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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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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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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血債血償

  看過那橫掠天空的閃電麼?君惟明在逼近“丹樓”後飛躍騰起的身形就正是如此了,他並不正朝童剛等人露臉的那個方向拔升,他是從“丹樓”後面撲上,快得不可言喻,白忽忽的一團影子,就那麼一閃,已準確不過的穿進了“丹樓”頂層,那扇朝後開的窗口!
  整座“鐵衛府”的建築,全是由君惟明籌劃興工落成的,因此,所有的建築物無論是格局或開形勢他全都了若指掌,他知道,從“丹樓”樓後進入,即是一條走道,走道兩旁分列房間,而方才童剛等人出現的地方,即是走道盡頭靠左邊的第一個房間了,那裡,原是用作書房的,如今,卻不知被改成什麼用途了?
  當然,君惟明不會再去猜測那間房子如今的用途,他只要明白一件事已足夠,這件事就是 他的仇人正在裡面!
  順著走道,君惟明徐緩而沉重的走了過來,他一身白袍上血跡斑斑,“蓋眼笠”掩蓋著他大部臉孔,露在外面的嘴唇卻是緊閉著的,兩邊唇角微微下垂,形成了一條堅毅的,倔強的,冷酷而殘狠的弧線,他的雙眸自笠孔中煞氣畢露的透視向外,而目光之陰沉與凜然,就和兩把帶血的匕首無異了!
  “蓋眼笠”笠沿垂下的金色小串鈴輕輕搖晃著,發出一陣陣“叮啷啷”“叮啷啷”
  的清脆聲響,響聲在走道中傳盪飄揚,應合著樓下淒厲的數喊聲,那等味道,能叫人將膽也窒破了……
  前面,那間房子的房門近了,只有十步、八步、五步……君惟明沉緩的走著,當他離著房門尚有三步距離的時候,“呀”然輕響。房門已被拉開!
  啟門者,天爺,正是那身材修長,氣質爾雅,生得端秀而白皙的童剛!
  握著門栓,童剛宛如見了鬼一樣猛的僵窒在那裡,他突蹬著眼,半張著嘴,兩頰的肌肉在不住抽搐,目光定定的投注在面對他站立著的君惟明身上,剎那間,他像連魂魄都驚出竅了……
  兩個強仇死敵就這麼面對面的互相注視著,君惟明的眼裡充滿了憤恨,悲忿,鄙夷,不屑,以及血漓漓的殺氣,而童剛則是驚恐的,瑟縮的,慚惶而又羞愧窘迫的了!
  好半晌
  君惟明的語聲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淡幽幽的,冷清清的:
  “童剛,我可以託心托命的生平摯友,久違了。”
  童剛大大的震動了一下,原已蒼白的臉色頓時更形慘白,他額際冷汗涔涔,青筋暴起,脖子上的喉結也在不停顫移著,畏怯的退後半步,他想努力裝出一抹微笑,但這抹微笑卻幾乎與哭差不多了,幹澀澀的,他艱辛的道:
  “君惟明!”君惟明沉沉一笑,道:
  “很好,你還認得出我,十分感激你,在我離開此地的期間,承蒙你照顧了,我的妻妹與我的一切基業,尤令我不能忘懷的,是你那隆情高誼,竟然這般周到的安排好送我上西天的途徑,你安排的非常仔細,非常貼切,以至我如今說來,心裡都銘感不已……”
  童剛喘息著,顫慄著,汗淋淋的叫:
  “君惟明……你聽我說……”突然狂笑一聲,君惟明暴烈的叱道:
  “閉嘴!聽你說?童剛,你這金玉其外,蛇鼠其心的畜生,你這陷害摯友,淫人妻妹的禽獸,你那裡還有一點天良?一點羞恥?一點點仁恕?你以這種下三流的鬼蜮伎倆,陰謀毒計,來篡奪我的基業財產,霸佔我的妻子弱妹,更殘害我的弟兄,唆使我的手足,童剛,你可曾將倫常放於眼中?又何曾將德性放在心裡?你是一頭冷血的狗,卑鄙下賤小人,我瞎了眼,竟認你這種奸賊邪徒為友,竟把你這樣一個魔魑視為摯交,我完全瘋了,完全痴了……”被君惟明這陣痛快淋漓的斥罵所震慴,童剛狼狽不堪,一時竟半句話也答不上來,一個字也辯不出口,他窘迫已極的掙扎著,氣籲籲的叫:
  “你……你……君惟明……你休要……血口噴人……”君惟明冷淒淒的笑了,道:
  “血口噴人?童剛,今天我君惟明若有一字冤你,叫天雷擊我,神明誅我!你也不用狡辯了,任你舌上生蓮,我也不會聽信絲毫,種下什麼,得到什麼,童剛,你欠了什麼?便將償還什麼,現在,就是這樣了!”猛一咬牙,童剛也被逼得豁將出去了,他頓時撕下臉來:
  “君惟明,你當我姓童的含糊你麼?你如此欺入目無遺子,難道你,以為我就會向你跪地求饒?呸,你在做夢!”神色鬥然變為猙獰,童剛又狂笑道:
  “姓童的決不推矮,更不掩瞞,君惟明,對,我童剛便如你所說,你又待如何?你老婆我睡了,妹子我玩了,你的基業我接了,你那些不開眼的爪牙我收拾了,全都是我的傑作,怪只怪你有眼無珠,不能駕馭,整個的呆鳥一只,白痴一個!別人視你為高高在上的‘魔尊’,在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可憐也卻可笑的楞頭青,是個不值一文的冤大頭而己!”君惟明心在瀝血,怒火炙魂,但是,他表面上卻沉靜如昔,淡漠的,他道:
  “不必你再詳述,童剛,我和你知道的一樣清楚,當然,你也明白,你必須為這些醜惡的行徑付出代價,今夫,此刻,就是時候了。”童剛奸險的撇著唇角道:
  “我早就等著了,君惟明,我早就在等著這個時候,你逃得了前一次那些飯桶的掌握,今天你卻逃不過這一道生死關!”君惟明冷冷的,道:
  “那要試過才知道,童剛!”童剛嘿嘿怪笑,險沉的道:
  “我們彼此明白,君惟明,你我勢不兩立,難以並存,今天不是你,就是我!”君惟明森酷的道:
  “不錯,不是你,就是我!”
  這時 。
  輕輕的,一個身著寶藍長袍,面如滿月,眉心生有一顆硃砂痣的中年人出現在童剛身後,他日注君惟明,光芒如冰!
  “這位,是‘魔尊’君惟明?”君惟明平靜的道:
  “不錯,你大約就是‘西疆二鼎’中的‘皇鼎’邱獄了?”中年人微微頷首道:
  “正是邱獄。”童剛立即讓開門邊,嗯,另一個臉龐削瘦,膚色泛青,雙目銳利如鷹的人物也跟著現身,他一拂那銀白色的袖袍,氣度威稜又冷厲的道:
  “你是君惟明?”君惟明哼了哼,道:
  “你也不過就是‘帝鼎’朱曉青吧?”濃黑的眉毛倏軒,朱曉青凜烈的道:
  “大膽!”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不要來這一套,姓朱的,你面對之人是‘魔尊’君惟明,而君某人比起你‘西疆二鼎’的名望來並不稍遜,武林中的輩份更不會矮一頭,你如要教訓兒子,童剛現成擺著,否則,你的義子方幼泉也可湊合,你找到我發威,朱曉青,你是撞錯了門!”“帝鼎”朱曉青面色倏變,青中泛紅,他大怒道:
  “君惟明,你是自尋絕路了!”君惟明夷然不懼,硬繃繃的道:
  “我剛才已說過,是誰自尋絕路,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一下子,有一個年青人轉了出來,他形態灑脫,氣韻飄然,一套淡紫繡著白色飛燕圖案的長袍,頭髮濃密黑亮,梳得光光滑滑的挽在頭頂,插以骨簪,面孔五官鮮明突出,鼻削唇薄,目光深沉炯亮。如今,這雙炯亮的目光就正盯注在君惟明身上!
  嘴裡“嘖”了兩聲,這年青人道:
  “不但你的武功厲害,君惟明,你這張嘴更厲害!”君惟明沉沉的道:
  “方幼泉,你是來為你的義父幫場來了?”那年青人,果然正是“西疆二鼎”的義子 盛名 赫的“血鼎”方幼泉!他抿唇一笑,道“上陣父子兵,不是麼?”君惟明冷然道:
  “說得是,所以怪不得你。”方幼泉笑了,他又道:
  “我們就在這裡試一試呢,還是另挑個寬敞點的地方?”君惟明淡淡的,道:
  “就是這裡吧。”方幼泉點點頭,側首道:
  “二位義父意下如何?”“皇鼎”邱獄安祥的道:
  “我沒有意見。”“帝鼎”朱曉青生硬的道:
  “很好,為父的已經迫不及待了。”方幼泉又問童剛:
  “童兄之意呢?”童剛連連點頭道: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君惟明切著齒吃吃笑了,聲音自唇縫中迸躍出來:
  “童剛,因為人做了虧心事,所以連骨頭也都變軟了,從什麼時候起,你是這樣的低三下四,仰人鼻息的呀?”童剛咆哮一聲,惱羞成怒的道:
  “君惟明,你儘管賣弄你的脣舌吧,看你尚能賣弄到幾時!”“帝鼎”朱曉青陰沉沉的道:
  “不用多說了,這間屋子,正可替他安置。”君惟明冷冷的道:
  “‘西疆二鼎’在西疆來說,確是兩只鼎,不過,在長安,只怕你們這對鼎就沒有在老家的那種威風羅!”“皇鼎”邱獄臉色只微微變了,他慍道:
  “君惟明,你太狂了。”君惟明生硬的道:
  “彼此。”依然噙著那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意,“血鼎”方幼泉道:
  “二位義父,多說無益,這一陣,便由孩兒向君惟明領教吧?”“西疆二鼎”尚未回答,君惟明已緩步入室內,同時,順手將那扇厚重的檜木雕花門扉推上下栓,他自己往門上一靠,在笠沿小串鈴的叮噹聲中,語聲悠沉而平靜:
  “今日,我率眾攻擊鐵衛府,用我們的鮮血來換取我們的債,用我們的生命來換取原是屬於我們的一切,我們原不須要如此的,但事實上我們卻如此了,這根源起自何處?
  因由來何處?童剛,就是你了,你是所有禍害的總合,所有邪惡的匯集,世上有壞人,可正是你了,而壞人之所以能壞到此等地步,更為了他有助他為惡的幫兇,這些幫兇,就像樓下那 群負隅頑抗的畜生,亦就象盛名喧赫卻無德無義的你們這幾只‘鼎’!”
  頓了頓,他又冷森的道:
  “此刻,樓下,以及整個‘鐵衛府’的血戰己全盤展開,且已進行多時,不管孰勝孰負,孰是孰非,總會有一個了結,在這裡,我們也不便耽擱時間,正如方幼泉剛才所言,多說無益,現在,讓我們開始吧……”
  “血鼎”方幼泉露齒微笑,“錚”聲輕響,他已緩緩自長袍的後領裡抽出一柄精光耀目的鋒利長劍來,同時,右手倏翻,又是一把雪亮無比的半尺匕首!
  方幼泉劍與匕首交互映閃,低沉的道:
  “君惟明,劍曰‘勿血’,匕首名日‘大善’,其實這兩個名字卻起得太慈了,你大約也會知道,我這柄‘勿血劍’沾血已多,‘大善匕首’也早就千魂纏刃了。”君惟明笑笑道:
  “‘血鼎’聲威之隆,自是不在話下,不過,比諸於我,你也只能算是個業餘罷……”
  這一下,方幼泉卻笑不動了,他怒道:
  “君惟明,何妨一試?”君惟明笠後的雙眸猝然變得冰冷如刃,陰沉的道:
  “你一已之力還嫌不足,方幼泉,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最好,你們四位一起上!”
  驟然狂吼一聲,“帝鼎”朱曉青厲叱道:
  “好個大膽狂夫!”
  吼叫聲中,他猝然進襲,雙掌勒然幻為千百,在漫空漫室的掌影飛閃中,卻聚集向一個焦點 君惟明。
  側身,君惟明垂首垂眉,表情極為肅穆 這只是眨眼間事,他暴翻挺迎,“天禪杖”“呼”的緊貼於肘,掌風似刃,凌空劃過一連串的光弧,緊跟著突然成為流洩旋射的掌彤,一股出奇怪異的凜烈罡氣立即有如逢散並炸般翻卷四用,而這投罡氣的力量是浩蕩的,威猛的,尖銳的,又是強硬無匹的,剎那間,整座房子內全起了極大震動,簌簌搖動著,而家俱四飛撞擊,空氣呼轟如嘯,象是每一寸,每一分的空間,全讓這至極的壓力充斥滿了!
  “皇鼎”邱獄的聲音象突然被擠壓著爆出:
  “快躲,‘生死撣功’!”
  而這個聲音,在“帝鼎”朱曉青聽來,卻宛似來自另一個世界了,那麼飄渺,又那麼微弱而遙遠,他猝然打著轉子朝外旋出,直到他旋出了五六步,才有鐵掌擊肉的聲音響起:“蓬”!“蓬”!“蓬”!
  很顯然的,他已連中三掌,而君惟明出手之快,業已超出聲音的速度了!
  象一溜煙霧,君惟明已經閃出七尺,來到窗口,他除了束髮微亂,衣袍輕皺之外,可以說連一點傷也沒有,照說,以“帝鼎”朱曉青功力之深厚沉維,君惟明是決不可能佔上這大便宜的,是的,他之得勝,便全在一個“巧”字上,朱曉青技藝雖強,卻先犯了心火,心火一升,則神不安,氣不平,力亦有所不勻了。
  高手相搏,最忌浮躁,只要略一浮躁,則先機必失!另外,朱曉青一上來所用的是他成名絕學“千錘掌法”的起手式,力量大是大了,卻並非他的至高本領,他之用此起手式,僅乃習慣使然,且在憤怒之下,未曾顧忌其他,但君惟明就不同了,他一出手便是他的搏命絕招 “十一絕戶手”最後一式 “齊絕”!更甚者,在這凌厲無比的武術中,他又已融進了他賴以護命的“生死禪功”了,如此一來,消者越消,長者越長,“帝鼎”朱曉青功力雖高,卻又安能不當場認栽?
  這時 。
  朱曉青臉色有如淡金,雙目翻白,大口大口的鮮血噴濺中,人已癱倒於地,斜刺裡,一長一短兩條寒芒飛虹般淬射君惟明,來勢之快,無與倫比!
  同一時間,“皇鼎”邱獄左掌運力如山,以“托天掌力”猛劈敵人,左手的“白蛇錐”亦架起迷幻的異彩,在千變萬化中分成七十七個不同的方向戮向君惟明身上七十六個不同的部位!
  君惟明窗前的身形驟然狂旋向前,有如一道平地而起的龍捲風,白袍飛舞,笠鈴叮噹,而在他身形旋動間又是先前那種相同的罡烈氣功澎湃四溢,“天禪杖”騰似電掣星洩,團團的瑩光宛似銀月交流穿織,杖身剎時幻如飛陀,剎時靜以山動,剎時成為雲漫,剎時又如怒浪,嘩啦啦的,呼轟轟的,周遭,門窗盡碎,雜物紛飛,這棟樓,就象要被他們幾個人拆散了!
  一長一短的寒芒吞吐閃射著,飛旋回掠,仿佛流光繞縈,其快至極,“白蛇錐”更是凌厲凶悍,變化無常,在邱獄的“托天掌力”配合下縱橫進退,翻舞穿射,聲勢之威猛,果然不愧是“西疆”的有數人物!
  現在,童剛卻已經悄然隱于角隅,目光詭異,神色奸險,似是有所期待……
  雙方俱是當今武林中的尖頂高手,又都是不可一世的霸立雄才,在這局室之內做著龍虎之鬥,那種劇烈與悍野可真是天搖地動,驚鬼泣神了,彼此出招展式,俱皆險之又險,奇之又奇,進退攻拒,亦是間不容髮,生死立見,往往在瞬息裡存亡幾度,在眨眼間復再為人了……
  “天禪杖”飛旋著,掃蕩閃掠,“白蛇錐”與“托天掌力”互濟互惠,交相輪展而“勿血劍”似銀鏈流洩,“大善匕首”如瑩雨千統,它們就那樣交纏穿織,不止不休,像是要吞噬對方,又象是要連天地全囊括進來了……
  摹然
  “天禪杖”“嗡”的長聲顫吟,有如龍嘯,在長吟中,頓時在不分先後朝四面八方閃出蓬射參差的光芒,光芒中,杖彈如簡 是一種怪異的,完全與人類力道慣性相反的出手路數,前後、左、右、倔彎,背繞,橫圈,斜翻,只在剎那,已探出了一百九十九杖!
  這一手,便是君惟明“大魔杖法”中的最高絕學:“旭東升”!
  “血鼎”方幼泉的“大善匕首”首先折斷,“當”聲脆響分為兩裁,他身形猝轉,右手的“勿血劍”擦著君惟明左肋掠過,君惟明衣開肉綻,血光湧現,同時,方幼泉也被連續閃擊的杖身活生生劈出,劍崩人亡,他飛濺的腦漿和血花,卻有一些噴至君惟明的“蓋眼笠”
  就在方幼泉斃命的一剎,“皇鼎”邱獄人隨錐進,在閃飛的杖影中猛刺君惟明,純鋼的杖身與純鋼的“白蛇錐”堅硬碰擊,有如正月的花炮般飛出連串又急速的撞響,“ 嚓”“ 嚓”之聲刺耳傳揚,“白蛇錐”立時寸寸斷裂,邱獄的身形也被“天禪杖”
  “呼”的挑起 杖錐深深透入他的胸膛,但是,卻在他甫被挑起之前的瞬息,這位“皇鼎”已飛起十掌劈向君惟明暸!
  在這時,任是君惟明如何閃躲,邱獄這最後豁命之擊卻又怎能完全躲過?他在旋風般的回騰中,仍然結結實實的在右胸及左腹挨上了邱獄的兩記,這兩記合有“托天掌力”
  的重手,把他震得猛的噴出兩口熱血來!
  邱獄臨死前的十掌,有兩拳擊中敵人,其他八掌卻雷轟似的將整片牆壁連頂掀開,震成粉碎!
  迅速吸了一口氣,壓制住翻湧的內腑與激盪的血氣,君惟明放下高挑在杖錐上的邱獄,邱獄四肢下垂,頭顱吊晃,而胸膛及嘴裡的血,便一滴又一滴的淌在君惟明的笠頂上了……
  就在君惟明剛剛將邱獄的人搬移時,角隅處,黑影暴襲,一只尖利的雕花銀鉤直插心口,另外,凌空兜頭一陣風影 那是一面以紅色絞筋編制而成,上頭布滿例須刺鈞的網!
  不用看清那偷襲者的面容,君惟明即已知道這人是誰,多刺目的標誌哪,“銀鉤赤網”童剛!
  往後進,便是牆壁坍頹的缺口,前有銀鈞剜向心來,上有赤網摟頭罩下,而“天禪杖”上又拂著一個死人,根本派不上用場,君惟明不禁在心裡大笑:
  “童剛哪,你這一生真會揀機會啊!”
  猛的,君惟明暴喝一聲,切齒吸氣,周身立即起了一陣骨骼震響,“嘩”的一下,他那修長的軀體竟在眨眼間縮小,成三尺不足,童剛的銀鉤“括”的一聲將他胸前一塊肌內血糊糊的勾起,赤網也閃電般“呼”的掠過他的肩胛,帶皮帶肉,也掃落了好一大片血雨!
  碎衣如蝴蝶般,翩翩舞於血光中,就此一剎,君惟明雙掌齊揮暴翻,九朵純金所裝,淬有奇毒的“斷腸花”,便在這極短極近的距離內碎射而出,那種巨大的力量,直將童剛撞得飛起摔出十步之外!
  “嘩”的一聲,君惟明身形又恢復了原狀,他一個箭步搶到童剛跟前,只此瞬息,童剛已面色烏青泛膚,全身皮膚浮腫成灰黑,七孔流著紫血,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那九朵“斷腸花”正好一字排在胸前,一一朵朵深嵌入肉!
  君惟明咬牙切齒顫聲道:
  “畜生,你太便宜了!”
  一雙眼珠子已突出了眼眶,童剛似想說什麼,但他粗腫的舌頭卻不能連轉,恐怖地瞪視著君惟明,他的喉頭在“咕嚕嚕”窒響,終於,他全身驀地一挺,就那樣斷了氣:
  說不出是一種什麼表情,君惟明簌簌顫抖著,呆呆凝注童剛這一代姦梟的屍體,良久,他逐漸熱淚盈眶,酸楚無比,心中混亂,感觸萬千……
  狂嘯一聲,君惟明懸吊在晚上的“天禪杖”暴揮,“括”的悶聲,童剛頭顱齊頸斬飛,滴溜溜的投向破碎的窗口之外!
  任杖首的黑血流淌,君惟明卓立不動,他重眉合目,神色憂傷,連呼吸也是那等沉重了……
  有一陣陣驚恐的嘈殺,喧叫聲,悲號聲傳自樓下混戰中的鬥場,但君惟明恍如末覺……
  有一陣陣低促的腳步聲來近門邊,但君惟明依然恍如未覺;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同時傳來一個優美的女子聲音及兩個粗啞的男人嗓門:
  “剛哥,剛哥……你還在嗎?情形很不利……官採戰死,包驤也受傷遭擒了,現在……
  現在他們正向各處搜進……”
  “獄公,青志,少爺,對方已經佔盡上風了,‘大飛幫’剩下來的三個堂主沒一個活著,連他們的幫主刁忌也逃之夭夭啦……”
  “我們是留是去呢?三位爺?態勢緊迫了哪,獨龍教的凌鬍子已帶了彩,眼看支持不了多時,他的手下也大多傷亡殆盡……連‘雙頭梟’趙品松都飛啦……”
  君惟明如夢初覺,怔怔看著門扉,奇怪的是,他象是一個經過長途跋涉後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旅人,有著無比的疲乏,是,他竟如此的安詳與平靜,照說,此刻他原該激動萬分才對,門外那女子的聲音,正是他愛之入骨又恨之入骨的費湘湘的聲音啊,這聲音,暌違久矣,但任它幻成灰,化成泥,任它隔著多少歲月,他也永不會陌生,永不會忘記!
  沉默著,靜止著,君惟明連自己也驚異於自己在此情此景下的安寧和淡漠,他沒有出聲,僅以他傷痕累累血斑斑的身體面對門扉……
  這時,外面的人叫的更急,擂門也擂得更急了!
  “剛哥,不要開玩笑了啊,你到底在不在裡面嘛?現在是什麼時候?人家急都急死了……”
  “三位爺,開門哪……”
  “請回聲話,三位爺,對頭們已逼近啦……”
  君惟明依舊沒有出聲,依舊古並不波的靜持著……
  終於,“劈啦啦”一聲,外面的人用力將門兒震開了,兩名牯牛般的壯漢猛衝而進,而甫一進入,眼前的淒飾景象已將他們驚呆了,這兩個人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地下躺著的幾個人,竟就會是他們盛名喧赫的三位主人?竟就會是新篡大權,力強智高的童剛?
  當然,君惟明是不會再給他們多少驚愕的時間了,就在這兩條大漢尚未恢復神智之前,兩溜金芒仿佛兩道電閃,深深的,準確的透進了他們小腹,在他們痛極的踉蹌後退中,甚至連聲叫喊全來不及,便四只眼僵瞪著萎頓倒地!
  一腳踏在門裡,一腳踏在門外的那個美麗女子,嗯,果然正是那桃李其顏,蛇蠍其心的費湘湘 一君惟明曾用多少愛多少情,多少淚捧在心頭的費湘湘,又是用多少恨,多少怨,多少羞恥將埋入地下的費湘湘!
  這些日來,費湘湘似是渭瘦多了,而清瘦中還帶著一股子隱約的蒼白之憔悴,她穿著一套湖水綠的緊身衣,外罩同色斗篷,足下也換了小蠻靴,這,可不正是一付準備遠行的打扮?當然,她是要遠行,只不過,她要去的地方並非她原來預定要去的地方罷了……
  當費湘湘抬頭看見君惟明的一剎,她的那種表情,恐怕就是天下第一丹青妙手也無法描繪,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有震駭,有驚恐,有訝異,有畏怯,有羞恥更有無比的慚愧與至極的內疚!而這些融合在一起,浮映在她那張俏美的臉蛋上,她那張臉蛋可就更令人迷惑了……
  笠後,君惟明的目光澄澈如水,但是,卻也冰冷如水,寡絕如水,他以一種陌生又凜烈的眼神凝注門前的費湘湘,默無一言!
  費湘湘差一點就星絕過去了,她僵木的瞪著君惟明,渾身不停的哆嗦著,臉色慘白,嘴唇泛青,而她的柔唇原該是何等粉嫩嫣紅?抓在門框的雙手十指已深深嵌入本質之中了……
  對視著 隔得多近,但又是何其遙遠啊……
  良久。
  費湘湘掙扎著走進室內,她身子搖搖晃晃的,目光驚悸而羞慚,象是用了好大的力才克服了嗓音的痙攣,她虛弱的道:
  “是你嗎?……惟……明?”沒有點頭,沒有任何表示,君惟明語聲之冷,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了!
  “是我,君惟明。”以一雙無助的,絕望而悲痛的眸子迎視君惟明,費湘湘字字如泣:
  “你……惟明……你不想……問我什麼嗎?”君惟明淡淡的,道,“還有什麼須要我問的麼?”抽搐了一下,費湘湘哀傷的道,“你……惟明……你相信這些事?”君惟明有一種可笑如可恥的感覺湧上心田,他冷酷的道:
  “你又如何反駁這些事?”淚珠滾滾順頰淌落,費湘湘泣道:
  “我錯了……惟明……我錯得多可怕……”君惟明輕輕籲了口氣道:
  “為什麼?費湘湘,我只問你為什麼?”費湘湘啜泣著,雙肩聳動,楚楚憐人,她仰起那張梨花帶雨似的美豔面龐,櫻唇微微開合:
  “我……惟明……我錯了……”君惟明冷靜的道:
  “我救你於血手之下,供你於錦繡之中,用血來滋潤你,用心來維護你,用情來培養你,我對不起你麼?我虧待了你麼?你報答我的又是什麼?邪惡,淫穢,欺瞞,狠毒,再加上敗德!費湘湘,你還有一點人性?一個有人性的人不該似你這樣子的,上天空生給你一付美麗的軀殼,不想這付美麗的軀殼裡竟含容了如此一顆醜鄙的心,而我卻會愛上你,又愛得如此之深 一費湘湘,你是錯了,錯在你的下賤無恥上,我更錯了,錯在我當初為何不讓‘三羅漢’殺了你!”費湘湘全身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君惟明面前,她泣血般道:
  “不要再說了……惟明……求求你……求求你……”微仰著頭,君惟明陰沉的道:
  “由於你的寡廉鮮恥,下賤齷齪,多少條性命便被憑白糟塌了?多少人的熱血又無辜濺流了?費湘湘,你該聽到子夜的冤魂哭泣哪,你也該在睡夢中見到厲鬼的號陶……
  費湘湘,多少債背在你身上?多少恨扎在人心裡?我不怨我自己遭受的苦難,我只差於因你而牽連上的恥辱!”費湘湘淚下如雨聲似杜鵑啼血,她哀痛的道:
  “惟明……給我一個機會……機會……革面……重新做人……要不,讓我削髮為尼……
  出家離世……”君惟明重重一哼,道:
  “再叫你將你的污穢帶到佛門聖地去麼?你也不怕貽羞了佛祖的清譽!”費湘湘痛苦的哭著道,
  “惟明……多年情義……難道你連這麼一個機會……也不給我?就算……我象你所說……至少……你也曾愛過……我啊……”君惟明搖搖頭,冷然道:
  “那愛,早巳化做灰飛,不見蹤影了,費湘湘,你不是也早就如此了麼?”費湘湘顫抖著絕望的道:
  “你……惟明……你要我怎樣?”君惟明斷然的,道:
  “世上,有的事做錯了能以原諒,有的則無法寬恕,費郴湘,可嘆你是屬於後者,有一句俗語:一失足成千古根,再回首已百年身,費湘湘,如今你才知回首,惋惜的是,你已鑄成千古恨了!”費湘湘目光淒黯幽澀的環顧室中幾具可怖屍體,悲涼的道:
  “你是說……惟明……你……你……你要我……死?”君惟明冷冷的道:
  “不錯,你仍不失美慧。”費湘湘痙攣著,痛苦的道:
  “但……但……童剛已經……遭到……報應了……你……就不能……饒過……我?”
  君惟明冷笑一聲,道:
  “誰負的債由誰償,誰作的惡由誰當,費湘湘,你心性之歹毒並不比童剛稍好,如今!他已得了他應得果,與你並無牽連,現在,你該償你自己所負的債了!”費湘湘淒慘的笑了,酸楚的道:
  “你……忍心?”君惟明抖嗦了一下,語聲如銅:
  “我不忍,但我必須如此。”輕輕啜泣,良久,費湘湘吃力的站起,她深深的注視著君惟明,幽幽的道:
  “惟明……”君惟明硬著心腸道:
  “你還有要說的麼?”含著那樣淒涼的淚,面龐上是那樣哀傷絕望的神情,然而,費湘湘卻綻開一朵帶著血的微笑,她哽咽道:
  “摘下你的笠……惟明,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
  君惟明略一遲疑,“刷”的將血漬斑斑的“蓋眼笠”自頭頂摘下,現露出他那張蒼白又俊俏的面容來,而這張面容,在如今,又是浮映著多少刻骨縷心的愁慘?
  費湘湘簌簌的向前伸出手,輕輕的柔柔的道:
  “再會,惟明,我錯了,人假如有來生,來生我仍願嫁你為妻……你是個好男兒……
  真的是個好男兒……或者你不相信……但我還是要說出來……我……我愛你……”
  君惟明全身一震,神色大變,他張開口,雙臂伸出,但是遲了,費湘湘的手腕已經用力切進她身後嵌進童剛胸前的幾朵劇毒的“斷腸花”中!
  猛一抽搐,費湘湘的如花容顏驟然可怕的扭曲,她卻努力使一抹微笑浮在臉上,同時,兩滴晶瑩如珠的淚水,自她眼角徐徐垂落,垂落……
  一陣絞腸剜心的酸楚侵襲著君惟明,他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淚水滾滾滴落,他不能再目睹費湘湘的遺容,霍然轉身,任自己的眼淚盡情流洩。
  透自淚的晶慕中,他發現門外已站滿了人,而每一張面孔俱是如此肅穆,每一個人的表情又是這樣沉痛,沒有那一個出聲,更沒有那一個說話,一雙雙的目光俱是那級哀傷,又那般關切的注視著他,在一片沉寂中,似是連冷冷的空氣也都沾染上愁慘的氣氛了……
  站在門外的人,個個全是頭髮散亂,渾身血跡,疲憊與乏倦刻在他們的臉上,使得他們的面孔就更加沉默了,這些人裡頭,有金家的人,有“大飛堂”的漢子們,也有君惟明自己的手下……
  倚在門邊的是金薇,君惟明看到了她,她也凝視著君惟明,金薇的神色中流露著無比的神情,無比的關注,無比的悲憫,以及,無比的惻然,男女相悅往往是自私的,但在此刻,又有誰會計較於一些已帶著悲愴色彩成為過去的情感呢?
  緩緩的,一個人由門外向君惟明走近,她伸開雙臂……
  君惟明白模糊的淚眼中望向那人,那人的形貌逐漸清晰,微微顫抖了一下,君惟明徐緩的用袍袖抹去淚水,現在,他已認出這個伸臂向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嫡親胞妹君琪!
  挺立如山,君惟明紋風不動,他既不推拒,更不迎上,而君琪這些日子來顯而易見的受了多少折磨,受了多少痛苦,原來就瘦伶伶的身段兒,如今看去就更不堪盈握了,那張清麗的臉蛋在蒼白中微微泛著一種病態的黯青,昔日明澈的雙眸,現在竟是那般的慘澹無神,幽澀怔仲,真是形銷骨立,好不慘然!
  頰上掛著淚,唇角在不住抽搐,君琪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肯接受自己的擁抱 即是表示他不願寬恕自己了,淒然的,她沉重跪倒在君惟明腳前。
  目光抬高,君惟明面龐上的紋褶中布滿了悲傷,更合蘊著憤怒與陋夷的意味,他嗓音哽塞,卻堅決如鋼:
  “君琪,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你……自已了斷吧。”君琪仰起那張淚痕斑斑,充滿淒苦與委屈的面容,顫抖著叫: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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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仁恕長存

  君惟明冷冷的道,
  “不用再說了。”君琪盈盈叩拜,淚如雨下,聲如泣血!
  “謹遵……哥哥諭令……哥恕妹妹不能……報答你……十餘年來……的養育之恩了……”
  君惟明冷硬的站著,不答不理,於是,當著眾人,君琪已自衣袖中抽出一柄小巧精緻,卻又鋒利無比的三寸匕首來,這柄匕首玉柄金,上嵌各色寶石,名貴異常,君惟明眼稍瞥及,不覺心中痛楚,因為,君琪手中的匕首,還是君惟明在她十五歲生辰那天贈她為賀禮的……誰又知道,八年之後,這柄匕首竟反來結束她的生命呢?
  就當君琪雙手舉起匕首對準自己心窩,剛要插落的一剎,斜刺裡,人影驟閃。“叮噹”,一聲跪響,君琪手上的匕首已被那人震落地下!
  君惟明內心頓然如釋重負,但在一種意外的喜悅下卻又不禁勃然大怒……
  嗯,那震落君琪匕首,自鬼門關上將君琪救回來的大膽人物,不是別人,正是“紅蠍”金薇。君惟明神色倏沉,道:
  “金薇,你可知道你這是做什麼?”金薇昂首挺胸,表情湛然凜列!
  “君公子,你大仇已報,元兇俱殲,這已經夠了,何苦還非要賠上你胞妹的一條性命?固然,令妹是軟弱了一點,但她只是個不諳武術的弱女子,你卻不能用你的英武果斷來相同的衡量她2她也與天下任何一個纖纖弱女一樣,難以抗拒外來的迫害及壓力,你是她的兄長,君公子,你更是一方霸主,在你的翼護之下,猶未能保護你的弱妹安全而且,迫害她的更是你自己的好友與妻子,這個責任到底該誰來負,我認為尚須斟酌!”
  君惟明怔了怔,嘴上卻仍強硬的道:
  “金薇,這是我君家的家務事……”金薇搖搖頭固執的道:
  “不管是什麼事,君公子,也該有個道理在,這是人命,何。況,還是你自己胞妹的生命?君公子,你自己也常說,有的事情做錯了還可以懺悔,有的,就永遠也無法彌補了,難道說,你甘願做下這使自己痛苦終生的決定嗎?我奉勸你還要三思而行?”君惟明冷冷的道:
  “你這是在教訓我了?”金薇忽然愁慘的一笑,幽幽的道:
  “我不敢,更不配來教訓你。君公子,我今天頂撞了你,是我多少年來所付出的最大勇氣,我甘願接受你的懲罰,雖死無憾!”金薇聲音變得咽塞了,又抽搐著道:
  “如果,你堅持要殺害你的妹妹,那,你就連我也一起殺了吧!”君惟明又是驚愕,又是意外,更加狼狽的怒道:
  “這……這是什麼話?這根本風馬牛不相關,要你來頂這個罪做什麼?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門外起了一陣小小騷動,“八手煞”岳宏遠滿身血跡的擠了進來,他一下子跪倒,沉痛的道:
  “公子,我等願為二小姐請命,務乞公子留……”跟著,“血鐲煞”洪大賢也進來跪下,“焰龍”方青谷也湊在一旁,邊摯誠的道:
  “公子,二小姐是無辜的,她還值得原諒,公子,你老也只有這一位胞妹了啊……”
  君惟明正感困窘,咦,外面商瑜那妮子竟然也擠了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君琪身旁,她仰視君惟明,哭泣著道:
  “君公子,君公子,你還認得我吧?我就是那天在精舍裡暗助過你們的商瑜啊,公子,二姑娘苦啊,她整日價自己折磨自己,自己譴責自己,茶飯不思,以淚洗面,她對公子的關懷與縈念,連我這局外人也感動極了,她一直不肯與那幫叛逆同流合污,一直嚴峻的拒絕他們任何表示,她天天盼,夜夜盼,終於將公子盼回來了;但……但公子,你就忍心要她的命?要你這唯一的,對你愛深如海的胞妹的命?君公子,人心是肉做的啊,你不能這麼狠絕……”君惟明進退維谷,惱怒的道:
  “你們……欸……你們是怎麼了?”這時,金家的魁首 “大金龍”金魁也大步踏入,他左肩血透重衣,頭頂的毛髮象是被什麼東西刮去一大片,血糊糊的好不怵目,沉穩的道:
  “老弟,這件事,老夫認為你值得考慮了!”君惟明急道:
  “你傷了?當家的……”金魁沙啞的一笑,道:
  “你不也傷了?老弟,這些事不值一提,令妹的這段公案,老夫斗膽求情,尚請老弟你放過算了!”一側,“飛魑”金楚 也是渾身皮開肉綻的道:
  “就以這些血來說吧,君公子,流得已夠多了,我們拿這些血向你諫求,請恕過令妹一命!”“毒拐”金尤摩也拐著腿,吊著左膀子嘶啞的道:
  “君公子,你就比俺還狠上三成哪?”金麗也接嘴道:
  “瞧瞧大伙兒吧,君公子,全在求你一個人了……”金魁嚴肅的道:
  “老弟,你再斟酌。”君惟明猛一跺腳,長嘆道:
  “罷了 君琪,起來。”剎那間,一片雷動的歡聲響起,震搖屋瓦,幾個人衝向前來,幫著商瑜扶起淚流滿面,驚喜過度而呈半暈迷狀態的君惟明身邊,仰著頭,怯怯的道:
  “你……恕我了?”君惟明苦笑著,他俯下臉,聲音小將不能再小:
  “不,謝謝你……”金薇興奮歡欣的大叫:
  “真的?”君惟明點點頭,道:
  “當然。”金魁那邊呵呵大笑道:
  “好,好極了,君老弟果不愧有一方霸主的氣度與涵養,這樣一來,老夫頭頂這塊皮毛雖被包驤的“皮口袋”刮去了,卻還心甘情願!”君惟明走了過來,嘆疚良深的道:
  “連累你了,大當家……”金魁用力拍拍君惟明的肩膀,豪邁的道:
  “小事情,算不了什麼,那包驤功夫的確了得,不過,他雖然刮去老夫頭皮一塊,老夫也以鞭發術將他絞成重傷了!”君惟明笑道:
  “早聽說當家的挽在腦後這段長髮蘊有奇功,可以纏牛絆馬,絞斷巨木,包驤也吃大虧了!”金魁豁然大笑,道:
  “白髮銀眉”官采賞了老夫一緬刀,通在左肩上,老夫也給了他六記“青憐掌”,他那飛鏈金斧就稍差一點的從老夫頭頂上擦了過去了。“官採死得可惜。”君惟明感慨的道:
  “是的,這人的確是個人物……”此刻,“八手煞”岳宏遠上前稟道:
  “公子,如今整個鐵衛府已經落回我們掌握,‘涼山派’自掌門人定琛以下,確已全數撤走,‘大飛幫’僅存下來的三名堂主‘尚義堂’,‘鞭繞三山’丁罕‘青刀堂’,‘風雲刀’李端,‘銀翅堂’,‘仙人掌’古安,俱已授首,他們一般爪牙則傷亡在三百人以上,剩餘者全已逃竄一空,‘白虎’刁忌在重傷曹敦力之後,亦被方青谷的火器所炙,又吃金尤摩兄趕截過來擊中他兩拐,刁忌業已帶傷突圍了……”金尤摩呵呵笑道:
  “舅兄,你也別光揀好聽的說,君公子,你瞧俺走路一拐一拐的不是麼?俺固然絡了老刁幾下子,他那虎爪卻也賞了俺胯骨這裡一記,還是我找個沒人地方,褪下褲子來包紮的呢……”一邊的金麗頓時粉面差紅,她狠狠擰了金尤摩一把,嗔道:
  “你這死鬼……”岳宏遠忍住了笑,又接下去道:
  “獨龍教教主‘紫鬍子’凌欣斷了一臂,已遭擒,與他對手的關九,關當家也挨了三掌,受傷頗重,但尚不至有生命之危,他的六名‘大把手’陣亡一名,傷了三名,而‘獨龍教’的‘八角絞’‘十七雕’殘餘的十一個人,‘三十七雄’中的好手,差不多全宰淨了,他們的人馬二百名也幾個少有生還!”他又道:
  “金楚金兄已殺了‘雙頭梟’趙品松,他自家也受了七處傷,金麗金姑娘率伺‘金家雙鬼’艾家兄弟亦擺平了‘九獄頭陀’悟果,但是,金家雙鬼的老二艾少福卻犧牲了……”
  君惟明難過的移目至金魁臉上,傷感的道:
  “當家的,叫我怎麼說?……”金魁搖搖手,紅顏笑道“罷了,岳老弟,繼續講下去……”岳宏遠舐舐唇續道,“‘影子腿’的一雙腮全吃金尤摩金兄敲斷,但金兄左臂亦吃姓趙的飛腿蹴中,脫了臼……”君惟明點點頭,道:
  “我們的傷亡呢?”岳宏遠低沉的道:
  “老么穆厚戰死了……舒雲,夏一郎也掛了彩,以外,弟兄們傷亡約在兩百人之譜,‘大飛堂’的弟兄損失也在百人以上……”君惟明痛惜的道:
  “你也受了傷吧?焦二貴呢?”岳宏遠還苦笑了一下,道:
  “我全是皮肉之傷,不要緊……焦二貴如今正協同羅昆在救助傷亡,清理鬥場,譚子多也在那裡幫忙……哦,是了公子,‘白斑煞’雷照已由童剛下毒,癱瘓多時,方才我們在後面找到了他,但是,他……已自絕了……”他正說到這裡,金魁已大步行過,他攏著君惟明,慈祥又關切的道:
  “下去吧,老弟,這裡交給他們收拾,那一個該如何處置他們會明白的,你身上的傷勢不輕,急須療治,你的這幾個對手都是頂尖的人物呢,難為你卻一併將他們擺平了,而且,若不是那童剛的腦袋自空而落,這場火拼只怕還不會這麼快就結束了……”君惟明嘆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他又站住,伸出另一隻手:
  “妹妹……”君琪驚地額抖了一下,頓時再度熱淚盈眶,她奔上前去,緊緊的用力的握住了哥哥伸出的手,而哥哥的手多麼溫暖啊又多麼柔軟啊……
  悄然的,金魁將一旁的女兒拖了過來,把自己挽著的君惟明的膀子交給了金薇,金薇略一忸怩,便差紅著臉兒,表面上輕淡,陪裡卻緊切的挽了上去。
  於是,一行人從“丹樓”上緩緩下來,樓門石階上,兩名白袍勇士正架著一個形容憔悴的白衣人等在那裡 “四白龍”之首的商吉,商吉目注君惟明,深深躬身為禮,而後面的商瑜已驚喜的大叫著奔向她的哥哥……
  走出“丹樓”,君惟明沉痛的看著四周,只見遍地遺屍,處處血跡,一些白袍與黑衣的弟兄們正在肅穆的清理戰場,情景蕭然而悲涼,往日的威盛,今朝的愁慘,好不令人感到辛酸……
  空氣中飄散著腥羶的氤氳,那般淒楚,“鐵衛府”依然矗立,在血與鐵的江湖上矗立,風雲詭譎的日子過得如何艱險,而恩怨業已了了,屬於哪裡的歸向了哪裡……
  有四句偈語是這樣說的:
  “人虧天不虧,世道轉輪迴,
  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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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蕩魔志

第01章 鑄長恨 燒天火
第02章 淒霞水 試生死
第03章 九成宮 阿眉刀
第04章 成真學 涉遠途
第05章 拯紅顏 試金刀
第06章 拒追騎 血映膽
第07章 折予鋒 醉壺公
第08章 美遭禍 淫殺身
第09章 紫盧盪 雪中狠
第10章 巧求焰 計履安
第11章 赤僧衣 白羅漢
第12章 金芒現 兇魂殘
第13章 渡僧魂 系幽情
第14章 伸援手 別長亭
第15章 金衫閃 修羅頭
第16章 破重伏 刃飛流
第17章 沙里金 醫中絕
第18章 醉翁喜 盜亦道
第19章 -------------
第20章 論真義 訪鬼眼
第21章 天震雷 冤家路
第22章 凝血眼 誅人狼
第23章 仇未盡 情難拋
第24章 夜裡魔 熊熊火
第25章 江湖怨 刀映血
第26章 鬼折旗 力挽瀾
第27章 澤崖惡 佳人艷
第28章 訓嬌女 折玄鶴
第29章 孤道險 搏命毒
第30章 凌波燕 舟中客
第32章 桃源境 修羅地
第33章 士可殺 志不屈
第34章 報天院 千臂童
第35章 猝發難 擒嬌娥
第36章 斬梟鷹 脫追騎
第37章 表心跡 意纏綿
第38章 鴛鴦淚 父女情
第39章 波迴旋 盟三生
第40章 系心緣 揚歸帆
第41章 遇窄途 驚巨變
第42章 豪士義 兄弟情
第43章 寒山廟 劫後仇
第44章 女兒心 英雄種
第45章 黃昏騎 斷命刀
第46章 入虎穴 鬥五君
第47章 絕千手 斬頑敵
第48章 引火神 焰中血
第49章 絕命刀 表狼嚎
第50章 屠惡首 伏巨梟
第51章 息干戈 漏魔孽
第52章 會故人 千般情
第53章 訴相思 雙風緣
第54章 柔柔意 熊熊仇
第55章 望天台 送惡魂
第56章 遵信諾 協同心
第57章 流沙坡 鬥鬼魅
第58章 虹落天 刀稱絕
第59章 因果報 血償血
第60章 恩怨了 壯志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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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鑄長恨 燒天火

  天空碧澄如洗,幾抹雲彩淡淡的飄浮,陽光紅毒毒的以酒下一盆火,數株垂柳之下掩遮著楹舍三間,一條清溪潺潺流水,竹籬圍繞看楹舍,四周是片片被一簇簇樹林切斷了的曠野,夏日午後的大地,翳悶而沉寂,帶著三分懶散的味道。
  在沒有什麼突兀的徵候發生前,四匹灰白色的高大駿馬忽然出現在這座屋舍的右側方,他們剛剛奔出一片疏林,馬上騎士似是頗為意外的發現了這戶人家,於是,掉頭直馳了過來。
  十六只鐵蹄踏過荒野草叢,同樣也踏過菜圃苗地,撞斷了垂落的枝,也同樣扯倒了豆棚瓜架,就是那麼洶洶然,大刺刺的奔近了!
  領先一騎是個大塊頭,皮膚黑得汎油,人鼻子三角眼,襯上滿臉的橫肉一把絡腮鬍子,十足的凶神惡煞之像,他獰笑看向他身後那面色青白,用一條帶著花點綢巾束髮的同伴略一招呼,二人已同時用力勒馬,在兩匹馬“烯聿聿”的嘶叫中,另外兩個人也接踵而到!
  這兩個人一位穿看黑色短衫,燈籠褲,滿頭的黃髮披拂肩上,兩腮無肉下領尖削,一雙深陷眼眶中的瞳仁卻是閃耀如電,他順手抹了把汗用指頭彈了出去,馬尾後那押腳的是個禿子,也跟著學上他的樣兒,咧開一張生滿了參差黃牙的嘴巴重重吐了口唾沫。
  大塊頭長長吐了口氣,聲音裡像砸碎了一面破鑼:“嗨,想不到這烏地方還有戶人家,跑了這大半天,喉嚨里都乾得冒火了,黃毛兒,咱們下馬找杯水解解渴吧?”生著一頭黃髮的大漢陰沉的朝面前這家人家打量了半晌,冷冰冰的道:“別留下痕跡讓那些烏龜孫子又追了土來!”用花點綢巾包頭的那人“呸”的吐掉了咬在嘴裡的中角。沙著嗓子道:“去***,吃喝完了通通封住這家人的嘴不就結了?那來這麼多囉嗦?”禿子一摸頭頂的濯濯牛山,哼了聲道:“說得對,反正咱們那一個身上也背了一身債,他娘的人命債金銀債恩怨債都有,注定了成不得正果,再他娘的怎麼行善也要打進十八層地獄,就像老九說的,吃喝完了封這家人的嘴!”如兩把掃帚似的眉毛一娥,大塊頭偏腿下馬,那一雙毛腿踏在地下像敲著悶,大塊頭伸手就“嘩啦”“嘩啦”用力搖俺竹籬的簡陋門扉,他力大無窮,那竹門幾經得如此重力?不消三兩下已讓他帶著竹棒子一起扯倒!
  大約是搖動門扉的聲音驚擾了屋內的人,一個清脆而柔美的語聲那麼盪人心旌的傳來:
  “是誰呀?就來開門了……”大塊頭一聽到這聲音猛的一楞,就似吞下一大碗冰水似的慰貼,他瞇上眼,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舐了舐,像一只貪饞的狗熊一樣死死盯著屋門的竹不動。
  束著頭巾的漢子半張開嘴,色迷迷的低喃:“唔,是個娘們...”門內的竹被輕輕撈起,一個俏生生的,穿著月白短衫的身影婀娜行出,但是,當她目光甫一接觸到眼前這四張貪婪而兇惡的面孔,不由似電極一樣突地懾住了,睜著一雙驚懼的大眼,唇角痙攣著講不出一句話來!
  大塊頭死瞪著那張嬌美而甜蜜的面龐,“咕”的一聲吞下一口唾沫,幾乎要流下涎水似的窒著聲音道:“小娘子,不用麻煩你,門,我已自己開了。”這位美麗的少婦恐懼的退後一步,雙手梧著胸口,吶吶的道:“你……你們是誰,你……你們要什麼?”大塊頭用手一抹嘴巴,粗野的大笑道:“要的麼?嗨嗨,就是你!”說著,他一腳踢開了地下的竹門,大步逼向這少婦而去,後面約三個人也下了馬,黃髮大漢掏出一塊濕真的汗巾擦著臉,邪聲邪氣的道:“老黑,每次沾花都是你拔頭籌,***可別一遭吃淨了,你他媽吃面,咱們哥兒總也得喝喝湯!”大塊頭回首做了個鬼臉,又轉回去道:“我的大妹子,可聽見了?我這幾個伙計也見著眼饞哩,嗨嗨,大約你也渴得久了,大妹子,就讓咱們哥幾個給你上勁吧...”少婦一張面龐已嚇得慘白,她驚慌的往後退著,忽然尖聲高叫:“龍哥----龍--
  --哥--啊。”大塊頭微微一徵,隨即獰笑道:“喝,敢情你床上早有了人啦?怪不得***三句話不說就朝後縮,咱倒要看看你那漢子是塊什麼料!”一陣急促的步履聲自後一直響了過來,像一陣風,一個身材適中,神采灑逸的青年已掀奔出,口裡叫著:“什麼事?青青,什麼事?”叫青青的少婦哭號著撲向那青年人的懷中,驚恐得混身直抖,只能用手朝竹籬內外的這幾個兇客指著。
  大塊頭三角眼一吊,邪惡的打量著那年青人,嗯,那年青人雖是穿著一襲青色布衣,雙手上也染著泥土,卻是目若晨星,唇紅齒白,再襯著那如玉般的挺拔鼻樑,周身散發著那股瀟灑脫塵的味兒,夠俊,夠美。
  年青人用手臂環著懷中的少婦,低低地道:“他們欺侮你了,青青?”少婦哭泣著微微點頭,身子還在不住抖索。年青人憤怒的抬起頭來,卻又奇異的在剎那間轉為平靜,他緩緩的道:“各位朋友,這是在下的妻子,看模樣各位也是在江湖上闖的好漢,各位有什麼需宏盡避給在下提,又何苦欺凌一個婦道人家?”大塊鎮像是有些意外的“憶”了一聲,嘿嘿笑遣:“小憋子,聽你口氣,你也在道上混過。”年青人鎮定的道:“談不上混,只是跟著幾位前輩跑過幾天。”三角眼一翻,大塊頭道:“你的名號?”年青人退了一步,道:“在下龍尊吾。”“龍尊吾?”大塊頭嘴裡念了一遍,“呸”了一聲:“老子道上舐血二十餘年,闖遍大江南北,也沒聽說過這個鳥名字,他媽你還排場卻足不小,挺像個大人物似的!”他身後三人隨即爆出一片哄笑,黃髮大漢踏上兩步,陰陽怪氣的道:“小子,咱們哥兒幾個看上了你的老婆,所以麼,想與你打個商量,請你暫且讓賢,事情一完,咱們即刻上道,以後也可交個朋友。”叫青青的少婦驀的尖叫一聲,哭泣著道:“尊吾!”這年青人----龍尊吾的面孔肌肉猛的一抽搐,他咬著牙道:“各位要知道江湖上有義氣,武林中有規律,各位如此行為就不怕干犯眾怒,被千萬人聲討麼?”大塊頭狂暴的大笑道:“鳥的值義氣。屁的值規律,小雜碎,你休要把這幾句陳腔濫調扣到老子們頭上,嗨嗨,你他媽伸著狗頭打聽打聽,“雙雙人狠”可是理過這一套?”
  “雙雙人狠?”龍尊吾神色凜然的又退一步,語聲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惶恐:“你們是雙雙人狼?”大塊頭嘴巴一扁,得意的道:“老子就是只雙人狼的頭兒,哦,應彪應大爺!”
  一層絕望的陰影迅速浮上龍尊吾的面容,他的內心在可怕的絞扭著,他明白他已遇上了什麼人,這四個惡客,想不到竟就是江湖上提起來連三歲孩童也不敢啼哭的兇人“雙雙人狠”!
  他們稟性暴戾孤僻,凶殘如獸,毫無人性之外更連一點倫常觀念也無,十足的是四個豺狼,貪婪而冷酷的豺狠,但是,天啊,偏偏這四個人又都有著一身歹毒狠厲的武功!逼發大漢吐了口唾沫,咧唇一笑:“咱褚常春大約你小子也聽聞過吧?”禿子怪叫一聲,吼道:“老黑,現在不是他媽擺道號的時候,要辦事就快點辦,乾耗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雙雙人狠的老大應彪移過了一下他龐大的身軀,掙獰的笑遣:“小子,你就委曲一下吧,老子們包管,伺候得你老婆舒服,來啊,大妹子,別瘟在你那小白臉身上...”黃髮的褚常春嘿嘿笑道:“老黑,你可得快點,禿子和老九早就急了,小心著人家嬌嫩嫩的皮肉兒...”應彪色迷迷的盯著青青,一步步靠了上去,邊吃吃笑道:“好一雙白藕樣的粉臂兒,你著,那小臉多嫩,嗨嗨,可擠得出水來……”緩緩地,龍尊吾向後退去,他的心腔在急劇跳動,面色鐵青,一種深沉得血淋淋的悲哀籠罩著他,他知道完了,除非發生奇蹟,但是,天阿,那有這麼恰巧的奇蹟發生呢?
  驀地,他一橫心,大吼一聲:“站住!”仰天一陣狂笑,應彪喘著用手指向對方:“站住?小子,你大約是油蒙了心弄迷糊了!”當那個“了”字還在他出尖上翻滾,他那一雙多毛的大手已彷彿惡魔之掌般那麼凌厲的劈向龍尊吾頸項!
  矯健的躍起,龍尊吾將自己的妻子往後一推,低促的道:“快跑!”“跑?”應彪粗暴的吼著,也沒有著見他如何動作,已“霍”的截住了青青的去路,一腿閃電般踢向龍尊吾,雙手已猛然折向青青胸前!
  青青尖厲的驚叫揉合在龍尊吾憤怒至極的狂吼裡,他猛的一把又將妻子拉回,身形一偏,雙掌一彈條揚,迅速砍向對方兩肩!應彪“嗨嗨”的獰笑著,魁梧的身軀宛如與空氣融在一起,神鬼莫測的旋飄到龍尊吾身後,手臂的長影一幌,龍尊出已悶哼一聲往前搶出幾步!
  站在一邊的禿子嘻笑一聲,抖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龍尊吾急一摔頭沒有避開,“啪”的一聲脆向里滿口鮮血噴濺,他始才跟蹌著打了個轉子,黃髮褚常春已惡毒的雙腿條飛,將他蹴得骨碌碌滾倒地下!
  青青悲駭的哭叫著撲了過來,應彪身形一旋,猛的攔腰將她抱起,口涎直流的大笑道:
  “別叫,寶貝,呵呵,先與親哥哥我親熱親熱……”滾倒地下的龍尊吾奮身躍跳,目欲裂的衝了過去,發束花巾的漢子哼了哼,自斜刺裡電般截上,左右一幌,雙肘短搗,“吭”的一聲,龍尊吾又是滿口熱血的翻仰出去!
  青青在應彪的雙臂拼命掙扎折踢,她哭叫著,哀號著,禿子磁磁牙,懶懶的道:“哭什麼?小娘子,待會兒你一舒服只怕笑還來不及呢。”吐出滿嘴的血絲,龍尊吾用力搖搖腦袋,他覺得眼前金星四射,一片雲霧,混身骨節都似欲散裂,但是,妻子的哭叫聲卻宛如一把尖刀插進他的心房,咬咬牙,他又挺躍而起,像一頭瘋虎般再度衝向應彪!
  發束花巾的漢子怒罵一聲,旋風似的卷來,左臂橫貫而出,下面雙腿也一彎突飛,口里大罵著:“你他媽是想早點死?”龍尊吾但覺勁風龔體,又快又猛,他明白憑自己這幾乎荒廢已久的粗淺功夫是決然躲閃不過去的,於是,他一橫心也左右雙掌齊出,同時用力將口中蓄滿的血水噴吐出去!”
  發束花巾的漢子料不到對方傷創之下還會有這一手!他怒罵一聲然閃過,龍尊吾固然又被踢得連連翻滾摔出,但是,他吐出的血水,也有一小半樓頭蓋臉的噴到這漢子面孔及衣襟上!
  禿子在一傍微楞之下驀的狂笑起來:“老九,你他媽這叫陰溝裡翻大船,八十老娘倒繃在孩兒手上了……”青白的瘦臉上沾著斑斑血點,叫老九的漢子用衣袖一擦臉,猛地似一頭野獸般撲去,口裡狂怒的嚎著:“你這小雜種,綠毛烏龜,老子不活剝了你就算是你養的!”龍尊吾方才重重的跌在地下,他不但身上傷痕,胸腹之內更是血氣翻湧似欲裂體散骨,四肢抽搐著,他神色慘白但卻如此深沉的瞪視著衝來的敵人,那叫老九的漢子兇惡的撲了上來,一見對方那雙孕滿了火焰般仇恨的眸子不由陡的一徵。是的,那雙眼睛裡的仇恨光芒是如此熾烈,如此深沉,如此刻骨,但卻竟似包藏在一片冰冷的晶幕裡,恨得浩蕩,可是,又這般冷靜!
  他楞了片刻,猛的大罵著衝到:“你瞪,你瞪,老子先剜你這雙狗眼!”龍尊吾抖索著驀地雙腿倚向對方小骯,在雙腿甫出的剎那,他兩手暗中折著的兩把沙土也兜頭灑向對方面上!
  發束花巾的漢子怪叫一聲,右手閃電般條然伸縮,已折住了龍尊吾的雙腳,他不管自己的身上頭上灑滿了沙土,大吼著將龍尊吾掄起,“呼”“呼”的凌空旋著圈子。
  在應彪懷裡的青青聲竭力啞的哭號著b踢騰著。她盡力將自己的身體撐離應彪散發著汗酸真的胸膛,用她尖長的指甲拼命掏對方的皮肉……應彪微瞇上眼,泰上篤定的緊抱著懷中的美人,一邊口裡過癮的噓著:“唔,大妹子,嗯,好,好,再用力一點,嗨嗨……唔,好來勁,唔……”黃髮的褚常春大大吞了口唾液,道:“老黑,你就快點吧,別再窮過癮了,還有三個人等著哩。”應彪尚未答話,那邊那叫老九的漢子已暴吼一聲,將手中掄舞著的龍尊吾脫手飛出,龍尊吾的身軀便似離弦之矢般飛橫過竹籬,一頭跌進籬前的青溪裡!
  禿子一摸頭頂,淫邪的笑道:“好了,這一下夠他受的,等完了事再撈他起來宰掉!”
  這時,在應彪懷裡的青青忽然停止了掙扎,她痴痴的瞪著碎散的竹籬,瞪著尚伸兩條腿在溪邊的丈夫,神色淒迷的自言自語:“龍哥……他死了嗎?”應彪狠大笑道:“大約也活不長他舅子的了,親妹兒,你心疼?”像死一樣沉寂了半晌,青青突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淒慘得斷人肝腸般邊叫一聲:“龍哥啊----。”隨著這聲慘叫,她已全身一軟暈死過去,應彪就勢將她整個抱住,三不管的先香了個嘴,一壁舐著沾在厚唇上的,還帶著溫熱的鮮血,一邊吃吃笑道:“好一對同命鴛鴦,哥兒們,老子就先上馬了。”禿子賊嘻嘻的一笑,道:“好,這樣正免得麻煩,只是不會施展功夫了。”應彪狂暴的大笑,粗野而急迫的將青青平放在地下,在一片“嗤”“嗤”的裂帛聲中,三把兩把已將青青的月白色綢衫撕了個粉碎,露出裡面亦是月白色的褻衣來!
  睜大了一雙色眼,應彪雙目宛如有一片熊熊的火,他痴楞楞的死盯著青青那瑩深滑嫩的肌膚,猛然撲上去緊緊抱著,一面喉頭狗似的不住在那羊脂白玉般的身體上物著,吸嗅著……黃髮褚常春“”的吞了口唾液,兩只眼直勾勾的盯著不動,額角青筋暴起,在不停的跳動、一雙眼球上充滿了血……應彪氣咻咻約又將青青身上僅有的褻衣與貼身肚兜撕掉,形態醜惡得像一只野獸般開始了他血淋淋的罪惡……。
  叫老九的漢子貪婪的盯著,顧不得抹去滿頭滿臉的灰土血跡,唇角在不住的抽搐,禿子在傍邊幾乎已鼓出了瞳仁,他大張著嘴巴,口涎著嘴邊淌下,黏褡褡的一直流到他的衣襟上。
  陽光還是那麼炙烈,天空仍然這般澄朗,然而,瞬息前的安祥與寧靜已被這瞬息後的悲慘與羞惡所代替,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啊,這是朗朗乾坤之內啊,老天,這種豬狗不如的行為豈能在這裡發生麼?
  褚常春嗡動著嘴巴,喃喃地道:“老黑,你要快,別讓我們等瘋了心……。”老九與禿子已在不覺中往前移近了好幾步,他們面孔上都被一層嘔心的色慾紅光所浮滿,兩個人的四隻手汗水淋漓,在不停的往衫褲上抹。一只懶洋洋的不知名的小鳥撲翼飛起,在這充滿罪孽的院落上空打了個轉,又那麼愚昧的飛出籬外,飛過清溪,當這只鳥飛過清溪的上空,唔,我們的視線已經看到一雙沉滯的腳艱辛的移近。
  不錯,他是從溪水裡爬起來的龍尊吾!披散著頭髮,烏紫而腫漲的面孔,發稍子滴著血,身上的布衣碎裂不堪,他摀著胸口,一步步的,以一具行般走了進來。
  眼前這一幕齷齪、卑陋、醜惡、羞恥、殘酷而慘絕人寰的景象映入他的眸子,於是,他混身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烏紫浮腫的面容完全扭曲得不成為一張人類所應有的撿孔,眼珠子死沉沉的瞪著前面,四肢在強烈的料索,像發了塞熱一樣搖畢,牙齒,整個咬進了下唇之內!
  現在,院落中這幾個兇人正在上演,或觀賞著這幕醜劇,心裡正在急切的盼望著能儘快改易彼此間目前的角色,他們的神智全已浸融在色慾裡,全已含括入那天雷殛的罪惡中了。
  喉頭響起了一陣低沉的號,龍尊吾的眼角已睜裂,眼珠全是血紅,他伸出雙臂,千指如勾,困難的,卻一步一步逼了上來。
  靜靜的,靜靜的……叫老九的漢子似有所覺,他一拂帶著花點的頭巾,不經意的回首一瞥,這一瞥,卻將龍尊吾的形像整個人印人瞳孔,他似是見了兇魂厲鬼般猛的徵懾住了,龍尊吾閃著一口雪白的牙齒,像哭一樣的尖笑著撲向了他!
  黃髮褚常春霍的回視,大吃一驚的叫:“老九閃開!”這一聲大喝宛如一盆涼水兜頭撥下,老九彷彿自一個夢魔中驚醒,他機伶伶的一哆嗦,“唰”的往外旋出---。
  就在他身軀旋出一半之際,龍尊吾的雙手已搭在他的肩上,對方這旋身之力帶得他猛的一個跟蹌,於是,他厲鬼哭笑般的尖笑一聲,就勢往裡一撲,死命一口咬上了對方的咽喉!
  叫老九的漢子覺得喉頭一痛,心裡已知道怎麼回事,他驚慌的駭叫道:“快來,黃毛頭,這小子瘋了……。”叫喊聲中,他雙掌齊出,“膨”“膨”兩聲擊在龍尊吾的胸腹之上,龍尊吾卻拼力抱住他,牙齒深深嚙下,熱呼呼的鮮血流入他的口中,又滲合著他自己肚腹裡湧上的鮮血一起順著兩邊嘴角溢流!
  褚常春吊著眉毛陰笑,緩步行:“唔,這小子倒是命長,折騰了這一陣子竟還留著口氣,好極,他是要親眼看著這場無遮大會。”說著,他走近來一把抓住龍尊吾的頭髮往後扯仰,但是,因為龍尊吾深深咬著者九的咽喉,順按著連老九也一起扯俯過來,那老九痛出而恐懼的大叫:“痛死我了,黃毛頭,我操你老娘,你不會用別的法子……。”褚常春吃吃笑著,毫不焦急的自懷中摸出一柄鋒利的小銀刀,閃電般扎入龍尊吾的肩胛,在肩胛上的血還未及標出的剎那,他左手五指已用力一夾龍尊吾後頸,往後猛力帶出!
  在褚常春用力夾捏龍尊吾後頸的時候,他已不由自主的鬆開了牙關,雙臂也因兩肩的巨痛而癱軟下來,褚常春將他猛力一帶的瞬息,右手中的小銀刀已那麼準確的在他脖子上劃過,濺起了一溜鮮血!
  那叫老九的漢子大大喘了幾口氣,用手一摸頸項,滿手沾了殷紅的血跡,他面容扭曲著瘋狂的衝上前去,一把扯起能像吾,猛力掌捆他的面頰,邊沙著嗓子大叫:“我換你老娘,你個烏龜孫,活王八,千刀殺,萬刀刮的雜種,你你你,你豈敢暗算你家萬大爺……。”忽然,他們身後傳來應彪那帶著滿足後的疲乏與啞的語聲:“好了好了,先把他困上再說。”
  褚常春似是被人踢了一腳似的猛然回頭,他一眼看見應彪正衣履不整的邪笑著站在那裡,不禁怪叫道:“咦?你他媽已經完事了?”在摑打著龍尊吾的萬老九也不由停下了手,慌忙將視線移了過去,那邊,禿子的背部正朝著這裡,他不由怒火中燒的吼道:“禿子,你他奶奶還有個長幼之序沒有?老黑完了事就輪到我,你他媽算老幾?竟然拔了老子的簽?禿子醜惡的伏著身體,唔唔的道:“你他媽別嚷……唔……兩個多月不葷腥,誰叫你們還在拖宕?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應彪例嘴一笑,道:“算了算了,早晚都有份,爭個什麼鳥?來,先把這小子綁起來,讓他也跟著見識見識!”褚常春嘴裡嘀咕著到馬匹上拿來繩子,又順手抽起一根竹樁深深插向地下,熟練而迅速的將半暈迷中的龍尊吾困了個結實。
  萬老九一肚子火氣,霍然返身,拔出腰間的匕首來就瘋狂般一刀又一刀的劃切向龍尊吾的胸膛,破裂的衣衫隨著熱血灑落,一條條的血口子翻卷得似一張貪婪的嘴巴,情景淒布!
  這一陣陣刻骨絞心的痛楚,卻使龍尊吾虛迷的神智清醒了過來,他的眼眶腫漲烏紫,已無法睜開,但是,自一縫的眼裡,他己身心俱碎的,更清楚的看見了前面的景況,那令人毛髮悚然,慘絕了的景況!他看見地下散碎的月白色衣裡,看見了那隱隱披灑的長髮,也看見了他妻子那雙渾圓細膩的,卻寂然不動的大腿!
  緩緩地,禿子呼了口氣爬了起來,他還在系著褲帶,萬老九已怪叫著衝了過去,應彪摸著下領的鬍子,嗨嗨笑道:“真他媽見不得女人,一個個全像在拼命似的。嘿嘿嘿。”
  那種種節奏,那種旦古以來最為單調卻一直為人連想的羞醜節奏,那獸類的喘息與獰笑,那不似出人口的呻吟與嘆息,這一切,多下流,多恥辱,多罪惡啊,而龍尊吾在看著,在聽著,在注視著,他絕望的眼睜睜瞪著這些畜生在凌辱他的愛妻。在一次又一次的撕裂他的心扉,在他的身上烙下仇恨的烙痕,在片片扯掉他做一個“人”的最低尊嚴。
  他的身心已經完完全至的麻木了,這些羞辱與仇恨,已超過了他的感覺與意識所能承擔最大極限,他已無法負荷,他免得已真正成了一具行!沒有風,天空的雲仍是那麼淡渺渺的,宛如千萬年來它們便是如此毫無感觸,毫無善惡的俯視看大地,它們是如此遙遠,如此漠不相干,公理呢?人倫呢?節義呢?蒼天啊,你都沒有看見?
  現在,萬老九也搖搖畢幌的站了起來,褚常春狠狠吐了口唾沫急急走了上去,口裏邊罵道:“搞來搞去老子卻喝了個碗底,你們他媽個個都是弔死鬼賣肉------死不要臉!”
  萬老九噓了口氣,懶懶的道:“有你吃的已經不錯了,你就委曲點吧,我他媽還不是讓禿子佔了便宜……。”噓嗦的解衣聲又響了起來,應彪轉過身去瞧著龍尊吾,半晌,忽地高聲怪笑起來!
  “咿哈,這小子還真在著呢,我說小舅子,好著吧?不是老子們,只怕這美妙風光你一輩子也瞧不著呢。”龍尊吾腫漲烏紫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像是泥塑的,木雕的。他身上的血與水一滴滴墜淌下來,但他卻沒有一丁點動靜,甚至像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感覺,沒有生命!”
  禿子口裡咬著一根青草,散漫的道:“這小子死了沒有?唔,只可惜他那老婆是個半死的,要不然會更帶勁呢。”應彪哼了哼,道:“老子看伯不死也差不遠了,等下賞伯一刀便是。”舐舐嘴唇,禿子回頭叫道:“餵,黃毛頭,你他媽就快一點成不?別賴在婆娘身上不下來了,這會子已耽擱得夠長久了……”那邊,褚常春悶出頭沒有答腔,時間緩緩地過去,終於,他也虛乏乏的爬了起來,應彪沙著聲音叫道:“老九,你和禿子進屋去看看有什麼吃的都帶走。馬上的水囊也灌滿水,順便搜搜有銀子也收下。”禿子與萬老九有氣無力的摘下四匹坐騎的皮水籠進屋去了,屋裡隨即響起一片物品碰撞倒地及翻箱砸櫃的聲音,好一陣,兩個人走了出來,大包小包提得滿滿的不說,背上一人還肩了幾雙黃雞。應彪眨眨眼,道:
  “齊了?”禿子嘻嘻一笑,道:“馬馬虎虎。”四個人的目光又朝周遭打量一下,再餘韻未消的向仰臥地下那個被糟蹋了的身體看了著,褚常春舐舐嘴巴,喃喃地道:“真過癮,就是時間太急促了,來不及好好享受……。”
  其他三人響起一片淫那的哄笑,於是,應彪的目光轉向了木然不動,被綁得結結實實的龍尊吾!“小扮子,謝羅,現在,送你上道吧。”龍尊吾的目光,自腫漲如核桃般的眼中直視著應彪,他的臉孔上布滿血跡,浮腫青紫得宛如是一個手藝低劣的雕塑工匠隨意做出來的一張臘面具。胸前淋漓的鮮血已成為凝烏色,點點滴滴的附在翻卷的條條刀口,點點滴滴的灑在泥土的浮層,著起來是那麼刺目,那麼嘔心。
  應彪忽然賣得有些寒栗,他從頭窩也彷彿涼颼颼的,對方目光裡的那種神韻,誰也可以感覺出來是帶著多麼深沉的仇恨,那出自心靈深處的,刻骨縷心的,化做飛灰也不可磨滅的仇恨!
  褚常春奇怪的叫道:“老黑,還不動手?已經沒有什麼戲唱了。”雙手染了多少血腥,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心已是黑透透的了,腦子裡全充斥滿了狠殘,每一次幹了事情的前後,從來連想一想都未曾有,為什麼此刻卻會興起瑟縮畏懾的感覺呢?心裡虛怯怯的,應彪用力搖搖頭,鼓著狠道:“媽的,你小子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看人,老子要剝你的皮!”嘻嘻一笑,禿子拍了拍手道:“好極了,只要從中間的頭皮到過一刀,翻扯兩邊,用力一剝下來了,哈哈,那血紅肉嫩的身體相當好看,血淋淋的像剛剛醮了醬汁的烤豬……”萬老九不耐煩的停了一聲,道:“那就快點吧,別急了咱們現在並不十分安全,那些烏龜孫隨時可以追來,禿子,你他媽別光站著,就是你動手好了。”禿子賊嘻嘻的點點頭,“霍”的從腰帶上拔出一柄閃亮的匕首,在手指頭上試了試,口裡“嘖”“嘖”有聲的道:“唔,夠快,包管一刀下去就能活剝下一張人皮……”應彪一雙三角眼笑的瞪起,吼道:“別再要***俏皮了,咱們馬上就要走----”他的語聲尚留下一個尾韻,已驀地在他大張著的嘴巴裡凝結,萬老九正要問什麼,也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然跳開:“不好,那些烏龜孫已追到了,咱們快走!”低促的叫喊著,他的花點頭巾一揚,已搶先向他的馬匹奔去,褚常春也有些失措的搔搔黃髮,猶豫的道:“老黑,不要剝皮了,一刀宰掉去球!”這時,一片隱隱如驟雷般的蹄聲已旋風般卷了近來,移動的速度是如此驚人,以致應彪也失卻了活剝人皮的興趣,他急急走去,忙匆匆的去下一句話:“禿子,不用麻煩了,乾脆點做掉上。”早已上了馬的萬老九向蹄聲來處張望著,忽地倉惶叫道:“林子外已露馬頭了,老黑,扯活啊!”口裡叫嚷著,他已一夾馬腹,潑刺刺狂奔而出,應彪慌忙中目光一瞥,天爺,百丈外的樹林邊緣已現出了數十條騎影,正以極快的來速包抄過來,伯一按馬鞍飛身而上,緊跟著追去,頭也不回的大叫:“快走,再晚來不及了……”“了字”還在空氣中飄湯,應彪與他的坐騎已地出二十多丈外,剩下的兩匹馬開始不安的踢蹄嘶叫起來,褚常春拉了禿子一把,掠身撲出,一拉馬,馬兒已狂奔出去,他身軀尚吊在鞍傍,一偏一斜已翻了上去,禿子怒罵一聲,跑出兩步,又猛的半旋身將手中匕首飛擲向困在竹樁上的龍尊吾,龍尊吾咬緊牙關,奪力住口側掙去,“嗤”的一聲,那柄鋒利的匕首已顫巍巍的插在他右肩與胸膛的中間!追來的數十乘騎影距聲已不足五十丈了,禿子連回頭查看一下也來不及,口裡嘀咕著:“便宜你這小子!”人已飛身上馬,拼命似的急急奔去。
  數十乘鐵騎之上,全是些形態驃悍的精壯漢子,為首一人是個四旬左右,神色冷峻的中年人,他右手一揮,停也不停的率著騎隊繼續猛追上去,在他的右手一揮之下,三名騎士偏馬衝進竹籬。眼前的慘象映入他們的瞳仁,也不禁使這些飽經風霜憂患的鐵打漢子神色慘黯,他們搖搖頭,其中一個沉鬱的道:“這四頭畜生又做下一樁喪天害理之事!”另一個閉閉眨紅的眼睛,嘆口氣:“先姦後殺,好狠,這對夫妻也未免死得太慘。”
  先前說話的那人留下一聲感喟,與兩個同伴圈馬而回,狂勁的馬蹄聲一路晌逝,蹄聲裡,傳來他們隱隱隱的語尾:“……真慘……稟明梁三爺……等回來為這兩口子收收……”
  語聲雜在急劇的蹄音裡逐漸遠去了,一切又恢復了沉寂,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之前的沉寂,而陽光已偏西了一大截,空氣裡浮盪著幽幽的血腥,浮盪著錐心的淒槍,浮盪出無影無形的啜泣……過去了,這場殘酷,但是,在殘酷裡播下的種子也會成為過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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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淒霞水 試生死

  夕陽的光輝帶著悲涼的血紅映照著這座在原野中的獨屋,晚風合著暮靄彌漾在大地,遠近是一片似罩在薄薄姻霧中的灰藍,幾只回巢的馬兒疲倦的向東來去,極西的天際堆聚著層層的霞彩,反映著落日的餘暉,有著絢燦而虛幻的空洞色調,渺渺的,遙遠的似是無數抹工經逝去了的,模糊了的情人的倩笑。很悠長,有一股拂不去的鬱息……。
  困在竹樁上的龍尊苦在經過了一段長久的時間後,才勉強使神智澄靜下來,才勉強使自己的腦海中有了思維,現在,他總算可以想了,總算可以意識到那似是成為另外一個世界的過去,此刻,與將來了,肉體上的痛出比不上心靈上的創痕來得深沉,精神上的淒槍與那一股完全破滅了的希托又那裡是任何浮面上的打擊所能比擬的,心碎了,心死了。
  現在,能做什麼?又何嘗能做一丁點有所慰藉的什麼?他抬起頭來,斷續的叫:“青青……青青……”
  仰臥在地下,那具原是如此潔白無瑕,而今卻沾了斑斑血跡與污穢的身體,像已沒有任何感覺似的動也不動,一塊月白色的碎綢被晚風吹拂在青白的面孔上,半遮著她的臉,似是為他遮擋著羞辱,也似……似是一具??體的??面巾……。
  龍尊吾嗡合著腫裂的嘴巴,再嘶啞的叫:“青青……青青……”
  她靜靜的仰臥著,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龍尊吾咬緊了牙關,開始用力抬動插在土里的竹樁,那竹樁是被雙雙人狼中的褚常春用兩臂之力硬生生插入地下的,他這一插之力卻是十分沉而穩固,龍尊吾吃力的,緩緩的抬動著身體,插在肩胸之間的那柄匕首也跟著在微微顫動,像絞著心。刮著骨,痛苦無比。
  粒粒的汗珠自額角滾落、他咬著牙,忍受著身上創傷的煎熬,忍受著細牛皮索深深勒進腕臂皮肉之中的痛楚,慢慢地,他終於搖松了竹樁,一寸一寸的從土里拔了起來,在竹樁完全拔出的一剎那,他失卻重心的打了個跟蹌,險些跌倒地下,吃力的穩住了腳步,他艱辛的走到妻子身傍,俯視著那張嬌好的,卻充滿了無比痛出的痙攣興羞辱的扭曲的臉龐,那張臉龐是如此青白。青白中,泛浮著一層絕望的死灰,那雙原是十分明媚的眸子緊緊閉著,飛窗而微翹的睫毛毫無生機的合貼在一起,那披敬的長髮,那緊握成拳,指甲深掏人肉的雙手,那血那污跡……。
  “青青……青青……青青啊……”
  龍尊吾驀地恐怖的號叫起來,聲音是如此沙啞,如此慘厲。又如此的泣血斷腸!
  他跪伏下去,滿眶的熱淚泉湧而出,他看見了,他已經看見了,那張隱隱張開的,失去血色的嘴,流染左唇邊四周的血跡,從妻子微張的嘴唇望進去,夕陽的光輝映得分明,她的舌頭已經完全嚼爛了!芭陶聲激盪出空氣裡,逐漸變成了??啞的嗚咽,泊泊的情淚灑淌,慢慢變成了淡紅的血水,而夜幕降臨,此聲幽寂,風,輕輕的吹拂著,將哭泣聲帶到遠遠,帶到天地之角,都是仇恨的呼叫,那是仇恨的咆哮啊。
  在她死前,她沒有說出一個字,沒有任何啼哭號,但是,無盡的委曲與羞恥,無盡的傷痛與怨恨二字寫滿了她的臉,那無聲的抗議,那死也不能釋的冤仇啊!
  夜深沉。
  曲著身,忍受著刮骨剜心的疼痛,顫抖著牙齒咬拔出插在肩胸虛的匕首,牙齒緊咬在匕首的鋼柄上,他俯臥下來,將匕首刃口朝上的手擺好,然後,他半側過身,用力將雙腕湊在匕首的刃口上磨擦起來,於是,沒有多久,綁在他雙腕上的細牛皮索,已在血淋淋殷紅浸透下被切斷,他約兩隻手腕,卻也被鋒利的匕首割得傷痕????
  !
  解除了身上的東縛,他跑在妻子身邊,直挺挺的不言不動,像一尊石壁木雖之像,一線的目光透過血盈盈的淚波凝視著妻子的面容,宛如在凝視著悠遠的幻夢,希望帶走了,未來也漸破滅,還留著些什麼呢?濃重的幽黯,只有濃重的幽黯啊。
  兩顆心原是連系著異口的遠景,遠景中有著美麗的韻興與無盡的歡笑,那一段短暫的江湖生涯固然是多彩多姿的,但都在她如水的表情下是他心甘情願的追險下來,他還年青,他也有著將來發跡的希望,曾夢想過叱吒於三江五湖的雄風,曾響住餅威懾於天下的喧赫,有過騎土的夢,也有過揚名四海的賣氣,但他沒有再在風塵中闖盪下去,他追了下來,他只想與她建立一個遠離囂鎮的小家庭,一個小小的,溫暖的窩,三年多的時光他們享盡了甜密、溫柔,以及互相體貼的情愛,他們像一變比打馬,一朵並蒂蓮,一枝緊纏得分不開的連理枝,他們沒有非份的奢望,沒有世俗的束縛,包沒有除了他們以外的世界,他們彼此都付出了所有的給予對方,他們並不希望求別的,只想能互相??守到底,這該是一種最低限度的希冀,但是,蒼天啊蒼天,卻竟連這一個小小的恩願也不賜給他們,以後,這漫長而悠悠的時光,又將如何渡過呢?
  痴痴的想,痴痴的怨,痴痴的跪著,露水濕透了他的衣衫,浸透了他的頭髮,風吹著,淒冷冷的,就這樣想,這樣怨,這樣跪著到永久吧,天色要亮,雞子要啼,讓宇宙永遠像這樣混沌黑暗下去吧……。
  但,天,終於亮了,在一只孤伶伶的雄雞悲涼的啼哀。於是,一把火像天燒的燃了出來,這楹舍、茅頂,這竹籬、雜草,全被熊熊的火光吞噬了,黑姻滾滾上升,火苗放肆的伸卷,人在傾刻,在昨天尚如此清雅而平靜的這個小小的窩,已經化為一堆焦黑的廢墟青姻????的,淡淡的播散空中,龍尊吾佝僂而疲倦的身影艱辛的移向遠方,他移動得那麼緩慢,那麼吃力,但是,卻連頭也沒有回一下;在????升散的青姻霧中,在傾頹的廢墟邊緣,有一杯斬土隆起,一塊白蒼蒼的木板半埋在那杯墳土之前,上面,用刀刻著歪歪斜斜的幾個字:“愛妻杜青青之基”。
  慘白的木板周絲,有著未乾透的血跡,在隱隱的晨霧淒迷中,這一杯黃土,這隱隱鮮血,這敗了的蘆屋,這飄盪的青姻,象徵著一段不會磨滅的深仇大恨,死了的人會在九泉之下啜泣,活著的人要用生命來洗雪羞辱。
  從魯境的白馬廟到蜀山湖,有一百多里地,在第三天的黃昏,從粼粼的湖波晚霞裡,在一片深茂的叢草邊,反映出伸出半截身子的龍尊吾,倘的面容樵悴而枯乾,起著微漪的湖水將他的形態飄盪得模糊不清,空氣裡散發著白天烈陽留下來的悶熱;他舐舐焦裂的嘴唇,將瘀紫紋紋的頭臉浸埋入冷例的湖水中,好一陣,他打了個冷戰抬起頭來,目光矇矓的瞧著四周,這裡,是水準如緞,碧波無限的蜀山湖,他的身後,是一片疏落的樹林,雜草蔓延如姻,有不知名的粉紅色小報生長著,一片片的似是一張張不規則的地氈,花兒隨著湖邊的風在輕輕搖曳,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村莊,可以看見村子裡的炊姻????,只是,隔得太遙遠了。
  一切都是這麼寂靜,欸,又是寂靜,這寂靜就像一把無形的鎖,一條無形的??
  ,老是鎖著他的心,纏著他的腿,冥冥中啊,寂靜裡又含包了多少狂暴的號叫與咆哮?
  說不出什麼原因使他拖著兩條腿像爬一樣來到了這裡,倘只知道麻木而痛楚的隨這湖的方向行來,早日,他曾來過幾次,與他的妻,他記得他們都喜歡這片清澄而靜溢的湖波,也曾有過在此蓋一間茅屋長住的打算,於是,下意識裡,他就來了,雖然他只是一個人來,但他來了,沒有什麼特殊的目地,就是這樣。
  疏林中,忽然傳出來一陣輕輕的爭執聲,那聲音很低沉。卻都帶著一股盡力壓制的火氣,奇怪,林中什麼時候來了人?怎麼事先一點聲音也沒有聽到?會有誰跑到這湖邊的荒林子里來吵架呢?
  龍尊吾搖搖頭,漠不關心約叉半躺下身來,他覺得體內像燒著一團火,但風吹在身上卻又冷得扣寒顫,四肢宛如散裂了一樣酸痛而毫無點力,腦袋沉甸甸的神智雖然清楚,卻什麼事也不願想,什麼事也無心想。
  林中,爭執的聲音大了點,斷斷續續的隨風飄了過來:“屠老兒,你不要耍賴……門手、門口、門腦筋老夫已賣了第一揚鬥手……門口你也算輸了……什麼?你不承認?問題是你提的,就像鬥手是老夫提的一些……老不要鼻子,講不過人還想瞎糾纏……”
  另一個帶著三分驚楞楞的聲調緊跟著吵起來:“不要臉,冷老匹夫,我說天下沒有人不怕死,要你舉出實例反駁,你卻只曉得提一些故事的人物,什麼荊軻執圖刺暴秦,公孫杵一為義舍生,齊之五百死士兵殉田橫,什麼文天祥誓死不屈,岳武穆大氣磅礡,什麼侍中之血,常山之出等等,當然,你指的皆是歷朝的忠臣猛將,英雄忠士,這些人的忠肝義瞻都是千真萬確的,可是,我說的是實例,現在的實實在在的例子,名留青史的忠臣義士都有他們那時拋頭顱灑熱血的環境與原因,假如換了一個時光與空間,他們必會留著他們的生命做更有益與家國之事,所以,他們皆不畏死不宜死,但卻有為千萬人留正氣,為後代子孫豎楷模的心死之心,冷老匹夫,在我們目前活著的年代,你卻找一個心甘情願而視死如歸的人給我看看?”
  原來的聲音沉默了一會,道:“你不要臉,老夫我方才已提了不少……”
  嘻嘻一笑,對方又道:“我要的是現在的例子,而不是往昔的,老匹夫,若你舉不出,我就算和你扯平了,咱們馬上開始第三樁比試!”
  “不行,老夫一定要勝你這一場,“金羅漢、大神叟”,說什麼也不能改成“大神叟、金羅漢”!”
  方才的語氣得意的笑道:“眼看著就要改過來了,若匹夫,這些年來我老頭子一直吃你壓在下面,說不出有多麼悶氣法,嘻嘻,十年河東轉河西,咱們倆要換換上下位置了,你也得吃吃老頭子我的屁氣!”
  “呸”了一聲,原先的聲音沉默了下來,杯中開始有了低微的蟋嗦聲,好像這位老人正在蹀踱沉思。好一陣,第二個聲音帶著些嘲弄的口氣道:“不要拖死狗了,若傢伙,你就認了吧,咱們兩個扯平,再開始第三樁鬥鬥智,嘻嘻,那才是決戰之戰……”
  仍然沒有回答,輕沉的步履聲踩斷了兩根枯枝,開始移向這邊,而這邊,面向湖天夕陽,龍尊吾正渾然忘我的悠然眺望著深遠的極西方向。
  一個身穿純黑色採光閃閃長袍的老人,正踏著一雙福字履緩緩行來,他的頭頂渾圓而光亮,一雙眉毛豎立像刀,面孔竟是一種出奇的淡金色!一雙細長的眼睛雖是半瞌著,卻依舊有兩股懾人心旌的冷電似全蛇般閃動,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寬大而緊抿著的嘴巴,這老人的整個形態,散發著一股出奇的冷寞與威厲的氣韻,假如沒有力才那一陣子談話,他這模樣,會使人懷疑他是一座永不會開口的冰山。
  緩緩的腹過來,老人淡金色的面孔毫無表情的凝注著浩瀚的湖波,但是,當他的目光還沒有正式投到一個地方,已驀地轉過身來。冷冷的盯向半駐在草賣裡的龍尊吾,半晌,他淡漠的道:“年青人,你是誰?”
  龍尊吾依舊瞧著淒迷的夕陽,晚霞的光輝,映照在他樵悴的面孔上,有一股奇異的湛然光芒,似閃動著幻夢般的色彩,他沒有回答,甚至連頭也沒有轉一下。
  老人踏前了一步,寒瑟瑟的道:“老夫在問你的話。”
  龍尊告哆咳了一聲,淒然一笑道:“間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
  淡金色的面孔上驀然浮上一層殺氣,那殺氣,以已凝聚得有形,老人厲熱的道:“乳臭小子,你大約是活得不耐煩了,年紀青青,竟然就如此驕傲跋扈?大膽!”
  龍尊吾突然哭似的笑了出來,倘劇烈的哆咳著道:“是的……說得好……我早就活得不耐煩了……來吧!這付臭皮囊你拿……去……乾……乾脆脆的拿……去!”
  老人淡金色的面孔似蒙上了一層濃霧,他大步向前行來,冷森森的道:“四十餘年來,老夫宰過似你這等表面倔強,內裡怯儒的乳臭小子何止上百?小輩,你看錯人了!”
  龍尊吾淒澀的閉上眼,道:“你動手吧,希望你像個夠得上狠的人!”
  大喝一聲,未見老人舉掌做勢,而他寬厚的雙掌卻已似兩片鋼刀一樣的新到龍尊吾的頭側,龍尊吾沒有躲閃,當然,縱使他想躲閃也是萬萬躲不出去的,似刀口子利般的銳風“猝”的從他兩耳邊緣擦過,那麼雄勁的掌力,卻在剔耳而過的剎那驀地消散無蹤,沒有激起絲毫聲響!
  龍尊吾的心平如水,沒有一個點兒畏懼與恐駭,他靜靜的閉著眼,甚至沒有想到死亡,而自然他知道對方是十足可以將他置於死地的,他的面容雖是如此枯稿與蒼灰,但卻是如此安祥與平靜,宛如一個酣睡在母親懷裡的嬰兒,那麼坦真,那麼無那。
  老人的掌勢甫過,林子那邊已傳來另一位老人的叫聲:“老匹夫,你在那裡發什麼狂呀?便是認了輸也犯不著掄腿伸肐臂的自己找自己生氣嘛,嘻嘻,你那一手“流紅掌”火候好似更深了……”
  老人古怪的注視著龍尊吾,眸子閃耀著一片深沉而微帶喜悅的光彩,他若有所思的將一雙大手背到身後,面孔緊繃的肌肉也不可察覺的鬆弛下來。
  緩緩地,他半側過頭,林子里,走出來一個又胖又矮,活像一個大酒缸的老頭兒,這老頭兒面孔紅噴噴的,小眼睛又亮又圓,紅紅的鼻子下面有一張大嘴巴,下頷的肥肉重疊著,走起路來身子搖搖擺擺,臉上身上的肥肉一起哆嗦,看去十分可笑。
  那胖老人一瞥見他的同伴,又大聲嚷叫起來:“並不是縮著頭悶聲不響就可以賴餅去了,老匹夫,你少在老兄弟我面前使這套障眼法兒……”
  黑色的袍袖一拋,老人淡淡的道:“屠老兒,你不是要找一個真正不怕死的人麼?你不是要老夫為你舉出一件實例麼?”
  胖老人一揉鼻子,叫道:“你找呀,只要找出來而我認為確是如此,我便認輸;不過,別再提些史冊之人或是你以往逢著的那些好漢,凡是我不認識及未見過的一概不能算數,嘻嘻,老匹夫,我與你相交近三十年,一起辦的事也不為少了,又幾時碰見過一個真正視死如歸的人?你唬不了我,我看你如何舉出這件實例?唔,我也認為同意的實例!”
  黑袍老人莫測高深的一笑,道:“你休要得意,屠老鬼,老夫非但為你舉出實例,更為你找出這個活生生的人來,不但為你找出這個活生生的人來,更要你現在就和他見面,而且,屠老兒,將要你與老夫共同欣賞人家的淡泊生死之志!”
  胖老人肥澎膨的臉孔楞了一下,隨即不信的搖頭道:“你別弄神扮鬼的誆我,我不信……”
  黑袍老人不待他講完,已微一幌身,幾乎在他身軀移動的同時,臥在草叢裡的龍尊出已被他一把拎了出來,胖老人一眼瞥見龍尊吾的形態,神色已猛的沉了下來,紅紅的面孔上如此迅速的布上一層陰翳與狠厲之色,這神色冷漠而生硬,和他方才那笑吟吟的靄然之態完全是兩個極端,彷彿是利時換了一個人----從一個慈祥的老者變成了一個殘酷的儈子手!
  他冷冷盯視著龍尊吾,語聲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氣,道:“小憋子,方才金羅漢說你不怕死,是麼?”
  龍尊吾微微睜開眼睛,他被黑袍老人銅釣似約五指緊緊抓著,胸膛上的傷口又已崩裂,膿血並出,痛得他連心腔都在一陣強似一陣的抽搐……。
  胖老人踏前一步,叫道:“我老人家在問你的話,你真的不怕死麼?”
  嘴角痙攣著,龍尊吾顫抖的道:“至少……我比你們兩個老兒看得淡……”
  哇哇怪叫一聲,胖老人大吼道:“什麼?你罵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你是吃了態心豹子膽了,你是神昏智迷了,你是褚油蒙了心了!……”
  龍尊吾苦澀的搖搖頭,軟弱的道:“除了這個身體……我一無所有,二位有興,便隨意拿去要看吧!”
  黑袍老人朝胖老頭霎霎眼,低低地道:“如何?”
  眸老人“呸”了一聲,憤然的道:“他不過是嘴巴硬罷了,我倒要看看他這條小命能死幾次!”
  說著話,倘的眼珠骨碌碌的四面打轉,驀然上去一把搶過了抓在黑袍老人手中的龍尊吾,黑袍老人並沒有與他爭奪之意,微笑著返到一邊,胖老人大吼一聲,掄著龍尊吾的雙腿就摜了出去,龍尊吾的身體便像一只脫弦怒矢般筆直撞向十丈之外一塊尖起的嵯峨岩石上!
  這十丈的距離是如此短促,瞬然間龍尊吾的腦袋已快觸上,然而,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被一條淡淡的影子更快一步的搶到前後,那麼準確而俐落的一把接住,單是打了個旋子轉了出去!
  那是胖老人,他抓著龍尊吾的領口,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這張受盡了折磨的面孔,但是,他失望了,這張面孔上,除了因為身體的波弄而有些紅暈喘濁之外,找不出一絲一毫的驚懼畏怯來,彷彿這付面容是張早就塑走了形的面具,再怎麼樣也不會生出其他的表情來了。
  胖老人冷冷一笑,恨聲道:“好小子,你裝得倒像,我老人家這一次就要送你上道,二十年後,你再扮英雄好漢吧!”
  他將龍尊吾放在地下,伸手到懷裡亂摸了一陣,猛的抽出一把寬鋒的雪亮短刀來,狠狠在龍尊出面前幌了幌,咬著牙道:“你我原本無怨無仇,只是你不該在長江頭賣水,孔夫子面前讀三字經,魯班門前弄大拜;在我老人家眼皮子下使狠,你害得我老人家打賭輸了賭,我老人家就要取你的命!”
  疲憊的睜開眼睛,龍尊吾看也不看那橫在頸下的鋒利短刀,他艱辛的潤潤嘴唇,低弱的道:“老兒,你快下手……否則,你算枉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
  驀地怪叫一聲,胖老人用力一刀插下,他用的力量是如此猛烈,以致當龍尊吾身體一抽搐之下,那柄短刀之上剩下一個刀柄在他胸脯外面了!
  胖老人按著刀柄,炯炯的望著龍尊吾,寒森森的道:“這是人慈大悲,一刀到底,小子,你不會感到太痛苦吧?”
  龍尊吾的身體早因傷病之下變得麻木不堪,他只看見那把尚留在體外的刀柄,於是,他相信刀鋒早已深戮人肉了,出澀的笑笑,倘提著氣道:“謝……謝了……我並未覺得太過難受……如此平易的死去,倒未嘗……未嘗不是福份……”
  胖老人有些楞徵的呆了下來,半晌,他道:“你,你真不怕死?”
  龍尊吾又閉上眼睛,他有些奇怪仍能如此清晰的聽到對方的語聲;照他往常的所聞所見,像這麼一刀下來,讓不會將生命拖得太長的,假如不太痛苦,至少也應該有一種死前的悠忽感覺啊,他不違多想,又睜開眼,沙著嗓音道:“活著幹什麼呢?……假如你已沒有活著的意義……”
  小眼睛睜得又圓又大,胖老人吶吶的道:“好死不如賴活,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
  搖搖頭,龍尊吾怨怨的道:“也並不太痛苦,像現在,我覺得一切都很好,而我就快接近黃昏路口了……”
  胖老人眼皮子半垂,低低地道:“這樣吧,我老人家將你的??骨送到“千潯澗”去,讓你靜靜的在那裡安息,永還不受人打擾……”
  龍尊吾微瞌雙目,安祥的道:“那樣,你真算做了一件好事……”
  胖老人面色一沉,沒有再講一句話,左手仍然按在刀柄上,右手已用力一挺,將龍尊吾抗在肩上,頭也不回的放腿奔丟。
  黑袍老人淡金色的臉上有一抹極難察覺的微笑浮起,他日注著胖老頭肩著龍尊吾的身影消失在林叢裡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默默注視著遠處被染成一片嫣紅的湖波,這夕陽晚霞之境,嗯,好美。
  奔進了林里,胖老頭的身法已突然加快,林子外面是一個緩坡,胖老頭沒有腳踏實地的跑上,肥矮如缸的身體驀地騰空而起,像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托著他的雙腳,那麼輕飄飄的送上了後坡之頂,胖老頭大喝一聲,身形再度臨空而起,急瀉而下,他奔馳著,雙足再一沾地便掠濯出八文之外,像這樣連連奔騰,在每次掠起之間,都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於空中,快極了,妙極了。
  伏在那肥敦敦肩上的龍尊吾只覺得耳際風聲呼呼,四周的遠近景物彷彿在旋轉般一忽兒升起,一忽兒降下,圍著眼睛打滴溜,五臟六腑也在上下翻湧,腦袋量沉沉的,被人摘著拋耍;老天,肩下這胖老頭是個人?他該是一個會騰雲駕霧的神才對,否則也該是一個能馭著一股黑姻來去千里的老妖怪!
  不知過了多久-------其實,只有半炷香的功夫,龍尊出已覺頭漲腦的被胖老人從肩頭移了下來,他閉了眼睛,竭力定定神,住周遭一著,喝士這兒竟長一座高聳的聿嶺,岑嶺右邊是暮靄籠罩下的灰岩田野,峰嶺左邊,則是一片連綿重垂的山巒,這座攣嶺與隔著最近的一座大山之間有一條深不見底的絕壑,絕壑之下雲霧漫漫,兩邊峭壁聳立,時有寒風拂來,冷例刺骨,千要說掉下去,便是光看,也令人有些心虛腿軟,喉頭髮乾!
  甭伶伶的笑笑,龍尊吾覺得無比的平靜與安祥,他奇怪於自己生命力之強,又常著迷蒙滿足於自己的安身埋骨之地竟是這般幽寂寧靜,倘顫抖的伸出舌尖,潤潤焦裂的嘴唇,努力展開一抹微笑!
  “大約……大約我一心一意……要埋骨於此……我竟能挺到現在還沒有斷……氣……這地方……真……慣夠安寧!……”
  胖老人冷沉沉的盯著他,半晌,肅穆的道:“這山壑叫“千潯澗”,飛鳥難波,猿猴絕跡,自峰頂隔著澗底,何止百丈?一個人的身體掉下去更好像針入大海,永遠不得尋覓,自然,更不會有人去打擾你,年青人,在臨別之前,請示下名號,老夫我也好冉在年年今日,為你燒些紙錢渡渡亡魂。”
  龍尊出吞了口唾液,孱弱的道:“我叫龍尊吾……”
  “龍尊吾?”胖老人喃喃念了一遍,有些訕訕的道:“老夫屠百色,人稱“六神叟”。”
  龍尊吾想了想,在往昔自己浪跡江湖不到兩年的時光時好似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嗯,可能是自己跟著的那設教場的師傅見聞也差的緣故,何況,那近兩年的時光裡,自己足跡所經,也不過局處在魯境一帶小壩小溪的魚蝦,那裡見過浩海汪洋的鯊蛟?人家那份功夫,別說見過,甚至連聽也沒聽說呢。
  他感到有些虛迷了,有一種極度疲乏的感覺變來,想睡下去的需求越來越強烈,他咬著舌尖,硬硬的道:“你……你告訴名字……,不怕……怕我理鬼纏你?”
  胖老人屠百色一楞之下,豁然笑道:“既是如此,你也不能泥纏老夫一個,那穿黑袍的老兒也有份;他叮冷臥雲,唔,金羅漢。”
  這個名字,龍尊吾同樣的覺得陌生,他點點頭,道:“訣別之前,得悉二位尊名大號,也算有……緣,屠老丈,請將我丟下山澗……”
  深深的望著他,良久,胖老人竟有些烯噓的道:“再見了,有骨氣的小子……”
  龍尊吾本想告訴胖老人他說錯了話,什麼還能“再見”呢?他張張口,卻又索然將??
  了回去,也好,便當是他赴另一個世界前唯一留下的回憶吧;“再見”,對了,早晚,也會再見的,不是在如今這陽間世罷了。
  胖老人的右手將他橫托在胸前,左手仍按在他胸脯外的刀柄上,緩步走到絕崖崖邊;強烈的山風吹得他們的衣衫獵獵作響,吹得龍尊吾的頭髮飄舞,吹得大神叟屠百色的心涼森森的。他們的面孔是如此接近,呼吸相聞,眸眸相對,在此刻,連屠百色也有些寒瑟起來,他聳動了一下鼻子,聲音啞啞的道:“你要去了?你,你真不怕?”
  龍尊吾搖搖頭,低弱的道:“生死本是相連,早晚……也難免一……遭。”
  屠百色仰首西望,而極西正有最後的一抹體光自雲端灑下,那霞光絢燦得淒涼,迷幻得朦朧,宛如是一片片自上天嵌連著伸展下來引渡魂魄歸去的形橋;多麼奇妙,帶著淚的,如夢似的飄微啊。
  龍尊吾輕輕閉上雙目,雙雙的道:“將我送去……”
  喉頭悶哼了一聲,屠百色驀地大喝,變臂奪方振舉,猛然將龍尊吾擲向絕壑之下,於是,龍尊吾只覺得身體凌空而起,如隕百般急墜下去,他最後看見深沉的黑暗滲合在雲霧山風裡吞噬了他,熱血上衝,腦中一陣暈眩已失去知覺------絕崖之上,當龍尊吾的身軀甫始墜入深淵,大神叟屠百色已長嘆一聲,似一股流鴻奔電般猝然緊跟而下;強勁的山風吹得他衣衫齊舞,但是,他卻如此急速而準確的直撲向正在翻滾著下墜的龍尊吾!
  兩個人的身體都是這麼快捷的朝澗底衝下,而山風強勁,龍尊吾的身體又是翻滾不定,以致屠百色好幾次都攫抓落空,到了第六次,他終於在一度閃電般的旋迥下一把撈著了對方的衣襟,當他撈著的一剎那,已猛地吐氣開聲,二人下墜的身形突然一頓,按著斜斜飄向峭壁,屠百色觀準了目標雙足齊??而然,就像布一陣風由下吹起,他抓著龍尊吾直奔而上,升上約四、五丈高,再度斜飄的峭壁,他又是如法泡製的一瞪一??,叉百衝上,如此週而復始,連速微降突起,十一次之後,他已險險的撲奔到山崖的邊緣之上!
  抹去滿頭的大汗,粗渴的喘息了一陣,它的面孔越發紅了;稍微閉目調息了一會,他將平擱膝上的龍尊吾扶了起來,望著那張清秀而枯稿的臉孔,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道:
  “欸,輸了,我輸了……”
  背起龍尊吾,屠百色的身形似狡兔般一溜而下,又像一股強風吹拂著的輕煙。滾賓飄向遠處。
  站往蜀山湖邊的金羅漢冷臥雲,漠然注視出已逐漸昏黯下來的湖天,一身黑色閃亮的長袍被被風佛得微微擺動。忽然,他輕喟一聲,轉過臉來道:“屠老兒,你回來了?”
  一團黑影擦過林梢,有如一頭夜鳥般凌空落下,嗯,果然正是人神叟屠百色。他肥胖的身體不住隨著粗重的呼吸揮擺;小心放下了背後的龍尊吾,他又抹了把汗,做了個尷尬的表情。
  金羅漢冷臥雲似笑非笑的瞅了平躺在地下,失去知覺的龍尊吾一眼,目注他的老夥伴,道:“如何?是你贏了,還是老夫呢?”
  大神叟屠百色眨眨眼睛,吃吃的道:“呃,啊,老匹夫,你且莫得意,哼,十年之後咱們還有一次,這一遭,你只能算是運氣好……恰巧遇上了這麼個不怕死的渾小子!”
  金羅漢微微一笑,緩步走到龍尊吾身側俯下,帶著五分痛惜,五分關切的口吻道:“屠老兒,這孩子受了極重的創傷呢……你又怎麼折磨人家了?”
  屠百色胖敦敦的臉上自然流露出一股佩服之色,他一伸大拇指,簡徑而扼要的將方才的經過述說了一遍,末了,感嘆的道:“真是有骨氣,有種,老匹夫,一個人能看破生死關,看澈陰陽限,欸,這世上也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了,我今天六十有七,還沒有遇見過你這種倔強而有氣節的孩子,夠得上是鐵打的……”
  忽然,他停住了口,疑惑的瞧著金羅漢,金羅漢目注渺遠的夜空,面上一片深思之色,喃喃地,他道:“有骨氣的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沒有他辦不到的事……鐵打的……”
  屠百色猛的穎悟了什麼,他怪叫一聲,橫身攔到龍尊吾跟前,哇哇大嚷道:“你你你,老匹夫,你不要想,這孩子我------”金耀漢大笑一聲,迅速接口道:“我要做他為徒,這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徒兒!”
  大神叟屠百色一氣一急之下,有些張口結出的道:“不……你……不行,我我我……我也要,他是我試出來的……我也要收他為徒……”
  金羅漢平靜的道:“但是這孩子為老夫所發現,老夫要好好調教他,屠老兒,不是老夫推薦,你根本也不會試他,嗯?”
  大神叟氣急敗壞的叫道:“你不要強詞奪理……你你……老匹夫,死者匹夫,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淡淡一笑,金羅漢沉吟著道:“吾等現在且莫爭論這個問題,老兒,這孩子一身傷勢沉重得很,咱們先將他帶回湖心的宮裡去,好好把他調養痊癒,然後,我們兩個再從長計議,咱們老弟兄了,大半輩子都隨在一起,又無法分彼此呢?”
  想了想,屠百色恨恨的道:“哼,老匹夫,算你會說話,我就暫且容下這一遭,你老匹夫可不能佔我的便宜,咱們要兩不吃虧!”
  說著,他又心痛的望向臥在地下的龍尊吾,喃喃的道:“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真是個仔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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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九成宮 阿眉刀

  金羅漢伸手托起了龍尊吾的身體,屠百色也伸過雙臂想去接,金羅漢吃吃一笑,道:
  “老弟,你他讓老哥哥我親熱一會吧。”屠百色氣得一跺腳,金羅漢已捧著寶似的輕輕朝右邊的湖濱走去,屠百色急忙趕上,一壁直指手劃腳的說著什麼;腳步聲逐漸遠了,語聲??
  糊在夜黯裡,淡淡的消逝,幽幽的隱冥在湖波粼粼中。
  ***在蜀山湖的湖心,有一個灰藍色的島嶼,這座島嶼不大,生滿了茂密高聳的柏樹與楓樹,島緣沿湖的四周,遍生著白色的小報,在島嶼的頂端,被樹木花草圍繞著,矗立著一片完全用白色大理石砌就的美麗宮堡,這座宮堡之內樓閣如雲,屋頂上全?
  ?設著金黃色半透明的玻璃瓦,有飛揚的簷角,重疊的迴廊,銀出的風鈴,精雕的畫梁;宮堡前漆黑的大門上嵌著金色的碩大獸環;潔白瑩細的石階氣象萬千的排展而上,左右各有一只昂首雄踞的石麒麟,大門兩側各雕四個鐵劃銀鈞的大字,右邊是“血映豪膽”,左邊是“刀斷英雄”,字是紫紅色的,嵌刻在雪白的大埋石門柱上,更見雄壯喧嚇,氣勢不凡!
  伸展而寬闊的屋簷下,有一方淨亮鑑人的銅匾額,上面篆體書著“九成宮”三字,整座宮堡,又是瑰麗豪華,又是堅固雄偉,有一種懾人心魄的森森氣氛!
  現在,油亮的黑漆大門緊閉著,門內,筆直的一條青石道通向大廳,道傍植滿了繁花異草,另有巧亭三兩,小池一泓點綴其間,越見清雅幽靜,氣韻飄然。
  大廳之後,有曲廊兩道分左右通往後面,後面,則是連綿的宅第與花團錦簇的庭院了。
  在一處位於宮後的僻靜角落裡,有一幢小巧的樓閣,樓閣周遭,種植著嫣紅的月桃花,長春籐配滿在這幢小樓的堅硬瑩滑的大理石牆上,一直蔓延上一個朝湖的檜樹條窗口,此刻,嗯,龍尊吾正身穿一襲潔白的綢衫憑窗遠眺,他的眉宇之間有著一股隱隱的憂鬱蹙凝,有整一個月了,他來到這夢一樣的美麗宮殿裡,成天只有一個面容醜陋,冰冷沉默的披發大漢侍候著他的飲食起居;再就是一位洵洵儒雅的老先生每日來為他診病療傷,悶著一肚子疑惑問那披發大漢,換來的都只是搖頭或擺手,間那位老先生,則卻含笑不答,問急了就被他岔開話題;遇著這兩位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朋友,龍尊吾實在是技窮了,於是,他只有悶著,悶到今天了,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打破這個悶葫蘆呢?
  他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這一轉身,卻不由使他一楞,險些叫了出來,眼前,竟赫然坐著那黑袍老人金羅漢與胖老兒大神叟!
  怔了片刻,他剛想開口,人神叟屠百色已笑吟吟的道:“小憋子,有什麼傷心事值得嘆氣?怎麼啦?我老頭兒救了你一命,見了面連個體也不施?”龍尊吾苦笑一下,向二人長揖為禮這:“在下龍尊吾拜見二位前輩……”二老同時擺手道:“罷了。“龍尊吾站直了身,發現兩個老人都在目不轉睛的打量著他,目光里都含著如此深厚的慈愛及關切,頗有一番丈母娘著女婿,越看越歡喜的味道。坐在左面錦墊太師椅上的屠百色摸著肥厚的下頷,笑著道:“小憋子,你是否奇怪那一刀插下去沒有將你殺死?”
  龍尊吾點點頭,屠百色已笑嘻嘻的從懷內抽出當天那把寬刃的短刀來,嗯,果然仍是那把明晃晃的利刀,和那天一樣,依舊在閃泛著懾人的寒芒!
  屠百色得意的瞧了龍尊吾一眼,霍的將手中短刀插向椅側的白雲石矮幾,於是,像變戲法一樣,那柄鋒利的短刀響起一陣輕微的幾下可開的“誇”“誇”響聲,整個刀身一截截的從前面的窄鋒套進了後面較寬的刀身,最後那截刀身也“啪”的一群縮進了刀柄裡;整把短刀完全是套連起來的,前窄後寬,只要一用力,刀鋒就會截截循套而進,根本就傷不到皮肉,不明白的人看不出其中奧妙,只要知道了,一眼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屠百色笑著一科手,“嘩”的一聲,套進去的刀身叉直射而出,他伸出左手用力一握刀口;竟將那亮晃晃的短刀拗成一個彎曲約金弧,按著將手一放,短刀又彈回原狀,依然閃耀如舊。
  擺擺手中的短刀,屠百色嘻嘻笑道:“其中妙用在此,小憋子,你大約看懂了?
  刀身本質是用樹膠和人發製成,外面,只是塗上了幾層銀粉而已,所以便是短刀萬一沒有縮奪回去,也傷不了,當然,那天插在你胸膛上的這把玩意,其實連你的衣裳也沒有戮破一點,要不,你還能活到老夫帶你上那峰嶺?”
  龍尊吾穎悟的明白過來,屠百色一揮手,又道:“將你擲下絕澗,是試試你的膽量,那卻都是真功夫了,你掉下去以後,老天我又親自冒著萬險,掠下去救你上來。
  金羅漢與老夫十分欣賞你的不屈之志,是而背你回九成宮為你將體病醫好。”
  龍尊出誠懇的道了謝意,低沉的道:“在下原想早求解脫,不料卻幸遇二位前輩如此善待,更為療傷治病,二位前輩恩情之深,實令在下無從報起。當日前輩用此假刀戮刺在下,在下尚以為就此使得歸卜永寂,那知……唔,那知卻是前輩有意相試,並未真想取去在下殘命,使在下確切明白了古人所言的一句話……”
  金羅漢頗有興趣的接口道:“那一句話?”
  龍尊吾一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大神叟呵呵笑著拍手道:“好,好,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小憋子,今後你方可得到一個教訓,真正死不了的人是不畏死的!”
  金羅濃冷臥雲半瞌下眼皮,酸酸地道:“龍尊吾,老夫有一句話要問你,不知你是願也不願?”
  大神叟屠百色急巴巴的道:“小憋子,你最好是願,否則,你不願也要願,老夫我這一件事,這要霸王便上弓!”
  龍尊吾帶著三分迷惑的道:“只不知道是何事?尚乞二位前輩示下。”
  屠百色大而厚的嘴巴一張,金羅漢已一擺手,肅穆的道:“老夫與拜弟-----”屠百色忙道:“咱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個頭半輩把子,並沒有分過長兄幼弟。”
  金羅漢狠狠瞪了他的老夥伴一眼,續道:“老夫與你屠前輩乃是結義兄弟,我們兩個老人家十分喜歡你,年青人,因此我們都要做你為徒,但是你卻只有一個人,勢又不能將你分成兩半,咱兩人幾番商量,無奈之下,只好要你拜我兩人共同為師,換句話說,老夫兄弟二人合起來收你這一個徒弟,小憋子,你有什麼話說麼?”
  大神叟屠百色??了口唾液,期待的瞧著龍尊吾,滿臉的盼切焦急之色,而龍尊吾,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兩位高深莫測的武林異人會興起這個收他為徒的念頭,原是萍水相逢,況且,自己又會何其潦倒啊。
  金羅漢的一雙眼睛似欲噴出火焰,他自己也驚異於自己此刻心情的忐忑,多少震天撼地的事情,多少牽心掛腸的滄桑;曾肩著雙膀的生死恩仇,曾啤睨於血淋淋的武林風雲,什麼事也極少令他皺皺眉宇,什麼事也難使他疑慮盼切,而如今,面前這孩子是否能收入門牆的得失之先,竟令他這般反常,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莫非這就是緣份麼?
  緩緩地,緩緩地,龍尊吾雙膝跪向地下,神情嚴肅,口吻恭謹的道:“幸蒙二位前輩收錄門牆,弟子龍尊吾恭拜二位恩師。”
  金羅漢全身微微一震,嘴巴因驚喜過度而微張著,大神叟屠百色慌忙站起,雙手急拍,口中大叫道:“慢點慢點,咱們得大大隆重一番!”
  隨他的拍掌聲,冰花格子門被輕輕推開,十名紅衣大漢迅速魚貫而入,在那披發漢子的指引下,俐落而熟練的放落他們抗著的供桌、鮮花、大紅綢巾、祖師牌位、花燭高香,兩把華麗的高背鏤金太師椅,第十個紅衣漢子正雙手平托著一個碩大的靈亮銀盤,銀盤襯以黑緞底墊,黑緞上,擺著一柄四尺五寸長,寬約兩寸,黃光燦耀的金刀,這柄金刀的刀身中背,嵌著九枚兒拳大小的金環,刀身沿刃口精工鏤雕著四張怪異的人臉,這匹張人臉代表著“喜、怒、哀、樂”四種不同的表情,雕刻得如此精細,人臉上的毫髮畢現,甚至連那笑紋、豎眉、淚痕、彎唇,也雕得如此清晰仔細,襯著潔白滑膩的象牙刀柄,真是寒芒如電,華貴帶煞!
  鎊項擺設安排好了,金羅漢興大神叟尊重的分坐到兩張高背鏤金太師椅上,他們後面,已燃起一雙插花純金燭臺上的大紅燭,肛綢輔設在香案上,而白玉鼎裡線香?
  ???,白底金字的祖師神位是如此莊嚴,大瓷瓶裡的鮮花也似是畏懼的垂下了頭,盛在銀盤中的金刀那麼煞氣懾人的閃泛著眩目的寒芒,被紅燭跳動的火焰映照宏,更似隱隱流燦著溜溜成形的金紅異彩!
  金羅漢與大神叟神態肅穆,面色凝重而微露喜色,他們目注著龍尊吾,龍尊吾擺上了跪姿,恭聲道:“弟子龍尊吾,拜叩二位恩師。”
  說著話,倘已必恭必敬的叩了九個響頭,金羅漢沉著聲音道:“龍尊吾,你誓不另拜他人門牆,且終身謹記恩師教諭?”
  龍尊吾眼??半垂,恭身遣:“是。”
  大神叟屠百色緊接著道:“龍尊吾,你誓忠於九成宮,永不生背棄之心?”
  龍尊吾堅定的道:“是。”
  金羅漢點點頭,緩緩念道:“血映豪膽。”
  大神叟接道:“刀斷英雄。”
  龍尊吾清晰的跟著念了一遍,念罷,座上二位老人相視一笑,金羅漢語聲中充滿慈愛的道:“如此,受徒平身。”
  龍尊吾口謝恩師,再拜而起,幾乎在同一時間,座上的兩位老人已分開左右搶得將他挽扶;一人托著他一條手臂,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再度相對大笑起來。
  肅立門外的十名紅衣大漢,仍在那披發漢子的率領下進得房來,靜肅的將各物撤下,獨留著銀盤內的金刀於桌上。
  金羅漢興大神叟又坐回原來的椅子上,龍尊吾則垂手侍立一側,這時,又有一個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僮上來,輕輕敬上三只綠口鑄著金絲的玉杯於黑漆雪亮的盤龍桌上,踏著厚軟的虎皮地氈,他又彎著身靜靜退出。
  目光投注在冒著熱氣的玉杯上,金羅漢對著漾在杯中的蓮蕊吹了口氣,沉穩的道:“桌上銀盤裡所擺的金刀,名日“阿眉”,這把刀,是你師祖為了紀念他一個終身??守的伴侶而起的名字,在九成宮,它一直被奉為至寶,未曾有人用過,為師平素行走江湖,也使的是另一把金刀,如今,為師尊重的將它贈送予你,你要記住這柄刀往昔的威赫,更要記住這柄刀所濺的血,所殘的命,它沾著的淚,染著的恩仇,帶著的悲歡;希望阿眉隨你,能為你分擔心中七情,能為你揚名立萬,更能為你奠定一個浩浩蕩蕩的磊落人品!”
  龍尊吾肅容傾聽,一一答是,傍邊,大神叟屠百色摸了摸肥厚的下頷,笑嘻嘻的道:
  “徒兒,老匹夫送你一把破刀,為師的我麼,也不能就悶聲不響的罷了;來,你著為師的把這視同老命一般重要的玩意送給你,老實說,為師的還真有些捨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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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成真學 涉遠途

  大神叟說著話,解開了寬大長衫的前襟,在他粗肥的腰際,唔,圍著一條拇指粗細的黑色??子,??子的尾端有一圈以虎皮製成的套腕,??子頂端則綴著兩枚拳大的閃動著暗藍光芒的八角鋼錐,現在,??子的首尾正扣結在一起,兩枚藍汪汪的爸錐則吊垂在大神叟跨側。看上去,這??子與鋼錐倒好像是他腰帶與飾物似的。
  當然,這不會只是腰帶與飾物,大神叟小心翼翼的松了下來,朝著龍尊吾笑了笑,道:
  “乖徒,這玩意兒為師的叫它”雙頭蛇“自古以來,有一種傳說,凡是遇見雙頭蛇的人,必遭惡運,老實說,為師這玩意,只要抖出來了,遇著它的人運氣也好不到那兒去,這雙頭蛇的??身,是用”軟鋼“與”膠鐵“溶化鑄造,堅軔柔軟無比,要想弄斷它只怕不太容易,自然,裡面的招法兒另有奧妙,且待日後為師的慢慢夾磨你,想當年,為師憑著這雙頭之蛇,嘻嘻,也著實坑了不少邪魔鬼道………”
  說到這裡,大神叟笑呵呵的將“雙頭蛇”交到龍尊吾手中,他眼看著龍尊吾如此莊重的雙手接過,不由得十分得意的撫著下顎張開了大嘴。
  金羅漢冷游雲帶著那麼幾分嘲弄的嗤笑了一聲,恭立一側的龍尊吾不由雙目低垂,心中忐忑,不知金羅漢為何來上這麼一下子?大神叟屠百色卻頓時沉下臉來,回首叫道:“你,老匹夫,你冷笑個什麼勁?怎麼著?我這雙頭蛇難道配不上你那把破刀?不要太過自滿,須知你這幾下子能唬住別人?我可不吃這一套,我……”
  金羅漢淡淡一笑,擺擺手,道:“好了好了,老夫不與你這老小子抬渾??,其實,你就是藏私也沒有關係,又何苦生這麼大的氣呢?”笆讒幔課遙 也廝劍俊蓖?BR>百色一張胖臉驀地漲得通紅,他大嚷道:“老匹夫,你說,我什麼時候藏私來著?你說,我要你說!”
  金羅漢好整以暇的用牙齒咬咬手指甲,慢吞吞的道:“唔!………假如你不藏私,你那兩只”普渡“指環為什麼不一起贈送給徒兒?分明你老小子捨不得,要不,就是別有用心!”
  大神叟哇哇怪叫,氣咻咻的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霍”的站起來,一言不發的猛然塞向龍尊吾手中,龍尊吾剛剛握住,大神叟將收回的一雙胖手卻陡的抽搐了一下,僵了似的停在半空中,他楞楞的注視著龍尊吾手裡的那個錦囊,面孔上的表情是這般錯綜複雜,包含了多少說不出的意韻,好半晌,他的嘴角輕輕痙攣著,羞澀的笑笑道:“乖徒,送給你了。”
  龍尊吾有些迷惑的瞧著他這位平素十分詼諧,而此刻卻充滿了一種罕見的痛楚的師父,吶吶的道:“師………師父,你老人家?”
  金羅漢輕輕一嘆,道:“屠老兒,事情已過了近三十年,你也早該將這心頭的憾疚解脫了,就算將這指環與你的苦惱一起送走了吧。”
  說到這裡,他朝看龍尊吾點點頭,道:“徒兒,你收下。”
  龍尊吾猶豫著,低低的道:“但………但是,師父,這是屠恩師心愛的東西……
  …”
  屠百色強顏一笑,道:“罷了,既已贈你,你便收下。”
  搓搓手,他又瞇上眼,故做平靜的道:“徒兒,你要記住,這兩顆”普渡“指環上,沾有你師叔與師母的鮮血,也合著為師我的愧疚與懺悔在裡面;以後,你在使用這兩枚指環時,千萬記得辨明你要毀滅的人是否夠得上被毀滅的罪,不要將好人冤枉……”
  金羅漢瞥了一眼龍尊吾無措的神態,淡淡的道:“事情很簡單,卻也夠屠老鬼後悔多年,在屠老兒年輕的時候,他與他的師弟共同喜歡上了一個少女兩個人一起追求人家,最後,屠老鬼贏了,於是,那少女就成了你的師母,這個時候,你師叔仍然與他夫婦住在一塊,有天夜裡,屠老鬼自遠處歸來,卻發現你師母躺在床上,你師叔握著她的手跪在榻前,時當深夜。又在這種情形之下,屠老鬼以為帶了綠頭巾,一時怒火攻心,也未明查,兩枚普渡指環已飛出了手,他這普渡指環最是歹毒狠辣,能將活人渡為死人,當時你師母便被擊中咽喉死在榻上,你師叔雖然閃躲了一下,卻也沒有躲過,那指環剛好嵌進了他的左胸心臟,他在??氣之前,告訴屠老鬼這是誤會,因為他受不住相思的煎熬,所以決意遠行,在臨行之前來拜別你師母,而你師母恰巧又臥病在榻,屠老鬼回來之時,他已說完了話欲待??
  去,你師母深知此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傷感之下與之握別,唔,就巧被屠老鬼瞧見,場面就演變成了這般模樣。”
  頓了頓,金羅漢站了起來。過去拍拍垂頭閉目無語的屠百色,又向龍尊吾低沉的道:
  “你師叔說完了話就去了,屠老鬼檢視之下,果然發覺你師母是害了病,他當場來了一段槌胸頓足,號啕大哭了一場自是不在話下,從那時以後,他的普渡指環不再沾染人血,而且隨時攜伴身邊,藉以自惕。近三十年來,他也從而不親女色,有時深夜拿出指環來掉上一陣子淚,龍兒、須知人老流淚,此淚最是珍貴。”
  龍尊吾怔怔的聽著,好一會,他才如夢初覺,啞著嗓子道:“恩師賜贈之普渡指環,弟子必將心與之系,無論何時何地,皆將恩師之言銘印腦海,決不濺善良之血,不纏未明之冤。”
  屠百色紅紅的鼻頭抽動了一下,他強笑道:“好徒兒,這就好了,為師受此事而遭心遣,已有數十年之久,強盜也不願他的兒子再當強盜,為師更不願你日後為此等事情受苦受難!”
  金羅漢呵呵笑道:“徒兒像貌堂堂,神態灑逸,不是當災之像,老鬼,你可放心。”
  遲疑了一會,龍尊吾吶吶的道:“現在,弟子可以一睹這指環麼?”
  屠百色點點頭,道:“你看吧,很美。”
  輕輕扯開錦囊的絲線,將裡面的物件傾向手中,喝,一對菱形的碩大指環,帶看眩目的異彩就像銀河的殞星一樣在他手心滾動,指環是菱形的,做紫紅色,為整塊不知名的紅寶石所雕就,光輝絢燦,閃閃波流,套在手指上的圓環是雙層絞極鑲的白金,環中有接口,可以隨時藉抖手震腕之力射出,菱形的四個尖端銳利如刀,映著陽光,可以自紫紅寶石的中心看見各種不同的紅、黃、白、線、紫、金、藍等光彩迥轉散射,就似自一個萬花筒中窺視紅塵。千色百芒,繽繽紛紛,除了美麗之外,還帶著一鄙難以言喻的迷幻意味!
  屠百色目光也凝注在指環之上深沉的道:“它們俱稱”普渡“。”
  龍尊吾贊嘆道:“真的,弟子從來沒有見過比這更悅目的指環,而且,冥冥之中還有著令人心旌搖盪的誘引之力!………”
  屠百色接過一只,眼皮子也不撩的隨手彈出,只聽得一聲“錚”的輕響,龍尊吾循聲注視,老天,那枚普渡指環完全嵌入了屋中的一根柱子裡,而這根柱子,卻純是堅硬的大理石所雕鑿!
  慢慢走過去取了下來,屠百色又將指環交給龍尊吾,沉默了一會,便道:“東海之心,在水面百尺之下,有一種極為珍貴的“紅眼石”,此石彩色絢麗,晶瑩透剔,卻又堅固如鋼,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寶石,為師費了五年心皿,才求得這麼兩粒,只是托請名匠鑿磨,就已花了紋銀七千兩,再加上三年時光才成,只要發出這指環,可以穿破金甲銀盔,力透骨髓,任你是鐵鏡銅冶,也要肉碎筋靡,而且………而且指環,這指環………”
  屠百色有些艱澀的停了口,金羅漢卻接下去道:“這指環秉性陰寒,被擊中之人,便是非在要害,亦會在三個時辰之後四肢拳曲,周身抖索而死,死像是面色青白,體硬如石,血液全部凝固,當然是不會好看到那裡,不過,若沒有破皮見血,或是有解藥及時急救,便毫無影響。”
  龍尊吾唯唯的聽著,又將指環置入錦囊之內,這時,金羅漢已輕咳一聲,慢吞吞的道:
  “現在,徒兒,將你的身世,嗯,或者是痛苦也抖落出來吧,說給你兩個老不死的師父聽聽。”
  楞了楞,龍尊吾迷惑的道:“師父也知道弟子身負菟曲?”
  金羅漢頷首一笑道:“當然,你的眉宇唇角,已是傾訴的大多。”
  屠百色亦沉沉的道:“而且,以你這二十四五的年紀,正是旭日東昇,應該明朗活潑的時光,如果沒有什麼傷心之事,我想,你該不會認為生活無趣。”
  金羅漢笑笑,又道:“這話值得權商,屠老鬼,你也經過傷心之事,你知仍然活著,而且活得肥頭大耳,活到了六七十歲,看情形還不會就死,再說,一個人便是一時想不開,也只是偶而衝動罷了,他若一次死不掉,第二次他就再也不想死了,何況,有幾個人求死求得那麼從容不迫?你說說,嗯?”
  屠百色一氣之下,悶著頭不再響了,站著的龍尊吾咬著牙,沉默了良久沒有出聲,金羅漢嘆了聲,低沉的道:“徒兒,恩師若父,在師父面前,沒有不能出口的事,你說吧,有快樂,讓為師等與你分享,有痛苦,也讓為師等與你分擔!”
  背過身去向著窗戶,而窗外的陽光仍然明亮炙熱,但龍尊吾此刻心頭百感交集,尚未封口的舊創又已再度被自已的回憶撕裂流血,他周身冰冷,思維又已回到魔鬼般的寒酷陰影之下……“忍著痙??的痛苦,抽心般的煎熬,他緩緩沉沉的說出了自己身這的慘痛,從他簡明的身世到目前血淋淋的折磨,沒有一絲兒保留,沒有一丁點渲染,但是,這已十足的使靜靜傾聽看約兩位老人血??暴漲,鋼牙緊挫!盡避過去的日子十分漫長,漫長裡摻合了各端情韻,各端哀樂,但述說起來卻只是瞬息,瞬息裡,人生的真諦也往往包含全了。講完後,龍尊吾轉過身來,他臉上的神色平靜得似古井之水,找不出絲毫波動的漣漪,找不出悲苦激動的痕跡,就像他是在述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如此冷漠而疏淡。良久”“似如釋重負般,兩個老人同時長長籲出一口氣,屠百色舐舐嘴唇,搓搓手,怔怔的道:“真叫慘,徒兒,真叫慘………”
  金羅漢深深的凝視著龍尊吾,慢慢的道:“龍兒,你為何不大哭一場以??心中鬱痛?”
  龍尊吾牽動了一下嘴角,低啞的道:“淚已熬乾了,仇也記在心中,師父,弟子不哭。”
  屠百色一拍手,叫道:“好,這才叫男子漢,大丈夫!徒兒,你將心志集中,用寶習藝,老匹夫與我這一身把式通通授你,你也為我兩個老家夥好好出去闖盪一番,休要葬了九成宮的威名,”金羅漢平靜的道:“不僅為了要洗雪那段羞辱仇恨,龍兒,也為了更大更遠的抱負與目標,你一定得苦心勤練,日子還長,報仇雪恥之後,你還有一大段路途要走!”
  說到這裡,金羅漠肅穆的道:“習武的最好時機,乃是幼年骨骼軟軔,精神氣俱皆充沛之時,依你來說,雖然往昔也曾扎過底子,那只不過是跟隨著幾個設場教徒的老花拳繡腿胡混罷了,獲得的益處實在不多,而且,根本也派不上用場,練習上乘武寶便好像砌塔,根基鬆散則難承巨石,勉強堆上也早晚要被壓垮。但是,以你的年紀來說,已有二十多歲,又實難從最初淺之學法習起,那樣時間會太過漫長,因此,為師的自會用另”種方法教你,這種方法為師稱為“跳梯”,屠老鬼則叫“延光”,不論是“跳梯”也好,“延光”亦罷,你皆要澄心靜慮,將心??神智完全溶於其中,將為師等的壓箱底功夫一起掏去!“龍尊吾恭謹的垂手受教,金羅漢又精要的告訴了他一些深層武功的入門手法,末了,金羅漢低沉的道:
  “九成宮地處易山湖湖心”磐島“之上,你在江湖中涉足未深,可能尚不甚了了此處情形,在你面前,為師等亦無庸隱瞞,九成宮威名震慴大江南北,宛如雷霆霹靂,金羅漢大神叟有著拔山撼岳之豪膽雄風,四十年來,所向披靡,縱有敵手,亦皆寥寥可數,龍兒,你好生繼承這些傳統吧。”
  屠百色走上來,喜愛的拍了拍龍尊吾的肩頭,於是,二人含笑而出,當門兒掩上,卻留下了多少力量與希望在龍尊吾手中。
  緩緩地,龍尊吾朝著方才二老坐過的太師椅跪下,他緊閉著嘴,唇翅兒在輕輕嗡動,眉毛似兩把刀一般豎起,整個形態流露出一股出奇的冷靜與堅毅之色,他像是下了一個決心,一個上頂於天,下撐於地的決心!
  時光就是這麼悠悠的流過去了,太陽與月亮永遠做著那毫無結果的追逐,白雲飄飄渺渺的,而蜀山湖的湖水粼粼,水紋如緞帶般的輕微起伏著顫向深遠,圈圈的漣漪卻又盪了回來,磐島綠岸的白色小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雲花老在春風裡融解於無蹤,而枝頭的嫩芽在知了的長鳴裡生長得翠綠欲滴,繽紛的百花再顫抖於蕭蕭的雁聲裡,飄零於如帶的秋雲裡。於是,白雲又在黃葉飛舞中落下,又在大地的寒瑟里落下,日子就是如此,千萬夢幻於這不息不絕的四季渲張中,??脈不易也在於這自亙古以來便是展延向遠的篤定時光裡。
  快五年了,九成宮的歲月如斯,那大石柱上紫紅色的“血映豪膽”與“刀斷英雄”的飛舞字體也似蒼剝了不少,但是,九成宮卻依舊巍峨玉立,帶著威森森的氣勢睨眸著蜀山湖,睨眸著極目所至的數十裡水波煙霧。
  不論日子是好過抑是難過,但它終將過去,現在,就是這樣了,九成宮的日子又已在金雕玉砌裡流去,在晝柱飛梁中流去。在重角迥廊中流去,也在龍尊吾咬著牙根,忍著艱辛的毅力中流去。
  現在,正是秋末冬初,早雪,也已飄過兩次了。
  龍尊吾背負著手,穿著一襲白豹皮領的黑色夾袍獨立窗前。這情景,就與他剛到九成宮養病的時期一樣,不過,那時的他,與此刻的他,無論在氣質上或實質上,已有著很大的差別了。近五年來的日子並不好過,他深深的體悟出二位恩師所謂的“跳梯”或“延光”傳授技藝的方法是如何難巨,又是如何費煞苦心,這方法很簡單,乃是由金羅漢及大神叟二人輪流將一身所學傳授給他,白天是金羅漢,夜間是大神叟,而他睡眠的時間也僅有中午的一個時辰及拂曉前的一個時辰,這當然是不夠的,於是,他便服用兩位師父的一種特製提神藥丸,這種提神襲丸是血紅色的,吃下去以後會立即興起一種亢奮及清醒的感覺,金羅漢及大神叟曾告訴過他,這種檠九並不是一件有益的東西,但是,卻可有助於他苦習的進展,除了這稱藥丸之外,便是二老以本身性命交關的一口丹田真氣為他貫注於脈經之中;藉以醒腦清心。於是,他便日夜不停的勤練藝業,像在挖掘著二位師父所藏的武功,如今,大致來說,他已挖到底了,昨天中午,金羅漢已興奮的告訴他,因為,在慣常的每日餵招中,他險些割破了金羅漢的小腿,用他的阿眉刀,雖然,當時僅削下了一片金羅漢的黑袍!這近五年的時光是沉重的,悲哀深藏,卻滲合著歡笑,孤苦伶仃,卻沐浴著兩位恩師的慈愛,近五年的日子相當於一般人的十年,將白晝黑夜混在一起,咬著牙,也將血與淚混在一起,就快出去了,內心深處,他捨不得??開九成宮,捨不得??開二位恩師,但是,仇恨像一條毒蛇一樣齧咬著他,這,合他終日痛楚,在僅有的短暫睡眠中也難以安枕,雙雙人狼,那仇、那恨、那血,那訴不完,說不盡的淒苦,哀涼,以及憤怒!
  只覺得混身是勁,混身是力,似能推撐天之柱,能扯栓地之環,他想飛、想奔、想騁馳,只是,現在,他自已有些疑惑,到底習成了麼?到底自已的功力已達到什麼程度?這五年,不,這等於過十年的光陰?
  輕輕地,輕輕地“”門被推開了,那披散的頭髮,面孔冷漠木訥的大漢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他們是以五年以前的模樣,一般的冷漠,一般的沉靜,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刻劃了多少痕印,看起來,他和五年之前絲毫沒有改變。
  龍尊吾緩緩轉過身來,安祥的道:“麼哥,二位恩師起身了?”
  那神態冷沉的大漢竟難得的浮起一絲笑容,卻仍然詞句簡單的道:“兩位老爺請少爺去。”
  龍尊吾“哦”了一聲,漫步行向門口,待要出門,他停住了腳步,輕輕的道:“有事?”
  披發大漢彎了彎嘴角,道:“約莫如此。”
  擺擺手,龍尊吾沒有再說什麼,當然,他明白再說什麼也是白搭,這位麼哥,從來也不願意多浪費一個字眼的。
  下了小樓,哦,對了,這幢小樓,名曰“??玉”,乃是金羅漢與大神叟日常下棋淺飲之所,這些年來,經讓給了龍尊吾住,固然是為了他能專心習藝,苦練百功,但是,又何嘗沒有著太多的慈愛與關注在內呢?
  在經過二片已枯黃的草坪之後,踏著蕭蕭的落葉,由小樓來到一間花廳之前,花廳右側,是一個小小的青石天井,天井四邊,擺滿了盛開各色秋菊的精緻花盆,冰花榜子窗半支起來,花廳內生著炭火,金羅漢與大神叟各著一襲絲綿百壽團子長袍,在愉快的品茗聊天。
  披發大漢向內一指,默默躬身退下,龍尊吾笑著抱抱拳,逕自行向花廳,在門前,他輕輕叩了幾下:“二位恩節,可是召諭弟子前來?”
  裡面,大神叟屠百色的聲音慈和的響起:“乖徒兒,推門。”
  龍尊吾靜靜的推開宣紙糊著的精巧門兒肅身入內,屠百色站了起來,一邊放下手中細瓷酒杯,邊笑道:“方才為師正在說你,徒兒,昨天老匹夫依老賣老,卻幾乎栽了個大筋斗,嘻嘻,你那一刀險些兒削了他的毛腿!”
  微微一凜,龍尊吾惶惑的道:“弟子無心,尚祈二位恩師恕罪!”
  金羅漢豁然大笑起來,他是極少像這樣開懷明朗的大笑的:“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龍兒,為師如何會責怪於你?老實說,為師高興還來不及呢,這證明了你的稟賦特厚,慧穎超人,更證明了為師沒有藏私,連準備壓棺材底的老本兒也一遭被你掏去了。”
  一邊的屠百色又拿起杯子啜了口茶,舒適的坐到鋪設著厚厚熊皮墊的臥椅上,笑瞇瞇的道:“乖徒,這些年來,你可真夠受的,看那小臉兒也瘦得白蒼蒼的,從今天起,那紅色的藥丸你就可以不用再吃了。”
  金羅漢用手摸摸光光的頭頂,緩緩地道:“換句話說,龍兒,你的藝業已成,可以出師闖道了。”
  猛的一哆嗦,龍尊吾激奮的道:“真的?”
  二位老人同時點頭,金羅漢神色轉為肅穆的道:“當然,但是,在欣喜中,卻也不可忘記謹慎,小心駛得萬年船。”
  屠百色也凝重的道:“乖徒,九成宮在武林中固然名聲喧赫,這都是為師用血汗創下來的,多年來守成已是不易,將來更須你去發揚光大,要知道天下渺渺,能人異士輩出,江水後浪推前浪,四海五湖之內皆是藏龍臥虎,千萬張狂大意不得,在今天,誰也不敢謗言唯我獨尊,誰也不可認宇內無敵,我們知道的對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或有我們不曉得的仇敵隱伏,滿必遭損,你要留意了。”
  龍尊吾躬身答應,金羅漢站起來,負著手在室內踱了兩步,沉穩的道:“半年之前,為師已遣人替他探尋過”雙雙人狼“的蹤跡,幾次尋搜的結果,卻仍然沒有找出一個確切的消息來,只有一點蛛絲馬跡顯示,這些殺才可能隱入”紫蘆“山區去了,”紫蘆“山區是”鐵矛幫“活躍的地盤,說不定他們和”鐵矛幫“有些牽連,你離宮以後,可以再繼續探訪一下,待求得證實後再去”紫爐“山區,免得撲了空之後又白結下仇家。”
  咬著唇,龍尊吾沉重的點點頭,屠百色瞧著他,慈祥的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也用不著太過急燥,凡事欲速則不達,這多年都熬過了,再忍些時慢慢去磨,總是磨得出來的。”
  龍尊吾強笑了一下,低沉的道:“師父,弟子恨不得現在就食他們的肉,撕他們的皮………”
  屠百色舐舐嘴巴,道:“自然,若是為師,也必如此想,但是,在做這件事前,為師的也會考慮到對方將如何自保,更用何種方法來對付予我!”
  龍尊吾垂手道:“師父教訓得是,弟子也將記住。”
  金羅漢忽然展顏一笑道:“幾朝小雪,今日初晴,天也高,氣亦爽,龍兒,你就趁這難得的好日子去吧,記著隨時與為師等聯繫,不要忘記你是九成宮出去的人!”
  伸出肥厚的手掌,屠百色雙手合住龍尊吾的雙手,語聲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感傷:“乖徒,我與老匹夫兩人浪蕩江湖戰十年,除了空負一身虛名之外,無親無故,無子無嗣,雖然名份上你是我他的徒子,但是,實際上我們兩個卻將你視為生子,這些年來,在晨昏相對裡,我們兩個孤老兒對你的愛你該體諒得很清楚,這九成宮雖然豪華卞麗,卻太過冷清,太缺乏溫暖,我們當年耗了巨量的金銀來建設它,原想不到會這樣,乖徙,記著你的兩個已經不問世事的師父需要你,記著九成宮要靠著你蓬勃的熱力來充斥,我們愛你,九成宮的每一個人都缺不了你………你!”
  龍尊吾只覺得熱血上衝,鼻端酸楚,他目眶一紅,激動的叫:“師父………”
  金羅漢驀的一拍小幾,大喝道:“不許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屠老鬼,你怎麼了?龍兒此去,正應以豪壯相勉,為增其行色,如何做出此婦人之態?”
  屠百色連連搖捏著握著徒兒的雙手,啞著嗓子道:“別難過,別難過,乖兒,你羅師父說的對,千里搭長棚,也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你你………你去吧,本來午間為你設酒”翠竹閣“送行,為師卻不想如此了,七十多的人,哭起來可難………看啊………”
  強忍著痛淚,龍尊吾心頭酸楚之極,他哽咽看,用力吸氣,窒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金羅漢咬著牙一拍雙掌,大聲道:“洗老么,送少爺出宮!”
  門兒應聲開了,那沉默的披發大漢“”洗老么雙手托著一個精緻的鑲著雪亮的銅扣皮囊進來,金羅漢一手接過,走上兩步交到龍尊吾手中,硬著心腸道:“皮囊之內,有赤足黃金三十條,銀元寶二十枚,珍珠百顆,翡翠五十塊,這是為師送給你的一點盤纏,路上不要刻薄自已,用不著省,撿好吃的吃,好穿的穿,再見你時,為師等希望發覺你又白又胖。”
  龍尊吾的淚水已是眼眶中打滾,他咬著嘴唇,艱辛的點頭,金羅漢轉過身去,冷冷的道:“帶看你的兵刃行囊,小碼頭上,已有一條快艇相候,從今以後,漫天的風霜雨露要靠你獨自去承”“當了。”
  說到最後,金羅漢的語聲也起了變化,帶著隱隱的顫抖??沙啞,屠百色搶上一步,嘴唇蠕動了半天,終於猛一探手,幾乎是蹌踉走到窗戶之前,矮胖的的身體在不停的抽搐………。
  “噗通”跪倒地下,龍尊吾咚咚有聲的向二位恩師各叩了三個響頭,轉身似奔跑般出了花廳,洗老么急步跟著他,回到“璞玉樓”後,龍尊吾發覺他的隨身衣物及兵刃分別收妥在一只又一卷油布裡,他咬著牙拿起,匆匆瞥了這幢居住了近五年的小樓一眼,抑制住滿溢的淚水,頭也不回的跟著洗老么下了樓。
  走出壯麗恢宏的九成宮,雙手各撫摸了一下門口大石柱上所雕的四個字,蘊含看滿腔滿肚的??愁別緒,在洗老么的引導下行向島邊。
  這是一個擾美而隱祕的小灣,岸上夾著小灣有密密的相思木,連著岸,是一條用巨大青石砌就的小碼頭,這青石碼頭伸展在澄澈碧綠的水中,看去又是巧致,又是深潭,碼頭兩側,各栓著三條首尾尖翹的小船,其中一只黑色小船上已在兩張各坐三名肌肉乩結突憤的魁梧大漢,他們穿著一色的熟牛皮馬甲大紅褲,正緊搖著漿待命而發。
  洗老么陪著龍尊吾到了青石碼頭上,他伸手握看龍尊吾的肩頭,深深的凝視著他好一會,低沉的道:“不要忘了回來。”
  龍尊吾點點頭,啞著聲道:“我一定會回來,麼哥,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拂,謝謝你。”
  洗老么咧嘴笑了,他用力拍拍龍尊吾的肩頭,肅手躬身,執施他的下人之禮。
  上了船,一聲??乃,六名大漠一起用力倒劃長槳,波波的碧色湖水攪起白花花的輕浪,船隻以高翹的全部衝出,青石碼頭,岸沿,樹叢,島頂的峨巍九成宮,都在迅速後退,六名船夫口中齊聲“嘿唷”,長槳一調,尖窄的的船首掉轉頭來,直指岸邊,似箭一樣掠波而去。
  在朦朧的薄薄淚光裡,龍尊吾凝視磐島九成宮,在宮裡的第一幢高聲的樓臺上,他隱隱看見兩個臨風而立的身影正向這邊張望,雖然那兩個身影如此??糊而遙遠,但他卻一眼即可分辨出那是誰,不錯,是他的恩師,為他重新規劃了生命意義,挽他出瀕臨絕望,予他以再生活力的恩師。
  多少濃稠的關注,多少深刻的慈愛,化不開的憐惜,隔不了的親切,那是恩師,自悠遠的遙望裡強烈的表達了他們隱在淚蒂後的依依,這綿長的依依何,龍尊吾的面孔肌肉在輕輕抽搐,他盡力控制著心頭的激動“”那幾乎想跳入水裡游回島上的激動,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咬得緊緊的,緊緊的……
  尖窄的黑色船首鼓浪而進,越來越快,分開了兩道人字形的白色水波湧推向兩側,然而,這小波又消失於船尾的起伏裡,遠了,遠了,將近五年的時光,沒有??
  開磐島一步,但是,一旦??去卻竟是如此簡單,又如此的斷人肝腸。
  毅然回首,回首處目光正及遠遠的大地岸線,籠在一片薄蚌忽的煙霧中,罩在溫暖的金黃色陽光下,可以看見有一絲不規則的紋波輕吻著岸邊,那就是的,是他將去的地方,是他將再度踏上染著血的泥土?不知未來如何,但是,未來卻總要來的。
runonetime 目前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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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拯紅顏 試金刀

  正午的陽光被層層的烏雲遮蓋,北風又起,那一絲兒可憐的溫暖也剎時消失一空,太行山脈中的紫蘆山直是顯得如此灰沉輿蕭條,延綿的山巒連著遠近的枯枝積雪,空盪的寒山近嶺皆是這般寂寞,找不著鳥蹤獸跡,更枉說人影了。
  在一條蜿蜒崎嶇的山道上,龍尊吾穿著全身雪白的狐毛裘袍,頭扎白色絲巾,牽著一匹貫膘駿馬????獨行,他雙手之上各戴著一枚紫紅寶石的“普渡”指環,栓著馬輯的右手顯得有些蒼白,指節突出,這些日來,他必是經過了一番勞累,無論是體力上的抑是心靈上的。
  一路探尋過來,關於“雙雙人狼”的消息卻是那般稀少,甚至連金羅漢告訴他的一些片斷鴻爪也是變得那麼重要與深沉,倘詢查的結果,並不比自己原先所知道的稍多一點,更莫說發現新的線索了。
  馬兒噴著鼻,不奈的刨刨蹄,龍尊吾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別喪氣,總會找到他們的,我還不灰心,難道你這不知事的畜生就先氣餒了?”
  轉過一個山坳,這條山道越發不好走了,傍邊是一條積著雲的深溝,想是春夏之時山水衝流的痕跡,遠處,極目所見只是一片相連的起伏山脈模模糊糊的,似被潑上了淡淡的墨汁。
  風,吹得更緊了,呼嘯的打旋著,龍尊吾皺皺眉,卻突地徵了一下,在風裡,他似是聽到點什麼聲音?像是一個女人的尖號,這種尖號,像帶著血,但是,又那麼快的一下子便消失了。
  止住了馬,倘再側耳靜聽,過了片刻,那種令人毛髮棟然的尖號垂又傳了過來,這次不錯了,它猛的扯緊了龍尊吾的心腔,龍尊吾全身一抖,他知道,他明白,在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發出這種號叫!
  沒有猶豫,他一拉馬??偏身而上,潑刺刺的直朝山坡奔去,聲音是從這片山坡之後傳來,很慘厲,而現在,馬兒每奔上一段,這聲音就越發得清晰得刺耳。
  咬著唇,龍尊吾伸手入鞍傍的革囊內,待他的手縮回,已多了一張綴著紅色濃密毛髮的薄薄金殼面具面具後連著一層同是金色的絲罩,龍尊吾熟練的將面具套上,現在看去,老天,他已在瞬息間變成一個形容掙猝恐怖的厲鬼了。
  金殼面具上的五官是如此硬冷,縱然雕鏤得這般端正,這般精緻,卻更顯示出一鄙特異的殘忍與超情感的意味,那雖然挺拔,卻像綠陰沉的耳梁,那雖然均勻,卻毫無喜怒的嘴唇,那雕成豎刀似的雙眉,高挑的眼睛,再襯看血紅的毛髮披肩,整個面具綜合成了極端尖厲恐怖形像,似地獄來的索魂者,生死殿上的創子手。
  微微撫摸著面具四沿的精細花紋--這些花紋屬於暗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那是連付的“因果報應圖說”,龍尊吾的雙手拉得死緊,他希望不要像他所猜測的那樣,否則,這會太殘酷,無論對他的心頭舊事還是對那些做此事的人。
  白色狐裘被風揚起,他策騎登上山坡,猩紅的長髮披拂,在他勒??四望的時候,山坡的斜脊處,幾株巨大的松樹之間又傳出一聲號叫,龍尊吾已看見了三匹配著黑色鞍鐙的駿馬栓在林外,正在低垂著頭在地下聞嗅,畜生到底不會識得人世間的悲苦啊。
  抖??馳去,馬兒未停,龍尊吾已騰身??鞍,似一頭白色的大鳥,那麼美妙而輕悄的掠入林中,林中,有一棟簡陋的木板小屋。
  伸手一拉斜伸出來的一條枝丫,他的身軀“呼”的打了個轉子站在這株高大的松樹盤扎枝幹上,輕微得甚至連一片積雪也未抖落,小木屋裡的人似是聽到了什麼聲息,裡面起了一陣忙亂之聲,跟著那扇七拚八湊的破爛木門“吱吱”有盤的打開了,伸出一個面孔紅通通的腦袋來,他睜著眼往四面搜視,口中嘀咕著道:“媽的巴子,連蚌鬼影也沒有,小癩皮硬要說聽到了什麼,疑神疑鬼的………”
  他剛說到這裡,卻猛將尚未說完的語尾??了回去,目光楞楞的瞪看前面,前面龍尊吾的黃驃馬是悠閒的在踱著步子。
  ??了口垂沫,那人像著了魔似的怪叫起來:“小癩皮呀,不好了,有奸細摸進來了………”
  木屋裡再起了一陣粗魯的吼罵聲,破門“碰”的被踢開,一個身穿紫色衣衫的癩頭大漠怒衝而出,一隻手提看一柄雪亮的短矛,另一隻手還在拉著褲帶。
  這癩頭大漠身後跟看那同一打扮的紅臉漢子,兩人一出來已迅速躍開,癩頭大漢臉上的橫肉一扯,正待責罵他那位同伴,卻也同時看見了前面的那匹黃馬!
  猛的退了一步,他半張著嘴巴,又醒悟了什麼似的一探手上鐵矛,大吼道:“那一個王八羔子瞎了眼的混賬也不看看地頭就亂撞亂闖?***這也是你能隨意遊蕩的地方麼?給你家癩大爺滾出來,讓老子好好教訓你!”
  松樹外,山坡上都是靜沉沉的去沒有一丁點回應,木屋內又鑽出一個活像害了十年痰病的枯瘦漢子,他翻了一雙打著黃眼犀的鼠眼,呼啦呼啦的帶著痰音叫道:“小癩皮唷,你***窮嚷瞎叫個什麼玩意?這娘們再不上她就沒有時間了,宗香主交待要在西時之前??回去,你們還在磨她媽什麼時光嗎………”癩頭大漢舔舔嘴巴,謹慎的道:“你少說風涼話,情形不大對頭,怎麼會無緣無筆鑽出來這匹鳥馬?不要有奸細混了進來………”
  那枯瘦漢子打了個哈欠,不盛興趣的道:“一準是有什麼走遠路的客戶商賈失足墜馬或是路上被剪徑的做掉了,宗香主的狗熊脾氣你們知道,老子惹不起………”
  這時“”從樹梢子上,龍尊吾展開了大神叟傳給他的“九絮擒鵬”身法,飄忽得像一個有實無形的幽靈,掠落在這棟小木屋之上,扯開了屋頂上的腐蝕木板,他忍住一陣撲鼻的霉溫氣息,靜悄悄的掠身而下。
  木屋之內,??整者一些半枯的松針腐草,屋中挖了一個淺坑,淺坑內還生著一堆半燃的火,火堆傍沒有兩把錫酒壺,幾包花生,離著火堆不遠,有一個長髮披散的女人被困得像一只棕子般躺在地下,這女人衣裳碎裂,裸露的細嫩肌膚上縱布著斑斑瘀紫血痕,這時,她正埋著頭,混身在不停的抽搐抖索,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紀,但是,看得出是個年輕的女人。
  輕輕一拂衣袖,龍尊吾靜靜的道:“你是誰?”
  那女人只是一個勁的抽搐著,哭泣聲清晰可聞,她沒有回答,仍就埋看頭不做聲,龍黛吾有點煩燥的道:“我在問你,你是誰?”緩緩地,那女人仰起頭來,老天,那是一張如何美麗而明艷的臉龐,她微張著嘴,目光剛剛瞥及龍尊吾,已不由驚叫一聲,恐怖之極的倒吸了一口氣,整個面孔在剎時間扭曲,彷彿呆了一樣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龍尊吾搖搖頭,正想上前解開她的束縛,背後,已傳來一個驚怒的,帶著痰音的叫聲:
  “你,你是誰?”
  龍尊吾沒有回頭,冷冷的道:“滾出去!”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忽地大叫道:“小癩片,赤臉兒,快來啊,有***奸細摸進來了………”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癩皮大漢的語聲粗厲的吼了起來:“媽個巴子,你小子是誰?竟敢混入我”鐵矛幫“的地盤……”
  霍的轉過身來,龍尊吾陰森森的注視著房門口的三人,他那冷酷而恐怖的面具形景甫始映入這六雙瞳孔裡,已嚇得三個人“喉”的叫了一聲,那癆病表似的枯瘦漢子用手指著龍尊吾,抖索著道:“媽呀,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龍尊吾靜靜的道:“你們三個人通通跪下,用你們手中的鐵矛自裁謝罪!”
  癩頭大漢楞了楞,硬著頭皮大叫道:“你他媽反了,大約你搞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吧?
  紫蘆山區這一畝三分地豈是你小子發威的所在?老子要活剝你的皮………”
  “皮”字還在舌頭上跳躍,龍尊吾只掌一展驀合,似雨片血刀猝發,癩頭大漢怪叫跳開,卻在身體剛剛躍起的剎那猛然一抖,似被一只無形的巨錘擊中一般,嘩啦啦的撞碎了木板牆摔出,一頭栽在雪地上便不動了,殷紅的鮮血汨汨流淌,憑空潔白的地面染上一片朱赤!
  這一下子,??得那兩個漢子面色泛灰,死呆呆的挺在那裡不知所措,不但他們兩個傻了,連出手的龍尊吾也窒得半晌作聲不得,這是他??開九成宮以後第一次與人交手,但卻做夢也料不到出手之下竟是這種結果,他甚至連意念尚未興起,敵人就已??橫命斷,對方是泥土捏成的麼?仰是自已是鐵銬的?他以為最少也有一陣子架好打,誰知只一動招就已分了生死勝負?
  方才,他施展的一式,乃是金羅漢所授的“流紅掌”法中“大五絕”首招:“雙雷殛心”,當年初遇金羅漢,在蜀山湖邊,金羅漢即曾以此式試探過他!
  在金色面具的掩遮下,對方自然看不見他的怔忡之色,於是,他悚然??悟,輕輕吸了口氣,儘量使言調保持平勻“鐵矛幫在你們頭頂上頂著?”
  那枯瘦漢子大大的哆嗉了一下,“噗通”跪了下去,嗓子裡的痰聲已變成了哭聲:“好漢饒命………啊!小的們在鐵矛幫裡只是小角色……也不過混口飯………飯吃………好漢有仇有冤,也報不到小的們頭上………”
  紅臉孔的漢子也跟看跪下,抖生生的道:“這………這……妞兒,不………這姑娘不是小的們要害他………是宗香主的諭令………小的們做不得主………”
  龍尊吾驀然血氣上衝,他厲烈的道:“調戲她,凌辱她你們可做得主?”
  矮了半戳的兩個人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枯乾漢子更是駭得涕涎縱流,他也不敢抹擦,顫著聲音道:“不………不,好好漢千萬莫誤會………這全是小癩皮的主意……
  …打人是宗香主叫他打的……調戲那姑娘也也也是他幹的………”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你們已經污辱過她了?”
  兩人同時雙手亂搖,紅臉孔的漢子惶急的道:“沒有………沒有,還還來不及做……那事。好好漢已經來了………小的們只只只是幫襯小癩皮辦事而已…”
  龍尊吾轉過身去,雙手扯緊了縛在那女人“”不,那少女身上的細牛皮索,略一用力,兩聲細微的“崩”“崩”之響傳出,如此柔軔的牛皮索已然折斷,那少女畏縮的將麻痺了的四肢緩緩拳曲,睜著一雙帶著驚悸餘韻的明媚大眼瞧看龍尊吾,龍尊吾淡淡的道:“你自已將手腳搓揉一會,以便使縛束之處血液暢通。”
  說看,他走了開去,向地下的兩個人道:“鐵矛幫內,有沒有四個外來江湖客投奔?他們號稱“雙雙人狼”。”
  拭去口涎,枯瘦漢子苦著臉道:“回稟好漢,小的們只是幫裡提壺迎門的苦哈哈,幫裡有什麼大事,小的們根本就不會知道,入幫快三年了,連幫主他老人家也沒有見上兩面…”
  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映過一片寒酷的光彩,他生硬的道:“鐵矛幫的苦哈哈欺凌一蚌弱女都是這般老道,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怕更高明暸,現在,你們兩個可以上了。”
  彬在地下的兩個角色想不到對方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彼此極快的對望一眼,朝著龍尊吾叩了個頭“謝謝好漢饒命之恩!”
  說著,兩人已匆匆爬起,轉身就跑,但是,他們尚未奔出門口,龍尊吾已猝然掠出,一溜耀眼的金芒驟??,當破空的厲嘯聲甫始響起,那兩個想匆忙逃命的漢子已連叫也來不及的軟軟癱下,每人的脖頸至左脅,都翻卷開一條可怖的血口子,泉水似的熱血噗噗冒湧,景像好不慘厲!
  一聲突然的??叫起自身後,龍尊吾靜靜凝視著平平伸出的“阿眉”刀,金光絢燦的刀身上瑩潔如昔,只是幾滴滾珠般的血粒,正沿成一線自刀尖墜落。
  心裡有一種空洞若失的感覺,他摔摔頭,左手食指一抹刀沿,熟練的插回裘袍內的刀鞘裡,一聲清脆的啞簧聲傳來,他緩緩回身,目注那瑟縮地下的美麗少女,好一陣,冷漠的道:“你可以走了。”
  那少女猛的抬起頭來,憔悴萎頓的面龐上赫然布滿了斑斑淚痕,她望著龍尊吾良久,幽幽的道:“走?叫我到那兒去?”
  這是一口軟脆得發膩的京片子,雖然語氣裡有著無比的空茫,??悸與落寞,但卻仍然俏美得誘人。
  龍尊吾炯然盯著她,這少女也在畏怯中包含了倔強的凝視著龍尊吾,於是,龍尊吾發覺這少女竟然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飄逸神韻,似一朵白蓮,瑩潔而靜謐,像一片紅葉,嬌美而孤伶,又如遠天的雲彩,挺拔的翠竹,散發著清雅脫塵的悠悠之美,綜合起來,是一種特別的意味,這意味,原不該是此情此景之下可以看出來,可以表達出來的,但是,卻在一剎,龍尊吾已感覺到了。
  他一把扯開狐皮裘袍的側裡銅扣,反手將裘袍脫下,掄起一個弧度摔到那少女面前道:
  “穿上吧。”
  女孩子雙手環抱胸前,怔怔的瞧著龍尊吾,龍尊吾裡面也是一襲純白色釘著兩排雪亮銅扣的緊身衣,他的配刀方法非常特異,不似一般使刀者背在背後或懸在跨邊,而是斜斜套貼在左胸之上,刀鞘是黑色泛灰的老熊皮所製,內襯硬革,潔白滑膩的象牙刀柄,??他的下頷只有兩寸左右,鞘尾伸出大半尺在左脅之外,看上去又是驃悍又是狠厲,矯健已極。
  遲疑著,但那少女終於??是將那件帶著微溫的狐皮裘穿上了,這使她看起來有些好笑,狐皮裘對她的身材來說是大了點,但如此卻更襯托出她軀體的嬌小與纖細。
  龍尊吾也沒有問她,上去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那少女似是一震,稍微掙扎了一下,蒼白的臉龐上浮起一抹紅雲道:“你,你放下我,我自已可以走……”
  龍尊吾悶聲不響,走到坐騎之傍將她放到鞍前,自已也縱身而上,掉轉馬頭順著坡脊的起伏行去。
  天色暗的很快,這時已經陰昏沉沉的了,騎在馬上,龍尊吾極目四眺,但是,除了遠近山連著山外,嶺接著嶺,就簡直找不出一點別的什麼來了;雲層低壓,北風更緊,群山環孢中的單騎踽踽,更見淒涼。
  坐在鞍前的少女不知不覺將身體縮靠向後面,於是,就等於藏進龍尊吾的懷裡了,過了一會,她忍不住半仰起頭來道:“講問,你的目的地是那兒?”
  龍尊吾沉沉的道:“鐵矛幫總舵。”
  少女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抖索著道:“你與他們該不會是朋友?”
  隱在金色面具後的瞳孔閃了一下,龍尊吾道:“你應該看得出來。”
  那少女沉默了片刻,低低的道:“那麼,你今天不宜前去,那兒隔著這裡很遠,至少還有四十多裡山路,再說,那兒也沒有剛才你問過的那幾個人。”
  龍尊吾鎮定的道:“你聽見了?”
  少女點點頭,道:“或者我見過而不認識他們也難說,你知道,鐵矛幫的巢穴設在紫蘆山區的“七鬥谷”裡,那兒時常有些陌生而神秘的江湖人物來往,有很多我見餅也不知道他們的名號,幫裡的上下人等也從不提及………馬匹顛躓了一下,龍尊吾扶了扶前面的少女,少女又用力掩緊了狐裘,輕輕的道:“你不問我是誰?不問我的出身來歷?”
  龍尊吾冷冷的道:“假如你願說,你會自已說出來,否則,你便是不願提;我從來不勉強別人,也無須勉強別人,就像方才我救你一樣也沒有絲毫勉強。”
  少女詫異的轉過臉來。注視者龍尊吾好一陣子,喃喃的道:“我是感激你的,真的感激你,從內心的最深處……”
  金色面具突響起一陣淡澀澀的笑聲,龍尊吾道:“無庸如此,這只不遇是一種巧合,我們彼此沒有牽連,沒有恩怨,你該感激的是你自已的運氣好,運氣往往很重要,而我,就往往缺少了這個運。”
  少女默默垂下頭去,良久,悠悠地道。 嗑壞慕唷  岸倭艘幌攏  值潰骸拔?BR>的父親在鐵矛幫裡的地位很高,他是”長河“堂的堂主,你或者知道他的名號,江湖上都稱他老人家為”??獅“唐良,父親為人十分慈祥寬厚,因此他??幫裡”浩江堂“堂主古顏時有衝突,古顏也是鐵矛幫的執法紅旗,心性殘酷而險詐,對人為事尤其心胸狹窄,動輒行走極端,兇狠暴戾得嚇人,只要幫裡的人犯下過失。交到他的手中不論罪過輕重他都會刑加二等,整得人家死去活來,父親看不過,老是出來勸阻,兩人常常發生爭執,古顏恨我父親也恨得入骨………”
  龍尊青淡淡的“嗯”了一聲,唐潔的語聲變得有些哽咽的道:“兩年前,由我父親作主,把我許配給堂下首堂香主“玉龍”尚明,尚明是我父親從小帶大的,在鐵矛幫裡他能爬到香主的位置也是我父親全力提拔的,結果,尚明也早就看不過古顏的作風與為人,他的個性十分倔強固執,而且也十分衝動,他一直瞞著父親暗中計劃著罷黜古顏或除掉他,因此他就和鐵矛幫的死對頭“黑巾堂”聯繫好了,在一次由古顏率領的暗盤生意進行中,尚明偕同黑巾堂的殺手埋伏在半路截擊他們,那一次雙方拚鬥得異常慘烈,鐵矛幫浩江堂田去的隨行人馬幾乎全軍覆沒,但是,卻端端逃走了個古顏,他一回來卻向幫主說出經過,並且猜疑到尚明頭上,哦,尚明截殺他的時候是?
  ?著面的,幫主當時曾經很嚴厲的盤問了父親和尚明,父親並不知情,而尚明當然不會承認,可是,不幸的事來了,在遭受伏擊時以為完全死掉的鐵矛幫所屬,竟然有兩蚌人帶著重傷行了回來,他們……他們在鬥場上拾著了尚明的一條紅瑪瑙的腕環,這條腕環,是尚明從小就帶在身邊上的東西,而且,是父親送給他的………”
  龍尊吾在面具後的眸子眨了眨,道:“那麼,你的未婚夫婿只怕就危險了?”
  唐潔抽噎了一聲,幽幽的道:“當時就由幫主下令浩江堂扣押了尚明,尚明進了虎口那裡還會再有生望?他也明白不能續命了,他把什麼話都說了出來,更堅決否認案親也參與此事,白天他招了供,晚上即被凌遲處死,而父親也免去了長河堂的位置被監禁起來,三天後的一個夜晚,父親被監禁的那棟房子就突然失火了,那夜,我清楚記得火警是如何兇猛,當大家救熄了火,只找著了一具燒焦的??體,我曉得,那是父親的遺體,他嘴裡上排第三個牙齒缺了一半。不會錯,那是他!我同時發現的,還有深陷在父親咽喉的七枝兩寸長的毒針!那七根毒針已變成紫烏的了…”
  說到這裡,唐潔已忍不住低低啜泣起來,雙肩聳動著,身軀在難以察覺的微微抖索,龍尊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說什麼,卻又終於無言。
  抽噎了一陣。唐潔又幽幽的道:“我沒有查問,沒有喊冤,因為我心裡明白這是誰幹的事,我把滿腔的仇怨積在胸裡,把滿肚子苦硬硬的壓著,浩江堂裡的人還裝模作樣的搜尋兇手,天知道他們暗裡是如何滿足而得意………從那時起,我變得孑然一身。無親無故,幫裡的好人再不敢接近我,惡人更越發趾高氣昂;昨天………我獨自在七鬥谷一處山崖上看雪,古顏把一個名叫譚大友的把弟忽然跟了過來,他,他竟然想欺辱我,我知道掙不過他,便假做答允,在他不備的時候用我的髮簪玉釵刺瞎了他一隻眼睛,我還沒有回到家,浩江堂的人已趕來將我抓住,我被解到浩江堂的刑房裡遭了一頓毒打,連見見幫主喊冤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古顏判處死罪,交給他手下一個姓宗的香主執行,那姓宗的香主就要剛才在小木屋裡的三個人帶我出來,以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沉默了好一會,龍尊吾道:“鐵矛幫裡,就沒有一個敢挺身而出的人?”
  唐潔淒苦的一笑,道:“誰敢把生命當兒戲?”
  龍尊吾冷笑一聲,道:“義之所在,命有何惜?鐵矛幫仁義不存。覆滅之期當不在遠了!”
  輕輕地,唐潔道:“還沒請問俠士貴姓?”
  報了名,龍尊吾道:“龍尊吾。”
  唐潔跟著念了一遍,道:“龍俠士……我,我可否知道你與鐵矛幫裡跟誰結下仇?”
  龍尊吾目注暮靄沉沉,四野渺渺的山景,靜靜的道:“鐵矛幫無人與我有仇。”
  唐潔又怯怯的道:“那麼,可是那叫什麼“雙雙人狼”的人與你有仇?”
  金色面具後的眼睛突然射出一片暴凌冷厲的光芒,龍尊吾顯得有些粗野的道:“不要提這幾個字!”
  唐潔嚇得一抖索,沒有再說話,默默地,馬兒又走了一陣,唐潔才畏縮的道:
  “龍………龍俠士,我知道有一個山洞在這附近,你可願意去休息一會?順便生個火擋擋寒?”
  龍尊吾冷冷的道:“從那兒走?”
  唐潔抽噎了一聲,接過了馬??,由她駕馭著坐騎往右邊行去,在經過了幾處起伏的山陵與枯木之後,前面,已顯出一片橫聳的嶺脊來。
  馬兒緩緩往前面的嶺脊行去,爬上了一條斜陟的樵道,已可看到在悄聳的山壁中間有一個??地約有兩丈高下的洞口,洞口外生著倏條糾纏而枯乾的??蔓,一片常青的大柏樹生在洞口的左下方,這山洞的位置十分良好,可以俯瞰出很遠,而且,假如不知道,要找這地方也十分不易。
  近了,唐潔輕輕的道:“洞裡??著乾草,還有兩截未燒完的臘燭,在春夏,我常一個人來這裡玩,那是父親尚未去世的時候………”
  龍尊吾翻身下馬,將唐潔也抱了下來,他取下馬身上的物件,一拍馬臀,這一匹黃驃馬已低嘶一聲。
  潑刺刺奔向那片柏樹林內。
  朝山洞看看,又望望龍尊吾,唐潔道:“這地方,你還喜歡?”
  龍尊吾淡淡點頭,道:“出門在外,一切也只好將就。”
  唐??的眼圈一紅,強忍住目眶中已在打著轉兒的淚水,幽幽垂下頭去,龍尊吾彷彿沒有看見,他打量了一下地形,再看君山洞,將手中的兩個皮??及一只水壺抗在肩上,左手一挾唐潔,也末弓身作勢,他猛吸一口氣,身軀已霍然直飄而起,在他吐氣的當兒,人已飄進了洞口之內!
  罷剛放下唐潔,龍尊吾已突地轉過身去,雙目冷冷盯著洞中,唐潔一理鬢髮,輕輕的道:“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話語尚未說完,洞中已響起了一陣撲翼之聲,五六只碩大的黑鳥怪叫著飛衝而出,龍尊吾雙目倏睜,口中“唷叭”一聲,上身半斜,手臂猝翻,金光剎時縱橫掠舞,滿空的鳥毛鳥血驀而暴飛,吱吱怪叫之聲像要撕裂人們耳??一般激盪洞內,宛如這陣陣的嗚叫聲剛才響起,龍尊吾的阿眉刀已插回銷內,他的左手閃電般拉著唐潔的手腕將她扯向一邊。
  唐潔撫著胸口,??悸的道:“這些黑鳥真嚇人一跳…龍俠士,你出手好快啊……”
  龍尊吾沒有回答,仍炯炯盯著洞內,半晌,他冷峻的道:“朋友,你出來吧,躲著也不是辦法!”
  一陣“??”“??”狂笑像是夜梟號叫般粗啞的響了起來,山洞的深處,緩緩走出個獨耳、獨目的醜怪大漢來,這大漢年約四旬,雖然是個殘缺之人,體格卻是異常魁梧,滿臉的橫肉重重相疊,巨大的獅鼻下面卻有一張唇薄如刀的嘴,他大笑著在五步之外站住,龍尊吾沒有說話,依舊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這怪客,於是,他們互相盯著,慢慢的,大漢的笑聲變小了,變低了,終於凝結在他薄薄的唇邊。他瞪著龍尊吾,面色逐漸的沉重與肅穆起來。
  餅了好一會,這怪客聲音粗厲的道:“你是誰?”
  龍尊吾的眸子精芒閃射,似兩股冷電一樣貫注在對方臉上,怪客竟奇異的感到一陣從未感受過的束縛及失措的??惶感,他咬牙,怒叫道:“老子問你,你是誰?”
  龍尊吾冷森森的道:“你是誰?”
  敝客哼了一聲,不自覺的答道:“老子“魅鷹”朋三省!”
  龍尊吾生硬的道:“報了名,你可以離開了。”
  敝叫了一聲,那人憤怒的道:“什麼?這山洞是你家的?老子不叫你滾出去已是莫大的客氣了,你竟然還敢教老子離開?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不成?”
  龍尊吾肅煞的道:“朋三省,你是要見見真章?”
  叫朋三省的怪客一跺腳,大罵道:“正是此意,他娘的這還成什麼天下,老子成天不講理卻碰見你這更渾的小子,老子寧肯讓你打死也不能被你嚇死!”
  龍尊吾站在中間,背對著洞口,他上身微微略向右斜、雙手食指上的普渡指環閃閃發出兩抹淡淡的紫色光暈,語聲顯得如此狠辣與冷漠道:“來吧,朋友,你我同樣明白,江湖生涯原就離不得血腥!”
  魅鷹朋三省一掀他的灰色長袍,拔出一柄微微彎曲的鋒利的寬刃短刀來,刀背輕輕側貼在左肘之上,右手往後一探,“嘩啦啦”一陣聲響,老天,他背後敢情還背著一條五節九菱鞭,五個鐵菱角皆有刀尖突出,每枚大小若小兒頭顱,看去又粗又重,閃泛著黑烏烏的光彩,實在??人!
  龍尊吾雙目在金色面具後亮灼灼的盯著對方,身形紋風不動,二人對持了很久,朋三省驀地大吼一聲側身撲進,雙足閃電般寶施,九菱鞭鏘鏘驟響,直追敵人腦袋,左肘“呼”的一掠,鋒利的刀刃已抹向對方肚腹。
  猝的大倒仰,龍尊吾叱喝一聲,右臂斜探,阿眉刀“削”的飛起,立見金光揚射,刀鋒又金蛇似的倏忽左右閃斬,一口氣已砍劈了三十三刀!
  魅鷹朋三省暴吼如雷,卻在瞬然間被逼退了六步,在這時,他的九菱鞭根本伸不出去,只有左肘間的短刀揮舞攔擊,卻是捉襟見肘,十分尷尬了。
  眼看龍尊吾身形向左,卻在往左邊一移之隙暴閃至右,銳風在金芒裡如飛猝閃,“削”
  “削”之聲彷彿魔鬼的嘲笑,冤魂的哭泣。
  魅鷹朋三省驟覺眼前金光耀目,他右手九菱鞭急??,左肘一彎突側,“削”的一聲已掠過他的肩頭,同時,一陣冰涼刺骨的感覺也撩過他的肌膚一沾而去。
  一聲輕微而脆弱的“克察”之聲傳來,龍尊吾仍在五步之外,正冷森森的注視者他,猩紅的長髮散亂披拂,一雙眸子卻如此清瑩炯烈。
  大吼一聲,朋三省丟掉了手上的九菱鞭與短刀。一屁股坐到地下,恨得雙手猛扯自已頭髮,又瘋枉的摑打著自己的臉頰。
  冷沉沉的,龍尊吾道:“夠了。”
  朋三省“呸”了一聲,怒叫道:“別他媽貓哭耗子假慈悲,老子不領這個鳥情!
  龍尊吾默默注視著他,靜靜的道:“你與鐵矛幫有什麼關係?”
  楞了一下,朋三省氣咻咻的道:“他鐵矛幫和老子有什麼鳥牽連?老子走累了發現這山洞,便進來宿一宵,卻不想遇見了你這渾小子!”
  龍尊吾想了想,道:“你留下來吧,反正這山洞夠大。”
  朋三省搖搖頭站起來,大大不以為然的道:“用不著,老子走路便是,誰叫老子不爭氣打輸了你?活該挨冷受,***老子這就走!”
  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毫無情的對著他,冷冷的聲音自臉具內傳出:“不要賭這區區之氣,朋三省,夜寒雪凍,這裡正好留宿。”
  遲疑了片刻,朋三省嘆了口氣,伸出手來道:“好吧,算我姓朋的陰溝裡翻大船,八十老娘倒繃孩兒,老子交你這個朋友,我叫朋三省……”
  龍尊吾伸出手去與他相握,語聲緩和的道:“我已知道你叫朋三省了。”
  朋三省滿臉的橫肉一熱,獨目中有一股訕訕的表情,他濃黑的眉毛一揚,粗亞的道:
  “那麼,你叫什麼?”
  龍尊吾道:“龍尊吾。”
  “龍尊吾?”朋三省搖搖頭道:“這名字生的很,以你這一身鐵錚錚的武功,在武林中不該沒有名氣,但是。我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龍尊吾一拂披散的紅發,回頭道:“唐姑娘,煩你去點好臘燭。”
  貼壁屏息的唐潔低低答應了一聲,輕輕走進洞內,隔了一會,有擦打火石的聲音,隨著一團渾黃的燭光已亮了起來,臘燭嵌插在山壁石縫之中,光亮雖然微弱搖畢。
  卻也難得可貴了。
  龍尊吾過去盤膝坐下,朋三省拿過他的兵器放在一邊,又到壁根拖出一大困乾枝來,他大聲道:“我就怕晚上冷。所以事先費了好大勁弄了這一困柴火。還沒燒著,呃,你們就來了,現在正好用上……”
  說著,他將木柴堆在中間,打了火石用枯草引著了火,洞中被點點的火光一映,頓時溫暖起來,用火光映著唐潔美豔的面龐,龍尊吾閃泛著冷酷光芒的金色面具,朋三省醜陋卻直率粗獷的臉孔,紅紅的,幻迷的,搖蔽的,有著一股特????古怪的意味。
  烤烤火,朋三省搓搓手道:“啊,龍…乾脆我就托個打,稱你一聲龍老弟吧,龍老弟,你該不是也來挖草藥的吧?”
  龍尊吾點點頭,注視著伸縮的火苗,金色臉具上絢麗的光芒,他悠悠的道:“我是來辦一件事的,一件刻骨銘心,魂系夢牽的事…”
  朋三省顯然是個大老粗,他有些迷茫的半張著嘴,像是未曾十分聽懂對方的言中之意。
  一側,唐潔瑟縮在龍尊吾的皮裘裡,她眨著眼,怯生生的道:“龍俠士………可是來找一個人?除了白天你問的那幾個人之外?”
  龍尊吾搖搖頭,沉沉的道:“你以後會知道的,現在,不說也罷……”
  說到這裡,他將身旁的皮囊解開,拿出一大包油紙包著的乾肉,涵雞及乾餅來,分別遞給了唐潔及對方的朋三省,又順手將水壺也放在唐潔跟前。
  唐潔感??的接過,望著他,道:“你不吃一點?我可以替你熱一下。”
  龍尊吾彷彿十分倦乏,他古怪的看了唐潔淡淡的道:“你吃吧,我不餓?”
  ??開火堆遠一些,龍尊吾又從皮囊內扯出幾條毛氈,丟給唐潔與朋三省一人一條。他自已也和衣裹著翻身過去躺下。
  朋三省迷茫的搔接頭髮?朝著唐潔磁牙一笑道:“你這位朋友真怪。真怪……呃,我已吃過一頓了。不過,呃,還可以再吃一些,再吃一些…”
  他說著,開始大口吃起手中的燻肉與乾餅來。嘖嘖有聲。
  唐潔食不知味的輕輕咬著一塊乾餅,目光卻一直在背向著這邊的龍尊吾身上打轉,她不明白這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她卻知道他一定有著太多的隱痛、悲哀、以及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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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拒追騎 血映膽

  山洞裡。
  傍晚時升著的火堆已經熄了,洞中寒氣襲人,洞外的山嶺層峰是一片銀白,不知在什麼時候,雪又下起來了,綿綿密密的,飄飄忽忽的,像無盡的苦澀與冷寞,那麼愁煞人的落下,落下。
  忽然龍尊吾悚然睜開眼睛,他彷彿聽見了什麼,靜默默一會,他終於證實了自己的聽覺,躡身而起,他剛剛跨出一步,躺在他身邊不遠的唐潔已輕輕坐起,一雙眼睛迷惑的瞧著他,悄細的道:“時間還早,你怎麼起來了?”龍尊吾低低噓了一聲,壓著嗓子道:“洞外有人來了,還有馬嘶之理,你怎麼也聽見了?”唐潔落寞的一笑,輕輕的道:“我根本一夜末睡。”這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根針鋒的刺了他一下,徵徵的瞧著唐潔,他搖搖頭,留下一聲嘆息行到洞口。
  從山洞往外遠眺,不錯,在洞外的山坡之下,果然有著五、六十個騎士正朝這邊包抄上來,他們前面,還有著十多只高大兇惡的白毛犬,在吠叫聞嗅,東奔西跑。
  低睡著,身後響起朋三省驚異的語聲:“咦?這他媽是怎麼回事?那來這麼些灰孫子?
  他們騎著馬帶帶著狗的,這種架勢不像是狩獵,倒像是在抓逃犯”猛然住口,朋三省瞪著龍尊吾道:“老弟,這些人可是衝著你來的?”龍尊吾淡淡的道:“不錯,但我並不是逃犯。”朋三省獨目一睜,道:“是結仇?”龍尊吾平靜的道:“就算如此吧,昨天我宰了他們三個人。”用手一抹臉,朋三省楞楞的道:“他們?他們又是那一路的牛鬼蛇神?”龍尊吾轉過臉去,道:“鐵矛幫。”徵了一會,朋三省用力一拍龍尊吾肩頭,道:“我幫你,老弟,幹他奶奶個狗熊!”側過臉來望了朋三省一眼,龍尊吾的眸子裡有一股異常的親切與溫暖感覺,他輕輕的道:“你不怕纏上麻煩?”氣得一滋牙,朋三省低叫道:“這是什麼話?
  這簡直不成話嘛,把姓朋的為朋友兩肋插刀也不會皺皺眉頭,這點小事又能算啥?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大伏堡”出來的人兒都是鐵錚錚的,***鐵矛幫能啃得了鳥?”“大伏堡?”龍尊吾念了一句;卻急忙往後一退,低聲道:“來了,都是穿著紫衣,外單翻白披肩………”唐潔湊上一步,憂慮的道:“是鐵矛幫的人,龍俠士,一定是昨天你殺的三個人被他們發覺了,而我又失去了蹤跡,他們便出動了大批人馬搜山……”這時,山洞外面的斜坡上已奔過來五六頭白毛巨犬,只只掀鼻暴齒目閃綠光,一路吐嗅著奔向山洞這邊。
  唐潔靠前看了看,皺著眉道:“一見這些西土的“白狼犬”,就令我想起古顏來,他和這些畜牲的長像毫無二致。”朋三省咧嘴一笑,道:“譬喻得好,妙,姑娘你有兩下子!”
  唐潔面朧一紅,瞪了朋三省一眼又羞怯的低下頭去,山洞下面,此刻已有二十多名彪形大漢圍了上來,他們清一色的左手握鐵矛,右手執鬼頭刀,個個形容精悍,神色沉練,典型的江湖草莽!
  龍尊吾與朋三省分隱洞側,唐潔則進入裡面,不一會,洞外的人聲已槽雜起來,還夾著起落不停的狗吠聲與馬嘶聲。
  隱隱地,下面一個尖厲的嗓音大叫道:“餵洞裡的人快出來,咱們是紫蘆山區鐵矛幫的人馬,山裡發生了事,咱們要與洞裡的各位朋友對對盤,有梁子結算,無糾葛走路,快!”
  跟著一個破鑼嗓音叫道:“宗香主、張香主,大護壇?這山洞裡有點玄,咱們快將人馬聚集,逼他們出來亮相!”較遠一個陰沉沉的口音回答道:“大護壇快到了,範頭目,你調度所屬將這山洞把住,咱們有的是辦法,不怕逼不出這些小子來!”洞裡,唐潔輕輕的道:
  “龍俠土,這說話的人就是浩江堂二舵掌舵香生“紅蛇”宗亮。”龍尊吾還沒有回答,洞外已響起一片“嗖”“嗖”的尖銳破空之聲,閃電的箭矢四射而來,龍尊吾急忙低叱道:“伏下,唐潔!”幾只白羽利箭險險擦看唐潔身邊飛過,她連忙伏臥地下,洞側的朋三省已暴辣辣的道:“好他媽一群混賬東西,竟然射起箭來了,龍老弟,咱們還在這裡等什麼?”彷彿是回答他的話聲,洞外“呼”“呼”連響,十幾只醮滿了油的火把滴溜溜的打著轉子拋了進來,緊跟著一陣皮筋彈動的聲音,數十團熊熊的燃僥的草球冒看濃濃的白煙彈射飛臨,有的撞到洞口石壁掉了下去,劫仍有二十個火球射入,那濃厚的白煙帶著一股嘔人的抽心惡臭,火辣辣的,暴烈烈的,唔,是白憐的氣味!
  朋三省大罵一聲,“呼”的撲出洞外,魁梧的身形不向下落,反而直凌空中,在空中他伸臂張腿,怪異的旋了三個半弧,然後,隼厲而美妙的落在五丈之外。
  聽看洞外的嗅哀與驚叫,龍尊吾迅速在洞中閃掠,而他在閃掠之間,方才拋進來的火球又冒著白煙被他用腳一一飛踢出去,窒看氣,他急切的道:“唐潔,用壺中的水浸濕毛巾,在口鼻上面,記住不能出去。”“去”字說完,他已電躍而出,在空中手臂一揮,一個空心跟鬥人已站在地下!
  剛剛圍上朋三省的一些鐵矛幫幫眾,猝然又發現了龍尊吾,俱不由譁然驚呼,但劫立朗又分出二十多人向這邊抄了土來!
  魅鷹朋三省雙手插腰,正在跺看腳破口大罵道:“我操你們一個一個的老娘,老子是那些時刨了你們這些灰孫子三八蛋的祖墳啦?你們又是刀又是槍的活像有那麼回事一樣暗算老子?這還算是闖江湖跑碼頭的角色麼?連他媽好歹是非也不分了………”二十多個身高馬大的紫左漢子小心翼翼的圍著龍尊吾,每個人看見他臉上的金色面具都不由暗暗打噤,誰也不願意朝他臉上看,半短鐵矛的尖端指著他,鬼頭刀一陣斜靠左右肩之上,緩緩的,一個臉孔黝黑窄額削腮,還留著三撇鼠須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背後指著一柄銀鞘長劍,頭上扎了一個高髻;陰側側的瞧了龍尊吾一眼,冷冷的道:“好朋友,大家都是道上跑的,犯不著裝神扮鬼;江湖上有規矩;過山拜山,渡海謝船;走到那裡也得看看人家坐她把子的臉色,朋友你們如此狂妄拔扈,莫不成看我鐵矛幫是紙扎的麼?”龍尊吾深沉的笑了一聲,淡漠的道:
  “你叫宗亮?”那中年人傲然一哼,道:“紅蛇宗亮.正是本香主!”龍尊吾上身徹斜,厲烈的道:“你們是來找昨天你們被殺的那三個人?”紅蛇宗亮神色一沉,陰森森的道:“好朋友,光棍眼裡打不進砂子,是你幹的?”龍尊吾冷冷的道:“正是!”宗亮只目突張,狠狠的道:“為什麼?”仰起頭來注視著空中飄落的雪花,龍尊吾暴辣的道:“為的是給你們這些武林敗類,北湖魍魎一個教訓與警惕!”宗亮大大的一楞,那邊,意態悠閒的魅鷹朋三省已拍掌大叫道:“好,好罵的好,這些灰孫子都該天打雷劈!”包圍朋三省約二十多名角色中突然竄出一個肥胖禿頂的大漠,他一個偏身,手中一對大板斧已斜斜並斬向朋三省,口中同時大吼:“大爺活劈了你這凶漢!”隨著他的動手,四周的鐵矛甘眾齊齊叫喊一聲,自不同的角度蜂湧攻上,個個都是左手矛,右手刀,乃矛示閃,運用之間熟練而俐落,一著即知平素久經訓練!
  宗亮一見已方之人已動上了手,他眼神一硬,剛剛張嘴“削”的一道金色電閃來自對方之手,快速得似千萬年的時光突然倒流,宗克急忙躍退,“嚓”的一聲自己頭上的髮髻已被削落!
  一陣嚷叫,四邊的鐵矛幫眾紛紛衝上,龍尊吾身形暴轉,金光“削”“削”縱揮橫閃眨眼間已在一火慘號聲中倒了十多人,滿天的血雨噴灑,而這陣血雨尚未落下。龍尊吾一個旋身,阿眉刀的鋒刃破空飛斬。又有七名鐵矛幫友橫就地!
  那邊,魅鷹朋三省的九菱鞭早已與那肥胖漢子交上了手,他雄偉的身軀衝馳奔殺,再在左肘翻掠,就見少有一個敵人被他半隱於肘側的寬刃短刀破開了膛!
  紅蛇宗亮驚魂甫定,羞怒交集的拔出背後那柄奇長的利劍沖上,口中邊急亂的大叫道:
  “李成,放訊號召集人手,張貴,你挺著點!”肥胖漢子連答應都來不及,朋三省的九菱鞭已嘩啦啦的帶著雄渾的勁風砸掃了過來,左肘一翻一抬,又已抹著一名鐵矛幫大漢的咽喉而過。
  只在人們喘一口氣的功夫,五十多名鐵矛驚角色已躺下了近三十個!瘰瀝的肚腸與腥紅的熱血拖酒了一地,體橫豎倒臥,好不淒慘!
  在金色面具的反光裡.在赤發的揮舞裡,“削”“削”的刀刃破空之聲尖厲得驚心動魄,狠酷帶血,紅蛇宗亮一把長劍任是疾如潑風打雨,揮揮霍霍,也是抵擋不住,大汗淋漓的步步倒退…金芒蛇信似的一閃條縮,又一名紫衣大漠狂吼著倒仰而出,從額角橫到胸膛,一條可怕的刀口翻卷,鮮血噴得他全身盡赤!
  情形對鐵矛幫越來越糟,五十多人只剩下十來個了,龍尊吾與朋三省鎊自為戰,卻是犀利驃悍無匹,衝掠之間又快又狠,刀鞭所至,殘命斷魂,紅蛇宗亮與那肥胖的張姓香主,根本無力抵擋,甚至連一點點牽制的作用也發生不了-----忽然-----一溜黑色的煙霧在一只怒升的箭矢尾羽後帶上空中,隨著這溜黑煙的飛起,下面的坡底,竟那麼快的現出了幢幢人影,紫色衣衫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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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折予鋒 醉壺公

  ×角閃泛的九菱鞭如烏龍攪海似的呼嚕嚕翻飛,襯著雪亮的寬刃短刀,組成了一面血淋淋的攻殺銳角,魅鷹朋三省磁著滿口的白牙,暴辣辣的大笑道:“龍老弟,趕著上陰冥道的朋友又來了……。”
  在雪花的繽紛飄舞裡,金燦燦的煞光滲合著“削”“削”的鋒刃破空之聲,又兩蚌鐵矛幫的大漢旋轉著滿身濺血的翻了出去,紅蛇宗亮的一身紫衣也被割裂得一條條,一片片的,披掛在他身上,沾著血跡,形態可笑而狼狽,×然翻折,阿肩刀的刀口又擦著一名鐵矛幫友的肚皮上掠過,在他的哀號中,龍尊吾冷冷的道:“朋兄,這裡交給你,我去對付那些妖醜!”
  大喝一聲,朋三省狂笑道:“好,祝你旗開得勝!”
  幾乎連躲都來不及,紅蛇宗亮那裡還敢橫加攔阻?阿肩刀“削”的貼著他的頭皮飛過,嚇得宗亮慌不迭的往後倒退,配合得如此巧妙,他方始退後,九菱鞭已暴響著將他圈了進去!
  龍尊吾的身形在雪地上似一股輕煙,那麼酒脫的飄瀉而起,又那麼點塵不染的來到了坡脊之上!
  跋來援助同伴的鐵矛幫眾約有百名,為首者,是一個牛高馬大,生著一臉黑麻子的人物,他雙手各執一把虎頭棒。棒底卻各鍺著一截閃亮的三刀尖,緊跟在他後面的,是另外一個青面鼠眼的矮胖子,他人一鼓作氣撲上山坡,前面,×著金色面具的龍尊吾已在冷然卓立相候!
  兩邊一朝面,鐵矛幫的這批朋友已不由大大的楞了一下,麻臉大漢直覺的感到對方那張面具上散發著一種隱隱的狠厲與冷漠氣息,而且,正在無形中有一股攝窒人心的沈重壓力,麻臉大漠不自覺的半側過臉,他的目光卻已望見了不遠處自己這邊死傷累累的淒慘情形!
  看得出那兩位香主雖是僅有一個對手,卻仍然捉襟見肘,守多攻少,四周殘餘約三五名幫友也老是畏縮不前,光只點綴性的稍沾即退,而當然,現在已不是做點綴的時候。
  麻臉大漢直覺的感到心裡有些涼森森的,那邊,紅蛇宗亮的嘶啞叫聲已隨風轉了餅來:
  “快來人哪……姦……奸細都在這裡了…當心那攔路的……大護壇,這一對子都是札手貨……”
  麻臉大漢鼻孔中哼了一聲,右手剛抬,站成一排的鐵矛幫幫眾便待往前挺進,龍尊青披肩的赤發一拂,人已攔在路中!
  ×了口睡×,麻臉大漢惡狼狠的盯著對方,沙著嗓子吼:“好雜碎,你吃了狼心豹子膽了,撒野竟敢撒到紫蘆山區來?跪不受縛本護壇便答應給你一個全×,否則……”
  龍尊吾的右手輕輕撫摸著胸前光滑的象牙刀柄,冷森森的注視著對面的大漢,半晌,他道:“叫你們的人停手,通通退下,我可以不再殺戮。”
  麻臉大漢哇哇怪叫一聲,憤怒的道:“你死在臨頭還在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叫誰停手?
  叫誰退下?這是在誰的地盤由得你這混賬東西發號。”
  龍尊吾微微仰首,道:“那麼,你們需要親自動手來束縛我。”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要縛得住才行。”
  額上的青筋暴浮而起,雙目中一片火×,麻臉大漠吼了一聲,猛地向後退步揮手!
  “猝”的一聲鐵矛直飛向龍尊吾的咽喉,面具後的眼睛微冷,金蛇一溜,“削”
  的一直閃迎上,“當×”震響,鐵矛已成兩截,滴溜溜的墜曳雪地。同一時間,鐵矛幫的眾人倏然半蹲拋手,滿空的寒光閃飛,有如群蝗刺蜂,自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可以清晰看到顫抖的矛尖,有如眨著滿空的鬼眼,有一種特異的迷幻與冷酷惠味,赤紅的長髮宛似一團火翻揚抖舞,鋒利的阿眉刀映閉起條條道道的烈芒金輝,彷彿漫天飛舞的長虹,雪花被凜銳的刀風拂掃得四散環飛,而在佔花的紛飛裡,斷矛殘屑掠看二,的脆響並射四邊,像是一塊松脫的石頭突然自高處墜下砬碎,碎得那麼點點片片,絲毫不留!
  神色突襲之下。麻臉大漢暴撲而來,虎頭棒在雙手一轉,赤錢打造的猙獰虎項已砸到龍尊吾兩額的太陽穴!
  龍尊吾冷沉的注視著對方的來勢,待到虎頭棍的招式打到,他猝然上身俯側,阿眉刀反手劃過一度半弧自左側倒斬而下,去勢如電,敵人的兵器隔著尚有五寸,刀刃已到了對方臂肘!
  麻臉大漢×叫一聲,亡命般倒翻後仰,三名紫衣人物已迅速揮矛刺向龍尊吾!
  “唷叱”!
  口中尖厲的喝叫,龍尊吾就地急旋,刀鋒過處,三只手臂齊膀飛上了半空,他的金色面具眨閃過一抹燦然之光,剛衝上來的七名鐵矛幫角色又同時摀著肚腹滾倒於地!
  麻臉大漠雙目血紅,又奮不顧身的攻了上來,虎頭棍抖起朵朵赤葷的光雲,棍尾的三刀尖泛著冷芒點點戮刺,龍尊吾驀然長笑如雷,彈躍而起,阿眉刀滾動著層層重重的輝流由空中壓砍而下,“削”“削”的鋒刃似纏身的厲鬼,一次次的在麻臉大漢的要害險險擦遇,一連串的金鐵交擊之聲襯著麻臉大漢流淌的汗珠,他哎牙裂嘴的步步後退,龍尊吾蕭索的一笑,身形欲左倏右,阿眉刀挽起三條流影,眩人心神的暴斬向敵人的咽喉!
  滿眼映著金色的光芒,如刀的銳風急撲喉間,麻臉大漢心頭一慌,一柄虎頭棍已運足力量猛摔出去,魁梧的軀體也傾力側翻向雪地。
  刀尖稍差一線的自他面頰上擦過,“喀嚓”一響,虎頭棍純銅的棍身竟已被砍為半射出,一口氣尚未轉過來,金色的面具惡魔般迅速移到面前,那柄刀,彷彿來自天外,緊跟著戮向他的胸膛!
  “快來人哪…!”
  麻撿大漢嚇得幾乎連繼續翻滾也忘了,他聲嘶力竭的大吼著,而一把鬼頭刀已適時猛砍向龍尊吾背後。左手推向手肘,龍尊吾的身形“呼”的半側,鬼頭刀“噗”的深深砍進了雪地,而他的兵刃卻已在推肘之後快得不容眨眼的將這只握著鬼頭刀的手掌活生生斬下!
  野默似的嗥號出自那人口中,龍尊吾目梢子一掃,已看出是那青面鼠眼矮胖漢子!
  一揚頭,龍尊吾用力將阿眉刀斜插於地,刀身微似一彎又突然彈起,於是,龍尊吾一個跟鬥已躍到了那些站在四周手足無措的鐵矛幫眾之前,他的雙腳尚未著地,半空出刀旋斬,滿蓬的血雨並濺,連刀的來勢都未看清,千多條紫衣大漢已丟棄兵刃,倒在地上翻滾慘叫起來。
  微微搖頭,他的刀鋒又戳進一名紫衣大漢的胸膛,看著那驀然扭曲約面孔,龍尊吾狠烈的大叫:“逃者可免一死!”
  一言出口,譁然呼喊亂成一片,六七十個鐵矛幫眾像已入了魔般返身便跑,手上的刀矛也紛紛丟棄不要,麻臉大漢汗水淋漓,拉著嗓子瘋狂的大吼:“你們跑…你們跑…他媽都是些畏死的懦夫,沒有用的豬…”
  龍尊吾靜靜向他行去,冷冷的道:“你有用,你有種,朋友,讓我們單獨玩玩。”
  麻臉大漠滿臉×悸羞怒,他握著僅存一只的虎頭棍,恐怖的一步步往後倒退,龍尊吾語聲如冰:“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假如我尋不著我所尋的人,我會再與你們見面,在你們的士鬥谷。”
  他的雙眸煞氣暴現,兇狠的叱道:“滾!”
  麻臉大漢全身一哆嗉,千萬個“拚到底”約念頭,千萬個“面子問題”在腦中縈迴,可就擋不住死亡的恐懼,他醜陋的面孔大大抽搐了一下,猛回過身狂奔而去。
  望若那條身影,龍尊吾默默轉身,魅鷹朋三省已一搖三攏,滿臉得意之色的走了餅來。
  目光越過他的肩頭望向那邊,唔,那邊已經沒有一個鐵矛幫的人影,活著的人影,方才與朋三省拚鬥的幾個人,除了那紅蛇宗亮不見之外,其餘的一個也不少,全都頭碎腹破的死在地下!
  朋三省往四處一瞧,口裡“嘖”了兩聲,大笑道:“老弟,果然不凡,哈哈,果然不凡,也不過喝口茶的功夫,這裡就叫你一個人給摘下了,行,真行!”
  龍尊吾淡淡的道:“那宗亮逃了?”
  朋三省做了鬼臉,笑道:“這老小子功夫不行,腿卻溜得快,背上吃老子劃了一刀,三不管拿腳就跑,呵呵,他另外的幾個相好就沒有這種運氣了,都給老子一個一蚌乖乖的躺了下來。”
  雪地上,印著一滿灘殷紅的鮮血,血白相映,分外絢燦奪目,肚腸一段段,一截戲的拖扯在周遭,××都是那麼古怪,更那麼醜惡的橫躺豎臥著,幾個傷者還在呻吟,那聲音,似斷了弦的琴,刺耳而×慘。
  望著龍尊吾,朋三省低低地道:“老弟,你在想什麼?”
  龍尊吾輕輕籲了口氣,悠然道:“在這以前,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不知道殺人是件麼滋味,今天嘗到了,這滋味卻是生……澀。”
  怔了一下,朋三省轉然笑道:“老弟,便算你這話是真的,其實在混沌沌的江湖上打滾,殺人與被殺都是最尋常不過的事,一遭生,二遭熱,三遭就成老手,你多玩幾次,保管將來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就像宰只雞,捏死只螞蟻……”
  說到這裡,他眨了眨獨眼,舌頭打著圈子道:“不過,哦,老弟,我卻不大相信你的話,看你出手對敵,乃刀子全朝要害招呼,又快又狠,一刀畢命,呵呵,老實說,便是第一流的江湖殺手只怕也沒有老弟你這麼俐落老練呢。”
  龍尊吾嘆了口氣,道:“我並不要你相信,我只是把白已的感覺告訴你而已,一蚌人,自小至長,也是相當不易……”
  語聲飄盪著,留下一片微弱的餘韻,龍尊吾走向一個臥在地下尚在不住抽搐的軀×,唔,是那斷了手的青面胖子!
  這青青面漢子的一張臉早已泛了灰白,他瞪著眼,裂著嘴,混身在不停的抖,龍尊吾微微俯下,平靜的道:“朋友,你不致於會死,但你須答應我一件事。”
  那胖子翻著一雙鼠眼,吃力而孱弱的道:“你,你是誰?”
  龍尊吾冷冷的道:“你答應不?”
  出乎意料之外,胖子咬咬牙,竟爽脆的道:“好……你……你說!……”
  站直了身體,龍尊吾毫無情感的道:“雙雙人狼是否庇護於鐵矛幫中?”
  滿臉的痛苦掩不住他的驚異,他喘著氣道:“不是……不是庇護……他們……他們乃是與幫……幫裡聯手……聯手做一筆……生意……早!早在三個月……月……月前已經離開…”
  龍尊吾深沈的道:“那麼,他們與鐵矛幫的那一個人有牽連?”
  又喘了口氣,胖子微弱的道:“古……古堂主……他們認……認識。”
  龍尊吾又道:“他們去了那裡你可知道?”
  胖子閉閉眼“”他已連搖頭的力量都沒有了:“不……不曉得……古……古堂主……
  可…可能知道…”
  又俯下臉來,龍尊吾的語聲凜烈:“你沒有說假話?”
  胖子痛苦的裂裂嘴,喃喃的道:“這……這…不是……不是叛幫……賣友……的事……
  我……我犯……不著……誑……你!”
  “好”龍尊吾蹲下身來,自懷中摸出一個晶瑩細緻的白玉小瓶,拿起胖子的斷手,將瓶中一些浮白色而極富黏性的液體為他傾倒在創口之上,又撕下胖子的紫衣衣襟,為他包紮妥當:“此瓶中藥液名曰”合肌“,乃三百年之”赤靈草“與其他十七種珍罕藥材熬煉而成,功能神效無比,你的傷口在一月之後便可復原,這是報償你方才版訴我的那幾句話,抱歉的是我補不上你那只手掌了。胖子的痛楚在這瞬息似已滅輕了很多,他怔怔的注視著龍尊吾,臉上的表情迷惘而淒茫:“謝謝你……這是好藥……有一股桂花香味……我已不覺得太痛…”
  龍尊吾冷沈的道:“不用謝,我們互不相欠,你只有自己回去,不用多久,你會碰上你們幫里來此助拳的人馬,後面及坡下都有些散騎,你可以乘一匹代步。不待胖子再有表示,龍尊吾轉身行去,朋三省大步跟了上來,小心的問:“老弟,你在找雙雙人狼?”
  龍尊吉淡淡“嗯”了一聲。朋三省低低地道:“這幾個畜生與你有梁子?”
  半側過臉來,龍尊吾的金色面具上有隱隱的寒光:“朋友,你倒喜歡管些聞事。”
  獨目一瞪,朋三省敝叫道:“什麼?這叫管閒事?我是看你不錯,想幫你打聽打聽……”
  龍尊吾摸摸刀柄,輕輕的道:“罷了,朋友,我要親手索仇。”
  朋三省不悅的道:“也要親自找到對方才能算數?別人想幫你的忙也算奪了你的扁彩啦?他奶奶就沒見過你這等怪物!”
  笑聲出自金色面具之後,龍尊吾語氣變得溫和多了的道:“你,朋友,你要幫我找?”
  朋三省一拍胸脯,“噗”的一聲:“怎麼著?黃不成我朋三省憊不夠幫你跑腿的料?”
  龍尊吾靜靜的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微微一楞,這位豪邁的江湖漢子伸出舌頭舔舔嘴巴,吶吶的道:“我,哦,我也說不出為什麼,只覺得和你小子很投緣,好像……好像咱們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一樣,雖然……雖然你一直冷不拉吉的叫人看著心裡不是味,但你另外有一股什麼的,什麼……啊,氣質,對了,你另外有一股氣質相當可愛,哦,使人想接近你,和你做個朋友…”
  龍尊吾無聲的笑了,他伸出手去,朋三省卻用兩只粗大而長滿了黑毛的大手將他的手緊緊握住,兩人深深的注視著,在這一剎,他們都已感到披此間的距×急速的縮短,心與心已在冥冥中結連於一起。
  踏著雪,他們來到洞口的下面,有幾匹失主的孤騎仍在迷惘的徘徊,雪地上除了人的×體,還另外橫臥著五六只暴睛突齒的白狼犬。
  嘿嘿一笑,朋三省瞟了那些死犬一眼,道:“鐵矛幫把一千飼環的走狗也長得與他們是一個德性,人一躺下,狗也跑得快,那是幾只不知死的朝上靠,嘻嘻,老子就一條送了它一刀!”
  龍尊吾抬頭望望洞口,而洞口毫無動靜,他一拍朋三省,自已已一躍而上,有如一頭大鳥般灑然穿射而入。
  洞裡和原先一樣,冷悠悠的,黑沉沉的,龍尊吾站著,隱隱中卻覺得有些莫名的忐忑,他輕輕吸了口氣,低沉的叫:“唐姑娘……唐姑娘……”
  回聲空洞的在四壁間回繞,卻沒有唐潔的答覆,龍尊吾×異的往洞中行去,有些焦急的放大了聲音:“唐姑娘,我們回來了,你在那裡,”朋三省苞了過來,迷惑的道:“怎麼?
  那妮子不在了?”
  說著話,朋三省搶先奔入裡面,這壁洞並不深邃,一個轉子已瀏覽無餘,他罕異的叫著:“人不見了,奇怪,怎麼會不見了呢?莫不成她自已開溜啦?”
  龍尊吾靜靜的往四周搜視,大步朝昨夜他們躺臥的稻草堆走去,稻草堆有著凌亂而踐踏過的痕跡,雜在稻×裡面,赫然有一角粉紅色的紗巾!
  紗中上似乎還帶著微微的溫熱,有一陣輕渺的芬芳,這宛如處子的韻息,有淡淡的百合花香,幽幽的,脈脈的,像縷縷的柔絲,纏得人心痛。
  朋三省獨目圓睜,在四處嗅聞查視,嘴裡不知在咕嚕著些什麼,龍尊吾拿著紗巾,冷冷的道:“朋兄,唐姑娘大約是被人劫走了。”
  朋三省氣憤填胸的吼道:“虎頭上拔毛的傢伙,簡直太他媽欺人,老弟,我一定助你奪回唐姑娘,把那個鑽×系洞的鼠輩活剝掉!”
  龍尊吾沉默了一下,淡然道:“唐姑娘與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我們也是昨天才認識,她很可憐,是個孤伶伶的女孩子。”
  怔怔的瞧著龍尊吾,朋三省吶吶的道:“你們,你們不是一對子?”
  龍尊吾搖搖頭,道:“不,僅是萍水相逢。”
  朋三省氣咻咻的道:“老弟,我看你似乎不大關心,就是***萍水相逢也不能袖手不管呀,你們總是在一起過,同船過渡也有五百年的緣份,何況我還看得出她對你十分不錯,那麼可憐生的。老弟,咱們快去找她!”
  龍尊吾背負著手,平靜的道:“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待辦,朋兄,天下之大,令人不平的事太多,我們無法一一援手……”
  朋三省一跺腳,滿臉通紅,口沫橫飛的大吼:“姓龍的,不要那麼心狠手辣,人家一個弱女子。無親無故的投奔於你,你對人家冷冰冰的且不去說,他媽人家遭了凶險還視若無睹,毫不焦急,這未免太沒有………太沒有什麼………***人性了,走,老子一定要拖你去救他,你的事便有天大也且緩一緩,先將人救回來再說!”
  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泛閃著冷漠的光彩,他沉沉的道:“人有難我去救,我有難誰來援?”
  朋三省額際青筋暴突,他雙手緊握成拳,怪叫道:“你有難自然也會有人去援助你,當時沒有,日後也有,你有苦有冤自會伸雪,當時不能,以後必能,姓龍的,冥冥中有雙眼睛在看著我們,有一隻手在推著我們,善惡都有報啊,只爭遲與早!”
  “善惡都有報,只爭遲與早”這兩句話彷彿利時變成了千百響連串的悶雷,轟隆隆的在龍尊吾心裡震蕩著,回繞著,像有無數個聲音在他心裡吶喊,在他耳邊呼叫,他猛一摔頭,赤發蓬散中他一拉朋三省的手臂,大喝道:“我們走!”
  “走”字似一粒冰珠子砸在玉盤上,脆落而乾淨,朋三省大出意料的一楞,龍尊吾已飛一樣掠出了洞豁然大笑,朋三省急跟而出,叫道:“好小子,我就看出你是性情中人嘛!”
  兩個人出洞之後略一張望,已往那邊的柏樹林中奔去,朋三省盡力與龍尊吾比肩而行,逆著風叫道:“老弟,左面和山坡上不會是來人所經之處,我們一直都在那裡和鐵矛幫的人拚鬥,尤其我靠得近,什麼人從那兩個方向來也逃不過我這雙招子,那劫人的混賬一定是乘著混亂由林子里摸了上去!”
  龍尊吾默默頭,低沉的道:“那人功夫相當不錯,看那洞中所留的痕跡,唐姑娘大約沒有經過什麼掙扎就被來人製住了……”
  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已來到林邊,似兩只脫弦之矢般長射入林,去勢急猛卻輕悄,連枝頭葉蓋上的積雪也沒有震落一片!
  首先映入視線,赫然是丈許外僵臥著的那匹黃膘駿馬!龍尊吾冷冷一哼,一個旋身已來到馬×之傍,他微微蹲下,略一檢視,強壓著憤怒道:“朋友,馬兒的肋骨盡碎,外皮卻絲毫無損傷,殺馬之人是個內家好手,具有”八兩撥千斤掌“力!朋三省伸手細細一摸,”呸“的吐了口唾×,惡狠狠的道:“我啃他妹子,這匹馬刨了他祖壇啦,連頭畜生也不放過!”
  龍尊吾的目光仔細朝四邊打量,已定定的落在一點之上,他站直了身子,聲調冷漠的道:“這匹馬雖非異種,卻十分強健,尤其俱忠主之心,大約那人想劫它代步而馬兒不行…
  被來人怒而殺了。”
  朋三省呆辣辣的道:。
  “尋著這狗操的老子要用屎尿灌他!”
  龍尊吾大步朝一堆被白雪掩蓋的枯草叢中走去,那裡,那低纏的樹枝羅藤糾桔在一起,朋三省苞著,納罕的也睜著獨目尋視,龍尊吾半側過身伸手入內,手縮回來的時候,已抓著一塊染有血跡的碎綢,朋三省道:“這是什麼?”
  龍尊吾瞧著碎綢上已成烏紫的血跡,低沉的道:“是唐姑娘身上的衣衫!”
  頓了頓,他又道:“她罩在外面的狐皮襲是我為她披上去的,她原來的衣裳已經十分破爛污穢,正是這個質料,這種顏色,深黃的。”
  忽然震了一下,朋三省×怒的道:“不好,那小子別動上了歪心……”
  龍尊吾重重的哼了一聲,雙眸中倏然射出一層宛茹帶著血的煞光,他怨毒而憎惡的退了一步:“人欲橫流於天下,淫褻皆將本性朦蔽,這社稷還成什麼社稷?善良之風尚有多少留存?可恨!”
  深長的嘆息一聲,他又緩緩地道:“現在只有假定這片衣衫是被樹枝扯落的,否則,周遭應該不只這一片,朋兄,希望事情不是我們想像那樣。”
  朋三省扯動了滿臉的橫肉,凝重的道:“當然,我們順著這裡追下去,不論那小子功夫多好,至少他還擄著一個人,快也快不到那裡!”
  龍尊吾鑽過糾結的藤蔓枝椏,灑上了滿身的積雪,赤發上也白花花的撲上了一片,貿然望去,宛如在這須臾之間,他已蒼老憔悴了不少!
  二人縱躍如飛的在林中奔掠,三只眼情卻詳盡而仔細的朝四周探視,他們穿出幾株相連的樹幹,前面是一塊林木較為稀疏的曠地,目光一掃,龍尊吾已突然往右邊暴飛而出!
  在曠地的邊緣,赫然竟有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人半依著樹幹坐著,老天,在這大冷天,他卻已打著呼嚕尋夢,身傍還放著一個灰白色的酒葫蘆,一根纏以金線的四×棒子斜斜依在葫蘆上面。
  龍尊吾靜靜站在這臘塌老人跟前,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朋三省巳毛燥燥的衝上來踢了老人一腳,大吼道:“老化子,不用在這裡裝聾作啞賣弄這一套瘟功,你他媽是吧什麼的大家心裡有數,你給老子站起來回話!”
  這一腳踢在老人屁股上,份量卻是不輕,“哇”的一聲鬼嚎,老人睜開了那雙眼睛,嗯,那雙眼紅通通的,迷混混的,似是宿酒未醒的模樣,他一摸屁股,磁著牙,衝著朋三省大嚷:“咦呀,你是那裡來的凶神?老漢我在這裡打個盹又礙著你啥事了?不分皁白的上來就亂咬人,天爺,這是瘋狗過街呵……”
  朋三省厲叱一聲,狠狠的道:“別他娘的在這裡耍狗熊,說,你把方才劫來的那位姑娘藏到那裡去了?逃不掉就玩這種花巧?老化子,你還差得遠!”
  那老人揉揉眼睛,仍舊賴在地下:“什麼?那個姑娘?你這憨漢在胡扯些什麼淡,老漢我一大把年紀,養兒養女也有你這麼大了,莫不成再去討人家媳婦的便宜麼?”
  “虎”的抹下臉來,朋三省跨前一步,兇厲的道:“你這老狗,滿口放屁,說不得老子要給你吃頓生活,不見真章諒你也不會說真話!”
  龍尊吾冷冷伸臂攔住了朋三省,緩緩的道:“老丈。”
  他的語聲寒瑟得像一把冰碴子塞進人們的心窩,地下坐著的老人神色一動又平,轉首望著龍尊吾:“噯,這還像句人講的話,我說小什麼,你要問啥事哪?”
  龍尊吾淡淡的道:“老丈坐於此處,可見看見方才有人擄劫一位姑娘自此經過?”
  老人嘻唔一笑道:“假如老漢不回答呢?”
  龍尊吾平靜的道:“這是說,老丈是知道此事了?”
  一抹光彩極快的掠過老人的眼睛,他半瞇上眼打量著對方,伸手掏掏耳朵,閃爍的道:
  “老漢並未如此說過,年青人,你休要給老漢扣頂帽子!”
  金色面具流爍著冰冷的芒刺,龍尊吾道:“老丈定是武林中人,行事卻不夠磊落坦蕩,老丈莫非眼睜睜的看著一位少女遭難,眼睜睜的瞧著下手而袖手不管麼?”
  老人呵呵一笑道:。
  “小憋子啊小憋子,不用來激老漢,各家自掃門前雪,閒事管得大多就是給自已招惹庥煩了小憋子,如果你不嫌棄,坐下來咱們爺倆就著葫蘆的酒好好喝上兩口,談談當年風雲,這不比什麼羅哩八嗦的事兒鬆散得多度?”
  朋三省敝叫一聲,吼道:“你這長著綠毛的老鳥,老子們不是與你尋開心來的,你他媽是說也不說?看老子拆散你這一身賤骨頭。”
  老人氣定神閒的打了個哈哈,道:“少嚇唬人,河灘的石頭田裡的麥穗,看多了,老漢我打雷下雨的時候,只怕你小子還在娘的腿肚子邊打著轉呢。”
  暴吼而起,朋三省左掌一翻,右手已半提如錘心,快若閃電般×向老人腦門,雙腳也同時飛起,踢向老人身傍的酒葫蘆與四×棒子!
  幾乎令人不敢置信,老人坐著的身體竟呼的直騰而起,就在騰起的剎那,說不出有多麼快法,手上已抓著了他的酒葫蘆及四×棒,朋三省的攻勢全然落空之下,老人已哈哈大笑,纏著金線的四×棒捷如電掣般直截向朋三省的眉心。
  如火的赤發飄成一把,龍尊吾的身形驀然閃掠,“削”的一聲,阿眉刀的鋒刃已猝地斜斬而上,朋三省退一步,老人的四×棒已“當”的震響披轉起老高!
  半空的身勢霍而舒展,老手平臂猛揮,四×棒子呼呼轟轟的連串擊向龍尊吾二十八棒。
  龍尊吾就地如飛旋轉,阿眉刀上下齊出,翻劈如浪,在一溜溜縱響交舞的金芒冷電中,鏗鏘撞擊之聲呵成一氣,滿空的,金絲段段飄落,老人在空中連連翻了五個空心跟鬥,才蹌踉不穩的落在尋丈之外!
  龍尊吾並沒有繼續追襲,他輕輕卓立於原地,銀色的緊身衣襯著杯兒亮的銅扣,冷酷的面具垂著幾綹赤發,形像在挺中有著獷悍,在深沉裡有著狠烈,而金刀閃爍,有一股特異的男子之氣!
  老人拿住了樁,怔怔瞪著龍尊吾不動,亂發上沾著幾片雪花,污垢滿積的老臉掩不住自然留露的×震與欽服之色,好一陣子,他用那根金線殘脫,露出裡面藍銅本真的四×棒子柱著地行了過來,直到龍尊吾身前三步之處停住。
  似乎要自龍尊吾的面具上找出什麼,他語氣慎重得與方才判若兩人:“小友,請賜告老漢汝之高姓大名?”
  龍尊吾閉閉眼睛,沉沉的道:“龍翔九天的龍,唯我獨尊的尊,吾為霸雄的吾!”
  喃喃的,老人在嘴裡念:“龍尊吾……龍尊吾……九天之龍……”
  魅鷹朋三省大喝一聲,吼道:“架還沒有打完,在這裡窮念個什麼鳥?來來來,這一場,便由老子陪你耍上一陣!”
  老人宛若未聞,又凝重的道:“小友,敢問屬於何門何派,何人門×?”
  龍尊吾深沉的道:“先問老丈?”
  老人略一沉吟,爽脆的道:“西月山“醉壺公”易欣便是老漢。”
  朋三省敝叫一聲,道:“哈,大名鼎鼎的”西片醉壺“就是你這老兒?真個聞名不如見面,嘿嘿,見面不過如此!”
  龍尊吾雖然不甚了解眼前老人之名,但自對方始才展露的精湛武功上推斷,此老在武林必然極負盛名,決非泛泛非號,於是,他微微欠身,道:“蜀山湖九成宮乃在下出處,金羅漢大神叟為在下授業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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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美遭禍 淫殺身

  長長吐了一口氣,醉壺公易欣感慨的道:“如此老漠不算丟人,不算丟人了?二十三年之前。老漢於鄂西道上幸遇令尊師臥雲公,曾至以所學印證試招。老漢傾力相搏,卻敗於臥雲公之『流紅擊』下,前後僅支撐了一柱香之長短,當年臥雲公配胸之刀乃為銀柄雕花,並非小友今日所配為白色牙柄,一時不察淵源,小友幸勿見怪。”
  龍尊吾語聲裡滲合了恭謹的道:“如此。在下應以晚輩之禮謁見。”
  醉壺公雙手亂搖,笑道:“使不得,便不得,咱們是橋歸橋,路歸路,一馬歸一罵,江湖風塵,老漢以一棒一葫蘆做招牌,瞎闖了數十年,任誰的帳也不賣,獨獨對於令尊師卻是欽佩有加,今見令尊師繼起有後,青出於藍,又怎敢妄言託大?小友,若蒙不棄,便以易老哥直稱老漢,老漢已覺受用不盡了。”
  龍尊吾略一猶豫,道:“只怕異日恩師見責在下過於放聲。”
  醉壺公呵呵笑邊:“不放肆,不放肆,恰到好處,武林之人不拘俗禮,小友,你我不用再推託了。”
  望望朋三省,醉壺公瞇眼一笑:“這位老弟,戾氣已化祥和,也不通個名報個姓交交朋友麼?”
  朋三省??了口唾液,恨根的道:“大伏堡魅鷹朋三省。”
  醉壺公豁然笑道:“果然也是龍虎而非龜蛇,失敬了,大伏堡的四爺!”
  沒奈何的哼了一聲,朋三省邊:“比不上醉壺公的赫赫聲威。”
  龍尊吾怕他們再唇槍舌劍的鬥下去誤了大事,他忙道:“易老哥,現下可否賜告方才所請?”
  醉壺公聞言之下面色條轉肅穆,他用四??棒在雪地上點了好幾下,沈默了牛晌,始低沈的道:“那位姑娘可是穿著白狐皮裘?”
  龍尊吾奇怪自己的心腔竟會突然一跳,他急切的道:“正是”醉壺公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在頓飯時光之前,若漢穿越杯中,發現有兩個怪客擄劫著一位少女匆匆越林而過,且不時回首張望,神色詭??,老漢於後略跟一程,便即打道而回,老漢原不知該女與小友尚有牽連,是而未曾管這閒事。”
  龍尊吾喜道:“易老哥可知那是何路神聖?”
  醉壺公搔搔蓬亂的頭髮,沈重的道:“兩人皆著白牛皮緊身衣,上繪有血紅的人眼三只,並於人眼四周畫描著蛇形圖紋……”
  醉壺公一言未已,傍邊的朋三省已脫口驚呼:“魔眸教!”
  緩緩領首,此老低沈的道:“不錯,魔眸教。”
  龍尊吾罕果的道:“魔眸教?這是什麼路數呢?”
  朋三省“呸”的吐了唾沫,恨聲道:“這下有得麻煩了,老弟,魔眸教是黑道裡的一個魁影,一個厲鬼,一個兇魄”到如今還沒有人知道他們這一派人馬的老巢確切在那裡。出現與消逝都像一陣風,一溜煙,來無影去無蹤,他們的武功自成一派,全以陰毒詭異為主,魔眸教不論上下,個個的心都是鐵打的,狠得像一頭野獸,毒得似雙頭蛇的毒汁,沒有人願意招惹他們,江湖中有許多與魔眸教結怨後難尤不留人畜死絕的前例,其中不乏能人異士名家高手,而好淫、擄掠、劫殺、盜翻的一幹惡事,他們卻樣樣都沾全了!“醉壺公嘆了口氣,道:“老漢一見是這些凶神,不願自惹麻煩,因而悄然返回,看見他們一再固一頭張望,便斷定必有那少女之同伴將自後追來,為恐她的同伴遭遇毒手,老漢便坐於此處相候伺機勸止,卻不想竟是小友二人……”
  朋三省搓搓手,喃喃道:“真是傷腦筋……傷腦筋……誰不好劫人,偏偏是這些標孫……”
  望著龍尊吾毫無表情的面具,醉壺公又道:“小友,那兩個魔眸教的人,必定是懊教中有數人物,他們行動之間其快如風,足不沾雪,實已俱有”渡水攀雲“之上乘輕身之術!”
  沈默著,龍尊吾雙臂環胸,緩緩踱了幾步,倘忽的迴轉身來道:“易老哥,即已決定之事,在下永不更改,無論是刀山劍林,在下也要聞他一闖,多謝老哥提示各端,朋兄,且容此別,青山綠水,後會有期:“微微一楞,朋三省暴跳而起:“別什麼?則個鳥,老子只是在思慮下一步該如何去做,並非敵了退堂鼓,你你你,你小子狗眼看人低,我姓朋的豈是這種見危抽腿的畏縮小人,小子,我姓朋的死活也要與你在一起:“龍尊吾的眼睛裡泛起一抹淒慘,他低沈的道:“這是何苦?你有你的基業,你有你的抱負,犯不著為這件事冒險犯難,而我,我是子然一身,孤零浪蕩,來去皆如浮雲一片,去了,好歹也應一次你所說善惡報應之果,這要看那女孩子的命,朋兄,我是一樣的感激你,不論你去與不去。”
  朋三省嘿嘿冷笑,道:“我若不去,老弟。你乾脆拔出你那把破刀宰了我,這樣找吏舒活些,否則,老弟,我朋三省一頭撞死給你看士”龍尊吾艱辛的道:“朋兄……”
  一跺腳,朋三省大吼:“不要說了,我朋三省是個婦道人家麼?是個文弱的酸儒麼?是個三歲的孩童麼?要人抱著哄著護著?龍尊吾,你休要小覷了我!”
  龍尊吾輕輕摩娑著面具周緣,沈默了片刻,道:“那麼,朋兄,我謝在心中了。”
  朋三省豪壯的一笑,道:“嗯,這還像話。”
  扒著亂蓬蓬的短髮,醉壺公易欣困惑的??了口唾沫,嗓子有些沙啞的道:“朋老弟確是一條講道義,有血性的鐵漢子,老漢麼,這樣吧,便為二位引個道,也算多少盡點棉力。”
  龍尊吾還沒有來得及講什麼,朋三省已嘿嘿笑道:“好極了!壺公果然盛名不虛,貌似窩囊、其實內部卻豪氣幹芸,熱心熱腸。我朋三省這廂有禮了。醉壺公翻動了一下他那雙紅通通的風火眼。皮笑肉不動的道:“好說,唔,朋老弟謬譽啦。”
  朋三省緊接著道:“咱們別光說不練,壺公,你老先請。”
  醉壺公已碩了一下嘴巴,背起葫蘆,倒提那四??俸子,身形微矮,快得似一溜輕煙般急貼著雪地奔掠而去。
  龍尊吾與朋三省隨後跟行,朋三省低笑道:“老弟,這老家夥還頗有兩手,他這是施展的『滾地龍』輕身術……”
  三人前後又穿進了柏樹林,龍尊吾淡淡的道:“易老哥的藝業甚高,江湖上怕也極為有名吧?”
  在柏樹林中插穿飛掠,朋三省點頭道:。“當然『西月醉壺』是便把子。道上朋友提起來誰也曉得,尤其他能一口氣灑下二十斤老白乾面不改色,更屬燴炙人口,有一次,他曾以一口酒箭噴自口中,便生生拉斯了『太陰山』的青石碑,至今人們談論到還伸大姆指呢……”
  眼看前面已是樹林的邊緣了,醉壺公略一停留又繼續奔出,龍尊吾等也加快了腳步,他道:“朋兄,你的見聞倒是極廣……”
  朋三省一聳鼻子,笑道:“好說,江湖上滾了二十來年,連這些事都不知道還混蚌毛?
  只要是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我都識得,便是不識,打量打量也猜得出……”
  說話間,三人又起落如飛的奔了一里,現在,他們已來到一個高坡,高坡另一邊是一片斜度極大的荒地,極遠處,便又連上了隱隱的山轡峰嶺。
  醉壺公房欣停下腳步,手搭涼篷往前眺望,荒地上覆蓋著很白的隱雪,較潔中有著寂寥,淒冷冷的,雪花已停了,北風又起。凜列而刺骨,但要鐵進了人的骨縫子裡,人寒天啊,江湖生涯原是這般苦澀。
  連綿的離山峰轡,隱罩在矇矓的雲霧裡,雲霧是次蒼蒼的,沈甸甸的,翳重的壓看大地,而這空寂,這冷清,就像人們的心也被那迷濛的雲霧彌滿了。
  朋三省呵了一口熱氣,搓著手道:“這裡正衝著風,好冷,醉公,怎麼著,你的方向不白帶錯了吧?怎的到如今還沒有見到對方的影子?”
  醉壺公有些焦急的住四周搜視著,沒好氣的道:“看見影子就追著了,老漢還在這裡左觀右察的幹啥?”
  朋三省伸伸舌頭,抹抹臉孔,獨目轉向龍尊吾,龍尊吾面具後的眼睛卻在開著,頭微微揚起,似在沈思著什麼。
  醉壺公失望的放下手來,喃喃的道:“奇怪……他們是朝這個方向過來的嗎,怎麼沒有多久就失去蹤跡?這片斜坡又遠又長,該可以多少找著點痕……”
  龍尊吾雙目條睜,他有力的道:“易老哥,你對這片山區熟不熟悉?”
  醉帚公微微一徵,忙道:“不算太熟,但也來過不少次,大概的地方不會錯……”
  龍尊吾迅速的道:“那麼,這附近有沒有一處可以遮風,休息坐臥,而又夠得上溫暖的地方?這地方且比較隱蔽?”
  微張著嘴巴,醉壺公目光定是的瞧著龍尊吾的面具花紋,忽然猛一拍手,他叫道:
  “有,有,過去這片坡,往右去百十丈外有一塊白色巨岩,這塊石頭斜著向下傾,若根處地勢較底,足可擋風,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但是被一些樵戶山客在岩根部位又鑿了個凹穴,裡面還??著破棉絮什麼的,這塊石頭四周又生著些枯蔓老藤,若是不熟,外人是極難發現這地方的……”
  朋三省急道:“你去過吧?”
  醉壺公易欣道:“若未去過怎會知道?老漢前次來到此處,酒喝多了便曾在那裡睡了一覺,倒是無意中尋著的b”他話未說完,龍尊吾已暴飛而起,在空中一個旋轉,似攀著雲,馭著風,呼呼連出去了近十丈!
  朋三省與醉壺公急叫了一聲。趕忙追去,三條人影有如三只流失。快得不可言喻的往這片斜坡荒地猛瀉而下,瞬息間已失去蹤影!
  在前面,龍尊吾提著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狂奔急馳,他不為別的,不怕別的,為的與怕的是自己曾經歷過的悲劇重演,雖然,這與他本身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連。
  三個人前後奔行,後面的醉壺公易欣拉開嗓子叫:“百步之外*就往左拐……”
  龍尊吾彈躍而起,雙臂猛抖,美妙而快捷的在空中轉了個方向,直往左邊瀉落,而右邊。遠遠的,倚著半月削壁之下,有一塊高約兩女的灰白巨石聳立,並微微向後傾斜,巨石石板左邊,隱隱可見枯藤糾結覆著雪,卻是一片靜寂。
  足尖剛剛沾地,龍尊吾已急快的吸入一口氣,這口氣強向丹田壓下,又呼的吐出,在這一吸一吐之間*他的銀色緊身內衣閃著燦爛的光彩,宛如流星劃空而過的曳尾,以一個優美的半弧掠上了那塊巨石之頂~。
  他甫一躍上石頂,已閃電般伏臥下來,因為他已聽到了一陣掙扎與哭叫的聲音,這聲音他十分熟悉,而且b他更明白是在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有這種聲音。
  一個粗暴而聲調怪異的口音憤怒叫道:“你這個爛**臭賤貨,上百的女人我也玩過,就沒有看見似你這樣刁潑的東西,你再抓踢就剜出你這雙浪眼……”
  另一個聲音懶懶的道:“毛成新,你就用硬的吧,不要再拖下去了;今晚我們還得趕到”水渭集“,別忘了”天眼堂“與”地睛堂“都派出伙計在那裡和”紫衣派“對疊………
  怪異的聲音怒叫著道:“怎麼硬法?你又不是沒有看到,這浪蹄子把全身都拳曲起來像個蝦米一樣,動一動就又哭又抓又踢!”
  那懶懶的聲音邪惡的笑道:“點她的穴不就散了?”
  “呸”了一聲,原來那人恨恨的道:“這還有什麼味道?就是要活蹦亂跳才稀奇,今天我非把這賤人弄服貼不可,看她能潑到什麼時候!龍尊吾咬著牙,切著齒,昔日那悲慘的一幕又宛如回到了眼前,也是類似的話,也是類似的醜,恨極了,這血淋淋的恨,出自骨髓,出自還魂的深處!輕飄飄的自岩頂落下,落在一團枯黃的藤蔓之後,於是,他發現了岩根那半凹的淺穴,以及淺穴裡和野獸的作為無異的那兩個人口那是兩個膚色黝黑,光頭,穿著奇異的柔軟白牛皮衣褲的兇惡怪人,他們的左腕都緊套著一個寬有三寸的赤銅手鐲,手鐲上雕盤著一條帶角的”翼龍“,龍角尖銳的突了出來,龍身上的鱗片全部是豎雕,密密的,閃閃的張立著,看去兇惡無比,一個削腮狹額的漢子仰臥在穴口,另一個背影十分魁梧的角色卻半邊著,面對穴裡一個靠壁蜷曲的身體,那模樣,似一頭貪婪注視著鐵物的克!緩緩走了出來,龍尊吾的目光有如兩把刀一樣盯視著洞穴,他還沒有開口,仰臥在穴口的那人似有所覺,迅速生了起來,帶著三分驚怒的發覺了龍尊吾,但是。顯然他卻並不十分恐慌。現在,龍尊吾已看到那人胸前所繡的三雙血眼,以及繞著那三只血眼的蛇形花紋,還有,那人光頭頂上還有烙印著一塊銅錢大的圓形疤痕!這人一坐起來,裡面那一個急轉而過,唔,都是一式的打扮,一式的穿章,只是他的形容更醜陋,更猙獰,粗糙的面孔上竟然交叉著兩道淡紅色凸出刀疤!四只眼睛生硬而狠廣的瞪著龍尊吾,兩個人都站了起來,??的那個側身會過靠在穴壁上的兩條黃布包卷,遞給了同伴一件,自己會著一卷,二人同時往前垮了一步,同時張嘯:“魔眸,白牛之皮揚其光,神蛇之紋護其體,魔眸千歲!”
  聲韻古怪,如吟如唱,兩人卻是說得音揚頓挫,整齊一致,龍尊吾冷冷的站立不動,對面約兩個怪客又已往前逼了一步。
  陰沈的,那個削腮之人開了口:“天干雖闊,小輩,你也該知魔眸教之名!”
  龍尊吾平靜的、道:“知道魔眸教手段狠殘,行事卑鄙,所為下流?”
  喉頭吼了一聲,臉有刀疤大漢厲烈的道:“小輩,你是存心來找喳子的了?”
  龍尊吾雙手垂下,淡漠的道:“如何?”
  削腮漢子雙目一硬道:“你可以試試,便是此刻你不想試,我們也要試你。”
  龍尊吾金色面具微微一閃,他深沈的道:“那麼,解開你們的布裹。”
  臉有刀疤的大漢一把扯下了包著兵器的黃布,嗯,裡面是一柄泛著藍光的沈重“狼齒鞭”,十四枚尖銳閃亮的狼齒形錐似十四只鬼眼閃動,削腮漢子也抖掉布裹,手裡握著的亦呈同樣的“狼齒鞭”!
  忽然,輕輕的,巨石之後閃出了醉壺公易欣與魅鷹朋一省,他們甫一現身,兩個魔眸教怪客已經察覺,削腮漢子“霍”的半側過身,滿眼兇光的盯著這封新來的鐵人,朋三省獨目如電,也毫不畏縮的反瞪著那削腮漢子。
  一側的醉壺公易欣點了他那把純銅鑄造的四??棒子,慢吞吞的道:“沒有什麼好看的,小子,魔眸教狂也狂夠了,瘋也瘋足了,著著你們拖的那身獸皮能否揚你們的光,那些歪歪曲曲的蚯蚓圖是否可以護你們的體!”
  削腮漢子惡毒的一笑,道:“老狗,報你的名,魔眸教會找你索回你方才所說的話!”
  易欣呵呵一笑,挖挖鼻孔,風火眼暴睜:“老漢便說與你聽,西片山醉壺公易欣便是老漢,小子,老漢豁了這條老命等你們來!”
  刀疤大漢忽然夜梟似的猝笑一聲,狠辣辣的道:“讓我們彼此都記住你方才之言,若狗,你就會知道你的代價是什麼:“說到這裡,他又朝龍尊吾道:“小輩,脫下你的面具,隱藏不了的,縱使你剝一層皮我也會認識得你!”
  龍尊吾的赤發微拂,他低沈的道:“如果我勝,你們不會有機會認識我,假如我敗,我想隱遮也不可能,是麼?”
  那邊的朋三省重重的一哼,道:“老弟,咱們將這兩個人妖做掉去球,和他們乾耗是白費功夫!”
  削腮漢子眉毛一豎,尖銳的道:“毛成新,別折了魔眸教的威風!”
  那叫毛成新的刀疤大漢,狂笑一聲,狠齒鞭“呼”的戳向龍尊吾前胸,而就在鞭端甫始出手,又古怪的轉換了去勢,十四枚狼齒錘快迅速絕倫,橫切至敵人的咽喉!
  龍尊吾幾乎不能察覺的微微一例,在他一例的同時,“削”的一聲阿眉刀已飛快劈向對方手肘,刀刃閃耀,眩燦如電!
  刀疤大漢狂笑如雷,手臂驀抖,狼齒鞭已風旋雲漫般呼轟縱橫攻上,鞭鞭相連,式式成串,眨眼間數十鞭宿如一鞭展出!
  龍尊吾沒有絲毫移動;而如雨的帳影暴烈的向他罩去,似千百條毒蛇纏卷,而在鞭影閃幌的怪異陰暗下,他已條然曲身俯首,“唷叱”著叫如雷,阿眉刀宛如極西的全蛇來自尢天,倒劃了一個反面的半弧,奇快得無可言喻的劈出,鞭影與金芒剎時融眩成一片????
  “吭”的一聲悶餵搏來,乃疤大漠蹌蹌跟跟的倒退而出,一張醜惡的黑臉泛成灰青,交叉的刀疤血紅通亮,他牛張嘴巴,雙目空洞而迷茫的瞪視著龍尊吾,宛如一下子失去了魂,失去了思維。失去了意識,一條兩尺多長的可怖刀口自他頭側翻卷至小骯,鮮血泉湧般突突冒出,一截瘰歷的肚腸正蠕蠕自他小骯的傷口中流溢……
  龍尊吾仍然站在原地,兩眼毫無一絲表情的看著他,銀色的緊身衣自左脅處被撕破了一道裂口,有一條隱隱的血痕映現,方才,那迅速而短暫的接觸,卻已是鐵度生死之分了!
  削腮漢子彷彿焦電殛頂一般完全傻了,他異常明白自己這位同伴的功力是如何深沈精湛,在魔眸教“天眼堂”的“十煞十兇”之中居十煞的第四位。而這位魔眸教的斑手竟在剎那之間已經命斷在即,奄奄一息了。
  緩緩的,刀疤大漢痙孿著半側過頭,喘息著道:“老……七……完了……裁了……
  老……七……莫忘……忘……送我……入……入地……心塚|”削腮漢子機伶伶的一顫,惶急的叫:“毛成新,用姜龍鐲飛魂,快,快……”
  刀疤大漢嘴唇已成烏紫,他驀的大吼一聲,將左腕傾力極向胸口,於是,他左腕上套著的赤銅上突出的翼龍角已插進心口,他面孔整個扭曲,手腕又用力一轉,待他再將龍角拔出,胸膛上已多了一個拳大的血洞,在鮮血噴灑中,他狂烈的大笑著叫:“飛………魂了………飛………魂………了………”
  在這淒布的叫喊聲中,刀疤大漢的身體沈重的棒倒地下,兩雙眼珠突出在眼眶之外,上面蒙浮著一片油沈沈的死亡之光!
  驀地????
  朋三省暴叱一聲,身形半旋,左肘一揚條斜,削腮漢子怪叫一聲,瘋狂搶步而出,背後熱血淺灑,醉壺公易欣半聲不響,四??棒子一揮而出,背後的大葫蘆“呼”的盪起。照著對方身側三尺極擊而去口削腮漢子尖叫著滾向電地,狼齒鞭環舞如弧,在滾動中閃躍般穿繞劈掃,朋三省衝上前來t“嘩啦啦”暴響聲中九節鞭烏龍攪海似的橋頭蓋臉磚卷而下,手肘倒揮,削腮漢子在“刮”的一聲裡肩頭上又被硬生生削掉了一大塊血肉!
  身軀一發,這漢子竟平橫著彈起尋丈之高,醉壺公易欣飛快的閃進,四??棒猝掃,“克嚓”一聲鐵人的狼齒鞭已脫手而落!
  但是,他們卻碰上了魔眸教的便把子,這削腮漢子咬著牙,突著眼,平起的身軀非但沒有墜下。反而再次“呼”的升高了五尺!
  朋三省五鞭俱皆擊空,大叫道:“幹掉他,這王八蛋想逃!”
  叫聲裡,削腮漢子竟日電射料出,就在他似出未出之間,一直默立未動的龍尊吾暴襲而至,阿眉刀“削”的長掠轉回,一蓬熱血滲著一聲既叫,那削腮漢子殞石般一頭裁落枯黃糾葛的藤蔓之中!
  醉壺公呵呵一笑,旋開木塞,舉超大葫蘆來仰著脖子咕嚕嚕灌了幾日酒,一抹嘴巴道:
  “宰得好,小友,若給這小子逃了回去,我們日後麻煩可就大了,這小子也是活該命絕,以他的一身功夫,本來還可以支持幾下子,奈何他心慌意亂,呵呵,這折扣可就打得大了……
  魔眸教的人物都相信以他們的翼龍釣穿胸能使靈魂離體歸向極樂,不會龍著肉體埋入黃土而永墜黑暗,不這,這卻在瀕死前又要多受一重罪……”
  朋三省長長籲了口氣,搖頭道:“龍老弟,你不該一上手就與這些瘋子以險招相搏,我知道你狠你行,但這也總是犯不著的事……”
  龍尊吾望著刀刃上滴溜打轉的血珠子,平淡的道:“彼此間都是以生命為賭注,誰也是爹娘的孩子,大家彼此不吃虧,早晚也要分生死*。又何必拉扯得那麼久呢?”
  朋三省放回兵器,略一遲疑,回頭向醉壺公吶吶的道:“壺公…你,壺中的老自乾能否來上一口?天寒地凍,喝點酒驅驅寒氣如何?”
  醉壺公一雙風火眼好笑的帳了瞧朋三省。將大葫蘆遞了這去,舐舐嘴唇,皮笑肉不歸的道:“好說,只要老弟不嫌臟。老漢已經感到十分龍幸了。”
  裝做沒有聽見,朋三省接過了大葫蘆,卻不由被葫蘆墜得雙手下沈,他大口灌了一陣,呵著氣道:“真是好酒,又烈又醇,只不知道葫蘆是什麼質料做的?怎麼這等沈重法兒?”
  醉壺公易欣得意的笑笑,搖著亂發道:“這葫蘆重約三十餘斤,乃是”木鐵“融於”生膠“中製成。掄起來用力砸下去,嘿嘿,足可將一顆枯牛腦袋搗成肉糜!”
  二人在說笑著,龍尊吾已歸刀入鞘,緩步行入岩石下的淺穴中。裡面,唐潔的秀髮瀑布似的披散,面龐蒼白,淚痕未乾的靠壁坐著,她雙手緊緊將那件白狐皮裘掩抓然胸前,憔悴的雙眸裡充滿了驚悸,羞辱、及畏怯的神韻……
  龍尊吾冷冷的瞧著她,她也看了龍尊吾,小嘴微張著,好一陣,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咽啜著以雙手蒙面,抽搐的道:“對……對不起……又是……我我……連累了……你|”龍尊吾搖搖頭,低沈的道:“第一次是如此,第二次又是如此,還令我懷疑一點,兩性之間,除了獸慾便沒有別的了麼?”
  唐潔哭泣得更傷心了,她雙肩聳動著,卻儘量不便哭聲發出…………
  緩緩地,龍尊吾道:“你生得極美,女孩子是應該生得美的,但是,你卻不該生在這種到處都是豺狼虎豹的污濁地方。”
  八十沈默下來,除了唐潔的啜泣聲是一片十分沈重的翳寂,好半晌,龍尊吾輕輕的道:
  “這一次,我來得及時麼?”
  放下蒙著面龍的雙手,唐潔感激之色溢言表,她語聲里合著淚:“再晚來一步……我除了死就沒有別的路走了……”
  龍尊吾面具後的眼購有一陣罕見的溫暖光輝流露出來,他凝注著唐潔,柔和的道:“你一面運道好,我曾說過,我就沒有你這種好運氣。”
  唐潔用手指去拭淚水,它的手指纖細而白晰。美得很,宛如半透明的象牙骨,龍尊吾注意到,便是她拭淚的動作也是如此優美與爾雅,怯怯的,她道:“那兩個人……都跑了?”
  龍尊吾搖搖頭,道:“都死了。”
  抽搐了一下,唐潔道:“他們在你與朋壯士和鐵矛幫的人拚鬥的時候來擄劫我……我不該到洞口張望,他們的動作好俠……我連呼叫都來不及……”
  龍尊吾輕輕地道:“不要難過了,這兩個歹徒已經為他們的卑鄙行為付出代價,這代價很大,足他們的鮮血與生命。”
  將披散的烏絲用手梳理,唐潔幽幽地道:“他們擄劫我,目的不全在那極下流的念頭,我聽他們兩個一路上說著話,知道待他們污辱了我之後,還要把我送到一個……一個什麼”
  千窟??“的地方……將我做為一件奉鐵的禮物,獻給他們的什麼堂主賀賀三十大壽……”
  龍尊吾眨眨眼,道:“三十大壽?他們把人都看做物了麼,人也是能送來送去的麼?這種行為真是荒謬到了極點……”
  頓了頓,龍尊吾又道:“唐姑娘,我們走吧,他們我還也不能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了,冥冥中,自有一雙眼睛在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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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紫盧盪 雪中狠

  “有些艱辛的站了起來,唐潔用手輕揉麻痺了的手腳,龍尊吾心想助她卻又轉身往外行去。於是,就在轉身過去的同時,人外,朋三省的吼聲已震耳的傳了進來!”我啃他個妹子,那魔眸教人的??身怎麼不見了,莫不成變成鬼了?“醉壺公也沙嗓子大叫:“你看,這一灘灘滴灑著延展而去,這小子竟然沒嚥氣,快,追!”
  叫聲條停,而衣袂兜風之聲迅速遠去,龍尊吾一步槍出洞外,卻又似有警惕的收住去勢,靠在石堆上默默沈思起來。
  餅了一會,唐潔輕輕走了出來,龍尊吾,似想問什麼又不敢問,目光定定的投注在何方一堆突起的新墳士,龍尊吾的金色面具冷酷如舊,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可以知道他心中必然十分煩燥。
  時間流逝,半個時辰之後,兩條人影又自巨石那邊掠回,大冷天兩個人額上都是一頭汗,朋三省用手一抹,恨恨跺腳叫道:“老弟,那魔眸教的瘦小子跑了,血跡一直拖滴出商裡地外,但血跡中斷處卻又連個鬼影都沒有!”
  醉壺公易欣似有所思,沈緩的道:“魔眸教的混賬都有幾下子詭詐手段,我們一定被那像夥用聲東擊西之計誑了,又是不知他用的什麼鬼法兒!”
  朋三省“胚”的吐了一口唾沫,憤怒的道:“找了老久也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莫不成他們做了一陣風飛了?真是可惡可恨,再發現他老子要抽他的筋,剝他皮!”
  龍尊吾冷冷的道:“罷了,易老哥,這裡隔最近的市鍾還有多遠?”
  醉壺公想了想道:“三十裡地,此刻出發,約莫可以趕到那裡吃中飯,那是個小小的集鎮,在山區的邊緣。”
  龍尊吾道:“那麼,我們走。”
  朋三省不自覺的瞧瞧瑟縮在龍尊吾身後的唐潔,唐潔羞怯的垂下頭去,雙手有些抖索的的緊扯著白狐皮裘的襟縫……“龍尊吾也已發覺,他略一沈默道:“我負著唐泵娘走,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朋三省嗨嗨一笑,一拍醉壺公肩頭,二人拔空躍起,臨掠出去的一剎那,朋三省側頭朝那堆新墳唾了一口,吼道:“便宜你這雜碎!”
  霍的轉身,龍尊吾右手一拉一兜已“櫻嚀”一聲伏在他的背上,幾乎剛剛伏下,龍尊吾已飛躍而起。
  連連閃掠追去。
  白茫茫的遠山,灰濛濛的群峰,空氣冷得做要撕裂人們的肌膚,紫蘆山區的景致寫在人們身上的是無比蒼涼,天和地是那般淒渺。
  三個人已並肩而行,朋三省口中呵出陣陣的白氣,大聲道:“到了那個島????呀,不,到了那個小鎮,咱們得好好洗個熱水澡,痛痛快快的吃喝一頓,呵呵,m我已經有三十來天沒下過水了……”
  醉壺公腳下如飛,笑道:“洗澡你去,老漢平生最厭的就是洗澡,麻煩透頂,至於吃喝一頓老漢卻是大大的贊同,只要不是自掏腰包……”
  說笑著,他們越過一個個山管,陡地,一座座大小的山嶺,現在,前面是一塊約有三匹里地,不算太整齊的平原,平原盡頭是山巒擋著,因野有簇簇紫色??子翻著白頭的紫蘆盪,白雪紫蘆,越見蕭索。
  龍尊吾低沈的道:“這是紫蘆,此地的特產。”
  醉壺公笑道:“越過那道山,再去五裡地就到了平原了,這奶奶的山區,若不是。有些草藥獸皮好購,老漢一聲子不來也不會想來……”
  朋三省大笑道:“你是命苦……”
  他們談笑風生,唐潔卻緊緊伏在龍尊吾胸背上,她悄悄將面頰貼偎,男人特有氣息的在她呼吸間沁人心底,她的心腔跳動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微妙得火辣辣的,有些像飲了酒????在陌生的環境中飲得微薰,興奮,但卻帶著點悲涼。
  奔著,馳著,龍尊吾可以感到背上的人劇烈的心跳,暗中急促的呼吸,那呼吸有溫溫的熱,柔柔約吹拂在他的頸側耳邊,隱隱的,宛如春天的和風,而和風裡尚滲揉著淡淡的百合花香,那香,幽默而含蘊著絲絲縷縷的哀怨,就如她的人一樣,幽默兩含蘊絲絲縷縷的哀怨。
  進入這片刻到處坐著紫蘆的山區平原,在北風刮著白頭的紫蘆嘩嘩起伏的當兒,龍尊吾的金色面具忽然朝四周旋視,稍差一步,醉壺公易欣也有些緊張的放慢了步子,朋三省愕然道:“怎麼回事?有什麼不對?”
  醉壺公壓著嗓子道:“狼!”
  “狼?”朋三省抵抵嘴肩,道:“用不著提心吊膽,風向是順著咱們這邊吹,等那些狼老二聞著氣味咱們早已出了山啦!”
  他正說到這裡,一陣隱約的嗅聲遙遙傳來,嗅聲悠長而淒厲,似在號哭,醉壺公低促的道:“大概就在那什山脊的後面,老漢聽過這種狼王的吼叫聲,看樣子這一群不會少了我們加把勁緊趕允步?”
  三個人迅速穿越過簇族的紫飄,在雪地上奔躍如飛,龍尊吾頭上赤發迎風飄揚,雙肩卻水也似平,他低沈的回首問:“唐姑娘,你在紫蘆住了很久,可曾聽說過狼群之事麼?”
  唐潔將小嘴湊在龍尊吾耳邊,悄細的道:“聽說過,但狼群除非是餓極了,或者聞著血腥味,在平時它們是不大攻撲人類的,不過,我聽說紫蘆山區的狼群十分可怕,每一群多的有幾千只,少也有五六十只,它們體健齒利,性情凶悍,如果孤身進山的人遇上,後果實在不堪想像。”
  龍尊吾吸了口氣,奔行更快:“紫蘆山區還產狼。”
  唐潔低低地道:“不,但是天寒地凍,地上找不到東西吃,它們便往往成群結隊的從中條山深處住口下流竄,在這種情形下最可怕……”
  於一例奔行的朋三省突然怪叫一聲“呼”的打了個轉子停下腳步,一只獨眼睛瞪得碗似銅鈴般的右邊的山眷盯著,嘴巴也張得老大,醉壺公易欣叫道:“餵,快不抉走你在發什麼楞?再遲了可就 ”易欣的語聲像被一只拳頭猛的塞開喉嚨般噎住了,一發老眼也睜得似欲突出眼眶,前行的龍尊吾微一側頭,已發現右側的山脊上竟有一個灰色的身影如飛丸瀉般朝自己這邊飛奔而來,他的後面,狼群的嗅叫號吼聲響成一片,也如潮水似的緊跟著移近。
  朋三省猛一跺腳,大驚道:“這個暈頭東西迷糊了,狼追的是你可不是他們,你他媽那裡不好引,專往這裡帶,我啃你的老妹????”龍尊吾冷冷一哼,道:“他當然往這邊帶,否則就失掉這冒險的意義了。”
  朋三省獨眼迷惑的一眨,尚未及說話,醉壺公易欣已失聲驚呼道:“可不是,那小子手上竟然還拖著一大塊肉,血淋淋的肉……”
  說話中,那條灰色人影已繞著圈子向一邊掠去,看得出他是在布設一道包圍的半圓!
  隨著那人影的奔馳,山脊上,天爺,已在剎那間出現了千百條灰、青、與黃色的狼群,只只利齒森森,眼碧尖銳,形像凶殘剝戾無比!
  朋三省??了口唾沫,低呼道:“乖乖,我的老天,怎麼一下子就是這麼一堆?”
  龍尊吾背上的唐潔雖然久居紫蘆山區,但看她那驚駭恐懼的表情,大約也是頭一次瞧見這等光景;龍尊吾一面與朋三省、易欣二人繼續奔馳,邊道:“易老哥,脫得掉麼?”
  易欣喘著氣道:“難說吶,試試看吧……”
  朋三省大吼道:“你們先走,老夫先去幹掉那引狼來的王八蛋!”
  易欣一把拉著他,急道:“你是自己找死,這等節骨眼那裡還顧了這些?”
  就在幾人說話間,山脊上的狼群已經湧潮般層層湧來。不但如此,山脊的轉角處,紫蘆盪裡,也不知在何時出現了千百狼影,在一片號隍聲中只見雪花飛濺,只聞獸爪沙沙,組成了一幅驚怖震駭的圖畫!
  醉壺公易欣長嘆一聲,廢然道:“慘啦,脫不掉了!”
  一抹頭上的汗,朋三省三把兩把將衣裝扎好,火暴暴的道:“那就不用跑了,操他娘宰他一通再說!”
  龍尊吾望著滾滾而來,狼頭洶湧的狼群,是那麼無邊無際,整個山脊平原在這片刻之間已經完全被群狼佔滿,似瀉地的水銀,來勢又快又急!
  現在若要硬闖,勢必得落在狼群之中,但如停步勢相待,則無數的狼群又如何宰殺得完,龍尊吾一咬牙,道:“我們等!”
  朋三省大叫一盤,“嘩啦啦”解下他纏在腰際約五節九菱鞭,宣刃短刀也找在左手,醉帚公易欣掂了四??棒子,滋著牙道:“可不得了,咱們四個人只怕不夠幾條狼吃的,欸欸,活到這一大把年紀,自信平常也未做過喪天害理的事,死得這般淒慘兒倒是可悲加上可嘆……”
  龍尊吾沒有說話,他將腰上一條銀色絲帶解下,迅速而結實的把唐潔困在背後,隱隱中,他免出唐潔正在不可抑止的顫抖………“”不要怕,唐姑娘,生死有命,富斌在天,成不成固有定數,卻也靠我們自己……“唐潔感激的點頭,語聲抖索的道:“我……我……不怕……在……在你身邊……我有……安全感。”
  龍尊吾心中徵喟,叟手垂下,雙目閃閃的凝注著自四面八方接近的狼群,此刻,他除了狼,除了毒,再沒有別的了。
  朋三省大口??了口時液,喃喃的道:“壺公,你不用懺悔,一定是你上輩子作了孽,得罪了這些狼爺,它們才會找上你當做美食一饗,你雖然瘦,又髒了點,但它們不會介意的……”
  醉壺公巴噠一下嘴,恨恨的道:“老弟,你不用光說老漢,老漢活了偌大大把年紀,死不為夭,只可憐你們正當壯年便當狼吻,實在淒慘。”
  嗨嗨一笑,朋三省正要說話,卻驀地暴吼一聲,身軀風束似的急旋,在急旋中,他約九菱鞭嘩啦啦揚起猛砸,一條先行溜來的青毛巨狼已頭碎骨糜的被撞出一丈多遠!
  醉壺公易欣大叫道:“我的親老子,可來了!”
  叫聲中,狼群裡前面的數十只灰色巨狼已張牙舞爪的嗅吼著撲到,易欣四??捧子潑風般猝點急打,呼呼搜坡空聲裡,七八條大狼已慘號著東拋西落。血肉橫飛!
  同一時間,龍尊吾尖叱如嘯,“削”“削”之聲刺耳已極的響起,金芒暴閃中,阿眉刀的鋒刃已斬飛了二十多顆狼頭!
  於是如浪如湧的狼群,波波層層的撲了土來,於是,在人的叱喝中,在獸的吼號裡,只見狼影翻飛摔跌,血濺肉靡,純鋼四??棒子砸掃如雨,呼聲搗舞,九菱鞭化長龍盤繞,旋周卷盪,雪亮的寬刀短刀起落如電,縱橫閃掠,而阿眉刀,阿肩刀的金扁如??,彷彿烈陽的萬道亮光赤焰滾動飛舞,上貫九天,下人碧泉,刀鋒所在,兇狠紛紛染血橫??,這是一場罕見的人獸之鬥,殘酷而恐怖!
  朋三省身上濺滿了狼血,他這時一鞭斜飛了一條巨狼,大吼道:“老弟哇,他媽,這些畜生到底還有多少?”
  一例的醉壺公正好砸翻了一頭,他左掌回邊,已活生生將另一頭狼震得滾留雪地。沙音嗓子回道:“無邊無際啊,就和上潮的海水一般無二……”
  在五步之外,背負著唐潔的龍尊吾赤發飄揚,抖舞得似團烈火,他的阿眉刀縱閃如金蛇冷電,眨眼間十頭兇狼竟在他快刀反旋之下同時斃命,滿身的血,滿身的腥,他沈著氣大叫:“二位快靠在一起成三角銳錐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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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巧求焰 計履安

  在龍尊吾的冷厲喝叫聲裡,他披肩的赤發飛揚,猛一挫身,刀刃映著一溜寒光暴翻,七只掀唇利齒的大青狼已被活活剖開了膛,在滿天的血雨腸臟灑揚中,魅鷹朋三省九菱鞭橫空兜飛了兩頭黃狼,大叫一聲倒旋至龍尊吾身邊,左肘倏掠,竄到他腿邊的一只小青狼已在脊背上翻開了一條可怖的刀口,嗅號著滾倒雪地。
  四棒子一陣急砸快打,在狼頭的骨骼碎裂聲中,醉壺公易欣也鬚眉俱張的靠了過來,在這種緊要關頭,朋三省猶不忘他的俏皮話兒說:“我說壺公,這陣子一活動,可就不大覺冷了吧?”
  醉壺公風火眼一瞪,抖手揚腕,又是一頭大灰狼叫著被橫掃出去,他一舞那柄藍爸鑄造,堅銳角利的四根棒子,大吼道:“再等一下你就不會這般鬆散了,你塊頭大,這些四腳畜生必然對你最有興趣!”
  兩個人一邊出手如風,邊還損來損去;龍尊吾卻冷漠的注視著自四周八方滾滾而來的狼群,灰黃的毛皮有如一波波灰黃色的浪潮,洶湧在山脊、雪地、與蘆盪之間;像是汞遠沒有盡絕,永遠沒有息止,狼群凶悍的前僕後繼,而被殺死的狼??卻又被後來的狼群爭奪著撕咬分食,沾著血的毛皮在空中飛舞,肌肉的攫裂聲滲合著骨骼的咀嚼聲,濃重的血腥味飄散在冷瑟的空氣裡,好殘酷,好淒厲。
  伏在龍尊吾背上的唐潔全身抖索得厲害,她雙臂緊緊摟著龍尊吾的肩頭,一張如畫的臉蛋慘白如紙,連那嫣紅小巧的嘴唇也變了顏色!
  朋三省已經開始汗透重衣,他微微喘著,身形做著幅度極小卻又巧妙無比的閃挪,一面沙著嗓子大笑“好乖乖,老子刀頭舐血了二十來年,會過多少英雄好漢,他娘生著兩手兩腳的哥兒們撩不倒老子,卻叫你們這些畜生坑得不輕!”
  醉壺公易欣猛然轉身,四??棒子筆直戮穿了一頭大灰狼的肚腹,他用力掄開,偏棒又砸扁了兩只狼頭“這才叫狠,將來你大伏堡的兄弟夥想為你報仇都找不著主兒,沒想到老弟你卻裁在那些四腳太歲的肚皮之………中!”
  朋三省暴叱如雷,雙腳絞飛而起,一只青狼滿嘴利齒粉碎,另一頭卻被足尖生生踢破了兩眼,兩只兇狼負痛相撞,又同時搶撲成了一團。
  朋三省“嗨”“嗨”笑道:“我他狼就是這付吃生米的脾氣,你這畜生想算計老子,老子也不能將你輕饒。”
  醉壺公易欣迅速抹了一把汗摔彈出去,左手一幌條翻,一頭灰狼悶哼一聲,“噗”的癱伏在雪地上,他乾著聲音叫道:“老弟台,只怕咱們這英雄好漢,撐不得多久了……”
  兩個人叫著,吼著,宰殺者,卻掩不住語韻心緒上的焦慮悽惶;龍尊吾一言不發,金光燦然的面具上映閃著溜溜冷酷的光彩,阿眉刀樅橫如飛,宛若極西的流星閃掠於天地,上窮碧落下黃泉,刀鋒割破空氣,帶起連串的,尖厲的“削”“削”之聲,而就在這些可怖的呼嘯聲裡,狼??翻滾,血雨蓬濺,慘嗥厲號起落不息……
  …
  魅鷹朋三省伸出舌頭舐舐乾裂的嘴唇,有些氣端的吼道:“老子………至少也砍下兩百多頭了………壺公,你呢?”
  醉壺公易欣四??棒子掃打如潑風驟雨,提著嗓子叫:“不多………約摸也有個兩二百頭………倒是龍老弟兇得緊……看,他那把刀,天爺,只怕五百頭只多不少………”
  龍尊吾沒有說話,一個勁的舞刀如虹,猛斬狼劈,狼血濺得他全身盡赤,連背上的唐潔也幾乎成了個血人。
  身形有些浮幌,朋三省連砸五狼,張著嘴已直喘:“壺公,還有多………少?”
  醉壺公眼皮子一撩,嚇得又急忙將視線收回,冷不防褲腳“嘶”的一聲被一頭兇狼的森森利齒啃去一塊,他怪叫一聲,飛腳將這頭青狠踢開,撇著嘴道:“慘了………咱們宰殺了這一陣………像是………像是只在海裡掐了一碗水………連個水花也不盪一下………”
  朋三省猛一??勁,一頭灰褐色的巨狼風一樣撲了上來,朋三省暴喝如雷,左肘猝橫,抹著這頭巨狼的喉嚨過去,一蓬熱呼呼的狼血噴了他一頭一臉,龐大的狼身斜著摔出,朋三省也剎時將一張黑臉染成了朱紅。
  醉壺公易欣呵呵大笑,身形急轉中再瞥一眼:“老弟台,你如今可美得奇哩,面若丹朱,眼似銅鈴………”
  朋三省彼不得擦拭,一面又再應付續來的滾滾狼群,邊大叫道:“壺公啊!你老也不見得俏,那邊褲腳再往上一截,你老就可以直接下河裡摸泥鰍了………”
  醉壺公易欣咬著牙,喘著氣沒有答腔,於是,三個人沉默著以手中兵刃與蜂湧不絕的狼群做著生死之鬥;狼群的饞饞利齒有如一排排細小卻尖銳的匕首,狼眸中碧光閃射,陰森狠厲,而兇惡得懾人心魄的吼叫嗥號之聲宛如鬼魂的嘯哭,如此慘怖又嘈雜的鑽進人們的耳膜,像一只魔手,一把亂絲,拂不掉,揮不去,??心迷神!
  累累的狼??,樅橫的腸臟,雪白的大地上印著殷紅的血跡,爭鬥仍然繼續著,這場爭鬥卻必將有一個結果,必將有一個了斷;看情形,這場人獸之戰,獸的方面已佔了絕大的??勢!
  慢慢地,慢慢地龍尊吾的汗水亦已浸透了他銀白色的緊身衣,唐潔的感覺最為敏銳,她??恐的伏在那寬闊而濕漉漉的背脊上,強烈的汗味滲入她的鼻孔,這陣氣息,合她有著隱隱的安全感,但在此刻,卻又顯得如此豪壯與悍烈。
  朋三省驀地怪叫一聲,右小腿上血花冒現,他的五節九菱鞭暴落,一條青狼“歐”的一聲被砸碎了頭顱,朋三省咬著牙大罵:“我掀你老祖的墳,你這該殺千刀的畜生,你他娘也不問問行市就在老子腿上開飯!”
  醉壺公易欣嗆咳了一聲,有些虛脫的道:“你還有肉餵狼,可憐老漢我一把骨頭,只怕還頂不得一頭狼個半飽………欸。”
  貼在左肘上的寬刃短刀翻飛如電,再度抹著兩只巨狼的腹側劃過,血肉卷灑裡,朋三省乾著嗓子叫:“壺公………壺公………你背上的酒葫蘆………來………來一口提提勁吧!”
  四??棒子條起驀砸,三只狼頭粉碎裡,易欣吼道:“都還有時間?這會兒拼命還來不及………”
  朋三省獨眼如鈴,大叫看:“你提過來不就得了?我湊著嘴灌兩口………”
  忽然,一個意念似閃電般掠過龍尊吾的腦際,他的阿眉刀“削”的長掠而起,一蚌勢子便砍翻了五頭灰狼,他口中急呼道:“易老哥,你葫蘆裡還有多少酒?”
  醉壺公易欣身形急轉,出手如飛,答道:“上好烈性白乾,還有大半葫蘆………”
  龍尊吾猛一伏身,阿眉刀又已透過三個青狼的肚腹,他短促的道:“給我!”
  醉壺公微微一怔,卻在足尖倒旋之下,順手將背後背著的灰白色葫蘆拋了過去,龍尊吾一手接住,大聲道:“你們挺著點,我即刻便來!”
  不待二人回答,龍尊吾已騰身躍向尋丈之外的一大片紫蘆盪中,身驅未落,阿眉刀的金芒暴閃如虹,在尖銳的“削”“削”之聲裡,十幾只據地欲撲的灰狼全然飛頭,黑忽忽的狼頭方才四射而起,龍尊吾已用牙齒將葫蘆的栗木塞子咬開,左手一揮,葫蘆中的醇烈白乾已帶著一股濃重的酒香骨突突噴灑出去,他迅速將酒噴灑在那片紫蘆之上,身軀同時半伏,酒葫蘆脫手砸翻了一頭兇狼,雙手握刀暴斬,如匹練似的金扁猝然回繞旋舞,看不見刀身掠動;卻見撲上去的狼群號叫著滾倒竄逃,龍尊吾低促的道:“唐姑娘,我右邊錦囊裡有火種,你立即點起來將蘆??燒著!”
  唐潔嚇得面色青白,幾乎全身都動彈不得了,她緊緊咬著下唇,用力側身將手伸向龍尊吾的右邊腰際,卻因抖索得太厲害竟然好幾次都沒有伸進去,阿眉刀的金芒如電般呼轟旋飛在她的身邊,瑩亮燦麗的光彩映得她的面龐有一片奇異的幻迷顏色,於是,她用左手握著右腕,顫顫地再次伸手探去……
  龍尊吾有些焦急的道:“快些,他們要支持不住了………”
  終於伸進手去了,唐潔抖著拿起火摺子,迎風??了三、四次才燃著,她用一隻手扳著龍尊吾的肩頭,另一隻手將冒著火苗的火摺子好不容易的丟到了浸染著烈酒的紫蘆盪裡,於是,只見火摺子甫始落下,“呼”的一片青綠色火光己卷了起來,北風正強,火就著風勢,只在眨眼之間己吞噬了周遭十丈內的紫蘆盪,青綠色的火光也頓時變成了紅通通的熊熊大火,嘩啦劈啪之聲雜亂的響起,呼嘯的大火裡散播著濃濃的酒味,酒味中夾著焦臭,這一片紫蘆盪燃起來了,就著風,藉著烈酒;不用太久,這火勢即將燎原!
  隨著熊熊的火光,狼群的嗥號剎時成為??恐與厲嘶,火舌舐卷如洪濤蔓延,雪地上的狼群恐駭的四散奔突,擠壓傾軋的亡命往來路奔回,而烈火席捲似奔馬,空氣中洋溢著炙肉的刺鼻焦臭,焦臭裡,有??心破膽的慘號悲嗥,狼群,已經開始潰退了。
  朋三省??笑如雷,急進猛追,鞭刀齊飛之下大叫道:“龍老弟,你行,我服了!”
  四??棒子翻掃橫砸,易欣精力抖擻的追殺著這群落火之狼,也大笑道:“這個法子怎的老漢就沒想到?呵呵呵,過癮過癮,老弟台,這番我們幾條性命都是在你手上撿回來的吶………”
  奔突潰散的狼群來得快,退得更快,像一陣帶著血腥的狂風,似二片冒著血泡的落潮,在呼轟大火的燃燒下瞬息間己失去了蹤影,而煙霧迷漫,帶著辛辣嗆人的氣息往四周飄移,空氣是如此炙熱,炙熱得有些窒息,伏在龍尊吾背上的唐潔劇烈約咳嗽了幾聲,龍尊吾簡短的道:“我們馬上??開,火勢會隨著風勢逆轉!”
  他說著話,而奔馬似的大火卻已滾滾往兩側蔓延,迅速向他們站立著的這片小小空地燒了過來!
  於是,三個人齊齊躍飛而起,就在他們躍起空中的同時,醉壺公易欣己驀地用手向右方一指,叫道:“看!”
  龍尊吾與朋三省急忙轉首瞧去,在三十多丈之外,有一個高起的丘堆,丘堆四周叢生紫蘆早已燃燒,而在丘堆之頂,有一頭丘大的青灰毛色的狼正四爪據地,仰首向天,這頭巨狼約比方才的那些兇狼大上一倍。雙目閃流著森亮的碧綠色光芒,現出銳劍似的利齒,形容威猛而凶悍,但是,卻在威猛與凶悍中流露出無比的悲壯與蒼涼,它沒有逃!任那己包圍住丘堆的熊熊大火向上猛烈的燒來!
  龍尊吾等三個人迅捷的穿躍在大火之間向山邊掠去,醉壺公易放大聲道:“那是狼王!”
  朋三省抹去一把汗,叫道:“我也聽說過這種事,這老畜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要與它戰死的狼子狼孫一起殉葬,火葬!”
  他們說著話,背後丘堆的方向已傳來一陣高亢卻淒厲得無以復加的嗥號聲,這聲音顫抖在空氣裡的周遭播散,就彷彿一只痙攣的手在抓著人們的心臟,令人有一種又是抽搐,又是恐怖的感覺!
  疾快的飛掠著,魅鷹朋三省大笑道:“他娘的火燒狼屁股了,聽他叫得這般淒慘樣兒!”
  龍尊吾冷冷的道:“為一個頭兒,必有他成為一個頭兒的條件,不論人畜皆是一樣,這就是了………”
  醉壺公易欣道:“說得對,這狼王也叫有種!”
  山腳已在他們??人的奔躍中接近,這是一片橫嶺,不大高,有傾斜的山坡可以落腳,龍尊吾吸了口氣叫道:“上山!”
  三個人如飛也似的掠向橫嶺,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翻到這一邊來,放眼望夫,可以看見下面廣大無垠卻籠罩在一片灰蒼沉靄的平原,極目所至,有小巧得如孩童玩具般的屋舍映入視線,那些自這裡看去簇集在一起的屋舍是如此渺小,似是用一隻手就可以完全捧將起來。
  醉壺公易欣喘了一大口氣,抹了一把黑稀稀的油汗,回首向後望去,在這橫嶺的那邊,仍可隱約看見雲霧似的黑煙向天空瓢升,這場火,嗯,夠猛!
  又奔了幾十丈,這位西月山的怪傑叫了一聲,啞著嗓子道:“我說龍老弟,呃………歇會兒吧,前面就是那鎮集”小龍溝“了!”
  龍尊吾聞聲之下,“呼”的打了個旋子,將急奔之勢硬硬剎住,他隱在面具後的雙眸有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點點頭,開始解開縛在胸前的銀色絲帶,將背後的唐潔輕輕放了下來。
  唐潔雙腳甫一沾地,已站立不穩的一下子坐了下去,龍尊吾平靜的望著她,唐潔蒼白中泛著一抹嫣紅的面龐更是酡紅了,她囁嚅著道:“對………對不起,我………我的腳麻了,好像不屬於我了一樣………”
  龍尊吾不自覺的向前走了一步,卻又醒悟了什麼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脈被縛束得太久的緣故,你自已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會好的。深深的望了龍尊吾一眼,唐潔伸手去揉摸著自已的雙腿,邊感激地道:“謝謝你………”
  龍尊吾笑了笑,但他知道這笑唐潔看不到,可是他並無遺憾,因為他又笑了,這就是他原想做的。
  那邊,魅厲朋三省早已一屁股生了下來,正在磁牙裂嘴的檢視著自已右小腿上的傷勢,一面嘴裡罵著“我呵他老妹,這一口可還真是不輕,幸虧老子出手快,要不最少也被咬掉四兩精肉………”
  兩只瘦爪子用力搖搖大葫蘆,醉壺公易欣嘆了口氣:“欸,一滴也不剩了,這可是上十年的老白乾啊………”
  朋三省“噗”的一笑,道:“撿回這條老命已是頗為不易了,老哥你還心痛那一葫蘆馬尿,賺回命來,以後有你喝的………”
  山風吹著,幾個人一身的汗水不用多久已被吹得冷冰冰的,貼在身上好不難受,宛如??上一層凍皮,朋三省哆嗦了一下,叫道:“好走啦,這種冷法倒是別致,莫叫風吹上一場病才劃不來哩………”
  醉壺公易欣????腿站了起來,裂著嘴道:“老了,到底是老了,這一折騰就腰酸背痛的………現下若是有個人背著下山才真叫舒活………”
  朋三省大笑一聲,道:“老哥,你慢慢等著吧,龍老弟,開步啦。”
  他笑著大步往山下行去,醉壺公也只好唉聲嘆氣的跟著走,龍尊吾略一猶豫,上前道:
  “唐姑娘,還是我背你吧!”
  唐潔羞輕的搖搖頭,低低地道:“謝謝了,我,我還是自己走吧。”
  說著,她十分勉強的站了起來,剛一移動腳步便打了一個踉蹌,她還沒有來得及有任何表示,龍尊吾已一言不發的搶上前將她抱起,大步行向山下。
  輕輕的,唐潔閉上眼睛,將面頰順勢貼在龍尊吾的胸膛上,她的頭項襯著冰涼的阿眉刀柄,聞著那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有一陣朦朧的快樂與遠渺的幸福感覺在心中盪漾,這感覺十分微妙;唐潔幾乎就想一輩子這樣依偎在龍尊吾的懷中,是的,一輩子……………
  上山容易,下山難,現在,他們小心的行走在崎嶇與嵯峨的怪石間,這裡積雪較少,想是白陽的原因朋三省走在最前面,後頭跟著以棒拄地的易欣,這時,朋三省回頭望了一望,獨眼朝易欣一眨,低頭道:“老哥,龍老弟與唐姑娘倒是一對兒哩。”
  醉壺公頭也不回,扳著臉道:“關你啥事?看著眼紅不成?”
  “呸”了一聲,朋三省轉過身去,三個,不,四個人,微微加快了行速往山下走去,他們都暫時忘記了方才的??險與疲累;此刻他們最須要的,是一個滾燙的熱水澡,然後,一頓豐富的晚膳與一場舒適的睡眠。
  小龍溝。
  這是進入中條山區之前必經的一個小鎮甸,這鎮甸卻是有著與它那簡陋的外表不相稱的繁華,有市集、店??、酒樓、客棧,還有滿街反穿著羊皮裡,套著厚棉布褲子的行人;天氣是這麼冷,在這掌燈時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些人們的與致,牛皮筒子踩著雪泥咯吱咯吱的;與酒樓裡喧嚷叫囂之聲互相襯映,好生熱鬧。
  離開喧囂的地方稍遠,在一片低矮破屋的屋舍傍,有一家老舊的客棧,這家客棧年齡該已很大了,門板上的漆色剝落,靠裡一張壇台也是灰暗暗的,柢臺上一盞半明不暗的油燈,昏沉沉的燈光,越發顯得那個坐在櫃上的老賬房無精打??;這家客棧是兩條直甬道分左右往裡伸展下去,中間便是這間門廳,客房便都在甬道兩側一間間棒著,光度很弱,給人一種極不舒暢的感覺。
  右面的甬道最靠尾的兩間客房,已被龍尊吾等人租用下來,唐潔住在最後一間,龍尊吾等三個人則同住一間,他們之所以挑選了這麼一家下等旅舍,主要的乃是為了避免鐵矛幫或是魔眸教的耳目,他們並不畏懼,只是因為太疲勞了,現在,正是應該休息的時候。
  房裡。
  龍尊吾已換了一襲黑色灑著白竹圖的長衫,手上掂著一件鬆軟的羊皮袍子,他已痛痛快快的洗完一個熱水澡,現在,準備與各人一起到街上去晚膳,本來他不想去的,但卻禁不住朋三省與易欣的一再慫恿,這兩位仁兄早就迫不及的想大吃大喝一頓了。
  醉壺公被朋三省好不容易逼著洗了個澡,一身臟是洗掉了,而頭髮胡髭卻更加蓬亂得有如雞窩。
  這當兒,醉壺公正抓著背癢,吱著牙道:“看看這套衣裳與皮袍子買得可真不錯吧?老漢找到一家最大的成衣店去買的,他們價錢塌實,老漢是老主顧,咱們一買就是好多套;朋老弟這件紫緞長袍子穿在身上越發好看,又膘又壯,十足的王孫公子派場………”。
  朋三省正在束手束腳的拉拉這裡,扯扯那裡,聞言翻翻獨眼,道:“人家店裡沒把老哥當成要小錢的?”
  醉壺公一搔亂發,低吼道:“什麼?要小錢的?他們店裡誰不知道老漢是有錢的餅路財神?哼哼,你這模樣才叫臘塌!”
  朋三省跋忙打了個哈哈,轉頭望向龍尊吾:“我說老弟台,你這金幌幌的鬼面罩,還要帶著?”
  龍尊吾搖搖頭,道:“當然取下。”。
  醉壺公易欣定定的瞧著龍尊吾,道:“龍老弟,說實話,老漢是想誠心交你這個朋友,但老弟你自從見面開始,一直到現在,不論何時何地都未曾將面具摘下以真面目相示,若是老弟你有什隱衷,老漢自是不便相強,否則,老弟你就是看我”西月醉壺“不起了。”
  朋三省也搓搓手:道:“易老哥之言有理,龍老弟,咱們也是和素昧生平沒有兩樣,異日你這金罩兒一脫,我不是就等於完全不識得你了麼?我一片誠心相交,到頭來人家問我老弟是怎個長像,我再一??目結舌,那才叫窘……”
  龍尊吾隱在面具後的眸子閃泛著一片澄澈明和的光輝,他將手中羊皮袍子放下,低沉的道:“二位說的是,只不知道二位是否明白為什麼我會喜歡戴上這張金色面具?”
  朋三省微微一怔之下迅速的道:“是為了避免仇家識出你的真面目?”
  搖搖頭,龍尊吾道:“若是他們記性好,他們早已認識,必不至忘。”
  醉壺公易欣接上嘴道:“那麼,八成是為了行動上的方便,叫人不知道你到底是何許人?”
  龍尊吾又搖搖頭道:“亦不是,我若與人結仇留冤,我當不會畏懼人來*拔遙 *武林中人,亦應以光明磊落為必守之道。思維了一會,朋三省小心的道:“莫不是,老弟,你容貌醜陋?”
  醉壺公易欣也忐忑的道:“或者,五官有缺?”
  緩緩地,龍尊吾將金光燦閃的金色面具取下,展現出他那張俊美而英挺,更帶著一股出奇的深沉意味的面龐來,面龐上浮著一抹冷靜的微笑,這抹微笑卻又凝結在他那雙潭也似的幽邃眸子裡,正默默注視著室中他的兩位朋友。
  朋三省與易欣怔怔的望著龍尊吾,好像在注視著一件前所未見的珍罕物品,無疑的,流露在他們臉上的神色正在證實,他們是在看著一件充滿了美感的物品|假如一蚌“人”的整體也可以用“物品”來形容的話。
  好一陣
  兩個人同時籲了口氣,朋三省喃喃的道:“老弟,你生得好俊………”
  醉壺公也舐舐嘴唇,道:“好個年青小夥子………你這容貌老漢曉得,像天塌下來也不在意………而且,城府深沉………”
  龍尊吾微微一笑,道:“我十分平凡,只是較會容忍。”
  朋三省走過來細細端詳著龍尊吾,低低地道:“老弟,有這麼一付容貌,為何要加掩遮?”
  抿抿嘴,龍尊吾低沉的道:“並非掩遮,只是世間有些悲苦會令人動容,我不願將自已心裡的感受擺在表面上那般坦率的給人知道,因此我須要在一些時候隱諱自已,我難以解釋,假如,這要說,也只能說是對某些現實之事的規避,當然,這種規避只是掩耳盜鈴………有很多事,多不能選擇,選擇自已所喜愛的,適應的………”
  有些迷惑,朋三省眨著獨眼道:“這,這就是你戴著面具的理由?”
  龍尊吾笑笑,道:“是的。”
  朋三省摸摸下頜,道:“老實說,我不太懂………”
  醉壺公易欣閉目沉思,緩緩地道:“龍老弟,老漢多少可以穎悟出你言中所蘊之意,只是,老漢卻說不出………”
  龍尊吾淡淡的道:“那就不要說吧,彼此心靈有所默契,不是更好麼?”
  頓了頓,醉壺公易欣忽道:“但老漢有一點明白,老弟,別看你行事狠辣,出手歹毒,你卻似是極不喜愛這種血腥生活?對不對?”
  龍尊吾一笑道:“和祥之氣一向都比暴戾兇蠻來得易於令人接受,嗯?”
  易欣想了想,點頭道:“不錯,沒有人願意活在仇恨與爭鬥裡………”
  一側的朋三省猛一拍掌,怪叫道:“什麼時候你們變得這般酸氣沖天了?可憐我已經餓得前牆貼後牆,你們還有興致在這裡擺文論古?醉壺公的風火眼一轉,嘻嘻笑道:“朋老弟,老漢不想說你,卻又不得不說,呵呵,你果真是一肚子草。”
  龍尊吾行向房門,回頭道:“二位稍候,我向隔室的唐姑娘打個招呼,咱們這就出去。”
  醉壺公笑道:“請便。”
  朋三省一屁股坐在那把吱吱作響的竹椅上,有氣無力的道:“這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兄弟,你快點。”
  擺擺手,龍尊吾啟門而去,來到隔室之外,他略一遲疑,輕輕叩了叩門,過了一會,裡面響起一個怯嫩嫩的聲音:“是誰?”
  龍尊吾低沉的道:“我。”
  他這個“我”字像是方才出口,房門已迅速啟開;唐潔那張梳洗之後明艷照人的美麗面龐笑厴相迎,但是,在唐潔的目光剛剛觸及龍尊吾臉孔的時候,卻驀然??
  愕的將一抹微笑凝結在唇邊;她震駭的退了一步,語聲微微抖索:“你,你是誰?”
  龍尊吾不覺一怔,卻又隨即啞然失笑,他撫撫面孔,平靜的道:“龍尊吾。”
  這三個字宛如熙日的光輝,那麼快的就融解了凍結在唐潔面龐上的??疑,她羞怯的,卻又目不舍移的嫣然一笑,側過身子:“請進,龍俠士………”
  龍尊吾緩步行入房中,唐潔輕輕將門兒掩了,她靠在門上,怔怔的注視著龍尊吾,像是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見過他一樣。
  回過身來,龍尊吾有些迷惘的道:“唐姑娘,有什麼不對?”
  悚然一??,唐潔掩飾的低下頭去,輕細的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哦,我不知道你的面貌………從認識你,我只見你戴著那付冷森森的金色面具………”
  龍尊吾揚揚頭,道:“現在,你認識了?”
  唐潔羞赧的點點頭,嘴裡說:“認識了……”
  心裡,卻在說:“永生汞世也不會遺忘………”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抱歉使你居然在這種較下等的客棧裡,什麼原因我想你也許明白;方才,客棧送來的晚膳你吃了?唐潔眸著那雙明媚的大眼,道:“吃了,龍俠士,這裡很好,我覺得十分安靜………”
  龍尊吾笑笑,那笑,非常特異:“朋兄與易老哥卻覺得難以下??,他們一定要拉我出去吃一頓;我不好太拂他們心意,但我們一走,這裡只剩下你,我又不大放心,因此你須早些休息,將房門閂住,燈光弄小………”
  唐潔忙道:“我會聽你的話,你放心去………”
  龍尊吾咬咬下唇,低低地道:“謝謝,但你卻不能睡在床上。”
  ??愕的瞧著龍尊吾,唐潔尚未說話,龍尊吾已笑了笑,道:“你知道紫蘆山區離此不遠,而且,魔眸教的人也最會找空隙,如果他們真來,睡在床上是件最危險的事。”
  “哦”了一聲,唐潔釋然的悄聲道:“那,我該睡在那兒?”
  龍尊吾胸有成竹的道:“床上的被褥不動,使它整齊的照原樣疊著,你這間房子與我住的格式相同,你抬頭看,那具古老的衣櫃頂上如何?”
  輕輕吸了口氣,唐潔有些窘迫的道:“我………我爬不上去………”
  龍尊吾自身上拿出一方雪白的絲巾,微微幌身上了那具靠在牆角的紅木衣櫃上,這具紅木衣櫃頂沿有一道做為裝飾用的突起花邊,恰巧可以擋住一個平臥的身體,而這衣櫃,也就是房子裡唯一算得上豪華的家俱了。“仔細將櫃頂的灰塵揩淨,龍尊吾下來抱起唐潔躍了上去,他扶著唐潔??下,將那件白狐皮裘為她蓋上,搓搓手,道:“委曲你了,唐姑娘,這有些好笑,是麼?”
  唐潔美麗的面龐上浮著一抹甜蜜的微笑,低低地道:“這兩天來我經歷了好些奇敝的事………很有趣,在以前,恐怕我連做夢也夢不到,這些事等到將來,不都是一串奇妙的回憶嗎?”
  靜靜的笑了,龍尊吾道:“你想得很美,希望你一直將生活看得如此美好,唐姑娘,你睡在這裡,可能不會舒適,但卻比較安全。”
  溫馴的點頭,唐潔輕瞌上眼??,彎長的睫毛彷彿兩片微微顫動的扇葉,這神情,好美,有一股幽幽的迷幻之韻………
  龍尊吾不自覺的心裡一跳,他摔摔頭,翻身而下,剛剛走到房門口,衣櫃頂上又傳來唐潔軟軟地,怯怯地語聲:“早些回來,龍俠士………”
  擺擺手,龍尊吾沒有回頭,他將門上的木插輕輕豎起,偏身出去之後猛一帶門,於是,有一聲“喀”的微響起在門後,木插已恰好震鑽進門閂裡。
  拂拂衣袖,龍尊吾轉身,那邊醉壺公易欣與朋三省早已依在門外等候,尤其朋三省一臉的悻悻之色,龍尊吾方才走近,這位大伏堡的四爺已氣咻咻的道:“老弟台;你是『羅子不叫麻』你這叫”坑人“!”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太久了?”
  朋三省一把拖著他往外走,邊低吼道:“吃飽了肚子再談還遲麼?非要在這個骨節跟上要我們兩個老家夥陪著你乾熬?連壺公那等素養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醉壺公咳了一聲,忙道:“餵,你講話就講話,別拖上老漢………”
  三個人向櫃檯上打了個招呼,匆匆出了客接,地下有些泥濘,外面的空氣冷得發澀;前面的街市上行人己較為稀少,但幾家酒樓夜場子卻仍舊極為熱鬧,這小龍溝,丙然不愧是個進出山區之間,獵戶及皮貨商旅等駐足交易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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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赤僧衣 白羅漢

  灑樓上,靠窗的位子坐著龍尊吾等三個人;桌上已是杯盤狼藉,樽空餚殘,朋三省與易欣紅光滿面,正用竹簽在剔著牙縫,龍尊音卻默望窗外夜景,眉宇間似是凝聚著一股隱隱的抑鬱。
  滿足的摸摸肚皮,朋三省朝灑樓上其他的幾張桌面打量了一眼,懶懶的道:“呃,人吶,就是這麼回事,吃飽了,喝足了,又再躺下去睡一覺,壺公,你也倦了吧?”
  醉壺公易欣翻翻紅白眼,道:“吃飽喝足就睡,不怕變成豬了?”
  朋三省“嗨嗨”笑道:“怎麼著?你恁大年紀,莫不成還想去風流一下?”
  “呸”了一雙,醉壺公搔搔亂發道:“老漢在花叢裡打滾的時候,只見你小子還在娘懷裡吃奶哩,老弟,呵呵,別看老漢這付臘塌像,只是年紀大了,不喜修飾罷了,打扮打扮,較之你這付尊貌只怕還會強上那麼個兩分!”
  朋三省啜啜牙,道:“看不出壺公三根筋吊個脖子,卻還這等風騷法兒。”
  壽壺公嘿嘿一笑,方待說話,樓梯一陣步覆聲響,梯口已出現一個形態極其怪異的和尚,這和尚體魄修偉,滿臉疤疙,穿著一身火紅綴以金線的架裟,手執一柄沉重巨大的佛門方便鏟,左手上還握著一串黑馬汎亮的念珠,珠粒大如核桃,在這大和尚的捻動之間,時而發出幾下清脆的撞擊之聲。
  和尚乃出家之人。多是茹素者,吃葷的實在少之又少,而且,大模大樣進入酒樓飯??
  的,可說更少了把到了嘴邊的話??了回去,醉壺公易欣瞇起眼瞧著這位大和尚,朋三省也似笑非笑的舐了舐上唇,獨眼斜著朝上翻。
  和尚根本就不向四周端詳,他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那張椅子似是不勝負荷般吱呀的呻吟了一聲,和尚的方便鏟“咚”“咚”往地板上一搗,拉開那又粗又濁的嗓門吼道:“有活著的人快來一個侍候佛爺,沒活著的佛爺就將這破樓折了。”
  吼聲嗚嗚隆隆!宛如在響著連串的悶富,兩個怔著的堂佰慌忙跑了過來,哈腰弓背誠惶誠恐的道:“有有有,有活人,有活人,大師父,呃,你老有啥吩附?”
  和尚用左手摸摸臉上的疙瘩,寒著面色:“佛爺著你們個個都是地獄血池中的孽障,都是阿修羅男的小丑魔鬼;到這地場,不是來隨喜一番,還會有別的事兒麼?”
  兩個堂倌??了口唾液,楞楞約五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吶吶的道:“大………大師,大師莫不況是要吃些什麼?”
  和尚兩雙牛眼一瞪,像要吃人般吼道:“不吃什麼佛爺是來看的?”
  那堂倌猛一哆嗦,不敢再說什麼,另一個伙計鼓了勇,硬著頭皮道:“大,呃,大師父,小店………小店都是葷食,不賣素的………”
  和尚瞪著那說話的伙計*好一陣子,直瞪得那伙計面青唇白,不住往後畏縮,他才兇惡的道:“你這無知無識,膽上生毛的孽畜,”灑肉穿腸過,佛在寸心間“,難道佛爺就不能吃葷食麼?”
  兩個堂倌冷汗涔涔,趕忙一疊聲的答應著,像跑一樣退了下去h和尚得意的一笑,將方便鏟斜倚桌沿,目光開始朝灑樓周遭打量起來。
  於是b其他桌上的會客們自然而然的感到一絲壓窒不安的感覺,隱隱中,那和尚的炯爍目光裡似含有一股冷厲而那惡的意韻;有幾個客人開始匆匆下樓,像一陣風吹過,其他桌上的食客也宛如躲避著什麼一樣一個擠著一個溜了下去,只是一會兒,整個酒樓上就只剩下兩張桌上有人了,一張是龍尊吾他們,另一張,唔,當然就是這位大佛爺。
  龍尊吾抿抿唇,淡淡的道:“二位,我們也回去吧?”
  朋三省一扯滿臉的橫肉,道:“正是,別人都被嚇跑了,咱們犯不著充好漢。”
  那和尚聞言之下,驀地回頭盯著朋三省,粗暴的道:“獨目孽畜,你說什麼?”
  朋三省崩不到這兇和尚竟然這般狂妄,自已只不過話風沾了點刺,對方就敢直接毛了土來,朋三省也是個慣於吃生米的角色,這口鳥氣卻教他怎生忍下?重重哼了一聲,他也怒瞪著和尚:“老子你說你個禿驢心邪貌不正,怎麼著。你啃得了老子?”
  和尚“虎”的站了起來,雙目中兇光驟射,他口中冷笑道:“在佛爺面前這般張狂,想你多少也自持有點道行,孽障,佛爺抒了該事,也要渡化波化你這渾蟲!朋三省大嘴一撇,緩緩站起,暴辣的道:“你狗肉吃多了敢情定叫油蒙了心啦,找碴找到老子頭上也算你八字生得不巧m來來來,老子便看看你是什麼做的!”
  一陣,跋扈嘲笑起自大和尚口裡,他向前踏進一步,蠻橫的道:“璧畜,難怪你一目遭瞎,不能見天睹日,原來你竟是這般有眼無珠,把托塔天王瞧成了土地小神a這一遭,孽畜,你那只眼睛也要廢了!”
  朋三省一掖紫袍,冷厲的道:“好極,不要在這裡妨礙人家做生意,禿賊,外面擺上!”
  一直沒有說話的龍尊吾用手輕輕攔住了舉步外出的朋三省,他咳了一聲,淡漠望著對面的和尚道:“師父乃是出家之人,對人對事的涵養,應該較吾等凡夫俗子高超才是,只為區區口頭之言,便要大動干戈,未免道行太不到家。”
  和尚滿腹的腥肉一抽,狠毒的瞧向龍尊吾狠毒的道:“你要插手?”
  龍尊吾眼??半垂,毫無表情的道:“如何?”
  冷森的獰笑著,而當那笑聲方起,一溜強勁如夫的銳風,已那麼神鬼不覺的射到龍尊吾的雙眉之間*來勢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半垂的眼??未睜,龍尊吾身軀猝然微蹲,同樣的沒有看清他有任何動作,眩目的金芒暴閃如極西的流電,“錚”的一聲脆響,一粒烏黑沉重的純鋼念珠已被切為兩半,“登”
  “登”飛嵌入樓梯之上!
  龍尊吾神色如常,雙手微提,深沉有如一泓潭水,沒有看貝他拔刀出手,而他卻在人們瞳孔的未及追攝中,早已完成了好幾個動作了。
  那和尚似是大受震驚的楞在那裡,半張著嘴巴,如核桃般大小一串念珠尚在手上微微搖擺;他擺擺頭,一雙牛眼連連霎著,好一陣,才強壓著驚恐道:、“你,你是誰?”
  龍尊吾平靜的道:“你是誰?”
  和尚那張獰惡的面孔一寒,道:“孽障,記住這樁事,佛爺饒不了你!”
  說完話,他回身拿起方便鏟,抬起一腳踢飛了桌子,在一片嘩啦啦的震響中,倘掉頭便走b迎面碰上了端著一托盤菜餚土來的那個伙計m伙計一看情形,幾乎連尿都嚇出來了,哆嗦著道:“大師父,你!你老的酒菜來了………”
  和尚怒吼一聲,一手打翻了伙計端著的托盤,菜餚四濺裡,他抖起巴掌摑向那個早已面無人色的伙計m。
  “我打你這空生一雙狗眼的東西!”
  就在他的巴掌剛剛出手,龍尊吾的上身已驀然前傾,雙掌合拉 合拉著阿眉刀的象牙刀柄*鋒利得常血刀刃“削”的割裂空氣*有如一抹金虹飛瀉向和尚的背脊,去勢之快,簡直無可言喻!
  幾乎在同一時間,和尚狂吼一聲,揚出的左掌條翻,核桃般大的那吊念珠“呼”的盪起,似一口輪影般上下飛舞著卷迎而上,右手急挑,方便鏟靈亮的鋒芒已像毒蛇般插向龍尊吾的小骯!
  和尚的反政甫出,龍尊吾已叱了一聲,阿眉刀刃斜著削出,在光影方現,又倒斬而回,利那間宛如結成了一面金芒絢爛的稱,以鋒利的刀刃做為經緯所織成的稱,血淋淋約!
  敝叫一聲,和尚大紅的架裟飛起,有如一朵紅雲般破窗而出,在他的身形消逝,方才的尖刀撞掌餘韻尚在人們的耳膜裡嗡嗡回繞不息。
  醉壺公易欣猛一拍掌,叫道:“好,好,老弟,太絕了,這一招可有名稱?”
  龍尊吾歸刀入鞘,在“鋒”然脆響裡,他淡淡的道:“『飛流九刀』法中的第六刀”網凝紅『!“朋三省??了口唾沫,吶吶的道:“好絕的名稱:網凝紅,嗯,網凝紅………”
  沉吟了一下,醉壺公易欣道:“這和尚好生兇惡,卻不如是何路數?看他滿身邪氣,舉止蠻橫,想也不會是正道出身。”
  龍尊吾伸手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朝桌上一丟,“碰”的一聲裡,他過去拍拍那蚌早已嚇得呆若木雕般的店夥計,和無的道:“銀子在桌上,抱愧在貴店生事,告訴你們掌櫃,一切都已過去,這只是一件偶然發生的意氣之爭。店小二雙目如痴,楞楞的望著前面。混身像發寒熱般不佳的科索著;龍尊吾的話他好似根本沒有聽到b在此刻。閃現在腦海中的,眩幌在他眸子裡的,只怕還是方才那全蛇般閃燦呼嘯的芒彩寒光。微微搖頭,龍尊吾向後面招招手,三個人匆匆下樓行出,樓下,一片空寂,甚至連店裡打雜的小二哥也看不見一個了。出了酒樓。龍尊吾轉身向客棧相反的方向行去,朋三省與易欣是老江湖了,他們當然知道這麼回事:沒有說話,三個人悶著頭一個勁往郊野疾走,郊野是一片漆黑,風號著,泛骨如刺。
  抽抽鼻子,朋三省低低嘀咕道:“啃他妹子,這算怎麼回事?無緣無故打了一場,現在本應該在熱呼呼的被窩裡做夢了,卻僅在這兒喝西北風………”
  醉壺公易欣咳了聲,道:“都是你嘴巴不乾不淨,還在這裡念道什麼!”
  他們出了這小鎮集,一條白慘慘的道路蜿蜒向黑茫茫的天際;看不著邊,只見沉沉的烏雲滾動,像是大地汞還不得光明了,好淒涼。
  打了個寒栗,朋三省目稍子往後斜瞟一眼,壓著嗓子道:“或是那禿驢嚇跑了也不一定,老子看他末見得有膽量敢跟上來:“醉壺公易欣恨恨的道,。”再行一段路再說,最好是沒跟來,要不又是麻煩!“走了一會,路傍有一片枯草萎萎的荒地,龍尊吾略一示意,三個人躍身而進,人剛剛才躍進荒地,枯草叢裡,一口黑影已微微蠕動了一下!朋三省一雙獨眼卻是尖銳,他目光一冷,狂暴的叫道:“好禿驢,這塊地風水不錯吧?敢情你早已挑選好啦?老子先為你起一朵紅雲送你登臨極樂:“迅速閃開,醉壺公易欣捷如貍貓般目一例掩撲了上下,龍尊吾雙臂環胸,穩如泰山般站住不動,氣勢威猛之極|”醉壺公身法如電,長撲而上,卻又在一沾之下猛向側翻而回,驚異的低叫道:“不是那話兒|”朋三省與醉壺公易欣出來的時候都沒有帶上武器,這時,朋三省微微暗下了蓄積的功力,納罕的道:“不是?
  你沒有搞錯吧?”
  龍尊吾住四處搜視了一遍,平靜的道:“那麼,是什麼路數的?”
  醉壺全場欣又小心的摑了上去,在那團黑影三步之外停住,他稍稍俯著身軀,低吼道:
  “餵,朋友,天寒地凍,你在這裡風涼個什麼勁?嫌命長啦?”
  黑影又蠕動了一會,隱隱的發出一聲顫抖的呻吟,朋三省籲了口氣,搖搖頭道:“媽的。原來是個狗熊,卻好嚇了我一跳……”
  龍尊吾凝眸注視,低沉地道:“當心有詐。”
  醉壺公摸摸下額,壓著聲音道:“朋友,你是那條道上的?在這裡幹什麼?可少來邪魔鬼道那一套;是漢子就別瘟在那裡發熊………冷冷的,龍尊吾仰天吸了口氣,當他吸熱的同時,身形已有如一陣狂風般悍不可當的猛衝而上,阿眉刀在空熱中發出淒厲的呼嘯,”削“”削“如電閃流鴻般,在那團黑影俯臥的四這飛舞掠旋,枯黃的雜草,挾著片片的衣衫飄散。那僕倒著的黑影驚恐卻又孱弱的呻吟號叫著,似一根抖索的琴弦,又啞又沉|猝然收刀,龍尊吾已站到了那團黑影的面前。微微低頭瞧著這團捲曲著的軀體,現在,他發覺軀體上浸染著濃稠的血污,當然,龍尊吾明白這不是自己方才所為,方才,他的刀鋒雖利,卻未會沾到這人的絲毫毛髮!朋三省躍身而上,低促的道:“如何?”
  龍尊吾笑笑道:“是個受傷的落難之人。”
  蹲下身子去迅速為那人檢視一會,朋三省驚異的道:“好傢伙,傷得不輕,混身都叫血給浸這了,怕沒有十幾處傷口!”
  龍尊吾低聲道:“有救麼?”
  朋三省道:“不知道,這只怕要問問壺公。”
  醉壺公易欣也蹲了下來,將那人抹在臂彎裡,湊上臉去望瞭望,道:“是個中年漢子,失血太多,危險哩。”
  略一沉吟,龍尊吾斷然道:“背他回去。”
  朋三省怔了怔,道:“老弟,管這聞事做啥?”
  看著朋三省,龍尊吾道:“江湖中人,日子本已過得艱辛,朋友,為什麼還要彼此拒斥,亟不相援呢?”
  黑暗中,朋三省的面孔不覺一熱,倘悶聲不響的走上前去,將那卷臥在地下的傷者抱起,轉身往外走去。
  醉壺公易欣輕笑一聲,道:“對了,朋老弟塊頭大,做這差事最是恰當不過。”
  龍尊吾也挪動腳步,邊道:“易老哥,不如老哥醫道如何?”
  易欣跟著走在後面,“呃”了一變,道:“馬馬虎虎,湊得著就是了。”
  沒有講話,幾個人已走到了荒地的邊緣,抱著那受傷的朋三省別想跨步到路上,卻不自覺的心頭跳了一下,遲疑的停了下來。
  龍尊吾搶前一步,低低的道:“著見什麼?”
  朋三省的獨目炯閃閃的往四周巡視,喃喃的道:“沒有著見什麼,但我自覺有些不大對勁………”
  龍尊吾默然了,他十分明白經年生活於驚險血腥之中的人,部會有一種木龍的,屬於心頭上的自然反應,這種反應異常異妙,往往能預知將來的危難與凶險,能在突然發生的去忑不寧中感到警兆,當然不會盡然,但卻時可料中。這種感覺難以解釋,只可說是一種生活上的習慣感應………“醉壺公也左瞧右視了一會,低低的道:“月黑風高,景色黯淡,卻是真有點不大對………”
  忽然
  龍尊吾以食指比唇,輕輕地道:“聽!”
  隨著它的聲音,遠處,在路的那一邊,一陣低沉地、塌實地,帶著一股空洞而又恐怖意味的“咯”“咯”之聲,已遙遙傳來;這聲音十分古怪,似敲看人皮鼓,又像一個巨人的腳步b在沉重的行走,但不論是什麼,它總已緩緩向這邊移近。
  吐了口唾沫,朋三省道:“媽的,這是什麼玩意,有點陰森森的………”
  醉壺公易欣目注變音傳來的方向,沙著嗓子道:“咱們等著還是避開!場面玄得緊………”
  龍尊吾傾耳靜聽,沉沉的道:“不用避開了,我們已被圍住:“易欣神色微變,低呼道:“什麼?已被圍住了?”
  他口中的“了”字還留著語尾,那種奇異而可怖的,“咯”“咯”之聲,已彷彿由地底傳出一般沉悶的響起於周遭!
  朋三省沉著臉迅速張注,目光瞥處,急促的道:“快看!”
  龍尊吾與易欣快捷的朝四周瞧去,天爺,他們站著的這塊荒地周圍,已不知在何時出現了十多值白幌幌的影子,這些影子俱極高大魁梧,應在沉鬱濃黑的夜色中,有一股出奇的陰鷲及幽渺的感覺,宛如那不是人影,似是幢幢魔鬼的形象,來自煉獄的魔鬼形象!
  緩慢地,十分有節奏的,那些白色影子的右臂的規律的上下移動著,於是,他們握在手中的一柄閃泛著銀芒的東西,便一下又一下的敲擊在地面,那一聲已。“咯”“咯”的可布聲音,就宛如鬼魂的咒喃般,令人悚慄的傳盪開去,這情景,足可使一蚌膽小的人嚇得神迷魄散|朋三省舐舐發乾的嘴唇,喃喃地道:“這是那一路的神聖?像都是從他奶奶陰曹地府來的………”
  悄然踏進一步,醉壺公苦苦思索著,搖頭道:“怎麼連老漢也沒聽說過?奇怪,江湖上好像並沒有關於這種角色的描述………”
  龍尊吾雙目冷烈,他深沉的道:“當然,他們都是些和尚|”“和尚?!”壺公脫口低呼,用盡目力瞧去,卻仍然看不十分清楚,他咬著牙道:“他們擺出這般陣勢,顯然居心不善………”
  有一抹奇特的失意浮上龍尊吾的唇角,他道:“自不會是與我們攀交情來的!”
  沉悶的“咯”“咯”之聲繼續不斷,而現在,在那似是應合著人們心跳的聲音裡,開始響起了一陣低顫的,帶著些兒還怕與古怪的“哦????”聲,這聲音出由喉中,深厚而單調,像是遠古時期人類最原始的吶喊“|在一種肅穆及悲切情況下的吶喊。朋三省有些冒汗了,倘裂著嘴道:“天爺,老子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呃,一顆心也像在打著哆嗦………”
  龍尊吾沒有說話,目光銳利的留意著每一條白影的動態,同時還不停的朝來路打量:於是,來路上,在黑暗中,一行亦是白色的影子緩緩出現了,他們的白色衣衫校夜風吹拂得飛揚飄舞;手上握著的長長物體閃泛著銀元,和四這的白影一樣,亦是上下不停的邊走邊頓,形態陰森得宛如一隊來自地獄的索魂使者,飄忽得似是一暴冷血冷面冷心的幽靈。
  “哦 ”“哦 ”的怪異喉音配合著“咯”“咯”的鈍物震地之響,眼前的白影飄渺幌動,這情景,在邪惡與恐怖裡,帶有難以言喻的神秘意味。
  躺在朋三省懷中的那人,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他緊閉著眼睛:嘴巴微張,染著血污的面孔,還著一抹紙樣的蒼白,除了間或起一次痙孿之外,和一個死人已沒有分別。
  醉壺公易欣搔搔滿頭亂發,望望這個不知名的受難者,嘆了口氣:“朋友,你倒是貫龍高臥,睡得安逸,卻不知咱老漢等在這裡提心吊膽,一把沙噎在喉嚨裡………”
  一跺腳,朋三省道:“龍老弟,我們先下手幹這些灰孫子|”龍尊吾微微搖頭,道:
  “稍待一會再說,據我看,這一場爭鬥早晚也免不了!”
  怒瞪著那只銅鈴般的獨眼,朋三省氣咻咻的道:“老弟,可以先把我抱著的這個累贅放下來了吧!”
  龍尊吾心裡迅速的打著轉,他領首道:“當然,請將此人置於我之身前。”
  朋三省低言將懷中的受傷者,放在龍尊吾腳邊,醉壺公易欣趁這個空擋急快的從地下揀起了五六塊拳大的石頭,掖在腰帶裡,一面乾著龍尊吾霎霎眼。
  籲了口氣,朋三省轉動了一下胳膊,卻突地一驚道:“不好,傢伙一樣也沒有帶,不等於明著吃眼前虧麼?”
  揚揚眉,龍尊吾輕輕地道:“等下看情形奪對方的凶器用,雖不順手,將就著比空手好。”
  朋三省哼了一聲道:“只是不知奪不奪得過來!”
  “噓”了一聲,醉壺公易欣忽然念道:“來了,走過來了………”
  龍尊吾冷眼注視,那一行來自黑暗中的白色人影,果然已朝這邊緩步行近,朋三省在心裡一數,低聲罵道:“七個禿驢|”於是,接近了,是七個身著純白僧衣的和尚;他們排成一列,步伐整齊得近乎木柄,士張面孔俱皆若白如臘,看不出一絲兒表情,是那麼肅然、冷漠,以及僵硬;就似是一列方自墳墓中站起來的僵??!
  在龍尊吾等三個人前面的道路上站住,七個白衣和尚轉過身來對著他們,七雙眸子裡的光芒寒冽而深邃,卻都是那麼定定的不轉不動|暗裡吸了口氣,龍尊吾發覺圍持在四周的那十多條白影,也同時向中間聚攏過來,他們同樣的冷漠蒼白,也同樣的木枘僵硬!
  不知在什麼時候,物體頓它的聲音,與那奇怪的喉音,已經消失了;這* 磣虐*色僧衣的和尚,一個個僵直的挺立著不動的目光,露著可怕的寒芒,盯視著站在荒地邊緣約三個人,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舉動,就像一尊尊的石像。
  朋三省與易欣二人,直覺的感到一股寒氣自背脊升起:他們已經看清了這些和尚們手中所執的物體 一式一樣的,粗如鴨蛋般的爛銀月牙鏟!
  鏟頭的銀光與鏟身的銀元龍為一體,都是那麼寒森森的,冷淒淒的,直能冰到人們的心底;這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還不動手?他們還在等待些什麼?
  龍尊吾輕悄的壓著聲音道:“二位,站到兩側………注意隔著我在兩刀距離之外。”
  朋三省與易欣兩人,含意約五望一眼,裝做無意般追到龍尊吾約兩邊,龍尊吾點點頭,微微仰首向天。開口道:“各位大師請了。”
  他說完話,對方卻沒回答,龍尊吾淡淡一笑,目光環掃了四周一遍,毫不畏縮的與對方那道冰冷的眼神相觸,他已數過了,自路上來的亡人加上摩大團峙在四周的那些 唔那是十三人,總共恰巧湊成了一個整數,二十位|手臂半提起來,龍尊吾又道:“在下不知各位大師於此寒衣團截在下是何用意?”
  二十個白衣和尚,仍然沒有答腔,龍尊吾抿抿嘴唇,還是十分平靜的道:“出家之人理應與世無爭,不惹塵囂,不沾凡俗,大師等如此行止,似乎是與佛理大相有道吧?”
  站在道路上的七名和尚裡。排在最後面的一個慢慢衍了出來,他走到龍尊吾六步之外站定,深深的盯視著體會吾,好一陣,語聲出自他削薄的嘴唇,冷熱的候條谷中的寒風吹進了骨縫子裡:“小施主,既知出家人與世無爭,你便不該與出家之人爭執。”
  龍尊吾望著對方那清瘦如臘的面龐,鎮定的道:“敢問其詳?”
  那僧人毫無表情的道:“便是輪迴轉世,也往往能記得前生之事,小施主方才罪行猶尚在眼,怎的只這一瞬便已忘懷?”
  龍尊吉淡淡的道:“大師可是提在灑樓之上那鎩羽而逃的兇和尚?”
  。憎人的嘴角微微一抽搐,語聲低高冷酷如冰:“小施主,你如此狠辣,不顧佛門高生之德,如若老憎等任你放縱下去,天下蒼生,只怕更要道你荼毒,為應天道,小施主,老憎等便超渡你了。”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好說,但在下於臨去之前,可否一聆各位大師的法號?”
  僧人退了一步,單掌當胸問訊,緩緩地道:“翠竹林,紅淚奇,人鷲七羅麻,搏虎十三僧。”
  一例的醉壺公易欣驀地怪叫道:“佛門的不肖弟子,方才二十一搏|”那僧人酷厲的臉龐上竟奇異的浮起一抹笑意,他深沉的道:“老施主,你說對了,出家人中,有了我們這二十一個不肖的弟子|”龍尊吾冷然道:“那麼,眼前只有二十位,還有一位,大約就是在酒樓上逃之夭夭的那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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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金芒現 兇魂殘

  僧人疏淡的眉毛微揚,道:“那是老僧等的馬前探,紅和尚嘉圓|”醉壺公易欣一磁牙,怒道:“和尚,你們大鷲七羅漢興搏虎十三僧那個老禿龍嘉圖,多少年來即已不守佛門清規,在外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替乾淨聖壇沾塵蒙垢,正派佛家弟子,無不想除去你們,以清方外之名,兩你們猶竟不知死活,倘敢大刺刺的在外橫行霸道,你仍不怕同道的正教之剔,也不怕老天爺的震天霹靂麼?”
  僧人毫無所動,生硬的道:“若是我佛震怒,若僧等自當道報,佛未相懲,即是默許老僧等所行所為|”龍尊吾笑了笑,慢慢地道:佛未震怒,只時尚未到震怒之時,你們的行徑,早晚也會這到佛的懲罰,和尚,冥冥中佛已為爾等安排了應得之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若未報,時辰未到,這些偈語,和尚,你大約較之在下更為明白?”
  僧人神色微動,寒森森的道:“小施主,不錯,老僧與你即將明白,明白誰將遭報!”
  龍尊吾半提的雙臂微向內曲,雙眸中有一股淳烈的光芒,倘上身微傾,靜默著不再說話,而在靜默中,形態更見猛悍!
  XXX風機著,帶著刺骨的寒冷;空中的烏雲滾滾,翻湧散聚,而四野一片沉沉的冥黯,空氣中浮盪著血腥,隱隱中似是有哭泣自遠遠轉來,景色著涼,映在眼裡的滿是悲戚,印在心上的全是灰鬱,就要開始了,。現在………
  僧人又退了一步,雙肩高舉,仰視咆哮的夜音,突然顫抖的呼叫:“大驚啊……”
  他身後的六個老僧驀地同聲長吼:“嗨!”
  那僧人如黃臉般的面孔在瞬息間竟成紫紅,倘已厲然的大叫:“馭九天狂,持暴雷殛孽障?”
  六名僧人手中的沉重月牙銀鏟,猛往地下一頓,在“咯”的一聲悶響中,六人齊聲大喝:“殺、殺、殺|”“殺”字宛如三個霹靂在空中炸開,第三個“殺”字還在六個僧人的舌尖上跳躍,六條白色的身影,已彷彿一股飛鴻自六個不同的方向暴撲而來!
  龍尊吾大叫一聲:“暗叱!”
  全蛇猝閃,刀光有如同時出自千百名手,布成一個千尖萬刃,參差不整的苦練,在一個時間裡往無數個六白飛花而出。
  一片急劇的金鐵交擊震響,在一溜溜絢麗的火花中並跳;六條白色人影又分成六個方位側翻出去,但是,僅只一剎n六柄月牙鏟在空中交互一架,六條身影在空中結雜的然穿織,六個人各自換了一個角度,再度暴僕回來!
  上身依然微傾,龍尊吾目光不動,阿眉刀“削”“削”如飛,已經看不見刀身的舞動,只見金光千條,萬道蓬散縱橫,倘握刀的手掌如此熟練,轉動得這般迅速,時而正握,時而反折,時而橫斬,時而直戮,在六柄沉重巨大的月牙鏟圍攻裡翻騰旋掠,做著生死一霎問的搏鬥!雙方的行動簡直快得已不能用人類的目力去追攝。動作是那麼連貫,變化是如此詭異,一刀掠出的過程裡,已掠過了十多種甚至數十種不同的招式,一溜金彩的幌門中已經組成了千百樁不規則的刀山及流,六條人影的飛掠下,換展了多少個不同的角度,月牙鏟的半彎利口裡,又幾度在生死界下轉側而回!
  僅只一瞬,七個人已從對回量的人數,互相攻拒了五十三招|朋三省不自覺的張大嘴巴,他與醉壺公易欣早在爭鬥方起之時,已退出了十步之外。現在,他發現了他這位老弟的真實功夫,這功夫令他驚駭無比,武林之中他已早稱高手,但這“高手”二字,倘此刻覺得又是何其渺小|大驚七羅漢中的六人。自開始出手至此,完全是凌空而搏,沒有一個人腳沾實地,六個人在飛掠換移之間,皆是藉著凶器與臂腿約互相碰擊提架而維持不墜,如此一來,他們佔著沒有極限的攻擊空間,進退翻騰有如魯游在水,鳥翔於空,可以做著幅度廣大的如意施展!
  於是,很快的,又是二十餘招過去了。
  卓立道中的那個僧人神態冷漠,垂眉低目,彷彿泥塑木雕般紋風不動、眼前的激烈拼戰,他如似全然無動於衷,像是屬於另一個世界,而又與他毫無關連的事情一樣。
  醉壺公易欣暗中抹去滿手的冷汗,低悄的向身邊的朋三省道:“老弟………。這空門二十一霸,完全是二十一個行事恃這常理,狠毒得不帶一絲人味的空門叛逆,孝漢久聽說他們的古怪蠻橫行徑,卻不料他們的武功竟是如此超絕,精淇得令人吃驚………”
  圓睜著獨目,甚至連一只獨耳也在輕輕煽動,朋三省喃喃的道:“先不知道我能否敵住其中之一………”
  醉壺公易欣舐舐嘴巴,啞聲道:“老漢大約可以應付一個………”
  朋三省心裡沉了沉,剛要再說什麼,眼角白影一閃,一片精芒已鴻向醉壺公易欣的背後|幾乎意念尚未及動,朋三省已大吼一聲,雙掌一縮暴旋至側,左右一幌之間,滿空掌影已挾著他擅長的“大印掌”力飛劈向那個偷襲之人|同一時間 醉壺公易欣也“唔”了一聲,手中兩枚拳大石塊猝然射出,身形一俯,又是兩塊石頭抖手拋去,四塊石頭,全是射向另一個白色人影,這條人影,卻是自後撲向朋三省的一名!
  絢爛的亮銀月牙鏟“呼”“呼”旋舞,勁風澎湃中,四塊石頭利時碎敬如糜;醉壺公易欣把握機會,整個身軀有如風車般狂轉上去,在這轉動之間,倘的雙掌龍飛如電,一口氣便攻出了二十七掌!
  那白衣僧人驟失生機,待到察覺,卻已不能挽回,他喉中低餵一聲,警力倒仰,醉壺公如影隱形的追上,口中怪叫道:“禿驢,到佛爺面前認罪吧|”白衣僧人高大的身軀猛的再翻,醉壺公正待急下殺手,另兩股銳風卻已快得令人驚異的自左右交叉我。到!
  彼不得冉付傷敵,醉壺公身形一曲,有如一溜輕煙般猝然掠出,這是他的“滾地龍”身法,而當他衝出重圍,又有三條白影帶著呼呼風聲向這邊截攔而來|一摔頭上的汗珠,這位西片出的醉仙怪聲大叫道:“龍老弟哇,快點下手哪,老哥我這裡有點招不住啦………”
  那邊
  朋三省己身陷於難援之境,同樣的,有六個白衣僧人圖住他,月牙鏟飛舞伸縮宛如流光冷電,刃口破空之聲呼嘯如鬼號,六個僧人此進彼退,掄翻攻拒,配合緊湊,加以個個力猛招沉,有如大力金剛;朋三省空手一雙,幾個照面下來已有些吃不住勁,一雙半眼險些突出了眼眶之外。
  這十二個動手的僧人,便是翠竹林紅淚寺的“搏虎十二僧”,還有一個,正持鏟挺立於側掠陣,在名符其實的“虎視耽耽”|與“大鷲七羅漢”拼鬥的龍尊吾,雖然亦呈纏戰得十分離解,但目前的情況他卻看得分明,於是,他心中已迅速的做了決定|三柄鋒利的月牙鋼鏟“錚”如自他頭頂掠過,阿眉刀一揚條翻,“當”的一響,另一柄月牙鏟被他硬砍出去,在另兩柄鏟刃尚未及攻來的剎那,龍尊吾雙臂猛掃,金芒暴閃中,他已“呼嚕嚕”直旋出去!
  “哼”了一聲,兩柄月牙鏟刃疾風似的直追上來,龍尊吾旋轉的身形條然硬生生停止,單足驟而將身軀斜撐飛起,就在飛起的同時,“嘩啦啦”的震響聲中,一條黑黝黝的,泛著瑩藍光華的蛇形錐已那麼狠辣的筆直砸卷,一滔火花突濺,兩柄月牙鏟已“呼”的被震了開去!
  另外四名白衣僧人在空中交互穿插而過,其中一人輕聲驚呼:“雙頭蛇|”龍尊吾微微一蹲身,乃錐齊出,淡淡的應道:“見者遭兇!”
  “呼”的一聲,一柄月牙鏟險些擦著龍尊吾的腰際過去,他牙根一咬,“雙頭蛇”約三式絕招之一:“千纏萬卷”驀地出手,黑色的身,奇快無比的猝然纏在那柄月牙鋼鏟之上,兩枝拳大的剌錐,卻宛如活的一樣條而揚首,那名白衣僧人用力一奔,其中一枝剌錐已準確至極的砸他的左肘肘彎!
  悶哼著,白衣僧人一口氣沒有提住,灑著血墜在地上,倘後面的另一個僧人厲吼一聲,奮鏟劈下以阻敵人追裡,龍尊吾冷冷一笑,“飛流九刀”裡的“網凝紅”一式暴然展出!
  於是
  刀刃的飛戮隱映於不規則的金色網芒裡,那白衣僧人驀地尖號一聲。似一根繃緊的琴弦找了一個高音驟斷,白衣僧打著轉子摔了出去,滿空的鮮血噴灑如雨!
  來援的白衣僧人亦在芒光條現裡被硬硬逼出,當他舞動著手上的月牙鏟拒架同時斬向自己的刀鋒時d它的友伴卻已不分先後的栽倒於地!
  空中的其他四名僧人。閃電般圍襲過去,中間一名輕聲一嘆:“慧名歸寂了。”
  這帶著嘆息的五個字音,顯得極其輕柔與平靜,並沒有包含著什麼生離死別的驚懼和悲愴,就像是感喟一株花草的凋零,一抹雲彩的消逝一般,如此淡漠,又是如此無動於衷。
  嘆喟還留著一個尾韻,四柄沉重的月牙鏟已組合成一片層層重重的寒芒刀山,毫無間隙a毫無空檔的包卷土來,有隱隱的風雷之鑿,空氣也在激盪呼號!
  龍尊吾原地翻身,手腕一抓,雙頭蛇纏住那柄月牙鏟,已有如怒龍出困般,挾著強猛的功力筆直射出,倘的右臂同時微彎條揮,阿眉刀“嗡”的一顫,一把金刀頓時幻映出一個組成輪形的十三道光芒,閃射伸縮著暴迎而去!
  是的,這是“飛流九刀”中的第二式“血染刃”!
  急烈的震耳撞響利時連成一片,四名白衣僧人飛身撤出,另一名別想撲上,已被龍尊吾抖射出去的卻柄月牙鏟逼得趕忙出手招架!
  緊咬著下唇,龍尊吾已將心橫起,他電擊般格掠向前,“戒流九刀”裡的第一式“飛千流”已暴展而出,千百條絢燦明亮的刀芒,參差不齊的在同一時間,像炸開了一朵光球般朝四周飛射掠舞,但是,這顯然並不單純是些光芒,光芒的後面,還隱鐵著一片魔鬼利會般的刃。
  還沒有來得及喘息的四名僧人目光一眩,已覺得滿天體為金流布滿,他們齊聲喝吼,四柄月牙鏟有如四條銀龍續盤卷而起,金光銀芒相映於夜空,倍覺煇耀奇迷,令人心神為之功搖!
  四柄月牙鏟舞卷起層層勁力之牆,似波湧浪翻不息,於陰暗中,月牙鏟的銀色身顫動似蛇。於是q刀身與鏟身互擊互撞。“叮噹”的霍響裡火花四濺,龍尊吾雙目中煞氣頓現,他在阿眉刀的強烈抖動中,上身驀地偏斜,阿眉刀在斜身之際揚衝而起,卻在刀首指天的剎那,猝然自左臂之下反穿而出,這出刀之-,又快又狠,迅捷得似一下子追戮上千百年以前流去的時光!
  “哇”的慘嚎條起,龍尊吾的阿眉刀,染著血在空中一閃a只這一閃,刀鋒已偏君擦過另一個白衣人的肚腹!
  方才,他那斜身反手出刀之式,正是“飛流九刀”中的第三式“倒奪魂”|此刻兩名白衣僧人形狀淒布的橫倒於地,龍尊吾的“倒奪魂”一式深探戮進了其中一個的胸膛,那被割開肚子的一個,只是驚愕之地而遭到隨這的陪斬者羅了!
  在這一剎那之間,“大鷲七羅漢”已有三個人喪命斷魂,剩下的,除了那一直挺立在道上未會動手的一人以外,亦只有三位了。
  雙頭蛇在龍尊吾的手上一提而起,他目光同時回瞥,嗯,朋三省與易欣兩人在“搏虎十三僧”的圍攻之下,卻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三個白衣僧人,忽然往三個不同的角度站住,揮出的月牙鏟,“呼”的一聲硬收而回,一一雙冷厲的眸子裡,除了極度的肅然與深沉的僵硬之外,再而找不出一丁點別的,他們在此時忽然停止,唔,只怕不是那麼簡單。
  龍尊吾手腕一挫,雙頭蛇的雙錐,在空中“嚕”的互撞了一下,如此俐落的一圈圈卷向他的手臂,藍汪汪的尖重掛在他的腕側,貿然一見,直與一條真的雙頭之蛇無異!
  冷然卓立,龍尊吾道:“勝負未分,各位大師便吞聲忍氣了麼?”
  他對面的白衣僧人平舉月牙鏟,臉孔上毫無表情的盯視著他,於是,龍尊吾的身後,一個他會經聽過的冷漠口音已傳了過來!
  “自是不會罷休,小施主,若僧尚未請教。”
  龍尊吾半側著身軀,阿眉刀的刀鋒的夜色中,閃過一抹寒森森的光芒,他鎮定的道:
  “如此,吾等不宜耽擱時間,大師,在下恭請入場!”
  那站立道路中的僧人沉重的將手中月牙鏟頓在地上,於是“咯”的一聲空洞響聲傳來,在這聲響聲裡a這僧人的長身軀,竟飄然而起,像是已經失去重量般冉冉自空氣中浮沉而來|龍尊吾眼角一閃,心頭已不由微微一震,不錯,還老僧此刻所龍展的,竟已是失傳多年的佛門正宗心法:“超然物外”!而且,這老僧,他那一雙原與常人無異的眸子,為什麼竟在這嘴息之間。已變為瑩瑩鬼火般的慘綠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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