離座拜跪在地道:“徒孫參見師爺。”
  常寧道:“免禮。不要驚動別人,我和你商量一件事,立即要走。”
  “請師爺吩咐。”
  “西北老怪前幾天自斷經脈,辭世而去。他生前信守諾言,六十年未出山堡一步,地仙谷看在他的份上,也不能就將西北王除了。如今正好有一件事,西北王撞在劫上,便怪不得誰了。”
  “師爺說的是什麼事?”
  “你祖師不久去見鳳仙,見了鳳仙後,也不打算再回西域了。聽師尊的口氣,是想出海,一去不回,以便將昔日恩怨一了百了。你的三位師爺,都要跟隨師尊,誰也不願留在地仙谷。所以,這地仙谷的開銷便需預先安排。祖師要你先多弄點銀兩進去,夠這濟忠村用三五年,以後你三個師爺中會有人從海外回來,那時再另想辦法幫助濟忠村。”
  “師爺的意思是打西北王?”
  “正是。這西北王算是作孽夠了。”
  “徒孫遵命。”
  “打了西北王后,將東西送到慶陽交給大師伯爺。從明晨算起,八天后交割。不見大師伯爺不交割。”常寧道。
  “是。”崔長風答應道。
  “如此多累你了。”
  “徒孫萬死不足以報師門之恩。”
  “好,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請問師爺,什麼事如此緊急?可否交給徒孫去辦?”
  “地仙谷接到飛鴿傳書,江西武功山中,忽然殺出一個霸主門,數日之中,便已使方圓數百里的武林人和武林幫派盡皆臣服。此事還得我親自去看看。”
  崔長風一聽說此事,心中就立即將此事和那個風塵客聯在了一起。他連忙將此事從頭至尾,向常寧講了一遍,未了說“師爺,此事如若真是父親所為,徒孫倒真感到為難了。”
  常寧想了想道:“眼前還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你也不用多想。如若事情是是那樣,這龍吟門還有許多老人,又哪會拿他沒法?”
  數日後,一個蒙面黑袍人來到西北王的巨靈堡。他是初更到的。他來到山堡後面的懸崖處,身子一縱,便縱起將近八丈高,雙掌一拍,便將整個身子吸在崖壁上,再施展壁虎功,往上移了一丈多,攀上一棵小樹,然後在小樹上一藉力,就躍上了山頂。
  這人上得山頂,聽到有一隊巡查過來,便隱在暗處,等那四人的巡查隊過來時,就在暗處點出幾股隔空指力,就製住了那四個人的穴道。
  這黑袍蒙面人用同樣的手法,將西北王這巨靈堡中的一百多人全部製住了穴道。絕大多數人還在夢中,就已被製住了昏穴或睡穴,非有十二個時辰,即一天一夜,不能醒來。
  最後,這黑袍蒙面人來到西北王的總管的住處,總管正在甜睡。他才和一個女人幹了那事,很累,睡得很熟。他一睜開眼,看清這面前的黑袍蒙面人,頓時便大驚失色。
  “不要驚慌,我不會殺你的。你告訴我,西北王藏在哪裡?”
  總管牙床打顫;牙齒碰得直響; “在……在……地下……”
  “你引我去。”蒙面人說。
  總管引著蒙面人走了許久,開了一道密門又一道密門,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如非有人引著,倒真不易找到。
  到了一個密門處,總管指了指裡面,卻不敢說話。
  蒙面人伸手一指,便點了總管的昏穴,將他輕輕放在牆角。然後,蒙面人走到那道密室的門前,輕輕一摸,發覺這門是木製的。這木門,不管如何厚實,卻還不放在他眼中。
  他站定雙腳,雙掌猛擊密門。只聽“ 嚓”一聲,木門被整個擊毀,現出裡面的西北王來。
  西北王正在與兩個姑娘同時交歡。西北王一抬頭看見來人,頓時便跳了起來,往一道牆壁撲去。那裡有一道暗門,下面是一條地道,可以直通堡外。
  但蒙面人只抬手一點,西北王便被製住了穴道,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大床上,二個女人驚叫著,蒙面人抬手虛點二下,二個女子便昏睡過去,再也不叫了。
  那蒙面人解了西北王的穴道,說:“你去將衣袍穿上,不用逃,逃不了的。”
  西北王乖乖地將衣袍穿好。那蒙面人道:“出去,到大廳去。”
  西北王乖乖地走出地下室,到了大廳,仍然一聲也不敢吭。那蒙面人嘆了一口氣,招手又點了西北王的穴道,然後摸出一根繩子,將西北王綁在大廳的柱子上。
  “正義王!你要幹什麼?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老夫?”
  正義王道:“不要嚷。不會殺你的。你還不配本王殺你。
  你好好呆著,事情完了,會放你的。”然後,正義王點了西北王的啞穴,掠出大廳去了。
  正義王打開山堡那道唯一的大門,放進等在附近的正義門人和馬隊。當天晚上,數十人查找西北王的財寶,將所有的金銀、玉器、古玩、字畫,打了四十四口大箱子,用二十二頭大騾馬巴連夜運走了。
  山堡一直封閉了兩天,與外界完全隔絕。兩天之中,那些被集中囚在大廳中的巨靈幫眾和下人,由幾個蒙面人一聲不響地發給乾糧和飲水。
  直到第三天早晨,那個黑袍蒙面人才一個人進來,先發散銀兩,遣散下人,令他們離開山堡,走得遠遠的。中午,那蒙面人又發散銀兩,將巨靈幫眾遣散了,也令他們遠走,不准再回山堡,到了晚上,那個黑袍蒙面人才將西北王重金僱來的武林豪客放了,令他們各回原處。
  西北王啞穴被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卻喊叫不出聲來。
  到第四天早上,正義王才進來解了西北王的繩索,提著他出堡來,站在離堡百丈左右的地方。不多時,只聽轟地一連串巨響,西北王的巨靈堡已經被炸燬了。
  正義王解了西北王的穴道,身子一晃,倏忽不見。
  西北王望著正在燃燒的巨靈堡,恨得牙齒緊咬。但想到終於撿了一條命,又不禁暗自竊喜。
  江湖人都傳言這事是正義門幹的。因為只有正義王才有此武功,才能獨挑山堡。江湖武林大富們沸沸揚揚。江湖人誰靠日耕夜織過日子?誰有那麼乾淨?西北王是賊,是強盜,是一方惡霸,人們並不否認。但這西北王幾十年的掠奪和積累,正義王一夜就搶光了。又該稱正義王是什麼?正義王搶這四十四箱銀兩又去作什麼?
  這謎團越來越大了。
  老正義王的謎,江湖尚未解開,新正義王的謎又來了。
  八大門派的信使在中原道上飛馳,往來不斷。
  幾天後,八大門派的掌門人陸續動身,齊赴華山。因為本年的八大門派最高信符歸華山派和崆峒派執掌,要等辭了舊歲才又轉到少林派和峨嵋派手中。
  這天下午,八大門派的掌門人齊聚華山派的議事廳中,商議正義門的事情。
  華山派掌門人陳一道,五十多歲,面目清臞,一派文士打扮,只是雙目甚為陰沉,他道:“本派與崆峒派為本年執掌信符的門派。老正義王死後,滿以為江湖可以安寧一陣子,哪知現在又出了個新正義王,一夜之間便瓦解了巨靈邦並將其財寶搜刮一空。此事大違江湖道義。真叫做小惡可忍,大惡不容。江湖上一片議論,八大門派內也一致要求查明此事。今日請各位會聚華山,便是向各位掌門人討個力法,務必要將此事查明才好。”
  崆峒派掌門人維多其道:“人之受財,乃是本性。但愛財總也有個極限。像正義門這般無限打劫,其中必有個極大的陰謀。如不查清,說不定有一天勢必危及八大門派。”
  武當掌門天玄子道:“老道聽說這正義王好象還很年輕。
  但第一次露面,便露了一手墊氣落的絕頂氣功。據老道師門教誨,這種神功,發功者非有百五十年的功力不能辦到。這武林中又哪有一身具有百五十年功力的人?”
  崑崙、峨眉、青城、五行幾個門派大有同感,覺得僅此正義王本人之神秘,便很值一查。最後,大家一致望著少林掌門大覺,想聽他有何見解。
  少林掌門一開始便將其師弟大悟在滴翠谷所見及帶回的話復述了一遍,然後說:“據老衲所知,這正義王人又年輕,武功又高,既富于機變,又仁厚大度。老納排遍武林中人,也想不出哪個門派有如此傑出的人。但正義王卻偏又那麼貪財,老衲就想不能是為了什麼了。老正義王二年從黑道共打劫銀兩估計是七百萬兩,就依正義王託大悟師弟所講的賑災各地用了一部分,這沒有用于賑災的仍然是一個大數自。這次新正義王從巨靈幫一次又打劫了金、銀、玉器寶物共折合銀兩約四十萬兩。這麼巨大的財富,除非正義王養有軍隊!總之,老衲贊成八大門派聯合查訪。”
  這時,只聽“吱”地一聲輕響,議事廳大門開了一條縫,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大廳中已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黑衣蒙面人。這人對著八大門派的掌門人拱手為禮道:“在下正義王,聽說八大門派的掌門人均在此聚會,便不邀自來了。還望恕罪。在下此來,願盡所知回答各位的疑問,以釋前嫌。”
  八大掌門盡都吃了一驚。其中華山派掌門人陳一道吃驚猶勝眾人。只因這華山地勢凶險素有華山天下險之稱。許多地方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處,況且,華山各個隘口布滿了崗哨暗卡,怎麼此人進了議事廳也沒有報個警,連議事廳中的八大宗師,事前也毫無半點覺察。這個臉丟得太大了。
  陳一道沉聲喝道:“閣下是如何上山來的?”
  “在下是走上來的。”
  “你將沿途崗哨都怎樣了?”
  “他們沒有看見在下,在下也沒有驚動他們。陳掌門人又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少林掌門道:“阿彌陀佛,正義王施主來了,那是再好不過。陳兄便先請他坐下再說如何?”
  陳一道此時也自知失態,顯得未免定力不夠,便肅坐道:“閣下既是來釋嫌的,不妨請先坐下。”
  正義王稱謝入座。
  崆峒派掌門維多其卻甚為暴烈,此時大聲道:“正義王!”
  “掌門人有何質疑?”
  “你不請自來,也是非禮,怎麼還不通報一聲,說來便來了。莫非視我等為無物麼?”
  “八大掌門商議的事,本就不想讓人知道,在下又何必鬧得滿城風雨?”
  “閣下可中知我等商量的是什麼大事?”
  “可是正義門與巨靈堡的事情?”
  “閣下既然知道,公然還是來了!真是膽大包天!”
  正義王笑道:“掌門人此言差矣。在下並不輸理,又為何不敢前來?”
  崆峒掌門人大聲喝道:“這打家劫舍還不輸理?真是笑話!”說完仰天一陣大笑。
  正義王靜靜地望著他,等他笑過後問:“請問閣下,這廳中聚會的是正大門派麼?”
  陳一道喝道:“正義王以為這廳中聚會的是黑道巨魅麼?”
  “好!”正義王道:“西北王乃著名的黑道巨魁,正義門將其挑了,閣下為何如此心痛?”
  這一句話,頓時將華山、崆峒二掌門人間得啞口無言。
  武天當掌門玄子道:“正義王。”
  “道長有何指教?”
  “老道以為,這江湖中仇殺、打劫之類的事情,本極平常,屢見不鮮。江湖慣例,好像是如非當事者,也可管不可管。但正義門立門五年,打劫太多,數目太大,也非一般打劫 仇殺可言。正義王以為然否?”
  正義王道:“道長說的很有道理。”
  崆峒掌門道:“那你為何還不將其過節向八大門派說明?”
  正義王雙目陡然寒光暴射,怒聲道:“崆峒派掌門人以為在下是來受審的麼?在下一來,幾位便生刁難,又容在下說明了沒有?”
  少林掌門朗聲一笑道:“阿彌陀佛,施主請息怒,果然是我等性急了一些。直到現在,老衲還不知道正義王施主尊姓大名。還盼施主見告。”
  “在下崔長風。”
  眾人一時沉默不語,似在想他的來路。
  峨嵋派掌門人清照師太一直沒有說話,此時道:“閣下可是山西太原崔家劍門出身?”
  “師太能將這麼一個小劍門記在心中,在下感激不盡。先父正是山西太原崔家劍門的掌門人,只是……年前被天台二殺手殺了,如今也只有在下一人……還活在這世上了。”
  這一來,八大掌門盡皆大吃一驚。正義王一人獨闖大內,在眾高手的環視中誅殺天如殺手,早已傳遍江湖。只是人們怎麼也想不到崔長風即新正義王,新正義王即崔長風。
  清照師太道:“恭賀公子得報大仇。三十年前,老尼路過太原,曾與你祖父崔掌門過劍道。嘿嘿,小劍門?公子又何必?這天下能令老尼拜訪的小劍門,數去數來,也只有崔炎一處。”
  天玄子道:“崔家劍在中原獨樹一幟,令祖更是中原有名的大劍客。只是攪進了陳友諒與朱元璋之爭,未免可惜。崔公子如今也闖出這麼大的名頭,真是將門虎子。”
  崔長風站起為禮道:“晚輩謝過師太和道長。”
  華山掌門道:“公子怎麼成了新正義王,可否講來聽聽?”
  “在下師承老正義王的武功,自然也就行師之道。”
  “老正義王可沒有閣下那麼神的武功,公子莫非另有師承?”
  崔長風望了華山掌門人一眼,並不回答,轉身對著大覺和尚道:“上次在滴翠谷,晚輩曾請大悟禪師帶信給掌門大師,願與八大掌門盡釋前嫌。以後未蒙大師召喚,晚輩又另有要事,所以才拖到了今天。今日八大掌門人都在,在下想算一筆帳給各位掌門人聽聽。先師正義王行道五年,共從黑道斂聚金、玉、銀等,折合銀六百三十萬兩。”
  眾人點頭,表示與少林掌門的估計出入不大。
  “先師生前共捐銀賑災七次,皆有文案可查,共捐銀四百三十萬兩。還剩二百萬兩。正義門歷年開支共約三十萬兩。這剩下的一百七十萬兩用於何處?各位掌門人最關心的還是這筆銀兩。正義門如行俠以利私,那豈不成了黑吃黑?”
  天玄子道:“你快講吧。”
  崔長風道:“各位可知從太祖皇帝起,到這英宗十年,小十年間,朝中共誅殺了多少功臣忠良?遺下了多少孤兒寡母?
  明教英烈為趕韃子,戰死多少英雄好漢?又遺下多少孤兒寡母?這些孤兒寡母歷來在何處?又以何為生?”
  眾人面面相視,盡皆不語。
  良久,少林掌門才道:“那些銀子如是用在了這些人頭上,老納願步行到滴翠谷,為老正義王磕頭。”
  “不敢當大師如此說,但先師正義王,確是將銀子用在了這些人身上。”
  眾人一聽,盡皆譁然。
  崑崙掌門陳其雄道:“請問公子,這些忠良英烈之後,共收容了多少人?”
  “接進的多,送回中原的少。到現在,還有一千零七人。
  其中老、婦、幼,共居七成以上。”。
  眾人一聽,無不議論紛紛,並紛紛站起。
  武當掌門道:“崔公子,你口說無憑。”
  “此事確實口說無憑,即使晚輩帶來某些人的書信,恐怕仍不足以取信。在下師門令在下轉告少林派掌門大師,由少林掌門大師選一人偕掌門大師本人,共二人,由在下師門派人來帶他們去濟忠村察看。”
  崆峒派掌門道:“我等為什麼就不能去?”
  “掌門人想想,我先師正義王為保情願背五年黑鍋?寧肯被武林人視為賊王,也不願吐露真情?如若朝廷知道此事,那豈不麻煩透頂?我等武林人,刀尖添血過日子視若常事,那些孤兒寡母及文職官員怎麼辦?讓他們再被迫得亡命江湖麼?”
  “閣下能保證這中間沒有藏污納垢?”
  “這污垢之輩又肯在那荒島中忍受寂寞麼?”崔長風厲聲說,忽然住嘴,似乎已察覺失言,好生後悔。其實,這正是預先想好的一個圈套,好讓眾人以為這濟忠村在海島上。
  眾人一笑,以為這後生情急說漏了嘴,只有大覺和尚與清照師太嘆了氣。
  崆峒派掌門人撫掌大笑:“公子雖然少年老成,但比咱這老而又老的老成到底要遜一籌!”
  少林掌門道:“以老衲想來,查看之人,不宜太多。不然。
  萬一洩漏,這善果豈不被廢了?”
  少林掌門顯然已經應承了這件事。這件事看來就算定了。
  豈知華山派掌門人陳一道忽然冷笑道:“這八大掌門人要查的事情,卻為何要服從正義門的安排?八大掌門豈非成了受人支配之輩?”
  這話問得頗有道理,連少林掌門都被問住了。少林掌門道:“這個……依陳施主的意思又該如何?”
  “我看不妨分頭行動。他來人接,就去二個,其餘之人,則可照各人的方式去查。”華山掌門這一說,倒真有幾人點頭贊同。
  崔長風怒火漸起:“陳掌門是沒有將正義門看在眼裡了?”
  “正義王要這麼說,老夫也沒有辦法。聽正義王的口氣,是不是想教訓老夫?”
  “說教訓,那不敢當。不過,陳掌門如欲我行我素,在下是無論如何要阻上你的。”
  “她吧。”陳 道站起來,“聽說正義王武功高絕,傳為天下第一人,老夫今日倒想開開眼界。”
  正義王尚未回答,大廳中忽然傳來一個無比曼妙的聲音:“玉奴回來,不准下去。這裡不是你插手的地方。”
  八大掌門一齊大吃一驚。這議事廳什麼地方藏有兩個姑娘,八大掌門竟無一知道。這個臉可丟得太大了。
  “奴婢看不慣這華山掌門蠻不進理的嘴臉。”玉奴答道。
  “江湖中歷來是強者至尊,看不慣你就別看吧。”
  “主人,這崔公子武功不如華山掌門麼?”
  “何以見得?”
  “打得贏又何必如此示弱?做了好事,還要請人去查,這江湖上誰有那麼傻?” “哎,這天下就有這樣一種人。”
  “一種什麼人?”
  “生平最怕別人非議,把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
  “華山掌門是這種人麼?”
  “不是。”那曼妙的女聲說,嘆了一口氣。
  “哦,主人,我記起來了。柳州鏢局前年保了一趟鏢,是一顆什麼珠子,據說就是這華山掌門易容搶去的。”
  “這聽說的事可不能作準。”
  “這正義王好笨。搶了東西也來個不認帳不就結了?反正真要打,華山掌門也走不過五招就丟了老命,那亡魂又能去查個什麼?”
  兩個姑娘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其他掌門人倒好,華山掌門人卻沉不住氣了,大聲喝道:“什麼人?給老夫出來!”
  那曼妙無比的聲音道:“你注意,出來了。”
  說著,只見大廳外冉冉飛來一物,繞著議事廳上眾人的眼前飛了一圈,又飛出門去,悠然不見。但眾人已看明白,那是一支玉鳳釵。
  少林掌門道:“阿彌陀佛,來的可是玉鳳門的人?”
  那曼輕妙的女聲道:“正是。小女子不便出去與大師敘禮,還望大師恕罪。”
  “鳳仙前輩貴體可還安康?”
  “謝大師。曾祖母的身體倒還硬朗。”
  “原來是小公主到了。”少林掌門道,“老衲這廂有禮了。”
  “大師不必多禮。小女子打攪了各位掌門人這麼久,要告辭了。”
  這以後便沒了聲音,顯然已經走了。真是說來就來,說走便走。
  少林掌門道:“崔公子,小公主可是與你同來?”
  “不是。”
  “老衲想提個非分之問,公子願答便答。”
  “請問。”
  “你這正義門與玉鳳門可有淵源?”
  “一點沒有。”
  “那老衲倒真弄不懂了。將這上千孤兒寡母招納在一起供養下來,怎會與這些人一點淵源都沒有?沒有淵源誰又肯去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大師還有什麼想問?如沒有,晚輩也想告辭了。”
  “我沒有問的了。老衲等你們的人來接引同去。老衲還真想拜見一下那位不出世的大善人。”
  華山掌門道:“正義王。”
  “閣下有何吩咐?”
  “有人說你五招以內可以取了老夫性命?”
  “在下可沒有這麼說。”
  “你也沒有出面否認。”
  “陳掌門的意思究竟如何?”
  “陳某人倒想試試,看你是否真能在五招內取了老夫性命?”
  少林掌門打圓聲場道:“崔公子已經自承沒有這麼說,陳施主不妨作罷。”
  崆峒掌門道:“江湖盛傳正義門武功高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剛才便有人拿陳兄當面作比。我看拚命倒不必,正義王如能露一手,讓我等開開眼界,倒也可附盛傳。”
  崑崙掌門道:“陳兄的劍法,三十年未逢敵手,如要說他在正義王和手下走不過五招,在下死也不信。”
  這麼一說,想打圓場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麼。說到底,誰又不想見見這正義王的武功?一時,盡皆默然,一齊望向正義王。
  “陳掌門硬要指教在下,在下也無不可。這議事廳上恐有不便,請。”
  眾人出得廳來,齊到一個演武場。
  少林掌門道:“這比武過招,難免有失。依老衲看來,不如文比如何?”
  華山掌門道:“大師,在下到沒有什麼,只是有人講了在下走不過五招,在下可不敢不給人家面子。”
  說完,拔出長劍道:“正義王請。”
  崔長風道:“陳掌門儘管請。”
  “為何還不亮劍?”
  “不必。”
  “你想以空手和老夫過?”華山掌門氣得鐵青了臉。
  崔長風不答話,似也默認。
  華山掌門道:“那可怪不得老夫了。”
  說罷,身形一動,展開劍勢,只見滿天劍影,快如閃電地向崔長風當頭罩下。這華山掌門竟一上手便使出了華山劍法中的三大絕招之一的“滿天風雨”,一招中含六十個劍式,一十八劍,劍劍皆攻敵方要穴,一氣呵成,眨眼之間便判生死。陳一道縱橫江湖,對一流高手尚且還用不著這絕招。哪知今日這劍招一半還未使完,只見滿天劍影忽然消失,華山掌門的長劍,竟被崔長風用拇指和中指捏住劍身,停在半空。
  少林掌門本來正在說:“怎地如此戾氣?”才說到“怎地”二字時,勝負已判。
  只見華山掌門滿臉驚詫,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雙目瞪著面前的黑色蒙巾發怔。
  崔長風放開劍身,退後二步道:“這招不算,不妨再來。”
  演武場上,一片寂靜。華山掌門站在嚴寒中,鼻尖竟沁出了汗珠。他始終想不明白那一招失在何處。良久才道:“閣下好會取巧。”
  崔長風道:“陳掌門想看什麼不能取巧的武功?須知武功一途,縱然取巧,那與‘花言巧語’之取巧,又有何等巨大的差別?”
  “老夫七十年內力修為,莫不成真會敗了給你?”華山掌門還在嘴硬。
  崔長風朗聲大笑:“七十年內力?何足道也!”說完,身上已漫出一層淡黃色的霧氣。這霧氣漸顯漸濃,聚於頭頂,猶如華蓋。這時,眾人看見崔長風正在慢慢陷入地下。原來他運集全身真力,竟強行往硬泥地上鑽入地裡去。眾人不知這是什麼神功。如是二人比拚內力,又腳陷入地下的事還常見,只因那是被對方施出的外力強壓下去的。而這潛運自身內力,竟能將自己身體沉入地下,卻是從未見過,眾人不禁駭然。
  崔長風越沉越深,最後竟深過膝頭。只見崔長風頭頂那微黃色的氣蓋越聚越濃,直到崔長風不再下沉,方才逐漸散去。少頃,崔長風又慢慢向上拔起,雙腳離開腳窩時,腳窩裡漫出一片氣體。崔長風雙腳離地後,那拔起之勢仍未消減,竟離地冉冉升起。但他卻未作勢,就如平常般站立,而升起 的速度又很緩慢,唯其緩慢,才見功力。最後冉冉上升高過人頭,方才又慢慢降下,站在華山掌門對面。
  這一手神功震驚八大掌門,再也不敢心存輕視。眾人先還顧忌他背後的師門,現在才知這表青本人便足以傲視天下。
  少林掌門道:“公了這入地上天的氣功絕技,令人嘆絕。
  公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內力修為,莫非有什麼奇緣?”
  這句話正說到崔長風的痛處上,不禁心中一酸,道:“各位掌門人要是沒有什麼別的事,在下想告辭了。在下走前,還有幾句話想說。正義門行道江湖,武功上雖不怕誰,但也不想純以武功服人,所以在下師門才邀少林掌門一行,那也不過是敬大師為得道高僧,自會公論是非。如有人心懷不軌,這正義門嘛,也並非示弱之門!”
  說罷,倏忽不見,有如神人。
  至此,八大掌門的聚會也就偃旗息鼓,暫作罷論。七大門派,當天便告辭下山,各自回家。唯有崆峒派掌門人,於當晚又悄悄上山。陳一道專候在議事廳上,二人關閉好大廳,打開機關,走進一條密道。
  這密道插入華山山腹,極為深長。二人走了一會兒,來到一間密室門外,陳一道在門外問道:“劍仙歇息了麼?”
  陳一道一按機關,石門縮進山巖。只見密室內正有一個女人打坐,見了二人也不起身,正是被崔長風斬斷了右臂的玉女劍仙。
  “掌門人夜半前來,定有急事?”劍仙道。
  陳一道坐下,將白天之事說了一遍。
  玉女劍仙惡狠狠地道:“此事別指望你那八大門派了。不妨多約人手,將這正義王除去,大家才能安寢。”
  維多其掌門人道:“當初圍殺老正義王的五人,約定下月在這茅草坪了斷。我看將這五人約來,大家合力,提前將正義王除去才是上策。”
  劍仙首先叫好。於是,三人商量人手,三人加上小閻王五人,還是沒有把握。劍仙忽然道:“陳兄,有一人你怎麼忘了?”
  “誰?”
  “這中原道上,目前正有一人四處亂竄,尋找一顆珠子,並揚言,誰能歸還他這顆珠子,他將全力為這人辦好三件事。”
  “火靈神!”二人齊聲道。
  “正是此人。”劍仙道,“這火靈神的火靈掌與火靈指,正是內家罡氣的克星。正義王那彳身出神入化的內力,大約只有這火靈指還能克制一點。只不知陳兄舍不捨得已經到手的火靈珠?”
  “劍仙怎知火靈珠在老夫手裡?”
  “哼,你搶火靈珠時,本人便在旁邊,只不過見是你,沒有插手罷了。”
  “好吧,老夫交出火靈珠,由劍仙去請人。”
  劍仙沉吟道:“這陣勢看來夠嚇人的了,只怕仍然不夠。
  這小子不知有什麼奇遇,一身功力,竟在百五十至二百年之間,還會禦劍之術。即便千人圍困,只怕他要走脫也是容易的事。我這一陣閒居密室,反覆思忖,當初殺老正義王,玉鳳門是指使者。這次能否也想法拖玉鳳門參與?”
  陳一道說:“這玉鳳門的小公主與這小子一唱一和,甚為合板,別想玉鳳門再參與除去這新正義王了。”
  維多其道:“這玉鳳門,她要尋你容易,你要尋她就難了。
  還是我等自己幹吧。”劍仙忽然道:“有了!”
  “劍仙有何妙計?”
  “計便出在這小公主身上。如讓二人苟合,鳳仙包管震怒如雷。我等便可坐收漁人之利了。”
  天是劍仙將其計道出,三人一齊大笑。
  天明時分,劍仙便走了。
  崔長風來到華山腳下的一個小鎮時,徐忠已先在這裡等候。崔長風下山時,一路張望,不見小公主二人,心中很是失望。他想起華山掌門無禮取鬧,不知是何原因,心中更感不快,不禁就想迴轉山上去給這陳一道打點麻煩,樂上一樂。
  但一想到師門訓誡,不禁心灰意懶。當下便與徐忠登上一家酒樓。
  酒樓上這時很是熱鬧,幾乎每張桌上都有數人。崔長風一上樓便引來了一個滿樓注目,小二將他們引到一張桌前。這張桌上只有一個中年人飲酒。哪知他們一坐下,這中年人便匆忙結帳離去,樣子很是恐懼。
  這是崔長風出山以來第一次登上酒樓。有生第一次登上酒樓便驚世駭俗。這一來,弄得崔長風心中甚為不樂。但他既不能對人解釋,又不能對人發作,不禁心中垂淚道:“這一生如此之長,難道就這樣永遠與人隔離地生活?”
  徐忠道:“公子,老僕與你飲酒。”
  崔長風默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杯下肚,這心事越來越多。幾乎便要將他愁殺悶殺。出山以來,幾個月的時間,幾乎已經將要辦的事都辦了個大概:查先師之死、報殺父之仇、獨挑巨靈堡、釋嫌八大門派、母親也找到了。崔長風覺得母親和天魔女住在一起,幾乎可以說是此生最好的歸宿了。但新的麻煩卻又來了:如若那個什麼風塵客真是父親,自己真不知該怎麼自處。
  崔長風邊喝邊想,想來想去,心中漸漸被一個華貴而又美麗的倩影佔滿。
  這個倩影是個美麗的姑娘,近來他幾乎是時刻都想起她。
  他曾在長城吟:“空對山風呼玉人。”
  他曾在玉女門裡慾火攻心,頭昏腦脹,大呼:“小瑤,你在哪裡?”
  但她近來時常想到的卻不是可憐的楚楚小瑤。
  這倩影是女中鳳,人中傑。她雍容大度,華麗高貴,端莊賢淑;卻又武功高強,在江湖中地位極高,所到之處,人人敬若天人。她雖出身在刁鑽狠毒的玉鳳門,但卻比江湖正道門派的人更仗義、更通達人情。
  她與他第一次相見在長城上,以後在大內,這次又在武當。每次她都幫助他。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了他。她對他的呵護充滿溫情,他的腦海裡時常響起她說過的一句話:“如是有緣,總能相見。”
  但他從來不敢主動尋找她。
  他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出身清寒,又有家室,主要的是:他是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醜八怪!這樣的醜八怪,能巴結上那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天人,連八大掌門尚且欲見不能的天人……
  這樣的醜八怪會有誰愛?小瑤愛?
  連小瑤愛的也只是那個正常的青年,連小瑤愛的也只是那個為濟忠村幹數婦幼老儒而浴血江湖的人。
  婚後第三天,他和小瑤告別,到騰龍淵去,他對小瑤說:“小瑤,再看看這張臉,以後它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小瑤沒有說話,默默地流著淚,在窗前和他對視著。二人無言地長久對視著,直到師爺在外面催促時,她才說:“你去吧,小瑤永遠記住夫君的臉了。”
  他一直以為小瑤是為他而犧牲的,現在他明白了,他自己做出的犧牲更大。如果不遇見白茜珠,他會覺得自己得師門成全、負師門太多,永遠也萬莫能取。看見白茜珠後,他才明白自己除了武功上可以橫行江湖外,其它的一切都失去了 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失去了正常人的交往、失去了正常人的喜怒哀樂、甚至失去了……正常人的臉容。
  他起身離開了酒樓。
  他生活在武林中,刀尖舐血過日了,他一出酒樓,便有一個五旬左右的武林人向他走來。這人的身後,另有二人隔著十步左右,竟將暮色中的稀少行人趕開。他們要幹什麼?
  五旬人道:“請問閣下可是正義王?”
  崔長風道:“老夫要找正義王?”
  “正是。”
  “你找他有何見教?”
  “江湖傳說這正義王神功蓋世,已如天下第一人,老夫一聽便想來討教幾招。”
  “你若能將正義王打敗,你便成了天下第一人?”
  “不是。老夫的師尊,也是老夫的主人才是天下第一人。”
  這時,徐忠在後邊道:“鄱陽湖三俠的武功世代家傳,怎會有什麼主人、師尊?”
  老者喝道:“狗才住嘴!”
  崔長風不禁怒道:“你敢當面侮辱本王的人?!”
  “你不服便趕快與老夫過招!”
  “你這什麼鄱陽湖三俠還不配本王動手!”
  “好,那你接著!”五旬人說好時,便已猛地推出雙掌。二人本來就只隔二三步遠,這人出掌時,同時進步,這雙掌竟實實在在地拍在崔長風胸部。掌力無聲無息,卻將崔長風震退了步。但崔長風的護體神功一經受力,便自然生出反震,將這人震退了三步,口角邊上已有血跡流出。
  崔長風大驚,這人竟能將自己震退一步,其功力莫非還在天魔女之上?崔長風不禁雄心激發道:“閣下還未全力施為,不妨再來拍一掌試試。”
  “你還是不接不退麼?”
  “可以。”
  這人輕喝一聲:“好!”便在那兒調息真氣,一陣輕微的劈響之聲從他的雙臂傳出,這一潛運內力,便也非同小可。崔長風雖未動作,卻已暗中將真力運於胸腹之間,等候他上前來擊打。這次不敢輕視,卻已運出六七成功力。
  這五旬人悄無聲音地走到崔長風面前,盯住崔長風的雙目看了一下,便又無聲無息地拍出一掌。只見一掌擊實,崔長風不禁又後退了一步,但那人卻被震得急退了六七步,方才勉強拿樁站穩,一站穩,再也忍不住,口一張,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這人嘶聲道:“正義王果然內力蓋世!但你這萬化神功哪裡及得我天地人三合神功?正義王,你這身內力從何而來?”
  崔長風聽他說他用的是三合神功,心中一驚,用話導他道:“閣下已施全力,在下卻 動未動,你那什麼三合神功,怎敢與我萬化功法相比?”
  “老夫師尊這三合神功,練一年,可比一般的上乘功法練上四年,老夫練這三合神功,也不守數年而已。正義王,老夫師尊講過,萬化功法絕對比不上三合神功,正義王莫非另有奇緣?”
  “這一點閣下便不必知道了。”
  “好。好。老夫敗了,但只輸了功力,並不是輸了功法。
  這一點你務必記住了!”那人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崔長風卻道:“且慢!”
  那人道:“正義王還有什麼見教?”
  “你剛才說你練的是三合神功?”
  “正是三合神功。”
  “你的師父是誰?”
  “正義王!你別得寸進尺!憑你還不配問老夫的師尊是誰!”
  “你的師父可是一個叫什麼天涯風塵客的矮小蒙頭蒙面老頭?”
  “放肆!”那人大怒。“老夫的師尊,乃是堂堂六尺漢子,高大威猛!像老夫這等身手,也只配在他老人家手下當一個小小的南陽分壇主。老夫一到南陽,聽說這附近有個正義王很厲害,就來找你比比內力。正義王,我看你不如歸順了我家師尊,也弄個什麼壇主噹噹,風光一下吧!”
  正義王道:“你與你那師父,究竟是什麼門派?”
  “霸主門!”那人大聲說,“聞名天下的霸主門!正義王為何連這點也不知道?”
  “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我師父的名字,連老夫都不配問。正義王,憑你也配問?!”
  正義王見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料想這霸主門既公開活動,想來也不會再長久遮掩,當下就不再問什麼。那人卻恨恨地道:“正義王,你等著,自然有人來找你的!”
  說完,轉身與等候在旁邊的二個人消失在暮色之中。
  崔長風道:“老叔。”
  “小人在。”
  “你聽說過這天地人三合神功沒有?”
  “小人行走江湖二十年,從未聽人談起過。”
  “這功法好厲害。我運出了近百年的內力反震地,竟不能將他震飛,而他自己說才練數年。這功法要是練上數十年,那還得了?”
  “據老僕所知,這功法與功法之間,確有優劣之分。但這三合神功,恐怕並不是正宗的內功心法”
  “此話怎講?”
  “公子留心沒有?那人第二擊之後,人便委頓了許多,極像解體邪功一類的功夫。”
  二人回到客棧,牽馬出來連夜趕路。路上崔長風前思後想,越來越覺得那風塵客與震主門實際上就是一回事。而今又證實,霸主門用的是三合神功。而三合神功,乃是父親當年從舅舅手中奪走。看來,父親並沒有死。那麼,父親為什麼要假死呢?三合神功威力無窮,他卻為什麼不傳自己呢?難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麼?事情真是越來越怪了。
  第三天晚上,二人回到商洛山總舵中,將華山一行的結果向徐亭講後,崔長風便要他去寫成通書,差人送往西寧和地仙谷。然後,他令徐忠備酒。
  他這一喝酒,大反常規。書房的燈光到三更時還未熄滅。
  徐忠深感不安,喚醒徐亭。二人來到書房,書房中空無一人,只在酒桌上放有一封信。信中,崔長風要徐亭代掌正義門。他說他要江湖走走。到時候他去天柱山侍候祖師爺。也囑咐徐亭不必尋他。
  他走了。他帶著滿腦子的麻煩走了。說到底,這一切苦惱,是一個“情”字。父子之情,戀人之情。他為“情”字所苦惱而去了江湖。
  他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商洛山執掌正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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