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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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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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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訓嬌女 折玄鶴

  綠衣少女的目光投注在龍尊吾的臉上,仍然是那麼冷冷的,沒有一丁點除了憎嫌以外的表情,一條精巧的黑色小馬鞭在她手上玩弄著,她微側著頭,嘴角輕輕掀動,那模樣,驕傲而冷艷,彷彿什麼人全比她矮了一頭似的。
  龍尊吾淡淡的一揮衣袖,道:“方才我那兩位兄弟冒犯了姑娘,實在不該,旅途之上,姑娘便當增加一些情趣好了,現在,姑娘且請。”
  綠衣少女鼻子裡哼了一聲,漠然道:“你說得倒很輕鬆,姑娘我平白受到這種羞辱,就這麼幾句話便算了?末免也太簡單!”
  毫不慍怒的笑笑,龍尊吾平靜的道:“然則,姑娘你欲待如何?”
  綠衣少女雙手將小馬鞭扳彎,又突然鬆手,馬鞭“刷”的彈直,鞭稍子在不停的抖動著,她冷冰冰的道:“說來十分容易,那兩個粗漢每人由我鞭韃百下,躬腰自去,你麼……
  你也得自己掌嘴十次,以為管束不嚴之懲。”
  龍尊吾雙瞳微張,面孔生硬,一邊的朱大業與焦桐都宛如一下子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來,朱大業氣得一張胖臉全漲成了朱紅,他翻著小眼,手指對方,口沫橫飛的叫:
  “你……你你,你這膽上生毛的賤婢,你他媽是吃了狼心豹子膽啦?還是你自以為皇帝老兒做了你的姐夫?***也不看看自己是幹什麼的,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真是混帳之至!”
  綠衣少女不屑的看著朱大業,待朱大業叫完了,她始道:“與你這無學無德的粗人爭執,姑娘也自覺失了身份,如今你須鞭韃兩百下始能贖懲了!朱大業額上青筋暴起,兩眼發赤,他跳著腳大吼:“滾你個賤人的蛋,老子今天不活劈了你,老子便算是你養的!”
  “嗤”了一聲,綠衣少女冷然道:“如果我有了你這種不肖之後,也必將羞憤自絕!”
  朱大業聞言之下,幾乎一口氣蹩暈了過去,他手指著綠衣少女,嘴巴嗡合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輕輕地,龍尊吾拍了拍朱大業的肩頭,朝那綠衣少女陰沉的道:“姑娘,一個女孩子似你這樣利牙利嘴,我姓龍的還真是頭一遭遇上,你剛才所提的那些謬論,我不願再令你難堪,現在你可以立即去,免得再受羞辱。”
  綠衣少女的城府確是夠得上深沉了,她仍舊面無表情,臉上的肌肉毫不見牽動,冷硬得就像是一張塑的面具!
  “如此說來,你是不答允我的話了?”
  龍尊吾斷然道:“你應該知道結果如此。”
  忽然,綠衣少女竟奇異的展顏笑了,那笑,有如一朵清麗的蘭花迎著晨,那兩粒淺淺的酒渦就猶如蘭花瓣上滾動晶艷的露珠,美極了,艷極了,也惑人極了,在這抹微笑的魅力下,令人的神智也變得那麼朦朦朧朧的了。
  在微笑中,綠衣少女輕柔的道:“姓龍的朋友,你上來。”
  龍尊吾絲毫未為眼前這迷人的笑靨所動,他心如古井,紋漪不波,靈台方寸之間,清澄冷靜無比,但是,他明知對方有詭詐,卻仍然大步走向前去。
  綠衣少女的目光此刻嫵媚極了,似有縷縷無形的柔絲纏了過來,以有千萬聲嬌怯而深摯的呼喚在用心傾送,那麼盪人魂魄。
  於是,龍尊吾靠得更近了,只有三步。展浮在綠衣少女臉上的微笑驀地收斂,就宛如突然凍結了一樣,而就在這抹微笑凍結的一剎,她手中那條黑色的精巧小馬鞭己快如蛇信伸縮,“刷”的抽向龍尊吾的面頰!
  “呼”的暴旋半尺,龍尊吾側身向左,連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右臂倏翻猝揚,只見金芒溜溜,縱橫交織,卻又像極西的電閃,一亮又熄,彷彿他方才出手就已收式,只這瞬息,綠衣少女手上的黑皮小馬鞭已斷做七截,她的手上,只留著一段纏以紫色絲帶的鞭柄了!
  綠衣少女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面色蒼白,怔怔的瞪著手上緊握的鞭柄,地下,整齊的平擺著那條斷為七截的鞭身,好像這條馬鞭不是凌空被削,而是放在地下被小心切斷的一樣!
  不僅綠衣少女楞了,連傍邊的焦桐與朱大業也傻了眼,他們只知道龍尊吾的功力極強,卻不料竟高明到此等地步,方才,人家在這般近迫的距離反手出刀,更沒有加以目視,不說別的,光論這份準,這份快,就算武林中的一流刀手,也要差上三千里了。
  阿眉刀早已入了鞘,誰也沒有看清是什麼時候入的鞘,龍尊吾面對著綠衣少女,冷冷的道:“本該將你這只執鞭之手斬落以為薄懲,姑念你年幼無知,不識禮儀,暫且放你離去,記住『山外更有一重山』的話,收斂你可笑的狂妄,虛心學習謙懷,天下沒有可以獨尊的人!”
  綠衣少女機伶伶的一顫,抖手將殘留的鞭柄拋落,她仍然在竭力保持平靜與從容,但是,自她隱隱抽搐的唇角,自她波動的眸子裡,可以覺出她是在如何忍受這奚落與羞憤,語聲幽幽,她道:“記著你的每一句話,記著你每一個侮人的動作,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今天所受,要你們再加十成償還!”
  龍尊吾冷硬的一笑,道:“我龍尊吾等著,看看有誰能流我滿腔鮮血!”
  綠衣少女死死的盯了龍尊吾一會,彷彿她要在這短促的時刻裡永遼將龍尊吾的影像攝入腦海,終於,她那一雙彎彎的眉兒一揚,抖策馬奔去!
  騎影與蹄聲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而夜色迷蒙,寂靜沉幽得有如一泓清洌而寒冷的潭水,夜空中有星光數點,眨著孤伶含淚的眼,有淒冷的風吹揚著,是夜了,好一個淡淡清清的夜。
  搓揉手,朱大業踅了上來,有些囁嚅的道:“龍大哥……吭,真不好意思,我們倆一時犯了毛病,逗這個妞兒玩玩,料不到卻險些出了岔子……龍大哥,你可得包涵著啊……”
  龍尊吾和熙的笑了,他道:“朱兄不要如此言重,區區小事算不得什麼,江湖男兒大多磊落豪邁,稍為浪漫一點只是更坦率,直爽,這比起一些凡事盡蘊於胸的蛇鼠小人又不知高明了多少,二位釋懷吧。”
  朱大業窘呵呵一笑,老臉微微發熱的道:“龍大哥,在你面前出醜,可真有點叫我們下不得台,萬祈龍大哥不要在我們瓢把子面前提起,否則這一頓熊罵是挨定了。”
  龍尊吾一笑道:“當然。”
  焦桐殷勤的跑了上來,雙手捧上半只炸雞,奉承的道:“請吃點東西填填飢吧,龍大哥,方才可辛苦了你,喝!那刀法可真叫快,映得眼花紛亂的。”
  接過炸雞,。龍尊吾道:“我們一起吃吧,也不用找別的地方了,乾脆就在這裡將肚子填飽,滲著從風,觀著夜景,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朱大業早已拿起一大塊薰肉啃了起來,焦桐更不甘落後,右手烙餅,左手抓著另半只炸雞,狼吞虎,就好似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似的。
  嘴裡嚼著東西,朱大業又將一個大皮囊遞了過來,龍尊吾試著就囊口一吸,唔,竟是一囊醇厚香洌的美酒。
  朱大業期待的望著龍尊吾,笑道:“味道如何?這酒是自n酸的,名字叫『砸舌』。”
  龍尊吾又連接喝了兩大口,贊許道:“好極了,香醇皆備,入口芬芳,且無辛辣之味,勁道足,喝得令人心曠神怡,嘖……”
  他果然砸砸舌頭,朱大業頗有榮焉的接過皮囊,就著囊口也狠命灌了起來,焦桐亦急著搶過去喝,一大皮囊的酒,沒有輪上幾次,已是空空如也了。
  朱大業微醺的抹抹嘴巴,藉著酒興,他道:“龍大哥,先前你那手刀法我們哥倆都己見識了,在刀法上,我朱大業自來不大服氣別人,剛才這一見,才知道我這兩手三腳貓的把式實在差得太遠,在刀法上,我有幾樁疑問請教龍大哥一下,尚請龍大哥不吝指正。”
  龍尊吾謙的道:“我也不算入流,指正不敢當,朱兄,我們大家琢磨一番當然極好。
  ”朱大業將手上剩下的一大塊薰肉一下子全塞進口中,他臉紅脖子粗的咀嚼了好一陣才了下去,搓搓手,他嗨嗨笑著道:“武學之中,以劍為正宗上品,劍能以意使,以氣使,以力使,不知刀這玩意能不能也用意或氣去用?”
  龍尊吾頷首道:“可以。劍為兵刃之祖,刀卻為兵器之聖,但這只是說刀劍的普遍性與一般使用方法而已;並非指用刀劍的人也必是絕對的強者,而各種兵刃俱各有其特性,武功到達超凡入聖,登峰造極之境時,吹氣可以傷人,出聲能以殘敵,在意念之間即可完成動作,到了那個地步,除了他慣用的,有特異習性的兵刃,其他各種武器到了這種人手裡,功效差不多都一樣了,各般兵器有各般兵器的用途,劍伶俐,刀猛辣,戟雄偉,鉤詭奇,但是,最終目地卻都是殺人,習武之人在學藝之初固須慎選兵器,勤修武功,不過,最重要的,卻在於心性與品德的磨礪,殺人的事實無異,但其根末原因卻迥異,換句話說,便是在出手殘命之前,有明確的善惡之分。”
  頓了頓,龍尊吾又道:“我把話扯遠了,朱兄,我們使刀之人,也有我們的入化之境,這入化之境與其他兵器包括劍術等的最高境界是大同小異的,但要練到此等火候卻十分艱辛,而且並非人人皆可達到這極端,因為除了靠自己苦練之外,還多少須要幾分靈性,也就是天份。”
  朱大業用心的聆聽著,他點點頭,道:“那麼,龍大哥的刀法是已達到以『意』運用的地步了?”
  龍尊吾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還在盡力朝這方面學習,如今我運刀之技,實在說,還不夠列入上流,該回爐的地方多著呢!”
  呵呵一笑,朱大業抬頭道:“龍大哥太謙了,如若你那刀法尚不能列入頂尖之流,我們這兩把刷子便坑啦,呵呵呵……”
  龍尊吾藉著將一只雞腿塞進嘴裡的動作避開了回答,朱大業喝了兩口酒之下膽子也變大了,他一拍手,彎腰在地下撿起一塊鵝卵大小的石頭來,在手上掂了掂,尖著嗓子道:“龍大哥,請你坦坦實實告訴我這兩手玩意兒的功力到了什麼地步,我,這就現醜啦。”
  說著,朱大業抖手將石塊拋起老高,就在石塊急速往下墜落的時候,他一個上步,身軀倏轉,轉身之際背後的一柄“雙環刀”已拔在手中,寒光突閃,在一片“呼”“呼”的勁風中帶著“嗆郎郎”的環震之聲抖的如三個圓弧,而那塊自空墜落的石頭已被準確無比的削為三段!
  收刀旋身,朱大業面不紅氣不喘的道:“龍大哥見笑了,且請賜予評斷。”
  “哈”的笑了一聲,焦桐道:“朱兄,你這正合了一句俗話: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又合了一句俗話,叫魯班門前賣大斧,真他奶奶貽笑大方了。朱大業”呸”了一聲,道:“老子又不是耍給你看的,要你放他娘什麼狗臭屁?你那幾下子抓屎的把式也不比我姓朱的強到那裡去,方才就算明攏著了,連那個妞兒的衣角也沾不上一下,連我都替你害臊,你卻還有臉在這裡放他娘這等輕巧屁。”
  雙眼一瞪,焦桐哇哇怪叫道:“我是一片好心,告訴你不要灌下兩口馬尿就迷了心,在人家高手面前顯眼,你這冷剝皮潑賴卻還嚇得著我呀?***瘋狗過街亂咬人嘛……”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二位也別爭了,好在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便直說了,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思,是否準對也不一定。”
  朱大業急切的道:“沒有關係,龍大哥,你且請直斷。”
  沉吟了一下,龍尊吾道:“朱兄的刀法十分奇妙,而且更帶一股成形的凌厲之氣,路數剛猛狠練,是一套好刀法,美中不足的乃是朱兄運氣勻力的火候尚不夠純青之境,以至有些巧妙之處尚未能發揮盡致,朱兄,方才你出手之下,刀芒映幻三圈,如若你一口氣力貫手肩,勁道布於指節,則定可多舞一圈或兩圈,那麼,這塊石頭將能切成五段及六段了,是麼?
  ”朱大業一拍大腿,連連點頭,滿面欽服之色道:“有理有理,正是這樣,龍大哥,你可真叫行,龍大哥,你千萬多留在這裡,閒時我朱大業可以討教幾招不傳之秘……”
  龍尊吾安詳的道:“事乃人為,武學更是脈結相連的東西,又有什麼不傳之處呢?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功夫可得深下才行。”
  朱大業忙道:“當然,吭,當然……”
  懶懶的伸了個腰,龍尊吾將手上的雞骨丟了,朱大業急急奉過來一張綢巾給龍尊吾擦手,謝了一聲接過,龍尊吾道:“冬夜寒,二位可覺得冷?”
  焦桐與朱大業齊齊搖頭道:“不冷不冷,這種情景也蠻有意恩……”
  悠悠的不知來自何處,一縷哀怨環繞有如遊絲般的簫聲接在他們兩人的語尾之後恍恍惚惚的飄來,這縷簫聲來得如此飄渺,如此高遠,又如此自然,似是與空氣夜風融為一,當他們覺得,已經響起很久了。
  龍尊吾心頭一跳,他靜靜的道:“聽!”
  朱大業與焦桐連忙住口聆聽,朱大業低聲道:“是簫音。”
  瞪著眼朝四處探視,焦桐疑惑的道:“是什麼時候有這簫音的?怎麼一點也不覺得?”
  神色有些凝重,龍尊吾深沉的道:“這吹簫之人好深的修為,簫聲圓潤而惻,悠遠卻清亮,難得的是那般自然與明澈,像是深山流水,絕松濤,清雅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之氣。”
  朱大業目注周遭的黑暗,道:“龍大哥,這吹簫的朋友會不會有什麼邪門?我是說,衝著我們來的!”
  龍尊吾緩緩的道:“極有可能。”
  忽然一笑,他又道:“簫聲不是移近了麼!正朝我們這邊移來。”。
  朱大業與焦桐細細一聽,可不是,那縷縷的絲竹之音,在無形中更清晰,更明澈了宛如就在耳邊,就在左近……有些低促,龍尊吾道:“朱兄,你與焦兄二人立即隱藏起來,以為我之策應,對方來意不明,我等又有要務在身,勢不能稍陷窘境,二位快請。”
  朱大業猶豫的道:“但是,龍大哥,你孤身一人……”
  龍尊吾忙道:“放心,至少我還可以自保。”
  朱大業與焦桐也明白當前的情勢及己身所負責的重大,他們沒有再爭論,雙雙躬身急退,隱藏到路邊的窪地裡去。
  簫聲越來越近了,但卻一直是那麼幽幽的,一直是那麼淒淒切切的,沒有一丁點殺伐之氣,也沒有一丁點激亢的韻律,平和極了,柔媚極了,就像是一個明艷美麗的少女在春夜裡向人輕訴著心頭衷曲,星眸迷漾,臉兒漾酡,似在一個泓漫著薄霧的夢幻裡,帶著幾絲兒哀怨,還有幾絲兒如真如假的空茫……深深吸了一口氣,龍尊吾將思維與心緒蘊含入極度的冷靜中,他半閉著眼,澄心靜慮,抱元守一,不讓一絲雜念灌人腦海,於是,他覺得靈智空明,纖塵不染,像退立在煩囂的大千世界之外了。
  又是那麼悠然而平淡地,簫聲像一根繩,拋升入空的輕絲,留著一段無形的餘韻,回盪著消失了,消失得好平靜,它響著的時候與明月清風相應合,它寂靜下來,卻也像仍舊繞於人耳,娛繞於人心……假如換了別人,便一定聽不出這聲細碎得有如樹葉落地的輕響,那只是毫無出奇的“悉嗦”一聲,但龍尊吾卻聽到了,他慢吞吞的迴轉身來,在那赤紅色的山壁之下,赫然挺立著一個五旬左右,面色淡清的儒雅文士,那文士一身灰衣長衫,正隨著夜風飄拂飛舞,形韻灑逸超脫,幾有乘風而去的模樣。
  龍尊吾照面之間,已經發覺那文士手中握著的一只斑竹古簫,簫身長約兩尺,通體泛著隱隱光華,頂端還以白色絲帶縛連著一塊晶瑩透剔的心形翡翠,那心形翡翠正垂懸向下,在微微的揚幌著。
  輕輕一抬步,中年文士好像飄浮在空氣裡一樣冉冉掠來,看去似是不快,但眨眼之間已到了面前。
  這一手輕身術的顯露,雖然多少含有幾分賣弄意味,可是卻也實在人,龍尊吾知道,此種名叫“踏雲步”的輕功,不是“任”“督”二脈貫通之人絕然無法練成,只憑這一端,對方的藝業修為已是可見一班了。
  依舊沒有任何表示,龍尊吾淡漠的注現著來人,兩手已微微提起,斜飛的雙眉也在無意間揚起。
  中年文士儒雅的一笑,清晰的道:“藍湖海銀城野人牟遲德幸見少兄,於此荒崖惡沼之處,越覺有緣,少兄請了。”
  龍尊吾淡然拱手道:“豈敢,在下龍尊吾能在今夜會晤高人,並聆洞簫之聲,寵悅之情,更感惶恐,先生請了。”
  中年文士似對龍尊吾稱他為先生而感到十分有趣,淡青的面龐又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他道:“少兄深夜獨立荒野,可是有甚不可告人之秘麼?”
  他這和善的笑容與口中單刀直入的隼厲話十分不襯,但他卻仍然笑著,一如他是在和一位朋友殷殷寒喧。
  龍尊吾也微笑著,緩緩地道:“先生既知在下獨立荒野乃是因為不可告人之秘,先生若再盤詰,豈非是明知而故問了麼?”
  中年文士笑著道:“少兄,你的口舌頗利。”
  龍尊吾一哂道:“先生,你的詞鋒亦尖。”
  輕輕擺弄了一下手上的斑竹簫,中年文士和熙的道:“約在頓飯時刻之間,少兄,你可在此折辱了一位姑娘?”
  心頭微微一跳,龍尊吾忖道:“喝,走上正題了,那妮子找幫手卻是找得好快!”
  想著,他淡淡的道:“先生說差了,那並非折辱,僅是教訓而已。”
  “教訓?”中年文士第一次神色沉下,但卻又迅速堆上笑顏:“少兄口氣好狂,你可知道你所教訓的那位姑娘是誰麼?嗯?”
  龍尊吾老實的搖搖頭,道:“不曉得。”
  搖動了一下手上的洞簫,那塊心形翡翠也跟著輕輕幌動,中年文士仰首向天,沉緩的道:“那是藍湖海的一顆明珠,銀城的花。”
  龍奪吾冷冷的道:“也只是你們那藍湖海的人自己認為而己。”
  叫矣遲德的中年文士並不發怒,他笑吟吟的道:“不論少兄你如何評斷,這卻都不是問題的結!”
  龍尊吾沉靜的道:“那麼,先生以為問題的結何在?”
  牟遲德又笑了,他道:“很簡單,只是要少兄補償回那位少女!哦,我們銀城主大小姐的聲望而已,只是補償一點點。”
  龍尊吾知道情況就要變了,他冷靜的道:“先生之意,該要如何補償呢?”
  牟遲德文雅的一笑,道:“說出來算不得一回事,只要少兄將你的項上腦袋割下來交於我帶將回去便結了,只是,恐怕少兄不肯呢?”
  談到生命的取捨,那牟遲德就宛如在述說一件小小不言的兒戲之事一樣,口氣是那麼輕鬆自然,絲毫不帶一丁點嚴慎的味道,就好像對方的一條命僅是一株花,一根草,一只螞蟻……龍尊吾笑了笑,緩緩將面具取出戴上,牟遲德一見那付金幌幌的面具不由微微怔了怔,道:“少兄這是何意?”
  龍尊吾淡淡的道:“意思極為明顯,先生,不才在下等著你來取首級了。”
  牟遲德一拂衣袖,笑道:“少兄莫不成還要等著我親自動手?”
  吃吃一笑,龍尊吾道:“並非我難以割捨,只是不忍自己向自己下那毒手罷了。”
  牟遲德忽然收起他那有著特殊的笑容,語聲也變得冷厲起來。
  “龍尊吾,我乃藍湖海銀城『玄鶴』牟遲德。”
  龍尊吾平靜的道:“孤立世外太久,難怪你這只玄鶴的眼光也短視了。”
  玄鶴牟遲德微微側身,好像要說什麼,卻在側身的一剎已到了龍尊吾眼前,左手拇指平伸,四指蜷曲,快得難以言喻的倏縮倏伸,一個時間,一個動作,已戮向龍尊吾上盤十二大穴!
  雙腳交互錯移,龍尊吾閃幻不定的在眨眼間躲了過去,敵人的左臂尚未收回,他的阿眉刀己“削”聲尖嘯,在一片金芒暴現中砍向對方左脅!
  猝退又進,“嗚”的一聲盪心怪向傳來,斑竹簫已連顫連點的罩到龍尊吾胸前,頂端的心形翡翠,已準確無比的飛砸到龍尊吾下頜!
  這叫牟遲德的中年文士,不僅應變迅速,反擊及時,其功力之精湛,招式之詭異,只伸手之下,龍尊吾已經知道遭遇了勁敵!
  阿眉刀倏起急掠,映出金芒千溜,蓬散四射,布成了一面傘形的金網,而對方卻不待有所結果,又已抽身退後。
  “先生好學問!”
  龍尊吾口中叫著,阿眉刀縱飛如狂暴倒懸,在一片片光彩,一股股流芒,一波波金彩的滲合下迅捷無匹的快攻而上,抖手之間,便是三十三刀!
  牟遲德顯然也有些吃驚了,他那一雙燜亮的眸子射著寒光,一只斑竹洞簫起如幼龍凌霄,落似短虹地,戮如毒蛇竄舞,點若星飛砂走,千變萬化,令人莫測端倪!
  極快的,只在貶眼間,雙方已電光石火般互相較鬥了九招十七式,兩邊的動作俱是快速無比,稍沾即出,每在攻拒前速,換招攻式,每在猝分後欲斷還結,令人目眩神迷,拍案叫絕!
  “削”“削”的金刃破空之聲與“嗚”“嗚”的洞簫銳響混成一片,而人影起落似電,進退奇幻,宛如一卷纏得緊緊的絲,分不開,離不開,那麼離分難舍,又那麼千頭萬緒!
  很快的,又是二十招了。
  牟遲德的玄灰長衫蓬漲飛揚,起落有如鶴翔九天,旋閃如經空之鴻,但是,牟遲德自己明白,他的鬢角鼻窪,己經微微見汗了。
  阿眉刀彷彿在一剎那幻成了千百柄,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砍斬緊截,一面阻擊著對方的攻勢,一面像吸血的鬼影一樣倏翻倏抹追蹤著對方的身影。
  龍尊吾沒有覺得疲乏,他的潛力雄深而綿長,現在,他深深的體悟出在大成宮之際,他的兩位恩師為什麼要那麼苛嚴的要求他,為什麼要那麼不厭其煩的磨勵他了,是的,平時多流了汗,在搏命之際便可少流而啊……一個大側身,反手十八刀,左掌抖翻閃電般斬出,龍尊吾在對方迅速後掠之下淡淡的道:“先生,你是要分生死?”
  牟遲德的洞簫波波湧來,小形翡翠旋舞跳動有如一點來自虛渺,不可捉摸的幽靈之眸,他沉沉的道:“少兄,你以為我在與你玩笑麼?”
  阿眉刀一抖倏顫抖,“叮”“叮”“叮”一連三次將對方的飛來的心形翡翠點了出去,那份準確,那份美快,簡直就不用提了,龍尊吾低沉的道:“先生,你將生命看得太淡。”
  牟遲德右肩奇異的一圈反出,閃電般的十七簫中,他緩緩的道:“銀城傳統,即是如此。”
  龍尊吾驀退五步,冷然道:“那麼,龍尊吾便成全於你!”
  “你”字出口,一招“九泉水”猝然疾展,九溜金芒有如烈陽的豪光突然暴射,一圈一繞之下另一招“凝紅”亦緊接施出!
  在漫天的光彩交織回卷中,牟遲德的斑竹簫突起的狂夙驟雨,成點、成線、成條、成片的倏迎而上,心形翡翠幻為千星萬縷映出一圈美麗而奇目的景像反扣敵人的攻勢!
  於是 快速得只有人們眨眼間的千分之一時間裡,兩條人影驟合驟分,龍尊吾的赤發蓬抖如派,玄鶴牟遲德搶了六步,他的左臂,正有大量殷紅的鮮血骨突突湧冒!
  阿眉刀在手腕上一轉,龍尊吾毫不留情的緊逼上去,口中冷酷的道:“先生,以殺止殺,乃是善行!”
  牟遲德的淡青色面孔突然泛起一片湛明得出奇的異彩,他不顧左臂湧流的鮮血,斑竹簫筆直指向逼來的龍尊吾,而當簫孔剛剛始指之際,一蓬青芒j激噴而出!
  青芒布成了一個尺許方圓的光弧,來勢強勁而急速,待到龍尊吾察覺,幾乎已經罩到他的頭面!
  阿眉刀在這生死一發的關頭猛然“嗡”的長鳴,刀身然顫舞,只見成千上萬個金線翻撞浮沉,眩目的金光映得四野一片爍亮,像漫天燃起了怒火,像宇宙的豪光緊集在此一焦點,而風嘯如泣,空氣排盪如浪……龍尊吾“飛流九刀”法中最為歹毒的一招“金輪渺”已然展出!
  射來的青芒有如一群飛蟲驟而遇見了一場猝起的風暴,簡直連一丁點聲息也沒有發出便立即散落失蹤,顯得那般軟弱,又是那般渺小!
  滿空縱掠的金蛇突地收斂,龍尊吾冷冷卓立,阿眉刀倒提手上,平淡的注視著已經半僕於地的敵人。
  牟遲德用左臂肘撐著地面,以使他的身軀不至完全躺下,他那襲玄灰色的長衫裂開了十幾條長短不一的縫口,而鮮血便自縫口中汨汨淌出,將入地下泥土染成猩赤一片。
  古拙清逸的五官仍舊是那付超脫又安詳的意味,斑竹簫還是握在他的手中,他一雙眸子冷沉的還注著龍尊吾,就這樣,兩人互相凝視了好一會,終於,牟遲德開口了,語聲卻是沙亞的:“龍少兄,觀你尚未逾而立之年,你的武學卻已精進如斯,實令人大出預料,我估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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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孤道險 搏命毒

  在此情此景,此等形勢之下,牟遲德出口之言不是謾罵,不是囂叫,不是求饒,竟然這般文質彬彬誇讚起龍尊吾的武功,這一點,倒是頗出龍尊吾的意料。
  戴看金色面具的臉朝向牟遲德,龍尊吾平靜的道:“先生過譽了,不過,如若先生早能明白此點,你我之間也說不定可以免掉這場吧戈。”
  輕輕嗆咳了一聲,牟遲德道:“不然,便是我明知非你之敵,亦將以命一併。”
  龍尊吾訝然道:“卻是為何?你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
  牟遲德淡淡的道:“當然有深仇大恨,你折辱了銀城城主的掌珠,即是等於污衊了所有藍湖海的人,我負有保護小姐之責,自是不能與你甘休。”
  阿眉刀微微一幌,龍尊吾語聲冷硬了:“說得有埋,但你們得也知道你們那位城主千金是何如刁蠻狂妄,如何不講道理吧?在藍湖海,雖然我不曉得那是何處,你們的千金小姐可以擺擺威風,換到此處,她都應該學習謹恭,她自已不學,你們不敢勸諫,那麼,我便只有自告奮勇的略施教訓了。”
  牟遲德孱弱的一笑道:“但是,你非藍湖海的對手你的份量也不足!”
  龍尊吾披肩的紅發輕輕飄拂著,他冷沉的道:“你可能說得對,不過,我已經做了,便算非藍湖海的對手,我也只有硬撐下去。低頭望蒼手上的斑竹蕭,而斑爛的蕭身正閃泛看隱隱流動的光華,牟遲德唇角難以察覺的抽搐了一下,他彷彿有了什麼決定,又將目光沉沉的投注到龍尊吾的身上。龍尊吾道:“先生,我們這出鬧劇,我想,現在收場正是時候,是麼?”
  牟遲德啞的一笑,握蕭的手腕驀而一抖,於是,縛垂在肅端的那枚心形翡翠,已在一彈之下準確無無比的閃射向龍尊吾的額心,來勢之快,簡直令人難以思議,有如一顆橫空的心形殞星,方才發覺已經到了眼前!
  沒有任何猶豫,本能的反應,促使龍尊吾然側轉,在側轉的剎那,他反戴在手指上的“普渡”指環已一旋猝飛,紅芒驟映,“叮”的一聲輕響,那一點綠瑩瑩的光彩已然碎成粉靡飄散四周!
  紅芒在空中繼續飛掠,龍尊吾急撲而去,凌空一翻又已折回,那枚射出的“普渡”指環,卻在此瞬息重又套回指上!
  金色的面具映看森冷的光輝,龍尊吾狠狠的盯視看地下一動不動的牟遲德,陰沉的道:
  “我原該活劈了你!”
  牟遲德啞然的笑道:“既是落敗,便也不做生還之想了。”
  踏前一步,龍尊吾道:“你的修養功夫十分到家,對敵手段也與眾不同,沉靜中又分套施為,也罷,此刻放你回去,告訴你藍湖海的每一個人,就說我龍尊吾恭候領教,人生實在平淡,先生,你也明白,『除我之外無大災』!”
  牟遲德淡青的面龐起了一絲痙攣,他道:“是的,除我之外無大災少兄,你要永記此言,到了那等關頭,希望你能以勇氣抗起這句話!龍尊吾冷冷的道:“自然,無論何時何地,我都等著。”
  牟遲德反手用簫貯地,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歪歪斜斜的往前走去,他剛剛走了幾步,黑沉沉的臉道那邊,已隱隱傳來一陣擂鼓似的馬蹄聲!
  似是有些驚疑,牟遲德站住腳步,默默側身聆聽,片刻後,他又轉身對著龍尊吾一笑道:“沒有什麼奇怪,只是另一場殺戈的開始而已。”
  嘴唇蠕動了一下,牟遲德有些怔愕的道:“你是說,這些人也是你的仇家?”
  龍尊吾語聲沒有絲毫平仄的道:“我想,他們是。”
  牟遲德喃喃的道:“來騎眾多,只怕在數百以上。”
  笑了一聲,龍尊吾道:因此,先生,你應該高興才對。”
  牟遲德古怪的盯看龍尊吾,緩緩的道:“少兒,你想差了,如若我是你,我便不在這裡獨立相拒。”
  龍尊吾半靜的道:“左有絕崖,右為惡沼,此虛正是一個險地,先生,你且避開,容我以已之力搏殺那些匹夫!”
  不知是夜寒如水,仰是龍尊吾的話中豪氣壯烈,牟遲德竟然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他搖搖頭,道:“少兄,勢不利兮!”
  一揮手,龍尊吾朝黑暗中低呼:“朱兄,焦兄,二位切莫現身,來人若是對頭,請二位即刻退回報信,請尊友預作防犯,在下於此暫擋一陣,二位聽清楚了便請以口哨回應。”
  稍停了一會,似是極不情願的響起了一聲低促的忽哨,龍尊吾笑了笑,提高了聲音道:
  “謝了。”
  前面的牟遲德避入壁下,鎮定的道:“少兄,來人已至。”
  龍尊吾卓立路中,阿眉刀倒提在手,自山崖險道的那邊,已有一行火龍似的點點亮光蜿蜒而來,為數約在五百以上!
  極為迅速的,來騎在頃刻間已經移近,為首兩騎並馳,一色的黑衣黑巾,胸前並繡交叉雙斧,兩名騎士都生得雄偉高大,面如鍋底,與那身黑衣一襯,便越發黑成一片了。
  在急奔下,他們亦已赫然發現了,獨立路中的龍尊吾,龍尊吾穿著月銀色的長衫,金色面具映著火把的青紅光輝,泛閃蒼極度冷漠而又生硬的燦燦光芒,赤發飄舞,金刀閃爍,貿然一見,便有如一個來自阿修羅域的魔神擋於道,又是猝猛,又是威武!
  兩名黑衣大漢口中長曠出聲,雙雙高舉右臂作勢,坐下馬匹也因他們的用力勒帶而狂嘶著人立而起。
  於是
  兩人之後拉得長長的馬隊立即響成了一片凌亂叱喝呼喊之聲,錢器的撞擊聲,馬匹的嘶叫聲,噴鼻聲,這些聲音組合起來,便顯得那般嘈雜與喧囂。
  龍尊吾直挺挺的站著,面具後的目光冷厲的怕人,他大馬金刀的攔在道絡中央,正對著喧燥嘩騰的大撥敵人,但是,他那股子狂悍與兇猛的傲烈之氣,卻在無形中畢露無遺了!”
  當先約兩名黑衣大漢緊張的互瞧了一眼,右邊那個哼了一聲,扯著粗啞的嗓門叫道:
  “橫有徑直有路,遇水搭船過澗上,朋友你陽關大道不走,站在路中間,莫不成與我赤玉莊有什麼過不去麼?”
  龍尊吾冷酷的道:“你二人報名!”
  黑大漢微怔之下勃然大怒,他吼道:“你是那裡來的雞零狗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口氣卻大得如個夜壺口,我兄弟名號也是你這等問法的?”
  龍尊吾鎮定的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
  黑衣大漢冷哼一聲,道:“你是來者不善了?”
  阿眉刀在龍尊吾手上翻了個轉,他淡漠的道:“說得是,善者當不會來。”
  雙方的火藥氣息越來越重,情勢發展下去,眼看就要動上手了,這時,後面的馬隊紛紛嘶叫著避向山壁,三乘飛騎已超越土來。
  那三騎為首者,是個六旬上下,鳳目垂眉的肅穆老人,後邊跟著一個頭如芭鬥,嫩唇匏齒的粗壯大漢,再後面,則是一位星目紅唇,神態澈酒的年青書生,三騎甫始奔來,黑大漢的另一個同伴已低呼道:“老方,常大爺來了。”
  稱做老方的那黑大漢帶馬往側旁讓去,還高聲道:“常大爺。”
  鳳目老人雙腿微挾,他坐下的那匹雜花駿馬已伶巧的停了下來,老人的一雙眸子精光隱射,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此刻,他傲慢的掃了路前的龍尊吾一眼,狂暴的道:“方蛟,為什麼停下?”
  喚做方蛟的黑大漢忙道:“常大爺,就是那戴有面具的小子攔在路中,不讓馬隊通過,小的們正在”他話還沒有說完,鷹目老人已呸的一聲,怒道:“誰敢阻我馬隊?你還和他拖延什麼?你就不懂衝殺過去麼?這些區區小事尚要老夫我煩神教你?”
  方蛟惶恐的答應一聲,抖就待衝殺過來,但是,後邊的年青書生卻一拂衣袖,低聲道:
  “方兄且慢”方般猛然收勢,回首望著那年青書生,神色之間顯得極為恭謹的道:“席爺有何吩咐?”
  年青書生催馬上來,湊在鳳目老人耳邊低促的說了幾句話,鷹目老人頓時面色一變,狠狠的盯向龍尊吾。
  緩緩的,鳳目老人道:“在大明縣城連傷我赤玉莊好手的神秘客,又殘殺了雙雙人狼的兇惡之徒就是你了?”
  龍尊吾平靜的道:“正是。”
  鳳目老人霹靂似的大喝一聲,憤怒的道:“大膽狂徒,這正是你自投羅網,早尋死路,老夫今夜便活剝了你,祭我夥友!”
  龍尊吾淡淡的道。:“你我目的全皆相同,而如今,正是時候!”
  鷹目老人哦旺一聲,暴烈的道:“好個利口小子,就憑你這斤兩也敢在我”千手陰陽”
  常淳面前賣乖使狂?小子,你差遠了!”
  龍尊吾生硬的道:“常淳?你最好將你那千手來試!”
  驀地一聲怪叫,喚方蚊的那名黑大漢帶馬怒衝而上,在馬上旋身翻臂,一柄雪亮的朴刀已摟頭蓋臉的削向龍尊吾天靈!
  猛一低身,龍尊吾眼皮子也不見眨,他雙手握刀一絞直戳,只見金芒猝閃,方蛟已狂號一聲,刀飛人落,胸前現出了一個可怕的血窟窿!
  只是一招,僅僅只是一招,赤玉莊的這名大頭目已橫命斷,“千手陰陽”常淳大吼一馨,雙臂一揮,兩團宛若成形的罡烈勁風已“呼”“呼”撞到!
  風聲甫起,龍尊吾已聽出這是一種極為強猛的內家勁力,他不閃不退,阿眉刀斜伸,左掌一抖倏推而上。
  於是
  地下的泥上“唰”的被括起了一大片,一股鋒利如刃的氣流挾著旋盪的無形威力激射過去,“嘩”的一聲震響,龍尊吾身形一幌退了半步,馬上的常淳卻大大的搖擺了一下,同時,他的雙掌手腕也有如被刃鋒擦過一般起了兩條朱紅的血痕!
  “千手陰陽”常淳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一身武功之絕且不去說,便是見識閱歷也異常豐富,只這一下,他已頓時心中雲亮,雙手一拋,兩撇長眉倏然倒豎而起!
  “『刀子掌!』狂徒,原來你是大成官那兩個老鬼的門生!”
  龍尊吾沉沉一笑,道:“見了阿眉刀你便該知道,如今才說,晚了。”
  常淳面孔立刻沉了下來,他一側臉,陰惻惻的道:“義士敬以道,宵赤懲以刑,二位老弟,還小子乃是個如假包換的宵小之流,我們自不能以江湖道義來敬他”披發大漢匏齒一滋,狂烈的道:“那麼就要懲以刑了!”
  那唇紅齒白的俊美書生微微一笑,手掌一探已握著一雙兒臂粗細的大毫筆,他用手指一試那尖銳雪亮的赤鋼筆帽,笑吟吟的道:“『九如派』掌門師弟『血筆點命』席若玉領殺。”
  龍尊吾阿眉刀依舊斜舉,他聞言之下並未回答,那叫席若玉的年青書生已就著坐姿騰空而起,在空中“霍”然舒身,大輪轉,抖手三十九筆幻為滿天光流點急瀉而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句話是一點也不假的,席若玉出手之下,不僅招式詭異難測,其氣魄,其火候,其位置,皆是如此雄渾與準確,方才施展,已不愧是大手筆的氣度了!
  龍尊吾依然毫不相讓,阿眉刀猝然翻飛縱橫,金芒呼轉掠舞,條條光影交織成一面層層重重的羅網,而在這面反弧形的羅網中,又有千百刃流一起向四過暴射,照面之間,一連串急急的“叮噹”之聲已響成一片,“血筆點命”席若玉撲來的身形“呼”的再度騰起!
  大笑如雷,另一條粗大的影子在席若玉騰空的一剎電似的乘隙而來,一十九掌宛如一掌猛然罩下,而掌風在呼嘯撞擊,掌影在幌閃飛旋,來人的“鐵如意”又快不可言的兜頭砸下!
  龍尊吾沉權如山,手掌輝摔之下阿眉刀掠閃刺截,掌影與勁氣在眩目的金色刀光翻飛裡消覺於無形,同一時間,阿眉刀突然一抖橫架,“當”的一聲火花口濺中,鐵如意又被硬生生的盪開!
  “血筆點命”席若玉再次撲來,手上銅筆幻起千百條赤芒,閃搖不定的罩向敵人全身三十六處重穴,而黑衫又飄,“千手陰陽”常淳也有如飛鴻驚天,那麼疾速的直瀉而至!
  壓力在瞬息間變得沉重無比,龍尊吾知道今夜算是又遇上強悍的對手了,自從與那些怪和尚及鐵矛幫的“九鴻一尊”夏忌生等較鬥過以後,今夜,還是第一次遭到這等強敵!
  於是,形勢已不容他再作猶豫,一招“網凝紅”猛的推展,而“飛千流”“血染刃”
  “側奪魄”三式並為一招倏施向左,“塵歸土”“星落寂”“七欲減”“九泉水”融合著齊出向右,八式驚鬼泣神的刀招交織成漫天蓋地的金光刀流,無盡無絕的縱橫飛旋,有如烈陽的毫光萬道逼射,又像天河的群星崩落,彷彿長江的水流咆哮,宛如東海的浪濤號哭,空氣互相凝盪排擠,發出驚心動魄的狂嘯,四周的每一處空間,每一分隙縫,都完全被刀刃的光彩布滿,都完全被耀眼的光芒充斥,而在此時,龍尊吾“飛流九刀法”中的最後一式“金輪渺”也在他猝然仰身下施展而出!
  銅筆的千星萬流,鐵如意的雄渾勁勢,雙掌的奇幻掠舞,都系成了一個焦點,合起來擊向龍尊吾,龍尊吾的“飛流九刀”也在同一個時間毫不畏細的倏迎上來。
  在漫天的絢燦光華映輝下,在勁力的割裂下,四條人影那麼快的合攏,又那麼快的分開,就像驀然炸碎了的一堆石頭!
  “千手陰陽”常淳身上帶了七道刀口,熱血染浸衣衫,他奮力伸腳急撐,才沒有將身子撞將上去,“血筆點命”席若玉的寶藍色儒衣自襟至擺全然裂開,脅下血跡殷然,他蹌踉著一個旋轉強行站定,手中銅筆挽了一朵筆花轉了過來。
  披發大漢似斷翅之鷹般摔向混沼,就在千鈞一髮中,他猛然開聲吐氣,臂舞腿蹬的倒飛上來,只差三寸便又摔了回去,一張醜惡的面孔,已然泛成灰白之色!
  龍尊吾孤伶伶的靠在山壁上,阿眉刀斜斜柱地,他左胸正有一滴滴的鮮血往下滴落,喘息聲亦清晰可闡,因為戴著面具,所以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那襲月銀色的外衣,卻已皺污不堪。
  大大的吸了口氣,“千手陰陽”常淳蹌踉走前五步,他乾笑了兩聲,指著龍尊吾道:
  “小子,你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大成宮出來的角色並非可以獨霸江湖,你栽定了!”
  龍尊吾的語聲依舊是那樣平靜,雖然有點夫勻:“常淳,你傷痛正劇,刀血未乾,如此誇口,也不嫩太可笑?”
  常淳下垂的雙肩無風自動,他的面色有些發灰:“成敗才論英推!今夜先斬你這利口狂徒,取你首級再上蜀山湖找那兩個老鬼算帳!”
  龍尊吾隱在面具後的眸子倏然射出兩道冷酷得沒有一丁點熱度的寒光,他目注對方,緩緩的道:“常淳,便是因為你一連兩次出言污衊我約兩位恩師,今夜你就須付出最大的代價!”
  “千手陰陽”常淳冷冷笑道:“小子,你若能以活命,。老夫這代價自將予你!”
  斜刺裡,不知在什麼時侯一條黑影猝掠而來,一柄鐵如意“呼”的左右一翻,在連串的炫目跳動中挾著萬鈞之力;閃電般同時砸向龍尊吾身上七大要害,而事起倉猝,龍尊吾“飛流九刀”法最為精絕的招式,已因距離太過接近而不及展開!
  悶哼一聲。龍尊吾右愚急按倏彈,阿眉刀微彎倏伸,藉著這一彎一彈之力,他那瘦削的身軀已驟而躍起,幾乎不分先後,阿眉刀一豎猛橫,他同時往前一俯,左手在腰間一探急揚,鐵如意“吭”的擦著他肩頭掠過,但是,對方卻慘叫一聲,倒仰出七尺之外!
  從開始到結束,一共也只是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當每個人的意念尚未及轉迥,已經分出生死。
  龍尊吾仍然照原先一樣靠在山壁上,阿眉刀也仍然斜斜柱地,但是,他的左手卻緊握著那條“雙頭蛇”,“雙頭蛇”約兩枚尖,這時,正自那突襲者的小臉內,血淋淋的拉回!
  “千手陰陽”大叫一聲撲到那仰臥於地的披發大漢身前,這體壯如牛的大漢全身都在劇烈的抽搐,雙目怒瞪,匏齒外掀,臉孔的肌肉緊繃,一線鮮血正順著嘴角往下流淌,他的小腹,老天,已連肚腸全流了出來!
  癌在地下,“千手陰陽”常淳嘶啞的大叫:“裴雄裴雄你死不得死不得啊你叫老夫如何向你師父交待,如何向你師父交待啊。”
  那披發大漢的頭髮被鮮血絲絲黏在面頰上,他汗涔涔的面孔泛著灰白的色彩,咬著牙,語聲自齒縫中並出:“常七哥為為我報仇。”
  常淳神色悲慘,老淚縱橫:“你放心,裴老弟,老夫我拚著這條老命也要為你報仇,赤玉莊便是死絕了也不放過那小子”叫裴離的大漢慘笑一聲,手捧小骯,猛的站了起來,“千手陰陽”常淳驚慌的道:“裴老弟你,你要做什麼?”
  裴雄陰毒的盯視著龍尊吾,而龍尊吾的金色面具仍是那麼冷森,淡漠,又毫無表情,就像天塌下來也驚動不了他。
  令人毛髮悚然的狂號一聲,斐雄有如一頭瘋虎般衝向龍尊吾,他揮舞著那柄沉重的鐵如意,人和兵器一起撞了過去!
  龍尊吾微微一閃,左手倏抖猝翻,裴雄的鐵如意已被“呼”的絞飛,他龐大的身體一個旋轉,收勢不及,猛的一頭撞到山壁之上!
  “噗嗤”一聲悶響起處,斐雄鬥大的頭顱撞得腦漿迸裂,鮮血四飛,龍尊吾暴叱一聲,阿眉刀反刃為背,靠肘舊力倒砍,“砰”然聲響,裴雄龐大的身軀已沉重的飛跌向混沼之下!
  “千手陰陽”常淳睹狀之下不由鬚眉倒豎,目毗皆裂,他狂號著飛身撲向斐雄的體,龍尊吾卻驀然暴笑如雷,阿眉刀一彈一彎人已電射而出,“雙頭蛇”輪起一度圓弧,倏戳常淳!
  常淳若要伸手抓攫裴雄的身,則他自已必然避不過對方“雙頭蛇”的襲擊,但是,若他欲待躲閃,那裴雄的身則將落人混沼。
  淒慘的號叫慘在沉重的物體落裡,常淳凌空的軀體猝然再度拔升,拔升之際,兩掌幌閃如電,二十七掌連成一線溜罩向敵!
  手腕微帶,“雙頭蛇”泛著藍汪汪的寒芒倒仰而回“龍尊吾腳步沾地,阿眉刀貼看地面”削”的旋斬,於是,正自一側掩進的另外那個黑大漢已怪叫一聲,拚命躍開。
  沙啞的一笑,“血筆點命”席若玉步履有些蹌踉的撲了過來,他俊逸的面龐泛著青白,隔著尚有七步,手中的鋼筆已虛空揮點,十一溜尖銳的冷風破空發出,“嗤”“嗤”的利嘯,其準無比的攻向龍尊吾全身上下的十一處大穴!
  龍尊吾挺立不動,阿眉刀猝然劈削,十一聲清亮的撞擊聲宛若有形之物的碰撞一樣連串響起,阿眉刀的燦爛光輝揮霍縱橫下,“千手陰陽”常淳又咬牙切齒的攻了過來!
  右胸一陣劇痛,龍尊吾不由強忍著柚搐了一下,常淳的掌影方才排山倒海似的壓來,他已平著地面激射三丈!
  “血筆點命”席若玉大叫一聲,反身急追,邊高呼道:“注意,他要攻馬隊!”
  常淳身子搖幌了一下,也蒼啞的大叫:。“蔡仲,快叫孩兒們下馬拚殺”方才被逼退的那名黑大漢怒叱一聲,瘋虎似的自斜刺裡衝去,大朴刀猛劈快斬,呼呼生風,而馬隊一陣騷動,鞍上的騎士正紛紛下馬,龍尊吾嗆咳著大笑,阿眉刀“削”“削”飛砍,雙頭蛇一挫驀卷,在同一時間,五匹駿馬慘嘶著被斬斷的前腿翻下混沼,尚有未及下馬約三名黑衣大漢也恐布的叫號著被自已的坐騎一併帶下,那衝來的黑大漢刀刀落空,正想抽刀後退,黑色的子已快得不可言喻的纏上他的刀身,兩枚尖銳的錐尖,卻似生有眼睛,又快又狠的“噗嗤”扎入他的胸膛,深入得只剩下錐尾尚露在外面!
  一名黑衣大漢驚怒的大叫道:“不好,大頭目李超栽啦!”
  “啦”字還留著一個顫抖的尾韻,“唰”的一閃,阿眉刀已刺進他的肚腹又拔了出來,這名大漢雙眼一翻,身體還沒沾地,已有七匹馬連著七個大漢嘶叫撲騰著摔進了混沼!
  “噗通”“噗通”的落水聲,“嘩啦”“嘩啦”的掙扎聲,在雜著生死邊緣的驚呼,力竭聲啞的呼號,馬匹的悲鳴尖嘶,揚蹄暴跳,火把在飛舞拋摔,兵刃碎碰撞擊,整個馬隊,頓時已陷入一片混亂!
  “千手陰陽”常淳此刻已是力不從心了,他喘息著,抖索著,鮮血已浸透了長衫,奔跳的馬匹與躲掠的黑衣大漢們又阻擋著他的進路,眼睜睜的望著對方那瘦削的身影往前一絡躍射砍殺。
  用赤銅筆柱著地,“血筆點命”席若玉咬著牙恨,一步步往前挪著,他脅下大片血跡,這時已染浸到下襬。
  前面
  兩柄馬刀猛的自鞍上兩名黑衣大漢的手中砍來,龍尊吾的阿眉刀一閃猝斜,兩條拿刀的手臂已飛落黑暗,他左手的“雙頭蛇”一纏倏扯,兩匹高大的馬兒亦“希聿聿”嘶叫著撞倒路邊的混沼裡!
  阿眉刀宛似魔鬼的咀咒,抉如電火雷轟,翻飛掠舞,刀刃相連,式式相結,“雙頭蛇”
  尖嘯著,在空中揚騰閃跳,馬匹與人體有的被斬死就地,有的被摔入半空,有的便跌入混沼中了。
  這是一付活生生的地獄圖,人推著人,馬擠著馬,而馬蹄在人身上踐踏,人又拚命往馬身上爬,血,早已濺得道路與山壁一片腥赤了!
  “千手陰陽”常淳聲嘶力啞的號叫:“龍尊吾龍尊吾你是條漢子你就回頭來,咱們單對單的較量”阿眉刀閃電般自三名黑衣大漢的胸膛拔出,又飛快的插進另外三名大漢的胸膛,“雙頭蛇”倏伸猝繞,又有一匹馬兒被扯摔向混沼之下,龍尊吾的赤發飄揚,金色面具冰冷如昔,他一路砍殺向前,悶著不做聲。
  “千手陰陽”幾乎帶著哭音的大叫道:“姓龍的你這下流胚子,烏烏,雜碎,你有種就過來,老夫要活劈你”一刀自馬鞍上挑落一名黑衣大漢,龍尊吾回身一旋,躲過了前面摔來的十只火把,在火星迸射中,他的“雙頭蛇”又活生生的將兩名大塊頭捲上了半空!
  忽然
  一條人影有如一頭大烏般凌空飛來,但是,那條人影卻似是有些提不住氣,懸空的身形在劇烈的搖擺。
  龍尊吾閃刀避開一把利斧,目光凝注,已看出那自空中撲來的人影竟是“血筆點命”席若玉!
  冷冷一笑,“雙頭蛇”盤地砸碎了一名黑衣大漢的脛骨,龍尊吾痙攣微微低身,陰沉的道:“朋友,你是豁出去了。”
  滿臉汗水淋漓,席若玉緊咬牙關,將撲落的身形鬥然斜出,右手的赤鋼筆微微挑起,又猝而下壓“錚”的一變輕響,那尖銳的筆帽已在剎時間脫離了筆身激射而來,空氣被分裂向兩側,竟然帶出兩條白濛濛的細細姻霧,其力量之強,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當“錚”然輕響,空氣分裂的情形甫現,那三枚長短、尖利無比的算帽已然到了龍尊吾的額前!
  雙目凝聚不動,阿眉刀閃電般上刺,“當”的顫抖撞擊聲中,龍尊吾身軀“霍”的打了個旋轉,而那枚筆帽也斷為兩斷,分落地,但是,幾乎是一個時間,幾乎沒有先後當龍尊吾的身軀還沒有旋轉過來,“刷嗤”一聲,千百條細若牛毛,閃閃發光的銀絲,已快速得無可言喻的漫空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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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凌波燕 舟中客

  這千百條細細的銀絲,嗯,是席若玉那只赤銅筆上的筆毫!
  心頭急速一跳,沒有回身,龍尊吾已知道這是些什麼東西,他微嘆一聲,“呼”領力右掠,阿眉刀卻在右掠的同時反手自脅下飛射出去!
  整個右邊身子驀的感到一麻,像是有數百只小蟲一下子可在肌膚上,龍尊吾單足著地,螺旋似的飛回,這時,他的阿眉刀正如金鴻來自九天直掠山去,半空中的人影看得出也在奮力躲讓,口中驚呼出聲。
  時間快得只是一個轉臉的空隙,空中的人影與金流交擦而過,而人影卻一個抽搐橫著伸展四肢摔向混沼!
  蹩著胸口湧盪的血氣,龍尊吾猛然帶腕,於是,連緊在阿眉刀刀柄上的一根強韌金絲已將阿眉刀滴溜溜的扯了回來,那麼巧妙不過的正好落在龍尊吾的手上!
  “呼”的直衝出去,龍尊吾頓時已像變成一頭狂獅,右手阿眉刀,左手雙頭蛇,交相揮舞,翻斬飛砍,蛇形刃芒,似巨濤排天,似旋風橫掃,似江河突潰,似萬雷並爆,而光閃閃,刃片片,而慘號如泣,而悲嗥如嘯,有如虎入群羊,在血花的噴濺中,龍尊吾已一路搏殺向前!
  馬斬人號,刀落斧折,鐵蹄高揚在人頭上面,人體滾倒在鐵蹄之下,無數的黑衣大漢血肉橫飛,無數的黑衣大漢亡命奔逃,有的跳落泥沼,有的碰撞向山壁,有的掉頭,有的斷肢,瘰瀝的肚腸滿天拋飛,熱血驟雨似的飄落,這列擁塞在窄道上的馬隊,現在,已經整個崩濃。
  雲黯風淒,不知在什麼時條,有零散的雪花自黑沉沉的天空中飄落,但是,任白雪冉冉,卻又怎能掩遮這場慘厲的血腥?
  在赤紅色的絕壁之上。
  夜來的雲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地下積著薄薄的一層雪,有幾叢枯草雜亂的在寒風中搖幌呻吟,從這裡,可以隱隱望見下面那條崎嶇蜿蜒的險道,也可以望見朦朦朧朧的混沼,但是,險道上,混沼裡,此刻卻一片沉寂,沒有一丁點異狀,宛如那裡從來便是如此沉寂,昨夜的血戰慘鬥,已尋不著絲毫痕跡,若是有,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龍尊吾蜷縮在草叢裡,他的月銀長衫已破碎不堪,染滿泥污,胸前血跡殷然,因為乾涸的原因,這時已凝結成紫紅色的硬塊,他的左肩上,插著近百只閃閃顫動的牛毛細針,每隨著他的呼吸,便在波幌不已。
  金色面具仍未摘下,龍尊吾粗濁的喘息著,他吃力的伸出雙手,將十指舒曲了一會,緩緩爬起,但是,剛剛將身子坐好便又倒下去,腦後的赤發披散著,越見他的孱弱頹廢。
  面具後的眸子黯澀而失色,有著一絲暈暈欲眠的韻意,龍尊吾長長的籲了口氣,再次奮力撐起。
  他方才用手支地,目光撇處,卻接觸到一雙站在五尺以外的鞋,那雙鞋是縷色的絹緞,襯以白羊毛護踝,絲邊的牛皮為底的女鞋,鞋子的式樣俏麗而纖細,條線極有韻致,可以令人連想到鞋子中的那雙腳,一定也是柔嫩而潔潤的。
  真是英雄只怕病來磨,人家到了五步左近白已居然尚未察覺,這在平素是不可能的事,人,一受到創傷,耳目的靈敏性也就差得遠了,龍尊吾心中嘆了口氣,慢慢抬起頭來。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美卻冰冷的少女面龐,那雙水汪汪的,卻煞氣畢露的眸子,正寒森森的盯視著龍尊吾,唔,久違了,面前,正是昨夜鎩羽而去的女郎!
  金色面具微微閃泛著濛濛的光彩,龍尊吾以肘支地,不再移動,他胸腹中正像有一把熊毒的火焰在燃燒,炙烤得他唇焦舌燥,五內如焚,連呼吸也是那般燙滾滾的了。
  少女移前了一步,仍然是毫無表情的凝注著他,好一陣,她終於冷漠的開口道:“你也會有此時?狂徒,現在正是你受到報應的時候了。”
  龍尊吾喘息了幾聲,沙啞,卻極端平靜的道:“你想如何?”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先侮辱了我,又傷了我的護衛,還筆債,我要加倍的索還,我曾告訴過你,我不會放過你的!”
  沙著嗓子一笑,龍尊吾道:“你竟是這種報復法?”
  綠衣少女怒道:“這又有什麼不對?”
  龍尊吾叮視著她,沉緩的道,“沒有什麼不對,只是有些乘人之危罷了。”
  窒了一窒,綠衣少女又刁潑的道:“對待你這種人,還有什麼仁義道德好講?而索仇雪恥儻本來就不再乎用什麼手段!”
  龍尊吾搖搖頭,道:。
  “但是,或者你不能如願。”
  綠衣少女強橫的道:“你可以試試。”
  腦中驀然一陣暈弦,龍尊告幾乎又僕倒下去,他連忙定神提氣,卻已不由大大的擺幌了一下。
  冷冷一哼,綠衣少女不屑的道:“強弩之末,還在充能逞霸?狂徒,今天我必須取你的性命!”
  龍尊吾暗暗調息運氣,邊低沉的道:“不要逼我傷你,我不願意去殘害一個女人但你切勿逼我如此,你該明白,你不是我的對手!”
  又踏前一步,綠衣少女狡黠的道:“那是說在你沒有受傷的時候,現在情形完全不同了,甚至我不需動手,你也支持不了多久。”
  龍尊吾突然憤怒的道:“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性龍的非是好欺之人!”
  綠衣少女冷漠的道:“我不管你是好欺,只要你的狗命!”
  沙啞的狂笑著,龍尊吾大聲道:“好,你不要命請就請來取!”
  微微一幌,綠衣少女似脫弦之矢般掠了上來,右手一揮,不知在什麼時候她已握著一柄鋒利雪亮的匕首,匕首泛著寒光,迅速至極的插向龍尊吾的咽喉!
  披肩的赤發驀然飛揚,龍尊吾一躍而起,手腕倒翻,阿眉刀已“削”“削”猝斬,只見金芒電閃,伸縮之間,綠衣少女的匕首已“叮”的震上半空,她戴在兩耳輪上的一對心形綠玉珠子也同時被刀尖挑為兩半!
  驚呼一聲,綠衣少女震駭得木立當地,雙手摀著尚在微微泛涼的耳朵,而龍尊吾已一個踉蹌摔倒在雪地之上!
  一個呆呆的立著,一個靜靜的躺著,好一陣,綠衣少女才如夢方覺,機伶伶的打一個冷顫!
  她放下雙手,迷惘的注視著僕臥於雲地上的龍尊吾,她明白,若是這人要取她性命,只在剛才那一剎,便可足足殺死她三次!但是,他為什麼不呃?為什麼不殺呢?
  面孔上的表情是模雜而怔忡的,像在五里霧中,摸不清到底是怎麼會事,她默默的思索著,默默的猶豫著。
  良久良久
  綠衣少女的唇角終於綻開了一絲微笑,這絲微笑好美,好柔,又好純真,沒有過度的艷冶,沒有惑人的媚魅,更沒有令人顫慄的嬌嫵,還微笑是沒有裝飾的,沒有虛偽的,它來自內心,來自了悟。
  於是,綠衣少女羞澀的低下頭下,輕輕的,緩緩的,但是,她卻在朝著龍尊吾移近了。
  XXX聲音很輕,但可以聽出來那是細碎的水波流蕩的聲息,四周在做著一絲柔和卻有節奏的擺動,彷彿隔得很遠,有風吹的回響,間或傳來一兩聲鐵齒輪似的轉動聲微微睜開了眼睛,龍尊吾只覺得視線所見,有些模糊迷濛,他閉閉眼,再睜開,唔,這一次他可以看清白已容身的環境了,但是,他卻空空洞洞的更覺迷惘,還,這是什麼地方?
  一間不大卻十分精緻的小房子,四周全是一片晶翠得令人陶醉的幽綠色,翠綠的絨壁,翠綠的房頂,翠綠的地氈,加上翠綠的紗幔,還有,自已躺著的,這張寬大而柔軟的翠綠色矮榻。
  兩柄以白金為鞘,上綴各色寶石的名貴短劍,交叉懸於壁上,四扇圖形的小窗開在兩側,一幅筆力蒼勁,意境高遠的“孤鷹菩雲圖”掛在窗口的中間,另外,一個黑漆發亮的衣櫃嵌在壁內,一張桃花心木的小巧粉台置於床邊,粉臺上的鋼鏡裡面,也映得一片翠盈盈的。
  小房間裡散發著一股幽的香味,這香味來自一束隨便擱在台邊的玉蘭花,整個房間裡,輕漾著淡淡的柔膩,悄悄的甜蜜,以及,以及喃哺的撫慰,雖然,那只是意會的。
  腦海裡是一片空白,龍尊吾貿然一下怔住了,自已怎麼會到這裡來呢?這又是誰的住處呢?
  用力搖搖頭,他突然記起了在白已失去知覺以前的一切,而他記起得如此之快,以至反而令他有些失神的再次愕住,是了,白已不是在暈厥前用刀挑掉那少女的耳珠,又斬斷它的七首麼?但白已怎的又會到了這裡呢?那少女驚走了沒有?在僕倒的一剎,他曾親眼看見那刁蠻女孩的驚震與錯愕。
  儘量使心情平靜下來,龍尊吾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前胸,手觸處卻是空蕩蕩的,阿眉刀沒有了!
  心中一慌,他趕忙再探腰間,不好,“雙頭蛇”也不知何時被人解去,還有,臉上的金色面具也被摘下!
  咬著牙,龍尊吾有一種出奇的羞辱感覺湧升胸間,他大睜著眼猛然坐起,但是,卻在坐起的一剎又像全身骨骼都散了一樣那麼軟弱無力的頹倒,四肢虛弱無力,腦袋裡又是一陣暈沉!
  龍尊吾憤怒極了,他用拳頭敲打著白已的前額,於是,他又驀的發現,兩枚“普渡”指環尚戴在手指上!
  像見了親人似的,他將冰涼的指環湊向唇間,那麼珍貴而貼切的吻撫著,胸中的怒氣,也在無形中消失了兩分。
  小房間忽然幅度較大的搖擺了一下,又搖擺了一下,龍尊吾這才發覺了白已此刻所處之地,竟然是在一艘船上,一艘船的艙室裡!
  他長長籲了口氣,姑且抱著“既來之,且安之”的心理,將情緒穩定下來,好一會,他又小心翼翼的支撐著坐起。
  罷剛坐好,矮床的正對面,已有一扇小門毫無聲息的啟開了,像一抹淡綠色的幽靈,一條婀娜多姿的身影掀開紗幔,那麼輕盈盈的走了進來。
  不用再看第二次,只要一眼,龍尊吾就知道來的那人是誰,嗯,那被削去耳珠子的綠衣少女!
  斜斜的靠在床端軟綿綿的綠緞子枕頭上,龍尊吾冷冷的盯視著那綠衣少女,綠衣少女也仍然是那麼微露不屑與淡漠的冷硬麵龐,照樣毫不畏縮的還瞪著對面的龍尊吾。
  空氣中是一片僵澀,兩人就是如此冷淡的互相盯視著,好一會,那綠衣少女倒是先開口了,卻寒冰冰“你的樣子還不難看,為什麼戴著那張令人生厭的假面具?”
  龍尊吾雙臂環抱於胸,冒火道:“這關你什麼事?”
  綠衣少女哼了哼道:“事到如今,你最好放明白點,我們彼此間的地位和三天前已經完全不同了,你還是少撤野為妙!”
  龍尊吾怒道:“什麼地位?你以為你是什麼人?”
  伸出纖細而白皙的手指,綠衣少女輕輕撫弄著旁邊的紗幔,漫不經心的道:“現在你已成了我的擄囚,銀城的奴隸!”
  怔了怔,龍尊吾忽然有趣的笑了起來:“擄囚?奴隸?這倒是個新鮮詞兒,姑娘,你想得太天真了,你須明白世上之事,並不是都似你想像中這麼簡單幼稚!”
  綠衣少女悠閒的道:“我懶得和你說那麼多,到了銀城,你自然就明白,現在你在我的座船『綠燕』上面,我們順著『青江』往藍湖海行駛,大約在明天中午就可到達銀城,在那裡,你將渡過十年囚奴的生活。”
  龍尊吾撇撇嘴角,輕蔑的道:“為什麼?”
  綠衣少女正色道:“因為你侮辱了我,傷了我的護衛,『玄鶴』,罰你十年囚奴,在我來說,已是格外施思了。”
  笑了笑,龍尊吾道:“你是什麼人可以罰我做十年囚奴?”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我是藍湖海銀城城主的大小姐,我可以告訴你,莫說罰你十年囚奴,就是要你死你也只有認命,銀城有銀城白已的律條和規矩,而我,我正享有這種權力!”
  龍尊吾突然坐起,怒道:“你是在癡人說夢!”
  那雙柳葉似的眉兒暮然豎起,眼中的光芒也剎時變得冷酷而生硬,綠衣少女寒著面龐,語聲裡挾著極力壓制下的憤怒:“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這樣狂妄的對我說話?不錯,你的功力還有點底子,但這也唬不了我,癡人說夢?哼,你立即便會知道我是不是在癡人說夢!”
  龍尊吾冷冷一笑,道:“我勸你不要找我的麻煩,這樣對你並沒有好處你的年紀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凡事得像一個成人那樣多加考慮才好。”
  綠衣少女咬著牙道:“到了銀城,我要好好的教訓你這惡徒,你的每一句污衊,每一句嘲弄,俱要由你的身體上得到報償!”
  唇角微撇,龍尊吾不屑的道:“我盡力忍耐,但又不得不說,姑娘,你真幼稚天真得可笑!”
  綠衣少女氣得簌簌而抖,她尖叫道:“你給我住口!”
  龍尊吾哼了哼,生硬的道:“你想指使我?差得遠!”
  用手抖索索的指著龍尊吾,綠衣少女怒極的聲音裡帶著無可抑止的哭音:“你你你,我要摑破你這張利嘴!”
  龍尊吾毫不退縮的道:“可以試試,看我姓龍的是否能輕易受辱!”
  猛的退後一步,綠衣少女切齒高叫:“青鷹!”
  隨著她的高叫,方才那扇小門又已輕輕啟開,一個凹目釣鼻,面皮微赤,瘦得像骷髏一樣的青衣人物已鬼魅般幽幽進來,他垂著手,恭謹的低聲道:“小姐有何吩咐?”
  一抹淚光在綠衣少女目眶中閃動,她痛恨的道:“給我好好教訓這狂徒!”
  豹躬腰,那瘦骨嶙峋的青衣人緩緩朝榻上的龍尊吾逼近,他的一雙手臂,老天,竟已長得垂過了膝!
  龍尊吾舒適的靠在枕頭上,他的目光古怪而淡漠的注視著漸漸向他迫近的這人,臉上毫無表情的道:“朋友,你最好止步。”
  青衣人的神色更是一片木然,他像一具可布的僵一樣逐步逼向榻前,雙目中寒芒閃爍如電!
  輕輕籲了口氣,龍尊吾垂下眼臉,同時,他手指上的“普渡”指環也已旋到了指節之上。
  綠衣少女驀一跺腳,怒道:“青鷹,你還在等什麼?”
  “麼”字還在綠衣少女小巧粉潤的舌尖上打轉,青鷹已快得無可言喻的暴閃而近,兩條瘦長的手臂凌空一振,已幻成千百條臂影猛罩而下!
  龍尊吾不躲不閉,目光一亮,手腕倏揚猝抖,一點紅灩灩的光點激射而出,這點紅芒筆直透過了青鷹攫來的右掌掌心,青鷹悶聲不響的驀而斜偏,左手一揮,龍尊吾的右手也同時微豎迎上!
  “噗”的一聲,青鷹一個轉身退了出去,幾乎不分先後,方才射出的那枚“普渡”指環正好在透過青鷹手掌之後碰在懸於艙壁約兩柄白金鑲著寶石的匕首上,那麼巧妙而準確的“叮”聲反撞而回,就在青鷹旋退的一剎間套回了龍尊吾的手指上,就宛如原本便套在那裡未曾移動過似的。
  青鷹雙目中彷彿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紅光暴露,他的右手手掌,正有滴滴鮮血倘流,殷紅的血液滴在翠綠的毛氈上,浸染成一圈圈的朱赤,而未赤襯著翠綠,便越發刺目扎眼了。
  榻上,龍尊吾劇烈的喘息著,面色在慘白中汎著灰青,他方才那一用力,混身的傷口都似是一下子全貼上了火紅的烙鐵,又似是千萬只尖針猛然扎入體內,一種宛欲撕裂的痛苦幾乎已痛進骨髓裡去了。
  微微抽搐著,龍尊吾的呼吸中帶著一股火炙般的熱氣,他的四肢宛若已被分卻,腦袋漲痛得似欲崩裂,視線濛濛而模糊,整個翠綠色的艙房,像已迷漫起一層薄霧!
  青鷹的右掌被“普渡”指環透穿了一個銅錢大小的血洞,而左掌的手腕也有一條朱紅的痕印,似是被一把利刃擦過一般!
  他注視著雙手的創傷,冷淡的呢喃道:“刀子掌,這是刀子掌。”
  猛的抬頭,怒瞪著榻上的龍尊吾,這只青色之鷹,又一步一步的逼了上去。
  龍尊吾奇異的露出一抹微笑,在他那顯然正強忍巨大痛楚的面龐上,兩枚碩大的變形“普渡”指環,正有如一雙蛇眸般閃泛看冷森的紅色光芒!
  綠衣少女咬著下唇,眼看雙力的拚擊又要開始,地想忍著,卻終於忍不住的叫出了口:
  “退下,青鷹。”
  身子方才微動,青鷹已不由緩緩退下,他微帶迷惘的注視看綠衣少女,語聲有些低啞:
  “小姐,不教訓這小子了?”
  綠衣少女禁不住臉色已見有些發熱,她怒道:“叫你下去你就下去,那來這麼多廢話?”
  青鷹垂下手,恭敬的道:“是,小姐。”
  望著他的背影隱沒在那扇小小的門扉之後,綠衣少女半側過身來,目光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瞪著龍尊吾,有些兒發怔。
  龍尊吾嗆咳了一聲,道:“若非我重創在身,你那個兄弟便沒有這麼便宜。”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死在臨頭還敢誇口,真是不知羞恥!”
  驀然爆出一陣嘶啞的大笑,龍尊吾全身抽搐著,他厲烈的道:“夠了妮子,在我沒有拆散你這艘破船之前,你立即給我駛回岸邊,不要逼得到處流你的血!”
  綠衣少女一挺胸,往前走了三步,盯著龍尊吾道:“龍尊吾,你來,我等看你來使我流血!”
  龍尊吾虛弱的笑笑,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把船駛回去。”
  雙手一扠腰,綠衣少女冷笑道:“你這才叫癡人說夢。”
  龍尊吾用力摔摔頭,神色一沉:“你不答應?”
  綠衣少女斷然道:“當然!”
  “呼”的一躍而起,龍尊吾猛辣的撲向綠衣少女,他的來勢快捷而迅疾,但是,卻較他尋常的身手慢上百倍還不止了。
  於是。
  綠衣少女嬌叱一聲,滑溜的旋步急退,龍尊吾一擊未中,身形大大的搖擺了一下,面色頓時轉為死灰,傷口迸裂之下,殷紅的鮮血竟已透衣浸出!
  也不知怎麼搞的,綠衣少女一見這情景,心中突然起了一陣微痛,就好似看到了自己親人遭受到危難一樣,那麼驚駭,又那麼焦急。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會撲向前去,一下抱著了龍尊吾,惶恐而又憂慮,她帶著顫音道:“你覺得怎麼樣?龍尊吾,你流了好多血。”
  一股處子特有的芬芳幽幽擴散,這股芬芳是如此淨潔,如此純雜,又如此高雅,那滑軟的身軀,滑軟的雙臂,如蘭麝的呼吸,不由令龍尊吾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抖索,他想推開這綠衣少女,但是,身上卻連一丁點力氣也使不出,粗濁的喘著氣,他斷斷續續的道:“你你你想做什麼?”
  綠衣少女絲毫沒有覺得不自然,更沒有感到羞澀,方才的怨恨與冷漠,慣怒輿輕蔑,一下子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挾著龍尊吾到矮榻之前,就像一個細心的情人般照護著龍尊吾緩緩躺下,俯著身,她憂心如焚的道:“頭暈不暈?傷口痛不痛?你為什麼要動,為什麼要動嘛。”
  龍尊吾只覺得眼前發黑,全身抽筋似的劇痛著,他咬著牙,語聲自齒縫中傳出:“你你是怎麼回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明媚的大眼一霎,點點晶瑩的淚珠已酒落在龍尊吾的臉頰上,綠衣少女只這一剎,已變得如此柔婉,脆弱,與嬌憨,她輕輕的啜泣著道:“人家好心問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你卻這樣諷辱人家,你你。你最沒有良心了。”
  雖然神智有些暈沉,肉體的痛楚劇烈,但龍尊吾卻已陡然悟通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怔怔的盯著綠衣少女,那張豔麗的臉蛋彷彿浮漾在一片輕霧之中,迷迷濛濛的,可是,卻越發美得像在夢裡了。
  半響。
  綠衣少女匆匆站起,她急忙拭去頰上的淚痕,望望又陷入暈迷中的龍尊吾,然後,她拍拍掌,隨著兩響清脆的擊掌聲,門兒開處,四名眉目秀麗的絳衣婢女已悄然魚貫而入。
  綠衣少女悶著聲抽噎了一下,半仰起麵龐,又恢復了她平素固有的冷漠與威嚴:“再用這人身上所搜出的藥來治他。”
  四名俏埤女中,那唇邊坐著一顆美人痣的一個,似是較得綠衣少女寵愛,她輕輕一笑,道:“小姐,他方才不是甦醒過來了嗎?怎麼又會暈過去呢?”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冷冷的道:“這是他張狂的報應!”
  那婢女掩唇笑道:“約模這人又觸犯小姐了?”
  綠衣少女神色一沉,凜若嚴霜:“綺紅,你的毛病就是話多!”
  這小婢女嚇得趕忙垂下頭去,不敢再說什麼,四個人熟練而又仔細約為龍尊吾褪下外衫,舉出台抽斗裡的擅盒玉瓶等物,開始小心翼翼的替龍尊吾敷抹起來,綠衣少女則一直未曾離開,目光緊緊跟隨著四個人的動作移動。
  這艘名叫“綠燕”的船,是一只長約二十餘丈,寬有丈許,混身漆作深綠色的怪異鐵殼船,它有三根主,六面附帆,另外,船身兩側尚各有十二只又粗又短的鐵漿伸入水中,這二十四只鐵漿的劃動,並非由人力操縱,而是由四個藏於艙底的巨大鐵齒輪藉著兩道錦槽裡來回滑動的沉重石塊為源力,帶動齒輪而使鐵漿前後動作那兩道鋼槽,有如兩塊翹板,上下移動不息,於是,四個齒輪亦由鋼的扯動而轉環不息,二十四只鐵漿也就永遠不知疲乏的劃動不息了這艘船的船首雕成一個碩大的鳳頭形狀,涂以金漆,鷹舉則為純鋼鑄成,精芒閃閃,遠遠看去,有如一枚巨大的尖錐,船尾則高翹水面,雕刻成十二條美麗的鳳尾,向後彎轉為半弧,上綴以各色不同的水晶琉璃,宛如鳳凰展翅,鮮奪目,整個船身,就像是一棟瑰麗的水上行宮,更像是一只自天而降,浮遊於水的大鳳凰!
  現在,陽光照在船上,閃眨著一片耀眼的光芒,而船平穩快速的移動著,這已是青江的下游,水波如浪,兩岸更是枯林老樹叢叢,看不見幾戶人家。陽光溫暖,景致卻顯得荒涼。
  在拱起的一形做八角的鐵殼船樓上,兩名灰衣大漢正眺目四望,壁上掛著幾件油布衣靠,一幅星宿圖,一幅青江的流域圖。之外,在透明的琉璃窗罩下,並排有著三個銅質把手,一條喇叭形的管子。
  龍尊吾神色顯得極為憔悴的倚在船樓的眺望窗邊,淡漠的注視著周遭的景致,後面,較船樓更高一截的舵房裡已忽然傳出三聲鐘響!
  兩名灰衣大漠聽得鐘響,迅速將一面小紅旗伸出船樓急快揮晃,於是,主桅與副帆的帆布“嘩”然降下,二十四只鐵漿卻在加大的齒輪轉磨聲裡增快了劃動速度!
  極快的,整艘船隻突然向右折轉,順著一條窄窄的支流駛去,這條支流,兩岸盡是深深的蘆葦枯草,百丈之外,便是一座削壁將水流切阻了一半,若是想要過去,除非有極為精湛的操船技巧,否則只怕要撞上山壁!
  望著在山壁腳下激盪翻湧的流水,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用手揉揉麵頰,兩名灰衣大漢中的一個側首笑道“朋友,怕麼?”
  龍尊吾看了對方一眼,淡淡的道:“你說呢?”
  那灰衣大漢哈哈一笑,道:“藍湖海十餘年,來往這條險江少說也有千多次了,朋友,你說我們還會怕麼?”
  目光投注在繞著石壁腳下打轉子的洶湧波濤上,龍尊吾抿抿嘴唇,語聲安詳而平靜:
  “你們必然知道這是沒有危險的,因此你們才不會害怕,假如你們和我一樣初次經歷,膽量卻依舊如此豪壯,那才能稱為英雄。”
  灰衣大漢微微一怔,狠狠的瞪了龍尊吾一眼,轉過身去不再開腔,而此時,船隻已受水流的影響,有如怒馬一般衝向那片山壁而去!
  “吱”一聲,剎時所有的鐵漿完全停止了動作,船隻順著水流,就在隔著那片灰褐色,長滿了苔蘚的石壁尚有尋文之遠時,船身突然在水面上打了一個奇異的橫旋,巧妙無比的擦看石壁過去,簡直輕悄得連一點顛波也沒有,就那麼順理成章的一瀉而過!
  水花濺上了船板,後面,流水衝激石壁的轟隆聲依然震耳,但自船樓中向後望去,卻像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
  轉過那道石壁,流水又復平靜,蜿蜒向前,一直隱冥於煙霧籠罩下的層山疊峰之中。
  兩個灰衣大漠長長籲了口氣,彼此都如釋重負般在兩張固定的熊皮圈椅上坐了下來,方才與龍尊吾說話的那名灰衣人伸手摸摸後腦,裂開嘴巴笑著道:“老羅,明明曉得沒有什麼,卻老是吊著心口過這『積善關』!”
  龍尊吾微微一笑,接口道:“來往了千次,似乎也並沒有將閣下的膽子練成鐵的。”
  灰衣人勃然變色,但又隨即忍住,他悻悻的道:“朋友,這麼說來,你的膽子是鐵鑄的了?”
  不屑的一撇嘴,龍尊吾道:“只是比閣下的稍為硬上一點!”
  灰衣大漢雙目怒睜,青筋暴跳,他低吼道:“假如不是綺紅傳過小姐口諭,老子就要。”
  船樓左側的一扇暗門忽然悄悄啟開,香風微拂,綠衣少女已經明艷照人的走了進來,她冷硬的道:“你要如何?”
  灰衣大漠一聽說話的聲音,不用看人,心裡也明白是誰來了,他慌忙迴轉身來,恭敬的彎腰肅手,堆著笑臉:“小姐呃,小姐來了。”
  綠衣少女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森的道:“盧老三,你越來膽子越大了,背後藐視於我,言語粗陋,形態狂傲,簡直無法無天,你自己說,該當何罪?”
  叫盧老三的灰衣大漢一下子將一張豬肝臉嚇得慘白,他躬著身子,抖著兩條腿,誠惶誠恐的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口出無心,萬萬不敢藐視小姐,乞求小姐大人大量,饒過小人這遭。”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道:“給我掌嘴!”
  虔老三不待第二句話,雙掌左右開弓,自己猛力往自己嘴巴上摑打起來,他打得如此猛烈,如此沉重,就像不是在打他自己,而是在摑打他的仇人一樣,於是,在連串的“劈啪”
  之聲裡,不消多久,他的兩頰已腫起老高,鮮血也沿看嘴角往下滴落!
  綠衣少女冷笑道:“夠了。”
  盧老二停下手來,一個蹌踉,卻急忙站好,語聲裡帶著抖索:“謝小姐恩賜。”
  理也沒有理,綠衣少女轉向另一個灰衣人,那名灰衣人噤若寒蟬,急急躬身,綠衣少女淡淡的道:“他在胡說,你便不會阻止?”
  這灰衣人的臉色也頓時泛了白,他期期艾艾的道:“小姐,這這小人實是。”
  綠衣少女一探手,怒道:“不要說了,掌嘴!”
  灰衣人趕忙退後一步,和盧老三一樣如法泡製,也開始用力摑打起自己的面頰來,等到鮮血溢出,綠衣少女才狠狠的道:“夠了,都給我滾下去:“兩名灰衣人如奉論旨,恭謹的答應著,蹌蹌踉踉自左邊的那扇暗門裡退了下去。船樓上沉默著,龍尊吾沒有開口講話,綠衣少女也沒有開口講話,只有船身在輕微的,有節奏的晃動著,細碎的水花分濺聲隱隱傳來,滴在僵冷的空氣中,然後,又消彌於無形。好半響。綠衣少女背對著龍尊吾,低細的道:“傷還沒好,為什麼獨自往船樓上跑?”
  龍尊吾冷冷一笑,道:“你管不著。”
  霍然轉過身來,綠衣少女杏眼圓睜,怒道:“你這人好不識抬舉!”
  龍尊吾平淡的道:“可要我掌嘴自罰?”
  愕了一下,綠衣少女委曲的紅了紅眼圈,她低下頭,幽幽的道:“我是為你好你何苦這樣不近人情?”
  深沉的一笑,龍尊吾有些疲乏的道:“為我好?為我好會擄我來此?為我好欲罰我為奴?為我好須待我如囚?姑娘,你的盛情我心領了。”
  綠衣少女搖搖頭,低低的道:“對你,我已是十分容忍,從來沒有人敢對我這樣無禮,從來沒有人敢對我如此張狂,不錯,你很有骨氣,但你須想一想,我也有我的尊嚴,你曾侮辱過我,不論我對你的觀點如何,你必須償還這侮辱我的代價!”
  龍尊吾岔然道:“你便不想想你自己是如何跋扈囂張?”
  綠衣少女訝然望著龍尊吾,道:“我跋扈囂張?那天遇著你們,在我平素的習慣來說,我已是夠忍耐,夠委曲的了。”
  雙肩一挑,龍尊吾冷冷的道:“由你此言,我便明白你平時是如何驕狂自大,如何刁蠻橫暴,剛才,你的手下只是說了幾句話,你就叫他們掌嘴帶血,那一天,我的朋友只是開了兩句玩笑,你說要他們承受百次鞭韃,姑娘,一個人的手可以狠,但心要慈,一個人的嘴可以損,但品要端,你,內在與外在卻差得違了。”
  綠衣少女又氣得全身發抖,她死死盯著龍尊吾,咬著牙齒道:“你你你:你不要逼我殺你。”
  龍尊吾一揮手,道:“生命原是光陰的過客,存與亡俱不足道,只是在這存亡之間,多少也得留下一些兒痕影,是麼?你如殺我,直到你死你都會記得,但我,我卻白白過了這一生,自白虛走這一遭了。”
  綠衣少女長長吸了兩口氣,待情緒稍為平靜下來,她餘怒未熄,卻又帶著無可掩飾的關切道:“你,龍尊吾,你有拋不下的事?”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道:“你也會有,只是我們各人的性質不同罷了。”
  猶豫了一會,綠衣少女道:“能告訴我嗎?”
  龍尊吾道:“你沒有必要知道。”
  怒火一下子又升了起來,綠衣少女岔然道:“我偏要知道。”
  冷冷一笑,龍尊吾一指心窩:“藏在這裡,有本事,你便挖了去!”
  綠衣少女猛一跺腳?唇角痙攣著大叫:“青鷹。”
  左側的暗門應聲啟開,青鷹陰沉的走了進來:“小姐,青鷹在。”
  呆立著,綠衣少女茫然無語,青庸迷惑的瞧了龍尊吾一眼,踏前半步,小心翼翼的道:
  “小姐。”
  綠衣少女驀然怒叱:“給我出去!”
  青鷹徵了徵,忙道:“是。”
  像來時一樣,這位功力精湛的高手又默然退出,龍尊吾長長一嘆,搖首無語,綠衣少女怒道:“你嘆什麼氣?”
  龍尊吾感慨的道:“你一定知道,以方才此人所負之身手,在武林中不敢說獨霸一面,也是可以喧嚇一時的人物,似此等人材,卻局處於斯,飽受你這婦人之叱喝指使,這怎不令我感嘆惋惜?”
  這一次,綠衣少女沒有慍怒,反而輕藐的笑了起來,她笑得如此狂蔑,如此不屑,更帶著一股“你休要自命不凡”的神氣,這種笑,龍尊吾感到極其難堪與不悅,他冷冷的道:
  “有這麼好笑麼?”
  綠衣少女明媚的大眼中,閃泛著寒凜的光芒,她唇角一彎,冷漠的道。:“告訴你,青鷹與玄鶴只是我手下六名護衛中的兩人,功夫還不算頂兒尖兒的,銀城之中,他們也只龍算是中上之材,身手比他們更強的還多著,老實說,他們都是跟隨我父親幾十年的老人,有些更是從小便被我父親常大的,他們的功夫,也大多是我父親所傳授,我父親賜他們技能、生活、財帛、地位、家庭,以及性命我父親也掌握了他們的思維、意圖,以及精神!”
  籠尊吾生硬的道:“施以恩惠,拘其魂魄,算不上高明。”
  綠衣少女深沉的道:“這才是聚力成勢之道,你懂什麼!”
  靜默了片刻,龍尊吾又將目光投到船首,而巨大的鳳頭正分波前進,在轉過了一段水彎之後,約有半裡之遙,一片崇拔險嶙的高山正威凜的聳立江邊,水流吻著山腳向下淌去,寬度卻更窄了。
  龍尊吾低沉的道:“到了銀城,你有何打算?”
  綠衣少女平靜的道:“你是指那一方面?”
  龍尊吾簡潔的道:“我。”
  如波的眸光一閃,綠衣少女狡詰的道:“已得我已告訴過你。”
  龍尊吾垂下眼臉,沉沉的道:“如若你想以血腥來滿足你的報復私慾,我也不會顧忌畏縮,但未免有些犯不著,你我原無深仇大恨。”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猜錯了,我並非僅是為了我個人的尊嚴才拘你為奴,我主要是為了銀城整個的威信,不能任由你侮辱我銀城的名聲,假如人人都似你這樣狂妄無忌,今後我銀城上下,只怕已無法立足於世!”
  雙目一冷,龍尊吾道:“你不要故意暄染,誇大其詞,事情非是像你所說那般嚴重,如若你定要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你便須承擔所有的後果!”
  輕蔑的一披唇角,綠衣少女道:“到了銀城,你如想以一己之力行暴,那你就完全錯了,流血的,只會是你自己,你武功不弱,卻也飛不上天!”
  搓搓手,龍尊吾淡淡的道:“該說的我俱已說過,該勸的我也勸了,不論濺誰的血,我問心無愧,只可惜你將別人的生命看得如此不值!”
  綠衣少女木然道:“你休要滿口慈悲,混沼之側,你又幾時珍惜過人家的性命?看你刁蠻舞,不可一世,早就將好生之德拋於九霄之外了。”
  額際的筋脈一跳,龍尊吾怒道:“那是他們抱著殺心欲去殘人之命,我勸阻無效,只有以殺止殺,妮子,這是善行!”
  哼了一聲,綠衣少女道:“謬論!”
  龍尊吾正待反唇相駁,遠處,已悠悠飄來一聲蒼涼而豪壯的號角鳴鳴之聲,他奇異的移目投尋,唔,角聲竟來自江邊的高山山腰!
  向前走了一步,綠衣少女漫不經心的道:“日光當午,便可在銀城白玉碼頭下錨。”
  龍尊吾沒有回答,他注意到這艘怪船並未順流而下,竟是筆直朝前面峭壁聳拔的山腳下駛去,那裡,除了浪花的翻湧,水流的迥盪,簡直就沒有別的了,莫非這艘船要自撞山壁麼?
  就在龍尊吾納悶迷惑的時候,怪事出現了,船首隔著灰黑色的險峭山壁尚有十餘丈,看去毫無異狀的石壁竟突然有一塊往後緩緩掀起,露出一條涵洞似的水道來,這條水道的寬窄,剛剛容得這艘船隻滑進!
  那塊碩大石壁的掀抬速度配合得極其巧妙,幾乎剛剛被拉起,船隻已恰到好處的駛了進去,這是一條開鑿在山腹內的水道,頂端及左右全是瘰瀝不平的粗糙石面,像一條注滿了水的山洞,洞壁每隔五丈,便嵌著一盞氣死風燈,燈光暈黃而搖晃,映在這條深長,蜿蜒,而又空洞的水道裡,便越發顯得黝黯與昏沉了,宛如是到了另一個詭秘而幽寂的世界。
  有陣陣冷風自水道的那一邊襲來,因為光線太暗,以至映得流水都是墨黑的了,水波盪漾的聲音細碎的傳來,船身平穩而又靈巧的滑進,操縱這艘船的舵手,不消說是對這條水道十分熟悉的。
  不時有空洞的回音自山壁迴轉,而回音的音節古怪又虛迷,似是有千萬個鬼魂在暗處呢喃,那聲音,令人毛髮悚然。
  船隻的移動完全以那二十四只齒輪為源力的鐵漿來推行,在水花的翻動聲中進行甚快,後面,當船尾方才進入,那塊自動掀起的巨大石室已然閉合,設計之巧妙與適當,可謂至極了。
  輕輕的,在黑沉沉的船樓裡,綠衣少女道:“這條密秘水道,是進入藍湖海的唯一通路,它叫”鶴頭”。”
  龍尊吾沒有情惑的道:“設計這水道的人是個天才。”
  黑暗中,綠衣少女美麗的雙瞳閃過一抹得意的喜悅,她道:“終於也有你欽佩的人了。”
  龍尊吾冷然道:“可惜其才用得不正。”
  綠衣少女不服的哼了一聲,道:“這要看個人的觀點了。”
  “說得對,更要看個人的品質。”龍尊吾道。
  綠衣少女忽然靠近了一些,詭異的道:“龍尊吾,你為什麼不想在這時制服我以求脫身?你不願意嗎?這正是個大好機會!”
  迸怪的一笑,龍尊吾道:“我重創在身,不能出力,這是其一,我肢體受傷,頭腦清醒,這是其二,因為,我知道你的隨身護衛正倚立那扉暗門之外,此時此情,我只怕不能相敵,是而我不想冒險而敗事。”
  綠衣少女銀鈴似的笑了,她道:“看不出你這人還有點腦筋。”
  龍尊吾淡漠的道:“你很狡滑,但太幼稚,我厭你,卻又憐你。”
  綠衣少女怒道:“我不要你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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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桃源境 修羅地

  半側過身,龍尊吾語聲低迥:“我知道,但你的行為促我如此感覺…:…。”
  船身又轉了一道彎,微微顛波了一下,綠衣少女用手扶了扶壁板,狠狠的,煞氣畢露的道:“快到了,龍尊吾,你即知我們誰要憐誰。”
  龍尊吾長長呼了口氣,道:“在目前,你乃刀俎,我為魚肉,但是,這情形不會維持太久,我要它轉變過來的。”一咬牙,綠衣少女道:“我們等看瞧吧。”
  龍尊吾搖搖頭,開始沉默,這時,忽然有一小塊明亮的光線逐漸擴大,終於將整條水道映得通耀輝煌,哦,那是陽光,前面,正有一片與入口處相同的巨大石壁在慢慢升起,自水道的出口瞇看眼望去,是一片無限的浩渺水域“藍湖海”。
  眩目的陽光照著水道,才由黑暗中出來,視力都被混淆不清了,船隻迅速駛入廣闊而平靜的藍湖海中,這片奇妙的水域是如此恢宏與浩大,水色蔚藍清冽,幾可見底,微風吹來,拂起千紋萬圈層縷縷,有如一張巨大的起皺藍紗,明媚極了,澄朗極了。
  四周,都是隱隱的山巒與群峰,而白雲圍繞著那些巒峰,飄飄渺渺的,迷迷濛濛的,有如一張張籠在氳霧般的美麗面靨,有一種奇異的悠遠與神秘的韻致,好美,好迷人。
  這是一個藏於群山環抱中的大湖,不錯,是藍的,不錯,是海,它原本是如此綽約多姿,又原本是如此瀚盪無際,靜雅中含看撫媚,明澈裡蘊有深宏,上天創造萬物,該有多神妙,多奇異啊。
  船樓上。
  龍尊吾贊嘆的朝四周注視著,一股愛慕神注之色油然浮於臉上,綠衣少女冷沉的道:
  “這就是了,龍尊吾,你有生以來,見過這麼美好的地方嗎?”搖搖頭,龍尊吾老實的道:
  “未曾見過,真美。”
  綠衣少女別有含意的笑笑道:“不用急,你有的是時間去欣賞,去探索;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子,該足夠了。”
  龍尊吾注視著綠衣少女,緩援地道:“你不覺得,上天造了這處美好之地,而由你們加以侵佔糟塌,太也沾污了此地的靈秀之氣?”
  柳眉兒驀地倒豎,綠衣少女粉面泛青:“龍尊吾,你撒野已撒到盡頭了,有什麼狂言你可以完全抖落出來,不會再有多少機會容你如此囂張!”
  疲憊的一笑,韻尊吾道:“當然,我早已準備承受折磨。”
  綠衣少女惡狠狠的道:“不要嘴硬,折磨會來的,銀城有尊人精研此道。”
  龍尊吾平靜的道:“你記看,我會設法脫走,但是,在我脫走之時,我要將我所受的磨難公平索回代價。”
  深深的,古怪的盯看龍尊吾,綠衣少女慢慢的道:“龍尊吾,你說得太多,也太狂了,你使我想起一件事來………我想,我該可以有方法令你永遠脫逃不得………”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殘我肢體?”
  綠衣少女冷酷得有如一個女巫般道:“或者,更高明些………”
  雙目微斂,龍尊吾沒有表情的道:“大難莫如死,姑娘,你且看看我姓龍的骨頭夠不夠硬!”
  綠衣少女冷清清的一笑,道:“當然,我會看得出的。”
  透過船樓的琉璃罩子,三只主桅的淡黃色巨帆與六張副帆已經緩緩升起,兜滿了風,加上左右二十四只鐵槳的迅速劃動,船的去勢急快的增加,幾乎像一匹脫的怒馬,帶著“呼”
  “呼”的聲息直向前行!
  於是,在中間的那根主桅上,有一面翠綠色的三角旗幟展開,旗幟上繡著一只翔翔如生的凌波小燕,小燕展翅昂首,似欲迎風飛出;船行的方向微偏向南,銀城,大約是不遠了o.左側的暗門響起了幾下輕微的啄剝聲,綠衣少女眉宇一揚,不耐的道:“什麼事?”門的那邊,一個低沉的聲音緩慢的道:“小姐,綠燕旗已然揚起,船正對銀城,可是泊於白玉碼頭?”綠衣少女淡淡的道:“就泊在白玉碼頭。”
  低沉的聲音又道:“那位姓龍的朋友可要押下去?”
  看了龍尊吾一眼,綠衣少女懶洋洋的道:“現在不用,你們聽侯吩咐吧。”
  門外的聲音靜寂了,綠衣少女捉挾的笑笑,道:“龍尊吾,你的好日子快到了,不用多久。”
  龍尊吾安詳的道:“我在等著。”
  於是,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誰也沒有開口再說什麼。
  兩張臉孔都寒著,空氣中是一片冷僵輿沉翳,外面,船帆兜著風,發出呼呼之聲,船首劃裂了水面,有兩道銀白色的水浪向兩邊成人字形擴散,現在,假如目力夠強,已經可以隱隱望見在水準面上隆起的一塊黑點。
  綠衣少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朝龍尊吾說話,聲音顯得極為輕細:“快到了……銀城……藍湖海的寇珠………。”
  龍尊吾沒有吭聲,目光定定的注視著手指上並戴的兩枚“普渡”指環,指環的紫紅光芒勾著冷眼,一閃一閃的,似是在他暗示著什麼,鼓勵著什麼,含有一股奇異的,超意識的韻息………o水平面的黑點越來越大了,唔,那竟是一個細長形的島嶼,全島周緣盡是一片青叢翠綠,樹木花草茂密生長,可以隱約望見有條條白色的水道穿插其間,島的右端,一列雪白的碼頭伸展出來,碼頭傍邊,正停靠看五搜前翹後尖,漆做淺藍色的單桅快艇。
  這艘叫綠燕的船,乘風波浪的駛向那列白色碼頭,隔著還有老遠,已不知從什麼地方迎出十餘條單桅快船來,每艘船的船頭都挺立看一名灰衣大漢,船身兩側並排站著十餘人,每人手持方形盾牌,倒勾長矛,盾牌上,繪著相同的圖案一匹怒嘯揚鬃,生若翅膀的神駿黑馬!
  綠衣少女傲然一彎唇角,站到船樓之前,那十艘快船成一字迎面而來,離著二十丈左右突然分為兩列,一艘接著一艘向兩邊滑過,船首的灰衣大漢全是屈半膝、躬身、垂首,一付恭謹敬畏之狀。
  綠衣少女輕淡的揮揮手,對快船上那些灰衣大漠的恭迎似是毫不在意,快船又形成一個半圓,成衛護之狀,簇擁著這艘大船向島嶼駛近。
  在這列細長的島嶼正中,此刻可以看見陽光下有強烈耀眼的銀芒反射,那是一片在樹叢掩映下的銀色屋頂角簷,這片銀色延綿廣闊,縱橫極廣,果然是一個銀色之城的赫赫陣勢!
  船隻巧妙的一轉,輕靈得彷若無物般緩緩靠上了那條白色碼頭,這條碼頭全是雪白的“冰雲石”所砌就,又是結實,又是光潤,更乾淨得似是可以在上面打滾,船身才停下來,巨大的鐵錨已經沉入水中:六根粗若兒臂的纜繩拋到碼頭上,四架高梯也被迅速推接了上來。
  碼頭上,一字並排看五十餘名灰衣壯士,同樣的手持倒勾矛;方盾牌,兩個為首的五旬老者順著高梯匆匆登上船肪。
  綠衣少女半側過臉,冷森的道:一龍尊吾,請啦。”
  緊閉看嘴,龍尊吾推開暗門出去,門側,青鷹與另一個頭如芭鬥,掀鼻暴齒的醜惡大漠正直挺挺的靜立著,龍尊吾一言不發,順看鐵梯走了下去,一名灰衣大漢守在下面,為他推開了半圓形的洞門,龍尊吾有些吃力的跨到了船板上。
  方才登船的兩名老者都是瘦骨嶙峋,垂眉陷睛,十足約兩付骷髏架子,他們連正眼也不看龍尊吾一下,卻恭敬的向著隨後出來的綠衣少女長揖行禮,兩個人的額角都幾乎沾到了艙面!
  綠衣少女冷傲的點點頭,道:“二位遊巡使,三個月來,城裡可是一切如常?”
  兩人連忙裂唇一笑,右面的老者道:“毫無二致,毫無二致,只是城主伉儷思念小姐未歸有些傷神,就今日早晨,老夫人還在念道著呢。
  左邊的那個也詔笑看道:“老夫人說,以後再也捨不得讓小姐獨自外出這久了,不但老夫人記掛,銀城上上下下任誰也在數著小姐的歸期………。”
  綠衣少女不耐煩的揮揮手,道:“我知道了,馬匹備妥了不曾?我即回『千秋府”!”
  先開口的那個老者急道:“早已備妥,只等小姐登騎,城主伉儷已在府裡候著了。”
  微一皺眉,綠衣少女向前走出兩步,又忽的停住,她回頭輕蔑的看了龍尊吾一眼,道:
  “我差點忘了這一位,二位遊巡………。”
  兩個老者踏前一步,躬身,阿諛的齊應:“小的在。”
  綠衣少女哼了哼,一指龍尊吾:“把這人帶進“千秋府“。”
  四只深陷的眼珠這才注意到了龍尊吾,兩個老家夥的表情像是突然發覺了一大塊黃金一樣,堆滿了笑,殷勤的道:“這位壯士,倘請恕餅老夫二人疏忽貴賓之罪,呵呵,請這邊走………。”
  他們的話語還留著一個尾巴,綠衣少女冷叱一聲,怒道:“那有這麼客套話講?給我押下去!”
  兩位仁兄猛的一徵,有些失措的道:“什麼?小姐……你,你是說押下去?他……他不是………?”
  綠衣少女狠狠的道:,“這是我擄俘的敵囚,怎麼,你們還要當上賓招待?
  這兩個骷髏架子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才會過意來,神色立刻一變,右邊的那個猛然上前提起龍尊吾的衣領,大喝道:“給本遊巡滾下船去!”
  綠衣少女掩唇一笑,婀娜生姿的沿看高梯走向碼頭,她後面,青鷹與另外那個奇醜大漢則亦步亦趨的緊緊跟隨看,模樣兒令人聯想到養了多年的忠實看家狗。
  扣在領後的五指有如一枚鋼爪,看不出這老家夥卻有兩分手勁,龍尊吾身上的創傷起了一陣抽筋似的劇痛,他咬緊牙關,悶聲不響的被連提帶拖的扯下船來,一張面龐,蒼白中已泛若灰青。
  碼頭上,,綠衣少女早已騎著一乘毛色潔白光潤,金鞍玉蹬的神駿大馬揚長奔去,青鷹與另外那名本漢則各琦一匹雜花斑馬尾隨,他們出了碼頭,直向左轉,順著一條丈許寬的白石道路奔上了山坡,片刻後,三乘騎影已被扶疏的林蔭掩遮,連蹄聲全不聞了。
  提拉著龍尊吾的那個老者,用力將龍尊吾慣倒於地,拍拍手,像是手上沾染了什麼穢物一樣,乾嚎著道:“***,本遊巡起先還以為這小子是什麼上賓貴客,原來卻是個奴囚,害得本遊巡白出了洋相不說,又他媽挨了一頓好刮!
  另一個聳了聳鼻子,冷冷的道..“這混帳東西約摸是吃了狼心豹子膽子,誰不好惹,卻衝著大小姐撒野?九哥,咱們先收拾他一頓再說!”
  被稱做九哥的老骷髏磨拳擦掌的道:“好,暫且出口冤氣!”
  說看,他側首叫道:“韓昌,將那蟒皮鞭奴來,記得先浸些鹽水!”
  出點子的老者幸災樂禍的一笑,茲著牙道:“這才叫美,唔,過癮哪。”
  一名濃眉大眼的灰衣大漢快步走來,隻手奉上一條浸了鹽水,濕淋淋的蟒皮鞭,鞭身呈灰白相間之色,粗約小兒之臂,稱做九哥的老者順手一抄,虛空一抖,“劈拍”一聲暴響,鞭梢子劃起一條灰影,帶著呼嘯猛然抽向地下的龍尊吾!
  經過方才的拖拉與慣摔,龍尊吾早已全身痛楚難當,筋骨似欲散裂,俯臟火也似的炙漲著,他冷汗透衣,面色青白,.呼吸急促而短暫,胸口起伏劇烈,那凌空下來的一鞭,正好抽撻在他的胸膛上!
  衣衫的碎布隨青蟒皮鞭的揚起而片片飛舞,有如穿花蝴蝶,龍尊吾結實而潔白的胸膛上立即浮起一條粗粗的、血紅的紫痕,黏黏的油漬與殷赤的血水馬上滲出,而蟒皮鞭卻又狂風驟雨般抽打了下來!
  於是 碎布飄舞,血雨橫濺,鹽水滲了傷口,那味道,可就要多難有多難了。
  龍尊吾咬牙,忍著痛,雙目大睜,卻連哼全不哼一聲,蟒皮鞭在日光下飛旋成一條條的蛇影,條起條落,猛撻急揮,鞭身擊在皮肉上的聲音,連百步之外都能清晰聽到!
  突然 一個清雅卻冷峻的聲音顯然是極度憤怒的向自船舷:“潘九,你給我住手!”
  正揮鞭揮得起勁的這位九哥,哦,他叫潘九,聞聲之下不由一徵,隨即轉首望去,這一看,卻不由不立即堆上一付笑臉,有些惶惑的道:“哦。是牟大護衛,大護衛有所不知,這………。”
  他話還沒有說完,卓立船舷的那人 牟遲德已冷笑一聲,面罩嚴霜:“潘九,那是大小相所擄之人,未得大小姐示諭,你便擅做主張,加以酷刑,你心裡還有大小姐麼?
  還右銀城的規律麼?”
  潘九禁不住嚇得一哆唆,慌忙道:“大護衛,你千萬不要誤會,兄弟天膽也不敢如此跋扈,只是因為這人乃是大小姐之擄囚,兄弟琢磨他一定有冒犯大小姐之處,是而氣不過便先施以教訓,卻萬萬沒有其他含意………。”
  船舫上的牟遲德面寒如故,冷森的道:“就算此人是奴囚身份,卻也輪不到閣下你先來發威,而且,說句老實話,設若人家不是重創在身,以閣下這等角色,只怕來上個三十五十也沾不上人家的邊,潘九,你信也不信?”潘九氣得一張骷髏似的乾癟面孔又白,他一肚子怒火,卻又發作不得,脖子上粗大的青筋管自“它”“它”跳個不停………。”
  牟遲德有些疲累的靠著船欄,傲然道:“潘遊巡,得罪之處,你就多擔待些,現在,似乎應該是閣下護送這位朋友前往“千秋府”之時了。
  咕嚕了一口唾沫,潘九強笑一聲,道:“是,大護衛,兄弟遵命行事。”
  牟遲德聽出對方話中有刺,他長袖一揮,神色條沉:“銀城職掌,潘九,你原該如此。”
  恨極的回過身去,潘九朝一側挺立著的一批灰衣大漢怒道:“都是他媽些呆鳥麼?還不快給本遊巡將這人架上馬去?”
  一名漢子牽過一匹高大的黑馬來,另外四個人如狠似虎將地下的龍尊吾抬到馬上,船上的牟遲德雙目中煞氣暴射的大吼:“輕一點!”
  四名大漢趕忙放輕了手腳,噤若寒蟬般不敢出聲,牟遲德目注地下一灘灘殷紅的血跡,狠厲的道:“如若你們在半途上折磨於他,沒有二句話說,誰幹的話使與我上“大公堂“見面論刑“”潘九咬得牙齒格格作響,蹩著氣道:“你們這般狗頭都聽見了?靳老寶,你且前行!”
  叫靳老寶的那個老者點點頭,扳看撿走在前面,潘九一揮手,帶著五十餘名所屬簇擁在馬後行去。
  仍然順看這條白色的石頭路上去,路約兩側是成蔭的樹木,微風清涼的吹掃著,走在中間,幾乎連鬚眉都映成綠色的了。
  路蜿挺爬過山脊,而上了山脊,一幅眩目瑰麗的畫面已經呈現眼前,在這片青翠的半崗之下,地轟”立著連綿的亭臺樓閣,屋宇連看屋宇,簷角遙對簷角,而每一幢、每一座的樓臺瓦面或屋脊琉璃,都是閃耀著一片燦爛光輝的銀色!銀得那麼豪華,那麼侈奢,那麼晶瑩,又那麼怪異與雄壯,就像是一大片的亮銀錦幔覆蓋其上!
  這和一個城鎮沒有兩樣,而流水如帶,清冽澄澈的圍於城的四周。
  波光映著銀輝,彷彿連水心也泛著透明的晶瑩…:…三橫三豎的六條白石大道橫貫城中,狹長葉子,呈淡金色的一種挺逸大樹到處植於城周,枝葉濃密而扶疏,淡淡的微金盈綠籠罩看全城,看去是如此清雅,如此潔淨,如此安寧,宛似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桃園o自被汗與血浸糊的雙瞳中,龍尊吾看見了眼前的景像,他雖是如此痛苦,亦不由從心底發出了贊嘆,多奇妙的地方,人世間的仙土………前行的靳老寶一直沉看臉,默不吭聲的引導著一行人向銀城走去,沒有多久,他們已來在那條清冽的河水之前,橫搭在河上,有一座銀色的大橋,橋面、橋欄、橋基,全是一體的銀色合金所鑄造,而這銀橋約兩側,分雕看兩條栩栩如生的銀龍,銀龍首尾連接兩端,就像是這座光輝絢麗的銀橋隨時可以飛騰一樣過了橋,已來在銀城之中,靳老寶輕車熟路的領先通過大街,直朝最後面的一幢銀色巨宅行去,那是一大片重疊樓閣所組成的深沉宅院,圍以白色雲石的高牆,門廊撐以十二根大理石圓柱,而大門是銀色的,真有三丈的石階一直延上十二級,飛簷重角,畫棟雕梁,無所不盡豪華,無所不運匠心,還未入內,光這外面的氣派,已夠令人震慴了。
  銀色的雕花門簷下,有一塊橫匾,黑底金字,上書“千秋府”三個字俯瞰階下,有一種壓窒的氣勢,好雄渾、好威赫I後面的潘九搶先兩步行了土來,他尚未踏上石階,銀燦燦的巨門已然緩緩啟開,二十名灰大壯漢分成兩列順階排落,門裡人影一閃,一個紫須滿額,鳳目濃眉的老人已大步跨下。
  潘九一見紫須老人,似是一下子短了口氣,呼吸急促的連忙躬身道:“總管事,小姐交待押解之人犯已由本遊巡親自帶到。”
  紫須老人鼻孔中哼了一聲,朝半僕在馬背上的龍尊吾看了一眼,濃眉微微一剔,沉緩的道:『此人滿身血跡,衣衫破碎,卻是怎麼回事?.”潘九面色一白,忙掩飾道:“回稟總管事,這乃小姐親自擄俘之因奴,他形態傲慢,言詞跋扈,因而本遊巡便略施薄懲,以為誡訓”紫須老人雙目一寒,道:“可得小姐吩附?”潘九窒了一窒,囁嚅的道:“只因此人太過張狂,是以……哼了哼,紫須老人平板的道:“是以你便自做主張,加以嚴刑?潘九,你也太大膽了!”
  潘九惶恐的道:“總管事,本遊巡只是一挫這兇焰,並無他意………。”
  冷冷一笑,紫須老人道:“罷了,且待小姐問過再說,小姐脾氣你也明白,連城主也要讓她三分,你竟這般莽撞,真是冒失之極!”
  潘九冷汗涔涔,忙道:“乞總管事代為擔待美言……:。”
  紫須老人不置可否的拂須說道:“帶進來。”
  四名灰衣大漢小心翼翼扶著龍尊吾下馬,足不點地的將他推上石階,在經過紫須老人的面前時,老人一雙神光奕奕的眸子深刻的朝他注視著,只是一剎,龍尊吾卻可以澈切的體會到那兩道目光的凜列與尖銳自沉重的銀門中行去,一條高大的環形廊向左右延伸又接合在正對面,圓廊中間圍繞看一方八角形的花圃,花圃里正盛開著朵朵嫣紅奪目的美麗玫瑰花!
  直接通過花圃邊的白色碎石小道,踏上圓廊接合處的青玉鑲著金線邊的九級小階,進入一座鋪設著銀色絲織地毯的豪華大廳裡,大庭裡垂懸水晶嵌累的大吊燈十盞,純銀的大圈椅上墊以銀色軟緞襯團,雕花獸腳的長形銀桌光可鑑人,壁上,裝飾著星辰般的綠青色寶石,這些寶石嵌連成奇異悅目的壽字圖案*一個小小的噴泉便在大廳的角隅,九條細細的水箭正巧妙的穿插交射,水清如鏡,池中還遊動著幾尾形態古怪而美麗的彩魚,而這噴泉乃由一塊塊完整的羊脂白玉所砌造,有一股自然的幽雅泌涼之氣浮漾在周遭的華麗感受裡………三扇絢麗而織工精細的半高錦屏橫在大廳裡,將大廳分成五個不規則卻又極為順心的間隔,錦屏上縷的是一松、一竹、一梅,而松挺虯古拙,竹傲節迎風,梅含蕊沾霜,秀刺得好,更好的是神韻撲捉得深刻。
  四名灰衣大漢在紫須老人指揮下,將龍尊吾扶坐在一張純銀所製的大圈桌上,然後,他們恭謹的側身退出。
  龍尊吾打量著大廳裡的瑰麗陳設,他蒼白著臉,髮髻散亂,身上的鮮血已經凝固成烏紫色,現在,任他肉體上的痛楚仍劇,他卻盡力使自己放得坦淡而漠然,他明白,這極可能是更大的折磨前所經的一段迷大廳中沒有第三個人,龍尊吾微微瞌著眼,老僧入定般不言不動,四周很靜,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或另一個人的心跳聲。
  紫須老人上下不停的打量著龍尊吾,好一陣,他道:“小扮,你叫龍尊吾?”慢慢睜開眼,龍尊吾裂裂僵硬的唇角,語聲黯啞的道:“你已經知道了。”
  負看手,紫須老人面色冷沉的道:“依照銀城規律,小扮你如此冒犯城主千金,依說就該處以斷肢之刑,沒有什麼寰轉餘地………。”
  龍尊吾漠然道:“只是我非屬銀城之人。”
  紫須老人雙目一寒,道:“不論你是何人,只要觸犯了銀城戒律,便須一律照銀城法規處置:”龍尊吾平靜的道:“當然,我如今是龍游淺水。”
  紫須老人勃然怒道:“小扮,你譏我銀城上下為溪河蝦魚?”孱弱的往椅背上一靠,龍尊吾道:“此話乃是閣下所言。”
  重重的哼了一聲,紫須老人道:“如今老夫明白小扮為何會遭受折磨了,表面上你極深沉,但是,骨子裡你卻跋扈!”
  龍尊吾微微垂下頸項,低沉的道:.“我無意與閣下爭辯:不過,我自己知道銀城如閣下等人並無權囚罰於我,為了和祥與仁慈,最好貴方還是讓我離去………。”
  “和祥與仁慈?”紫須老人笑了起來,道:“設若無此可能呢o.”龍尊吾平靜卻肯定的道:“則血流成渠,伏遍野乃是可期之事!”
  紫須老人拂須冷笑道:“小扮,你估高了自己,低看了銀城:”目注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胸脅,龍尊吾緩緩地道:“在很久以前,我即已將生死看穿,是以找並不畏死,閣下一定明白,人不畏死,則天下已無可懼之事……你們的藍湖海水平如鏡,清澈晶瑩,不僅氣韻幽雅,更能滌人心中悒鬱,我想,你們誠不會願意湖水被血污所染………0”紫須老人默默望著龍尊吾,半響,他道:“老夫知道你勇武過人,藝業超凡,但事情不可能似你想那般簡易,小扮,你切不可以自己生命與銀城抗衡………0”頓了頓,老人又道:“螳臂難以擋車,小扮,你明白?”龍尊吾深沉的道:“明白,但我非螳臂,銀城亦非巨車。”
  古怪的瞧著眼前這位悴樵而又衰弱的青年人,好一陣子,紫須老人籲了口氣,慢沉沉的道:“小扮,你的豪壯之氣可佳………。”
  接在老人在的話尾,大廳那角輕忽忽的飄來一個冰冷的聲音:“豪氣?這叫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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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士可殺 志不屈

  紫須老人聞言之下,面色一肅,兩道濃黑的眉毛卻不由難以查覺的微微皺了皺,他轉過身,略微躬腰道:“大小姐。”
  來的人果然正是那祿衣少女,她不知從那一扇門走出來的,身上已換了另一襲水兒綠秀著白色牡丹圖的長裙,一頭烏亮的秀髮松松挽在腦後,露出一段白嫩而細膩的頸項來,周身散發看一股素雅而芬芳的氣息,令人有一種,嗯,有一種想輕輕擁抱著吻上去的意念。綠衣少女淡淡的點點頭,道:“總管事,這人的可惡處你也領略過了吧?”紫須老人乾笑一聲,道:“稍微狂了些兒………。”“稍微?”綠衣少女冷然道:“他己狂得離了譜啦。”
  有些尷尬的搓搓手,紫須老人低聲道:.“不知小姐欲待如何發落此人?”一旋身坐在寬大的銀圈椅上,綠衣少女右腕撐著頭,手肘靠在椅柄上,眨眨眼,她道:“我想,送他到西島端去,那裡不是有很多事情還沒做完?”紫須老人徵了徵,道:“西島端?大小姐是說,是說此人去闢那『潛龍洞”?”
  綠衣少女點點頭,漫不經心的道:“不錯。”
  唇角動了動,紫須老人猶豫的道:“但是……大小姐,那裡的工作沉重而艱苦,而且,判罰到西島端為勞役的人皆是些非姦即邪的十惡不赦之徒,將此人罰到那裡為奴,老夫以為………呃,是不是略微重了些兒?”綠衣少女雙眉一豎,冷漠的道:“總管事,你是在說徐美媚判錯了?”
  紫須老人面頰的肌肉一跳,語聲有些沙啞:“老夫不敢。”一拋淺綠色的衣袖,徐美媚生硬的道:“送他到西島端,不要忘記交待西島主,要他特別注意此人的行動舉止,休閒之時,囚他入水牢之中!”
  紫須老人沒有表情的道:“是。”
  水盈盈的眼波美妙的一轉,徐美媚目視廳頂,淡淡的道:“總管事,是誰將此人撻打如此模樣?”
  紫須老人沉聲道:“遊巡使潘九與靳老寶。”
  徐美媚霍然站起,粉面如霜:“是那一個叫他如此做的?”紫須老人似是也對那兩位大遊巡沒有什麼好感,聞言之下,毫不代為掩飾的平直陳:“沒有人要他們如此做,大約是潘九與靳老寶一見此人乃是擄囚身份,可以隨意欺侮,便擅自動了鞭刑!”
  徐美媚冷笑一聲,道:“他們倒是狂妄待很,竟然可以代表我的意思刑罰起我所擄俘的人來?總管事,取消他倆人全年的紅益!”
  紫須老人領首道:“老夫稍停即去通知三師爺。”
  半斜過臉龐,徐美媚狡詰的道:“龍尊吾,你什麼時候覺得錯了,覺得吃不消了,你可以要人傳口信來求我,說不定我會慈悲你。”
  臉上的血污顯得有些晦澀與陰黯,龍尊吾兩邊太陽穴跳了一跳,他咬咬牙,淡淡的道:
  “我會來求你的,姑娘,我會來的。”
  徐美媚轉身行去,頭也不回的道:“送他走!”
  目注看那淡色的身影婀娜多姿的消逝於錦屏之後,紫須老人回首看著龍尊吾,搖搖頭道:“小扮,你有一段苦日子要過了………o”龍尊吾吃力的站了起來,澀澀的一笑:“或者如此吧………。”
  紫須老人有些不忍的道:“但是,你這一身傷………”
  勾勾唇角,龍尊吾低沉的道:“不一定會死,是麼?”沉默了一陣,紫須老人緩緩的道:“你好倔強………。”
  龍尊吾半閉著眼,道:“並非倔強,只是一口氣不容易下罷了。”
  紫須老人又搓著手,低聲道:“西島主號稱“千臂童子”,名叫單紅,稟性狠烈暴辣,一身武功高不可測,是我銀城第一流的人物,其位至尊,僅在城主與大令主之下,西島方圓二十餘裡,全在他的調度之內,你到那裡,只怕要吃苦………。”
  說到這裡,老人無聲的嘆了口氣,又道:“你我立場迥異,本來這些話老夫不該告訴你,但老夫惜你是個人材,如此折磨,未免糟塌了………。”
  龍尊吾驀然睜眼瞧看老人,深沉的道:“敢問閣下名號?”
  紫須老人低徐的道:“千秋府總管事,『紫須虎刀”黎儒才便是老夫。”
  龍尊吾尊重的念了一遍,道:“我會記得閣下,現在,我們離開?”
  .紫須虎刀黎儒才點點頭,親自攙扶龍龍尊吾,兩個人慢慢走出大廳,一直往千秋府大門之外行去。
  銀門外的寬大石階上,早已靜靜肅立著四名灰衣灰巾,虎背熊腰的彪形壯漢,一見黎儒才,靠右邊的一個大漢已跨步迎上,恭謹的道:“總管事,小的們在恭候多時了。”
  黎儒才略一沉吟,道:“余強,你們用什麼遣送此人?”叫余強的大漢在他黝黑的臉孔土綻開了一抹微笑,道:“馬匹。”
  搖搖頭,黎儒才道:“改篷車吧,不要忘記加上軟墊。”
  余強顯然是徵了徵,他低沉的道:“回稟總管事,這人只是一名囚奴………。”
  黎儒才神色條沉,道:“難道我不明白他是一名囚奴,還須要你來指點我麼?”
  余強惶然道:“小人不敢。”
  重重一哼,黎儒才道:“快去備車。”
  余強匆匆行禮,帶著另一名大漠急忙落階奔去,黎儒才低細的道:“他們是千秋府『狙殺房』的所屬,專司逮捕要犯及押送囚奴之責,“狙殺房”由魏首座調度,其權位至高,乃直接聽命於城主。”
  停了一下,黎儒才續道:“這四人是“狙殺房”的“灰巾四絕”,今天,小扮你便由他們負責押送,路上你少頂撞他們,否則吃眼前虧太不上算。”
  龍尊吾身體搖幌了一下,他苦笑道:“我目前只想好好睡一覺………。”
  黎儒才嘆了一聲,不再說話,沒有多久,一輛雙轡蓬車已轆轆駛來階下,黎儒才又親自扶看龍尊吾上了車,在龍尊吾躺到軟墊上的瞬息,這位陌路初識的老人悄然拍了拍他,低沉的道:“小扮,你珍重。”
  龍尊吾暗中搓搓老人的手,車後的黑油蓬布已“嘩啦”垂掛下來,於是,車輪開始轉動了,鐵箍輪壓在石地上的咯吱聲清晰響起,卻是那麼一聲聲的像尖錐般刺進了心底。
  在軟墊上微微幌動著,龍尊吾的思潮起伏如浪,任是身體上如何痛楚,精神如何疲乏,卻連閉閉眼都辦不到,他想著:還有那筆啃嚙自己魂魄的血仇未報,紫衣派亦處危境,樊家幫正在緊要關頭,而卻如此沒來由的在傷後被擄俘到這個隱祕又可布的地方,真是太豈有此理了,這些人都像是一群怪獸,一群毫不通曉人性的野獸,毗涯之怨,竟是這般傾命以報,自己又偏偏重創未愈,連遭毆辱,如今走兩步路都感到痛苦,更迫論以力拚搏了,照這樣下去,繼續遭到虐待與刑役,恐怕一條性命便將難保,自己有個長短並不足惜,恨的卻是為了何來?怨的卻是那如海的血仇又怎生洗雪,命不可惜,只那口氣難以吞…正想著,油布車一掀,一條身影竄了進來,在車蓬里黯淡的光線下,龍尊吾認出來人是那名叫余強的大漢!
  余強竄進來後便盤膝坐在一邊,他望看龍尊吾,露出與他面孔膚色恰好相反的一口白牙來,他道:“朋友,你叫龍尊吾?”龍尊吾有氣無力的道:“不錯。”
  余強又笑了笑,道:“你身上有傷吧?”閉上眼,龍尊吾道:“不錯。”
  余強撇撇唇,道:“像你現在這個樣子,到了西島上只怕不出十天便要返本歸元,回娘家看祖墳去了…::龍尊吾道:“你有什麼法子可以不必使我這樣麼?”余強哈哈一笑,道:“當然有,你願意聽聽?”車身顛覆了一下,頓得龍尊吾一挫牙,他吃力的道:“請講。”
  余強正色道:“只要你承認錯了,同大小姐俯首認罪,車子便立即迴轉千秋府,從此你除了仍須為銀城效力,不能離開之外,其他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了,還可以補你一名大護衛之缺,你的創傷也將得到最完善而仔細的診治…:。”
  龍尊吾平淡的道:“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你們大小姐吧?”余強有些不悅的道:“並非教我,只是交待予我而已…:….”忽然吃吃的笑了,龍尊吾因為笑而嗆咳了起來,余強神色一變,十分不高興的道:“朋友,有什麼事值得你如此愉快?”龍尊吾一邊嗆咳,一邊笑指對方道:“你們只是一群搖尾乞憐的狗,一批仰人鼻息的奴才,一些毫無骨頭,專事阿訣詔媚的小丑,可惜你們生了一寸昂藏七尺之軀,卻與婦女小人沒有二致,江湖上的氣節,武林中是非都到那裡去了?就是被你們這些奴才給一丁一點的吞了,沾污塵蒙了……:o”余強面色發青,額際暴起一條一條的筋絡:他狂吼道:“住口:”龍尊吾傲然一笑道:“你如今敢於大聲叱叫並不足奇,若是我龍某人有復出之日,在我金刀蛇之前,你猶膽敢如此張狂,那才叫英雄,那才稱好漢!”
  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余強怒極恨道:“龍尊吾,若非大小姐對你似有另眼相看之意,我此刻就活劈了你!”
  龍尊吾微微搖頭,沉緩的道:“不用領她之惜,你可以動手,不過,餘朋友!你看我如今重創在身,四肢如散,幾乎連動也不能稍動,但是,我卻有十成把握,可以在你動手之前斃你於此,你信也不信?”余強氣得混身顫抖,唇角抽搐,雙目中兇光暴射,他兩手十指絞纏得咯咯作響,卻在一陣強力的壓刺下猛然返身躍出車外,在油布車的震幌中,只聽得得他氣結般大吼:“加速趕車,早到西島結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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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報天院 千臂童

  這是一片青莽莽的山巒嶺脊,參天的古木掩蓋著五條翻過山脊的大道,在一處小小的澡布之側,有一幢青石砌成的高大屋宇,四周植有排排筆直挺逸的龍柏,五條大道中的一條便順這幢屋宇延展過去,在路上住這邊望,嗯,這幢青石屋子卻是又深又寬,氣派恢宏!
  瀑布流下,匯成一條清溪,清溪則流入堅實的青石園牆之內,那裡面,有一片幽雅的水池,或是凌溪??成約九曲小橋。
  蓬車在這幢石屋之前緩緩停下,車後的布帷隨即被一把扯開,余強那張冷漠而平板的面孔顯露在龍尊吾面前,他語聲暴烈的道:“下來!”
  一路上,因為車行太快,龍尊吾又被顛震得不輕,他咬著牙撐起身子,幾乎是連賓帶爬的摔倒車下,余強狠狠踢了他一腳,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
  他們“四絕”中的另一個紫臉大漢上來一把拉起龍尊吾,嘲弄的笑了笑,轉問余強:
  “怎麼,現在就送進去?”
  余強哼了哼,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要不是看在大小姐交待過的份上,老子非得將這小子活剝了不可!”
  紫臉大漢放浪的笑道:“老餘,你犯不著愁,咱們西島的首座單大鳥主那幾套比你厲害得多,你還怕沒有他好受的?”
  余強又瞪了龍尊吾一眼狠狠的道:“朋友,你記著你在車上說的那些話,老子會一個字都不漏的轉報大小姐,天長日久,你慢慢等著享用吧!”
  四人中第一瘦削漢子一撇他那張生滿了青胡喳的血盆大嘴,不耐煩的道:“到底是進不進去嘛?光耗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
  前面那一位一摔馬縛,回頭叫:“老餘,叩門啦!”
  余強點點頭,道:“叩得輕點。”
  黑漆的大門上嵌有兩枚金質閃爍的獅頭獸環,那位仁兄輕微而謹慎的敲擊了兩下,門上竟傳出一陣清脆的金屬聲來,唔,這扇大門是精鋼所鑄!
  幾乎在那名大漢剛剛縮回了手,沉重的黑漆大門已迅速啟開一半,兩個頭如芭鬥,暴眼蒜鼻的灰衣凶漢蒜然離門而立,靠右邊那個眼珠子一翻,眉頭一吊,聲如破鑼般吼道:“哥們,有什麼指教還用得著這麼拚命拍門?”
  那名大漢似是早知對方會來這一手,不但毫未??怒,更堆上滿面笑容,低聲下去的道:“二位製門,兄弟是千秋府派下來的。”
  兩個暴眼仁兄一聽千秋府,神色之間略微緩和了一點,剛才發話的那個一聳鼻子,道:
  “有事麼?”
  這人尚未回答,余強已搶上三步,道:“不錯,乃為西島送一名奴工前來。”
  暴眼凶漢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哥們,一名鳥囚奴卻麻煩你們一束四騎護送,包專程送到西島島主的一『報天院』來?你們未免太小題大做了,西島管理一千多奴堡,若是卻像你們這樣羅嚷,我們連覺都不要想睡了!”
  他的同伴也十分不快的道:“名位不要再拿著雞毛當令的便了,送到山後的奴工房去,那裡有管事專負此責。”
  余強神色微沉,道:“不過,此人不比尋帶。”
  暴眼一瞪,對方道:“什麼尋常不尋常?奴囚就是奴囚,就是要以勞力罰苦役,般不好三皮鞭加上一頓扁桃,莫不成你們現在送的這人還生著三只眼四條腿?我說哥們,你們少找麻煩。”
  余強竟不退步,也冷厲的道:“兄弟乃千秋府狙殺房所屬,奉城主大小姐面諭親將此人送交西島單馬主,另有機密稟台,二位若是持強不為傳報,如果有所失閃,二位想是敢以全力承擔了?”
  兩位仁兄聞言之下不禁一徵,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只得悻悻讓開,一個道:“好,大小姐的口諭我們招惹不起,既是如此,哥們你便押著此人進來,不過,另幾位便在外邊等著了。”
  余強是見好便收,他換上一張笑臉道:“當然,當然。”
  說著,他回去架著龍尊吾,跟隨這兩個人進了大門,剛踏入,還扇精鋼鑄造的門戶已“碰”的關上!大門內當面便是一座華龍的震堂,兩邊有螺旋形的寬大樓梯直通樓上,一條青石砌的甬道橫在廳前通向兩道半月形的門外,門外,想便是院落了。
  引著他們站在大廳之內,連坐也不讓,兩人中的一個已匆匆抬級登樓,另一位雙臂張胸而立,氣燄狂傲的瞪著余強與龍尊吾,一付監視防範的模樣。
  龍尊吾半閉著眼,身子有些搖晃的站著,他現在神智極為清醒,只是軀體的困乏與清苦更加嚴重了。
  寒著臉,余強是一肚皮燥火,但卻發作不得,原先派他四個人來押送龍尊吾之時,他便已覺得有些委曲,到了總管派令他備車,他更覺有些小題大做,在他心目中,認為只是一名囚犯,隨便找狙殺房的一個三流角色也就送了,何苦非要“四絕”完全出動?
  包得以車相送?這簡直有些不近情理,但是,就在他前往召車之際,城主千金竟已親候車房,向他當面交待了一些話,他這才知道此人實不簡單,非比尋常,而他也明白,直接送到“報天院”來,是一定有得氣受的,“報天院”乃西島島主單紅的宅居,這位島主平素脾氣暴烈,且又狂傲專行,出了名的難惹難纏,在藍湖海,除了有數的三兩個人,可以說誰的帳也不賣,上行下效,他的手下自然也就有些跋扈得逐漸離了譜啦。
  忍著氣,站著,余強一雙手臂緊緊挾在龍尊吾脅下,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著猩紅毛氈的雕花漆金樓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余強有些緊張的挺直了腰,屏息垂肩,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這陣沉緩的腳步聲慢慢自上面往下傳來,走得那麼慢,那麼重,似是一下一下全踩在人們的心上,有一股無形的威慎,無形的肅穆,帶著難以言喻的生硬與冷酷味道:舔舔嘴唇,余強腰幹伸得越發挺了,於是,緩緩的,一個瘦削的身影已出現在梯階,龍尊吾自半瞪的眼瞼中看了出去,這一看,心中不禁大大的驚異起來,這人,滿頭的白髮閃泛著光潤的銀輝,身材瘦長,雙臂過膝,但是,卻生著一張紅撲撲的,細緻而柔嫩的孩兒面孔!大大的眼,淡淡的眉,小巧的鼻子,涂丹似的嘴唇,貿然一見,幾乎只是一個十餘歲的孩童!
  那名暴眼大漢正垂著手,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看他那付虔誠崇敬的形態,活脫正像跟在他的老祖宗身後。
  大廳中的這一位立即抬上一步,轉腰,垂手半屈膝,恭謹的道:“範小定見過島主。”
  童臉人連頭也不點,語聲清晰而柔潤,只是,卻帶著一股難以怯除的寒氣:“就是這兩個人?”
  那範小定忙道:“正是。”。
  。童瞼人一步步的走了下來,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坐下,他穿著一身灰色閃泛著絲光的長衫,太師椅上一坐,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威猛意味!
  “範小成。”
  童瞼人冷冷的叫,跟在他身後的暴眼漢子急忙趨前道:“小的在。”
  閉閉眼精,童臉人又道:“你們退下去。”
  這兄弟兩個連多問一個字也沒有,齊齊躬身行體退下。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余強架著龍尊吾,垂首站立,連呼吸都壓制著,生怕驚動了那童臉人一樣。
  雙目望著廳頂淡金色的銅格,童瞼人冷沉的道:“我叫單紅,你,不會行禮麼?”
  余強背脊突地一冷,他架著龍尊吾,跪又跪不下去,急得汗球直滴,拚命彎下身子,惶然的道:“回稟西島主,小人柑抹此奴,不便施行大體,就此拜見島主了”那童瞼人,嗯。
  正是藍湖海鼎鼎大名的西島主“千臂童子”單紅,掌握西島主殺大權的首座人物!
  單紅的孩兒臉有一抹看似天真的笑容浮起,他清雅的道:“你是千秋府狙殺房的?”
  余強尊敬的道:“小人是。”
  望著自己的右手,唔,那卻是一只且大而粗糙的手,單紅道:“你的名字?”
  余強心頭直發毛,他強自鎮定的道:“小人餘忠。”
  點點頭,單紅道:“大小姐可有書信交你?”
  余強忙道:“有,大小姐要小人面呈西島主。”
  單紅冷冷的道:“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沒敢再多說,余強伸手入慢,拿出一封白色的信來,他剛剛拿在手上,單紅已虛空向信封一抓,隔著幾近丈許之遠,這件白色信封竟已“颯”的飛起,那麼巧妙的凌空落到他的手上,就像是有人雙手交送的一樣!
  單紅拆開信封,抽出一張灰色的信盞來,匆匆看了一遍,又面無表情的將信盞歸入封內,略微沉默了片刻,他道:“回稟大小姐,說我知道了我會照她的意思去辦。”
  余強小心的道:“謝西島主。”
  單紅點點頭,道:“你回去吧。”。
  余強仍扶著龍尊吾,他想放手,卻又覺不妥,正猶意著,單紅已一輝手,淡漠的道:
  “這人用不著扶,他還站得住。”
  余強抽出手來,龍尊吾搖晃了一下,果然依舊挺立,余強籲了口氣,屈下半膝,這:
  “小人告退。”
  說著,他站起轉身離去,在大門的鏗鏘啟閉聲裡,單紅搓搓手,目注龍尊吾道:“朋友,你叫龍尊吾?”
  龍尊吾睜開眼,低啞的道:“就如同你叫單紅一樣真確!”
  清雅的一笑,單紅不慍不怒的道:“大小姐用的那”狂傲不馴『四字算用對了,你果然如此,龍尊吾,你的武功很行?“龍尊吾疲乏的道:“泛泛而已,要不,我如今豈會落得這般下場?”
  單紅怪異的笑道:“兵家不重勝負,此乃常事,沒有人能主立不敗之地,不過,你到了我西島,恐怕多少有些罪受,你知道麼?”
  龍尊吾道:“不在預料之外。”
  單紅緊接著道:“你重創在身,若再加以苦役相磨,嗯,你這付好的武功底子可就要糟塌了,這太令人惋惜”龍尊吾沙著嗓子道:“既是如此,閣下你不放我離開?”
  淡淡的眉毛一揚,單紅道:“或者因為我的模樣關係,有時,我的思想也會十分天真,我雖然也想放你走,只是,你我不親不放,我與你又是處於對立,為了你開罪大小姐,朋友,我還不至於天真到這種地步。”
  龍尊吾孱弱的道:“你將如何?”
  單紅一笑道:“先將你的傷治好一半,然後叫你去做工。”
  閉閉眼,龍尊吾道:“為什麼這樣做?”
  單紅緩緩的道:“很簡單,若是全部治好了你,以你的一身武功,只怕難以壓制,你不願長久居留此地,是麼?但我們的希望卻與你恰恰相反,如果不治好你,你去做苦役,則定然承受不住而有殞命的可能,這又是我們所不願的,因此,只能將你的創傷治好一半。”
  龍尊吾生澀的道:“朋友,我在外面還有十分重大的事故未了,你們何苦為了一樁莫須有的口實而故意與我為敵?這誠然是一件荒穆之事,你們如此乘我之危而加以迫害,在你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沉默了一會,單紅道:“任何沒有意義的事,到了大小姐身上就變成有意義了,龍尊吾,這世界上難有什麼公理,是麼?”
  有些憤怒,龍尊吾道:“你明知不是而故為幫兇,單紅,你的良心何在?”
  單紅冷冷的道:“良心抵不住現實的一切,龍尊吾,你對我說話,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在藍湖海,尚沒有人在我面前膽敢如此放肆!”
  一挺胸,龍尊吾神色有若一頭病獅:“單紅,我對你已經夠得上客氣,我向你闡明利害,分析是非,乃是為了避免一場吧戈,並不是乞求於你,這一點你必須明白,藍湖海的人有理由敬畏你,但我,卻不然!”
  單紅忽然笑了,他道:“你很有幾根傲骨,不過,你也須明白我單紅並非慈悲之人,現在,趁我尚未發怒之前,你先去歇著吧。”
  面色青自得透灰了,龍尊吾強制痛楚,咬著牙道:“這樣說來,單紅,你也是與他們一樣了?”
  單紅拂袖站起,冷森的道:“銀城上下,本無二心!”
  他微微側首,叫:“魏山!”
  大廳的左角的一道錦屏之後,應聲閃出一名魁梧大漢,這人虎背熊腰,塌鼻闊嘴眉心一道疤痕直達鼻端,卻是透著紫紅油光,再一襯上他那張黑臉,看上去就更加嚇人了。
  單紅淡淡的道:“送這人往『聽瀑樓』,小心侍候了。”
  “小心”二字,單紅的語氣特別加重了兩分,叫魏山的大漢躬身答應,走過來一下挽起了龍尊吾,大步往甬道的左月門行去。
  出了月門,是一條黑白小石相間的碎石小道,道路兩側遍植黃菊,並有兩排梅樹一路延展而下,梅花正在含蕾欲放,清香幽雅,枝影如蓋,又是古拙又是雅緻。生趣盈然,曲盡悠泊之意。
  轉了兩個灣,在經過一座高聳的假山之後,唔,老遠聽到的流泉潺潺之聲已在眼前,一座小巧的紅樓上正那麼嫩細的獨立在一條清溪之側,隔看青石院牆,正可以看到後山上垂流下來的那股瀑布,銀花碎玉,寒冽冷幽,點點散散的水珠兒,似是已經濺到心窩裡來了。
  上了五級巧雅的青石小階,紅色雙扇門兒無聲啟開,兩名灰衣大漢恭迎門側,魏山朝二人道:“『雙全室』準備好了?”
  二人中的一個道:“一直空看,魏大哥,是這位要住?”
  魏山點點頭,逕自通過一條小花廊上了樓,直接穿過一間廳房來到一扇朱漆門前,推開了門,他將龍尊吾輕輕放到一張軟榻上,這張軟榻,可是真叫又綿又軟,舒適得緊。
  躺在榻上龍尊吾語聲??啞的道:“朋友,現在是什麼時刻了?”
  魏山喃喃笑道:“你還是不要計算時刻的好,往後,日子長得夠你算工錢的。”
  龍尊吾閉上眼道:“他們說是十年?”
  搖搖手,魏山道:“少不了,三千來個日子。”
  頓了頓,他又道:“小友,你老老實實的在這裡待著,只要你不動歪腦筋,包管錯不了,否則,你便會??到報天院的規律是如何吃不消了!疲倦的睜開眼,龍尊吾低啞的道:
  “這裡,不像是因牢。”
  魏山裂開他血盆似的大嘴笑笑,道:“當然不是,如若你要使壞點子的話,真正的囚牢你隨時都可以住進去,那裡,嘖嘖,可是真叫慘哩。”
  說著話,這位狗熊似的大漢就退出房去,龍尊吾目光黯淡的打量著這間房子,一門兩窗,黑漆桌,四張太師椅,一方小小的雕花茶几,再,就是這張軟榻了,牆壁粉刷得雪白,卻無絲毫裝飾,而門窗俱開看,龍尊吾明白也是精鑄所鑄,在進房時他已用手指試過,而那兩房小榜子窗,不須說,也是用鋼條代替木條了。
  二十他白晝黑夜,在房中的光度明暗環轉裡,那麼愁煞人的瞬乎消逝,在這二十天裡,每日都有一個神色冷漠的儒衣中年人前來為龍尊吾治病療傷,他每天來兩次,二十天來,卻沒有說上二十句話。
  這藍湖海的氣侯十分怪異,現在該是大雪紛飛的時侯了,但在這裡卻暖如早春,除了一早一晚略帶寒意之外,簡直覺不出一點冬的氣息,天空老是那麼澄朗,速灰翳心雙彩也難以尋覺,假如不是有銀城這一批人住在這裡,此處真可以說是人間仙土了。
  龍尊吾模了一襲灰色的潔淨長衫,默默獨立窗前,他的創傷已痊癒了很多,有一件秘密他陰藏在心,那就是除了這位中年儒上為他治病療傷之外,他在十天前已可以自行運功轉息,這是十分有助於他如今遭遇之事,在對方來說,為他身體康復所做的崩計,比他實際上要落後一大段了。
  眨眨眼,龍尊吾唇角浮起一抹幾乎不易察覺的微笑,除了那些以外,銀城的人,尤是抹几乎,地似是已經忘記在船上曾經用過龍尊吾自已的藥物為他治過傷,而那卻是曠其世難求的奇藥,不曉得徐美媚是否不太清楚這些藥物的功能,非但將“翠髓精”,“紅鹿茸”為龍尊吾服抹了不少,那最最靈異的“牽魂水”也幾乎為他用去了小半瓶,這些珍罕的靈藥,當時因為”也几連受折磨而看不它的效來,但時間一久,藥物的靈異效力便顯示了龍尊吾所遭受的內外創傷非但恢復得極快,連原有的精力潛勁也在無形中更為增強,這些,龍尊吾心中有數,只是在外表上,他卻越發雖得衰弱頹唐了。
  二十天裡,單紅本人也親自來了三次,他對龍尊吾外傷的進展異常滿意,曾大大的誇獎了那中年儒土幾回,那中年儒上表面冷漠淡泊,龍尊吾可以自他的眉梢唇角觀察出他竊喜在心的自得意韻,凡是人,沒有不喜歡聽好話的,沒有不願意受到讚揚的,只是隨著個人的修養功夫而顯得濃淡深淺不同而已,這位中年儒士,自然也不會例外,但是,還卻更形成了對龍尊吾的有利局勢,那位中年儒士承受了單紅的誇譽,即是表示他對龍尊吾創傷的恢復沒有懷疑,雖然認為是他的功勞,他自然曉得龍尊吾的創勢只能治癒一半,到目前,他顯然認為尚未到一半的程度,他只知道這人的傷勢進步得快,只知道是他自己的醫術高超卻不曉得龍尊吾實際的體力已比他預料中強健得多了。
  方才,那位中年儒士才走,望著他平淡中微微透露出的滿意之色,龍尊吾明白,他又在沉迷在自我陶醉之中了。
  緩緩轉過身來,龍尊吾同時聽到有一陣沉緩的腳步聲響自樓梯,一聽這腳步聲的節奏與力量,龍尊吾就曉得是單紅了。
  丙然不錯,腳步聲停在門外,細碎的金屬搖動聲響了幾下,門兒開了,單紅的孩子臉容光煥發的現在門邊。
  單紅踱了進來,端詳了龍尊吾片刻,笑著道:“朋友,你的氣色好多了,每一次見你你都大大的有著進展,怎麼樣?我西島的大夫有兩下子吧?”
  龍尊吾笑笑,道:“當然。”
  輕輕籲了口氣,單紅目注窗外。平和的道:“有梅香,有菊馨,有玉瀑流泉之聲,我又吩咐他們在飲食上特別講求,此處更屬幽靜,朋友,日子過得該很愜意吧?”
  龍尊吾頷首道:“相當好,只是窗門皆為精鋼鑄造,又不准跨越房門一步,略微覺得有些氣悶而已。”
  單紅莞爾道:“你倒很會挑剔,但此乃大小姐交待,我雖身為西島島主,卻也不能擅作主張,因此,你只好委曲一陣了。”
  炯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單紅又道:“不過,這種氣悶的日子你也不會過得大多,不用多長的時間,你便可以呼吸到大自然的氣息,目睹青山綠水的曠達。”
  龍尊吾安詳的道:“你是說,我要正式為奴役了?”
  有些捉狹的邪笑了一聲。單紅道:“說得是,你還有十天療養的時間,當然,對你身負的創傷來說,再有十天的療治仍是不夠的。但,至少你已算治好了一半啦,朋友,你的武功極強,若是完全醫好了你,那等於是為虎拔牙,齒落手脫,這種自找麻煩的事,我單紅還不願幹,換了你,你也不會如此愚蠢吧?”
  龍尊吾點點頭,道:“不錯。”
  單紅閃著絲光的灰衫一幌,他抖抖柚子,又道:“聽說你的刀法超絕。可以力敵萬夫,朋友,此言可是當真?”
  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龍尊吾淡淡的道:“傳言總是失實,我那裡有此功力?”
  單紅半側過面孔來,道:“龍朋友,老實說,銀城很希望能有你這等人材,怎麼樣?有興趣答允大小姐的要求麼?”
  龍尊吾垂下目光,道:“單島主,你還沒有忘記你做說客的身份?”
  明朗的孩兒臉忽然一沉,隨即又轉為平和,單紅搓搓手,將語聲放得十分低沉的道:
  “龍朋友,這是一條求生的絕佳道路,你不要太過腐迂,自白將一條性命賠上了。”
  搖搖頭,龍尊吾道:“闖盪江湖原本沒有什麼本錢,島主,憑的只是幾根硬骨頭,一口不屈之氣而已,如果連這點也沒有了,相信島主你亦不會高看此人,是麼?”
  單紅注視著龍尊吾好一會,緩緩地道:“你話說得不錯,只是,你現在卻用錯了地方。”
  龍尊吾笑笑,道:“島主既是如此認為,我也無話可說了。”
  單紅深沉的看著龍尊吾,好一陣,他道:“往往,我有一種超越常人的本能,這種本能便是我慣於嗅出麻煩的到來,那天,在看你的第一眼起,我似乎便聞著了一般血腥氣息,我知道你帶來一場殺戈,而這場殺戈必定十分慘烈,但你既已來了,命運似乎已經注定須得如此,因而我便一直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知道它終會到來的。”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你既已知道,便該也明白可以避免。”
  迸怪的笑了笑,單紅道:“難得避免了,這像漫空而來的烏雲,明明曉得它將帶來一場狂風暴雨,卻無法將這片烏雲驅散。”
  孩兒臉蒙上一片陰翳,單紅又道:“目前能做的,只是如何設法在這場暴風雨未來臨之前減少它的災害而已,龍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
  龍尊吾低沉的道:“我明白。”。
  昂著手踱了兩步,單紅續道:“城主夫婦只有美媚這一個女兒,對她的寵愛自然無庸贅言,銀城的規律如山,公私分明,在私來說,美媚是我的小輩,在公來說,她便是城主的千金,可以直接指使於我,就像現在,我與你談到很多不該談的,但這是我個人與你之間的交往,等到你正式與銀城為敵,那時,我將會和你以命相搏,毫不容情,所以在你我尚未翻臉之前,我們彼此仍能以朋友談笑,你卻不要認為我單紅對你有什麼特別愛護的地方;龍尊吾一笑道:“島主你大可放心,天下最不會自作多情的人,我想,大約就是我龍尊吾了,這一點我看得極為透澈。”
  點點頭,單紅道:“你不是一個承受欺壓侮辱的人,但你很能忍耐,很能容展,只是。
  等到你達於忍耐和容展的極限,你便如岩漿爆發,猛不可擋,而且,你那時將殘忍狠酷得驚人。”
  龍尊吾毫不掩節的道:“島主,你說得對!”
  淡淡的眉毛聚集成一字黑線,單紅語聲清晰中帶著一股沉鬱:“我早已向大小姐稟明不願留你,我的意思是儘早將你做掉,或者斬為殘廢,但大小姐不知為何一直執意不允,我明白殺戈之不可免已成定局,要來的,終將要來,我在冥冥中感覺不會有錯”咬咬唇,龍尊吾道:“我也不明白你們那位大小姐到底是搞些什麼花樣?若是有仇,何不一刀兩斷?若是有怨,何不痛韃狠刮?罰我為囚,便應早些送往牢獄工地,罰我為奴,便應即時鎖??相加,如今居高樓,享美食,穿錦衣,受藥療,這怎像是對待一個又仇又根的奴囚方式?而且她誤我重舉,礙我大事,不論她如何故示籬絡,我總不會感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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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猝發難 擒嬌娥

  怔怔的瞪著龍尊吾,單紅不禁無聲長嘆,他搖搖頭,想說什麼,卻又閉嘴無言。
  龍尊吾輕輕的道:“島主可是有心事?”
  單紅一拂衣柚,道:“你懂得『孽緣』兩字的解釋?”
  龍尊吾也怔了怔,道:“你是指?”
  輕喝了一聲,單紅悠悠的道:“美媚錯了,錯了,錯了……”
  彷彿蒙了滿頭霧水,龍尊吾迷惘的道:“島主,你是說她錯了?她無故擄我來此,自然做得不對……”
  單紅雙目中精光暴射,他道:“龍朋友,你是真不知,仰是假不知?”
  龍尊吾怔了怔,遲疑的道:“什麼真不知,假不知?”
  嘆了口氣,單紅轉身而出,到了門口,他又止步回首道:“天下只有兩樁事勉強不得,一樣是天意,一樣是情感,若要勉強,必遭惡果。龍朋友,你是聰明人,你會明白我所指為何!”
  說罷他舉步行去,朱漆鋼門迅速閉合,在那沉重的“碰”然一響中,龍尊吾猛的一震,駭然醒悟了單紅所指之事!
  ***報天院的豪華大廳裡,將將入夜。
  徐美媚坐在正中的一張黑漆雕花太師椅上,她身後垂手肅立著青鷹與牟遲德二人,下首,單紅半側身坐著,另外一個穿著亮銀錐的紅皮馬甲,牛犢褲,滿胸黑毛的粗壯大漢雙臂張胸挺立於傍,龍尊吾便站在徐美媚面前,現在,他的雙手雙踝俱已各加上了一付鐵銬,特大號的!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過了半晌,單紅首先開口道:“龍朋友,到昨天夜裡,恰好是你於西島療傷治病的第三十天,我們知道你的創傷並未完全痊,但卻只得如此了,以你的武功造詣來說,還是帶點創傷對我們比較適合……”
  停了一下,他又道:“很抱憾在你昨天的晚膳中加入了蒙藥,因為只有如此,才能替你順利的架上鐐銬,西島奴囚,俱是這付行頭,當然,對於閣下你,我們也不能太過例外,或者不算舒適,但時間一長你便會習慣。”
  龍尊吾平淡的道:“我想我會習憤的。”
  看了上面坐著的徐美媚一眼,這位美麗而任性的城主千金正寒著臉,雙眸中煞氣隱現,單紅無奈的一笑,有些遲疑的道:“在你未正式到山濱去勞動之前,你還有一個最後的機會,大小姐的話,你願聽從麼?”
  竟不考慮的搖搖頭,龍尊吾道:“在十天之前我回覆了島主你,十天後的現在,我仍然是如此回覆你,決不可能!”
  “碰”的一聲震響,徐美媚一掌拍在旁邊的鏤金小几上,幾上的一只小巧玉杯也被震得一跳,徐美媚柳眉倒豎,粉臉泛白,她憤怒的道:“好個不識抬舉的狂夫!”
  單紅勸慰的搖搖頭,道:“龍朋友,你還是三思而行的好。”
  微微昂頭,龍尊吾道:“在這段失去自由的日子裡,我已想過三十遍也不止了,只使我越想越恨,越想越怒!”
  炯然盯注著對面的徐美媚,龍尊吾冷然的道:“以強權壓榨,以暴力威服,這不是為人成事之道,姓龍的只有一顆頭顱,卻也不惜為一口浩然之氣而拋舍!”
  單紅的目光一亮,口中卻暴喝道:“好囂張!”
  徐美媚早已氣得混身發抖,銀牙緊挫,她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迸出!
  “西島主,你還在等什麼?”
  猛然站起,單紅陰沉的道:“在送你去出濱工地之前,龍朋友,你的銳氣還得略受碼磨!”
  說著話,他的目稍已微微一瞄,於是 那穿著紅皮馬甲的魁梧大漢閃電般踏進三步,右手一揚,兩根細若絲花針般的倒勾彎剌已泛出絲絲寒芒!
  單槓突然又一探手阻止了大漢的動作,他笑吟吟的道:“野熊顏英手裡的兩件小小玩意,叫做『骨針』,拍到肌膚中時,會有一些兒疼痛,不過痛得很輕,就像被蛇蟲叮了兩口一樣,這『骨針』嵌入你的雙肩胛骨之內,每在你暗一運力之時,便會直透入骨,進出拉扯,那種痛楚,卻是非常人所能忍受,你以後每日勞累只怕免不了運力用功之苦,龍朋友,你自己想想看,這味道將會如何?”
  龍尊吾坦蕩的一笑,道:“殺剮由便,欲淫我意志,屈我節操卻是休想!”
  猛一跺腳,徐美媚尖叫道:“給我住嘴!”
  野熊顏英怒吼一聲,生滿了粗黑汗毛的巨掌已快不可言的左右開弓摑去,“劈拍”連響中,龍尊吾的面孔被打得左幌右摔,鮮血點點,兩邊臉頰,剎時已烏腫了甚高!
  單紅淡淡的道:“罷了!”
  野熊顏英收手退後,徐美媚卻是怔忡的瞪著龍尊吾,表情離奇而複雜,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意味!
  舐舐嘴唇,龍尊吾朝單紅一笑,道:“這十六記耳光,是我報達西島主一月來的治傷療病之倩,十六掌過去,你我自此兩不相欠!”
  單紅深沉的道:“本島主原未望你報答。”
  向前踏進了一步,徐美媚強忍激動,硬冰冰的道:“龍尊吾,我對你已是十分寬,更十分容忍,你不要逼得我摘你的頭,你應該知道我做得出來!”
  啊腫的面頰抽動了一下,龍尊吾道:“你做得出,但做不到!”
  徐美媚面色大變,她怒極的道:“你要我試試!”
  十分悠閒的,龍尊吾的聲音低沉:“感謝你們替我養好了傷勢,我已耽擱得太久,假如各位沒有什麼異議,我想,今天我該開貴地了……”
  “你在做夢!”
  猛然側首,單紅迅速的叫:“魏山!”
  錦屏後,魏山立即出現,躬身道:“小人在。”
  單紅目注龍尊吾,道:“你是用的焦鋼鐐銬麼?”
  那魏山忙道:“正是。”
  單紅又急速的道:“孫大夫怎說?”
  魏山有些奇怪的道:“孫大夫說此人創傷只算痊癒一半,其肩上積毒尚有小部份未除,且傷口初合,內腑疲傷仍未健愈,真氣不能運行,日常行功可與常人無異,但出力賣勁則仍難支……”
  點點頭,單紅沉緩的道:“龍朋友,你不是在危言聳聽吧?”
  龍尊吾僵硬的一笑,道:“只看各位慈悲了。”
  徐美媚疑惑的道:“西島主,不會有問題吧?”
  搓搓手,單紅道:“我想他是在故意誇大渲染,他的傷勢並未全好,且此處四周環水,我銀城高手如雲,除非脅生雙翼,我倒要看他是如何去法?”
  冷著臉,徐美媚一咬牙,斷然道:“給他嵌入『柑骨針』!”
  微微一怔,單紅道:“現在?”
  徐美媚平板的道:“為防萬一,只得如此!”
  單紅含有深意的瞧著這位刁蠻的小姐,低沉的道:“大小姐,你考慮考慮!”
  一跺腳,徐美媚尖聲道:“西島主,我說了就算!”
  無奈的搖搖頭,單紅朝龍尊吾道:“朋友,等你想過來再除針吧,顏英!”
  那狗熊似的粗漠答應一聲,雙手倏合猝分,其快無比的將手中兩枝“骨針”拍向龍尊吾的肩胛,但是,就在兩枚尖勾針帶虹的青芒一閃之際 “嘩啦啦”一陣暴響,戴在龍尊吾手腕腳踝上那付粗大焦鋼鐐銬竟芭同時拆斷飛出,一砸徐美媚,一撞單紅,而鋼鐵的裂拆聲卻幾乎連這間宏大的廳堂也震動了。”
  同一時間,野熊顏英已狂號一聲蹌踉倒退,兩枚“骨針”不知何時已扎進了他自已的膝蓋骨內,痛得他將一張黑糙糙的醜臉都蹙成紫色的了!
  大廳中人影流電般焱然幌掠,徐美媚在旋身急遊中,她坐著的那張華貴太師椅已被飛來的一付斷銬砸成粉碎!
  單紅身形微閃,兩只焦鋼腳銬擦著他的雙耳掠過,幾乎沒有絲毫停頓,他已急如鴻般撲向了直衝廳頂的龍尊吾!
  青鷹與牟遲德的反應也是迅捷無匹,他們一見徐美媚沒有受傷,齊齊暴叱一聲,分成兩邊包抄而上!
  那邊的魏山睹狀之下,雙手用力連拍五下,右腕一翻,已多出一柄奇異的“蛇信叉”
  來,偏身直往梯口衝去!
  龍尊吾凌空的身形一斜一卷,美妙無比的倒翔三圈,單紅的去勢已在眨眼間逼到,只見他雙臂倏舞,漫空掌影已有如千百柄巨錘鐵錐般交織著呼轟湧上,功力雄渾無比,宛似山崩浪排!
  背脊一弓,龍尊吾“呼”的貼上了廳頂,巧妙的避過了對方的猛烈攻擊,一鬆勁,人又殞石般直墜下來!
  牟遲德正好迎上,照面之間,他的斑竹簫幻起波紋似的道道流芒,一層接著一層的包捲上來,那枝心形的堅硬翡翠,也搖幌不定的猝飛急射。
  身形有如一股淡淡的輕煙,在空中飄忽盪移,卻是盪移得那般快法,斑竹簫連連擊空,龍尊吾已雷電般反攻十九掌!
  冷冷一叱,牟遲德閃讓三尺,青鷹適時跟進,掌腿齊施,其猛如獅,龍尊吾不進不讓,翻折騰躍中,準確無比的連消帶打,毫不客氣的硬生生迎上!
  單紅飛身追至,深沉的道:“龍朋友,你真不差?”
  “差”字在這位銀城西島島主的舌尖上打著轉子,他的兩臂已奇幻無比的倏伸倏縮,彷彿有百十條蔓突然自虛無中湧現,那座遮天蓋日的自四面八方卷來,拿捏的部位卻又是這般狠準!
  大凡是武功到家的高手,只要與敵甫一接觸,便可以約略揣摸出對方所負藝業的高低,千臂童子單紅固然震撼於龍尊吾的快捷靈巧,但是,龍尊吾又何嘗不對千臂童子的威猛毒辣感到異呢!
  足尖急旋,龍尊吾就在有限的空間裡連連閃躲過去,單紅的攻撲,而大廳中桌翻椅傾,青鷹目露兇光的又自一側猛衝上來!
  雙掌一兜突斜,兩片如刃的勁風成交叉形急速切向青鷹頸項,青鷹大吼一聲,單掌閃縮,瞬息間揮出十一掌相拒!
  在一連串的肉掌交擊聲中,牟遲德的斑竹簫詭異的點幌戮到,簫端心形翡翠飛起,一圈淡淡的瑩芒罩住了龍尊吾的中盤七大要穴!
  身形不動,龍尊吾掌勢驟起,在斑竹簫的緊急揮舞中尋隙猝擊,同一時間,他的右腳倏飛又落,逼得牟遲德的心形翡翠斜挑帶回!
  單紅的身影又似鬼魅般掩到,他冷冷一笑,抖手之間三十九掌串連成流星般的一線同時劈出,掌影漫空飛舞中又突然並散,有如正月的花炮火焰般飄蓬如雨的罩下!
  龍尊吾雙目怒睜,低吼一聲,雙臂翻崩而上,在兩臂波浪似的顫抖中,一片掌山布成了一道倒弧形,那麼威猛的硬接了上去!
  又是一陣起落不息的暴響揚起,單紅身形略一搖幌追出半步,龍尊吾卻似斷線的風箏一樣被震得飄出尋丈!
  一直站在梯口戒備的魏山見狀之下,忍不住脫口大呼:“這輸了!”
  “了”字的單音還在大廳中繞,龍尊吾飄出的身形卻猛然一挺,怒矢般筆直射向樓梯!
  單紅翻身急追,邊怒吼道:“蠢材,截住他!”
  魏山才覺眼前一花,龍尊吾的身軀已擦著頭頂飛了過去,他吃驚之下不及多想,猝然回身,手中的“蛇信叉”抖腕拋出!
  龍尊吾凌空的身形倏然平空往上一彈,端分兩頭的尖銳蛇信叉險極的自他胸腹掠過,而幾乎不分先後,他的右掌在一挑驟砍之下,虛空隔著五尺,魏山的胸膛已恍若擊,震得他一個跟鬥翻了下去!
  單紅傾力追來,卻眼望著龍尊吾一溜輕煙似的上了樓頂,他氣得雙目血紅,悶著聲銜尾跟上。
  青屬疾如飛鳥般掠上右面的樓梯,同時兜截,玄鶴牟遲德略一猶豫,望著呆若木雞的徐美媚道:“大小姐,可要小的於此相護?”
  茫然打了個寒禁,徐美媚帶著咽聲的叫道:“逮住他,死活不論!”
  牟遲德心中嘆了口氣,迅速飛身上樓,此刻,大廳四周,早已靜靜峙立著二十餘名灰衣大漢,個個手中緊握一式“雙環刀”,屏息如寂,等候著諭令展開行動。
  上了樓,龍尊吾連多看一眼也沒有,他雙掌猛推,一片狂烈的勁風拂處,當前一條巧廊邊的冰花格子窗戶已“嘩啦啦”震為粉碎,他卻沒有立即掠出,身形微聳,人已閃入窗邊的絲幔之後。
  他幾乎剛剛藏好,單紅的影子已似飛鴻一樣凌空射出,瞬息之後,青鷹與牟遲德也緊跟著從窗口撲去,窗外,早已火把通明,閃耀成一片了!
  一絲嘲弄的微笑浮上龍尊吾的唇角,他毫不遲疑,立即翻身躍向樓下,而樓下,正有兩名灰衣大漢扶起了魏山,野熊顏英也咬著牙拔出嵌入於他膝蓋骨裡的兩枚“骨針”!
  龍尊吾的身影有如一頭巨鵬般凌空撲下,滿懷氣苦的徐美媚猛然查覺之下不由得呼出聲,野熊顏英方才拔出一枚“骨針”來,正痛得他面上變色,一聽到徐美媚的叫,他也同時發現了去而復回的龍兮吾,於是,他不顧一切的狂吼一聲,奮力滾抱向龍尊吾而來。
  “啊”了一聲,龍尊吾撲落的身形猝然一斜,左掌一縮倏彈,顏英驀地慘嗥,滿口鮮血噴起老高的倒仰出去。
  徐美媚粉臉鐵青,她一個箭步衝上,素手一翻直劈龍尊吾面門,左手卻已不知何時握著一柄匕首暗暗插向對方小骯!
  有些汗漬透滲在龍尊吾泛白的面孔上,他冷哼一聲,有如蛇旋般奇異的轉了一個半弧,手掌豎立如刀,猝起猝落,一起格開了對方的攻努,一落,便正好切在徐美媚的手腕上,震掉了她的匕首!
  一個蹌踉,徐美媚痛呼如泣,扶著魏山的兩名灰衣大漠早已捨棄了傷者拼命撲了過來,“雙環刀”霍霍生風,交叉著自左右斬到!
  龍尊吾單足著地,猛然倒仰,在兩柄利刃砍空之後的自相撞擊中,他的雙掌驀而分出,兩名灰衣大漢已大叫著翻滾於地!
  捧若腫脹欲裂的手腕,徐美媚尚未站穩步子,龍尊吾又似陰魂不散般衝到了眼前!
  尖叫一聲,徐美媚奮力向一側躍去,大廳傍的十六名灰衣大漢亦已紛紛衝來,龍尊吾支手扶地,整個身軀突然貼地飛旋,衝在前面的八名灰衣漢子全在同時四仰八叉的跌翻出去,骨骼的斷裂聲更響成了一片雙環刀在空中飛舞著,龍尊吾右手一抄,已準確的抓住了一柄,徐美媚側躍的身形始才落地,他手中的刀刃已那麼神鬼莫測的貼上了她的頸項!
  另十名灰衣大漢稍差一步的沒有截住龍尊吾,剎時俱不由呆在當地,個個臉色全泛了青!
  徐美媚喘息著,她刁悍的用力扳動身子,龍尊吾手中的雙環刀微微用力一壓,左手一下子又將對方的手腕反扳到了背後!
  咬著牙呻吟了一聲,徐美媚痛得全身抖索,唇角也在不住的抽搐著,龍尊吾冷冷的道:
  “你遠是安靜點好,在我手中,你大小姐的身份半點也用不上,惹得我性起,你就後悔莫及了!”
  徐美媚的一身衣裳全叫汗水給濕透了,她怒睜著眼,痛恨的道:“我後悔不早殺了你……”冷嗤一聲,龍尊吾道:“少放狂,我若想殺你,如今你已是死上三回還有餘了!”
  大廳前的鋼門忽然啟開,千臂童子單紅一馬當先的衝了進來,他身後緊跟著牟遲德、青鷹、范小定、範小成等人,另外有無數名灰衣大漢也潮水似的湧了進來,剎時已將整個大廳圍了個水瀉不通!
  一見眼前的情景,連單紅在內,頓時全都傻了眼,好一陣子,單紅才平靜了下來,他踏前一步,苦澀的道:“龍朋友,你果然棋高一著,我們上了你的當了。”
  龍尊吾疲乏的笑笑,道:“你眾我寡,加以我的力又未恢復,正常,若不用點手段,只怕侍候不了列位這一大堆!”
  單紅沉緩的道:“你挾我城主千金以為人質,我們投鼠忌器,暫時奈何你不得,但是,你如傷她毫髮則銀城必將你挫骨揚灰!”
  舐舐唇,龍尊吾道:“我不會如此愚蠢,你們這位城主千金於我大有用途,除非你們再想對我不利,否則她是極其安全的……”
  一側,青鷹跨前兩步,悄悄的,他又移近了半步……龍尊吾轉臉朝他一笑,道:“朋友,你是想早些斷送你們城主千金的性命了……”
  青鷹惡狠狠的瞪著龍尊吾,陰沉的道:“有種便放下大小姐,由我陪你一決生死!”
  大笑一聲,龍尊吾厲烈的道:“你差得遠!”
  一句話得青鷹額際筋骼暴起,雙目兇光四射,他呼嚕嚕的喘息著,一步一步逼向了龍尊吾!
  輕淡的一哂,龍尊吾抬了抬手中的雙環刀,同時,左手暗中加了點點,徐美媚已不由痛著的呻吟出聲單紅神色一變,冷厲的道:“青鷹,你站住!”
  猛然停住,青鷹卻略顯不服的回首道:“西島主,我們滿廳的人就讓這狂徒一個人給唬住了?他不是三頭六臂,沒有什麼大不了……”
  單紅的孩兒臉剎時浮起一層可怕的陰翳,他冷硬的道:“你不要忘記大小姐的生命正握在此人手中!”
  青鷹雙手緊握,激動的道:“諒他不敢稍有加害之心,他只是威脅我們而已,西島主,我們正可一鼓作氣將這狂徒擒下!”
  雙目中陡然射出兩股兇光,單紅霹靂般大吼:“在這裡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給本島主滾回來!”
  青鷹面孔的肌肉劇烈的抖索了一下,他咬千牙慢慢退回,這時,大廳門外人影連閃,三個怪客已排眾而入。
  來的三個人,一個身萵七尺,光頭、麻臉,dao提一根兩尖鐵棍,一位身材瘦長,蓄著**撇山羊鬍子,神色陰沉而冷漠,另一人卻是個玉面朱唇的英俊青年,背後露著半截白玉劍柄,青色的絲穗正微微飄揚,三個人甫一進來,已分立三個角度,麻臉大江朝單紅躬身道:
  “在下等於山濱聞得警訊即時趕返,所有囚奴俱已歸監,並加派守衛,其他好手亦正自兩島各處紛紛聚集。”
  單紅點點頭,面孔陰沉著沒有說話,那英俊小夥子目光向大廳中一瞥,不由得險些脫口叫了出來。
  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也楞了楞,他又朝地下一掃,越發有些怒不堪,單紅擺擺手,道:“不得擅動!”
  龍尊吾眼臉半垂,他低沉的道:“西島主,我想,等你們高手逐漸聚集,對我來說十分不利,而且如此僵持也難有結果……”
  單紅沉住道:“你說如何?”
  龍尊吾斷然道:“我要告辭了。”
  單紅怒道:“你要以大小姐威脅吾等!”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正是!”
  單紅努力忍住憤怒,緩緩地道:“請你略微等候,我早已遺人飛騎前往銀城稟報城主,待城主前來,是好是歹立見分曉。”
  搖搖頭,龍尊吾道。。
  “抱歉,我不能奉陪。”
  一傍那年青人大叫一聲,吼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物?膽敢如此囂張!”
  龍尊吾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冷冷的道:“朋友,你無庸大呼小叫,在這裡你連個丑角也扮不上!”
  年青人怒極狂吼道:“我活劈了你!”
  龍尊吾哈哈一笑,道:“如若有緣,我們會試上一遭,只是,怕你力不從心!”
  那年青人猛然往前踏進一步,單紅雙眉突皺,沉厲的道:“杜莊,你瘋了?”
  年青人立即肅手退下,卻是滿臉悻然之色,龍尊吾挾持若徐美媚,開始緩緩向廳門移動。
  單紅咬著牙,緩緩地道:“龍朋友,你不要逼人太絕……”
  龍尊吾慢慢移走著,冷漠的道:“乃是因為你們先做得絕!”
  忽然 徐美媚掙扎了一下,顫抖著道:“西島主……你們拿下他,我死無足惜,只要你們記著以他的首級祭我之魂……”
  單紅退後一步,道:“大小姐,且請鎮定,城主一到必有兩全之策……”
  徐美媚帶著咽聲道:“不要管我,你們衝上來,不能由我一人而壞了銀城的威名……我寧願以一命換他一命……”
  搖搖頭,單紅道:“大小姐,請恕本島主違抗尊意,本島主萬萬不能以大小姐千金之體換這狂夫一條賤命!”
  徐美媚呻吟了一聲,咬著牙道:“這是我自己願意,城主不會怪你……”
  單紅沉緩的道:“大小姐,恕本島主不能……”
  龍尊吾繼續向前移動著,每到有對方人馬站立著的地方,他也全不遲疑的靠了過去,那些灰衣大漢們任是滿心憤怒,時欲猝襲,卻又不敢稍有造次,個個都只得乾瞪著眼悻悻讓開。
  玄鶴牟遲德行進了一步,他低沉的道:“龍少兄,無論如何,請你切莫傷了城主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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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斬梟鷹 脫追騎

  龍尊吾瞧著鶴,顯得特別和善的道:“先生,只要在下能全身而退,在下答應先生如此。”
  說著,他與徐美媚已經上了甬道,逐步行向大門,四周的灰衣草莽們莫不人人咬牙切齒,磨拳擦掌,但只是心中使勁,任誰也沒有把握敢冒這個險,他們每一個都明白,這乃是生死立見之事|單紅仍想儘量拖延時間,他接近了一點,低低的道:“龍朋友,武林中的道義你一點也不講了麼?又何苦使我們如此為難?你知道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
  已經到了大門,龍尊吾沉緩地道:“單西島主,你是個人物,這次若有失周之處,他日有緣容我龍某人致歉!”
  單紅忙道:“龍朋友………。”
  龍尊吾霍然轉身,雙腳飛快旋舞,兩名當門的灰衣大漢秀球般滾跌於地,他長笑一聲,已挾著徐美媚騰身掠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單紅的一張孩兒臉在剎時變成鐵青,他暴叱一聲:“追!”
  “追”字像一聲巨雷,在空氣中轟轟作響,單紅瘦長的驅體已宛若脫弦的怒矢,快得令人難以思義的飛掠出去,玄鶴牟遲德與青鷹二人也隨後急跟,另外,那麻面大漠,山羊鬍子,叫杜莊的年青人,都絲毫不敢怠慢的緊緊奔出,報天院內外的無數灰衣角色們亦一窩蜂般湧了出來,火把的光輝,閃縮跳耀,喊叫喝叱聲響成了一片,每個人都紅了眼啦!
  挾若徐美媚,龍尊吾施展了他“九絮擒鵬”的至高輕身術,在一口真氣的運轉間,做著幾乎像一頭強悍的巨鷹凌雲馭風般的飛馳,只見他腳不點地,卻已連連射向虛渺之中!
  單紅傾力追趕,一雙眼睛瞪得和牛蛋相似,在他俊面只隔兩丈,玄鶴青鷹等五個人拼命跟隨,而在黑暗的大地裡,火把點點,人影幢幢,漫山遍野的氣卷而來,算不清有多少人馬………。
  徐徐的呼息著,龍尊吾的鼻孔間發出均勻的絲絲聲,十分平靜,十分沉穩,而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呼吸聲裡,他便一次又一次的遠出去了。
  脅下的徐美媚已經在方才突圍出來的一剎被龍尊吾點了“軟麻穴”,她完全不能動彈的癱在龍尊吾強勁的左臂彎裡,神智清醒如常,就是連一點掙扎的力量也使不出,空自急得淚水盈盈………在後面緊緊追趕著,單紅憤怒至極的大叫道:“龍朋友,你做事做得太絕了,…:”龍尊吾頭也不回的高聲道:“你放心,我能安返,你們城主千金亦能安返。”
  單紅聽聲更形加快了奔速,又大叫道:“銀城鐵島四面環水,只怕你插翅難飛………
  o”這一次龍尊吾悶不吭聲了,他沉默著,只管一個勁發力飛掠,身後,已突然有三只花旗火箭帶著五彩繽紛的焰尾射上了星沉沉的天空!
  有微微的汗漬滲了出來,現在,單槓已經明白了龍尊吾的一身功夫精湛到什麼程度,這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估計太多。
  在龍尊吾脅下的徐美媚,呻吟似的嬌喘著,她彷彿感到自己在騰雲駕霧一般,忽然凌空飛起,又忽然直瀉地面,四周糊的景色迅速往後倒退,就像有一股大力在拼命往後拉扯,幾乎連她的心臟也扯出來了極為吃力的,她喘著氣道:“龍尊吾………o”一面急奔著,龍尊吾淡淡的道:“有何指教?”
  徐美媚怨恨的道:“你想將我如何?”冷冷一笑,龍尊吾道:“你作威作福慣了,此番也叫你受受身為囚擄的痛苦!”
  徐美媚怒道:“你,你敢………0”哼了一聲,龍尊吾一抬臂,徐美媚纖細的身軀呼的飛起,龍尊吾眼皮子也不撩,揚手閃揮,“劈啪”四記脆響,可憐這位美人兒的粉嫩面頰便添上了二十條指痕,四記辣括的耳光挨得好塌實!
  一翻臂,又將徐美媚挾在脅下,而在動手之中,龍尊吾的身形亦毫未稍滯的電躍著,他冷然道:“如何?敢是不敢?”
  自有生以來,徐美媚便沒有受過此等折磨和侮辱,面頰上的疼痛,卻及不上他心中的委曲於萬一,任她再是勻蠻霸道,此時也忍不住淚珠兒奪眶而出,窒著聲音啜泣起來。
  龍尊吾縱躍如飛,邊冷淡的道:“哭?有什麼好哭的?你忘記叫那大狗熊一樣的粗漢掌我的嘴了?那種滋味,你自己也該,哼!
  我已手下留情得大多了………。”
  抽噎著,徐美媚更咽道:“你竟敢………竟敢打我………爹爹知道,一定會把你活……,活剝!”
  龍尊吾不屑的道:“他便知道又奈我何?生不說他能不能動得了我,至少在他對付我之前我會有充分時間收拾你!”
  徐美媚流著淚道:“我好後悔………我不該留著你………”
  弗身躍近一條小溪,龍尊吾怒道:“你休要瞎扯,你後悔不該強將我擄來此處才對,我並沒有對不起你,你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給我加上折磨,哼!我賞你四記耳光實是太輕了,惹起我的性子,就萬刀割了你!”
  徐美媚啜泣著道:“好,你殺,你殺,你不殺就不算男子漢!”
  龍尊吾冷森的道:“你以為我做不出來?”
  咬著牙,徐美媚道:“你剛才如此侮辱我,我已是生不如死,不管你做不做得出來,我早已不把這條命放在心上了….。”
  哼了哼,龍尊吾道:“那只是你的事,待我安然離開你們這個鬼地方以後,要死要活悉隨尊便,你我原無牽連,你要如何,與我也完全無涉………。
  徐美媚咬牙切齒的道:“如果你不殺我,今日之辱我一定會加倍索還,我要吃你的肉,剝你的皮,五馬分你的….伍蔑的笑了笑,龍尊吾道:“到了那一天你再如此打算也不遲,只怕是今生今世也難得如你的願,我姓龍的非是省油之燈!”
  淚水又撲簌簌順頰落下,徐美媚抽噎著,她正想再說什麼,卻突然驚喜的閉住了嘴,目光盡力移動四望,是的,有一種怪異的聲音行在周遭,那是一種鳥類急速撲翼的聲音!
  這是一片疏林,龍尊吾倒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他自然也聽到了那種聲音,只是這聲音太也尋常,夜烏撲翼,照說乃是一件根本不值得注意的事,但是,徐美媚卻知道這種撲翼之聲,和一般夜鳥的撲翼大為不同,她曉得,這是銀城特別飼養的“角鷹”飛尋來了!
  龍尊吾依舊奔馳如電,攸起條落,他不時回首搜視追兵,而追兵的影子時隱時現,就連單紅也落後了一大截了。
  傲然一笑,龍尊吾道:“銀城高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o”他的話聲還留著一節尾韻,夜空中突然響起“刷”的一聲異響,一團灰銀色的影子疾撲而下,這團影子大如磨盤。
  照面之間,一枝尖銳泛閃君烏光的勾喙已急戳龍尊吾的左眼!
  暴叱出聲,龍尊吾意外之下反應卻更形隼利,他猛然斜出一尺,雙環條閃猝揚,“吟”
  的一聲慘叫,半空中羽毛紛升,血雨噴濺,那團銀灰色的影子已被斬為兩邊撞跌於地,天鷹,這是一只頭生肉角的掙獰怪鷹!
  龍尊吾方才一徵,空中又傳來“呼”“呼”兩聲怪響,幾乎聲音剛剛響起,另兩團灰銀色的影子已掠空自枝空隙中撲落!
  急速往前升躍,在抬步的的剎那,龍尊吾手上的雙環刀驀然快絕了的猝揮急翻,兩只角鷹緊跟著兩聲嚎叫,“碰”“碰”分向兩摔掉落,蓬散的羽毛就像雪花般四散飄落!
  當這三只角鷹在這瞬息間畢命,龍尊吾已經再度逸出三丈,雙環刀的“嘩啦啦”震響方才傳了出去,遠遠地,單紅的聲音暴烈傳來:“龍尊吾,你逃不了!”
  他的聲音,在挺拔的樹木枝幹間,又有七只角鷹帶著羽翼破空之聲凶悍揍至,有如鋼勾般的嘴喙與一雙利爪已那麼凌厲的啄抓向龍尊吾!
  “呼嚕嚕”一個暴旋,龍尊吾的雙環刀宛若初陽的光景,快速得無可言喻的帶起一道光弧,光弧條現又減,七只攻來的角鷹在一陣“括”“括”暴響中已是五只頭飛血濺,另兩只也尖叫著歪歪斜斜的摔落地下揍騰不已!
  鋒利的刀刃上有一線血珠順著刀口滴落,當第一滴鷹血淌在地下,到最後一滴落,龍尊吾已經出了林子,隔著斬鷹之處有二十餘丈了。
  徐美媚不能抬頭,卻清楚的看見十只悍野的角鷹在剎那間斃命,她不由深深震駭了,當然她明白這類擒自“紅土大荒”裡的鷹種是如何凶暴狠厲,在尋常,一頭角鷹幾乎可搏殺三名壯漢,但在龍尊吾的手下,卻竟這般不堪一擊,連略微阻擋他一下的功效也沒有發生!
  後面,沉沉的夜色中,火把與琉璃的光打恍若繁星,成為一個龐大的扇形往這邊圍了過來,與龍尊吾的奔速相比。雖然是慢了點,但他們雙方都如道這只是一個四面環水的島嶼,只要一寸寸的往前逼,除非龍尊船逃走,否則早晚也會背水一戰的,到了那時,勝負如何就誰也不敢逆料了!
  仰首一探天空,唔,沒有再發現角鷹的影子,龍尊吾起落如飛的掠走著,邊冷冷的道:
  “徐美媚,你大約知道那幾只野鷹飛臨前的預兆吧?”
  徐美媚毫不畏縮的道:“我當然知道!”
  龍尊吾怒道:“你卻十分沉得住氣!”
  徐美媚痛恨的道:“我恨不得讓這些角鷹琢瞎你的眼,抓爛你的心,把你碎萬段,挫骨揚灰!”
  身形條射而起,連連飛掠,龍尊吾的衣衫飄拂,宛似乘雲馭風,他諷嘲的道:“如今你的夢該醒了,我平安得很,那些角毛畜生並未遂你心願,反而被我宰殺一空!”
  氣得淚水再度盈眶,徐美媚想說什麼,卻猛覺心口一悶,喉頭一窒,張開了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是的,龍尊吾已用他挾看人的手臂在移動間巧妙約又點了她的“啞穴”,為的是怕她尖聲高叫引敵來追o冷冷一笑,龍尊吾道:“本想讓你有開口的自由,但你實在令我生氣,若不乘早使你閉嘴,怕我會氣得殺了你!”
  頓了頓,他的身形夾在一條隆起的山脊之下,山坡上有排排栽植的林木,龍尊吾略一忖度,迅速躍到一株大樹的濃密枝裡。
  他幾乎剛剛掩遮好,山脊下的道路上,山脊問的林木中,對面的荒野裡,已有幢幢人影自那一邊飛快出現,個個都像是火燒了屁股一樣流鴻般往對面奔去,“嗖”“嗖”的衣袂帶風之聲不絕不息!
  好一陣子………。
  -人影總算過完了,龍尊吾又小心的往左右前後搜視了幾遍,然後,他低下頭來,朝雙目圓睜的徐美媚道:“你一定以為我要往島邊走,去奪一條船突圍,是麼?
  你們銀城的每一個人也都會和你一樣這麼想,因此他們除了傾巢出動搜捕於我之外,各處碼頭及濱水之處也必然都布下了層層潛伏,但你們完全想差了,我不錯是要奪一條船走,可不是現在,我要先拿回我的兵器、面具、以及那些靈藥,然後我才離開,目前我要到你藏著我這些物件的地方去,然後我要好好休息一會以備大戰,你們銀城的人精明得很,不過,我也不太傻!”
  說著,他不管徐美媚俏臉上現露的那股憤恨,憎怒,悲切的表情,依然挾著她蹤身而起,自樹稍子上掠飛直奔山脊的那一面。
  龍尊吾走對了,山脊的這邊果然正是銀城,他儘量掩蔽著身形,專挑黝黯崎嶇的地方走,沒有多久,他已避過了十多處明哨暗卡,潛入這座銀芒閃閃,建造豪華的怪異城鎮裡。
  千秋府轟立著,一月餘來,嗯,仍舊無恙。
  在千秋府四周,隊隊灰衣大漢往來巡行,哨崗一處連著一處,低促的叱問之聲此起彼落,刀矛的寒光映著火把的紅芒閃閃生輝,寬大延展的台階上挺立著四列執刀勇士,大門兩側的燈光映得他們一張張沉冷的面孔恍若僵,戒備是如此森嚴遇密,恍似大敵將臨。
  伏於一座屋宇突起的拱脊上,龍尊吾仔細打量若周遭的地勢與環境,半晌,他低下頭向徐美媚道:“我那些東西都藏在你住的地方;是麼?”徐美媚猛然閉上眼睛,來了不理不睬,龍尊吾眉梢子一揚,哼了一聲道:“你不說也不要緊,我會找得出來!”
  說罷,他那一只精光閃閃的眸子又開始往千秋府搜視起來,他知道硬闖進去並不難,難的卻是在於何不驚動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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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表心跡 意纏綿

  夜空中沒有月光,但有稀疏的星辰,星辰掛在高高的,瑩潔的天空上,閃眨著明滅不定的冷眼,四周是一片沉寂;除了那些低沉的腳步聲與間或的叱問聲外,簡直就找不出其他一丁點別的音響來了。
  龍尊吾沉吟著,思考著,半晌,他謹慎的溜下了屋脊,小心翼翼的利用著房角陰影往千秋府的後面繞了過去。
  千秋府的後門仍然是警戒嚴密,三步一哨,五步一卡,一排古趣盈然的老松卻植在隔著院牆的三丈之外,現在,在那兩處白雲石的高大後門門楣所懸的四盞巨型八角琉璃燈下,八名灰衣大漢正往來交叉巡弋著。
  龍尊吾躍上了一株老松,藉看枝的掩護,他略略一數下面的守護者,唔,連十七處哨卡在內,一共竟有四十二人之多!
  壓低了嗓門,他朝閉著眼的徐美媚道;“防衛很森嚴,你猜我如何進去?”徐美媚自然無法回答,她卻猛的睜開眼狠狠瞪著龍尊吾,那雙悄麗的眸子裡,淚光依然盈盈。
  龍尊吾捉狹的一笑道:“很簡單,我用一枝最古老的欺敵方法,但這種方法卻經歷了千百年而仍然有效;聲東擊西!”
  徐美媚雖則狠狠的盯看龍尊吾,目光中劫明顯的露出一絲帶著迷惑的興趣來,龍尊吾微微一笑伸手折下三段松枝,抖腕朝左邊射出!
  於是一連串“刷”“刷”的暴響聲穿林而去,就像是一個人在發力狂奉時身體擦抹著枝葉的聲音!
  四十多名守護者同時都聽見了,他們頓時一徵,面面相覷著,一個鼻頭缺了一塊的灰衣大漢略一猶豫遲疑的道:“彭盛,這是什麼聲音?”站在他對面的一個瘦削漢子目注松林,吶吶的道:“像是貍貓竄過林子的響聲……”
  摸摸鼻子上缺了一塊的地方,這灰衣大漠舔舔嘴唇,道:“不會搞錯吧?”
  瘦削漢子面色泛白,道:“我想不會……那話兒早落荒逃了,那會自投羅網朝城裡跑?”仍舊摸看鼻子,那大漢下了決心道:“不管是不是,總得去查上一查……”
  說看,他側首叫道:“每哨派出一個人來,往松林子左側搜,大伙兒招子放亮一點,發覺什麼不對勁的,趕緊吹哨子……”
  十七個哨卡剎時出來十七個人,他們緊握看雙環刀,兩眼圓睜,兢兢業業的往左邊松林圍抄上去,一付如臨大敵之狀!
  緩緩地,十七名灰衣大漢進了林子,他們開始用刀在草叢間刺探,個個形色緊張惶然,像把一顆心提到了喉嚨上……笑了笑,看得分明的龍尊吾又朝那邊更遠的地方用力擲出了一段松枝,“噗簌簌”的松枝穿林之聲顯得那麼清晰而又急促的傳了過來!
  十七位銀城屬下的仁兄似是緊張得過了度,甫一聞聲,其中一個已猛的脫口大叫:“有奸細,有奸細另兩個也一下子跳向一邊,惶恐的吼著:“一條人影往下面淌過去了,好快!”
  於是,剩的十幾個人也立即掏出了銀色的哨子狂吹起來,哨子的尖銳響聲刺耳的傳播在沉沉的夜色裡,顯得特別淒厲,特別恐怖!
  鼻子上缺了一塊的那位朋友,在聞得警呼與哨音之下,由不得猛的打了個冷顫,他一咬牙,雙環刀一揮:“趙剛,你吹哨子招人,其餘的跟我追下去!”
  在兩扇後門左近的灰衣大漢們立即跟著這位仁兄叱喝著湧往松林,只剩下一個在嫌著哨子閉著眼仰頭狂吹!
  把握住這瞬息即逝之機,龍尊吾挾著徐美媚騰身而起,有如一道流光,猝閃之下已越過瞭高大的院牆貼著院牆溜向一間似是花房的暗影裡,龍尊吾耳聽牆外人語嘈雜,步履聲奔走不絕,一陣陣的高聲叱問聲傳出老遠,他不禁笑了,低細的道:“徐美媚,銀城上下不過如此,沒有什麼高明的!”
  忽然,龍尊吾閉口伏下身去,十多名灰衣大漢正自花房的另一邊匆匆奔過,為首的一個角色在低聲咕噥著:“老鄭準又在瞎緊張了,我他媽就不信那性龍的小子不忙著逃命還敢往城裡闖,他又不是活膩味了……”
  語聲漸去漸遠,十幾條人影也消失在後門之外,靜默了一會,龍尊吾抬起身來細細朝左右打量,迅速轉身飛奔向右側而去,那右面,嗯,該是千秋府的內宅後院了。
  千秋府是宏大華麗而深沉的,亭臺樓閣櫛比相連,卻適當的闢出花園水榭,幽院曲橋,迴廊連接著屋宇,朱欄環繞著迴廊;庭圈襯托著花圃,巧徑勾劃著庭園,無一處不是匠心獨運,無一處不是清雅精緻,越深入,越覺得氣勢瑰麗,美不勝收,像在變著五色絢彩的萬花筒。
  謹謹慎慎的穿過了無數處雄偉的、小巧的屋宇,無數處美麗的、優雅的花園,現在,一片粉白的圍牆正攔在中間。
  圍牆的前端有一個圓門,四名灰衣大漢守在圓門兩邊,四個人俱是手握雙環刀,目光炯然,一瞬不瞬的時時往周遭查視著。
  略一遲疑,龍尊吾直奔牆尾,那裡也有兩名灰衣漢子在執刀巡行,但是,顯然他們注意力沒有圓門的那四位來得集中。
  猛然吸了口氣,龍尊吾筆直拔衝空中,他這奮力拔升之勁,使他一下子幾乎升到了七丈還多的高度,在空中一個轉折,已快逾閃電般越牆而入!
  兩名灰衣大漢中的一個忽然揉揉眼睛,迷迷惘惘的朝夜空中仰頭張望看,他的同伴無精打彩的道:“老三:你看什麼?”這位仁兄籲了口氣,懶洋洋的道。:“莫非我疲乏過度花了眼啦?方才我似是打眼看見一團灰忽忽的影子在八、九丈的上空飛了過去……”
  他的同伴“呸”了一聲,道:“你何止花了眼,簡直暈了頭,別說我沒看見那什麼影子,就算有,也準是夜鳥一類的玩意,或者是一塊雲,那有人能飛得那麼高的?”
  壓低了嗓門,他又道:“只怕咱們城主也沒有這個道行!”
  活翅膀,搜搜奸細……欸: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老是疑神疑鬼的,看見什麼也覺得搖搖幌幌的不大對拍拍腦袋,這灰衣漢子打個哈欠,有氣無力的道:“說得有理,說不定是他們養的角鷹晚上放出來活勁……”
  另外一個跟著嘆了口氣,道:“大小姐被人擄去了,這後宅還守個什麼勁?連夫人都在外面奔尋,咱們就只算在護著裡頭的幾十個丫環,媽的,命真賤啊……兩個人在發著牛騷,龍尊吾隱在牆角暗處聽得分明;他笑了笑,拍拍脅下的徐美媚,悄聲道:“你們銀城屬下就全像這兩位麼?好不窩囊。]徐美媚憤恨的死盯看龍尊吾,連眼皮子全不眨一下,龍尊吾伸伸舌頭,遊目往前面看去,嗯!這果然是內宅的格式,在花木扶疏中,有三幢小巧雅緻的小樓分列座落著每座樓前都有一個精美的花園與水池,一為長,一為方,一為圓,樓與樓之處有覆蓋看琉璃下的曲廊相連,而三幢小樓一座是白色、一座是紅色,另一座,嗯,是翠線色的。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那幢翠綠色的小樓,大約就是閣下的閨房了吧?”
  徐美媚悶聲不響的,眉宇唇角,卻流露出太多的悲痛、委曲,以及羞辱;龍尊吾搖搖頭,緩緩的道:“本不想進你閨房,這對你我來說,都是極為不適的,但事到如今,只能通權一次,若是有緣,再容我致謝吧。”
  微微伏看身軀,龍尊吾在花木廊影的掩遮下,矯健無比的掩向了那座可愛的翠綠色小樓。
  沒有從正面的兩扇雅巧的琉璃鑲著綠紗的門兒進去,他繞了個圈,騰身飛上了樓後一扇垂著綠色絲幔半開著的窗戶,這一掠進,唔,龍尊吾險些被房中那股軟綿綿的幽香窒息住了。
  這是一間寬敞的,一看即知為女子居住的閨房,整個房間全是一見令人心旌兒動盪的翠綠色,綠色的牆壁、綠色的絲氈、綠色的絲帷、絲色的矮榻,甚至連四盞宮燈的罩子都是綠色的。
  一張小巧的綠色台斜斜擺在矮榻的對面,壁上懸掛著兩軸“仕女賞荷圖”,一只琵琶懶散的置於一方描金獸腿的黑漆矮桌上,六張罩著綠色絨墊的錦蹲隨意擺著;另一個綠色高幾上的綠玉香爐,卻早已冷寂寂的沒有一點檀香繞了。
  深深吸了口氣,龍尊吾將徐美媚放在榻上,他伸了伸腰,坐在一張錦蹲上,望著徐美媚,他道,“可以告訴我我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麼?”徐美媚閉著眼不吭聲,龍尊吾沉默了一會,道:“徐姑娘,讓我們平和的談談,何苦非要弄得血濺三步不可?相信你我都不顧有這種祈望……”
  說到這裡,龍尊吾忽然“哦”了一聲,他走上前去,俐落至極的探掌拍開了徐美媚身上被封的兩處穴道,低沉的道:“現在,你應該可以說話了。”
  徐美媚睜開眼睛,古怪而深沉的盯視著龍尊吾,她的目光是那麼無畏,那麼幽怨,又那麼毫無保留,任龍尊吾是如何豁達,卻也有些承受不了,他竟有些的微微側過臉去,吶吶的道:“徐姑娘,我在問你的話……”
  徐美媚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已栽在你的手中,可以任意拷問了嗎?”徵了徵,龍尊吾道:“我並沒有拷問你……”
  徐美媚冷冷的道:“老實告訴你,你不要自鳴得意,這『拾翠樓』豈是你等野男人可以隨意來去的?如今你是自投羅網,來得去不得了。”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笑笑,道:“到了去不得的時候再說吧,至少目前景況還沒有如止惡劣,徐姑娘,你不可忘記,現在你仍是我的俎上魚肉,任我宰割!”
  徐美媚咬牙切齒的道:“只要我一拉警鐘,『拾翠樓』四周立即就會被層屑包圍,銀城高手亦將全然聚集攻撲進來……搖搖頭,龍尊吾沉緩的道:“徐姑娘,我不能不驚異於你想法的天真;你應該知道我出手之快快逾雷電,只怕你的手尚未觸及警鐘,而那隻手已經不屬於你,假如我更狠一點,你的生命也會就此完結。”
  徐美媚板著蒼白的臉蛋,蠻橫的道:“無所謂,我寧願以我一命換你一命,你就是殺了我,你仍然逃不出銀城眾多能手的圍襲……”
  笑了笑,龍尊吾道:“問題不在於肯不肯換命,而在於你能不能換命;徐姑娘,假如你未及拉動警鐘就先被我殺了,那不是太冤枉了嗎?”猛的坐了起來,徐美媚氣苦的道:“我不管,我就是要這樣做……”
  龍尊吾冷森的道:“如若你堅持,那麼,我們不妨試試,看你快,抑是我快!”
  徵徵的看看龍尊吾,徐義媚的神韻是怪異而玄迷的,說不出裡面蘊孕了些什麼,就像蒼灰天際的一抹彩虹,帶著那麼多微妙的幻變,那麼多看得出卻揣不透的幽燦,似極西的晚霞,有淒迷的嫣紅紫,但包括於一股深深得蒙的意味中;這種神韻,令龍尊吾覺得有些顫悚與失措……幽幽的,徐美媚道:“你,你真會殺我?”心臟大大的抽處一下,龍尊吾坦誠的道:“我只是嚇唬你……”
  頓了頓,他又連忙解釋,道:“你我並無深仇大恨,說來說去只是一場莫須有的誤會,只要你不逼我太絕,我,我又何苦染你的血……”
  那雙彎彎的柳眉兒慢慢舒展了,徐美媚微微垂下頭去,輕細的道:“但你打了我,打得我好痛……”
  舔舔嘴唇,龍尊吾有些訕訕的道:“對不起,我只是殺殺你的氣燄而已,並非存心折辱你,我實在不憤於責打女人的……]點點頭,徐美媚低軟的道:“請你過去按下那張臺上的鳳凰眼……”
  龍尊吾趕忙依言走了過去,不錯,在那張小巧的綠色台台面,浮雕著一只暗花的鳳凰,鳳凰的一隻眼睛,敢情竟是一塊圓潤的綠色寶石。
  “是這只鳳眼麼?”他問。
  徐美媚輕聲道:“按下去。
  龍尊吾伸出左手食指,輕輕的朝那只鳳眼按下,指觸處,那枚以綠寶石嵌裝的鳳眼已微微往裡一沉,於是,悄無聲息的,整張台移了開去,台下去,嗯,是一個同等大小的方穴,方穴裡,正井然有序的擺置著龍尊吾所有的物件o回頭望伯向徐美媚,徐美媚也正徵徵的看著他,四目相投,在那一剎間,龍尊吾深澈的體悟出對方目光心腔劇烈的一跳,龍尊吾避開目光,有些囁嚅的道:“謝謝,你並沒有騙我……”
  裡所含蘊的意韻,察覺出那雙眸子深處所漾映的情感,是多炙熱,多明顯,又多赤裸裸的啊o咬咬嘴唇,徐美媚道:“你以為我會騙你嗎?”
  搖搖頭,龍尊吾道:“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騙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你剛才的話毫不懷疑;我一聽你說就自然相信這是真的……沉默了一剎,徐美媚盯看龍尊吾問:“以我們的立場,你不該忽然這麼相信我,你要知我不是叫你上當去觸發什麼危險?但你卻相信我了,毫不遲疑的去做了,龍尊吾,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你知道嗎?龍尊吾楞了楞,喃喃的道:“我想,這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徐美媚直爽而迅速的道:“不,這是一種誠意,你自我雙目中看出我的誠摯,而目為心之鏡,你自然知道我不會陷害你0猶豫了一會,龍尊吾道:“我實在很感激你,我抱歉曾經傷了你們的人,但請原諒那是逼不得已,我本不想如此做的……”
  垂下頸項,徐美媚道..“我並沒有怪你,我確是有些過份……”
  將方穴中的阿眉刀、雙頭蛇、金色面具、及盛裝藥物金銀的一個小皮囊拿了起來,龍尊吾低沉的道:“如何再使這台還原?”
  徐美媚道:“再按一次鳳眼。”
  龍尊吾照看做了,他日注那小巧台又恢復這原狀,不由讚美道:“徐姑娘,這機關做得真靈巧。
  寂然一笑,徐美媚道:“這只是一件小手藝,可惜你要走了,要不,這裡可看的東西正多,光我房中就裝置了不少……”
  緩緩將阿眉刀配懸胸前,雙頭蛇纏於腰際,龍尊吾低聲道:“徐姑娘,你們這藍湖海,銀城,不啻人間仙土,世外桃源不但寧靜悠遠,景色絕美,氣候更是適宜,只要能廢酷刑,棄暴政,恐怕任誰來此,也不會做復出之想了。”
  忽地,徐美媚雙眸一亮,她道:“龍尊吾……你……你這話是否含有他意?”一摔頭,她閉著眼又道:“不要隱瞞,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想說什麼?龍尊吾,把你心裡想說的話說出來,別怕……”
  龍尊吾有些迷惘的道:“我,我是說只要你們能使此地一片祥和,一片平靜,任誰來了也會留連忘返,不願離去了…:”猛的睜開眼,徐美媚激動的道:“假如我可以做到,龍尊吾,假如我可以做到,你能不離去嗎?你願意答應我不離去嗎?”
  做夢也想不到徐美媚竟敢說出這種話來,這是多麼炙熱,多麼坦率,多麼天真可愛得令人顫悚的表白啊…:龍尊吾張口結舌的呆在那裡,徐美媚翻身跪在榻沿,急切的道:“可以嗎?龍尊吾,你回答我,可以嗎?”
  胸腔在急促的起伏著,汗水涔涔而淌,龍尊吾幾乎要窒息過去的用衣袖拭了拭汗,他吶吶的道:“你,徐姑娘,你是在說什麼?”徐美媚毫不畏縮的看著他,目光如火:“我要嫁給你,只要你要我,我答應為你做一切你所希望我做的事,我會愛你一輩子,永遠不變….”
  像一個巨雷響在龍尊吾耳邊,震得他腦袋暈沉,雙目金星迸射,連手足也都是冰冷了。
  徐美媚似是橫了心,她喘息著,卻坦白得令人愛煞又怕煞的道:“自在紅崖混沼初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特異的,令我感到震悚的感覺,你那逸深沉的氣質,含蓄冷漠的表情、鎮定安祥的談吐,每每都像利箭一般直透我心,我覺得全身發冷,我難以自製的顫抖,我知道這是為什麼,我知道我已遇見了自小就在心扉中塑造的影像,我知道我已不能逃脫……從你傷了玄鶴,到你與那些馬隊騎士拚殺,我一直沒有離開過你,看到你的血,看到你的創傷,聽著你強制住的呻吟,我好幾次忍住了淚……後來在紅崖上,我假裝要擒你,實是要救你,你創落了我的耳珠,我好興奮,我想,至少你還不頂討厭我,但你好冷啊,我一直委曲著儘量忍耐,我親自在你暈迷時為你敷藥治傷,親自為你熬湯調粥,更將我坐船上自己的房間讓給你,你一直都不領情,直到我在船上和你談了很久,我才恨極了要折磨你,但……我只是為了要你明白我的暗示,你卻那麼兇,那麼倔強、那麼狠,對我一點點情感也沒有,甚至還要報復我,諷刺我,侮辱我……”珍珠似的淚水自徐美媚美麗的大眼睛裡撲簌簌的淌下,她仰著頭,唇角在不住的抽搐,任淚水流淌,她仍舊硬咽著講下去:“我以為我不會再得到你了,我好恨,好悔,但又那麼氣煞人的忘不了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憎惡我,可是,不管你對我怎麼想,我也一定要告訴你,我是多麼愛你,多麼想你,多麼舍不開你;或者你會因此而更鄙視我,更嫌棄我,但我總算說了,總算讓你知道了,日後,不論我是生是死,不論我要不要再嫁人,我這一輩子的心願已了,我已再無他求……”
  微張著嘴,兩眼發直,龍尊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嗎?是實在的嗎?這些話會是從一個美豔、嬌蠻、慧詰、任性而又冷酷的女孩子口中說出?
  而這個女孩子在片刻之前還與自己幾乎是仇人,她說的是確實的麼?是坦白的麼?若然,又是誰給了她如此驚人的膽量?又是一種什麼不能言明的偉大力道拉下一個驕傲、美麗少女的矜持與含蓄?老天,這是多麼火熱,多麼強烈的震撼啊,又是那般赤裸裸的令人不敢仰視,不敢面對……自大成宮出道以來,他經過的風險危難多多;在鮮血的拚濺裡,在刃光的縱舞下,在發自人們喉頭的慘號與生命恐怖的終結裡,從來都未使他像目前這般驚駭和失措過,他幾乎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一時之間,腦子裡混沌沌的,空蕩蕩的,像擁塞了太多的東西,又似是一片空白……徐美媚的話聲悠然而止像一抹流雲冉再飄入天際,渺渺忽忽的不知所終,她帶著一雙含淚的眼睛,帶著一面孔染浸在波光中的祈求與焦切,默默的注視著龍尊吾,那情韻,令人抖顫。
  良久啊……徐美媚哀傷的道:“你為何不說話?是我說得太多,抑是你不願回答?”機伶伶的打了個寒栗,龍尊吾如夢初醒,他長長吸了一口氣,舌頭上宛如打了個結:“徐姑娘……呃,我,我……呃,我們才認識了不到兩個月……其實,我並不像你形容中那麼完美,呢,我,我非常平庸,而且,俗不可耐……”
  一揚頭,徐美媚道:“這不是問題,將來我們有的是時間去互相了解,況且,我相信在這段日子來已經大半看清楚你了:”潤潤唇,龍尊吾有些慌張的道:“你別急,還有,我,我曾經成過親,我的妻子與我情感十分深厚,她被歹徒害……害死了,如今仇還末報,我不能在此時談到這些,這樣做,會對她不起,不論時日如何長久,我一定要為她報仇……俏麗的大眼一眨,徐美媚斷然道:“我可以等待,不管等多久,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我才二十二歲,再等十年也不算太遲有些窒息了,龍尊吾努力吸了口氣,忙道:“那幾個歹徒亦非等閒,更有江湖能人替他們撐腰,此仇何時能報且不去說,我本身的安危也毫無把握,我不能因此而擔誤了你的青春年華,這是罪惡的,自私的……”徐美媚迅速的接著道:“這無所謂,我可以稟明父母,盡派銀城高手傾力而出,布下天羅地網,擒那幾個歹徒歸案,任你處置!”
  張了張嘴,龍尊吾詞窮的“啊”了兩聲,徐美媚緊緊的道:“你還有什麼困難?”
  十分忙尬的搓搓手,龍尊吾嘴巴嗡合了好幾次,滿臉窘迫之色,他漲紅著臉,喃喃的道:“徐姑娘……我…:我實在是……”
  大眼睛一瞪,徐美媚道:“龍尊吾,我們就事論事,你不要推三阻四,繞著圈子說話,現在,你還有什麼苦衷?龍尊吾搓著手,吶吶不能出言,徐美媚又急得淚光盈盈的道:“我是銀城城主的獨生女兒,也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我都不怕羞澀,把心中所有的話都告訴你,而你,你身為昂藏七尺的男子漢,又具武林中的翹楚,你還有什麼不能言,不敢說的呢?一張面龐越發通紅了,猶豫了片刻,龍尊吾終於橫了橫心:他硬著頭皮咬著牙道:“實不相瞞,除了上面告訴你的那些困難以外……我……我……我在你之先已經接受丁另一位姑娘的感情……”
  “唬”的站了起來,徐美媚寒著臉走到龍尊吾的身前,她那麼冷森的盯著他,好久,才緩緩的道:“推三阻四說了那麼多,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徵結所在,龍尊吾,你用不著困惑,更用不著為難,我……我……”龍尊吾提心吊膽的看著她,緊張的道:“你……你怎麼?
  一跺腳,徐美媚道:“我可以委曲,我願做小,我尊你的那位為姐……”
  “瞪”.“瞪”退了兩步,.龍尊吾目瞪口呆的道:“你,你……你,你不要太傻……”
  搖搖頭,徐美媚冷靜的道:“這一點也不傻,我清醒得很,就是因為我太清醒了,我才會這麼委曲求全,這麼低聲下氣……”
  頓了頓,她咬著牙道:“這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你在我心,我愛你,僅此而已。”
  呆了好一會,龍尊吾才囁嚅的道:“但……但你是這麼美,這麼傲,家族又是如此喧嚇,你很可以找到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真正可以和你匹配的……”
  極其古怪的盯視著龍尊吾,良久,徐美媚靜靜的道:“事實上我不會再去這樣做,是不?
  你很清楚的,當我決定了,我更不會改變,而且,不後悔!
  說到這裡,徐美媚用手撫撫微見散亂的鬢髮;這個小小的動作,卻顯得特別的嫵媚俏麗,她捫捫嘴,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離開銀城,去見你的那一位,假如她不願,我可以祈求她,哀懇她,人心總不是鐵鑄的,是不?”龍尊吾搓著手,苦笑道:“這樣對你太委曲了……”
  哼了一聲,徐美媚道:“我都不在乎,我想,你也應該可以釋懷。”
  有些眩惑的閉閉眼睛,龍尊吾低沉的道:“但你的父母只怕不會答允……徐美媚平靜的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停了一會,她又道:“現在,你該沒有困難了吧?”
  龍尊吾喃喃的道:“我只是覺得太突然,太突然了……在這段極短的時間以前,我做夢都不會想到會有這種發展,這,不像是真的……”
  徐美媚低細的道:“但這是真的,而且,對我來說它並不突然,它已經醞釀很久很久了,自見到你才開始決潰,這像洪流的奔放;在我心中,你的形像十分熟稔,十分親切,宛如我們相識已久,宛如我們在千百年前已彼此相處,在紅崖下初次見你,我就有這種感覺,它使我震撼,使我幾乎不能自製……”
  忽然,她又抬起頭來,幽幽的道:“你答應了?”龍尊吾期期艾艾的道:“我認為,你該再考慮考慮……”
  徐美媚冷然道:“問題不在我,而在你:”心腔在劇烈的跳動著,冷汗涔涔,龍尊吾吶吶的道:“讓我們先了解一個時間,行麼?”踏上一步,面對著面,徐美媚道:“我只問你答應不答應,我老實告訴你,你要放明白一點,我已將一切的尊嚴與人格擺在你的面前,你要就收它入你心,否則,你用腳踐踏於地,那樣,我死也無憾!”
  混身一機伶,龍尊吾脫口道:“你千萬別如此……”
  徐美媚顯得冷靜無比的道:“你答不答應?”嘆了口氣,龍尊吾低下頭:“我,我答應……”
  徐美媚全身猛烈的一抖長長呻吟了一聲,癱瘓似的頹然倒地,龍尊吾慌忙將她抱起,焦急的道:“你怎麼了?徐姑娘?那裡不舒服,你的臉好蒼白……星眸微睜,喘息籲籲,那一張美的面帶著一股淒迷得令人痛心的幽目,她半啟朱唇,疲乏的道:“我好……我好累……像走了千萬里路忽然躺到一張柔軟的床上……又宛如突而禦掉了肩頭的沉重負荷,很疲倦,卻心明神逸……”
  龍尊吾關切的道:“可要到榻上歇息會兒?
  遙遙頭,徐美媚舒適的閉上眼睛:“不,我就要你這麼抱著我,我覺得好平靜,好安全,像一只暴風雨中躲進港灣的小船……忽然,她又睜開眼,羞怯的問:“你,你親過你的那一位嗎?
  龍尊吾臉孔一熱,搖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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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鴛鴦淚 父女情

  眨眨眼,徐美媚道:“那麼,我也不要你親,你的那一位應該優先……”
  幽幽地,她又道:“好像我們十分接近,沒有絲毫距離,像是我們在很久很久以前已是這麼親切而熟悉了,是嗎?”
  點點頭,龍尊吾道:“我有一種感覺……”
  徐美媚溫柔的道:“你說。”
  有些郝然,龍尊吾悄悄的道:“我覺得……好奇妙,太奇妙了:.….”深情的笑了,徐美媚滿足的偎依在龍尊吾的懷裡,翠綠色的氳氤緩緩向他們包圍,向他們籠罩,而翠祿色閃泛著隱隱的喜悅與安祥,有如一片矇矓的霧,這霧,又多使人沉醉。
  夜長,人卻難寐啊。
  XXX千秋府中,靠近後院的西側,有一幢成六角星形的奇異建,這幢建約摸有尋常三層樓的的高度,完全是紋理細密光潤的白色大理石所砌造,頂瑞乃為薄薄的銀片像魚鱗似的疊連按嵌,這幢建佔著近五十餘丈的方圓,它的四周,按著六個銳角砌建了六條紅磚小道,每條小道之傍都植有那種枝幹做淡金色的罕異樹木,另外,一圈圈的“黃鐘花”架便圍繞在這幢屋宇的周遭。
  現在,這位六角形的建物面前守滿了握刀持槍的灰衣彪形大漢,屋宇的遠近處也是哨卡密排,戒備森嚴,氣氛緊張而肅穆。
  這幢屋宇不是別的地方,乃是藍湖海銀城城主的“六角宮”銀城最高的發號施令樞鈕所在!
  沿看一條正對著六角宮銀色鑲嵌鋼錐大門的紅磚道路,兩條人影匆匆自一片“黃鐘花”
  架下轉出,筆直的行了過來。
  四名灰衣大漢沉冷看面孔,一言不發的將四柄雙環刀交叉抬起阻住去路,另外一名虯髯大漠低沉的喝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站住:”兩個人亦是一身灰衣,前行的那兩個個兒顯得纖細而瘦小,後面的一個緊緊隨著他,頭上的灰巾不知是有意抑是無意,卷到前面來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孔。
  那身段兒纖小的灰衣人原本低著頭快步急走,四柄亮幌幌的刀鋒在他面前一架,卻使他大大的不悅,猛然抬起頭來!
  嗯,敢情這灰衣人竟是徐美媚!
  虯髯大漢正待再行叱喝兩句,一個照面之下不由楞了一楞,他仔細打量著徐美媚,越看越覺得有些面善起來。
  後面那個灰衣人也踏近了一步,拂了拂頭巾,嗯,他是龍尊吾;虯髯大漢有些徵忡的晃晃腦袋,平板的道:“兄弟,六角宮中城主正在大發雷霆,連東、西二鳥島士都被罵得狗血淋頭,你們有什麼事還是晚些進去的好。”
  龍尊吾大刺刺的道:“你是幹什麼的?
  虯髯大漢聞言之下,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是幹什麼的?”.龍尊吾冷冷的道:“說出來只怕你承擔不起!”
  環眼怒瞪,虯髯大漢暴辣的道:“好小子,你口氣卻是不小,不管今天你是什麼人,我姓藍的不讓過就是不讓過,有什麼花招你盡避使出來好了!”
  徐美媚冷冷的看看虯髯大漢,那兩道目光,活似兩柄匕首,冷冰冰的,寒森森的,不知為了什麼,這位腰粗膀闊的大鬍子竟被她看得有些心裡發毛,通身都不對勁兒………呆了一呆,虯髯大漢轉朝徐美媚道…“哥們,我們好像在城裡那裡見過,你報個號兒吧,這麼直生生的看人可不是禮數,我的忍耐有限得很!
  徐美媚低細的,卻冷森的道:“你這雙狗眼白生在頭上了,連我也認不出還當的什麼巡行隊頭目?”
  虯髯大漢一聽口音,竟是那麼脆,那麼嬌怯兒,再體會體會這種跋扈勁兒,老天,他猛的一哆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整個呆了,忽然一機伶,他又揉揉眼,像被誰踢了一腳的一下子跳了起來驚喜欲狂的高叫:“我的天,你你你,你不是……”
  徐美媚迅速以指比唇,“噓”了一聲,低低的叱道:“不准叫!”
  虯髯大漢大張著嘴,趕忙使勁把將要出口的聲音強噎了回去,他用手捏著自己的脖子,好一陣,才面紅氣喘的蹙著嗓音道:“天爺,你可不是大小姐?
  你你你……大小姐,你怎麼回來了?為了找你,全島自昨夜起已鬧了個人仰馬翻,連城主也親自出去了三次,上上下下到如今還沒有一個人合過眼;如今城主還在大發雷霆,正急毛竄火的在調兵遣將呢!
  徐美媚笑了笑,道:“你陪我們一起進去,我現在還不想把我回來的消息張揚出去,你走前面,省得我多費口舌!
  虯髯大漢急忙稱是,那四柄雙環刀早已收了回去,四名執刀大漢必恭必敬的就待行禮。
  徐美媚一揮手,冷冷的道:“你們四個不得聲張!”
  四人齊聲答應,虯髯大漢已先行引路,經過了重重卡哨,到了六角宮的大門之前,虯髯大漢回首低聲道:“大小姐,要不要傳報進去?
  搖搖頭徐美媚道:“不用,你且回去。”
  虯髯大漢躬身退後,徐美媚朝一側的龍尊吾嫣然一笑,伸出手去拉扯一枚連在銀門上的鋼環。
  銀門迅速啟開一半,一個神色冷酷而淡漠的白臉中年人當門而立,他雙目精芒微閃,陰沉的道:“什麼事?”
  徐美媚低低的道:“南宮遠,你讓開!”
  中年人茫然一楞,隨即張口欲叫,徐美媚急道:“噤聲!”
  叫南宮遠的中年人連忙退到一邊,徐美媚與龍尊吾進入之後他立即關上銀門,又驚又喜的道:“大小姐,你幾乎嚇死我們了,你,你是如何脫險的?
  徐美媚低細的道:“爹爹呢?
  南宮遠用手朝一扇緊閉的檜木雕花門一指,壓著嗓子道:“正在調兵遣將準備尋找大小姐;從昨夜到現在,幾乎將全島都抄翻了,所有的快艇巨船也完全出動,沿著藍湖海一寸一寸的去搜查,狙殺房的人馬亦全部遣出湖外,朝所可行之路去截擊……微微一伸舌頭,徐美媚扮了鬼臉,道:“爹爹生氣了?”
  南宮遠一笑道:“就差點沒把銀城拆了。”
  略一沉吟,徐美媚低促的道:“你去稟告爹爹,說我在“小紅軒”等他,記著別告訴其他的人,你也暫時收口。”
  南宮遠微微躬身道:“是。”
  徐美媚揚眉一笑,沿著這條寬大而光潔的環拱形大理石走廊,匆匆行向右邊,龍尊吾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低低的道:“到那“小紅軒?”
  點點頭,徐美媚道,“你記著,我不要你說話時你千萬別吭聲,就站在一傍好了……o龍尊吾道:“不會出紕漏吧?”
  徐美媚皺皺那小巧的鼻子,道:“什麼紕漏?大不了挨頓罵,爹那裡若不吃香了,還有娘哩,我是娘心頭的一塊肉。
  有趣的笑了笑,龍尊吾道:“你別自吹自擂,到時咱們兩個都下不了臺可就有戲看了。
  一瞪眼,徐美媚道:“你就想這樣是不是?誰不知道你心裡懷的什麼鬼胎,就願意鬧僵了你可以趁機推搪!
  連忙搖手,龍尊吾道:“你別冤我,我再混賬也不會打這種算盤!”
  哼了哼,徐美媚隨即轉顏笑道:“諒你也不敢,哼,總算還有一點良心。
  龍尊吾低聲道:“我是好人,好人自然是有良心的……”
  “噗嗤”笑了出來,徐美媚拉著龍尊吾向廊邊一道鐵門走去,門外,正直挺挺的站立著一名獨目獨臂的瘦長漢子。
  剛到鐵門前三步,獨目漢子已冷厲的道:“站住:”徐美媚一摔頭,道:“獨眼老九,你把門打開!”
  獨眼漢子驟然一徵,脫口叫道:“大小姐!
  徐美媚道:“開門嘛。”
  獨眼漢子連忙將鐵門啟開,邊迷惘的道:“不是正在找你麼?大小姐,你卻怎生回來丁?”
  嫣然一笑,徐美媚俏皮的道:“飛回來的,不行嗎?”
  獨眼漢子尷尬的打了個哈哈,一疊聲道:“行,行,怎會不行呢?”
  徐美媚引著龍尊吾進了鐵門,一腳踏入,龍尊吾不禁長長吸了口氣,這是一間多麼奇妙而美麗的房屋,整個屋子都是一片迷人的粉紅色房頂卻是用透明的白色琉璃間隔起來的,琉璃罩裡面置滿清澄的水,有無數尾形狀怪異而色彩鮮的怪魚在裡面遊動,水中飄浮著綠色的水草,擺設著雅緻的山右,而水色有一一股晶瑩得透明的翠綠,唔,那是水裡面巧妙的嵌在假山石中的七顆碩大明珠的光亮所映照出來的;房間四周的壁腳,匠心獨運的栽植看一圈素雅盛開的白蘭花,清幽的花香散播全室;地下設著又厚又軟的粉紅色地氈,十盞罩看粉紅紗罩的銀燈成“弔鐘花”形垂掛下來,六張錦墊矮椅圍著一張就著老樹根原狀雕成的古圓桌,整個房子裡迷漫著極度的豪華與眩惑意味,安靜得沒有一丁點聲息。
  笑了笑,徐美媚道:“這間房子好不?”
  龍尊吾由衷的贊笑道:“美極了,奇妙極了,真好。”
  忽然,他又道:“對了,房間裡沒有窗,但為何不感到氣悶?
  呼息間反而覺得特別清新爽快,….。”
  徐美媚用手一指右邊壁上的十個拳大的圓形紗孔,道:“房間外有兩個巨大的風箱,是用流水的力量使風箱掀動,因此新鮮的冷風就沿看氣管通過壁上的紗孔吹了進來,當然不會覺得氣悶了。”
  贊嘆了一聲,龍尊吾道:“好聰明的設計,這人真是天才!”
  徐美媚一笑道:“承蒙誇譽,愧不敢當。”
  龍尊吾驚奇的道:“什麼?是你設計的?”
  徐美媚眯著眼一笑,道:“想不到吧?”
  籲了口氣,龍尊吾領首道:“看不出你還真有兩把刷子……但越是如此,你卻更抓住道理撒嬌使賴了杏眼一瞪,徐美媚伸手就待去擰龍尊吾,就在她的纖纖五指剛剛沾上了龍尊吾的手臂,那扇厚重的鐵門已微微響起了推動的聲音。
  徐美媚趕快收回手來,龍尊吾也急忙站到一邊垂首肅立,於是,一聲低沉的,威嚴的咳嗽聲跟著傳了進來,鐵門啟處,一位身材雄偉高大,穿著灰色綠秀金邊長袍的老人已緩步踏入室中,這位老人面如滿月,濃眉、鳳眼、通天鼻、四方嘴,頷下蓄著一把灰蒼蒼的長髯,整個形態中,流露出一股無可言喻的威凜,沉猛與雍容之氣,就宛似一座撐天的巨山!
  老人的後面,緊緊跟隨著一個形容精悍的冷漠的中年武士,這人面孔五官輪廓突出,條線鮮明,有若刀創斧鑿;他的雙腕之上各戴著一付純銀雕花的護腕,肩頭戴著一截古銅劍柄,柄尾有三枚鋼環串連,每在他行功之間,這劍柄上的三枚鋼環俱在輕輕搖動,發出細微的嘩瑯之聲來。
  鐵門在兩人進入之後緩緩閉攏,徐美媚走上前兩步,向老人福了一福,輕輕柔柔的叫:
  “爹爹……。
  老人顯然異常驚愕與激動,他瞪著眼細細的注視著徐美媚,好一陣,他才猛的上前將徐美媚摟進懷中一面拍著她的肩頭,一邊語聲帶著微顫的道:“乖寶寶,乖媚兒,你可急煞為父的了……你,你是怎麼回來的?那可曾傷害了你?方才南宮遠進『天眼廳』稟告為父,為父還以為他在胡說;乖兒,你可回來了,為了你,你娘的眼睛都哭紅啦……。”
  徐美媚便在她父親寬大的胸膛上,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淌著淚,斷續的哽咽著道:
  “爹爹,都是……都是女兒不好……累及爹娘及全島的人裡外奔忙……女兒……女兒好羞愧……愧啊。”
  老人連忙呵慰的道:“別哭,寶貝,別哭,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只要你平安無事,為父為娘的再忙再累也心頭快樂,感謝天,你總算沒有失閃……”
  父女兩個又溫聲傾說了一陣,老人喜笑顏開的側過臉道:“武陵,你即時通知大令主諭令全島人馬停止搜尋,就說小姐已經安返千秋府,而且,平安無恙。”
  那中年人微微躬身應是,肩上的劍柄鋼環輕輕幌動中,他含笑向徐美媚道:“小姐,恭賀你平安歸來徐美媚帶著淚痕的俏麗面靨湧起了一抹羞澀的笑意,她低聲道:“謝謝你,聶哥哥。
  中年人又笑了笑,逕行啟開鐵門到外面傳話去。
  老人呵呵的一撫長髯,老懷寬慰的道:“來,寶貝,告訴為父你是如何脫險的?那姓龍的小子又到那裡去了?是你自己設法逃脫的還是什麼人救了你?”
  微微垂下頸項,徐美媚用手一指肅立房角的龍尊吾,羞怯的道:“爹爹,是這人送我回來的……。”
  老人睜著眼仔細的打量著龍尊吾,好一陣,他大步向前,重重拍了拍龍尊吾的肩頭,異常贊許的道:“好,好,小夥子,難得你竟如此忠心耿耿,冒死將大小姐救了回來,老夫即令查明始末,從重獎賞!”
  龍尊吾躬身道:“謝城主。”
  老人端祥著他,滿意的領首道:“嗯,此子雙目神光完盈,足而不溢,容貌清秀端正,具心忠誠,氣質深沉高雅,聰慧機智,好,是個穩練凝重的可造之材!”
  徐美媚走了過來,依在乃父臂膀上,驚喜的道:“爹,真的?
  老人呵呵一笑道:“為父相人,幾時走過眼?當然是真的,而且此人頭角崢嶸,必有一股傲然不屈之氣,媚兒,你放心,為父一定會好好的造就他|”徐美媚笑盈盈的,一語雙關的道:“爹,媚兒先謝謝爹爹了。”
  老人大笑著在矮椅上生了下來,他手撫長髯,笑著道:“乖兒,來,告訴爹聲你是如何從那姓龍的小子手上逃回來的?如今這又跑到那裡去了?
  徐美媚垂下頭,良久不做聲,老人奇怪的看著她,慢慢的,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凍了,忽然他猛的坐直了身子,緊張的問道:“媚兒,莫非……莫非非你吃了那小子的虧?”
  徐美媚慌忙搖頭,淚水奪眶而出,“沒有,爹,我沒有……。”
  老人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但,你為何不說明白呢?”
  徐美媚拭去淚水,雙手手指絞纏著她的衣角,仍舊抽抽噎噎不肯說,老人“欸”了一聲,焦切的道:“寶貝,你說嘛,別怕,有什麼事爹爹都會原諒你,都不會責怪你的,你想想,在爹爹面前還有什麼話不好講的?真是傻孩子……。”
  抬起滿面淚痕的面龐,徐美媚楚楚憐人的道:“爹爹,你老人家…;真……真不會責怪女兒?”
  老人點點頭,愛憐的道:“寶貝,你是父母的命根子,平時為父的恨不能將你供在眼皮子上,含著嘴裡,又怎捨得責怪於你?”
  淚水又奪眶而出,徐美媚掩著面孔,斷斷續續,卻又緊緊張張的道:“爹……爹啊……
  女兒……女兒愛上那個……那個,….姓龍……的了。”
  像一個旱雷驀然響在老人的頭上,震得一下子呆在當地,兩眼發直,身子不動,半晌沒轉過氣來。
  徐美媚哭泣著,哀哀地叫:“爹爹……”.好一陣子,老人長長吐出一口氣,幌幌腦袋,舌頭宛如打著結道:“寶,寶貝,你,呃,你是說,說你愛上那個,呃,姓龍的了?”
  徐美媚怯生生的點點頭,用手去抆淚;老人的面孔發紅,太陽穴上的青筋在“托、托”
  的跳個不停,他徵呵的坐著,過了一會,他使勁揉揉前額,又道:“媚兒,你,你腦筋沒有什麼不對吧?”
  急忙搖搖頭,徐美媚道:“我很正常,很清醒,爹,一點也沒事……”
  老人咬咬手指遲疑的道:“那小子,呃,他知道你愛上……他了?
  徐美媚連連點頭,道:“我已給他講明,而且……而且我說要嫁給他,他……他也答應了,我們處得十分愉快……o”沉沉的,老人道:“因此……o”“因此,他自動的把我送了回來……。”
  老人呆了一呆,目光慢慢轉注到龍尊吾身上,喃喃地道:“他自動把你送了回來?他自動的?送你回到這裡?那麼……那麼,這小子就在這裡,就在眼前……。”
  “唬”的站了起來,.老人一雙鳳目中精芒暴射如電,他直直瞪著龍尊吾,石破天驚的大吼:“好小子,原來你就是那龍尊吾,你是吃了狼心豹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好極了,老夫今番不活拆了你就算你的命大!”
  徐美媚驚慌的撲到乃父身上,哭泣著道:“爹……你不能……你不能啊……o”老人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指著龍尊吾,一步步有如山移岳動般逼了上來,他惡狠狠的道:“小子,你道我徐隱昂與銀城上下兩萬三千餘人都是好欺的麼?來,來,此際老夫便親自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龍尊吾退後一步,安祥的道:“徐城主,過往只是誤會一場,且在下已與令媛冰釋前嫌,倘祈城主退一步想,莫令在下左右為難……。
  老人徐隱昂怒叱一聲,吼道:“好個利口小輩,傷我銀城弟子,藐我銀城律規,更……
  更花言巧語誘老夫愛女,你今日尚有何言可辯?”
  不停搖晃著老人,徐美媚嗓泣著道:“爹爹,爹爹,不是他誘騙女兒,是女兒愛上了他,完全是女兒自願的,不能怪他,真的不能怪他……o”徐隱昂氣得長臂亂抖,他瞪著眼,怒道:“媚兒,你給為父的住口!
  徐美媚淚下如雨,她哽咽著道:“爹爹,若是你要傷害於他,那……那女兒也無顏偷生,爹爹只有原諒不孝女兒要先爹娘而去了.。….。”
  徐隱昂猛的一徵,他跺著腳道:“媚兒,你不要傻,這小子橫眉豎目,五官不正,心胸污穢,氣質下流,根本不是個好東西,寶貝,爹會為你找一個門當戶對、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保證比這強上千百倍,你千萬不要受了他的蠱惑!”
  扭股糖似的纏在徐隱昂懷裡,徐美媚抽噎著道:“不,爹爹,女兒就要他,就要他,爹爹便是給女兒找個皇帝女兒也寧死不嫁,爹啊,你方才誇讚人家雙目神光盈盈不溢,容貌清秀端正,具心忠誠可靠,氣質深沉高雅,是個少見的可造之材……爹爹,你說過你不會看走眼的,你說邊要成全他的,…爹啊,你是銀城之主,女兒的親父,你老人家說話要算數……
  況且……況且人家還冒著大險親自將女兒護送回來……o”老人徵呵呵的呆著不動,心裡又是恨、又是悔、又是氣、又是怒,一時倒有些不知所以的楞住了。
  徐美媚又抽抽噎噎的道:“爹爹,你老人家就答應了女兒吧,要不,女兒也不能苟活下去了……o”老人深深痛愛著他這位嬌生慣養的獨女,今年已逾六十了,卻只得這麼一個寶貝心肝女兒,他同時也明白女兒的個性,只要她說得出便辦得到,若是逼她太急,令她一個想岔,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可是大大的不妙,而且,他目光又惡狠狠投注在龍尊吾的身上而且,這小子看去也實在不差,雖然他為了這件事把自己氣得不輕,但是,呃,但是卻不錯是個人材……。]徐美媚又淒淒涼涼的叫:“爹聲:爹聲啊……o”猛一跺腳,老人長嘆一聲:
  “罷了,罷了……。”
  徐美媚徵丁徵,隨即驚喜的道:“爹爹,你,你老人家答允女兒了?”
  徐隱昂一屁股坐在矮椅上,大吼道:“你這冤家可氣煞為父的了……。”
  徐美媚撲到乃父懷中,仰起淚痕斑斑的面頰,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使他老人又愛又氣又難舍的將她緊緊摟住,一聲連著一聲嘆個不停。
  鐵門兒又緩緩啟開,那中年人聶武陵悄然而入,睹狀之下詫異的低聲道:“城主,有什麼不對麼?”
  老人一頓腳,用手一指龍尊吾,憤然道:“都是一群飯桶,搞了半天,你道那姓龍的小子在那裡?哪,站在對面的就是!”
  聶武陵驀然一驚,他霍的一個轉身,就這一轉身之間,在鋼環的清脆震響中,一柄寬約三指,鋒利清澈得有如一泓水的長劍已斜斜抵上了龍尊吾的心窩,那柄劍,劍身上精鏤的三具骷髏頭像是正在微微獰笑顫動!
  徐美媚驚叫道:“聶哥哥,你!|”嘆了口氣,徐隱昂無奈的道:“武陵,你退下。”
  聶武陵呆了呆,滿頭霧水的收劍退下,龍尊吾神色不變的朝他拱拱手,微微一笑道:
  “聶兄的劍法好快。”
  於是,鐵門又緩緩啟開了,門外傳來了獨眼老九低沉而恭謹的語聲:“夫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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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波迴旋 盟三生

  徐美媚拭著淚站了起來,鐵門開處一位風姿綽約、氣質高華的美麗婦人急促的走了進來。這位夫人看去約模只有三十歲出頭的年紀,眉宇唇角,仍然有著其誘人的媚力,而那雙眼、那眉、那嘴,與徐美媚都像極了。
  這位夫人一走進來,焦急盼切的目光還沒有來得及搜視,徐美媚已叫了一聲:“娘啊……。”
  隨著叫聲,中年夫人已伸開雙臂,將撲來的徐美媚摟在懷中,一面輕輕撫拍著她,邊紅看眼睛咽聲道;“娘的乖囡,娘的心肝肉,你可嚇死為娘的了,都是你那老不死的父親不好……方才綺紅帶信給我,我還差點以為這丫頭是在胡扯呢……。”
  徐美媚哭著,只一疊聲的低低呼叫著它的母親,中年夫人一面安慰著她,一面陪著落淚,母女兩個哭得好不傷心。
  徐隱昂站了起來,一揮手道:“好了好了,人已經平安回來,還哭什麼?咳,真是婦道人家……。”
  徐夫人杏眼一瞪,怒道:“你這老不死還有臉在老娘面前發威?都是你的好手下,整個西島的高手看不住人家一個毛頭小夥子,六名大護衛保不住一個小女兒,哼,幸而是寶貝回來了,要不然,看老娘與你拚命!徐隱昂忙道:“別吵別吵,靜一點行不行?欸,你就不問問你這心肝寶貝是怎麼回來的?險些將老夫氣死!哼了哼,徐夫人道:“只要人回來了就得,還管她是怎麼回來的做什?”
  口中說看,徐夫人又關心的低下頭來道:。“乖囡,告訴娘,是誰救回來的?為娘的可得重重謝他!”
  徐美媚只是一個勁的抽噎著不答話,將面孔深深埋在母親的懷裡,徐夫人正待再問,徐隱昂已氣咻咻的道:“媚兒不說還是由我代她說了吧,所謂解鈴還是系鈴人,那姓龍的虜了她,又專程將她送了回來……。徐夫人,不由大大的一楞,過了一陣,她才面顯贊許的點著頭道:“這樣看來,那姓龍的還不失是個好人,多少也有點良心,既是如此,我看就不如網開一面,放他去吧……。”
  雙目一翻,徐隱昂冒火道:“你真正糊塗了,天下會有這等便宜的事?你的寶貝女兒竟已看上了人家,更打算與那姓龍的結成夫婦……。”
  又呆了一呆,徐夫人趕忙問道:“乖囡,你爹說的可是真話?”
  徐隱昂急道:“欸,我又怎會騙你?我……。”
  面孔一拉,徐夫人道:“我是在問女兒,不是問你!”
  徐隱昂連忙閉上嘴巴,氣得負手不言,徐夫人低下頭來,輕柔的道:“來,乖囡,告訴為娘的,你爹爹講的對不對?你該不會如此糊塗吧?我銀城有多少俊娃兒,待為娘的替你好好物色一個……。”
  徐美媚在她母親懷裡抽動的更厲害,哭聲也更高了,徐夫人不禁怔呵呵的雙眼發了會直,她也是女人,也經過少女的時代,自然地明白自己女兒此刻的哭泣與扭動是代表著什麼意思,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女兒的高傲與冷漠是自己所素知的,她怎會看上一個擒擄過她的人?但……但事實上似乎已經如此了那,那姓龍的卻又是什麼樣的人物,會有如此深沉的吸引力呢?
  寒著臉,徐夫人道:“那姓龍的如今人在何處?”
  徐隱昂嘴巴一裂,用手指著側傍的龍尊吾道:“太太,這位就是!”
  龍尊吾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他直覺的感到面熱心跳,手掌冒汗,渾身不是滋味……。
  徐夫人在猛然一怔之後,蹬著眼像要吃人似的盯視著他,龍尊吾微微躬身道:“在下龍尊吾見過夫人。”
  徐夫人一咬牙,怒道:“小子,你的膽量卻是不小,竟然就這麼似模似樣的站在這裡隔岸觀火,你大膽勾引我的女兒,我問問你是有幾個腦袋?”
  龍尊吾拭拭汗水,低聲道:“夫人萬莫誤會,且容在下解釋……。”
  徐夫人眉毛一揚,尖厲的道:“解釋?還解釋什麼?我又不是三歲幼童,豈會受你花言巧語之騙?小子,今天你是來得去……。”
  “去不得”三個字像一個音節在找了一個尖音後驀然中斷,徐美媚在她母親中仰著臉,一張美麗的面龐上不僅淚痕零零,面色更是死似的蒼白,她緊閉著眼,連呼吸也是那般微弱了。徐夫人尖叫了一聲,慌忙在女兒兩邊太陽穴及胸口上搓揉著,一面湊上口去,嘴對嘴的為徐美媚拚命渡氣……。
  徐隱昂也驚慌的搶上前來,握著女兒的雙手用力搓擦,連一邊的聶武陵也顯得有些動容了……。
  踏上一步,龍尊吾心想上前幫忙卻又怕討個無趣,他進退維谷的猶豫著,滿臉焦慮關注之色。
  良久。
  徐美媚終於悠悠吐出一口氣來,徐夫人如釋重負般立即抱著她坐到一張矮椅之上,一邊繼續為她搓揉胸口,邊心痛之極的道:“乖囡,你那裡不舒服?頭還暈不暈?娘馬上叫人去把府裡的三個大夫通通請來會診,你先躺一歇,心裡放寬些……。”
  一下子哭出聲來,徐美媚抽噎著道:“娘啊……你老人家別……別折磨他……是……是女兒……自己要……嫁……嫁給他的,娘……你就成全了女兒……吧。”
  徐夫人傻了,她直楞楞的呆了片刻,又連忙拍著女兒道:“別哭,乖,這件事讓娘與你爹好好商量商量……。”
  雙肩聳動著,徐美媚傷心的道:“娘,求你依了女兒,要不……女兒就無顏偷生於世……。嚇得心腔兒”怦“的一跳,徐夫人花容失色的驚道:“乖囡,乖囡,你可千萬使不得……。”
  搖搖頭,徐美媚道:“連……連終身大事……都不容女兒自己……自己選擇,女兒活著,還有什麼樂……”
  張著嘴愕了一會,徐夫人猛一咬牙:“好吧,娘,娘便依你……。”
  徐美媚忙道:“娘不騙我?”
  徐夫人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娘多疼你,多愛你,你是娘心頭的一塊肉,如果你有了個什麼差錯,娘也活不下去了,娘答應你的事,又幾時騙過你來?”
  徐美媚一下子抱住了她的母親,喜極而泣:“娘真好,娘真好……。那邊 。徐隱昂長嘆一聲,拂袖道:“欸,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眉梢子一揚,徐夫人怒叫道:“老不死,什麼家門不幸?你怎麼知道那姓龍的不是好人?你又怎麼知道女兒挑選得不對?哼,不在那裡引咎自負還竟敢說些風涼話?你又是好久沒有吃生活骨頭發癢了?”
  急得徐隱昂連連擺手,他苦著臉道:“夫人,你就少說幾句行不行?欸,當著這麼些人面前,有話回去講不成麼?”
  徐夫人雙目一瞪氣咻咻的道:“什麼這麼多人面前?武陵是從五歲起就跟著我的,又是我的表侄,姓龍的是你未來的女婿,女婿便如半子,剩下就是女兒了,你說說看,還有什麼外人?告訴你,你少在老娘面前耍這些花鎗,老娘不吃這一套!”
  徐隱昂是又氣又急,又發作不得,他一跺腳,轉過身去悶聲不吭,兀自長吁短嘆個不停。
  於是
  鐵門又啟開了一線,獨眼老九的聲音自外面傳入:“請聶掌旗轉報城主,大令主頃接海外消息,有急事奉稟城主。”
  聶武陵低沉的道:“知道了。”
  他轉過身來,目注徐隱昂道:“城主,現在去麼?”
  徐隱昂急急點頭,側身道:“夫人,有急事待商,我先走一步了。”
  徐夫人點點頭道:“你早些回”丹鳳樓“來,我有事等著和你商量。徐隱昂忙道:“當然。”
  這位銀城城主的身形剛剛出門,徐夫人又叫住了隨侍跟去的聶武陵,她悄細的道:“武陵,這件事,可不許先跟外面的人提起。”
  聶武陵會意的一笑,道:“是的。”
  在聶武陵去後,徐夫人開始仔細的端詳起龍尊吾了,於是,每看一次,神色便緩和一分,到後來,簡直已帶上笑容了,緩慢的,她道:“龍尊吾,你過來坐下。”
  龍尊吾謝了坐,過來端整的坐好,徐夫人笑了笑道:“你喜歡我家的媚兒嗎?”
  了口唾,龍尊吾硬看頭皮道:“喜歡。”
  徐夫人點點頭又道:“你會待她好一輩子?”
  舐舐唇,龍尊吾低沉的道:“如若能以結合,夫妻之間自當相敬互愛終生。”
  滿意的笑笑,徐夫人接著道:“假若你能娶得我家的媚兒,你可不能稍稍欺悔了她,否則,銀城上下是不會輕饒過你的。”
  龍尊吾道:“在下明白。”
  沉思了一會,徐夫人又一一問明了龍尊吾的家世、出身、籍貫等等,末了,她頷首道:
  “你這孩子還不錯,我相信你該是可靠及可信的……。”頓了頓,她微帶傷感的道:“城主今年六十一歲,我也滿五十了,我倆口子這大半生來只得媚兒一個獨養女兒,我們把她交給你,望你善待於她,她從小嬌縱慣了,遇事無不百依百順,日後她便是使些小性子,也盼你看在我兩個老人家的面上莫與她計較,不一定似我夫妻這般眼皮上供著,嘴裡含著,只要你不欺悔她,我夫妻倆也就心安了……。”
  徐美媚撲倒她母親懷裡,低泣著叫:“娘……。”
  徐夫人眼圈一紅,摟著女兒,淚珠兒也撲簌簌的掉了下來;龍尊吾垂下目光,低沉而有力的道:“夫人如果令媛果能與在下成為夫婦,在下誓將以生命衛她愛她,這一點夫人可以放心。”
  拭去淚水,徐夫人拍著女兒,望看龍尊吾,表情有一種顯著的滿足的欣慰,在這一剎間,她的心胸裡像是一下子充滿了太多幸福的感覺,宛如她已享受到了半子的供奉,看到了成群孫兒的嬌憨,聽到了丈夫含飴的大笑……。
  良久……
  她站了起來,手拉看女兒低低的道:“我們回拾翠樓去。”
  徐美媚嬌羞的點頭,徐夫人又轉過頭來朝著龍尊吾道:“還有你。徐美媚目稍一瞟龍尊吾,扶著母親姍姍行出,龍尊吾緩步跟行於後,方才,他宛似做了一場夢,只是這夢境卻太過曲折與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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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系心緣 揚歸帆

  拾翠樓上。
  倚看一排巧致的朱欄,而朱欄圍??在一個小小的平台上,龍尊吾目光深沉的凝注遠天浮雲,如今正是黃昏,雲朵兒有如綿絮,又像姻藹,那麼層層卷卷的簇擁看,重疊著一團團的,一條條的,淺嫣的晚霞便將它帶著些兒黯紫的,含蘊看些兒蒼鬱的色彩,淡淡濃濃的塗抹在這些雲朵兒上面,於是,極西處映現看說不出的悲涼味兒,沒來由的給人們心頭上也蒙上一絲絲的悵惘與迷茫。
  這真有些奇妙,龍尊吾徵徵的回憶看,就在昨天以前,藍湖海的這一乾人尚是他的強仇大敵,就那一夜的功夫,冤家竟變成了親家,不管這種轉變是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下所鑄成,不管自已願不願意,但卻已幾乎成為事實了,到現在,龍尊吾還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徐美媚,他只明白在化解了一場吧戈之後,他已不再憎嫌她,討厭她,但愛呢?談到愛,卻似乎仍然差上那麼一截,尤其是,他自從勉強允諾了這頭婚事之後,心中老是纏繞看一股愧疚的感覺,這感覺悠悠忽忽的,卻是那麼根深蒂固,那麼牢不可移,他曉得,這是因為唐潔而起,不可諱言的,他愛唐潔,且已表明心跡,唐潔也向他勇敢的剖白了她自己的情感,還應該已成定局了,但突然發生的這件事卻好生令人困擾,令人尷尬,又令人無奈,他決不會辜負唐潔,可是,又待如何去向她解釋呢?
  徐美媚是個美麗而嬌??的女孩子,又有喧赫的家世為背景,無論那一力面來說,也是一般草莽男兒,江湖好漢們追逐嚮往的對象,但她獨獨在那種特異的情形之下看上自己,若是光憑外在的容貌與風範來解釋這道理,未免太過浮淺,但這總是已經成為實在的事,想來想去,只能說是一個“緣”字了,不知在多少萬年或多少千年之前,那段絲線約摸已系在他們彼此的足踝上,這,或是那白鬍子的月下老人在惡作劇,或者,真是緣份早已注定。
  輕輕柔柔地,一個軟軟的聲音在喚龍尊吾:“想什麼?。”
  龍尊吾如夢初醒,側過臉來,唔,是徐美媚,她仍舊是一襲紗霧似的翠綠衣裙,雲鬢高挽,一只翡翠鳳釵斜插發間,兩串珠墜在耳下輕輕搖幌,襯得她的形容越發美豔絕倫,清麗無雙,好一個人間仙子!
  籲了口氣,龍尊吾低沉的道:“你真美。”
  帶著羞澀的一笑,徐美媚微微垂下頭項,低細的道:“怕比不上你那另一位。”
  有些窘迫的搓撓手,龍尊吾苦笑道:“那嗶你們是同樣的清秀嫻慧,只是我太粗俗了。”
  抬起頭來,徐美媚睜著一雙秋水也似的雙瞳凝注著龍尊吾,好一陣,她幽幽的,卻又略顯激動的道:“為何如此說?你是多好,多誠,這一生,除了你我不會再看上第二個人,雖然我們相識的日子並不太長。”
  頓了頓她又道:“人與人相處,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發生情感,但是,也可能只須一剎便會深愛至死在瞬息中求得永恆。”
  龍尊吾摸摸頷首,道:“我同意你的見解,常常,我也有這種感覺。”
  徐美媚似是玩笑又似認真的道:“對很多個女孩?”
  龍尊吾怔了徵,忙道:“不,我是指同性之間的情感。”
  十分信任的點點頭,徐美媚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一個風流好色之徒,而且,我也知道你用情很專,因此,我便毫不保留的做了,我永不會後悔,我一定可以與你生活得很愉快,很幸福,很美滿。”
  說到這裡,她忽然有些憂戚的一笑,道:“只是,不曉得你的那一位能不能容我?”
  龍尊吾咬咬下唇,道:“我想,她應該可以。”
  閉閉眼,徐美媚道:“我會去懇求她。女人在這一方面都是絕對自私與嫉妒的,這或者會很困難,但我要不顧一切的去做,她打我,罵我,我也全認了。”
  龍尊吾搖搖頭,笑道:“潔,不會這樣,她極溫柔。”
  徐美媚有些酸溜溜的道:“潔?看你說得好親熱,好甜麼。”
  無奈的一笑,龍尊吾道:“將來,你不願意我也對你這樣?”
  徐美媚忙道:“我當然要!”
  龍尊吾有趣的望著她,道:“那麼,你也該想想,她會不會高與?”
  怔仲了一下,徐美媚了悟的笑了,她輕輕偎到龍尊吾懷中,低低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盡力求得她對我的諒解,我一定使自己全力喜歡她,也要她喜歡我,我答應你永不會使你為這些事感到煩惱,我們共同為你營??一個小小的,溫馨而甜蜜的家,尊吾,你高興嗎?”
  龍尊吾望著徐美媚雙眸中的光彩,面靨上映漾著對那未來幸福的幢憬,雖然未來中有許多困難與阻礙,但龍尊吾卻不忍說出口來,在這一剎,他決定自已要好好愛護這位嬌麗的女孩,不論自己與她是否能順利結為夫妻。
  在沉默中,兩人心靈相契的依偎了良久,直到連周遭浮沉的暮藹卻是那麼鬱黯了,龍尊吾才低聲道:“美媚。”
  徐美媚喃喃的應了一聲,這兩個字出自他的口中是多新奇,多溫柔,多美妙,自他答允自己的要求到現在,嗯,才如此喚過自己兩三次吧?但這兩個平素自已熟悉得不能再然悉的字,在他口中呼出,卻像是一縷無形而又強韌的絲,纏繞著自已,連骨骼都酥了,連心兒也麻了,好神異的愛的力量啊。
  輕輕地,龍尊吾又喚道:“美媚。”
  徐美媚仰起紅艷艷的面龐,溫馴的道:“有事?”
  龍尊吾點點頭,道:“我想,我明天離開藍湖海。”
  微微吃驚了,徐美媚道:“明天就走?”
  龍尊吾笑笑道:“是的。”
  徐美媚一下子掙出龍尊吾的懷抱,紅著眼圈道:“你要走,為何不說『我們』?而只說你一個人?難。難道你仍不願承認我們的關係?要拋下我一個人離開?”
  連忙搖手,龍尊吾急道:“美媚,你別誤會,我怎願拋下你一個人離開?我只是擔心令尊令堂二位恐怕難舍你隨我遠離。”
  雙眸中流露出一抹嬌刁的神態,徐美媚道:“你放心,只要我願意的,爹娘一定會答應我,那怕我要天上的星,水中的月。”
  龍尊吾道:“既是如此,我當然歡迎,但必,我只想我們兩人一起走,你的那些隨身護衛是否可以不帶?”
  猶豫了一會,。徐美媚面露哀懇之會道:“尊吾,我----我想,只帶兩個人好嗎?”
  龍尊吾奇怪的道:“為什麼你一定要帶護衛呢?我自信有力量保護你,而且,我們兩人單獨在一起不有很多方便麼?”
  徐美媚羞澀的低下頭道:“這是爹娘的一片愛心,我不能太令他們替我擔憂,江湖道上兇臉最多,有幾個人跟著總比較好,況且,況且有許多事我不能支使你去做呀。”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以後,你該學著加何侍候人,而不應當是要人侍候。徐美媚怔徵的道:“你,你的意思是?”
  龍尊吾淡深的道:“我的意思很簡單,將來,假如有那一天,是你照應我呢,還是我侍候你?嗯?”
  -輕擰了龍尊吾一下,徐美媚別過臉去:“我就學侍候你好了嘛。”
  籲了口氣,龍尊吾道:。“這還像話。”
  徐美媚輕籲了一聲,佯嗔道:“你這人呀,就不能給你幾分好顏色,否則,你真要開染坊了。”
  握著她那一雙白皙而細膩的小手,龍尊吾深沉的道:“為了我,你受了很多委曲,無論是在少女的尊嚴上,個人的聲譽上似及家族的威信上,我非常感激你,而且,我會逐斷的來??試愛你,我想,我會愛你的,將會越愛越深。”
  倒進龍尊吾的懷抱,徐美媚帶著激動的聲音,輕顫的道:“謝謝你,尊吾,謝耐你。”
  她半仰起臉蛋來,美麗的面龐上光輝煥然,顯得這妮子更加嫵媚動人了,她微微抖動著嘴唇,而她的嘴唇是豐潤的,飽滿的,柔紅的,龍尊吾興起了一股想要吻下去的強烈念頭,但他終於強制著忍住了,閉閉眼,他岔開了眼前的綺念,輕咳了一聲,笑道:“回到這裡之後,我一直未見到西島主單紅,美媚,這位西島主,他對我仍然痛恨麼?”
  眨眨眼,徐美媚遁:“他喜歡你,我看得出來,雖然你損了他好些手下,如果不是我迫著他,他不會如此待你的。”
  龍尊吾有些感慨的道:“武林中的爭紛難以平息,而情勢的變幻又是風誦雲詭的,假加當時你我皆稍退一步想,就不會發生這些不幸及殺戈,那些傷亡的朋友與我何怨何仇?落得如今的命斷肢殘,我與他們又是何隙何恨?致令他們鞭撻於我,銬鐐拘我,但如今這些事情卻又像煙雲消散,無蹤無痕了,就宛似從來便沒有發生過什麼,就宛似我們原本便這麼友善親切的一樣。”
  徐美媚面色泛著蒼白,蒼白中滲著懊悔,她幽幽地道:“這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說下去了,尊吾,你想罰我,就罰吧,我甘心承受。”
  搖搖頭,龍尊吾意味深長的道:“我沒有怪你,更無權罰你,美媚,我只要你記著一點,人與人之間不該有太多的仇恨,為事成功之要訣亦非在於暴力,世上有許多事情,不是憑藉財富,權勢,與脅迫便能達到目地的。”
  沉默了良久,徐美媚將臉兒貼到龍尊吾胸前,低低的道:“你說得對,尊吾,我會完全記著,我會改過,我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只是大家都寵我,讓我,放任我。”
  擁著她窈窕的身軀,龍尊吾安詳的道:“將來,我也同樣會寵你,讓你,但是,嗯,我不會放任你,我會管你管得嚴嚴的。”
  徐美媚嫣然一笑,道:“我服你。”
  拍拍她的肩頭,龍尊吾笑道:“這就好,美媚,今晚你去稟明令尊令堂,明晨我們就啟行,你帶著玄鶴好麼?那青鷹也不錯。”
  徐美媚笑著道:“你不討厭青鷹?哦,對了,青鷹叫梁採。”
  龍尊吾在口中重覆了一遍,道:“你的護衛我怎會討厭,他以前待我如此,只是證明他對你忠心的程度罷了,我相信處久,他會喜歡我的。”
  徐美媚道:“他敢不!”
  龍尊吾搖搖頭,道:“服人以德,而非力!”
  徐美媚道:“好罷,反正都是你對,我說不過你,現在,我想去前面稟告爹娘了,你還有什麼話要我代稟的嗎?”
  龍尊吾道:“越早成行越佳。”
  眉頭微皺,徐美媚又酸酸的道:“就那麼急?”
  龍尊吾笑道:“別多心:我們另外有事。”
  徐美媚姍姍行出,剛走了兩三步,她又回過身來,怯怯的,可憐兮兮的道:“尊吾。”
  龍尊吾跨前一步,道:“有什麼不對?”
  垂下頭去,徐美媚幽幽地道:“見了她,你不會不要我吧?”
  龍尊吾正色道:“婚姻之事豈可兒戲?美媚,只要我們彼此信任,有決心,有毅力,天下沒有不可成之事!”
  徐美媚伸出雙手,目光中露著祈求,她注視著龍尊吾,像一個在急流中等待救援的孩子。
  “你要助我,尊吾。”
  一個箭步搶上前去,龍尊吾攬抱徐美媚入懷,他沒有回答,只是在雙脅上加足力量,兩個人幾乎已緊合為一,他們是那麼牢不可分,在這一剎,像是連兩顆心也完完全全的貼在一起了。
  XXX白玉碼頭。
  綠燕 那股堅固而又美麗的巨船,正緩緩離開了雪白的石緣,粗大的纜繩,也在一段段的從水中收起,碼頭上,那兩位遊巡使率領著百名灰衣大漢,正躬身目送著這艘巨船漸漸離去,兩人那付誠惶誠恐的模樣,與他們迎接這艘船泊碇的時候是毫無二致的,那麼謹恭,又那麼卑諛。
  十二艘快艇繞著綠燕打了三個圈子,然後,在操船者尊敬的執禮下轉了回去,二十四條白浪拉起股股悅目的小線逐漸渺小。
  在船樓上。
  龍尊吾負手卓立,在他傍邊,是玄鶴牟遲德。
  優雅的一笑,牟遲德道:“又回去了,龍公子。”
  龍尊吾擺擺手,道:“先生,為何不兄弟相稱?”
  牟遲德平靜的道:“公子乃大小姐未來夫婿,不才怎好加此偕越不敬?”
  龍尊吾忙道:“各親各論,這是兩回事。”
  搖搖頭,牟遲德道:“銀城規律森嚴,上下有分,公子,請恕不才難以從命。龍尊吾嘆道:“太迂了,先生。”
  牟遲德深沉的一笑,道:“不談這些,公子,你我隔日為敵,瞬息為友,公子你不覺得人生的際遇太也幻妙難測麼?”
  龍尊吾笑道:“頗有同感。”
  微微頷首,牟遲德道:“其實,不才早已推斷這樁事情會以喜劇收場,呵呵,如今果然不出所料,倒是可喜可慰。”
  龍尊吾奇道:“先生何以曉得?”
  牟遲德道:“異常簡單,不才護衛小姐已有十八年,自她牙牙學語至今,小姐的心事與意圖,不才雖然不敢說全然知曉,卻也可判測個十八之九。”
  “啊”了一聲,龍尊吾道:“既是如此,夫生何為不在美媚的習性上多加勸導?”
  輕喟一聲,牟遲德道:“正如方才所言,上下有分,不才言談不可逾規,況且,其中關係亦大相迥異,臂如公子你的一句話,就較不才的十句話還管用得多。”
  面孔微微一熱,龍尊吾道:“先生說笑了。”
  牟遲德目注龍尊吾,嚴肅的道:“不然,公子與小姐之事,不才甚願公子能摒除一切障礎與小姐結為連理,其因有二:一則小姐心性強傲,正須公子時加疏導勸解,再則亦可避免小姐為此事而另生事端,小姐的脾氣公子大約已經領略,而城主伉儷又愛之若命,如果再生枝節,則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風,傷殘多少無辜人命&。”
  龍尊吾連連點頭道:“我自然會盡力而為。”
  頓了頓,牟遲德又道:“自紅崖混沼一戰,不才已深深為公子之豪膽巨魄所傾倒,私心對公子仰慕不已,尚望公子能以本身之氟質度量感化小姐,使小姐能更趨善境,則公子功德無量,銀城上下幸甚。”
  龍尊吾緩緩的道:“我想,可以如此。”
  牟遲德欣慰的道:“不才衷心祝賀公子與小姐白頭偕老,永不分離。一抱拳,龍尊吾道:“謝謝。”
  略一遲疑,牟遲德又道:“至青江後,公子行蹤如何?”
  龍袋吾坦率的道:“回大明縣城,見故友,追舊仇!”
  牟遲德正色道:“不才願傾囊助公子一臂。”
  苦笑了一下,龍尊吾道:“我心中領受了,先生。”
  牟遲德迷惘的道:“公子有所不受,這,是為了什麼?”
  目光望著玻璃罩子外的澄澈湖水,龍尊吾低黯的道:“這些仇家給予我的,不僅僅是仇恨而已,其中,尚有無比的羞辱,夢魘也似醜惡與殘酷。”
  牟遲德深沉的道:“所以,公子要親手刃仇?”
  坦白的點頭,龍尊吾道:“不錯,當刀鋒割進他們的軀體,在心靈上的創傷或者仍不能平復,但是,意識上的仇怨卻可得到發??,至少,我不會再如目前這般痛苦。”
  牟遲德含蓄的一笑,道:“心靈上的創痕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消彌,公子,長久的摯愛與關懷將能令你感到慰藉,能使你從悲愴中恢復愉快。”
  淡淡一笑,龍尊吾道:“但願如此了。”
  略微猶豫了一下,牟遲德低沉的道:“公子這些仇家,與公子所結之仇,不知是屬於那一方面?不才無禮,貿作推斷,可是關在『情』上?”
  嘴角抽搐著,龍尊吾道:“是的。”
  一咬牙,他又道。:“乾脆說了吧,他們一共有四個人,把我縛在柱上,將我殘至重傷,當著我而輪姦了我的妻子,於是,我的妻子咬舌自盡,他們又轉回殺我,然後揚長而去,但老天有眼,我幸而未死,因此,我便天涯海角四處追尋他們,只要一息尚存,我會一個個的將他們尋到。”
  ,楞了好一會,牟遲德憤怒的道:“公子,這些畜生的蹤跡至今尚未得一絲線索麼?”
  苦笑一聲,龍尊吾道:“已被我殺了一個,傷了一個,他們託庇於一撥黑道幫會之中,為了殺傷他們,引起了這撥黑道幫會的報復,他們在一個多月以前便大舉沿紅崖混沼之側往大明縣城尋仇,因此,我只得先在那裡截殺他們,我不願為了我而累及在大明縣城的朋友,先生,我們相逢的那個夜晚,正是我截殺他們的時候。”
  牟遲德尷尬的搓著手,吶吶的道:“當時不知事情竟是如此嚴重,不獨沒有幫上鮑子的忙,反而使公子誤了事,想來,欸,真是不該。”
  輕喟了一聲,龍尊吾道:“事情過去也就算了,好在日子還長,我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總會再找著他們的。”
  沉默了片刻,牟遲德忽道:“這些事,公子,小姐都知道了麼?”
  搖搖頭,龍尊吾低沉的道:“她尚不知。”
  牟遲德輕輕的道:“既欲修雙好,公子,你應告訴小姐。”
  目光有些黯淡,龍尊吾嗓音有些??啞的道:“這並非愉快的事,我個人承受已覺殘酷,又何苦再要美媚為我傷痛?待時間到來,我不告訴她她也會明白。”
  牟遲德的視線有些悠忽與愴然,他凝注著空中的浮雲,浩渺的綠波,久久不能出言,不錯,人世間的慘事是太多,是難以盡書,但似這等令人髮指的罪行,恐怕要算是人間罪惡裡頂尖的了。
  左側的暗門輕輕啟開,一陣香風有如百合的芬芳拂動,徐美媚飄然而入,她才一進來,已敏感的察覺出空氣中的沉重氣氛,於是,這位銀城城主的掌上珠不由怔了怔,擔心的道:
  “咦,你們兩個在這裡發什麼呆?為什麼都不說話?”
  龍尊吾笑了笑,道:“欣實這湖光山色而已,美景當前,開口聒嗓,不是太俗了麼?”
  小巧的鼻樑一皺,徐美媚嗔道:“我才不相信你就那麼雅。”
  說著,她側首道:“遲德,是什麼事?”
  牟遲德為難的堆上一臉笑,顯左右而言他:“龍公子正談到一件往事,呃,小姐,龍公子的住處約模已經理委了吧?這一段行程也真不短哩。”
  哼了哼,徐美媚不悅的道:“你別扯到別處,我在問你剛才你們談的是什麼事?”
  牟遲德苦笑了一陣,吞吐的道:“是,是龍公子的,呃,過去,他的以往。”
  龍尊吾打斷了牟遲德的話語,為他解困。
  “美媚,是一個故事,已經很久很久了。”
  徐美媚不依的道:“為什麼不能講給我聽,我最喜歡聽故事了,尤其是,關於你的故事。一側,牟遲德忙道:“下面有事,小姐,我夫告退了。”
  瞪了牟遲德一眼,徐美媚悻悻的道:“你快請吧。”
  擠擠眼,牟遲德匆匆推門而出,待他走了,徐美媚依到龍尊吾身邊,溫柔而又低細的道:“尊吾,有什麼事還不能夠告訴我?我們之間,難道應該有隱密?應該有隔閡?”
  龍尊吾沉默了片刻,緩緩的道:“你一定要知道?”
  徐美媚用兩手圍過龍尊吾的胸膛,將面頰貼在龍尊吾的心臟上,她閉著眼,哺哺的道:
  “我早就想知道,不一天了。”
  嘆思一聲,龍尊吾道:“還有多久到鵝頸?”
  徐美媚輕輕的道:“快了,為什麼問這個?”
  悠悠的,龍尊吾道:“船進鵝頸,我再告訴你,行不?”
  點點頭,徐美媚道:“那是一個夠得上悲涼的故拿,是嗎?”
  龍尊吾拍拍她的背脊,道:“是的,相當悲涼。”
  長長“嗯”了一聲,徐美媚有如睡身中的囈語般道:“尊吾,我好早就想像現在這個樣子,依在你的懷裡,緊緊靠著你的胸膛,靜靜聆聽你的心跳,那聲音好好聽,好悅耳,宛如在向我低語,告訴你心中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話,我喜歡我們的心跳能勻合一致,那樣,彷彿我們兩人已合而為一,連血液也彼此交流了。”
  龍尊吾抬起手來,摩娑著懷中人一頭烏雲似的秀髮,他深沉的道:“美媚,你真好。”
  徐美媚將龍尊吾摟得更緊了,緊得似欲貼進他的身軀,痴痴的,她道:“我愛你,尊吾。”
  雙睜中閃泛著淚光,龍尊吾微微仰首克制住自已情態的波蕩,世上原本冷酷而炎涼,但是,卻又何其充滿了溫暖與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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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遇窄途 驚巨變

  一個濱水的山垣,有一片金黃色的細軟沙灘,山垣的四周都是密密層層松林,而松濤簌簌低語,此地好安寧,好幽密。
  一條以巨大青石砌就的碼頭伸在沙灘之外,綠燕號便輕巧的泊靠在碼頭之傍,船上的灰衣大漠們正匆匆來往,忙下錨落帆桌紅諸事,船樓上,龍尊吾正卓然而立,徐美媚則靜靜地依在他的身側。
  “這地方,是銀城早就挑選好了的泊船之處?”龍尊吾低聲問他身側的俏麗人兒。”
  點點頭,徐美媚道:“還算好吧?”
  龍尊吾一笑道:“很隱祕,很靜。”
  銀鈴似的一笑,徐美媚悄聲道:“尤其是,隔大明縣城很近從此向南行,只有五十多里,是麼?龍尊吾笑道:“你又想到那裡去了?”
  眨眨眼,徐美媚道:“別看你表面淡然,其實哪,哼,誰不知道你心中早已急成個什麼樣子了,還以為人家不知道?舐舐唇,龍往吾正色道:“到了大明城,美媚,你可得照我的眼色行事,別毛毛糙糙的來,免得將事情砸了,嗯?”
  徐美媚伸伸頭埤,。道:“看你嚇成這個核子,你就這麼怕她兮”嘆了口氣,龍尊吾道:“我是怕她受剌激。”
  徐美媚忙道:“我答應你就是了嘛,又何必嘆聲嘆氣?放心,我會一切依你的………。”
  暗門在這時起了兩生低弱的奪嗦聲,牟遲德的聲音優雅傳進:“小姐,舶已靠定,可要即時登岸?”
  徐美媚轉頭以微的目光瞧看龍兮吾,龍尊吾點點頭,於是,徐美媚略略提了語聲道:
  “等一下就上岸,遲德,叫金子他們好生守著船,你和粱採跟我們,備四匹馬。”
  門外,牟遲德恭謹的答應一聲去了,徐美媚回過頭來,嫣然笑道:“行嗎?我的老爺。
  龍尊吾抱拳道:”銘感在心。”
  一撇嘴角,徐美媚道:“別見了那位忘了這個就行。”
  微微摟住她的腰肢,龍尊吾笑道:“言重了,我龍尊吾豈會如此薄倖?”
  徐美媚做了個鬼臉,道:“哼,諒你也不敢。”
  於是,兩人都忍不住笑了,他們推門走出帕樓走下左悅,牟遲德正在指揮看幾名灰衣大漠將四匹雄駿的高大馬兒牽到岸上。
  一側,青鷹粱採幽靈似的跟了上來,徐美媚看了他一眼,龍尊吾也察見了,他微微一笑,道:“梁兄,有煩你了。”
  龍尊吾這豁達大方的態度,倒令青鷹有些拘謹不安,他趕忙躬身,語聲低沉的道:“不敢,此乃在下應盡之責。”
  龍尊吾誠摯的道:“日後相處時光正長,晨昏朝暮,尚請粱兄莫拘俗習,你我交誼自然坦誠,更祈粱兄莫予見棄才是”梁採感動地道:“公子垂愛在下豈敢不遵寧”深沉的一笑,龍尊吾道:“如此我就安心了。沿著大船搭就的木板,四個人走到了青石磚頭上,牟退德趨前一步,微笑低聲道:。”大小姐,你的那匹“牡丹”沒有跟來,它有點不太舒服,馬廟的缺耳老柯說還是養息幾天比較妥當。”
  徐美媚點點頭道:“把”一陣風”給龍公子騎。”
  頓了頓,她又道:“金子你交待好了?”
  牟遲德笑道:“唔,他正侯在船上等蓍呢。”
  龍尊吾與徐美媚一起轉過身,唔,在舶的左舷外,一個滿臉大鬍子,豹眼海口的魁梧大漢正躬身朝這邊行禮。
  徐美媚提高了嗓音道:“金子,。你好生守船,我們不一定在什麼時候回來,你交待船上的人不准扭畦,尤其不得惹事生非。”
  那叫金子的魁梧大漢打雷似的笑道:“大小姐放心了,這裡有我姓金的待,包管不出了差錯:“徐美媚側首道:“好了,咱們走。”
  四個人同時偏身上馬,玄館牟退德頜先開道,叨乘健騎潑剌叫孓向右面的一片崗,片刻問出穿入松林之中。
  島上。
  徐美媚策騎近了龍尊吾,她略略一理鬢角,嫵媚的道:“尊吾,你心中在想什麼?”
  目光在四周的松幹上游移看,龍尊吾平靜的道:“什麼都想,又侯是什麼也沒想,悠悠忽忽的。思緒似一團亂絲,老是聚集不起來………”
  徐美媚怠詰的道:“別急,到了大明城就好了………”
  望了徐美媚一眼,龍尊吾道:“怕越近了越心亂。”
  輕輕一笑,。徐美媚道。”“不要擔,尊吾,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是說,人與人之間的聚合在於一個”緣”字嗎?我相信我和唐姐姐會有緣的,尤其是,與你更有………”
  龍尊吾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怎知道你與她含有緣?”
  徐美媚笑道:。“這是一絲預感,我好像一直兄倡唐姐姐很柔馴,很嫻淑尤其是,很明理,兮吾,她該是生得瘦瘦細細的,嬌嬌小小的,是不?”。、、龍尊吾在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你猜得大致不差。”
  徐美媚得意的道:“如何?我不是騙你吧,我們銀城的人,大多有這種神機妙算的本事,我還不叫強,我爹啊,才真厲害呢…T…:”瞧向後面急速退去的松影,龍甘吾笑道:
  “令尊既是如此厲害,怎的見了令堂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呢,莫不成令堂的本事更佳。”、窒了一窒,徐美媚嗔道:“你不要調笑人家………你不曉得,我爹有多愛娘,那不叫怕,那叫愛,越那樣才越使情感親蜜………”
  吃吃一笑,龍尊吾道:“嗯,這倒是前所未聞的高論………”
  臉蛋兒一紅,徐美媚撒嬌的道:“人家不來了,人家好心好意告訴你這些事,你只管一個勁的捉狹人家,壞透了………”
  龍亡吾躲過去徐美媚擰來的手,抖僵加速前奔,這時,他們一行四騎已穿過松崗,直朝樹下一條大道馳去。
  十六只鐵蹄起落如飛,蹄音有若擂鼓般傳出了老遠,在轉過一道岔路後,地面始嶇起來。
  在後緊隨的青鷹粱採快馬靠近,雙目閃閃向周遭探視,路旁,全是荒涼的田野,與起伏的嵌腳,沒有一點人煙。
  龍尊吾低沉的道:“美媚,梁兄似乎對這裡十分注意7”徐美媚點頭道:“是的,此處十分靜僻,而且地形險惡,我們銀城的仇家不少,三年前,便曾有銀城的人在這段路上受過襲擊。”
  咬咬唇,龍尊吾又道:“此去大明城還有多遠?”
  徐美媚看看前路,道:“大約還有三十多里路………”
  她又接看補充道:“這是一條山道,平時沒有什麼行人經過,但走這條路卻近得很多,若到”萬家鎮”靠船,要多走十多里的冤枉路。”
  龍尊吾微微仰頭想了想,方待開口,前面的牟遲德驀然帶馬旋空躍起,馬匹尚未落地,他人已筆直拔升五丈。
  徐美媚毫不驚慌的勒住坐騎,龍尊吾也同時停下,後頭的青鷹梁採已策馬超越而過。
  拭去耳尖上細小的汗珠,徐美媚悄姥道:“這條路真邪,大約是遲德發現了什麼………”
  她話未說完,那沒已響起了牟遲德的叱喝聲,青鷹梁採的冷笑聲,還有,一片冷厲暴棘的叫罵聲。
  那邊,
  就這一剎,已自道路的兩側躍出了近百個衣衫雜亂,形容疲憊的彪形大漢,他們手中各執看不同的兵刃,個個都以充滿了仇恨的目光。殺氣騰騰的眼,視已陷入包圍圈內的牟遲德與青鷹兩人!
  徐美媚冷冷一哼,道:“這些跳梁小醜,江糊末流,也竟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劫財起來,哼,他們這一次算是找對人了。神色中有些迷惑,龍尊吾細細的打且著十丈之前突然出現的這些江糊漢子,他似有所思的道:”美媚,你注意到他們當中竟有一半多帶了傷麼?
  這一問,徐美媚方察覺出來,不錯,那一百來個彪形大漠中,不僅個個衣衫污穢破爛,蓬頭垢面,其中更有不吵人用白布包紮著頭頸四肢,包紮處血跡殷然,透布滲出,像是這些人才經過了一場血戰敗下陣來一樣,神色中,帶有無可掩飾的狼狽與不甘。
  也有些迷惘了,徐美媚輕聲道:“他們好多人都帶看傷………奇怪,為什麼呢?這時,玄鶴牟遲德的話聲已清雅卻又冷傲的飄了過來:“………天下大道容天下人行,不才並未開罪各位,各位封在照面之下暴湧圍上,不知居心何在?百多名大漢中,一個頭上包看白布,生看一只大板牙的高個子猛然翻翻白眼,聲如破鑼似的吼道:“少他媽來這一套文縐縐的詞兒,奶奶的,你是幹什麼的,我們是吃幾碗乾飯的,大家全是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卻是好生快,就這半天功夫你們已踩到這裡來了,他奶奶的,老小子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旁邊的青鷹粱採哼了哼,陰沉沉的道:“朋友,憑你們這等角色,也不嫌說話口氣大些了麼?”
  大板牙嘴唇掀,他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他媽是什麼東西,在這裡陰陽怪氣活像死了半截似的放著狗臭屁,你他媽以為你能擎天,老子今天第一個就擺平你:“四周的葛衣大漠們憤怒的吼叫鼓譟,兵刃閃閃舞動,有如一片火,瞬息就將蔓延起來了。玄鶴牟遲德雙手高舉,沉穩的道:”各位朋友,常言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不才等與各位未知有過什麼糾葛?犯得各位如此攔路阻止,更欲興兵動武,如若我銀城確是與各位結過梁子,不才自當接,捨命領教,但各位封不要找錯了主兒,摸不清敵我,瞎闖亂撞一通徒增麻煩。”
  對方的大板牙暴吼一聲,叫道:“什麼金城銀城的,你們***不是赤玉莊曹老狗的探馬奸細才叫有鬼哩,。可笑你劫扮得活神活現在這裡現世,媽的,你人少心寒了不是,你可別忘了前天夜裡你們人多馬眾的那股張狂勁哪………”
  另一個瘦小黑漢子大叫一聲,激昂的道:“血皮,你他媽還在嚷嚷什麼,夥計們,並肩子上了!”
  玄鶴牟遲德手腕一翻,斑竹簫已眉背後拔出,他冷然道:“是你們不分青紅皁白,怨不得吾等手竦!”。
  百多名大漢吶喊吼叫看從四面悍野的衝了土來,大板牙輿那瘦小漢子領先撲進,大板牙邊叫道:“去你你媽的那條腿,便叫你看看樊家幫好不好吃:“”樊家幫”三個字像三聲雷響在龍客吾的耳邊,他心頭一震,意念轉動間人已激射而出,口中邊高聲的大喝:“我是鬼眼樊盛的朋友龍尊吾,大家住手好說二”喝喊中,那邊已然短兵相接,大板牙的三尖刀被玄鶴牟遲德的斑竹蕭一磕震開,這位仁兄一個轉身間,耳中已聽到了龍尊吾的呼喊。
  瘦小漢子正待舉劍攻刺,卻驀地閃退,他左手一揮,大吼道:“弟兄們退下:“ 這一耽擱,龍尊吾已站到他們面前,瘦小的漢子細細的,卻又怔忡的朝龍尊吾望了良久,猛然丟掉手中劍,”噗通”跪了下去,帶看哭音的大叫道:“龍大哥,果然是你老人家………你可回來了,把我們眼都望穿啦………”
  龍尊吾急忙將他扶起,四周的百名大漢業已歡聲雷動的高呼起來:“龍大哥到了………”金面修真”龍大哥回來了………”
  雙手高舉,龍尊吾好不容易才將各人的歡呼壓阻,那大板牙已跑到跟前,苦看臉道:
  “龍大哥,你回來得晚了一步,只要再早上兩天,赤玉莊的一幹狗頭們便不會如此便宜,我們也不至於弄了個灰頭土臉,一敗塗地啦………”
  瘦小的黑漢子也跟道:“好狠哪,來了兩三千人,人頭擠人頭,人身挨人身,就像起了一片潮,那等兇猛法兒湧了進來,還有幾十名好手帶先………”
  大板牙又激動的叫道:“更加上”一極派”的王八蛋們幫襯,趁看黑,從四面八方掩了進來,我們未防到他們在混沼遭芟後仍會來得這麼快法,措手不及之下可就損傷慘嘍,前前後後折了五百多名弟兄,傷的還沒算上………”
  圍在旁邊的另一個禿頂大胖子也啞看聲道:“可真叫淒慘,火光洞天,殺喊聲像是鬼哭狼嚎,黑影裡人追人,人撲人,寒森森的光芒映空閃,盡朝人腦瓜上砍,那種叫聲,那種號聲,老天,像是進了十八層地獄啦……:”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靜,龍尊吾沉穩的道:“樊當家的加今何在?”
  大板牙睜看一雙布滿血絲的怪眼,道:“當家的傷得重,連夜送往”虎子集”治傷去了,虎子集有個名醫,與當家的交厚………”
  禿頂漢子也接道:“天可憐見,當家的一條命算保全了,他那左脅上的傷口已見了骨啦,另外幾道刀口子也夠深。”
  龍尊吾又道:“朋大哥呢?”
  大板牙忙道:“朋大哥也帶彩了,只是不知傷得加何,當時場面亂成一團,事後也沒見看他老人家,至今尚不知兇吉………”
  咬咬牙,鵲貸吾道:“樊家幫就剩下你們這些人了7”大板牙唏噓的道:“我們是昨晚上才聚起來的,奉當家的交待在此候命,到底還剩多少人誰也不敢說約摸另外還有三五股,人數有多少不清楚,朱大業朱大哥心中有數,。他今早來的,匆匆交待了幾句話就又走了。”
  龍客吾急道:“他什麼時候再來?”。
  大胖子接腔道:“朱大哥說傍黑他會再來………”
  心頭忡忡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蒼茫與落寞感覺,象一下子失去了腳將身體懸在半空,龍尊吾感到一些折攀和依附的東西猛然失去了,腦子裡空蕩蕩的,興起了滿腹酸楚………。
  黑瘦漢子咽了口唾液,難澀的道…“龍大哥,天有眼要你回來,這筆血債,這段深仇,龍大哥,你得幫我們追索回來,赤玉莊那些狗操的,咱們是一個也不能放過!”
  大板牙也渴切的道:“黑皮說得對,還有”一極派”的那些混混兒,幫赤玉莊趁火打劫,落石下井,他奶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是人做出來的………”
  心中包含看無比的內疚與悲痛,龍尊吾明白,樊家幫所以會落得今日的地步,自己的責任是無可推諉的,至少,導火線是由自己引起,這場血淋淋的殺戈,火辣辣的拚鬥,其中,又藏多少人的哀涼,多少人的菟曲,更令他不能平靜的,還有多少人的生命…:輕輕的,柔柔的,徐美媚挨到他的身邊,。流露無限關懷的道:“尊吾,這些人你都認識?”
  四周立的樊家幫好漢們,全被徐美媚當前的艷色所震撼,個個睜大了一雙眼睛,迷惘而又驚異的虎視她,一時之間,除了人們的呼吸連一丁點嘈雜的聲息也沒有了。
  龍尊吾苦笑了一下,道:“到大明城,我就是去他們那裡,這些朋友全是的樊家幫屬下,他們當家的更是我的摯友。”
  舐舐嘴唇,龍尊吾又道:“就在我到銀城的那段日子裡,那批對頭乘隙卷襲了樊 家幫,由於人數眾寡太過懸殊,他們敗了下來,連他們當家的也受了重傷,還有,我的另一位老哥也失去蹤跡,下落不明。…”
  徐美媚焦急而又氣憤的道:“你說的可就是在混沼和你拚鬥的那一批人:他們好 可惡………客吾,我們得快點設法尋尋你的朋友啊…:…”。
  一旁,大板牙小心翼翼的湊了上來,堆笑道:“這位姑娘說得對,在這裡,咱們一切全看龍大哥的調度了”任什麼事只要交待一句,小的們豁了命也幹得啦。”
  龍宮吾硬看頭皮笑了笑,得將徐美媚為四周圍立的一幹糞家叮弟兄們介紹︱“列位兄弟,這位姑娘乃是在下新識的徐美媚徐姑娘,那邊是全退德牟兄,粱採粱兄,兄弟們要多擔待了。”
  百多名江湖江子戶齊躬身抱拳行禮,迸眾口雜舌的客套,徐美媚微笑柚衽還禮,迸柔和的道:“這幾天來,大家一定郡辛苦了,各位放心,只要能力所及,龍公子與我都會盡全力效勞的。”
  大板牙掀著唇笑道:“樊家幫全謝啦,徐姑娘,你可真是人美心慈,和那位唐姑娘一樣的令人打心眼裡佩服!”
  話還留著一個語尾,他已驀地噎住,尷尬的連打哈哈徐美媚清楚的看到站在大板牙身後的黑瘦漢子正將擰了他一把的手偷偷縮回,徐美媚不由感到有趣的一笑,偽裝未見的轉過頭道:“尊吾,我們下一步該怎安排呢?”
  龍尊吾正想回答,牟遲德已走了過來,歧肅的道:“大小姐,我意思是立即由我或老粱中的一個回”銀城”召集城中好手及屬下勇士快艇趕來,與樊家幫的各位弟兄聯成一氣,馬上反二赤玉莊將他們一舉殲滅擊潰。
  一拂衣袖,玄鶴又道:“對方是乘樊家幫不備之際大舉來攻,全然出了樊家幫預料之外,如今我們也同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依樣畫葫蘆猝襲對方,他們也必然估不到樊家幫在重損之下會有這等力量!”
  青鷹梁採冷森森的一哼,道:“帶”朱花球”來,照樣燒他個片瓦不留!”
  徐美媚輕輕的道:“你的意思如何?尊吾?”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等見了樊兄再作決定吧,注我好好想想,這件事,。我們須要慎重而行,千萬不能因一時意氣而誤了大舉!”
  禿頂大胖子湊近了兩步,恭恭敬敬的道:“龍大哥,請到那邊坐:面上被刷了光,連個招待貴客的地方也沒有了,實在令小的們汗顏………”
  龍尊吾安慰的拍拍胖子肩頭,道:“別客氣,我們全是自己人,怎算得上貴客呢?”
  大板牙笑瞇瞇的道:“龍大哥,徐姑娘,呃,還有全兄粱兄,這邊請了………”
  仰首望望日頭,隔看天黑還得有一陣子,龍貸吾側臉過去道:“坐騎放在這裡好了,他們會照顧的。牟遲德應了一聲,四人眼看大板牙邁步向左面的荒野中行去,其他的樊家幫漢子們也紛紛自找隱蔽,尋個地方藏了起來,方路側簇擁了那麼多人,就這一會兒功夫己連一個也望不到了。隔看那條路約有兩百步遠,有一片隆起三尺來高的士脊,遠遠看去活像一只龜背,現在,大板牙正領他們往土脊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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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豪士義 兄弟情

  天,已入黑了,臨晚還降了一小陣雪,北風括著,打著呼哨子,在日盡還不覺得如何,到了晚上,就連骨心兒也寒酸酸的啦。
  土脊的後面。
  用枯草簡單的堆成了四個墊子,龍尊吾與徐美媚,牟遲德,梁採四個人便坐在墊子上各用一張污穢的毛氈裡著身軀倚在土脊腳,大板牙也是一樣的打扮,天可真冷,凍得徐美媚的臉蛋兒也泛青了。
  在攜帶的行囊中,徐美媚帶著軟厚精緻的純羊毛氈多條,而且,更有一個小巧舒適的帳篷,那羊毛氈,帳蓬,還有絲棉的椅墊等物,正可抵禦這刺骨的寒冷而有餘,但徐美媚不敢,也不願拿出來,在這些個日子中,她已大略揣摸出龍尊吾的個性來,她明白他是那麼堅強、倔傲、容忍,是那麼不喜炫耀,不喜奢移,又是這般的和易淡泊而浩氣凜然,徐美媚曉得,在此情此景,龍尊吾是決然不會僅顧自己個人而去享受舒適的。
  悄悄看著龍尊吾,他正半閉著眼臉,悠然自得的靠在土脊上憩息養神,於是,任是徐美媚早已凍得發抖,也更加深了她咬牙支持下去的信念了。
  徐美媚自小就生活在錦繡榮華裡,吃的是玉粒金飯,住的是深閣高樓,穿的是綾羅綢緞,行的是怒馬香車,物質上的條件是異常豐厚的,精神上的呵護更是無微不至,她的父母對她,套句俗詞兒,頂在頭上怕飛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寶貝得像心頭肉,臟中肝,她又幾曾受過這等苦,披過這等麻袋包似的破爛毛氈來,但她卻毫無怨言的與每個人一樣挨著風,受著冷坐在這荒野中,甚至連一丁點不耐與委曲的表情都沒有,這,實在夠難得了,而能尊吾正要藉此而磨練她,現在,龍尊吾明白,他已跨上成功的第一步路了。好幾次,牟遲德與青鷹都忍不住想過來請龍尊吾與徐美媚到另一個地方去設帳避風,但是,一看到兩人那種恬然自得的神情也就不能開口了,不過,他們心中有數,徐美媚是趕鴨子上架,硬挺的………
  現在
  大板牙打了個寒栗,嗓子有些抖生生的道:“約模初更過了吧?怎的朱頭兒還沒來,不要出了漏子才好………”
  龍尊吾深沉的道:“我想不會,赤玉莊的人馬新陷大明城,固守防範還來不及,又怎敢貿然分兵外襲,再說,你們在大明城的基業買賣,他們可能也正趕著接收,只要朱兄不往城裡闖,應該不會出事………
  吸了口氣,大板牙機伶伶的道:“在“虎子集”,大當家的不知道傷勢治得如何了,真叫人心頭掛念,欸,兵敗如山倒哪………”
  龍尊吾低低的道:“別灰心,你們當家的吉人天相,包管長命富貴,我這裡還帶著幾味靈藥,只待朱兄一來,問明了全幫情形,我們即赴“虎子集”,專程去見你們大當家,順便也將這幾味藥帶上。”
  大板牙由衷的感激著道:“那真多謝龍大哥了……”
  頓了頓,龍尊吾道:“我現在耽心的是朋大哥的下落,他性烈如火,脾氣暴燥,我怕他萬一想不開又幫了回去,或者另外做出什麼傻事,那就糟了……”
  大板牙憂怔性的點著頭道:“小的們也正這樣想………”
  於是,兩人又沉默了下去,黑暗中,大板牙枯黃的面孔顯得特別的蒼老與憔悴,連他眉梢唇角,也宛如一下子加深了。
  悄悄靠近過來,徐美媚細聲的問:“尊吾,唐姐姐………你怎麼不多問一問?”
  龍尊吾平靜的道:“若問了,人家會笑我心中不忘女色。”
  徐美媚不服的哼了哼,道:“這怎能如此說,這只是代表你對她的關切與情愛,誰敢笑你不忘女色,難道連關心自己心中人的自由與權力也沒有了嗎?”
  淡淡一笑,龍尊吾低沉的道:“我對一個人關切或疼愛,不善由言詞中表達,我只知我心中的炙熱與深刻,對一個人好,不須用言語申訴,往往那人也會感受得很強烈,我想,我便是如此的了。”
  沉默了一會,徐美媚又幽幽的道:“希望你對我也會如此………”
  嚴肅的,龍尊吾道:“我會的。”
  長長吸了口氣,徐美媚輕輕的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我祈佑上天保佑唐姐姐的平安,使她無無險,使她明朗愉快,保佑我們能早日相見。”
  點點頭,龍尊吾道:“代替她,我謝謝你了。”
  徐美媚俏麗的面容上散發著一片湛然的光輝,是那麼聖潔,那麼純真,她安靜的道:
  “現在,我覺得一點也不嫉妒,一點也不敵視,我好平和,就好像我們已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很久,而這種生活宛如古以來便自然如此似的,絲毫沒有艱澀,絲毫沒有困惑……”
  注視著徐美媚,龍尊吾悄然伸手握住冰涼的小手,動情的道:“美媚,我們已經開始了………”
  徐美媚輕輕的道:“開始什麼?”
  龍尊吾把話聲放得好低:“相愛。”
  混身突地一顫,徐美媚有些抖索的道:“若非旁沒有人,尊吾,我真想擁抱你。”悄悄地,龍尊吾道:“別急,我們將有的是時間,在這裡,卻不是個適宜的地方,氣氛太差了,是麼?”
  一句話引得徐美媚有些忍耐不住,她掩著口,笑道:“你真會逗人………”
  在這時,接住她的語尾,一片嘈雜的人語聲激動的從黑暗中響起,大板牙精神一振,霍然站起,他伸著脖子望向土脊那邊,自言自語道:“欸,怎麼吵吵鬧鬧的,莫不成是朱頭兒來了?”
  一條胖大的人影適於此際狂奔而來,唔,是那禿頂胖子,他人尚未至,興奮的聲音已氣喘喘的吵喝著過來:“朱頭兒來了………”
  大板牙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慌張的,他原本便要來嘛。”
  胖子在這大冷天倒跑了一身汗,他一抹臉,道:“朋大哥也到了!”
  猛的一震,大板牙轉身到了龍尊吾跟前叫道:“龍大哥,朋大哥來了……”
  龍尊吾“霍”的站起,激奮的道:“人呢?”
  一條魁梧的人影有如一堆烏雲般呼嚕嚕的越過土脊自天而降,連面孔還沒有看清,那人已一把抱住了龍尊吾,嗓門子沙啞而豪邁的大叫道:“我的兄弟,這一個多月你跑到他媽那裡去了,三十來天可是差點分成了生死兩途,我的乖乖,可想煞又恨煞為兄的了……”
  這突來之人,唔,不是別個,果然正是那位性情豁達,不拘俗禮的大伏堡四爺,魅魔朋三省!
  龍尊吾也緊緊的擁著他,喘息著道:“老哥,你好不令我擔心,樊家幫的弟兄說你失了蹤,兇吉不明,這一天來,害得我坐立不安穩………”
  朋三省重重的拍了龍尊吾肩頭一記,怪叫道:“你才為我擔心了一天,我他媽足足為你六神無主了一個多月,直到現在,心腔子還在他奶奶的亂繃亂跳………”
  龍尊吾歉意的一笑,道:“都是我不好,老哥你就恕餅………”
  “欸”了一聲,朋三省道:“在混沼你以一己之力搏殺赤玉莊大隊人馬之後,竟一去不返,我們在聞得朱大業及焦桐的回報後,即時連夜佈置防備,更由為兄親率五百人馬兼程趕去助你,在近午時分到達紅崖混沼,天爺,那種淒慘的情況,真不敢令人相信是你一個幹的,鮮血染紅了地面,人疊著人,手腳腦袋東搬西移的大多分了家,那些馬匹的骸也堆成了山,兵刃傢伙丟棄得到處都是,混沼裡浮沉著冷得發了腫的死,大家全看傻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沒有看見你,五百多人一起動手翻掀人的找,連混沼裡也派人下去查驗,直到日頭偏西,前後反覆找了三遍,也沒有找到你的影子……”
  說到這裡,朋三省這鐵錚錚的漢子竟然已有些哽咽了,他的語聲帶著蒼涼的顫音:“我當時魂都斷了,人也整個傻了,就像………呵,就像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成空了,四十多五十年來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滋味,那天卻了個夠,真是又酸又苦,又冷又涼啊………”
  夜深沉,空氣寒瑟而蕭索,朋三省的聲音有如抖索的琴弦,是那麼震人心弦,那麼令人感動,每一個字都是這般堅實,敦厚,真摯,含了無限的友愛,無限的關懷,雖然字眼用得粗陋,但卻是火熱的,血淋淋的,在龍尊吾的感受裡,沒有一丁點疵瑕,一丁點矯作……
  良久……
  二人沉緬於親情骨肉的手足之情裡,神會於至極的兄弟之愛裡,他們原是如此深摯難分,原是如此過命相交啊………
  低啞地,龍尊吾道:“老哥,現在好了,我們都無恙,樊家幫的這筆血債,我們會連息一起討還的………”
  朋三省稀噓了一陣,擦擦鼻涕,長長吸了兩口氣,感嘆的道:“你不知道,在前兩天的那夜晚,情景有多麼個淒厲法,赤玉莊來了一千多兩千人,還有一極派的龜孫子們助陣,一上來便好像泰山壓頂似的往裸蓋………我們也估錯了人家的力量,以為在混沼吃你一陣猝殺大大傷了他們的元氣,至少也破了他們的膽,誰知這些王八蛋卻卷襲得那麼快……”
  龍尊吾低沉的道:“是不是才開始交刃樊家幫就吃了虧?”
  點點頭,朋三省獨目中射出一股憤怒與仇恨交織的光芒:“沒有防到他們會如此歹毒險詭是第一個原因,再者,為了你的下落不明,那夜裡小樊與我的神智也極為沉痛,兩個人對燈飲酒,一直喝到了七八分醉意,大家都昏沉沉了,事情就猛古丁的發生,使我與小樊簡直有些措手不及,大伙兒也是倉促應戰……”
  緩緩的搖搖頭,朋三省又道:“我一向莽莽撞撞毛毛燥燥的,小樊卻精明了半輩子,想不到這一次栽了這麼個大跟鬥,樊家幫整個從大明城掀了出來………”
  龍尊吾半垂下目光,有些不安與慚疚:“老哥,這全是我的罪過………”
  擺擺手,朋三省道:“江湖上交的是肝膽相照的血性兄弟,為了一個“義”字,豁出腦袋也不過碗口大的一塊疤,你有什麼好自責的?何況小樊與我的關係更應該加此,你這一來,他知道了反而不快………”
  靶動的將手搭在朋三省肩頭,尊吾有太多的言詞,太多的心緒一下子湧結在喉間,好半晌,他才低低的道:“樊兄受傷了?”
  朋三省點首道:“那還少得了,大大小小的傷勢共有十六處,血失得大多,已送到虎子集去就醫,“虎子集”的一個老醫師田才是他的忘年至交………”
  龍尊吾仔細的端詳著朋三省周身,他看得那麼仔細,就像是個裁縫師傅在為客人量衣試身一樣。
  朋三省一笑道:“不要看了,為兄的我也傷了三處。胸背各一劍,大腿也是也挨了一鉤,好在我命大,沒有就此躺了下去,我經過一番包紮後,到如今已好了三分啦,再養息個幾天約模就和尋常無異了。”
  笑了笑,龍尊吾道:“怎的你在混戰之後沒了蹤影,把大家好急……”
  朋三省吐了口唾液,恨恨的道:“我與二極派和赤玉莊的七名好手拚鬥,足足纏戰了一個多時辰,越打他們越朝外走,到末了,我受了傷,他們也倒了四個,後來在昏天黑地裡我突圍出來,趕往城裡,卻只見火光洞天,一片屋宇盡在烈焰之中,樊家幫能拿腿的人已經撤走一空,鳥淨精光了………”
  嘆了口氣,他又道:“無奈之下,我只有與滿街滿巷的對方雜種們一路打一路闖,身上又帶了傷,好不易才衝了出來,找著個僻靜所在敷藥包紮,你上次勻給我的那些藥物卻還真叫靈驗,就這兩天已好得多了,然後,我估著大明城郊外會有樊家幫的探馬出現,於是便每天去等,果不然,剛才說巧不過的遇到了朱頭朱大業………”
  說到這裡,他慶幸的哈哈矣道:“卻又那裡知道這一遇見竟又會齊了你,他奶奶的,這段日子來可是成天讓我一顆心吊在腔子上過,你問完了我,現在,該我問你了,你他媽在混沼之後跑到那裡去了,哦!還差點忘記,你走後,我們又遷到城中馬員外家暫居,為了怕你回到客棧找不著人,除了交待了客棧的一般哥們外,另還派了人專等你………馬員外的宅第極大,小樊是他所有生意的護守人,雖說交情夠深,這次一把火燒了他的房子,卻也實在對人家不住,那一片宅院看著真叫人心痛……”
  龍尊吾輕輕地道:“容後我們補償他………”
  猛的一巴掌拍向自己腦瓜,朋三省叫道:“這幾天來是打昏頭了,囉唆了一大堆卻忘記將最重要的告訴你,你他媽不好意思向我問我那能不好意思講?”
  龍尊吾迷惑的道:“什麼事?”
  朋三省大笑道:“別裝蒜了,就是唐潔那妮子呀,你放心,她至今無恙,還住在大明城一個隱祕之處,仍然與小樊的內眷住在一起,保管安全得很,不會出什麼漏子,小樊對這些事是辦得最周詳不過的……”
  得意而捉狹的盯著龍尊吾,朋三省又賊嘻嘻的道:“寬懷了吧,奶奶的,我沒吃過羊肉也看見羊在滿山跑,這少男少女之間的調調兒,我是一看即明,心中有數得緊,可憐你這些日子來想壞了吧,咱們快點找個時間摸進去探採,也讓你們兩口表演一出銀河鴛鴦會,免得兩地相思之苦……”
  心中有些窘迫,表面上卻儘量保持淡然,龍尊吾忙道:“當然我記掛她,但卻不似老哥說得這麼詩情畫意………”
  獨眼一眨,朋三省笑道:“好了,別他媽不好意思啦,以後日子長,咱們等著瞧吧,你倒是說說看,混沼一戰,你小子跑到那裡去了?”
  忽然,朋三省用力抽動了兩下鼻子,目光鷹隼似的往兩側搜探起來,唔,他這才發現倚著士脊一直默立至今的徐美媚等人!
  像一下子蒙了滿頭的霧水,朋三省莫名其妙的轉瞧龍尊吾,迷罔而又怔忡的眨著眼道:
  “老弟,這幾位是?”
  龍尊吾“啊”了一聲,忙道:“方才只顧著敘舊,幾乎連替你們引見之事也忘記,來,老哥我為你一介紹分明。”
  說著,他拉過朋三省,就在一拉他之間,手指已暗暗將他捏了兩下,於是,朋三省豪邁的笑了,大步走過去與徐美媚、牟遲德、梁採等人相見。
  仔細望著徐美媚,朋三省連連點頭道:“徐姑娘真是國色天香秀麗絕俗,此次我們方遭大變,以致慢待各位,大家都是自己人,倘請莫予見怪。”
  朋三省把那“自己人”三個字說得重了點,於是,徐美媚禁不住蛋臉兒紅嫣嫣的垂首淺笑了。
  黑暗中,又有幾個人飛過土脊落了下來,為首一個正是朱大業,他一見龍尊吾,正興奮得想開口大喊,目光一觸及徐美媚,卻不由猛的一呆,見了鬼似的脫口怪叫:“我的天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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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寒山廟 劫後仇

  失大業這一驚呼,不禁把四周之人都嚇了一跳,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當然,龍尊吾與徐美媚卻心中有數………。
  瞪著那只獨眼,朋三省敝叫道:“末兒,你是***見了鬼啦?雞毛子喊叫的?”
  發著楞,朱大業吞了口唾液手指徐美媚,迷惘的道:“這………這娘們!龍大哥,怎麼回事~”龍尊吾有些窘迫的搓搓手,忙道:“朱兄,你們已見過了,如今該是熟人,總之,徐姑娘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詳細情形,我另找時間與朱兄言明………。”
  善解人意的徐美媚也土來一步,微微檢衽道:“失壯士,前些日子的事,還請不要介懷,都是我太任性,得罪之處,尚望夫壯士原諒………”
  這一來把個自認精明的朱大業搞得滿頭落水,弄不清過往與現在了,但是,有一點他卻還明白,這一點,就是他已體會出眼前這位千嬌百媚的女孩,必已與龍尊吾有著特殊的淵源啦,順著風和氣一點包管沒錯。
  跋快打了個哈哈,朱大業抱拳還禮道:“不敢當,呃,不敢當,在下做夢也想不到姑娘也會在此,那歪事甭談啦,都是我們哥兒們自已瞎胡鬧,還要請姑娘你怒過才是………。”
  徐美媚嫣然一笑道:“朱壯士太客氣了。”
  朱大業幾乎被徐美媚那輕輕的一笑融酥了骨頭,他面紅耳赤的道:“我客氣?啊,不不,姑娘才是大度量………。”
  一側的龍尊吾轉過臉去,忍住了笑,朋三省卻沒有這好的修養,他“噗”的突出聲來,吼著道:“好了好了,你看你這付失魂落魄,暈頭暈腦的樣子,有什麼話,找個地方再談吧,現在不是彼此客氣的時刻!”
  說著,他又朝龍尊吾道:“老弟,我們馬上準備起程,朱頭已找著一個可供隱蔽之處,如今樊家幫所有殘餘的人馬已經完全招集起來等在那裡,去了以後,把奪回大明城的計劃談妥,就這兩天咱們把像夥磨利,一個一個試試赤玉莊那些肉做的狗頭。”
  龍尊吾微微笑道:“我沒有意見,一切聽老哥你調度啦。”
  朱大業轉身去交待大板牙道:“哥們,把兒郎們點齊了,大家立即上道!”
  大板牙連連點頭,越過土脊奔了出去,這時,朋三省透了口氣,道:“日子可真難過哪,他媽一天到晚睡不安枕,東奔西跑的,連喘口氣都帶著血腥味………。”
  咬咬唇,龍尊吾低聲道:“這全是我找的麻煩,老哥。”
  一瞪眼,朋三省道:“什麼話?你我既是兄弟,就該福禍共當,音樂同享,設若這點鳥事都經不得烤煉,還闖個屁的江湖?”
  朱大業在邊也接口道:“朋大哥說得是,漫說龍大哥和朋大哥,咱們當家的這段交情,就是沒有這擋關係,咱們知道赤玉莊包庇雙雙人狼,也不能就這麼袖手不管哪,呃,朋大哥你說是吧?”
  朋三省炳哈大笑道:“媽的,搞了這半天,你好不容易才說出幾句人誥來,剛才,我還以為你一下子變成呆鳥啦!”
  尷尬的笑著,朱大業除了直搓手就鼓不出二句話來了,此際,大板牙氣喘吁吁的趕了回來,向朱大業道:“朱頭,伙計們全預備妥了,就是坐騎不足,我已吩咐他們湊合點,一匹馬上多坐個把人,就是那些四蹄畜牲吃點力!”
  點點頭,朱大業道:“好吧,如今也沒得那多講究了,朋大哥,這就走吧?”
  朋三省一笑道:“不走,還賴在這裡喝西北風哪?”
  於是,土脊上的眾人紛紛行了出來,荒田裡沒有遮蔽,風,就越發大了,吹在人的身上,活像一把把的冰渣子往骨縫里塞!
  一百五十多條漢子全已上了馬,有兩人合騎的,一個人扒在鞍上的,甚至,三個人湊在一匹坐騎上的也有。
  龍尊吾急忙把自己的坐騎也讓了出去,牟遲德與梁采也各分了一位仁兄上來,徐美媚已輕輕招呼龍尊吾上了她的馬兒。
  前面,朱大業一馬當先,打了個哨在沉沉的寒夜淒風裡,這支疲憊而又狼狽的殘籍隊伍,便緩緩朝茫茫的黑暗中行去。
  朋三省馳上來與龍尊吾並轡而行,龍尊吾執網,徐美媚便坐在他的身後,朋三省一靠近,徐美媚不得不悄然將緊攬在龍尊吾腰際的雙手縮回………。
  雖然只有一只眼,卻是亮得根,朋三省早已瞥見了,他裝做不察的朝龍尊吾扮了個鬼臉,道:“老弟,你,不冷吧?”
  龍尊吾曉得他語含調侃,只得尷尬的道:“哦,好………。”
  掃了一眼黑漫漫的荒原野地,朋三省又道:“朱兄說,那處隱蔽之所,隔著這裡約摸有四、五十裡路……”
  漫應了一聲,龍尊吾道:“很快就會到的……。”有好多話想對龍尊吾說,但,一下子卻任什麼也不好啟齒了,朋三省無奈的聳聳肩,那個俏娘們,美是夠美,可是,唐潔,那妮子又要怎麼辦呢?朋三省心裡已在為龍尊吾發急了。
  輕輕將面頰貼在龍尊吾的背脊上,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加上一股暖暖的體熱,幾乎使徐美媚陶醉了,她幸福的靠著,伏著,龍尊吾的心跳聲卻也那麼清晰的傳入她的耳鼓,像是她與他共有這一顆心,跳動一致,脈膊一致,連兩個軀體亦分不出彼此了………。
  悄細的,徐美媚道:“尊吾………。”
  龍尊吾“嗯”了一聲,徐美媚道:“你那位朋大哥………他像是不大喜歡我………。”
  龍尊吾低聲道:“不要胡思亂想,他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面頰在籠尊吾的背上揉了揉,徐美媚輕輕的道:“我怕他怪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與你在一起………你原已有了人………。”
  籲了口氣,龍尊吾靜靜的道:“我會向朋老哥解釋的,人與人相處須要了解,了解了才能分善惡,你說是不?”
  徐美媚沉默了,老實說,她是真的有些忐忑,樊家幫的上上下下,在她來說,都是陌生的,粗獷的,不拘小節的,她有點兒不習慣,這與她在銀城所受的恭敬與奉承是截然不同,但是,她希望自己能適應,不僅只是適應這一件事,這目前的環境,還得適應將來所有的境遇,當然她明白,天下之大,不只是銀城就全部包括了………。
  馬隊已轉向一條山區的小道奔去,這條小道只有五六尺寬窄,兩邊全是起伏崎嶇的荒野與疏落不等的叢林,好蒼涼。
  朋三省回過頭來,沉聲道:“老弟,那地方是在山裡,快到了………”
  龍尊吾笑了笑道:“天寒風淒,也盼望早點到。”
  頓了頓,他又道:“何時去接樊兄?”
  沉吟了一下,朋三省道:“我想,自他傷勢未愈,假如再叫他為此事勞,是否適當………。”
  龍尊吾平靜的道:“但樊兄若不在,他的手下我們是否方便調遣?”
  笑了笑;朋三省道:“這卻無庸過慮,他的人就是我的人,我可以一手指揮,木來我一直還在想要小樊親自參與方才我考慮了一下,越想越覺得不妥,這小子火氣大,血氣剛,別在身子未愈之前又出了紕漏。”
  龍尊吾用手指輕繞著馬綱,半響,他道:“虎子集隔著這裡多遠?”
  朋三省道:“不出百里。”
  “那麼。”籠尊吾道:“還是接樊兄來此,把那位老儒醫也一同接來,這次行動不要樊兄參加,但是,有根多地方卻須要問過他的意見,我們不能一切越俎代庖,雖然樊家幫與我們不分彼此,我們卻不便任什麼全替樊兄作了主--。”
  望著朋三省,他再道:“而且,我身上那些藥,或者對樊兄有點用!”
  哈哈一笑,朋三省一拍自己後腦瓜,道:“有理,有理,我就沒有想到這些,是應該顧慮一點…………至於那些靈藥,我看還是先派人給小樊送去。”
  龍尊吾頜首道:“怎麼方便就怎慶辨吧,當然是越快越好。”
  於是,馬隊奔馳得更急了,周遭的暗影迅速往後倒退,而原來隱濛濛的山崗,就宛似要迎頭壓下般湊了近來。
  蹄聲起落著,風呼嘯著,夜根冷,根蕭索,尤其在此時此景,茫茫沉沉的曠野裡,一隊傷殘衰疲的江湖客………。
  登上了,馬兒仰著頭,響著鼻,吃力的往上挪移著,不時傳來一兩聲嘶叫,而鞍上的人卻是沉默的………這片山崗黑黝黝的,綿綿無際,夜暗中看去,顯得更為遼闊幽深,前面的引路者,卻突然轉了個彎,沒有再往上爬,斜斜的插進一側那塊微傾的,崎嶇不平的山坡上。
  山坡長滿了雜樹枯藤,還有各形各樣的嶙峋亂石分布,山坡的那一邊,卻是一座斜聳的山崖,山崖底下,竟有修篁千株,正在迎風嘩嘩作響。
  六、七十匹馬兒顛簸而艱幸的走完了這片坡脊,尚未到達山崖之下,竹林子裡,一聲低沉而冷厲的嗓音已傳了過來。
  “誰?站住!”
  帶頭的朱大業勒住了坐騎喘口氣,壓著嗓門吆喝:“是紀斌麼?我是朱大業。”
  竹林子裡隨即起了一陣歡悅的騷動,黑暗中,幢幢人影自四面八方出現,唔,怕不有好幾十個!
  一位瘦得像條竹竿的三旬漢子湊了上來,焦盼的道:“人都來了吧?大板牙這撥人不知還剩下多少?”
  朱大業下了馬,迅道:“還有一百五十六個人,倒有一小半帶著傷………”
  瘦漢子忙道:“快進去吧,大當家已經問了好幾遍啦。”
  吃了一驚,朱大業急問:“什麼?當家的來了?他不是還在“虎子集”治傷麼?我昨天晚上才派人去稟告當家的關於這邊的情形,怎的現下他人就到了?”
  瘦漢於笑了笑,道:“朱頭兒,人人都似你這麼悠哉遊哉哪?”
  “呸”了一聲,朱大業道:“去你娘那條腿,老子跑得像個龜孫,你小子還在這裡風涼話,可惡透頂.”
  讓了一步,瘦漢子忙道:“快進去吧,我這就為後面的弟兄引路去!”
  朱大業“餵”了一聲,低呼道:“朋大哥與龍大哥也全來了………”
  瘦漢子猛的一楞,又大喜過望道:“都,都來了?你不是誑我吧?有這麼巧的事?”
  “嗤”了一聲,朱大業怒道:“我誑你?他媽我吃多了。在這等節骨眼上誑你?你是臉蛋生得自潔?你有個老妹子找不著婆家?我誑你?”
  瘦漢子招架不住,趕忙往這邊迎了過來,朋三省與龍尊吾等人也正好朝前面行近,瘦漢子在暗影中卻看得真切,他欣喜歡狂的奔到面前,一面躬身行禮,邊急呼呼的道:“朋大哥,龍大哥,你們二位老人家把小的們眼都望穿啦,如今可好了,二位就在這緊要關頭同來了,要不大家夥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朋三省翻身落馬,拍拍瘦漢肩頭,笑道:“紀斌,不要急,咱們不是善披人欺的,他赤玉莊和一極派都得付出代價,我們要刨這些灰孫子的祖墳!”
  叫紀斌的瘦漢於面孔漲紅著連連點頭道:“朋大哥說得是,樊家幫一命須得這些王八蛋兩命抵!哦,小的還差點忘了 ”
  朋三省道:“忘了什麼?”紀斌低聲道:“大當家已自“虎子集”趕回。”
  朋三省頗感意外的道:“什麼時候到的?”
  紀斌道:“傍晚時分。”
  此刻,龍尊吾與徐美媚也下馬跟了過來,朋三省招呼了一聲,叫紀斌到後面去接引隊伍,他拉著龍尊吾急急行向竹林而去。
  龍尊吾一手牽著徐美媚,邊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朋三省道:“小樊在傍晚時光業已從“虎子集”趕來了,這不要命的小子!”
  龍尊吾驚道:“但他創傷未愈………。”
  欸了一聲,朋三省道:“就是這話呀!”
  三個人快步行向竹林,朱大業還待在那裡準備領路,於是,四人穿過森森的林隙,直朝那片斜掠如翼的山崖下走去。
  竹林之後,一條蜿蜓的山溪自上流下,山溪上搭著一座竹橋,在那片山崖下頭,唔,竟有一座破落殘頹的山神廟!
  朋三省低聲問道:“就是這座廟?”
  朱大業點頭道:“是的,人住在廟裡,馬匹在廟後。”
  說著話,他們已進入坍頹的廟牆裡,站在生滿枯草的破落天井上,已有十多個人在肅立相候。
  龍尊吾眼尖,一進廟牆已看見了焦桐,這位仁兄吊著一條左膀,頭上纏著白布,一付曾經挨過狠揍的模樣。
  一見朋三省進來,焦桐興奮的迎上,行著禮道:“朋大哥,小的拜見你老人家。”
  朋三省一把扶起他來,忙道:“現在還來這一套幹嗎?你們當家的呢?”
  朝廟裡一指,焦桐道:“大當家在殿堂親候--。”
  話未說完,他已猛古丁看見了龍尊吾與徐美媚,一楞之下,像是捧著了天上掉下來的寶貝,他大叫道:“天爺,是龍大哥啊!”
  這一叫,整個天井裡的人們全被驚動了,一窩蜂的全湧了上來,行禮的行禮,請安的請安,鬧鬨哄的,熱切切的,好不來勁!
  籠尊吾正在手忙腳亂的應付,廟門裡,一個疲憊、沙啞,卻掩不住充滿了喜悅的聲音已傳了過來:“大哥,籠兄………。”
  語聲帶著一條顱的尾韻驀地噎住了,籠尊吾目光急轉,已看見被人扶持著站在石階上的“鬼眼”樊盛,他頭髮披散蓬亂,滿面胡疵,臉色黃乾乾的泛著淡青,全身都里在雪白的潔布中,那形態,實在淒慘。
  一個箭步搶了上去,籠尊吾緊緊握住樊盛伸出的雙手,那雙手,涼冰冰的,瘦的,像只是皮包著骨頭了………。
  四目相觀,俱皆無限黯然,樊盛雙目中有一層瑩瑩波光,此時,他那眼中持有的隱隱紅芒,也竟是如此灰澀了。
  好一陣子………。
  龍尊吾語聲啞的道:“對不起你,樊兄………。”
  樊盛唇角抽搐了一下,搖頭道:“為何如此說?龍兄,難道我們弟兄之間連這一點交情也談不上麼?”
  心頭一震,龍尊吾忙道:“不,我只是覺得樊家幫為我犧牲太大………。”
  苦澀的一笑,樊盛凜然道:“生在江湖,長於江湖,姓樊的所學得只有一個“義”字,這個字,頭可拋,血可灑,決無反顧!”
  那浩然的氣度,慷慨的心胸,豪烈的風節,不由使龍尊吾大為激動,他握著樊盛的雙手更緊了,低沉卻有力的道:“樊兄,樊兄,今日此情,龍尊吾永誌心頭!.”
  一咬牙,樊盛道:“龍兄,我樊盛不會錯識於你,只是那血仇,太令我悲痛!”
  老早待在傍邊的朋三省吼了一聲,接口道:“誰不悲痛?誰還能當耍子?我他媽這為兄的站在這裡站了老半天了,你小子卻讓我幹站著?”
  樊盛頓巍巍的半側身,強顏笑道:“大哥,兄弟早知你不會出什差錯,因為你不是夭折之像………。”
  朋三省哼了哼,道:“少來這一套,那刀口子可不管你生得厚薄,我不是夭折之像,也幾乎到了閻羅殿掛上號!”
  樊盛知道他這位老哥的脾氣,不敢多說,忙道:“大哥,你別生氣,咱們且到裡面再談。”
  於是,在左右的扶持下,樊盛舉步行向廟廊,後面,龍尊吾,徐美媚,朋三省三人也跟著走進。
  這道廟廊也是殘缺不堪,處處斷垣頹壁,灰塵盈寸,蛛網大剌剌的結在牆頂,連兩排柵欄也腐朽的散倒於地,大殿上,到處都是人,躺著的,坐著的,在低聲談著話的,約摸有兩百多,從大殿往左右偏殿裡,也全住滿了人,其中倒有一小部份帶著傷,三四只半截紅燭燃著,火苗赤中泛青,搖搖幌幌的,暈暈沉沉的,映得神堂裡那位面孔斑剝殘缺的山神泥像也就越發愁眉苦臉了。
  神堂兩側的帷幔早已不知到何處去了,只剩下大約是當初束幔的幾條陳舊布帶,還在斷斷落落,灰灰澀澀的瓢動著,神案也缺了一條腿,木質早就腐朽成半禍不黑的了,沒有香爐,沒有簽筒,這神案傍的兩根柱子上原先的一付對聯也看不清了………。
  整個破廟里都散發著一股淒慘慘,冷清清的氣氛,好幾百個大活人住在這裡頭,卻仍沒有多大生氣………
  這座殘破的廟殿裡,還浮散著一股腥羶羶的味道,隱隱的,夾雜著汗酸體臭,令人難以忍受。
  一行人越過殿堂,直向側面的一道門戶裡行去,步經一段欄缺幹頹的小廊,扶著樊盛的一名大漢已搶出一步,將一扇塵封網結,破爛不堪的冰花格子門推開,“吱”的一聲刺耳磨響,這扇破門卻幾乎被推倒。
  這間屋子,想是原來這山神廟的主持或廟祝什麼人居住的,雖然如今已經過一審刻意清掃,卻仍然有一股子腐潮之氣,只有幾把破椅子,一張殘缺木桌,另外一付以獸皮鋼條製成的圈椅擺在一邊,圈椅十分寬大,鋪設著錦墊,這,大約是樊盛他們自己攜來的了。
  兩名大漢扶著樊盛坐在圈椅上,又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按著椅子,像是生怕他們當家的坐不穩摔下來一樣。
  長長吐了口氣,樊盛道:“各位,因陋就簡,一切多有委曲了。”
  朋三省拖了一把破椅請徐美媚坐下,他一邊道:“那來這麼多客套?誰不曉得樊家幫栽了跟鬥,現下還顧得了這許多麼?宥個地方躲雨避風已是不錯了………。”
  徐美媚輕輕坐下,向朋三省笑了笑,潼:“感謝你,朋大哥。”
  打了個哈哈,朋三省道:“你客氣啦………。”
  負著手,龍尊吾在室中踱了兩步,緩緩的道:“樊兄。”
  樊盛忙道:“龍兄請說。”
  龍尊吾神色肅穆,道:“樊兄與我不是外人,有許多話,也不用再贅述了。”
  樊盛知道龍尊吾所指的是這次劫數的起因問題,他搖搖手,誠摯的道:“龍兄你我相交時日不長,但卻交心交命,肝膽相照,士為知已者死,就是這一句話,龍兄知道便結了………。”
  太息一聲,龍尊吾沉默片刻,又仰起頭道:“關於這次聚集樊家幫所餘人馬,準備報仇雪恨,從創基業之舉,我已與朋老哥商談過,並訂下一個概略的腹案,這決定,只得樊兄同意,我們就可以放開手去幹了。”
  樊盛低沉的道:“尚請龍兄明示。”
  龍尊吾緩緩的道:“這腹案十分簡明,由我及朋老哥率領幫里可戰之兵,在詳為籌劃之後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襲襲對方,攻其不憊斬其不察,以求一舉消滅敵人,收回故地!”
  樊盛雙目一瞪,急道:“但我呢?”
  龍尊吾低低的道:“樊兄重創未愈,身體虛疲,便請在此養息,一切重擔,由朋老與我分承互抗。”
  蒼白的面孔浮起一片激動的紅暈,樊盛不肯的道:“龍兄垂愛之意姓樊的深為感激,但卻萬萬不可如此而行,無論如何,樊某也要參與此戰,與各位及手下孩兒並肩殺,安危同共,樊家幫蒙辱於我手,雪恥亦須由我手,否則,樊某尚有何顏領袖一幹弟兄?”
  踏上一步,龍尊吾婉和的道:“樊兄心意,我也早已代為顧慮到了,但此乃實際問題,不是空談可以解決的,試想,樊兄目前創傷仍重,謀思行動俱皆極為不便,如若樊兄真個堅持參與此戰,亂兵之中,刀槍無眼,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便不說雪恥不成,就是樊家幫能否存在,也未敢斷測了………。”
  怔窒了一下,樊盛仍然搖著頭道:“理是有理,可是龍兄,我不能眼看手下孩兒在與敵拚戰自已卻退留於後,龍兄我不能如此………。”
  驀地響起一聲叱吼,朋三省一個箭步搶了上來,一只獨眼瞪得活像枚雞蛋,他氣呼呼的,口沫橫飛的叫道:“你不能,你不能,就是這句你不能,但你想想,你跑去幹什麼?如今你他媽連站也站不起來,卻跟著大伙兒一道去挨刀挨槍麼?我們要就事論事,光他媽鑽牛角尖算是怎麼回事?”
  額上的青筋也暴起來了,汗漬隱現,朋三省又叫著:“看看我們這幾塊料,包括你小子在內,我們那一個是背義棄信之徒?那一個是貪生畏死之輩?樊家幫上上下下,任誰也曉得他們的瓢把子是條鐵錚錚的好漢,任誰也曉得你姓樊的待你一幹弟兄有如骨肉,他們更明白現下你的處境如何,還非要他媽硬去充英雄扮勇士不可?真是死腦筋!”
  艱辛的吞口唾沫,樊盛喃喃的道:“可是………大哥,可是……。”
  猛一跺腳,朋三省暴吼著:“可是個鳥!你說說,你到是說說,你跑去幹嗎?去送死,還是去陪葬?有我這為兄的與龍老弟在,還比不上你一個飯桶麼?要押陣,要衝殺,我們再麼怎歪種也不見得輸過你吧?”
  一搖手,阻住了又待開口的樊盛,朋三省再叫道:“並不是你的兄弟沒有你便都成了廢物,他們個個曉得你對他們的愛護與關懷,個個全知道你對此戰期望之大,你不在場,他們亦會奮勇殺敵毫無反顧,現在,你還有什麼歪理講?”
  長長的怔著,良久,樊盛太息道:“罷了………。”
  一拍手,朋三省道:“對,這才對,退一步麼,呃,自然幽雅,任什麼事也不能斤斤計較,何況其中還按著一個“禮”字!”
  樊盛苦澀的一笑,道:“反正,大哥你怎麼說怎麼是吧………。”
  朋三省炳哈笑道:“這才是做弟弟的道理,那有淨板著臉和兄長抬的哪?”
  一側,龍尊吾道:“樊兄,貴幫能戰之兵尚有多少?”
  沉吟著算計了一下,樊盛道:“連輕傷的一起算上,還有六百人左右。”
  寵尊吾又道:“重傷的有多少?”
  緩緩地,樊盛沉沉的道:“約一百八十多人………”
  負著手踱了幾步,龍尊吾道:“比較行的人手,哦,我是說功失強,抓得起的人還有幾個?”
  樊盛低聲道:““大皮索”孫成,“圈環刀”朱大業,“人熊”焦桐”,“金瓜”苟望波,“矮腳神”白崇賢,“瓜皮”韓正,“瘦猴”潘華………。”
  數了一數,籠尊吾道:“只得七人?”
  面孔上浮漾著悽愴,樊盛衰切的道:“胡毛子已在前日大明城血戰中死去,他原已瞎了左眼,再找著他的時候,他半邊臉孔都已血糊糊的了……。”
  咽了口氣,他又道:““三眼書生”杜青內傷未愈,又受驚累,至今人已全成了一塊死肉,絲毫不能動彈………魏孝與周子祈也全已戰死………。”
  朋三省在傍插口道:“孫成、朱大業、焦桐、苟望波、白崇賢、胡毛子、杜青、魏孝與周子祈九個人,是小樊手下的九員最為得力的大將,號稱“九轟雷”……”
  頓了頓,他又道:“大板牙韓正與潘華比“九轟雷”差了一頭,不過也還可以應付,是以在目前只有用他們來湊合一下了。”
  龍尊吾低沉的道:“夠了,就這些人已可傾命一搏!”
  慘然一笑,樊盛道:“六百殘兵,七員疲將,這就是樊家幫如今全部的力量,想起來也實在令人傷感………。”
  朋三省重重一哼,道:“楚三戶而滅秦,少唐一派中興,這種比較你怎麼說?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樊盛塔然無語,龍尊吾更是心如刀絞,他強顏一笑,追:“夠了,這些人馬已足,對方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霸才………樊兄,我今只有一句話奉告尊前………。”
  樊盛低啞的道:“請說。”
  雙目中寒芒閃閃,面孔的肌肉緊繃,龍尊吾沉穩而有力的道:“若是此次不能一舉擊漬敵人,恢復樊兄基業,我龍尊吾便不做歸還之想!”
  一言出口,全座驚駭,驚駭之後,跟著便是一片沉寂,血淋淋,腥澶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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