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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30, 06:05 AM   #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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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千魔之仇

第01章 是魔是神
第02章 四面楚歌
第03章 乳鶯初啼
第04章 秘圖出現
第05章 稀世珍物
第06章 魔神之影
第07章 用心良苦
第08章 功破氣散
第09章 風塵知己
第10章 劍氣如虹
第11章 醉語餘韻
第12章 途中攔截
第13章 閩中之行
第14章 夜襲莊院
第15章 巨憝伏誅
第16章 南平拜山
第17章 珠還合浦
第18章 鄱陽風雲
第19章 幻變乾相
第20章 途中解危
第21章 爾虞吾詐
第22章 虛實之間
第23章 龍爭虎鬥
第24章 碟形飛刀
第25章 真假魔神
第26章 守株待兔
第27章 天倫之樂
第28章 寒夜酒談
第29章 山道暗襲
第30章 敵友之間
第31章 義薄雲天
第32章 前因後果
第33章 飛輪馭鳳
第34章 狹路相逢
第35章 夙願以償

此帖於 2008-06-01 10:35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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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n7119 (2014-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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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30, 06:08 AM   #2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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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四面楚歌

  “魔神”戈青準備奮起神威,力敵眼前這三個南北武林絕世高手,自己落個全身而退……
  突然又傳來一陣“哈哈哈”的朗笑聲……笑聲繚繞之際,從樹林走出一位銀須自發,身穿長袍的老者……
  這老人年壽看來有八旬以上,臉肉卻紅潤嫩白,宛如幼兒的臉色……朝“魔神”戈青這邊投過一瞥,繼後向後希平、鄧昆、邵震三人道:
  “三位道友,你等將‘魔神’戈青腳程、方向算得十分準確,倒是老夫‘雲海飄影’廖悄晚了一步……”
  “魔神”戈青聽到“雲海飄影”廖愷此一名號,不由暗暗吸了口冷氣……
  此“南嶺門”掌門人“雲海飄影”廖悄插手進來,我“魔神”戈青將血濺七尺,魂斷寒鴉嶺“臥雲谷”了。
  “南嶺門”總壇設於閩中南平“湖頭溪”,“南嶺門”勢力所至,攏括兩廣諸地。
  “雲海飄影”廖愷,雖是“南嶺門”掌門人,但已退作“太上掌門”,掌門事務已由其親信弟於,作全權處理。
  廖悄一身功力之高,已抵不可思議之境。
  “魔神”戈青,見“雲海飄影”廖俏踩人這淌混水,心裡暗暗震驚不已……
  自己昔年雖有閩、粵之遊,但並未與“南嶺門”中弟於,發生過任何仇恨過節,此番“南嶺門”掌門人,卻參與其事。
  “翠竹臨風”後希平,見廖愷說出此活,哈哈一笑,道:
  “廖道友,後某等銜尾暗隨,布下天羅地網,豈容這魔頭脫走……我等三人恭候大駕蒞臨,道友決定對‘魔神’戈青,作如何一個處置?”
  “雲海飄影”廖悄與“魔神”戈青之間,並無夙仇新恨,經“翠竹臨風”後希平等三人之邀,才前來助陣。
  廖他走來戈青跟前,慨然道:
  “‘魔神’戈青,佛家所謂‘絮因蘭果’……二十年來你殺人盈餘,逾數三千,你能沒有一個交待?”
  目注戈青又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而能改,善莫大矣……你不問‘過’重‘過’輕,概以三尺青鋒誅之……你沒有覺得忒以殘忍?”
  “魔神”戈青冷然道:
  “你等四人,欲將我戈青如何處置?”
  “雲海飄影”廖愷喟然道:
  “‘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即使我等四人無法將你除去,反喪命你之手……戈青,難道老天爺聽憑你嗜殺成性,加害天下蒼生,就沒有人來收拾你?”
  “魔神”戈青聽到此話,緩緩低下頭來。
  “翠竹臨風”後希平道:
  “戈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不算委屈了你吧?”
  “赤雷嘯虹”鄧昆大聲接上道:
  “天下武林有此‘條文’,定下……摘下賊魔頭腦袋,公認其為武林盟主……”
  鄧昆話未落,“摘星攀月”邵震接口道:
  “鄧道友,‘魔神’戈青頸上腦袋只有一顆,我等來此臥雲谷有四人……”
  “翠竹臨風”後希平“阿哈”一笑,道:
  “後某倒有一個主意,我等來此臥雲谷是四人,戈青身上有手足四肢,我等不妨各取其身上一肢……留下其頭顱、軀體,讓他在臥雲谷自生自滅……”
  “魔神”戈青暗暗吸了一口冷氣……好歹毒的主意!
  後希平又道:
  “我等將戈青四肢之一帶回,將其晒乾成骷骨,留下作為子孫後代的警惕!”
  “雲海飄影”廖悄,緩緩一點頭,道:
  “這個主意不錯……”
  轉向“魔神”戈青這邊,又道:
  “戈青,休怪我等出手狠毒,只怨你嗜殺成性,殺孽過重,喪命在你掌劍之下,足有三千之數!”
  “翠竹臨風”後希平,哈哈一笑,臉帶煞容,亮出肩背上長劍,走到“魔神”戈青跟前,道:
  “戈青,區區‘翠竹臨風’後希平,可要得罪了!”
  戈青口齒迸出一縷聲音,道:
  “你們不能傷了我背上孩子……”
  “翠竹臨風’後希平,沒有接口回答……
  劍芒如虹,長劍落處,撩起一蓬鮮血,“魔神”戈青左臂齊肩處斷了下來。
  戈青沒有吭出一聲……斷臂墜地,血水殷殷,但戈青左肩傷口,卻是凝血不流。
  負在戈青背上的小峰兒,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沒有哭出一聲。
  “赤雷嘯虹”鄧昆,手執“虯龍金環潑風刀”,“嘿嘿嘿”笑道:
  “賊魔頭,便宜了你,俺兒子一條命,只換來你一條左腿……”
  這個“腿”字才始出口,時臂一抖,刀芒一揚,戈青跌坐倒地,這條左腿已斷了下來。
  “魔神”戈青痛得混身索索直抖,還是沒有吭出一聲。
  “摘星攀月”邵震走近前,戟指戈青,嘿嘿嘿笑道:
  “‘魔神’戈青,昔年魯北晏城‘夏口坪’,掌斃老夫正副擂臺台主的威風,而今安在乎……”
  揮劍一揚,戈青右腿亦斷了下來。
  三人斷下“魔神”戈青左臂兩腿,“雲海飄影”廖愷走近前,道:
  “戈青,老夫留下你一條右臂,你若能劫後餘生,希望你得重新改過做人!”
  “魔神”戈青只是望了他一眼……熬忍不住毀體斷肢之痛,頭臉垂下,暈了過去。
  背上的峰兒,雖然沒有哭出二聲,但目睹師父遭受到這樣一幕淒絕人衰的悲劇,童兒稚嫩的心頭,禁不住這份打擊,也暈迷過去。
  “魔神”戈青悠悠回甦醒來,單臂解下背上的峰兒,輕輕把他喚醒……道:
  “峰兒,咱們走吧!”
  峰兒剛才沒有哭出一聲,這時淚水籟籟直流,指了指,道:
  “師父,你兩條腿給壞人砍去啦,如何走呢?”
  “魔神”戈青,由於神智悲憤、激盪,競忘了自己兩條腿己被人斬去……
  一陣慘厲狂笑,點點頭,道:
  “不錯,師父兩條腿已被人斬去……”
  指著小徒兒這邊,道:
  “峰兒,師父兩腿斷去,你還長著兩條呢……”
  峰兒兩眼擒淚,一付迷惘,困惑的神情望著師父,都是回不出話來。
  “魔神”戈青當年曾獲得曠古未有之奇遇,剔髓代骨,一身資質已與人迎異,”雖然一臂兩腿遭人斬去,痛得暈倒在地,但傷處卻很快凝血結口。
  看到峰兒小臉上這付神情,就即道:
  “孩子,你背著師父走。”
  峰兒小嘴張合,淚水盈眶……聽到師父說出此話,還是無法會意過來。
  “魔神”戈青看了稚齡小徒兒一眼,一聲浩然長嘆,淚水泉湧似的流了下來……剛才斷去一臂二腿,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戈青流淚道:
  “孩子,你生不逢時,偏偏在這時候投入師父門下,現在只有委屈你了!”
  朝那只囊袋一瞥,那把“湛玉劍”已不知去向,單臂把囊袋拎在自己背上,一招手,道:
  “峰兒,你過來……”
  峰兒走近前,戈青伸出單臂,緊緊們上這孩子頭頂“百匯”穴……自己緩緩合上眼皮。
  這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
  一股溫熱之氣,自戈青單臂掌心而出,從峰兒蓋頂“百匯”穴透入,通過這孩子全身奇經八脈,貫通天地之橋,引穿任、督兩脈,歸入丹田。
  峰兒身體一陣抖索,小臉上汗水滴滴直流下來。
  戈青按在峰兒蓋頂“百匯”穴的掌心,並未移開,嘴裡在道:
  “孩子,你且試試看,能否將帥父背了起來?”
  這時峰兒的體內,周身經脈賁張欲裂,使他感到驚奇……
  聽到師父這話,就即雙臂向後一圍,尚未運足勁道,已把師父背了起來。
  峰兒驚詫不已,道:
  “師父,你身體怎麼這樣輕?”
  戈青單臂一掌按在小徒兒“百匯”穴上,一面急促的道:
  “孩子,你現在別多問,師父慢慢會告訴你的,眼前趕快離開這裡山谷再說!”
  “魔神”戈青,怨結天下武林,生怕再有武林高手前來追殺,是以必須趕快離此地寒鴉嶺“臥雲谷”。
  此刻,峰幾感到周身勃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勁道……當一縷縷熱流,連綿不息,從蓋頂“百匯”穴透入體內時,這股勁道逐漸增加。
  現在峰兒背上負著師父,仍然輕若無物,身子躍躍欲起……聽師父說出此話,就把小腿兒一縱,拔身向上縱了起來。
  這一縱,競到七八丈遠處……卻把小峰兒嚇了一大跳。
  峰兒頓時童心大熾,連縱帶躍,有如乳燕穿簾,海鷗掠波……隨著起伏的山勢,背上師父,向前面飄飛而去。
  經有盞茶時間,重山疊翠,澗水深谷,都已拋落在峰兒背後……縱目看去,地勢已漸趨平坦,遙望翠怕蒼松錯落之處,隱現出一片毗連銜接的房舍。
  負在小徒兒背上的戈青,有所感觸的道:
  “峰兒,你今年七歲,熬過十個年頭,才是十六歲,那時剛好半甲於;師父可以帶你去那裡……十年光陰雖然彈指而過,但不知是否再會發生意外?”
  峰兒已聽師父提到過這件事,一面走一面接口道:
  “師父,你給壞人斷了兩腿一。手,現在峰兒背了你走,人家不會認出你來的!”
  戈青心頭慘然,禁不住問道:
  “孩子,十年的苦,你挨受得下麼?”
  峰兒很懂事的,而且十分堅決的道:
  “峰兒為了要替師父報仇,別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峰兒會挨受下去。”
  戈青見七歲小徒兒,很懂事的說出此話,聽來感到莫大的安慰……
  但,此刻“魔神”戈青的心裡,卻又有了矛盾、錯落的想法……
  今日之痛,怨不得誰,昔年殺人無算,盈數三千,才會有此番斷臂去腿的慘劇!
  下一代的峰兒,又豈能再蹈自己的覆轍?
  戈青心念遊轉,輕輕嘆了口氣,道:
  “孩子,日後你武技有成,慢談報仇之事,你將師父給人斬去的一臂兩腿股骨取回,再找到失去的‘湛玉劍’,已可使你師父瞑目九泉了。”
  戈青現在所說的,雖然無法使徒兒盡然了解,但在這渾金璞玉孩子的心頭,已烙下一個淒絕悲痛的深痕,這是永遠無法抹去的。
  戈青抬臉朝前面看了眼,道:
  “峰兒,前面看來是處村集,咱們找去看看,能否找到一枝之棲,以後的事慢慢再作打算。”
  峰兒道:
  “咱們在前面村裡,找一家有錢的人家,師父認作峰兒的爺爺,求他們布賜布賜……說是咱們逃荒來到這裡的!”
  峰兒有條有理的說出這些話,一個七歲的童兒競有這等機智,“魔神”戈青暗暗感到驚愕不已……
  在這驚詫之餘,戈青心念一陣遊轉:
  “這孩子在他目前年歲,已有這等深沉的機智,日後一身武學有成,不知對武林是禍是福?”
  峰兒背著師父邊說邊走,來到一座巍峨無比的山莊前,放下背上的戈青,探頭朝山莊裡看去。
  “魔神”戈青一陣嘀咕不安,心裡暗自思忖:
  “這座山莊巍峨高大,顯然住的是當地知名之士,不知是否會是武林中人物?”
  “魔神”戈青十年闖道江湖,一生嫉惡如仇,殺人盈數三千……
  繼後遭天下武林追蹤撲殺,十年流竄,過著逐水浮萍的生涯。
  此番遭當今武林四大絕世高手之截,落得斷去兩腿一臂的慘狀……杯弓蛇影,已是驚弓之鳥!
  雖然戈青一身渾雄無匹的內家功力尚在,但一臂兩腿已去,饒有再深武技,已無法施展出來……
  萬一狹路又遇上昔年喪命於“湛玉劍”者的父兄姻親,師門淵源諸人,那是自投羅網,後果不堪設想。
  戈青正要叫住峰兒,別去大莊院,另外找個普通平民之家……
  這孩子己走到看守莊院大門的幾個莊丁前,兩條小腿匍地一跪,道:
  “眾位大叔,小峰兒背了爺爺逃荒來到這裡,求求你們布賜布賜!”
  峰兒不但口齒清脆伶俐,說話時還用衣袖抹了抹眼睛……那是一副獲得人家憐憫的模佯。
  峰兒這一說,頓時有五六個莊丁,圍了上來……似乎部給峰兒這副淒楚、可憐的神情所感動。
  其中一名莊丁道:
  “李標、林三,這孩子太可憐了……”
  朝前面路邊,匍伏在地的戈青看了眼,又道:
  “他爺爺還是個殘廢呢……咱們每人湊些錢出來,給他們爺兒倆!”
  那叫林三的年輕莊丁,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搖搖頭,接上道:
  “咱們湊錢出來給他們爺兒倆,不是最好的辦法,他們把錢花完,這小娃幾還得挨家挨戶,乞求布賜……”
  轉身一指後面莊院,又道:
  “這裡‘臥龍山莊’,佔幅遼闊,房舍銜接……多添他們爺兒倆的口糧,也算不了一回事……”
  另外那個李標莊丁,道:
  “林三,你想出這個主意不錯,可是咱們這夥,可作不了這個主……”
  他們正在談著時,走來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雖然也是一身青衣服飾,看來跟這夥莊丁似乎有些不一樣……微微一皺眉,道:
  “你們正經的事不去做,圍在一堆,在聊些什麼?”
  林三看到中年人走來,哈腰一禮,道:
  “陳總管,這件事您可作得了這個主……”
  指著小峰兒,和前面匍伏路邊的戈青,又道:
  “這爺兒倆逃荒來到這裡,那爺爺還是個殘廢,就靠著這小娃兒向人家哀求布賜打發日子……陳總管,您倒不如做下這樁功德善事,‘臥龍山莊’不愁少了他們爺兒倆的吃喝,把他們收留下來!”
  這名林三莊丁,替峰兒師徒兩人,有聲有色說出這番話來。
  陳姓總管突然想到另外一回事上,目注峰兒一瞥,輕輕“哦”了聲……
  “臥龍山莊”近圍數百里,從未聽到有鬧饑荒之事,這孩子和他爺爺,又是從何處來?
  峰兒聰明乖巧,已知道這中年人是他們這夥人中“最大的”一個,跪地又磕了個頭,道:
  “大爺,小峰兒和爺爺沒有去處,求你發個善心做做好事!”
  陳總管見這孩子口齒清脆,逗人憐愛,心裡確有幾分喜歡,向邊上林三道:
  “林三,你到東廂給他們爺兒倆找一個房間,然後再把這孩子帶去我那裡!”
  這個陳總管吩咐過後,就即離去。
  林三彎彎腰應了聲,向峰兒道:
  “小娃兒,快扶你爺爺進去,這是你運氣好,遇到咱們‘臥龍山莊’的人!”
  峰兒連連道謝……峰兒雖然才只七歲,但比他同年的孩子,要成熟得多了。
  這次“魔神”戈青,已很清楚聽那莊丁林三說出“臥尼山莊”四字,心裡不禁暗暗為之一震……
  昔年自己蹤遊北地江湖,“湛玉劍”下曾殺過一個自稱姓“蕭”,來自“臥龍山莊”的武林中人物,不知此“臥龍山莊”,是否是同一名稱的巧合?
  “魔神”戈青心念遊轉之際,峰兒已走近前……他仍是伸出單臂獨掌,按在這孩子“百匯”穴上,把頭臉垂得低低的……
  眼前的戈青,已處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步步凶險的境地……
  他避免見到任何一個人,甚至於站在大門口的那幾個“臥龍山莊”的莊丁。
  峰兒兩臂向後一兜,背起師父,這些莊丁看到,譁然大叫起來……
  有的在嚷叫的道:
  “嗨,這七八歲的孩子,競有這麼大的勁道,背得起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
  另外一個莊丁,帶著憐憫,惋惜的口氣,道:
  “這老頭兒真可憐,怎麼會左右兩條腿,全都沒有了那個林三莊丁,帶著戈青和峰兒師徒兩人,穿庭過廊,走來“臥龍山莊”的東廂……
  那裡有一列傭僕住的房舍,林三把他們送進一間空房裡,就即向峰兒道:
  “小娃兒,咱帶你去見陳總管。”
  峰兒兩顆圓滾滾的眼珠,朝閉目臥著的師父看了眼,似乎想到一件事上,向林三道:
  “大叔,你先走一步,待峰兒把爺爺服侍好了,隨即就來!”
  這是峰兒機智聰明的地方……
  自己背了師父來這裡“臥龍山莊”的一間空屋裡,師父可能有什麼話要囑咐自己,但礙著這莊丁林三面前,不便說出口。
  林三點點人,一笑道:
  “孩子,你倒很孝順你爺爺,咱在大門口等著,你馬上就來。”
  峰兒哈腰應了聲。
  此刻,“魔神”戈青心神卻是不安至極,但眼前境遇如此,已沒有其他的選擇,師徒兩人只有暫時在“臥龍山莊”安頓下來……
  見峰兒遣走那名莊丁,就叫近跟前,把如何應付陳總管和那些莊丁的話,告訴了峰兒。
  峰兒走出屋子,林三帶著他去見那個陳總管……“臥龍山莊”的這個總管,對峰兒這孩子似乎很喜愛,問了不少話。
  峰兒照著師父的囑咐一一回答……使人深信不疑這“爺兒倆”的身份。
  陳總管見峰兒這孩子,聰明乖巧,善解人意,就留在自己房裡,作隨時使喚。
  峰兒眨動兩顆圓滾滾的大眼睛,向陳總管問道:
  “大爺,你是不是這裡最大的一個人?”
  峰兒問出此話,是出‘於“魔神”戈青的授意……但此刻從這孩子嘴裡問出,聽來令人發笑。
  邊上林三接口道:
  “小娃兒,你怎麼能隨便問出這後來……”
  峰兒暗暗驚了下……自己問出這話,會不會己引起人家的懷疑?
  陳總管含笑道:
  “林三,別責怪他,這孩子還小,不懂事……”
  陳總管向林三說過這話後,含笑跟峰兒道:
  “咱叫“陳勇’,是這裡的總管……這裡‘臥龍山莊’最大的是‘鐵膽金戈’蕭彬蕭老太爺……咱這樣說了,你知不知道?”
  峰兒點點頭,道:
  “大爺,峰兒知道啦。”
  陳勇用了柔和的口氣,道:
  “峰兒,你在這裡‘臥龍山莊’,重的差司不會要你去做,只是不能貪吃懶做……你爺爺的吃喝,不用你去耽心。”
  峰兒哈腰一禮,道:
  “大爺,峰兒跟咱爺爺,要你多照顧啦!”
  陳勇見峰兒這孩子,口齒伶俐,逗人憐愛……含笑點點頭。
  人在幼齡童年,如有天賦稟異的資質,已決定了他往後的命運,和他的遭遇……現在的峰兒“石鳴峰”也就是如此。
  “魔神”戈青從峰兒回來說後,已知道“臥龍山莊”莊主乃是“鐵膽金戈”蕭彬……
  “鐵膽金戈”蕭彬,稱得上北地武林中一位翹楚人物,昔年喪命在“湛玉劍”那姓“蕭”的,顯然跟他有極接近的淵源。
  戈青知道這裡“臥龍山莊”的底細後,心裡感到極大的威脅和不安……“死亡之神”,已在向自己招手。
  二十年來,“魔神”戈青嗜殺成性,引起普天之下各門各派的憤怒,同仇敵愾,要將他剪除。
  以至天下武林中,訂下一項“條文”……凡能取得“魔神”戈青首級的人,就公認其為武林第一之尊的“盟主”。
  如此一來,即使跟“魔神”戈青,並無過節仇恨的江湖黑白兩道中人,為了要取得這份榮譽,誰都希望“魔神”戈青栽在自己手裡,摘下他的腦袋。
  這次,魯中祖襪山寒鴉嶺,‘臥雲谷”,“魔神”戈青在“翠竹臨風”後希平,“赤雷嘯虹”鄧昆,“摘星攀月”邵震,和“雲海飄影”廖悄,南北武林四大高手之手,斷肢毀體之事,已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江湖。
  不知有多少武林中人,由於“魔神”戈青只斷肢而未斷頭,感到遺憾!
  同時又有若干的武林中人,由於這顆六陽魁首的腦袋,尚留在戈青頸上,希望能獲得此一“奇遇”,在四肢已斷其二的戈青頸上,摘下這一顆腦袋,平步青雲,成為當今武林一代“盟主”。
  是以眼前“魔神”戈青所處的境遇,風聲鶴唳,四面楚歌,隨時隨地都會有被殺害的可能。
  戈青四肢已去其三,雖然一身上乘內家功力尚未失去,但已無法運用拳掌刀劍,前來製敵。
  “魔神”戈青眼前唯一所能做到的,也是他所唯一的希望……
  自己身份、底細尚未被武林中人發現前,將孕育在體內的內家功力,悉數灌輸到峰兒這孩子身上。
  只要峰兒劫後餘生,能夠脫險,“魔神”戈青自己即使喪命武林中人刀劍,也瞑目九泉了。
  每天子夜過後,戈青喚起愛徒峰兒……
  先傳授生平絕學,和自己悟出來的劍術,掌招,然後,運用他單臂獨掌,透過掌心,將自己體內一股精萃真元的內家功力,自峰兒蓋頂“百匯”穴,灌輸入這孩子的體內。
  這股精革之氣,替峰兒打通全身奇經八脈,貫通天地之橋,行穿任、督兩脈。
  時間在師徒倆身畔悄悄過去,兩人來“臥龍山莊”匆匆已有三個多月。
  這天夜晚,戈青喚起峰兒,正在傳授他武功時……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遠處漸漸移近過來……夜深人靜,聽來十分清晰!
  從這陣粗重的腳步聲聽來,人數不少,至少在十數人之上。
  峰兒小臉蛋怔了下,道:
  “師父,有好多人找來這裡呢?”
  “魔神”戈青凝神聽了下……已知道自己所預料中的一幕,終於發生!
  臉色凝重,戈青十分沉靜的向愛徒道。
  “峰兒,你雖然目前僅是七歲童兒,師父今晚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要牢牢記住,千萬不能忘了……”
  峰兒看到師父這副鄭重的神情,點點頭,道:
  “是的,師父,峰兒不敢忘去,會牢牢記在心裡……”
  外面腳步聲漸漸移近,摻夾著嘿嘿嘿的冷笑聲,在道:
  “賊魔頭,‘天堂有路不走、地獄元門來闖’,居然悄悄躲進老夫‘臥龍山莊’……”
  另外一個聲音,接口在道:
  “莊主,據江湖傳聞,‘魔神’戈青在魯中寒鴉嶺,四肢已毀其三,小的對此老頭兒,心裡已自有了懷疑……”
  微微一頓,又道:
  “後來經‘開碑手”路爺,暗中前往探看,果然是“魔神”戈青……”
  這陣話聲聽進屋子裡峰兒耳裡,十分熟悉……
  那是他平時口稱“大爺”的,“臥龍山莊”總管陳勇所說的話。
  眼前,強敵壓境,“魔神”戈青還是十分鎮靜,向身邊的愛徒道:
  “峰兒,現在師父所要告訴你的一個所在,就是你師父一身內家功力的來源……”
  腳步聲移近屋子前,突然靜止下來……
  “鐵膽金戈”蕭彬,嘿嘿嘿笑道:
  “‘魔攤’戈青,老夫蕭彬摘下你這顆腦袋,償還昔年你殺我兄弟蕭永翔的一筆血債……”
  戈青並不理會門外“鐵膽金戈”蕭彬的吆喝聲,輕輕向峰兒道:
  “孩子,你要記住此一地點……鄂北桐柏山白雲嶺‘凰尾谷’……時間是在十年後……”
  把十年後的詳細日期、時刻告訴了峰兒後,又道:
  “白雲嶺‘凰尾谷’,每隔三十年此一時刻,噴吐一次‘龍涎香霧’……吸得此‘龍涎香霧,,能使一身內家功力,抵達不可思議之境……”
  一陣“嘩啦啦”塌屋聲,師徒倆住的這間屋子,左邊半截瓦脊塌了下來,露出一口數尺方圓的大窟窿,灑下一蓬瓦屑塵灰……
  塵灰迷漫中,撲下一條四十左右瘦長的身形,“嘿”聲一笑,道:
  “賊魔頭,你也有今日這一遭……待咱‘開碑手’路進,摘下你的腦袋……”
  這個‘袋’字出口,身形揉身欺上,手中絞鋼刀一揮,呼的銳響過處,橫裡朝戈青頸上斬下。
  “魔神”戈青單臂一挫,振腕一掌朝“開碑手”路進劈出……
  冷然一聲,道:
  “鼠輩,憑你也配?”
  一響“轟”的聲,絞鋼刀崩飛脫手……“開碑手”路進尚未摘下戈青腦袋,他自己這顆頭顱,挨上戈青這股渾雄無比的掌勁,已成了“爛南瓜”一只,紅的鮮血,白的腦漿粘成一團。
  戈青把此“開碑手”路進打發掉,還是繼續向身邊的愛徒道:
  “峰兒,你馬上離開此地,咬牙挨過十年時間,去桐柏山白雲嶺‘凰尾谷’,吸取‘龍涎香霧’……”
  峰兒流淚道:
  “師父,峰兒捨不得離開你……”
  這時,響起一股“轟隆隆”破門之聲。
  戈青目注閂上的房門看了眼,喟然道:
  “孩子,你若不離開此地,師父遍散江湖各地的肢骨,誰去收集……師父身後這樁公案,又誰去了斷……”
  一響“喀啦”折斷門閂聲,一個七十左右的老者,帶領一夥人,破門湧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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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秘圖出現

  “摩天神龍”向公瑜,見愛徒峰兒擊敗武林後起之秀,似乎未盡全力,綽有餘刃……故石鳴峰帶著請示的神情,視線投向這邊時,向公瑜含笑微微點頭。
  石嗚峰剛才朗聲出口,整個三樓筵席中,竟鴉雀無聲,並無一點反應。
  眼前此一情形,顯然並非是石鳴峰施展這套“浮波掣影十二招”劍術,將南北武林高手震慴住……
  三樓桌座上嘉賓,其中絕大多數是與“摩天神龍”向公瑜同一輩份,也就是以石鳴峰來說,多數是上一輩的前輩人物。
  當然,這些前輩人物,不會不顧自己身份、地位,而跟石鳴峰照面印證武功。
  至於跟石鳴峰同輩的傑出之流,由剛才晏家兄弟與石嗚峰,以二挑一,照面印證,不但沒有佔得便宜,還險些喪命劍下,是以誰也不願去討這場沒趣。
  石鳴峰看到此一情景,不由劍眉微蹙……
  心念閃轉……邀將不如激將!
  勁起紫府,氣納丹田,石鳴峰提起昔年恩師“魔神”戈青扎下的這股內家真力……朗然“哈哈”一陣長笑。
  笑聲音浪過處,穿山裂石,渾雄至極……饒是在座眾人俱是有頭有面武林成名人物,卻給這陣音浪,震得兩耳“嗡嗡”直響。
  壽宴主座上的“摩天神龍”向公瑜,夫人“瑤池玉姑”馬玉瑞,亦不禁感到愕然震住……老夫婦倆,不得不懷疑眼前的事實……
  峰兒自幼身邊長大,怎會孕有這股渾厚無比的內家功力?
  石鳴峰笑聲落,微微頷首,道:
  “在座諸位前輩,武林同道,如不願與石鳴峰劍上見個高下,石某改用一雙肉掌就是!”
  話落到此,石嗚峰視線移轉,劍眉一挑,星眸如電,利箭寒冰似的朝向靠窗檻一桌,那位衣著文巾儒衫的書生看去。
  石鳴峰這副神情,落進“摩天神龍”向公瑜眼裡,滿腹困惑,詫異之餘,卻又不禁暗暗叫苦……
  這孩子怎麼如此任性,放肆?
  素昧生平,不可能跟那位武林同道,會有任何夙仇私恨,峰兒何以用這副神色相待?
  萬一真招惹了那位武林同道,豈不在自己壽宴上,落下一個不愉快的場面。
  奈何,誰又知道傷心人別有懷抱!
  石鳴峰這副神態,果然激起窗前桌座,那位書生的反應。
  哈哈哈一陣輕盈長笑,那位文巾懦衫的書生,飄然離座。
  石鳴峰見自己“激將”成功,捺下心頭悲憤怒火,抱劍一揮,十分沉靜的道:
  “這位世兄,‘掌’、‘劍’兩則,不知那一則與兄台印證一番?”
  書生尚未回答,“摩天神龍”向公瑜從主座站起,叱聲道:
  “峰兒不得無禮,這一位乃是‘七海盟’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前輩,豈能以‘兄弟’相稱?”
  石鳴峰又何嘗不知……
  奈何剜心之痛,瀝血之仇,此番見到仇人,先折辱他一番。
  “翠竹臨風”後希平,又是一陣朗聲長笑,不介意的道:
  “童言無忌,向老英雄休得責怪。”
  “翠竹臨風”後希平,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心裡亦何嘗不是暗暗奇怪……
  “摩天神龍”向公瑜,跟自己交往不淺,是以這次才會從鄂東幕阜山“鐵旗山莊”,來此魯西巨野,、專程赴他的壽宴。
  同時從向公瑜那份神情看來,絕不像是縱徒惹事……
  但他這個與自己素昧生平的弟子,對自己又因何如此的仇視?
  石鳴峰想到昔年魯中祖襪山寒鴉嶺“臥雲谷”,慘絕人衰,血淋淋的一幕,仇火焚胸,已甩開任何的顧忌……冷然道:
  “尊駕要輿石某,在劍掌上那一項見個高下?”
  “翠竹臨風”後希平,臉上仍然帶著一縷笑意,緩緩頷首道:
  “小友劍法高妙,老夫就以‘漢霄鳴雷劍’劍法五招之內見個高下就是。”
  以“翠竹臨風”後希平,“七海盟”中一代掌門人的身份,對石鳴峰說出此話,並不過分。
  但石鳴峰並不給他這個面子,冷冷“哼”了一聲,傲然道:
  “好大口氣……”
  接著一聲:
  “有僭!”
  倏然劍光連閃,“唰!唰!唰!”勁風破空聲中,振時掄腕,劍身盪舞,幻起一片光霧彩虹,直向“翠竹臨風”後希平斬來。
  一聲輕“哦”,後希平斜退兩步。
  石鳴峰右手掄劍之際,同時施展這些午來瞞過師父“摩天神龍”向公瑜,暗中苦練的一門絕學……“玄天七嵌掌”。
  昔年在魯南向城“臥龍山莊”,石鳴峰雖然與恩師“魔神”戈青,僅僅相聚三個月時間,戈青已把一身所學傾囊相傳。
  這套“玄天七嵌掌”,亦是當初“魔神’’戈青所傳的絕學。
  石鳴峰面對著昔年加害恩師的仇人,下手不留情,威猛激厲招式,連連施出……
  長劍走處,銀虹凌芒夭矯翩舞……掌風呼呼,其勢宛若雷馳。
  以眼前“翠竹臨風”後希平來說,乃是當今武林“七海盟”一代掌門人,且跟“摩天神龍”向公瑜有深交,此番專程前來暖壽祝賀……
  而石鳴峰系伺公瑜人室弟子,舞劍印證武技,乃是酒中助興而已……
  對石鳴峰這份仇視神態,後希平雖然百思不解,但對一個後生晚輩,顯然不會使出厲招重手……
  可是此刻情形,卻並非是“翠竹臨風”後希平所想像中那回事……
  石鳴峰連連施展凌厲兇招,那裡是像印證武技,那分明是積忿仇殺,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翠竹臨風”後希平,再是修養有素,此刻心頭亦不禁激起一股怒火來……
  一聲薄叱,“漢霄鳴雷劍”劍法,精革凌厲招數,亦自施展出來……
  劍花絛繞,劍氣如虹……長劍走處,湧起粼粼銀波,直向石鳴峰逼近攏來。
  一響“砰”的金鐵交擊之聲,星火飛濺,雙方劍脊一記硬招架上。
  “翠竹臨風”後希平執劍的腕時虎口,震得一陣酸麻發熱。
  石鳴峰身形拿樁不住,蹬蹬蹬給震退五尺。
  劍眉一轉,星眸籠威,石鳴峰鋼牙一挫,霍地身形拔起……
  勁提丹田之氣,力貫執劍腕時……劍身劃出一道白練,以遊電奔雷之勢,向“翠竹臨風”後希平卷來。
  “峰兒不得無禮!”
  “摩天神龍”向公瑜,舌綻春雷,一聲怒叱……石鳴峰向後希平疾馳而至的長劍,給師父一掌震落當地。
  敢情,石鳴峰此疾若迅雷的一劍,未必就能將武藝蓋世的“翠竹臨風”後希平置於死地。
  但石鳴峰手中長劍,何以會給師父”摩天神龍”向公瑜輕易震落地上?
  石鳴峰是個資質稟異,穎慧絕世的年輕人……
  雖然昔年一幕血淋淋的慘劇,積壓在心頭,但不能替這位對自己視若己出的師父,惹上扎手不愉快的事!
  今兒是“摩大神龍”向公瑜七秩壽誕。
  “翠竹臨風”後希平,乃是江南武林“七海盟”的掌門人。
  “翠竹臨風”後希平,自湘東幕阜山專程來魯西巨野給向公瑜暖壽祝賀。
  在南北武林共聚一堂之際,如若石鳴峰出手傷了後希平,或是鬧翻了臉,對“摩天神龍”向公瑜,是個很不容易處理的難堪場面。
  此刻,南北武林高手的心目中,石鳴峰是“壽星公”
  “摩天神龍”向公瑜的愛徒,人室弟子。
  是以,石鳴峰手中長劍,給師父向公瑜,輕易敲落地上。
  石鳴峰在師父“摩天神龍”向公瑜七秩壽宴上,以“浮波掣影十二招”劍法,與一代武林前輩,“七海盟”掌門人,“翠竹臨風”後希平的一套“漢霄鳴雷劍”,演出驚險凌厲場面……
  這一幕,不但在場南北高手,觀之相顧失色,連他師父向公瑜,也感到十分意外。
  至於“翠竹臨風”後希平,詫異、困惑之餘,更是感到百思不解……
  後希平止宿客店,第二大早晨起來,昨日“摩天神龍”向公瑜壽宴中一幕,又浮現起腦海裡……
  石鳴峰所施展的一招一式,似乎都孕含著一股渾厚無比的內家功力!
  後希平心中稱奇不已,這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
  以石鳴峰來說,僅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他的來歷是“摩天神龍”向公瑜的弟子。
  後希平跟向公瑜原是深交,顯然向公瑜身懷之學,知道得很清楚。
  後希平想到昨天壽宴中,印證武技時,石鳴峰連連向自己遞出凌厲狠毒的招式……
  石鳴峰是向公瑜的徒兒,顯然不會跟自己有夙仇新恨的過節。
  唯一所能解釋的,此年輕人想在師父壽宴中,在南北武林高手前,一顯自己身手!
  “翠竹臨風”後希平,正在沉思之際,傳來“篤篤篤”
  輕敲客房門的聲音。
  後希平微微一怔:
  “是誰在敲房門?”
  客房門開處,進來的原來是“摩大神龍”向公瑜的徒兒石鳴峰。
  石鳴峰進來客房後,對後希平執禮甚恭,同時當面致歉昨天失禮、失態之處。
  後希平哈哈哈一陣朗爽大笑,道:
  “賢姪,不必這等多禮,印證武技,難免就有失手錯禮之處……何罪之有?”
  石鳴峰躬身一禮,又道:
  “晚輩奉家師之諭來此,請後前輩移趾府邪,與家師小飲一聚!”
  “翠竹臨風”後希平,看到眼前這個丰神朗雋、英姿軒昂的年輕人,不由惺惺相惜,有了“愛才”之感。
  後希平內家造詣精湛,駐顏不衰,是以有“翠竹臨風”之稱。
  但昔年武林中,後希平已由武林同道,譽作“潘安、宋玉”的美男子,曾博得不少當時巾幗女傑的傾慕青睞。
  今日後希平看到這樣一個玉樹臨風的年輕人,自然聯想起自己昔年一幕幕的艷跡韻事。
  後希平牽過石鳴峰手,關懷地問道:
  “賢姪,你叫什麼名字,家居何處?”
  石鳴峰臉上,勉強展出一絲笑意來……用了簡短的口氣,道:
  “晚輩石鳴峰,自幼師父扶養長大!
  後希平對這個英姿翩翩,身懷絕技的年輕人,似乎對他有了更多的注意……
  昨天壽宴上,那不愉快的一幕,已忘得乾乾淨淨,不住地殷殷動問……一邊整裝,一邊又道:
  “賢姪,日後你蹤遊江湖,如有機緣,不妨來老夫湘東幕阜山之麓‘鐵旗山莊’一遊……”
  一頓,又道:
  “老夫一脈單傳,身邊只有一個女兒,看來年歲倒與賢姪相差無幾……”
  話到這裡,言不盡傳,一陣“哈哈”朗笑。
  石鳴峰陪同後希平、來到師父府邸……
  “摩天神龍”向公瑜,生怕昨天壽宴中印證武技之事,引起後希平的見怪,是以才吩咐峰兒前去邀酌,以示陪禮。
  現在看到後希平滿臉春風,摯著愛徒而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酒筵中,賓主相談甚洽……後希平不但對峰兒並未有責怪之處,而且對這孩子連連誇獎……
  “摩天神龍”向公瑜對後希平此一情形,除了感到詫異,意外之外,找不出其他原因。
  “摩天神龍”向公瑜壽宴過去,留在赴壽宴嘉賓的回憶中的是……“摩天神龍”向公瑜,有一個堪稱“人中之龍”的徒兒“石鳴峰”。
  石鳴峰尚未遊俠江湖,但他的聲譽,由於赴宴的南北武林中人流傳,已傳聞到江湖每一角落。
  “翠竹臨風”後希平,不久也回湘東幕阜山“鐵旗山莊”……
  臨行時,向石鳴峰殷殷囑咐……往幕阜山“鐵旗山莊”一聚。
  “摩天神龍”向公瑜,由於愛徒峰兒在那次壽宴中,南北武林高手濟濟一堂之際,使“浮波掣影十二招”劍法,大放異彩,感到無比的安慰。
  但傷心人別有懷抱……
  昔年縷心刻骨,慘絕人寰的一幕,已深深烙在石鳴峰心頭,何曾一時一刻忘記過?
  由於年歲的添增,對事物亦有了深切的了解……更是內燃起他心胸的悲憤。
  在夜深人靜,石鳴峰子然一人時,他不知多少次的輕輕自語:
  “恩師,您老人家瞑目九泉,峰兒會完成您的願望,了斷這樁公案!”
  時間在石鳴峰身邊悄悄過去,心頭也跟著漸漸沉重起來……
  昔年恩師所指的時日,快將來到,自己必須離開魯西巨野一次。
  眼前的石鳴峰,已是神采奕奕,氣宇軒昂的年輕人……
  但隨著時日的消逝,這年輕人卻變得沉默寡言,似乎有重大的心事,漸漸加重在他的心頭。
  這使向公瑜老夫婦倆,暗暗感到詫異,迷惑!
  這天,夫人“瑤池玉姑”馬玉瑞,把石鳴峰叫來身邊,問道:
  “峰兒,這些時候來,看你臉色沉重,像有很大心事似的……能不能告訴娘,你有什麼不如意的事?”
  微微一頓,又道:
  “是不是傑哥、如妹,他們有甚麼地方衝撞了你?娘會替你作主。”
  石鳴峰聽到這些話,心裡暗暗感動不已……連連搖頭,道:
  “不,都沒有,娘。”
  馬玉瑞對石嗚峰付出的“愛”,無異是自己生身骨肉……一個做母親對自己的子女,會關懷到每一件事上。
  她見鳴峰搖頭否認,突然想到另外一回事上,輕輕一笑,慈祥的道:
  “峰兒,別焦急,如果你有這個心意,娘和你師父會替你作主,不過像你們倆的年歲,就是再過一兩年,還不算太晚……”
  石鳴峰聽來一片愕然,不知她老人家,指的是那一件事。
  馬玉瑞含笑又道:
  “你如妹在娘跟前,常說你很好,相信她不會不答應的。”
  石鳴峰聽到下面幾句話,才始會意過來……俊臉通紅,囁嚅了下,道:
  “娘,峰兒從未想到這件事,您……您弄錯了!”
  馬玉瑞見鳴峰這副說話的神情,看來不像是故意推託的話。
  夫人馬玉瑞不禁感到奇怪起來……
  一個十七歲的大男孩子,日常生活平穩過去,師父對他不錯,兄妹之間相處得也很好……還有那些事,會使他愁思重重?
  馬玉瑞望著身邊的鳴峰,百思不解,找不出其中的原因來。
  石鳴峰接觸到馬玉瑞投來的慈祥,而摻合著迷惑的視線,遲疑了下,輕輕道:
  “娘,峰兒告訴您,可是您聽了別感到意外……”
  馬玉瑞聽到此話,不由暗暗稱奇:
  “難道這孩子肚子裡,真有不可告人的彆扭事?”
  心念遊轉,就即道:
  “峰兒,你有甚麼心頭事,儘管告訴你娘,娘不會感到意外的!”
  石鳴峰給這縷溫馨,暖和的氣息所感動,真想把昔年魯中祖襪山寒鴉嶺“臥雲谷”,這幕淒絕人寰,傷心斷腸的經過說出來……
  但,當他倏然再一想……這是震驚天下武林的一樁變故,日後是否釀成一場腥風血雨的浩劫,誰也無法預料。
  師父師母雖然照顧自己,如同生身骨肉,但自己的身世、來歷,目前還不能讓他們知道。
  石鳴峰有了這樣想法,剔去這一段經過,把話題移轉,找了個藉口,道:
  “娘,古人有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峰兒想出去走走……出去可以增加峰兒各方面的閱歷、見聞……”
  馬玉瑞一聲輕“哦”……藏在峰兒肚子裡的,原來就是這件事。
  鳴峰有條不紊的又道:
  “山外有高山,人外出能人……峰兒會會武林中高手,使自己身懷之學,有更多的心得。”
  馬玉瑞微微一點頭,道:
  “峰兒,身懷藝技,遊俠江湖,此乃俠義門中弟子本色,做媽的怎麼會不答應呢?”
  他們談著時,“摩天神龍”向公瑜走近房來……馬玉瑞就將峰兒所說之事,告訴了丈夫。
  “摩天神龍”向公瑜,博得武林中人愛戴、稱頌,是由於昔年行俠仗義,救人于危,乃是一位行道江湖的俠義門中人物。
  現在聽到夫人此說,峰兒有此旨趣,不但不加反對,連連贊口不迭……
  含笑道:
  “不錯,峰兒,身受師門之藝,該遊俠行道江湖,方不愧我等俠義門中人物……”
  接著關懷的問道:
  “孩子,你此去準備何處?”
  石鳴峰此番離魯南巨野,乃是要往鄂北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取得“龍涎香霧”,以完成昔年恩師“魔神”戈青的囑咐。
  現在見師父“摩大神龍”向公瑜問出此話,就找了個藉口道:
  “峰兒準備往湘、鄂等地,江南武林一遊……”
  向公瑜緩緩一點頭,就把江南武林昔年武林同道敵友,告訴了鳴峰,又道:
  “峰兒,你遇到他們數位,以晚輩之禮拜見,替師父代為問候。”
  石鳴峰點頭道:
  “峰兒記住師父囑咐。”
  向公瑜又將江南一帶風土人情,居民習慣,和蹤遊江湖所需要注意的情形,不厭其詳,告訴了愛徒。
  夫人馬玉瑞問道:
  “峰兒,你此番離家,準備多久時間回來?”
  石鳴峰剛才聽師父說後,就把去回鄂北桐柏山的腳程估計了下後,才道:
  “娘,峰兒準備六個月左右的時間,就回家……”
  “瑤池玉姑”馬玉瑞,昔年也是一位遍歷江湖霜露的巾幗女傑,是以叮嚀道:
  “峰兒,江湖多風險,處處要小心,事事要注意,免得落人之手。”
  鳴峰點點頭,道:
  “是的,娘,峰兒知道。”
  馬玉瑞對鳴峰照顧得無微不至,現在這孩子要遠離家門,蹤遊江湖,便替他準備了一包,足可娶一房媳婦的金銀細軟,又一番殷殷的叮囑……
  石鳴峰拜別“摩天神龍”向公瑜老夫婦倆,又向世傑、婉如兄妹告辭,才踏上征程。
  孤身一劍,風塵僕僕……石鳴峰要完成恩師“魔神”戈青臨危前的囑咐。
  石鳴峰心裡默默的想,嘴上輕輕的念:
  “鄂北桐柏山白雲嶺‘凰尾谷’……‘龍涎香霧’……”
  當時,石嗚峰尚是一個七齡的幼童,但他已牢牢記住,不會記錯。
  那時“魔神”戈青,置身殺機四伏,命系一發的魯南向城“臥龍山莊”,就在那極短暫時間中,告訴人海遺子幼徒這些話,可能不止是這幾個字……
  可是時間匆促,當時住的那間木屋,已遭“臥龍山莊”莊主“金戈鐵膽”蕭彬,率領人所包圍,就要破門而入,已不允許有更多時間,向幼徒峰兒,作更進一步詳細的交待。
  石鳴峰此番征程踏向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如果冥冥中有所注定的話,那是要靠老天爺來替這個十七歲的孩子安排了……
  石鳴峰此番離巨野向宅,隨身攜帶了昔年恩師“魔神”戈青留下的易容,返容兩種藥物。
  為了旅途上的方便,就用了一種黃色的易容藥物,掩去了他原來面目。
  這日,石鳴峰走上一條魯、豫交境的官道,遙目看去,前面炊煙裊裊,似乎是處鎮甸所在。
  鳴峰縱目四顧,辨識方向之際,山風順送,隱隱傳來嘶喝打鬥的聲音……
  一聲輕“哦”,循聲找去!
  穿過一片叢林,發現一塊迤邐而上的坡地上,正展開一場激厲的廝殺……
  十數名疾服勁裝的漢於,正在圍戰一個年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看來身懷之學不錯,但對方人眾勢強,在眾漢子圍襲之下,已漸漸無法支持。
  石鳴峰離開向宅時,師父“摩天神龍”向公瑜,曾有叮囑過……
  行走江湖,尚未辨明真相之前,別輕易插手管人家閒事,免得惹上無謂的煩惱。
  石鳴峰藏身樹林隱處,且作壁上觀……
  縱目看去,其中有個虯須漫頰,形象獰兇的大漢,似乎是這夥人中帶頭的。
  虯發大漢手舞鉸鋼刀,嘿嘿笑道:
  “崔平,咱看你還是知趣些,交出那份‘秘圖’,就沒有你的事,幹嗎踩人這淌混水,替人家填命替死呢……”
  那名叫崔平的年輕人,咬牙苦鬥,不理不睬,並不開腔。
  大漢手中鉸鋼刀並未停下,嘴裡又道:
  “小子,這些事你不是不知道……‘雲中梟’陶森叛離‘南嶺門’後,江湖上誰都知道,老怪‘雲海飄影’廖愷化了十年心血,繪成一份尋找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龍涎香霧’的秘圖……”
  藏身樹林隱處的石鳴峰,見那大漢提到:“雲海飄影’廖愷名號,又說出鳳尾谷“龍涎香霧”等話,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不由暗暗一震。
  那個叫崔平的年輕人,雖處於險象環生的兇境,但鬥意激昂……
  手上一把銀劍,劃出粼粼光波,劍氣縱橫,不能等閒視之……
  一聲冷叱,道:
  “穿山虎’範廷,你在為一代武林前輩之徒,竟做出這等剪徑擄掠的劣跡……崔某受人之託,忠人於事……”
  “嗤”的一聲冷笑,又道:
  “你要這份‘秘圖’,待崔某將其送往廖老前輩弟子‘玉哪吒’羅申處後,你盡可再自去取,何必做此江湖不齒的盜匪行徑?”
  “穿山虎”範廷聽到這些話,氣“哇哇”直叫……右手厚背鉸鋼刀一掄,吩咐手下眾人,道:
  “你等還不把這廝截下!”
  眾大漢洶湧上前,朝崔平厲招襲來。
  石鳴峰對眼前這一幕的出現,委實是意料之外,再也不會想到的……
  當時恩師“魔神”戈青囑咐自己,十年後,往鄂北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吸取“龍涎香霧”,能提升自己內家修為。
  但從眼前情形看來,這件事不但不是一樁秘密,且已流傳在江湖上。
  石鳴峰心念一陣遊轉之際,卻忘了樹林外山坡地上,正在展開一場慘厲的廝殺。
  一陣淒厲慘叫聲傳來,石鳴峰己察覺,抬頭往樹林外看去……
  那個叫“崔平”的年輕人;在“穿山虎”範廷,率眾撲殺之下,已血濺七尺,橫屍在地。
  “穿山虎”範廷,一陣狼嗥似的得意狂笑,快速地搜索死者崔平身上……
  從屍體貼身衣袋,找出一扎比書函稍厚的紙包,已知此是何物,藏進自己懷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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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魔神之影

  “碧波神蛟”浦錚,有條不紊道:
  “鄂北桐柏山一帶老夫曾經去過多次,那裡附近情形有點熟悉……白雲嶺東麓,有個叫‘玉田坪’的鎮甸,我等個個取此秘圖八份中的一份,在‘龍涎香霧’噴射前三大,同在‘玉田坪”鎮大街,有一家‘和順客棧’會聚,將此八塊‘秘圖’拼湊起來,然後……”
  浦錚話尚未說個清楚,“鐵缽叟”魯衝接口道:
  “浦道友此一辦法,雖然不能說十全十美,倒也算得公平,咱們就這麼辦。”
  其餘眾人,都已胸有成竹,見浦錚說到這裡,都已同意下來。
  浦錚待要繼續說下去時,“雲山樵夫”賈政,已接上道:
  “羅老弟,你將‘秘圖’平攤桌上,待老夫將它分成八塊!”
  “玉哪吒”羅申,雖然心裡極不願意,但強敵壓境,師父“雲海飄影”廖愷又不在身邊,如果強爭其理,不但佔不到便宜,還會落得一場羞辱。
  不過在另外一情形下,卻替自己暗暗高興……
  這份“秘圖”自谷守雄送到自己手裡,已有三天,“秘圖”上細節都已仔細看過,其中十有六七,都已熟記在心。
  “玉哪吒”羅申聽賈政說這話後,就將“秘圖”平攤桌上……
  “雲山樵夫”賈政,掄時振腕在離隔“秘圖”凌空五寸處,掌風掃過一匝……“噗噗噗”幾聲幼細輕響,尺來多見方的“秘圖”,十分均勻的裂成八塊,桌面上絲毫未見留下裂痕。
  在場眾人俱是當代高手之列,看“雲山樵夫”賈政施展這手孕含內家功力的“玉絮掌”,不輕不重,把“秘圖”
  切成八塊,都不禁微微色變。
  其實,‘碧波神蛟”浦錚;尚未說完自己的建議,但這些人卻是“斷章取義”,中途截了下來……
  想要繼續說下去時,“秘圖”被切成八塊,個個取走一塊,人也紛紛離去,桌上已剩下殘圖一塊。
  浦錚看到這一幕情景,心自暗暗感慨不已。
  “自己本想化干戈為玉帛,這些老家夥虛負‘武林前輩’之譽,卻為‘龍涎香霧’所惑!”
  鄂北桐柏山白雲嶺之麓“玉田坪”,是處純樸、冷寂的鎮甸,這天前後來了數位武林中的人物,個個趨向鎮街一家“和順客棧”。
  他們就是二十多天前,在豫東太康城“玉哪吒”羅申府邪,相約來此的“鐵缽叟”魯衝,“雲山樵夫”賈政,“縮地神影”凌羽,“杯中神遊”侯乙,“碧波神蛟,’浦錚,“赤雷嘯虹”鄧昆,和“摘星攀月”邵震等七位武林前輩。
  就在眾人約定的最後一天,“玉哪吒”羅申也趕來“玉田坪”鎮上的“和順客棧”。
  眾人將劈分八塊的“秘圖”湊合起來……“杯中神遊”侯乙道:
  “現在尚剩三大時間,就在這三天之內,我等不妨找著上桐柏山白雲嶺‘風尾谷’的路徑……”
  “鐵缽叟”魯衝道:
  “侯道友說得有理,我等先找到上白雲嶺‘鳳尾谷,的山徑。”
  眾人細細看過拼上的“秘圖”,研判一番後,已找出上“鳳尾谷”的山路,個個把八分之一的殘圖,又收了起來。
  這班人都是武林中頂尖兒高手……
  “玉哪吒”羅申,雖然在八人中,輪輩份晚了一輩,但他是當今“南嶺門”掌門“雲海飄影”廖愷的衣缽傳人,一身輕功亦已抵達爐火純青之境!
  八人出“玉田坪”鎮郊,在人跡稀絕之處,身形盪空激射,扶遙暴遞!
  輕煙數縷,宛若冷電閃射,劃空而過,眨眼之間,已抵達萬山重嶺之中。
  一聲蒼雄渾厚長嘯,“縮地神影”凌羽身形,扶遙羽化而升……
  這付臃腫肥碩的身軀,宛若一頭碩大無比的巨禽,首先攀登矗立摩雲的重山頂巔。
  “縮地神影”凌羽,縱目看去,西北方向重峰疊翠,氣勢雄偉……有了這一發現,心自暗暗思忖:
  “依照‘秘圖’所指方向,鳳尾谷‘龍巢地穴’,可能就在那奇峰矗立,重山疊巒之處了!”
  心念閃轉,又是一陣激厲長嘯,向那起伏若波的峰嶺,疾撲而去。
  其餘眾人,不甘落後,銜尾急上。
  眾人在連綿起伏的峰嶺之間,縱躍騰飛了一個夜晚,並未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晨曦初曙,東方魚白時分,八人來到一處群峰兜抱的幽谷深壑……
  這裡形勢更是雄險峻偉……絕峰凌霄,崖壁如削,松濤繞耳,山瀑雷鳴……
  人跡罕至,萬徑斷絕。
  錯非眼前眾人俱是身懷上乘輕功人物,若是換了等閒之流,再也不會來此群山環抱的幽谷深處。
  突然,一陣怪響,迎著山風裊裊傳來……似梟鳴,若鶴唳。
  眾人駐足抬頭看去,只見一抹黑影,冷電閃射似的從眾人上頭凌空一掠而過。
  饒是眼前眾人,個個眼神充沛,但誰也無法看清楚……
  此凌空掠過的是何物?
  “鐵缽叟”魯衝一聲輕“哦”,愕然道:
  “這頭飛禽,飛得好快!”
  眼前這位年近百齡,蹤遊四海五嶽,遍歷異跡奇聞的“老江湖”,對剛才所看到的那一幕,只能用“飛禽”兩字來解釋。
  “杯中神遊”侯乙,解下背負大葫蘆喝了口酒,見眾人坐下山巖大石,又抬頭看了看藍天白雲……喃喃跟自己在道:
  “看來不像是飛禽……”
  話未落,“嘿”的一響冷笑聲起……“雲山樵夫”賈政道:
  “醉老頭兒,你說不是飛禽,那該是一條疾飛中的身影……那是瞧得起咱們這裡幾個人,故意來炫耀一番了!”
  此弦外之音,其含意似乎是:“不是飛禽,還會是什麼?”
  眾人在這處深谷歇足下來……就在眾人爭論之際,“縮地神影”凌羽,坐在一塊大石上,心念遊轉時,也想到剛才那聲怪響,和那抹奇異的怪形上……
  “縮地神影”凌羽,一身輕功稱絕武林……但在他的研判中,剛才劃空飛過的,不像是頭飛禽,自己輕功舉世元雙,也不可能像此凌空飛過的身形。
  眾人歇過一陣子後,繼續施展輕功,猶若電掣驚虹,向前面疾馳而去。
  經有半個時辰,眼前景物驟然一變……
  兩座摩雲矗立的峰嶺,擋住去路,一條羊腸山徑,繞著峰腰,向低谷神展迤邐而下。
  眾人將八塊圖再次拼湊起來……
  不錯,從“秘圖”上的方向、位置看來,谷底就是白雲嶺的“鳳尾谷”……也就是噴射“龍涎香霧”的“龍巢地穴”所在。
  一算“龍涎香霧”噴吐時刻,正是今天的日正當空午時……就將來到。
  眾人不約而同幾聲激厲長嘯,身形盪空激射,相繼疾馳而下。
  來到谷底,又是一番景象……蒼松凝翠,奇花葳蕤,谷尾盡處,傳來“淙淙”水流之聲。
  眾人緩緩環顧看去,三五丈外,有口丈來方圓的地穴。
  這些武林高手,為“龍涎香霧”所惑,“利”之所在,不但忘了“謙讓”兩字,還爭先恐後奔向地穴,不惜亡命一搏!
  就在這時候,那陣怪嘯聲又起……聽來似是破空而下的劃風銳響……
  空中一抹黑影,急壓而下……疾如凌空閃電!
  眾人給這陣嘯聲驚住,尚未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時,谷沿樹頂,傳來一陣“哈哈哈!哈哈哈!”,激厲渾厚,聽來震得兩耳嗡嗡直響的笑聲!
  眾人給這陣笑聲,驚得跌退數尺……
  抬頭看去,一棵蒼翠濃蔭的古松頂上,迎風擺搖,神情悠閒,站著一個老人。
  老人鬢髮灰白,古銅色臉膚,一襲沒有上扣的對襟大褂,攔腰束上一條布帶,褲腳束口納入襪筒,足登一雙布鞋。
  老人長笑聲落,傲然道:
  “仙家補品,懷德者居之……你等自譽武林俠義門中人物,卻是爭先恐後,亡命爭奪,想吸得‘龍巢地穴’中“龍涎香霧’……此豈是你等芸芸眾生之流,輕易所能取得?”
  “赤雷嘯虹”鄧昆,兩眼圓睜,驚愕不已,道:
  “你……你是‘魔神’戈……戈青?”
  老人昂然頷首道:
  “不錯,老夫正是‘魔神’戈青……‘赤雷嘯虹’鄧昆,十年過去,你倒還記得?”
  “赤雷嘯虹”鄧昆聽到從“魔神”戈青嘴裡,說出“十年過去”四字,暗暗吸了口冷氣,指了指,問道:
  “‘魔……魔神’戈青,十……十年前,魯中徂徠山寒鴉嶺‘臥雲谷,,斷去的一臂二腿,如……如何又會長在你身上?”
  “魔神”戈青哈哈朗笑,道:
  “昔年老夫系人逾數三千,但從未錯殺一人,‘魔神’戈青,豈是你等欺世盜名之徒,所能加害?”
  一雙利箭寒冰似的眸神,朝谷底眾人回顧一匝,又道:
  “十年前斷肢毀體之仇,不出三載,老大自會了斷這樁公案!”
  “鐵缽叟”魯衝,大聲問道:
  “‘魔神,戈青,三十年前你已吸得‘龍涎香霧’,三十年後今天,你想二次吸取‘龍涎香霧’?”
  “魔神”戈青做然朗笑,道:
  “仙家補品‘龍涎香霧’,豈是你等這些蠢材所能取得……早在十天前,老夫業己吸取……”
  “雲山樵夫”賈政聽到此話,大聲接:=道:
  “‘魔神’戈青,你亂朱成碧,信口雌黃……‘秘圖’明明載列,今日午正時分,是‘龍涎香霧’噴吐時分,你又如何會在十天前吸得?”
  “魔神”戈青大笑道:
  “老夫略使手腳,要你等來回空忙一場,徒勞無功……
  老夫用‘大力金剛指’將圖中所注時日‘十’字,劃成‘廿’,就在老夫吸得‘龍涎香霧’時,你等尚在大做春夢呢!”
  眾人聽到此話,不禁又信又疑,暗暗愕然。
  “玉哪吒”羅申,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上次那個素昧生平的不速之客“谷守雄”,專程將這份“秘圖”,送來豫東太康城東門大街自己府邸。
  現在據“魔神”戈青如此說來,顯然事出有因,那是一套“瞞天過海”的手法。
  “玉哪吒”羅申,心念閃轉之下,問道:
  “‘魔神’戈青,你可識得‘谷守雄’此人?”
  按理來說,“魔神”戈青與“玉哪吒”羅申,並未照面見過……
  此刻,“魔神”戈青喚出他的名號,朗聲笑道:
  “‘玉哪吒’羅申,你問老夫此話,老夫倒要反問你……
  ‘南嶺門’掌門人‘雲海飄影’廖愷,是否識得你羅申此人?”
  “玉哪吒”羅申聽到此活,心頭為之一窒……
  “魔神”戈青此弦外之音,分明是指“谷守雄”是他弟子門人。
  “魔神”戈青,朝谷底眾人回顧一匝,又道:
  “此處‘龍巢地穴’之‘龍涎香霧’,早在十日前,已由老夫吸得,你等不必再枉費心機……言盡於此,恩仇日後再作了斷!”
  話落,身形扶遙暴遞而起,就在眨眼之間,已成一顆黑點,消失在山天盡處。
  眼前這夥人中間,“赤雷嘯虹”鄧昆,和“摘星攀月”
  邵震二人,震驚不安之餘,卻又百思不解,暗暗困惑不已……
  十年前,兩人親手斷去“魔神”戈青左腿、右腿……
  人非花草樹木,身上斷去肢體,豈能去而復生?
  “鐵缽叟”魯衝向“玉哪吒”羅申問道:
  “羅老弟,你剛才在老魔頭戈青跟前,提到‘谷守雄’此人,又是怎麼回事?”
  魯衝現在向羅申問出此話,其實上半截經過,他應該知道……
  自己徒兒“穿山虎”範廷為了攔奪這份“秘圖”,將“玉哪吒”羅申結義兄弟崔平置於死地。
  羅申見“鐵缽叟”魯衝問出此話,也就並不隱瞞,把不速之客“谷守雄”,專程送回“秘圖”的前後經過,告訴了眾人……接著道:
  “剛才聽‘魔神’戈青說來,那谷守雄顯然是老魔頭弟子,我等中了他”瞞天過海’之計!”
  其中“雲山樵夫”賈政,嘴裡連連叫著“奇怪……奇怪……”,心中暗暗嘀咕不已:
  “這是一樁親眼目睹的事,十年前,魯西向城‘臥龍山莊’,莊主‘鐵膽金戈’蕭彬,把‘魔神’戈青頸上腦袋割下,放在桌上……
  蕭彬斬下戈青首級,為了要炫耀一番,還邀集武林同道,設下“慶功宴”。
  當時自己也是赴宴賓客之一,親眼看到桌上“魔神”戈青的首級。
  “難道‘臥龍山莊’蕭老頭兒,死要面子,故意玩了一套假的把戲………
  “雲山樵夫”賈政,心念遊轉,再一想,又認為這不可能……
  當時赴“臥龍山莊”“慶功宴”的,有不少武林知名之士……
  其中也有跟“魔神”戈青,昔年照面交過手的,難道這些人,都分辨不出桌上腦袋真和假?
  “雲山樵夫”賈政,百思不解……
  “魔神”戈青,四肢已去其三,連腦袋也給砍了下來,剛才怎會活生生顯現出來?
  眾人知道“魔神”戈青所說,不會空穴來風,信口而出……此“龍巢地穴”中“龍涎香霧”,業已被他所吸取。
  不然,“魔神”戈青不會離桐柏山白雲嶺“鳳尾谷”而去。
  這些人來“鳳尾谷”時,各懷鬼胎,各有所謀,準備如何攫奪“龍涎香霧”,佔為自己所有。
  但,“魔神”戈青卻是棋高一著,將“秘圖”中“十”
  字改作“甘”字,送回豫東太康“玉哪吒”羅申的府邪。
  就在此“十天”之差中,捷足先登,吸得“龍巢地穴”中“龍涎香霧”。
  這些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下白雲嶺,回返山麓“玉田坪”鎮甸。
  眾人來到鎮上,尚未抵達“和順客棧”……“鐵缽叟”魯衝突然發現,自己這夥人中間,似乎少了一個人……
  再細細一檢點人數……不錯,“玉哪吒”羅申不辭而別,趁著眾人不注意時,已悄悄離去。
  “鐵缽叟”魯衝有了這一發現,忍不住出聲道:
  “幾位道友,咱們這夥人中間那個羅老弟,來個悄悄不辭而別……”
  “赤雷嘯虹”鄧昆接口道:
  “這也值得大驚小怪的……‘龍涎香霧’之事,老魔頭戈青,棋高一著。咱們也該分道揚鑣了!”
  “碧波神蛟”浦錚一笑,道:
  “羊肉尚未吃進嘴,惹了一身羶味……‘龍涎香霧’之事未成,我等卻得罪了人,結下一個仇家……”
  “雲山樵夫”賈政兩眼一直,接口問道:
  “除了老魔頭戈青外,哪裡來的仇家?”
  浦錚尚未回答,“鐵缽叟”魯衝道:
  “浦道友此話不錯……‘龍涎香霧’雖非我等所得,‘雲海飄影,廖愷化下十年心血,繪成一份‘秘圖’,廖愷原來是將此‘秘圖’,給他所寵愛的小弟子羅申的,卻被咱們幾個老頭兒奪了下來……”
  碧波神蛟浦錚道:
  “‘雲海飄影,廖愷,如果知道這件事,對我等數人,不會輕易罷休!”
  十年前,一代魔君“魔神”戈青,給南北武林四大高手,截于于魯中徐山,四肢去其三……
  繼後,魯南向城“臥龍山莊”莊主“鐵膽金戈”蕭彬,斷下“魔神”戈青首級,這是一件震撼江湖各地,令人為之矚目的大事。
  十年後的今天,出現一樁更駭人所聞,不可思議的怪事……
  斷肢毀體,屍骨遍散各地的“魔神”戈青,居然於江湖再度露臉。
  此事井非江湖傳聞,乃是有人目擊看到的事……目擊看到“魔神”戈青的,並非江湖等閒之人,俱是武林知名之士。
  昔年“魔神”戈青,一身上乘無匹的內家功力,乃是由於吸取到不可思議的“龍巢地穴”中“龍涎香霧”,而使其睥睨江湖,天下無敵。
  此番“魔神”戈青,再度吸得三十年半甲子噴吐一次的“龍涎香霧”……
  該是“如虎添翼”,更是其威不可擋。
  江湖各地,傳盛此事,天下武林更是惶惶不安。
  昔年“魔神”戈青,殺人盈數三千,此番二次吸得“龍涎香霧”,再度露臉江湖,會將此朗朗乾坤,搗成何等樣的局面?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一抹斜陽,把一條人影拖得長長的緩緩移動在官道上。
  這是一個文巾儒衫,看來不過二十歲的年輕人……身材頎長,寬但前額,雙眉如劍,斜飛入鬢。
  這年輕人雖然一身書生打扮,卻是俊逸絕倫,英姿軒朗……背上搭著一只囊袋,腰間橫著一把長劍,從他那付風塵僕僕的神色看來,似是從外地來此。
  年輕人來到鎮上,朝大街兩邊望了眼,走進一家掛著“元和樓”招牌的酒店。
  坐下店堂桌座,店小二將吃喝端上後,年輕人含笑問道:
  “請問店家,貴處是甚麼地方?”
  店夥哈腰一禮,道:
  “回客官,小地方是鄂南岳口城東門外,一處‘九如灣’的鎮上。”
  年輕人含笑微微一點頭……把壺斟酒,舉杯獨酌,眺望店堂窗外景色。
  此刻正是晚膳開始時分,店堂裡漸漸熱鬧起來,座無虛席。
  店夥走近過來,滿堆笑臉,向年輕人彎彎腰,道:
  “這位客人,小店買賣小,店堂裡桌座不足數,您這裡擠一位客人如何?”
  “這是酒肆飯館常有的情形,店夥見年輕人單獨一人佔坐一張桌座,此刻其他桌座都已坐滿客人,就走了過來。
  年輕人含笑點頭,把桌上自己菜盆移向一邊。
  對座一暗,有位客人坐了下來。
  年輕人舉樽獨酌,就沒有去注意周圍其他情形。
  對座傳來一聲輕“哦”,道:
  “這位兄台看來十分臉熟,敢問是否來自魯西巨野年輕人微微一怔……抬臉注意看去,是個身穿大藍色勁裝,年紀三十左右的壯士……對方問的這話,聽來出奇。
  年輕人微微一點頭,含笑道:
  “不錯,小弟來自巨野城南門外‘長川集’……”
  中年壯士哈哈笑道:
  “巧極,巧極,那才是真個‘人生何處不相逢’……如此說來,兄台就是‘摩天神龍’向公瑜前輩高足:“石鳴峰’石少俠了!”
  石鳴峰欠身一禮,道:
  “不敢,正是區區石鳴峰……但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中年壯士道:
  “在下‘江豪’,蒙武林同道加了個‘鐵翅金雕’的稱號……”
  石鳴峰一聲:“久仰……”
  卻又困惑問道:
  “江兄如何識得,區區是來自魯西巨野的石鳴峰?”
  江豪含笑道:
  “去年春天,‘摩天神龍’向前輩七秩壽誕……江某久聞向前輩一套‘浮波掣影十二招’劍法,飲譽天下武林,以暖壽祝賀之會,慕名前趨拜訪……”
  石鳴峰聽到此話,才知道這位“鐵翅金雕”江豪,如何會識得自己。
  江豪又道:
  “果然,石少俠盡得師門之傳,以‘浮波掣影十二招,劍法,與‘七海盟’掌門一代宗師‘翠竹臨風’後希平印證劍術,跟這位後前輩一套‘漢霧鳴雷劍’劍法,拉了個平手……”
  石鳴峰見江豪嘴裡說出“翠竹臨風”後希平此一名號,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年屆七十,卻是風度翩翩,駐顏不衰的書生影子來。
  “鐵翅金雕”江豪又道:
  “石少俠劍尖挑斷晏家兄弟二人圍腰絲帶,此手絕技,為天下武林嘆為觀止……傳遍江南……”
  石鳴峰抱拳一禮,道:
  “蒙江兄如此誇獎,區區石鳴峰受之有愧!”
  店夥將江豪酒菜端上,雙方舉酒相邀。
  “鐵翅金雕”江豪問道:
  “石兄遠自魯西,來此鄂南岳口,敢情是有要事在身……
  石鳴峰含笑道:
  “讀方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石某拜別師父,前來江南一遊!”
  彼此酒中聊談,沒有一個固定話題……“鐵翅金雕”江豪慨然道:
  “江湖風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七爪修羅’閔堪,於湘、鄂兩地掀起一股腥風血雨之際,十年前被南北四大高手除去的‘魔神’戈青,突然又在江湖露臉……此兩魔頭如若聯手並肩,江湖難兔又是一場浩劫……”
  石鳴峰第一次聽到“七爪修羅”閡堪此一名號,此刻“鐵翅金雕”江豪,將此閔堪跟“魔神”戈青連在一起,他心頭一沉,問道:
  “江兄,您所指的‘七爪修羅’閔堪,又是何等樣人物?”
  江豪喟然道:
  “‘七爪修羅’閔堪,身懷絕技,類似昔年‘魔神’戈青,元師無門,獨來獨往……昔年‘魔神’戈青,嫉惡如仇,不問大惡小惡,盡皆在三尺青鋒伏誅之列,以致殺人盈數三千,江湖為之譁然震撼……”
  石鳴峰並不插嘴,靜靜聽著……聽聽此武林中人,對昔年恩師“魔神”戈青的批判如何。
  “鐵翅金雕”江豪,接著道:
  “此‘七爪修羅’閔堪,暴行劣跡不勝枚舉,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官府衙門不但無法緝捕還聞之色變……此閔堪身懷之技,高不可測,武林俠義門中要將其除去,但照面交上手,三招兩式之間,已喪命在閔堪的‘五雷天心掌’之下……”
  石鳴峰輕輕念出“五雷天心掌”數字。
  江豪一點頭,道:
  “不錯,‘五雷大心掌’……昔年‘魔神’戈青,一套‘玄天七嵌掌’,震慴天下武林,閔堪這套‘七爪修羅’掌法,相信不在其之下!”
  石鳴峰劍眉微剔,輕輕“哼”了聲,道:
  “‘七爪修羅’閔堪,此等麼魔小丑,豈能與昔年‘魔神’戈青相提並論!”
  “鐵翅金雕”江豪,見石鳴峰突然說出這幾句話,聽來愕然,無法會意過來。
  石鳴峰問道:
  “江兄,您剛才所說的‘七爪修羅’閔堪,平時出沒在哪一地帶?何處能找到此人?”
  “鐵翅金雕”江豪,對石鳴峰的師門來歷已很清楚……
  乃是稱雄北地武林,一代宗師“魔天神龍”向公瑜的嫡傳弟於。
  至於這年輕人身懷之學,去年向公瑜壽宴中,江豪也曾目睹見過。
  此刻石鳴峰問出此話,江豪己可聽出對方所含的弦外之音……緩緩一點頭,道:
  “石少俠,要找‘七爪修羅’閔堪此人不難……‘劍虹山莊’莊主‘鐵掌開碑’丁兆鈞,邀集湘、鄂兩地武林高手,要將此獠除去……”
  石鳴峰問道:
  “江兄,您可知‘劍虹山莊’在何處?”
  江豪道:
  “江某剛才就從‘劍虹山莊’來此……那莊院離隔這裡‘九如灣’不遠,在東郊十裡之處。”
  石鳴峰似有所思的頓了頓,道:
  “江兄,‘劍虹山莊’莊主‘鐵掌開碑’丁兆鈞,煩江兄代為引見……小弟不才,要會會‘七爪修羅’閔堪,究竟是何等樣人物?”
  同仇敵汽,共殲魔獠,此乃俠義門中人本色,“鐵翅金雕”江豪當然答應下來。
  兩人在“九如灣”鎮街“元和樓”吃喝過後,連袂出鎮郊,往“劍虹山莊”而去……星月光亮之下,走沒有多久時間,已來一一座巍峨高大的莊院。
  “鐵翅金雕”江豪,陪同石鳴峰進來“劍虹山莊”寬敞的堂廳,賓主引見介紹一番……
  大廳上已有不少武林中人物……莊主“鐵掌開碑”丁兆鈞,是個身材高大魁偉,年有七十左右的老者。
  其中一位,在“鐵翅金雕”江豪引見介紹之下,石鳴峰殊感意外的微微一怔……
  那像是曾見到過的一張熟悉臉孔,又遇見在另外一個場所。
  石鳴峰這付微妙的神情,沒有引起大廳上任何人所注意……這個使他殊感意外,在“劍虹山莊”見到的,乃是上次會同“鐵缽叟”魯衝等眾人,上桐柏山想要吸得“龍涎香霧”的“杯中神遊”侯乙。
  目前石鳴峰的身份,則是師承一代宗師,“摩天神龍”
  向公瑜的嫡傳弟子……
  經過江豪引見介紹過後,個個又談到剛才所談的話題上。
  “杯中神遊”侯乙,解下背負那只大葫蘆,喝下大口酒後,向莊主“鐵掌開碑”丁兆鉤,道:
  “丁莊主,不會錯,咱醉老頭兒酒醉心不醉,看得清清楚楚……旁的別說,那套輕功身法,連‘縮地神影,凌羽,尚要差上一大截,準是‘魔神’戈青了……”
  “鐵掌開碑”丁兆鈞,臉色凝得緊緊的道:
  “老魔頭戈青,已吸得‘龍巢地穴’中的‘龍涎香霧’?”
  “杯中神遊”侯乙,“啊哈”一笑,道:
  “陰錯陽差的栽了個大筋斗……人娘的,這老魔頭鬼主意還真不錯呢……用‘大力金剛指’,將‘秘圖’上噴射‘龍涎香霧’的時日,從‘十’砂成‘廿’,這一來咱們這夥人晚了十天,勞民傷財,勞而無功……這股‘龍涎香霧’給他吸取啦!”
  橫裡坐著的石鳴峰,靜靜聽著……大廳燈光映照下的臉色,微微接連數變。
  “鐵掌開碑”丁兆鈞道:
  “老魔頭二次吸得‘龍涎香霧’,如虎添翼,更是其銳不可擋!”
  “杯中神遊”侯乙,醉眼一瞪,道:
  “誰說不是……”
  丁兆鈞接口又道:
  “今晚找來‘劍虹山莊’的‘七爪修羅’閔堪,會不會跟‘魔神’戈青掛上鉤,聯手並肩來對付我等‘劍虹山莊’這夥人?”
  “杯中神遊”侯乙,醉眼眨動了幾下,道:
  “昔年‘魔神’戈青的行徑,雖然出手利害,那是‘兇狠’,並非‘歹毒’,喪命在他手中的,都是‘摸黑路,闖黑道’的那些傢伙……”
  石鳴峰朝“杯中神遊”侯乙,目注一瞥。
  侯乙接著道:
  “這‘七爪修羅’閔堪一比,就不是那回事啦……閔堪這臭蛋,姦淫擄掠,元惡不作……從這些情形看來,兩人可能不會掛鉤,搭在一起的!”
  “鐵翅金雕”江豪問道:
  “丁莊主,‘七爪修羅’閔堪,今夜會找來‘劍虹山莊’?”
  “鐵掌開碑”丁兆鈞道:
  “是的,老夫已收到‘七爪修羅’閔堪,慣向武林俠義門中使用的‘黑帖’,指出今夜將找來此地‘劍虹山莊’……”
  話未中落,“劍虹山莊”廳外庭院,傳來一陣如冰滴石的“嘿嘿嘿”冷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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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千年古洞生死界
第02章 萬難解困龍待騰
第03章 滿腔仇恨一夕解
第04章 馭雲役雨寒水紅
第05章 荒郊戲賊逢故
第06章 門庭冷落燕離巢
第07章 利劍輕揮血遍地
第08章 血雨濺飛千手
第09章 浮圖崗上群雄鬥
第10章 情天醋海恨綿綿
第11章 嬌媚狠毒翠蜘
第12章 凶殘毒婦人天憤
第13章 俠膽英雄萬眾欽
第14章 慷慨赴義全友道
第15章 自古艱難唯一死
第16章 仿若狼群撲嫩羊
第17章 拯弱屠強德報怨
第18章 淺笑低嗔倍惹憐
第19章 解毒祛邪白朱雀
第20章 磨盤蜘蛛鬼見愁
第21章 矯矢電閃寒水紅
第22章 虹貫九霄鬼見愁
第23章 三擒三縱贈三花
第24章 一戰余威懾盜魁
第25章 狡毒花狐詭譎
第26章 傷疲毒發棄嬌娃
第27章 獵人狐臭冤家路
第28章 劍舞裙飛切齒恨
第29章 以牙還牙毒攻毒
第30章 鐵漢嬌娃成水火
第31章 門庭依舊面全非
第32章 仇深似海氣如山
第33章 劍虹經天血滿庭
第34章 劍虹暴閃罩天蠍
第35章 萬里無雲花吐艷
第36章 魂兮無依恨難填
第37章 詭計三面伏
第38章 失誤遭威脅a
第38章 失誤遭威脅b
第39章 救星從天降

此帖於 2008-06-01 10:37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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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千年古洞生死界

  北風打著呼哨旋轉著,翻騰著,像一群無形無影的瘋子在奔馳吼哮,那一陣子剛向遠方吹逝了,這一陣子就又接踵而至,風,就這麼一個勁的刮著,宛似永遠沒個終了,尤其這北風起自現下的深秋黃昏,拂在人身上,仿若是用刀子割,那等寒瑟勁兒,像能穿透人們的肌膚毛孔,直冷進骨縫了裡去,而這猶是在平地來說,像此際,在這群山疊峰中的絕崖上,風刮起來的威勢,非但冷峻,冰冽,簡直可以將個大活人抬起來,有誰作過那麼一首詩來著?裡頭有句話“我欲乘風歸去”,便正是這麼個調調啦。
  這片絕崖峭拔險峻,下臨無底深淵站在崖上往下瞧,只見雲氣迷漫,寒霧重重,灰濛濛,暗黝黝的,看不到底,自然,就算真的能夠看到吧,恐怕這壑底下也無甚可瞧的,崖的對面是一望綿延、無窮無盡的山巒峰嶺,崖的後面也連接著無窮無盡的山巒峰嶺,極目所至,全是參差險惡卻又陰冷沉默的山岳,像一個個猙獰又巍峨的巨人,千萬年來 ,它們就一會這樣陰冷沉默的站在那裡了……
  眼前的寒山絕頂,本來正是一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詩情寫照,可是,就在這崖邊的一株古松之旁,卻偏偏多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年紀已經不小了,看上去約莫有六旬上下的年歲,或者他的實際歲數要比較小,可是,由他形容的憔悴枯槁來推斷,卻無法使人將他估計得更年輕些,這位老人穿著一裝業已泛了發白的藍布夾袍,這襲夾袍污穢不堪,還補著好幾塊大補釘,襯著老人滿頭蓬亂的蕭蕭華髮,那張面孔上深刻的交錯皺紋,在在全顯示出這位老人的失意與潦倒,他的眸瞳更是黯淡幹澀的,眼中的神態是如此空洞,如此迷茫,又如此淒楚,宛如是一個被世道遺棄或是遺棄了世道的孤伶者,總之,看見了他,會令人興起一種想法 一種絕望的,無所留戀的,不堪回首的想法……
  突然間
  這老人雙臂高舉,仰天哀號:“天啊,你睜眼看看,睜眼看看啊……”
  哀號聲帶著一個顫抖的,哭泣的尖音拔了個尾,老人雙眼一閉,仿佛要用力捕捉一樣什麼東西似的,猛然朝深不可測的絕壑之下奮身躍去!
  呼呼的山風在他耳邊嘯掠,迷漫的霧氣在他身側飄移,一瞬間,這老人的血液都似凝固,心臟都似抽緊了,他閉著眼,任由身體殞石般往下飛落,他知道,只要很短的時間以後,這一切即將成為過去,包括他的悲苦,他的怨恚,他的憤恨,通通都要成為過去了。
  剎那間,老人卻感覺得十分長久,他的身體突然猛烈的一震,一震之後跟著是整個軀殼的反彈,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拋擲起來一樣,把他用力擲向一個地方,“撲通”一聲過後,他立即暈死過去。
  經過了一段並不太長的時間,躺在那裡的老人終於又悠悠甦醒,他首先將沉澀澀的眼皮子撐開,入目的卻是一片黑暗,一片幽森森的黑暗!他閉上眼,徐徐吐出一口長氣,半晌後,他的神智逐漸清醒,思維也可以集中了,才又把雙眼睜開,而入目的,依舊是一片黑暗!
  於是,他顫慄了,驚恐了,他以為他死了之後,是應該到西方極樂之境去的,因為他活在陽世的時候是一個十分忠厚善良的人,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壞事,也從來沒行過一樁惡舉,尤其他是被迫害而自盡的,是個值得可憐的孤伶老人,他是該在死後登臨西方樂土的,這只是一點大半生做好人的補償程了。
  可是,極樂之境怎會是眼前這幅情景?黑暗、陰森、冷寂?原該是鳥語花香,風光明媚才對哪,縱然不見得會有傳說中的仙女翩舞,麟走鳳飛吧,至少也不應是這種陰潮冷暗的情狀呀,莫不是……他一下子更見惶悚了,莫不是他已被打入地獄?只有地獄才會是這樣子的,想到這裡,他不禁老淚縱橫,滿懷委屈,是的,怎麼可以將他打人地獄?他不是壞人,生平也沒做過一件壞事,為什麼要將他打進地獄來受那刀山油鍋的痛苦?
  那只該由陽世間的奸佞歹惡之輩誰受的,不應輪到他,在人世間,他業已飽遭欺凌壓榨,受夠侮辱暴虐了,沒有碰著什麼正義之士來為他伸冤雪恥,莫非到了陰曹猶要遭到這等是非不分的欺侮?陽門虎狼橫行,連陰世也是這樣的黑白混淆不清麼?
  叫出哭聲,他涕淚滂沱:
  “地府閻君哦……老漢有冤待伸,座旁判官,老漢是受屈來此,不應受那地獄之苦……請將老漢遊魂由血池放生吧……”
  他哭叫著,顫抖著,連聲音全是那麼淒哀了,當他耳聞他的呼叫在空洞的回響激盪之後,於一個看不清的黑暗地方,竟然傳來一縷冷幽幽的語聲:
  “老頭子,你姓什名誰?”
  老人禁不住激靈靈的一哆嗦,心口跳動得像要蹦出胸腔子,他使盡力量翻身,雖然全身的骨骼酸痛得宛如拆散了一般,也咬著牙硬挺住,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跪倒,有著無限的惶恐,也有著無限的驚悚,他努力牽動著僵硬的嘴角,連舌頭亦那樣麻愣愣的不大靈光了:
  “回……閻君……的話……老漢姓狄,草字修成……”
  那聲音哼了哼低沉的道:
  “我不是閻王爺。”
  狄修成帶著三分迷惘,七分忐忑,飄飄忽忽的道:
  “那 你一定是陰陽判官?”
  對方似乎打了一個呵欠,懶散的道:
  “也不是。”
  狄修成有些怔忡,更是糊塗了,他訥訥的問:
  “請問……這哦……這是地府的哪一殿?”
  一陣沙啞卻狂放的笑聲突然響起,那聲音道:
  “你問得好,狄老頭,這個島地方雖則說不出地府的哪一殿,可也和真正的阿鼻地獄差不遠了,我在這裡是待了一段連自己也不知道多長的日子,忍寒耐暑,受飢挨餓,瞧著的是這丈許的方圓的地方,聽著的是風聲的嗚咽和鳥獸的嚎叫,多久沒見過一個同類的人了啊,只怕我說話的腔調也走了音吧?”
  迷迷惑惑的,狄修成滿頭露水的道:
  “這……地府裡都是些行形的鬼,又哪來的人呢?莫不成……此地只有你一個鬼?而地府裡還會有鳥獸的叫聲?”
  對方又是一陣大笑,笑聲之洪亮昂揚有如金鐵交擊鏗鏘有聲,把狄修成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響。
  “狄老頭,我不知你是怎生進來的,不過,我判斷你一定是糊塗了,不錯,這裡和真正的陰曹地府差不多,但卻不是地府。”
  大大的一呆,狄修成躡儒的道:
  “不……不是?那,那這是何處?”
  對方笑哧哧的道:
  “這是一座隱密又深幽的古洞,百年前有個最最有名的獨腳大盜便是死在這個洞裡的,這座石洞陰風慘慘,一無是處,唯一還令我安慰的是,它總還是座實實在在的石洞,總還是人間世上的一座石洞,並非真個是陰曹地府!”
  “什麼?石洞?這……這只是個石洞?”驚震而恐懼著,狄修成不信卻又不得不信的遊目四顧,因為他的眼睛現在已適應了黑道的光度,所以這時凝神瞧去,已然可以大致瞧清周遭的景況,天爺,這可不是一座石洞,一座實實在在的石洞!只見洞寬逾丈,蜿蜒曲折,洞頂有石鐘乳參差垂掛,兩壁更是凸凹突隱,粗糙不平,洞口外卻一片雲霧迷濛,暈暗暗的有如一團灰黑的棉絮籠罩在那裡,這洞,仿佛是懸在半天的雲裡呢……
  狄修成不由越發糊塗了,他不是明明由山崖上跳下來的嗎?如此深邃的壑谷,一旦躍下,豈有不死之理?就算僥倖未死吧,卻也不會到這石洞甲來呀!又是怎麼會來的呢?
  他用力搖了搖頭,抖索索的道:
  “你……說這不是地府,你該不會騙我吧?”
  那人“哼”了一聲,道:
  “我騙你作什?你又不是三歲孩子,逗著還好玩,你自稱老漢,大概也不會太小了,竟連自己是死了活著都搞不清楚?”
  暗裡,狄修成咬了咬舌頭,痛得他心臟一抽搐,他又摸摸地面,觸手處是一種真實的堅硬地面,沒一點人變了鬼以後那等虛飄飄的感覺,於是,他有七分相信了自己沒死的事實,不過他仍然帶著三分疑惑的問:
  “那位 哦,先生,如若你不是鬼,怎麼……我看不見你?”
  對方嘆了口氣,道:
  “這山洞是彎曲的,是不是?”
  狄修成連連點頭:
  “是,是彎彎曲曲的……”
  那人道:
  “這就不錯了,你看不見我的原因,並非我有隱身之術,只因山洞的轉角遮擋了你的視線而已,你走前一段 大概只有十來步遠吧,轉個彎,你就可以發覺我正在這裡坐著。”
  仍有些畏懼,狄修成急急的道:
  “不過……我還有件事不清楚,想請問一下……”
  那人慵懶的道:
  “你問吧,我自忖不是智多星,可是似乎比你聰明一點。”
  咽了口唾沫,狄修成結結巴巴的道:
  “不瞞你說,我……我是從……從上面的一處山崖……跳下的……山崖很高,與底下相距何止千百丈,但……但……哦,我怎的卻未死?”
  對方似是怔了伍,沉默片刻道:
  “如此說來,你是自殺的了?”
  狄修成深深嘆了口氣道:
  “我被逼得走投大路,了無生趣,不自盡,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可言?”
  那人哼了哼嗤之以鼻:
  “老沒出息的東西,什麼事不好幹卻偏偏想自盡?天下之大,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你都不懂?”
  頓了一歇,那人又接著道:
  “就像我吧,一個人囚在這裡,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月了,這段漫長的日于來,眼睛看著的就是這塊地方,耳朵聽著的除了風聲就是獸嗥鳥鳴,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休說是人,連只老鼠也未見,成天到晚 其實早已不曉得哪是早哪是晚了,就只有自己和自己說話,說得都要發瘋了,像這樣我還不想死,非但不想死,要活下的意志比誰都堅強,而你,你什麼大不了的難題,卻總是自由自在的,可以海闊天安的徜徉,過著人樣的日子,在這麼優渥的環境下,你猶不想活,那我的這種情形豈不更該早早一頭碰死了?”
  顫抖了一下,狄修成又勾起了心裡的創痛悲苦,不由咽噎著道:
  “你是有所不知……先生,我的苦處實在不是能以忍受的……要不,我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一個人,並非僅需形體的無拘無束就行了,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開朗,換句話說,也就是精神上還得沒有壓迫才行……”
  那人緩緩的問:
  “你精神上有壓迫?”
  狄修成垂下頭去,沉重的道:
  “是的,我業已叫人逼得走投無路,他們不用使刀使槍,亦不用直接傷害於我,只是簡簡甲單的做一件事,再給我丟下幾句話,也就夠了……”
  “哦”了一聲,那人道:
  “就這樣?”
  狄修成苦澀的一笑,道:
  “這樣已足可要了我的老命……他們等於拆了我的家,毀了我的業,將我此生全部的希望所寄全掠奪了……”
  他搖搖頭,又悲痛的道:
  “如果我現在確還活著,我並不欣喜,實在是生不如死啊……人沒了指望,還有什麼處活的趣味可言?”
  忽然,對方顯得有些急切的道:
  “餵,老頭子,老先生,老丈,你可千萬死不得,就不為了你,也得替我想一想呀,你若一死,我豈不跟著你陪葬了?”
  狄修成呆了呆訥訥道:
  “這……這話怎說?”
  那人忙道:
  “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我還得靠你老人家幫忙哩,否則,你一個想不開不要緊,我卻再等到何年何月才碰得上第二個恰巧進入這座熊洞用來的人?”
  狄修成吸了口氣,仍然十分迷惑的問道:
  “是了,你還沒有告訴我,我是怎生進到這洞里來的?照說,我現在早該跌到那萬丈深淵之下,屍骨無存的了……”
  對方立即高聲道:
  “老頭子,你的確沒有死,這裡仍是千真萬確的人間世,至於你怎麼會跌進洞來,我也不知道,或者等你幫了我的忙以後,我會替你找出答案來,總之,老天爺看你人好心善,尚不想接收你的老命就是,現在,你好不好勞動你的一雙尊腿,走幾步,轉個彎到我這裡來?我還得賴你大力相助呢……”
  吃力的,狄修成終於掙扎著站了起來,情形的變化,使他忘記了他一直跪在地下,如今站起,卻感到血滯肌麻,像連下半身都不是他的了。
  那人又關切的問:
  “你受了傷麼,老頭子?”
  狄修成苦笑道:
  “還好,除了身了有點僵麻和酸痛,倒沒有別的毛病……”
  對方長長吐了口氣:
  “謝天謝地!”
  狄修成遲疑的道:
  “我……現在走過來?”
  那人急道:
  “當然,我等待這一刻業已有好長好長的日子了。”
  狄修成一面舉步朝裡去,擔心的問:
  “你是不是有病痛在身?或是有其他什麼隱疾?”
  “沒有,我什麼毛病都沒有,你只要過來看看,就知道我為什麼需要你的幫助了!”
  摸索著一腳高一腳低的往前慢慢行走,狄修成有些害怕的道:
  “為什麼你竟喜歡住在這個陰沉沉的地方呢?”
  那人怪笑一聲,自嘲的道:
  “我的老大,到底是你的腦筋不對還是我的不對?我喜歡住在這地方?鬼才喜歡住在這地方,我是身不由已,不能不住呀,要出得去,龜孫子才願意留下!”
  “你……真是個人吧?”
  →瀟湘書院OCR 小組掃描、OCR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那人叫了一聲媽,高聲道:
  “老頭子,我看是你的腦筋不人對了,我若不是人,會是個什麼?你怎會胡想亂想到這個地步?哦,老天!”
  踉蹌了一下,狄修成終於來到洞中的轉角處,他提心吊膽的硬著頭皮轉了過去,聚集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下凝視,於是,他慢慢的看出了一個輪廓,眼前五步之外,呈現出一張與山壁吻合在一起的石榻,榻前有張石桌,兩只石凳,僅是如此而已,閉閉眼,他又緩緩睜開,找尋那個與他說話的人,當他的目光移向石壁的左邊 在另一個彎曲的角度入口,可不是正有個人在地下向他露因而笑麼?
  猛然吃了一驚,狄修成連連退後三步,他抖索的指著那人,上下牙床相碰擊:
  “你……你……就是你……你和我……在說話麼?”
  那人哈哈一笑,道:
  “當然是我,這裡還會有誰?”
  用力吸了口氣,使自己狂跳的心房平靜下來,狄修成仍然面青唇白的問道:
  “哦,你……住在這裡?”
  那人嘆了口氣,道:
  “就算我住在這裡吧,老朋友,容我以地主身分表示歡迎之忱。”
  狄修成壯壯膽,走近了一點,仔細向那人打量起來,雖然那人是坐在地下的,但卻看得出他的身材相當適中,不高也不矮,很削瘦,頭髮蓬亂披散,滿臉的鬍鬚,一雙濃眉斜斜挑起,兩只眼睛光芒閃爍,尖利如鷹,鼻樑挺拔,顯得有點孤傲不群的神氣,而他被胡髭掩遮了部分的嘴唇卻隱隱看得出是削薄的,當這張嘴唇閉起來的時候,一定是一條唇角微微下垂的直線,他現在卻笑著,露出滿口整齊的牙齒,這人的形貌是悍野的,粗猙的,但卻在悍野與朝猙中流露出股難以言喻的沉穩雍容的氣質,像一座山,一座蘊滿了炙熱岩漿的火山,雄峙巍峨,卻又含孕著無比的力量!他也是俊俏的,但卻屬於那種男人的俊俏 一種豪放的,開朗的俊俏,沒有一丁點白面書生般的娘娘腔,當然,如果給他好生修髮,剃剃鬍子,再仔細梳洗一下,他的容顏定將比眼前更要來得逗人喜歡……
  這人穿著一套深顏色的緊身衣,好像是黑色的,而另一襲同樣深黯的長衫則丟置在石榻邊,不論是身上穿的衣裳或是擺在石榻上的罩衫,卻俱已破爛不堪了,另外,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臭味,也實在令人退避三舍,連呼吸亦得緊緊抑制著,那是一股由多種異味得合成的惡臭,用不著靠近,就算隔著這麼段距離吧,那股味道業已逼得人胸胃翻騰,齜牙咧嘴了……
  狄修成硬生生咽了口唾沫,用力將兩手手掌心的汗水擦在衣衫上,他縮縮鼻子,訥訥的道:
  “哦,你的年紀好像不大……”
  是的,那人年紀的確不算大,像二十來歲,也像三十出頭,但決不會是個中年以上的人,他眼前這副又是逍逼,又是狼狽的模樣,實在叫人估計不透他的準確年齡,不過,他最多不會超出三十五歲卻是可以斷言的。
  那人笑了笑,道:
  “是的,我歲數不算大,三十出頭,老頭子。”
  反過來端詳著狄修成,那人和氣的道:
  “你老先生的第庚卻不小吧?五十?六十?”
  狄修成嘆了口氣,道:
  “五十七嘍,欸……”
  那人瞇瞇眼,道:
  “老頭子,如果你善自珍重,別自己吊頸,我包管你還有三十好活,你氣色、身體好像還蠻不錯……”
  狄修成振作了一下精神,道:
  “敢問 大哥大名?”
  那人笑笑,道:
  “南幻岳,東南西北的南,幻想的幻,山岳的岳,我進洞來的時候二十八歲,但我不敢確定進來多久了,如今或者三十一,也可能三十三,總之,三十歲一定是出頭嘍,好長的日子啊……”
  現在,狄修成的膽子壯了不少,他又湊近了點,奇怪的問:
  “恕我多嘴,南小哥,這洞……有什麼好?怎麼你卻進來呆了這麼久?”
  南幻岳笑笑,他由地下站了起來,不,還不能說他是完全站了起來,他雖然站起,但卻躬著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牽扯著他一樣。
  狄修成正想問什麼,南幻岳已較輕的道:
  “看我的左手。”
  於是,狄修成放目瞧去,這一看,卻幾乎驚得他叫出了聲 原來,南幻岳的左手腕上竟然被一只寬有寸許的黑環套扣著,黑環連在一條同樣烏黑泛亮的兒臂般粗的棍狀物上,而這棍狀物則伸進了一塊四四方方凹陷進去的石壁左側,奇怪的是,這塊凹陷入內的右臂右邊也有同樣一具連以黑色支柱的黑環伸出,卻僅是空空的伸在那裡,沒有套扣著什麼,這時,南幻岳又道:
  “再看著我的左腳。”
  狄修成循聲瞧去,天爺,在南幻岳的左腳腳踝上,竟然也套著一只一式一樣的黑環,這只黑環卻非自那塊凹陷的石壁內伸出,它是從石壁底層一個寬只五寸的隙縫裡伸出來的,而與這黑環相距尺半,另有一只連以支柱的黑環也從隙縫中伸出並列向前,卻和上面的情形相同,這只黑環亦是空空的伸展在那中,沒有套著什麼,整個的形態是一共有四只連以支柱的黑色環套向前伸展,上面兩只並列於那塊四方形的四壁中,卻只有左邊的一只扣著了南幻岳的左腕,下頭也有兩只黑環並列伸展出那條壁底的隙縫裡,亦只有左邊的一只套扣著南幻岳的左腳踝,而四只黑環的上下距離約有一尺,伸出壁外幾許,換句話說,被它套扣著的人便成為一副尷尬之極的姿勢 只能躬背哈腰,可以坐下,卻永遠直不起來身來!
  狄修成長長吸了一口冷氣,恐怖的道:
  “天,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小哥,你這豈不是被鎖住了?”
  南幻岳點點頭,道:
  “完全正確,我可不是被鎖住了!”
  伸出舌頭來舐舐上唇,他又道:
  “否則,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原因呆在這個鬼地方?如果我出得去,我早走僂,大好韶華,我豈肯青春虛度?”
  狄修成又迷惘的道:
  “但是,你為什麼又被鎖在這裡呢?”
  南幻岳笑哧哧的道:
  “問得好,你總不會以為我是自己發了瘋把自己鎖在這裡的吧?”
  吞了口唾液,狄修成訥訥的道:
  “你,哦,你並不像發瘋,沒有把自己鎖在這裡的道理……這個山洞陰風慘慘的,不是個適宜長留之處……”
  南幻岳由衷的點頭道:
  “我和你有相似的感覺。”
  狄修成道。
  “可是你為什麼卻鎖在這裡呢?”
  雙目中閃過一抹血閃閃的光芒,南幻岳沉沉的道:
  “那是因為我的一個朋友出賣了我 ”
  狄修成呆了呆,忙道:
  “什麼?你的朋友出賣了你?”
  南幻岳古怪的一笑,道:
  “不錯,有一天,當我正在逍遙自得的幹我那華廈中觀賞我手下的舞伎表演,忽然有個平素相交不惡的朋友來造訪,他是為了一樁獨家獲得的寶藏秘密前來找我合作的,你知道,錢不嫌多,雖然我的日子業已過得很豐足了,財富卻是越多越好,所以,我在和他一番商議之後答允了和他合作,井且幫他保守此密,我這朋友是個江湖上頂尖的強手,他之所以還來找我幫忙,為的是傳說中那個理寶之處棲息著幾頭悍獸,那悍獸的名稱叫‘紅角狒狒’!”
  狄修成驚叫一聲,顫慄的道:
  “紅角狒狒?我也聽人說過這種怪物,傳聞中,這是一種體重在三百公斤以上,身高有八只左右的猿類猛獸!其狀猙獰醜惡無比,全身披滿金毛,碧眼巨嘴,齒利如刀,最兇的是它頭上一只尺長紅角,非但堅硬逾鐵,碎石如粉,而且更蘊有奇毒,只要被這角尖劃破一點表皮,不論人畜,即將在半個時辰內全身糜爛,肉脫肌腐,輾轉哀呼而死……”
  南幻岳頷首道:
  “很對,看不出你還有這點見識。”
  狄修成不自覺挺了挺胸道:
  “我世後滇境,足跡遍及荒山野嶺,這些小見聞沒有還行?”
  “嘿”了一聲,南幻岳道:
  “難怪你要尋找的埋骨之處竟也挑個風水恁佳的地方。”
  狄修成老臉一熱,連忙岔開話題:
  “哦,南小哥,後來,後來呢?”
  南幻岳舐舐唇,道:
  “這種‘紅角狒狒’不但似你形容中的那般兇猛,性情更是殘暴無比,它極易動怒,尤其見不得異類在它眼前出現,只要一旦察覺,勢必拼個死活,乖乖,這種東西力大至極,幾可生裂獅虎,兇性一發,更是不死不休,實在難以招惹,我那朋友為了怕他一己之力應付不來,這才找著我同夥搭檔,言明得寶之後,兩人二一添作五,一人分一半,利害與共 ”
  狄修成忍不住打岔:
  “這樣說,小哥你的武功一定很強了?”
  南幻岳含蓄的笑笑道:
  “馬馬虎虎,不算太窩囊就是。”
  顯然已對南幻岳的往事發生了極大的興趣,狄修成急切的問:
  “你們果然去尋寶了?那裡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紅角狒狒’呢?”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有,一共有四只,兩只公的,一只母的,還有一只小狒狒,可真是夠猛悍的,稱得上是世間少有的兇物!”
  緊張得幾乎連氣也憋住了,狄修成顫著嘴問:
  “那麼……是你們打贏了?”
  南幻岳笑笑,道:
  “如果打不贏,老先生,你現在豈還能站在這裡和我說話?”
  接著,他又嘆息一聲,悠悠的道:
  “其實,當初若打不贏也好,至少,那以後直到眼前的活罪可以不必受了,也用不著白白便宜了古瀟然那殺千刀的!”
  狄修成愕然問道:
  “古瀟然?”
  南幻岳咬牙切齒的,道:
  “就是出賣了我的那個王八蛋,也就是當初得到藏寶之秘,來央我與他搭檔合作的黑心賊!不,簡直就是無心賊!”
  狄修成訥訥的道:
  “你不是說 哦,你與他相交不惡麼?”
  神色微黯,南幻岳沉重的道:
  “這就應了兩句古話了:‘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大家全交往得好好的,誰想得到他竟是這麼一個不仁不久、喪盡天良的奸佞蟊賊,無恥匹夫?所以說,一個人的真正德操,是要經過事實來考驗的,而往往考驗的事實便聯繫於切身的利害與艱困的境遇中,令我感到難堪的是,古瀟然這畜生卻竟連這一點小小的考驗都經歷不住,只是一個‘利’字當頭,便昧了天良,橫了心肝,一個人獨吞財寶又將我陷害在這裡!”
  狄修成同情道:
  “利令智昏,就是這樣了。”
  南幻岳重重一哼,痛恨入骨的罵道:
  “這是頭貪婪黑心的狼!”
  狄修成忐忑的,又問:
  “小哥,你與那姓古的既然一同去尋寶,又共同誅除了幾頭兇猛的紅角狒狒,他又怎麼個陷害你法呢?”
  南幻岳平靜的道:
  “就像這樣,喏。”
  狄修成呆了一下,道:
  “這樣?”
  南幻岳道:
  “你沒看見我左手與腳上的黑環套麼?”
  狄修成咽了口唾沫,驚道:
  “那姓古的將你銬起來了?你是說,那藏寶之處就是這個古洞?”
  南幻岳不屑的道:
  “要是他有那個本事銬住我也就好,我等於是叫他騙上了當的,不錯,藏室的地方就是這座山洞,當時,我們是由崖頂上以繩索垂吊下來的,就是你老先生不用繩索便跳下來的那處絕崖,可有棵孤松生在那裡吧?嗯,對,就是那個地方,我們進來之後,費了好大的勁解決了四頭兇警,然後即興奮異常的開始尋寶,我忘了告訴你,這個寶藏,便是在百年以前那個病死此洞內的獨腳巨盜所有,一開始找尋寶藏的時候,姓古的就故意拿出張又舊又黃的羊皮圖來查看,他煞有介事的放聲驚呼,告訴我那獨腳盜的寶藏乃隱置于這石榻兩邊的兩個挖空的密格里。
  “他還一本正經的說,為了表示公平無私,我們兩人可以一起動手找尋,每人負責一邊,我湊過去在圖上瞧瞧,唔,可不是,那張混帳羊皮圖畫上正是畫著這裡的景況,石榻邊距地兩尺左右,每邊還標明一十紅色叉叉,更註明了離著石榻的尺寸角度,可以說一尋便著,我想不會假了,心裡那股子高興簡直不用提啦。
  “於是,我們兩人一起動手,他先朝左邊走,自然就到了左邊,也就是現在這個我業已呆在這裡好長久好長久的地方……”
  狄修成舐著乾幹的嘴唇,訥訥的道:
  “你上當了?”
  南幻岳瞪著眼道:
  “我照著圖上標明的尺寸位置,毫不考慮的揮拳震劈,這片石壁卻竟是偽裝的,原來乃是硬泥和著膠水調抹上去的假壁面,當然,這塊假壁面應手便碎,就在墨面碎裂的一剎,古瀟然那王八蛋卻突然叫我,我馬上向他那邊望去。
  “這一望,我慘了,暗層裡頭和下面亦是泥巴掩遮住的隙縫中央突然有東西彈了出來,我覺得不對,立即閃躲,好,右手右腳是讓開了,左手左腳稍差一線沒有躲掉,猛一下被扣了個正著,這樣,一扣著使扣了我多少日子啦!”
  狄修成忙道:
  “後來呢?你的那位朋友怎樣了?你不是有武功的嗎?為什麼不使力將這黑環扣掙掉?”
  面頰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黑暗中的南幻岳神情難以言喻,有點啼笑皆非的味道,他低沉的道:
  “我的朋友?誰是我的朋友?古瀟然麼?這全是他預先佈置下的圈套,他正巴不得我上當,他還會怎麼樣?找一驚之下,馬上奮力掙扎,欸,以我的功夫來說,就算鐵鍊子,鋼鐐銬也困不住我,卻竟掙不斷這扣在手腳上的玩意!
  “就在我滿頭大汗,心浮氣躁的關頭,古瀟然走了過來,我這才想起還有他這位‘朋友’在,我一時還幼稚得以為有了希望,誰知當我正充滿喜悅的要向他開口求援之際,老頭子,你猜他怎麼向我表示著?”
  狄修成搖搖頭,道:
  “不曉得。”
  南幻岳嘆了口氣,道:
  “他一路的陰鷙、冷漠之色,不等我開口,他老人家已先啟了齒,姓南的,不用白費力氣了,這扣住你的東西,乃是西藏喇嘛紅教中祕製的‘鎖龍扣’,這種‘鎖龍扣’是用三色龍的骨膠,精煉的軟銅,含著長須蛟筋摻雜後以特殊的方法製成。
  “在紅教喇嘛裡,專門用以束縛最重要的犯人或武力項強的叛逆,多少年來,除了找著原來預置的鑰匙開啟,尚未聽說有誰可以設法自己弄開,不過,你手腳上的這兩副東西,卻壓根便沒有鑰眼,更沒有鑰匙可言了,換句話說,就是這玩意是死的,只要一蓋上,便永遠無法弄開,你,不用自己找難過啦……”
  狄修成也不禁氣憤的道:
  “他竟這麼說?”
  南幻岳苦笑一聲道:
  “當時,我比你的火氣更要大得多,我問他告訴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冷笑一聲,陰沉沉的說:就是叫你死了這條心,乖乖認命待在這裡吧,我勃然大怒,罵他見危不救,媽的他竟一撇嘴,我就是要你這個樣子,你還妄想誰來救你?於是,陡然間,我完全明白了,這是一個圈套,一個陰謀,一個可惡的陷講!
  “他是故意要陷害我的,所謂請我合作、幫忙、利益均分等俱是一派謊言!
  “他只是利用我來幫他除掉取寶時的障礙,那幾頭盤守此洞的紅角沸沸而已!一等障礙去掉,那大好的寶藏他就要獨吞,根本就不想分給我!
  “非但如此,他還滿臉譏諷之色的告訴我,我與他偕來取寶之前,他固然已經兩次前來勘查過這裡的情形,但主要的卻是他更知道這處石榻左邊的暗格內藏有機關,我也曉得他已先行探查過,可是,並想不到他竟如此清楚內情,機關乃是那天殺的獨腳大盜設計的,其意便是要誘擒潛來此處,覷覦地藏寶的人!這死鬼大盜用心之狠毒也到了家了。
  “只要被這暗藏密格中的‘鎖龍扣’彈出扣上,就不要想弄開,甚至就只能躬腰彎背的一直到死,連站都不能站直,除非你坐下來,否則就是我現在的這副尷尬之狀!那死鬼大盜將這上下各兩副的”鎖龍扣“以極巧妙的方法安裝在偽裝的暗格與石壁腳的隙縫中,用一種異常精巧的彈簧給壓阻著,只要一遇稍重點的震力,不論那偽裝的泥壁破裂與否,上下四副‘鎖龍扣’便一齊彈出,而套環是張開的,一旦扣上東西,馬上藉著挫頓之力” “的蓋死,一待蓋死,便麻煩大了。
  “那死鬼大盜可也真夠聰明,他設計的這玩意兒,無論是角度、部位、尺寸、遠近,都拿捏得極準,不管你是什麼塊頭,身材高矮,你都得半蹲下來破那暗格取寶,而只要你一蹲下來,便進入了他所預置的機關格式裡。
  “也就一定是他在百年前就判斷定了那種身架,姿勢和站立的部位,所以,密層一破,機關彈出,那取寶之人在突出意外之下,十有八九是逃不了,更何況顧得了上顧不了下,這玩意彈出的勢子又是如此快速疾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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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滿腔仇恨一夕解

  南幻岳留神傾聽,默不出聲,狄修成嘆了口氣,繼續下去:
  “哪知就像我們這樣的清貧日子,也有人不讓我們過下去,兩個月前,在深夜裡,我的那片小店突然起了火,火勢 起,便不可收拾,驚慌之下,我攜著女兒倉皇奔出火窟,只一轉眼,整片店便燒得片瓦不存了,事後,我覺得這場火起得太奇,我父女二人既未失慎留下火種,四鄰也沒有人起灶,這場火又是怎麼燒起來的?但我雖說懷疑。卻一無實據,二尤嫌疑,又到哪裡找人申訴?況且,緊跟著來的生活問題也逼慌了心,更沒工夫去追究這些了,就在我父女兩個面對一片焦墟措手失策的當兒,城裡南校門那邊 個專放印子錢的潘老三自行找了來,他先是安慰了我一番,接著表示他願意藉我五百兩紋銀重整店面,再建新宅,由於五百兩銀子的數目頗大,再加上我對他深存戒心,便猶豫著沒敢答應,但潘老三卻一再拍胸脯保證,說他決不會坑我,又慨然允諾降低月息,我也因為實在沒有法子了,這才同意藉他的錢,當下雙方言明藉銀五百兩,月息三分三,限定兩年內還清,欸……”
  低下頭,這位白髮如霜的老人道:
  “我做夢也想不到,如此 來,正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他的藉銀,重蓋了房子,再將雜貨店進足了貨以後的第二個月中,潘老三即帶著他的兩個爪牙前來討賬,你想想,我重蓋房子就用去了兩百多兩銀子,店裡一進貨,又去掉將近兩百兩,剩下的零碎除了還還舊欠,全添補了家私衣裳。
  “我們道了災以後,可憐父女二人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了……潘老三在第二個月就來討債,更言明不要抵押,只討現銀本利,這還不說,當時藉他的五百兩銀子竟一下子變成了一千兩,月息也由三分三成了十分,就算我連房帶店一起押他也不夠,哦,何況他還根本不要抵押!”
  南幻岳忍不住了,道:
  “你藉他的錢便沒有借據麼?容得這小子這麼胡說八道?”
  狄修成羞慚的乾笑一聲,道:
  “是他不要我填借據的,他還說,大家是老朋友,老鄉親了,填借據不是顯得太生分?他說,只要雙方一句話,守住信用就成啦……我卻未曾估到這原來是他的計謀!”
  南幻岳忽道:
  “既無借據,他如此坑你,你就乾脆來個不認賬,媽的,要耍賴大家賴!”
  狄修成搖搖頭,苦著臉道:
  “你是有所不知了,小哥,潘老三在大理府有著極大的惡勢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諢號叫‘沒牙虎’,非但與當地的官家有著勾結,連江湖黑道上的人物也大多與他有交情,他人面廣,關係足,我一個小小的生意人如何和他抵擋!只要他說的就是假也真,我講的便真也假了……欲待拚命,欸,我除了挨一頓狠打之外,可憐十娘還是被他們擄了去,我眼睜睜的看著十娘哭叫掙扎著連聲音也啞了,卻毫無辦法的由那些虎狼押進車裡帶走,潘老三上馬之前丟下幾句話,叫我在二十天以內湊足銀子去贖女兒,否則,他即要將十娘轉賣出去之外連房店也一起收回……我在以後的十來天裡,拖著疲痛老邁的身子到處張羅求救,哪知這道卻連半兩銀子也藉不著,我越想越悲,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覺得人生無趣……人心這麼險惡,世情這般淡薄,家破產敗,父女生離,猶要道到此等壓迫凌辱,我……我就來到這深山絕崖頂上,求一個解脫,求一個一了百了,求個眼不見心不煩……”
  南幻岳一撇唇道:
  “我還是說你沒出息……”
  狄修成含著滿眶的熱淚道:
  “小哥,你是沒走上這一步,未曾受過這等欺侮啊……”
  南幻岳若有所思的搖搖頭道:
  “你的女兒,大約生得十分標致吧?”
  狄修成嗚咽道:
  “還算端整……”
  南幻岳道:
  “可能這才是原因,他們不是要對付你,是在動你女兒的腦筋,顯然這還是一個預謀,說不定連那場火也是他們暗縱的,老丈,這是一種最為原始簡單卻通常有效的詐騙伎倆,不錯,正如你先前所說,他們不需用刀用槍來加害你,那樣將麻煩得多,他們只需簡簡單單按步就班的做完這件事,再丟下幾句話 給你一個你做不到的限期也就夠了,媽的,這種原始的騙術,也是最叫人痛恨的騙術!”
  正說到這裡,南幻岳忽叫;
  “停手,老丈,暫且不用割了 ”
  狄修成慌忙停止拉切的動作,低頭一看,哈,“寒水紅”的鋒刃竟已將南幻岳左腳踝上的“鎖龍扣”切得只剩一層薄底了!
  南幻岳輕輕的道:
  “請退後一點,老丈。”
  狄修成立即往後倒退,就在方始退出,尚未站穩的一剎那,只聽得南幻岳驀地吐氣開聲,緊接著“ ”的一下輕響,那個扣在他左腳躁上的“鎖龍扣”業已斷成兩截,彈飛墜地!
  南幻岳注視著掉在地下成為兩半的黑色環扣,臉龐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憂是喜,他唇角在輕輕跳動,雙頰肌肉也在微微抽搐,喃喃的,他自語著:
  “終於解脫了……這是只黑色的魔爪……”
  狄修成似乎比南幻岳還高興,他笑皺了滿臉的紋褶:
  “小哥,恭喜你哪,這什麼‘鎖龍扣’再也鎖不住你這條龍啦,呵呵,你就可嘗到海闊天空翱翔上下的滋味了!”
  狠狠朝那只剩了一只空桿的黑支柱踢了一腳,南幻岳吐著氣道:
  “這玩意害得我好苦!要不是經過‘寒水紅’的刃口這麼切割到只存一層薄皮,恐怕這一輩子我都脫不開它的束縛了!老丈,怎麼樣?我方才運力反震的這一口‘黑龍真氣’還有那麼幾分火候吧?”
  炙修成笑吟吟的道:
  “妙極了,小哥,你看,這‘鎖龍扣’的套扣全吃你震掉了,只留下那只黑桿子啦,等會你再如法炮製,將左手腕的套扣也震裂它!”
  南幻岳大笑道:
  “一定!”
  於是,狄修成鼓其餘勇,又開始興致勃勃的為南幻岳割起手腕上的套扣來,他邊割邊道:
  “小哥,你這柄軟劍卻是好鋒利哪!”
  南幻岳笑道:
  “將一根毛髮,或是一條絲帕,輕輕放落在刃口上,不用使力,毛髮或絲帕就會迎刃而斷!”
  伸伸舌頭,狄修成道:
  “好快的劍!”
  南幻岳嘆了口氣道:
  “也全虧了你,古瀟然那王八羔子將它藏在洞頂的石鐘乳間,就隔著這麼幾步,只轉一個彎兒,我就無法取到手,咫尺天涯,也就是這樣的了!”
  狄修成忙道:
  “你看你,又客氣起來啦,我兩個乃患難之交,正應互相幫助,又有什麼好客套的呢?”
  想起了什麼,他又道:
  “哦,小哥,那姓古的也好大膽粗心,他不想個更好的方法將你這劍藏好,卻只纏繞在洞頂的石鐘乳之間,豈不太也明顯容易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他一點也不粗心大膽,反之,他更精明無比!”
  狄修成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此話怎說?”
  南幻岳冷笑道:
  “你不知道,老丈,隱藏東西有個原則,越放在最明顯尋常的地方,才越不引人注意,換言之,也就越不好找,你想想看,你不是什麼角落都找遍了,最後還是偶然間才發現的麼?所謂‘大隱隱于朝,小隱隱於市”,就是這個道理了,藏人和藏東西是同一個法門!”
  說到這裡,南幻岳忽然皺眉,他苦笑道:
  “多麻煩你點,老丈,我要蹲下來揉揉腳踝。”
  “揉揉腳踝?”
  “是的,那裡被銬久了,肌肉筋血全僵麻啦,還虧得我經常運氣行功,藉以活動被銬部分的肌血,否則,只怕早就腐爛,就不腐爛,也會枯萎成殘了!”
  南幻岳坐地下,撩起破碎的褲管,可不是,方才被環扣套著的足踝部分,有一圈白得像死肉般的白痕,白痕四周的肌肉都浮腫紅紫得老高,白痕的範圍微微下陷,表皮幹皺枯縮,就好像那個地方天生便是這樣幹皺枯縮似的。
  用力在那裡搓揉著,南幻岳低聲道:
  “好在沒弄傷骨頭,這是我,若換了個人,就算將套扣去掉,這一手一足怕也難保全了……”
  又在一段頗為長久的時間之後,南幻岳小聲道:
  “行了,老丈,你讓一步!”
  狄修成立即執劍後退,目光瞧向業已切到底部的“鎖龍扣”,這時,南幻岳同樣的吐氣開聲,“啪”的脆響,那只套著他左手腕的環扣也突然斷折,墜落地下!
  南幻岳一個蹌踉,但他卻不找東西倚恃,歪歪斜斜的在石洞裡疾走,邊雙臂高伸,長嘯復長號,其聲若龍吟,如風泣,似虎嗥,昂烈極了,尖利極了,仿佛能直入九霄貫金透石!
  這是一種沉悶的鬱氣發洩時的聲音,也是一種滿腹悲憤伸揚時的聲音,其高昂厲烈的程度,幾能撕裂人們的耳膜!
  狄修成手中的“寒水紅”,“嗆啷”一聲,墜落下來,他面上變色,嘴唇哆嗦,雙手掩耳,顫抖著哀求道:
  “別……別嘯了……小哥……我…我受不住啦……”
  南幻岳喘著氣驀然住聲,胸口起伏不停,他卻嗆咳著大笑:
  “對不起……老丈……對不起……我是太高興……了……你不知道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武士,懷著滿腔仇恨、惱怒,被困禁長時間之後又復出困境的心情嗎?……那就是我現在的這個樣子……海闊啊,天空啊……蒼蒼青山,幽幽綠水,莽莽平原……哦,又可任我飛翔、遨遊、騁馳了……多美妙,多開朗……又多新奇……好像我一輩子從沒有這麼自由自在過,也好像我是第一次這麼的爽快一樣!”
  狄修成的面色仍然蒼白,他苦笑道:
  “是的……是應該高興……只不過……哦,將我嚇得連心也不會跳了……”
  南幻岳的激動情緒已經逐漸平復下來,他深長吸了口氣,開始用力搓揉著手腕足踝,一邊歉然道:
  “得意忘形,老丈,你多包涵。”
  狄修成坦坦實實的道:
  “小哥,你要多歇會兒,別太興奮過度了,這樣對你的身子不大好……”
  南幻岳連連點頭,笑道:
  “老丈,要不要吃點什麼?”
  狄修成急忙搖頭:
  “不,不,不吃 ”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我知道你吃不下那些亂七八糟,這不怪你,如今叫我吃我也一樣吃不下了,稍等會兒,待我搓活了肌血,讓我們到外頭的花花世界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頓 對了,你身上還帶得有銀子麼?”
  狄修成在懷中摸索了一會,頓首道:
  “還有幾兩散碎銀子……”
  “好極了,”南幻岳笑道:
  “就算我向你藉的,等我回了家或找著朋友,再加倍奉還!”
  狄修成忙道:
  “小哥,你太見外,你請我與我請你又有什麼分別?”
  他神色又轉暗淡,低喟道:
  “其實我也只剩這點家當了,留著跟不留著全沒什麼差異,我們來到這人間世便不曾帶得什麼,就是要離開,又何需帶些什麼走呢?”
  南幻岳臉龐一沉大喝:
  “你還沒有打消那個沒出息的混帳念頭!”
  狄修成瑟縮了一下,訥訥的道:
  “除此之外,我又有什麼法子!”
  南幻岳突然大笑,豪壯的道:
  “我就有法子!老丈,將此事交給我辦,先前我已說過,算不上是對你的報恩,只是我南幻岳的一點點心意!”
  一揮手,阻止了狄老頭欲出口的話,他又道:
  “不論有任何困難,老丈,我就賣了這條命也要替你把女兒救回來,你放心便是了!”
  狄修成感激零涕的道:
  “小哥,多謝你的豪氣乾雲,如說真的有那一天,使我父女團聚,將這個破碎了的家重建起來,那我父女一生的幸福全是你的恩賜了……”
  南幻岳正色道:
  “老丈,如果沒有你來助我,就是我想幫你也幫不上,我說過,一個似你這般誠厚忠實的好人是不該道受欺凌與迫害的!”
  神色中透露出的感恩,狄修成微微有些顫抖的道:
  “想不到……小哥,我在無意中的死裡逃生……卻做了一樁善事……更為我自己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小哥,你是我父女倆的救命恩人……”
  南幻岳忙道:
  “不用客氣,老丈,我樂意這樣做 ”
  他一眨眼,又朗聲笑道:
  “正如你所說 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呀,況且,這還可能是兩條命?”
  狄修成一咬牙,恨恨的道:
  “你說得不錯,小哥,無論他們想動什麼邪腦筋,以十娘貞烈的性子,她是決然不會依從的!”
  南幻岳點頭道,
  “這個,我可以想像得到。”
  狄修成者有所思的又道:
  “小哥 那潘老三在大理府的惡勢力很大,手下也有許多凶神惡煞似的打手爪牙……你一個人的力量,恐怕……”
  南幻岳笑笑道:
  “那群豬頭三郎不過是些酒囊飯袋罷了,老丈,對付一幹酒囊飯袋是不需要什麼力氣的,而我,不敢說可為萬人敵,千人敵,百兒八十個廢料卻還可以勉力交待,這一次,我們非但要救你的女兒,就連他們所燒掉的你的房產,也得一道結算索取,怎麼樣,我們就要他三千兩銀子好了!”
  吃了一驚,狄修成迷惑的道:
  “三千兩?天爺哪有這樣多?”
  南幻岳哈哈笑了,道;
  “利上加利,利上滾利,再附帶精神補償,時間損失,情緒不安所造成的驚慮贈償等,三千兩還嫌太少呢!”
  狄修成訥訥的,道:
  “但……但那把火還不知是不是他們放的?”
  南幻岳搔搔滿頭亂發,哧哧的道:
  “是也好,不是也好,只要我認定了是這土霸放的火就算他放了,沒什麼可狡辯的餘地,而且,照理推算,十有九成他也脫不了嫌疑,既脫不了嫌疑,其他便一概不論,另外欠我們的三千兩銀子,也分文不能給少!”
  狄修成一向老實,此刻聞得這篇高論,不由有些張口結舌,好半響,才囁嚅著道:
  “可是……他如不給呢?而我們……也沒有憑據……”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他不給,我會有法子叫他給,至於憑據,我南幻岳老子的手中九尺軟劍就是憑據!”
  狄修成不禁哆嗦了 下,畏縮的道;
  “這樣……成麼?”
  南幻岳突然轉為嚴肅的道:
  “老丈,武林之中,講究的是恩怨分明,善惡有報,應為的是扶危濟困,鋤姦行義,那潘老三為非作歹,陰狠毒辣,放高利貸,剝削窮苦人家的血汗,又強劫民女,再逼人自絕,業已到了無法五無,專橫囂張至無以復加的地步了,這種市井流氓,魚肉鄉里的地皮,如不重重對付他,反倒更助長了他今後的氣燄,而待此等土豪惡霸,便也不能以正規的道理去行事,他耍賴,我們也耍賴,他使狠,我們也使狠,就要比一比誰比誰更有能耐;老丈,和那種人打交道,就該施展合適於對方的法子,或者,你不大同意我的論調,但是在江湖上玩的就是這一套,我本為江湖的一員,積習如此,抱歉也只好順著這個傳統演變下去了 ”
  狄修成訕汕的道:
  “小哥,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主要的我是怕你吃虧,對潘老三這‘沒牙虎’,你還不知他是多麼個壞法呢……”
  南幻岳露齒笑道;
  “我不妨老實說老丈你以為我是個‘天官賜福’的好人?如果這麼想,你就是褲裡放屁 響‘想’到岔路上去了,像姓潘的這種下三流角色,充其量他只能劬強稱個‘地痞’、‘無賴’、‘吸血蟲’而已,他這樣材料,不瞞你說,我遇得太多了,這一等人,給我提鞋還嫌他們手臟,沒事掏出根鳥來也能將這種人敲得抱頭鼠竄,你放心了,別把他們當人看,否則,他們就真像人啦!”
  狄修成連連點頭道:
  “反正,小哥,你怎麼說,我便怎麼聽了……”
  南幻岳輕輕拍了拍對方肩頭,和善的道:
  “錯不了的,老丈。”
  舒了一口長氣,南幻岳過去將軟劍拿起,熟練的纏在腰間,白色的玉質劍柄便剛好垂掛于左腰側,他笑道:
  “我們走吧。’
  於是,兩個人來到洞口,南幻岳探深的伸了個懶腰,眯著眼光適應習慣這較亮的光度,然後再朝洞外迷濛的霧氣探視,他忽然笑道:
  “老丈,你可真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啦,快過來看看,你跳崖時所以能不死,是什麼玩意救了你吧!”
  狄修成急忙走到洞口的邊緣,往下一瞧,唔,就在這豎在半崖中的洞口下面三尺之處,竟也生長著一株孤松,這株孤松形勢古虯蒼勁,枝葉亭亭如蓋,在松枝幹椏上,還密密纏繞著一些半枯不青的山藤野蔓之類的植物,看上去,就和一面大蘿兜有些相似。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這株孤松可是你的救命福星了,老丈,它枝幹粗,枝椏密,上頭又爬滿了些藤蔓,就不啻是個又軟又韌不大有隙縫的籮兜了,你老先生往下一跳,剛好落在上面,樹枝的反彈之力便恰好兜住你,又把你彈進洞裡,老丈,這卻是 樁其巧無比的奇蹟,也是一樁令人捏著冷汗,不可再試一次的奇蹟,你想想,或者墜力太重壓斷了枝椏,或者你恰好從樹枝的空間跌落,也或者那反彈之力將你彈歪了沒拋進洞裡,那樣一來,事情就整個改觀下……這是你的幸運.也是我的幸運!”
  狄修成望著那並不十分理想能以兜接住人的孤松,又看了看孤松四周飄渺的雲霧,與下頭深不見底的探淵,也不禁冷汗涔涔的老臉變色道:
  “小哥……說真話,如今你再叫我往下跳,我只怕也提不起那個膽子來……這一掉將下去,豈非篤定粉身碎骨?”
  “不錯,保證人一掉下去就找不著屍首了 老丈,你要多感念菩薩的救命之恩,同時,不要再侈望菩薩會第二次照應你,這種事,人在一生中碰上一次業已是祖宗積德了。”南幻岳道。
  狄修成猶有餘悸的道:
  “放心,小哥,我會記得的.我自是不會再試第二次了……”
  說到這裡,他被洞n灌進來的山風吹襲得有些顫抖的退了 步,吞了口唾沫,他小聲又問:
  “小哥,從這裡,我們怎麼下去?”
  南幻岳平談的道:
  “我背你下去。”
  狄修成憎然問:
  “沒有繩子呀!”
  南幻岳一拍腰間纏著的“寒水紅”道:
  “有了我這寶貝不成了,不需要繩子.”
  狄修成擔心的道:
  “不曉得,哦,這洞口離崖底還有多高?”
  南幻岳回憶了一下道:
  “大約還有三十多丈的高度吧。”
  狄修成吃驚地張大了口道:
  “什麼?還有三十多丈高?”
  他搖搖頭,忐忑的又道:
  “老天,這麼高的地方,我們怎麼下得去?你這柄軟劍雖說長,也只得九尺左右,根本不能派上用場呀!”
  南幻岳 笑道:
  “不用慌張,老丈,我有把握下去,至於用什麼法子,你呆會就可以看到,總之,我包管平平安安送你下去就是狄修成喉嚨發幹的道:
  “不會 哦,不會失手吧?”
  南幻岳聳聳肩道:
  “老丈,你固然不想死了,我卻更沒活膩呢,失手?怎會失手,這多年來,除了這次吃那古瀟然坑了一記算是失手外,我還不曾記得什麼時候失過手!”
  狄修成又吞了口唾沫,道:
  “那麼,假如你在洞裡沒什麼東西要帶,我們就走吧。”
  南幻岳那張蓬頭垢面又胡髭叢生的臉容上掠過一抹苦笑,他嘆了口氣,無精打採的道:
  “洞裡只要是有帶走價值的東西,早全叫姓古的拿走了,他還會留給我?只有在洞裡拋著些我吃剩啃完了的獸骨禽物,加上一些無法下咽的毛皮!”
  狄修成舐舐嘴唇,道:
  “慘。”
  南幻岳再次回頭看了看這座灰黑的深黝石洞,埋葬了他三年光陰,剝奪了他三年自由,又險些要了他性命的寂寞黑地獄,喃喃的,他道;“再見了,灰黑凸凹的石壁,幽冷枯寂的無邊長夜,還有,你這***可咒的洞,加上魯飛老鬼你那副還在洞壁角下齜牙咧嘴的混賬骷髏架子!”
  一仰頭,他大聲對狄修成道:
  “來,老丈,緊緊摟著我的脖子,使出你吃奶的勁來,就好像在你多年前新婚那晚上床摟著你的老婆那樣出力,千萬緊著別鬆手,否則,你這把老骨頭,就再不是你的了……”
  一半是啼笑皆非,一半是心驚膽顫,狄修成只好如言緊緊摟著南幻岳的脖子,連兩條腿也纏上了人家腰際,卻又抖索索的道:
  “沒問題吧?”
  南幻岳一笑道:
  “三十來丈的距離以兩個人的體重加在起來墜落的勢子是很快的,你不妨暗裡咬咬牙,如果有問題的話,這咬牙的空檔,業已俱成過去了,”
  狄修成正待再說什麼話,南幻岳已猝然低叱:
  “走!”
  背著狄修成,南幻岳的身體平飛向外,卻在出洞的一剎連連打了幾個旋轉,風呼雲湧中,他的“寒水紅”飛快出鞘,真有如一條流水泛動波光,驀地穿插在崖石之上,於是,當“嗖”“嗖”的揮劍聲與“嗤”“嗤”的刺壁聲串成一片之聲時,南幻岳和狄修成貼崖落的身形便緩多了 一瀉一頓,一頓一瀉,南幻岳已以他的九尺軟劍抖成如堅硬的利劍,藉劍尖刺人崖石中的每一瞬息緩衝了他們兩人的下落速度!
  風聲在他們耳邊呼嘯,濛濛的霧氳合攏來又盪開去,微微傾斜的陡削山崖飛快上升,下面,布滿峨嵯岩石與叢叢野草的淵底便向他們迎上來了。
  狄修成拼死命的摟抱著南幻岳,宛如溺水的人死命摟抱著一根浮木林就這樣,他業已嚇得喘不動氣,血往上湧,連眼睛都不會閉了!
  →OCR:大鼻鬼←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   ※   ※
  從那深山絕崖的古洞來到大理府,只不過是一天多點的腳程,要有坐騎代步,不用一天也就到了,在滇境,大理府可是個最熱鬧、最繁華的大城鎮呢……
  經過幾陣子的急趕,南幻岳已與狄修成進了大理府的城樓於,南幻岳身上套著狄修成那襲灰中泛白的長衫,藉以掩遮他自己原先那套破腐不堪的衣裳,但是,在日光下看他,卻仍然予人一種古怪奇異的感覺,他滿頭的亂發雖然業已自行梳理過,依舊雜亂得不成模樣,加上他毛叢叢的鬍鬚繞臉,特別白皙的皮膚,以及那股子叫人掩鼻的臭味,就好像他是個才從洪荒時代回到文明來的野人一樣!
  狄修成領著南幻岳,一面儘量避開行人,一邊加快著步子走,他領著他.找到城東一條小街上的下等客棧住了下來。
  開了客房以後,南幻岳迫不及待的用熱水徹底洗了個躁 三年來的第一個澡,用了好幾塊肥皂,好兒盆熱水,花了一個整時辰的時間,才算從頭到腳,里里外外洗了個乾淨,可是,那幾盆洗澡水,卻業已污混得像是泥漿湯了。
  又漱了口腔,修剪了手腳指甲,再刮淨了臉孔,南幻岳仔細的梳好頭 挽了個高臀在頭頂,又穿上狄修成叫店家到成衣店替他買來的衣衫鞋襪,從內到外,一律換上新的了。
  就在他穿好衣裳,一拋外頭這襲青夾袍袖轉身過來之際,一直望著他的狄修成不禁覺得眼睛一亮,啊,出現在面前的竟是這麼一個俊逸英挺又傲傑不群的美男子。
  狄修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好傢伙,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還是那等邋遢污穢,憔悴狼狽如野人般的南幻岳,竟在這俄頃之間便改顏易容,變成這麼光鮮的一個英偉丈夫啦!
  踏著足上的一雙粉底鞋,南幻岳有些不習慣的走了兩步,除了少數在家閒居的時間.他原是穿慣了他一向定製的黑軟皮密扣靴的,如今套上這雙鞋,文縐縐,輕飄飄,反而像是不對勁了,揚揚眉,他道:
  “老丈,還過得去吧?”
  狄修成茫然道:
  “什麼過得去?”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我是說,我這身打扮穿著。”
  狄修成連連點頭贊道:
  “好,好極了,衣裳不是上等貨,可是由你這位年輕英俊的佳公子一陪襯,呵呵,連它也越增光彩啦,小哥,老實說,我還真想不到,你的本來面目竟是這麼個俊美瀟灑法,足堪一觀!”
  南幻岳笑道:
  “不瞞你說,老丈,我本來就模樣不壞,只是這三年以來,叫那鬼洞的日子給我整得遜色多了……”
  狄修成忙道:
  “如今看著也很好,飛揚挺逸,丰神俊朗,加上頭角睜蠑,一看即知非池中之物!”
  南幻岳抱抱拳道:
  “多承誇譽,在下這廂有禮了。”
  狄修成呵呵 笑,道:
  “小哥,要點什麼東西先吃吃吧?”
  南幻岳高興的道:
  “正所願也,老丈,這一路趕來,就沒好好吃上一頓,如今可得大快朵賾一番,便當是飽餐一頓吧。”
  狄修成慚愧的道:
  “為了我的麻煩,小哥,害得你連自己的家也顧不得先趕回去看看,好多要事也擱下來了……”
  南幻岳搖搖頭道:
  “不提這些了 餵,伙計!”他轉向門外大叫,片刻後,一個肩搭抹布的瘦小店夥急急趕來,欠著腰,陪著笑道:
  “爺,有什麼吩咐?”
  南幻岳不假思索的道:
  “我們要些吃喝的東西給送進房來,你去切五斤醬牛肉,一盤豬耳朵,兩斤白切肉,還要三只烤雞,半只燉嫩肥鵝,一只香酥鴨,一大盤臘腸,另外,炒幾樣拿手的熱菜,來一大碗原汁雞湯,三十大包三十饅頭外加汾酒兩錫壺,你可全聽清楚,全記住了?”
  店小二呆了呆,有些驚異聲的暗忖:
  “老天,這位仁兄可是餓死鬼投胎轉世的?怎的要了這麼多酒肉,他們只有兩人呀,叫的東西卻可以夠七八個人吃了!”
  南幻岳見那店小二有些發愣,不由怒道:
  “餵,你在發的哪門子呆?還不快去張羅,站在這裡像只愣鳥一樣瞅著我幹嗎?吃撐著了?”
  店夥計急忙點頭的道:
  “是,是,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
  南幻岳望著店夥計一邊搖頭走了,才笑哧哮的轉過身來,目光瞥處,卻不由一怔,原來,狄幢成的臉色竟是一陣青一陣白的在變個不停呢!
  南幻岳微驚的道:
  “老丈,你神色似乎有些不對,莫不是哪裡不舒殷吧?”
  狄修成苦著臉,訥訥的道:
  “小哥,我一共只有不到三兩的碎銀子……方才替你置衣裳鞋襪,業已用去了一兩九錢多,如今你又叫了這麼些吃的,再加上房店茶水錢,只怕就不夠了,錢不夠,店家是會剝衣裳的啊……”
  南幻岳大笑道:
  “我當是什麼天大的邪事害你如此緊張,原來卻是件雞毛蒜皮,你別慌,老丈,一切全在我身上,你看看店家敢不敢剝咱們的衣裳,媽的,他要有這個膽量,我就能給他將房子全拆了!”
  狄修成雙手亂搖,急道:
  “此乃府城鬧市,官威祟重,不比窮野僻地,可以馬虎,小哥,千萬別惹麻煩上身!”
  南幻岳一撇唇道:
  “什麼府城鬧市,官威崇重,我是一概不論!”
  狄修成愕然道:
  “忍著點,小哥,你不怕,我卻不能含糊,你是江湖上的好漢,我可只是個小生意人出身啊……”
  南幻岳揮揮手,洩氣的坐到竹椅上:
  “算了,我忍著便是,欸,老丈,你可真有點壽頭哪!”
  狄修成苦笑道:
  “就算是吧,要不,我豈會叫人欺凌至此?”
  南幻岳發覺自己有些失言了,歉然道:
  “我說著玩,老丈.你可別當真。”
  狄修成低喟一聲,道:
  “如今我一顆心惶惶不安,神智全顯得恍悠悠的.小哥,哪還有心情來與你爭執啊……”
  南幻岳道:
  “別急,現在時間還早,只是正竿不到,待咱們吃飽了,喝足了,我自會領你去要回你的小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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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荒郊戲賊逢故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我建議你們馬上開始那三十六著中的最上著 溜之大吉。否則,你們就要後悔莫及了!”
  包承才瞇上了眼,道:
  “是這樣麼?”
  南幻岳連正眼也不看他,懶懶的道:
  “你們是雙狗頭!”
  猝然間,“黑無常”飛快閃進,雙掌拋橫猛揮,勁風旋嘯中,掌影幻成千百,交織穿舞的罩向南幻岳!
  幾乎不分先後,“白無常”包承才也貼地翻撲,兩柄薄刃彎刀滾雪也似削向南幻岳雙足!
  “黑無常”的動作是強悍迅疾的,更帶著無可言喻的陰毒,南幻岳卻毫不移動,他微喟一聲,寒森森的一溜芒彩宛似一泓細細的秋水泛波, “ ” 一聲銳嘯, “白無常”包承才首先大叫著反躍,緊接著“黑無常”方浩也一個跟鬥翻了回去,劍刃如電,“呼”的盤旋暴伸,“白無常”包承才的右耳順勢而飛,同一時間,“黑無常”方浩的左耳也血淋淋的彈出老遠!
  九尺軟劍雪亮耀目的筆直豎天,“錚”聲脆響,業已又快又準的反插回鞘,南幻岳一抖腕,就那麼利落的纏回腰上!
  痛得兩張怪臉全起了皺紋的“黑白無常”,卻是道道地地的“好漢”,他們不再吃眼前虧,雙雙在一個踉蹌後,忍痛奔向廳門!
  “站住!”南幻岳冷冷叱道。
  兩位仁兄奔掠的身形驀地一僵,就像被什麼無形禁制束縛住一樣,齊齊的在門口停了下來,緩緩的,他們轉過身,兩張血污狼藉的面孔顯得好不淒怖!
  南幻岳淡談一笑道:
  “你們兩個是一對十足的飯桶,當然,你們不服氣,我歡迎你們來找我報仇,只要你們有這個膽量!”
  頓了頓,他慢條斯理的接道:
  “我姓南,叫南幻岳!”
  “黑白無常”兩張血污的醜臉宛如又猛然被人摑了一巴掌似的同時扭曲了一下,兩人不約而同的沙著嗓子脫口驚呼:
  “劍之魂!”
  南幻岳道:
  “冒犯冒犯,二位回去之後,可向你們大當家的說明白,我姓南的今天多有開罪,如果他賞臉呢,彼此全不計較,如果他咽不下這口氣呢,我南大爺隨時隨地恭候教益!”
  “黑無常”方浩咬牙道:
  “原來是你 南幻岳!你固然霸稱一方,名揚天下,但你與‘浮圖崗’作對,也並不是件聰明之舉!”
  南幻岳哼了哼,道:
  “那就要看你們大當家‘秦廣王’齊用鬥是怎麼的想了,不過,你們更要記得,與我南幻岳為敵.你們‘浮圖崗’更不見得好受!”
  方浩抽搐著道:
  “你等著瞧……”
  南幻岳一揮手,冷冷道:
  “我等著,你二位可以請了!”
  於是,“黑白無常”掉頭而去,斷耳處的血滴灑落,他們連哼全沒哼,潘老三驚恐的呼叫,也遙遙落在他們身後丁……”
  南幻岳回過身來,朝著神情灰敗,面無人色的潘老三道:
  “三爺,你是想掉只左耳呢?抑是右耳?還是願意割下鼻子,或是剜出一雙眼球?任君選擇!”
  潘老三激靈靈的猛一哆嗦,上下牙齒互相碰顫:
  “英……英雄……饒命……”
  南幻岳笑笑道:
  “饒命?不,非殺不可!”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潘老三竟然號啕大哭:
  “我罪不至死呀……英雄……你就這麼忍心的殺了我……英雄,我是混賬,我不是東西……我冒犯了你的虎威……知錯了……英雄……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饒了我吧……恕了我吧……”
  南幻岳嘴裡“嘖”了兩聲:
  “好傢伙,你倒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呢。”
  潘老三連連叩著響頭,淒淒哀哀的道:
  “英雄……饒命……饒命啊……”
  南幻岳故作沉吟之狀,半晌,他道:
  “好吧,欸,我這人就是心腸軟,聽不得人家說幾句好話,看不得人家扮那哀怨之態,就饒了你!”
  潘老三黃裡透青的枯乾面孔上立時泛起幾分人的氣色來,他又重重叩了個碰地頭,感激零涕的道:
  “多謝英雄你的不殺之恩……英雄果是寬宏大量的湛湛真君子,英雄是……”
  “且慢!”南幻岳阻止他,道:
  “我這不殺你,卻亦非如此簡單,我是有條件的!”
  潘老三呆了呆,心驚膽顫的道:
  “條件……什麼條件?”
  南幻岳頷首道:
  “說是條件,其實就是命令,換句話說,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老子二話不說,殺了你的腦袋下來!”
  心腔子猛一收縮,潘老三的臉上業已分不出哪是熱淚,哪是冷汗了:
  “是……是……請英雄示下……只要力之所及……我無不從命……”
  南幻岳溫柔的道:
  “三千兩銀子,你欠我們的,給是不給?”
  暗裡咬咬牙,潘老三總算知道還是老命要緊,他期期艾艾的說道:
  “給……包給……一分也不會少……”
  南幻岳又道;
  “狄老丈並沒有向你借錢,是不是?”
  潘老三訥訥的道:
  “他沒藉過?但是,他的確是藉過啊……只是數目上和我說的略有出入……”
  南幻岳不理他,道:
  “狄老丈沒藉啊,我就可以證明他沒藉,三爺,你一定是記錯了吧?”
  潘老三打了個寒栗會過意來,他忙道:
  “是,是沒藉,一文也沒藉,是我記錯了……”
  南幻岳笑笑道:
  “很好,你是個聰明人。”
  潘老三哭喪著腔道:
  “英雄誇獎了……”
  南幻岳又道:
  “另外一個條件是 馬上將狄老丈的大閨女給我送出來!”
  現在,潘老三面色大大的變了,他哆嗦著,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什麼好,一時急得連嘴唇都泛了紫!
  南幻岳一看,情知不妙,他厲聲道:
  “姓潘的,你還磨你娘的頭!”
  潘老三幾乎嚇了一褲的尿,他幹嚎道:
  “不是我的主意啊……英雄……是他們叫我辦的……我冤枉啊……”
  南幻岳忽然笑了,他溫溫柔柔的道:
  “別怕,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狄姑娘,她現在在哪裡?’潘老三叩頭如搗蒜,又哭著道:
  “她……她……她早已被接到了‘浮圖崗’去了……”
  旁邊,狄修成悲切的哀呼:
  “我可憐的苦命兒啊……”
  連忙勸慰過狄修成,南幻岳又向潘老三問;
  “狄姑娘被誰接到了‘浮圖崗’去的?為什麼原因要送她去?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潘老三抹了把鼻涕,戰戰兢兢的道:
  “英雄,我若說了,你一定放過我?”
  南幻岳注視著他,陰陰沉沉的道:
  “好吧,你說。”
  潘老三咽了口唾沫,訥訥的道,
  “三個月前,‘浮圖崗’的少當家‘陰陽童子’齊超雄到我這裡來做客,有一天,他領著幾個手下出外閒逛,便恰好發覺了狄修成的女兒狄十娘……齊超雄對狄十娘非常愛慕,在摸清了她的住處以後,回來央我為他設法促成這件好事……我,哦,便承當下來,英雄,你是知道這種場面的,也不由得我拒絕啊,我惹他們不起,況且,大家還是好多年的朋友……”
  南幻岳不煩的道:
  “你何必要設下這條毒計來坑人?為什麼不正式說媒提親?”
  潘老三委屈的道;
  “齊少當家不能用上這一套,他家裡業已有了元配了……而且,依照‘浮圖崗’的傳統作風,他們要女人幾時這麼慎重其事過?還不只求到手就行了,越乾脆越好,最重要的,是我多少也曉得一點狄修成的脾氣,以‘浮田崗’少當家這種江湖黑道上的出身,狄老頭是決然不會答允這門親事的,加上他對我的印象也不見好,一旦知道我也夾纏在這平面,他就更不會答應了……”
  狄修成抖索索的道:
  “就憑你們這一窩蛇鼠,竟妄想要我的閨女,完全是在做夢!”
  潘老三攤攤手,苦著臉道:
  “喏,英雄,你可是看見了吧?我早知道明著來不行……”
  南幻岳緩緩的道:
  “所以,就暗裡挖坑叫人跳了?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潘老三急道:
  “英雄,我這叫拿鴨子上架,身不由己啊……”
  南幻岳“呸”了一聲,道:
  “詐財,縱火,劫人,更差點逼掉了狄老丈一條性命!潘三畜生,你就足這麼個‘身不由主’法麼?”
  全身又簌簌抖丁起來,潘老三滿臉涕淚交織:
  “饒命啊……英雄,你說過放過我的……”
  南幻岳微退一步,目光掃過那十來名呆若木雞般的打手,又轉注在潘老三的臉上,冷冷道:
  “人送走多久啦?”
  潘老三哆嗦著道:
  “在……在搶來的當天晚上……便連夜送上 ‘浮圖崗’了……”
  一聲淒慘的哀號出自翻旁的狄修成口中,他老淚縱橫,無限悲楚的嗚咽:
  “完了 我苦命的兒啊……”
  南幻岳目光一寒,向潘老三冷冷的問道:
  “你是說,你在大半個月以前,便將狄姑娘送上‘浮圖崗’了?”
  潘老三驚恐的道:
  “英雄……我是身不由己,替人受過啊……”
  瘋了一樣搶上前來,狄修成顫巍巍的指著潘老三,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叫:
  “潘老三,你們用的計好毒啊……你們又是放火,又是栽罪,又是毆人,又是劫女,樣樣全是迫人走上絕路的法子……你們哪還有一點天良?一點仁義?你們這是拆散人家的家庭,毀滅我那閨女終生的幸福啊……可憐她是那麼柔弱纖小……”
  生怕狄修成的激動促使南幻岳變腔,潘老三猛的用力摑打自己的嘴巴,也不知是驚慌還是裝的像,這位出了名的地痞竟然滿臉淚水流淌,連聲詛咒著自己!
  “我餛賬,我下流,我無恥 我對不起狄大爺,對不起狄小姐……我……我沒有良心,我比狗屁都不如……”
  料不到對方竟會忽然來上這麼的一手,狄修成一向心地善厚,這一來,他卻愣住了,在潘老三的自摑嘴裡,這位好好先生反而覺得心裡不忍,他趕忙踏前兩步,淚痕不幹的忙道:
  “好……好了,潘老三,你就不要再打下去了!”
  一面仍然繼續的打,潘老三一邊號啕含混的叫道:
  “狄……大爺……你……你……得饒了我……我……我……停手……”
  那種“劈啪,劈啪”的沉重擊肉聲,每一下子全似響進了狄修成的心眼裡,使他好生侷促,急迫的,他連連的點頭:
  “好,好,我饒廠你,我就饒了你……”
  於是。潘老三停下了手.方才那一陣子,他的表演非但逼真,而且賣力,如今,他老先生的雙頰竟然腫脹起老高,而且,重疊青紫的指印子,幾乎條條清晰可見!
  狄修成訥訥的,難過的道:
  “欸,這是何苦?……這又是何苦?”
  克幻岳檄淡的一笑,道,
  “潘老三,你真有一手!”
  呆了呆,潘老三卻怔懾著,不敢答腔,南幻岳又笑道:
  “其實,你不該叫‘沒牙虎’,應該叫‘賴皮虎’才對!”
  可憐兮兮的,潘老三腫著一副嘴險巴結地道:
  “在你南老面前……我.我只是一只貓罷了,一只又老又瘦的貓……”
  南幻岳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大腿翹著二腿:“潘老三,你與‘浮圖崗’齊用鬥他們是什麼關係?”
  咽了口唾誅,潘老三囁嚅的道:
  “是 哦……要好的朋友……”
  南幻岳搖搖頭道:
  “不要騙我,老齊是滇境的大豪,江湖上的巨擘,一跺腳全省亂頗,他豈會和你這種下三流的角色稱朋道友?”
  臉上有些受辱後的不服,但潘老三哪敢多表現出一點來?他連忙乾咳了幾聲,苦著臉道:
  “是這樣……英雄,我與齊老當家,哦,有點銀錢上來往的關係,你知道,我有些生意,哦,是得要請人給‘護場’的,否則便開不下去……另外,齊老當家的也有些買賣交由我經手……我們,來往業已很久了!”
  南幻岳笑笑,道:
  “簡單的說,老齊是你背後靠山,而你就是他手下的爪牙狗腿之一。”
  潘老三面孔一熱,訥訥的道:
  “這……欸,也沒有這麼難聽啊……”
  南幻岳一撇嘴道:
  “現在,叫人拿出三千兩紋銀的同值金葉子來,帶著方便!”
  潘老三急忙點頭,還畏縮的道:
  “我,可以站起來麼?”
  南幻岳道:
  “可以,但叫別的人去拿錢!”
  許是跪久了筋麻腿軟,潘者三竟然掙扎了幾次才站起來,掙得臉紅脖子粗。
  南幻岳轉頭朝那十幾個站在一旁發呆的大漢一瞪眼:
  “蠢才,還不過去扶起你們老爹!”
  十幾個大漢齊一愣著,這才如夢方覺般擁上前去扶起了潘老三,潘老三一站起來,鐵青著臉,三不理便朝著身邊的手下揮掌摑打,一邊頓著腳大罵道:
  “一群不中用的飯桶,我的臉全叫你們給丟盡了!”
  南幻岳哧哧一笑,揶揄的道:
  “別再發威了,上梁不正下粱歪,憑你這抉料,還調教得出什麼好玩意來?不全是些豬頭三?”
  潘老三嘆了一口氣,瞪眼叱道:
  “去兩個人到賬房,向安管事說,我交待的,馬上包好同值三千兩紋銀的金葉子拿來,要快!”
  南幻嶽立即加上了一句道:
  “成色要上上足赤的!”
  當兩名大漢匆匆奔出之後,南幻岳舒了一口氣,道:
  “潘老三哪!”
  潘老三提心吊膽的答應一聲,寒嗦嗦的道:
  “是,你老有什麼吩咐?”
  “以後不准再放印子錢了,否則,今天我不取你項上人頭,總有一天會有別人來替我代勞的!”
  潘老三唯唯諾諾,哼著沒有接腔,南幻岳繼續道:
  “你不服氣?”
  潘老三哭喪著臉,忙道:
  “不,我哪敢?”
  南幻岳自椅上站了起來道:
  “這一次我放過你 你原是不該放過的,如果下一次你再有壞事落到我手上,姓潘的,我認識你,我腰上家夥只怕不認識你啦!”
  潘老三冷汗涔涔,五色班駁的面幾上又浮起一抹蒼白道:
  “是,是,我記著……”
  片刻後,方才出門到賬房去取金葉子的兩位仁兄業已氣籲籲的奔了回來,每個人手上全捧著一只沉甸甸的四方包袱。
  南幻岳老實不客氣的過去取來分掛兩邊肩頭,回頭向神色惶然的潘老三道:
  “姓潘的,假如狄姑娘不在‘浮圖崗’,或者你欺騙了我,那時,你就為你自己準備著一口好棺材吧,我會回來一點一點的割碎了你!”
  潘老三抖索了一下,委屈的道:
  “我……說的全是真話,並無一字相瞞 ”
  不再多說,南幻岳伸手一拉表情淒黯絕望的狄修成,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潘府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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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修成又是淚盈盈的問道:
  “怎麼辦?我們怎麼辦啊?”
  南幻岳好像有些奇怪,道:
  “什麼怎麼辦?”
  狄修成深長的嘆了一口氣,沙啞的道:
  “我是說 十娘……”
  南幻岳“哦”了一聲,道:
  “這還不好辦?找上‘浮圖崗’去不就結了?”
  狄修成表情是驚惶的,口吃的道:
  “找……找上‘浮圖崗’?”
  南幻岳點點頭道:
  “莫非你老人家還有更好的法子?”
  狄修成吸了口氣,鎮定了一下,道:
  “小哥,‘浮圖崗’那些人,聽說全是些高來高去,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之屑……那裡可不比潘老三家中容易進出,就只是我們兩個人,豈非……哦,拿雞蛋去碰石頭?”
  南幻岳笑了笑道;
  “誰說是我們兩個人去?”
  狄修成怔了怔,忙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另外還有幫手?”
  南幻岳一笑道:
  “不,只我一個人去。”
  狄修成吃了一驚,高叫道:
  “什麼?你一個人去?”
  南幻岳“咦”了一聲,急忙望向街道上的行人,還好沒有人注意他們,他壓著聲音:
  “你小聲點好不?別人是以為我們在吵架呢 幫手並不是沒有,而且還可以找出來不少,但這件事我自忖一個人可以對付得了,又何必再去約請幫手?不但麻煩人家落下一筆人情債,況且找人幫場也不是臉面上有光的事,再進一步說,萬一朋友們為了我倆這件事再有了殘廢,我們心裡就更不安了,我一向有個做事的原則,能夠自己辦得到的事情決不拖累別人,哪怕再好的朋友也是一樣!”
  “至於說我獨個兒去等於‘雞蛋碰石頭’,老丈此言可就差矣,若果他們是石頭,我就是鐵頭,大家碰上一碰,恐怕吃虧的只是他們不會是我,要知道,武家相爭,並非只靠人數上的優劣便是決定勝負的唯一條件,其中有許多你這外行不明白的竅要在內,總之稱放心,我只要去,便有幾分把握,不會自己將脖子朝圈套裡伸,‘沒有三分三,還敢上粱山’?”
  狄修成苦笑一聲,道:
  “好吧,便依你,反正,你如果出了差錯,我也就不用活了……”
  南幻岳眨眨眼,道:
  “我曉得,三條人命在我身上,你老丈的一條,你那閨女的一條,加上我自家的一條!”
  狄修成他們轉過街頭,朝客棧走去,又道:
  “小哥,你去了‘浮圖崗’,我呢?我到哪兒去?”
  南幻岳胸有成竹的道:
  “你到我家去!”
  “你家?”
  “是的!我家。”
  “但是,你家在什麼地方啁?”狄修成問。
  南幻岳腳步慢吞吞的道:
  “在康邊,隔著滇境不遠,約莫又有六十多里路,那裡有一座小山,叫‘燕山’,山上遍生著蒼松翠柏,且有流泉飛瀑,迸珠灑玉,在‘燕山’的山腰,有座宅第稱為‘莫塵山莊’,就是那裡了。”
  狄修成迷惘的道:
  “莫塵山莊?”
  南幻岳一笑道:
  “奇怪我這個樣子竟擁有一所莊院?老丈,我早已告訴過你,我有華廈樓閣,奴僕成群,我的身家還十分厚足呢,在江湖上闖,只因為性喜如此,我好這個調調兒就是了!”
  狄修成問苦笑道:
  “倒是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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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幻岳沒有再說什麼,與狄修成這時已來到他們居住的那家簡陋客棧之前,南幻岳進去結清了房飯錢,丟下了一片二兩多重的金葉子,在店家一疊聲的吆喝聲又走了出來,偕同狄修成朝城邊的小側門行去。
  一面走著,狄修成一邊納罕的道:
  “小哥,你不雇輛車或買兩匹馬?莫不成我們就這麼走到‘燕山’去?”
  南幻岳悠閒的踱著步子,低聲道:
  “別回頭,裝成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 我們業已被人跟蹤上了!”
  神色倏變,狄修成差一點轉過頭去,他僵直著脖子,目不邪視,心驚膽顫的道:
  “什麼?我們被人綴上了?是,是什麼人?”
  南幻岳閒閒的道:
  “總之,不會是好人。”
  眉梢子一挑,他又道:
  “不用擔心,老丈,等我們到了個方便處,我再收拾他們!”
  狄修成心中忐忑的,不安的問道:
  “還不止一個?”
  南幻岳低聲道:
  “兩個,在我們離開潘老三家不久,這兩個小子即已縮頭縮腦的跟在後面,我想十有九或是想攔路剪徑搶我們!”
  狄修成問舐舐唇,道:
  “搶我們?我們有什麼好搶的?”
  聳了聳雙肩掛著的沉重包袱,南幻岳道:
  “這兩包黃金,足夠叫他們眼紅了。”
  狄修成驚異的道:
  “但他們怎麼知道包袱裡包的是黃金?”
  稍微加快了腳步,南幻岳微笑道:
  “做慣了這種無本生意的朋友們,自有這種辨認貴重物品的慧眼,何況,我在客店裡付帳的時候,也被他們在外面瞄準了。”
  狄修成乾咳一聲低沉的問:
  “敢情 你是故意引他們來的?”
  南幻岳點點頭,道:
  “在我發現了他們的企圖之後 是的,”
  狄修成吸了口冷氣,蒼白著臉道:
  “你該不是 又想收拾他們?”
  南幻岳笑了笑.道:
  “像這種毛賊,大多是敲悶棍的一流,這種黑道上的角色都不甚高明,但卻相當貪婪可厭,教訓一下是免不了的,當然,卻不至要了他們的命!”
  狄修成忙道:
  “小哥,你最好下手輕點,別又攪個血腥腥的……”
  經過街旁最後一家店面,他們談談笑笑,指指點點的出了城牆下的小側門,外頭,便是一條小路.以及路旁滿眼的荒蕪了。
  拐到路那邊的一片小林子前不遠,南幻岳用眼角一斜。嗯,原先後頭綴著他們的兩個人,如今卻只剩下一個了!
  這一位仁兄,生了張扁平的面孔,粗壯壯的身架骨,打扮得雖像莊稼人,但那種鬼祟的模樣與一雙風火眼裡所流露出來的貪婪兇狠之氣,卻叫內行人一瞥之下便能辨認出來路不正!
  籲了口氣,南幻岳拉著狄修成來到路邊,將肩上兩只包袱取下,放在地上,一個人揀了一只坐了上去。
  現在那位跟蹤的仁兄在幾十步外,他似乎在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跟上來。
  南幻岳朝著對方齜牙一笑,招招手:
  “夥夥,來,到這邊來,大家坐下聊聊。”
  那人呆了呆,日光卻盡朝林子里張望,南幻岳暗中冷笑,表面上卻是一副“天官賜福”般的和善忠誠像:
  “過來坐會麼,伙計,光站在那裡也不怕腿酸?欸,我說你這人是怎麼了?莫非還怕我爺倆來路不正?”
  這一下,那位仁兄似是被抓著了痛處,他愣了愣,仔細打量了南幻岳一會,這才慢吞吞的,硬著頭皮磨了上來。
  南幻岳笑哧哧的看著對方,等到了近前,他道:
  “伙計,你貴姓大名啊?”
  那人一眨那紅通通的風火眼,遲疑的道:
  “你問這幹嗎?”
  南幻岳又笑道:
  “套套交情罷了,伙計。”
  淒近了些,那入目光直朝南幻岳與狄修成兩人屁股下坐著的包袱稜溜,他吸了吸鼻子,佯笑道:
  “我叫孫紅眼,叫我孫紅眼就得了。”
  南幻岳瞅著他,微笑道;
  “你不可真紅了眼啦,我說伙計!”
  那孫紅眼一呆,隨即冒火道:
  “餵,你這是什麼意思?”
  南幻岳不答話,伸手進包袱裡一掏,手縮回來,業已抓滿了一掌黃澄澄,閃亮亮的小金魚,這一剎,孫紅眼的兩只眼非但紅了,簡直直了!
  南幻岳的手掌往前一送,道:
  “喏,可是要這個?”
  孫紅眼不由自主的,伸兩手往前一抓,但是,他隨即又縮了回來,疑惑的看著南幻岳,口吃又加上緊張。
  “你 哦 你真的給我?”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只要你有本事來拿!”
  孫紅眼知遭受了戲弄,大怒之下,伸手在後腰上 抽,乖乖,一根鴨蛋粗細的三尺栗木棍業已抄在手上!
  狄修成脫口驚呼:
  “截道的賊!”
  獰笑 聲,孫紅眼朝前迫去,邊厲聲吼道:
  “不錯,老子是截道的,知趣點乖乖放下那兩包東西夾著尾巴滾蛋,否則,休怪老了財命兩樣都要!”
  南幻岳連眼皮子都不眨的道:
  “孫紅眼,你不該叫孫紅眼,應該叫孫瞎眼才對,搶人搶到你家大爺頭上可真算你祖上風水不好!’大吼一聲,孫紅眼短棍亂揮,卻就是不上來,只在那裡張牙舞瓜,裝腔作勢的吆喝著!
  南幻岳大笑道:
  “上來搶金子呀,我的兒!”
  忽然,他察覺對方眼透喜色,雖是朝著自己發威,目光卻掠過自己肩頭,虛虛的瞧向後面林子的方向。
  身經千百戰,歷盡龍潭虎穴的南幻岳經驗何等老到!那孫紅眼這一瞧,他業已知道有了什麼名堂,於是,他仍然笑著,笑著,卻猝然在 陣勁風響起的剎那,頭也不回的抖掌反拋,他手上的十幾根的金葉子,便在金光暴閃中一下子全嵌進了後面一個人的雙腿,那人隔著他尚有五步距離,手揮一根粗重的黑灣棍,但是,就在那人方才舞棍過頭的一剎,業已被這一把金葉子射進雙腿,更猛的撞跌出七尺!
  正面的孫紅眼甫始一愣,尚未及轉過念頭,南幻岳右手一挽,中指倏戳,虛空中“嗤”聲尖響,那孫紅眼已經尖號一聲,一個蹌踉跪倒!
  南幻岳笑笑道:
  “金剛指。”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銳風急動,破空而來,南幻岳同樣的頭也不回,雙手奇異的穿肋暴揮,罡力卷處,有如狂風突起,“呼轟”反楊,於是七枚柳葉飛刀頓時歪斜互撞,叮噹交擊,全部墜向四周!
  緊接著,一聲清脆的嬌叱響起,一條竊窕的人影穿林而出,人尚未到,一長一短兩道寒光已飛虹似的刺至!
  坐著“呼”的轉過去,南幻岳瞇著一雙跟,兩手微沉修翻,立時勁力四溢,猛然暴旋,那條人影的攻擊尚未夠上位置,已被迫得騰空反躍回去,一下子落在尋丈開外,怔怔的驚疑的瞪著南幻岳。
  這突襲者,嗯,竟然是個娘們,而且,還是個生得十分花俏的娘們!
  她身段非常窈窕,玲瓏剔透, 娜多姿,但卻並不瘦弱,更顯得豐腴健美,尤其一張臉蛋,紅裡透白,白中汎紅,彎彎的眉兒,小巧的鼻子櫻桃似的柔唇,加上那一雙勾魂奪魄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濕淋淋的,一頭濃黑如雲的青絲用一方青色頭巾包著,唔,好一個美人胚子!
  等南幻岳看清楚了對方,竟忍不住哧哧笑了起來。
  那少女也慢慢朝前走近幾步,她滿臉的狐疑之色。
  但是,越走近她的神態越顯得驚訝,驀地,她全身一震,臉上透出一股極度的狂喜表情,手上一長一短兩柄利劍也丟棄地下,張開雙臂,飛快奔到南幻岳面前!
  吊兒郎當的,由幻岳笑道:
  “心肝,久不相見了。”
  那少女抑不住的渾身顫抖著,面龐上的變化,是複雜的,迅速的,但卻全叫一股至極的驚喜給淹沒了,她喘著氣叫道;“幻岳 是你?果真是你嗎?”
  緩緩站起,南幻岳微笑道:
  “是我,寶貝。”
  於是少女一下子飛投入南幻岳的懷抱中,她緊偎在南幻岳胸前,仰起頭,雙日中含滿了淚水,顫顫的呢喃:
  “幻岳 真的是你……哦,這不是在做夢吧?我……我簡直不敢相信會……不敢相信再看見你……”
  輕輕摩掣著少女露在巾帕外的發梢,輕輕的拍著她,南幻岳平靜的道:
  “當然是真的,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沉溺於夢幻之中,是的,我們的相遇果然太突然了,我也想不到呢……”
  少女將面頰貼在南幻岳胸口上,微微閉上一雙秀眼,那模樣,似是十分滿足,又十分沉醉,宛似只要能永遠這樣下去,她便可以將生命也埋葬在南幻岳的臂彎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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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利劍輕揮血遍地

  南幻岳忙道:
  “馬英雄,我的親妹子已和他軋了姘頭,就算露水夫妻吧,沒有名份也有事實在,他怎能連他老婆的娘家人也不認?”
  一翻那雙三角跟,馬壽堂道:
  “你是這麼說,他是不是這麼想?花五哥只愛你妹子那身細皮嫩肉,摟在懷裡,香在嘴上就行,她的娘家人花五哥只怕就一概不論了,莫說你是她哥哥,就是她親爹來了,花五哥恐怕也不正眼看一下呢!”
  南幻岳央求道:
  “這樣吧,馬英雄,你就幫個忙,別給我點破,免得花大俠不見我,就說有個人有件重大事情要當面向他稟告,這樣,他約莫總會下來瞧瞧了!”
  馬壽堂一齜牙,奸邪的笑了起來:
  “姓範的,你可還有個妹子?”
  南幻岳裝成有些怔愕又窘迫的模樣,道;
  “馬英雄的意思是?”
  馬壽堂哈哈大笑道:
  “若我幫了你這個忙,你怎麼謝我?”
  南幻岳誠惶誠恐的道:
  “馬英雄你開口吧,只要我做得到的事,無不從命!”
  湊近了點,馬壽堂斜著一雙三角眼,淫聲淫氣的道:
  “先說說,你另一個妹子多大了?”
  南幻岳舐舐唇,道:
  “十七。”
  嘴裡“唔”的一聲咽了口唾沫,馬壽堂貪婪的道:
  “開彩了沒有?”
  南幻岳吶訥的道;
  “馬英雄的意思是?”
  馬壽堂眯著眼,色迷迷的道:
  “如果我幫了你這次忙,我就要你這妹子陪我睡上一覺!”
  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又不屑,暗暗詛咒著,南幻岳口中卻道:
  “這……只是我這妹子沒有欣欣那麼冶盪妖媚,懂得功夫呢,恐怕馬英雄你看不上……”
  馬壽堂臉色一沉,道:
  “你不願意?”
  南幻岳故作驚懼,連聲道:
  “不,不敢,我是怕 ”
  馬壽堂重重一哼,道:
  “既是願意,就不要椎三阻四,瞎編理由,老實告訴你,只要馬爺 旦看中了你那妹子,說不定便收她做房妾侍,以後穿金戴銀,呼僕使奴,享不盡的人間榮華,說不完的自在風光,到門口時,你這下流的邪牌舅子,還怕我不抬舉你,賞你碗好飯吃?”
  南幻岳一攤雙手,無奈的道:
  “好吧,馬英雄,只是你卻不可以過河拆橋,到時候一腳踢開我這大媒啊……”
  磔磔怪笑,馬壽堂道:
  “你放心了,我比我那花五哥講交情,包管不會虧待你 ”說著,他又瞪眼:
  “但你如果誆我或說話不算,哼,我不管你的妹妹和花五哥的交情如何看我怎生整治你!”
  連連打躬作揖,南幻岳道:
  “馬英雄你寬念,就算給我十個腦袋我也不敢誆你啊,再說,像你這樣的主兒,既有財,又有勢,我那妹了打著燈籠也難找,巴結唯恐巴結不上,怎麼是會往外推?嘻嘻,如果有了你這位威名赫赫的妹夫,我這做內兄的豈不也可以摃著你的招牌在外頭吃一份啦?”
  馬壽堂又是得意,又是狂傲的道:
  “錯不了的,我的準大舅子,成啦,咱們就一句話,我現在就到裡頭去替你盡份心,等你辦妥了事,我兩個一道走,就看你對我怎麼盡心了……”
  南幻岳忙道:
  “這 太急了點吧?”
  馬壽堂臉一板,怒道:
  “你還嘮叨什麼?”
  南幻岳退了兩步,搓著手,惶然道:
  “好,好,就這樣吧……”
  馬壽堂不再多說,一邊心裡暗暗得意,罵著南幻岳簡直是個“龜公”哥哥,一邊大搖大擺的行向屋內。
  南幻岳背著手,開始在庭院中來回蹀踱,同時,也不禁十分感慨,像馬壽堂這樣的人,算是種什麼樣的人呢!說他單純幼稚吧,其實他卻邪惡奸詐得緊,說他愚蠢糊塗吧,他比誰也不輸其精滑,但是,卻只這麼單單一個尚吊在半天雲裡的醜惡希望,他便會替一個素昧生平的人出力辦事,難道說,人的經驗、閱歷,與現有的成就,尚抵不過一樁並不十分可靠的誘感?人性就是這麼天真,這麼可笑麼?
  籲了口氣,他抬頭望瞭望業已晦黠下來的天色,人站在沉沉的暮霉中,就像披上了一身濛濛的霧氳了。
  “等一會,姓馬的仁兄就會知道我那十七歲的妹子是怎麼回來了,我倒要他嘗一下那種荒淫夢是什麼滋味,哼,開彩了沒有,竟還問得出這種不似人問的話……”想著,南幻岳冷冷笑了,他知道,待會兒真像揭露開來之後,就算他不要馬壽堂的老命,只怕他的“花五哥”也輕饒不了他 假如說,“青儒生”花超還活得到那時的話!
  層疊深長的屋宇樓閣,這時已連接著亮起了燈火,而燈火是明燦又輝煌的,映照得窗門外的庭園也閃動著朦朧的光影,現在,有兩個下人模樣的漢子執著火把由側屋行向大門外去點燃燈籠,同時,南幻岳也聽到了自大廳內傳來的步履聲及人語聲。
  唇角浮起 抹譏誚的意韻裡凝結著那種血似的殘酷,南幻岳面對大廳正門,屏息靜慮,全身肌肉緩緩放鬆,使每一個關節部位都進入隨時可以靈活運用的最佳狀態。
  嗯,人語聲越來越近了,他不禁目光一僵 竟尚夾雜著女人所特有的那種清脆尖音,而這種聲音他立刻便辨識出來,多麼熟稔啊,多麼令人沉醉啊!
  是範欣欣的口音,現在所聽到的,是她在與人打情罵俏時所慣於帶有的嗲聲,這嗲聲原是南幻岳獨家所享,如今,卻權利讓渡了,雖然這讓渡只是範欣欣單方面,可是到底也讓渡了哪。
  南幻岳對於他這幾個侍妾,無論在形式上與心理上,本來便不接受她們具有妻子的地位,對她們的情感也絕對中小於“侍妾”的地步而已,但是,不管他對她們的情感深度如何,在禮教與傳統上.她們總是他的侍妾。
  換句話說,她們雖不是他的正式妻子,卻仍需受到妻子般的約束,是一樣不容許背叛捲逃的,而他與她們的關係更是無庸置疑的專一聯繫,他的侍妾對他亦需保持一如妻子般的貞節,任何背叛行為,將和妻子的背叛行為一樣的不能容忍,一樣的悖逆倫常,也就是說 一旦發生這種不貞的事實,她們亦將受到相同的懲罰!
  南幻岳身為武林一霸,亦是江湖上聲威赫赫的大豪,他的為人非但是爽朗的,明快的,也是磊落又坦直的,而他更懂得享受生命,享受人生,他是個知道如何美化生活意境的人,於是,女人在他來說,已不僅只是一種有血有肉的香噴噴的軀殼,亦不僅只是有異於男人的同類,更是一種情調上的陪襯和氣氛上的點綴,也是一種精神上的慰藉與心靈上的舒展,南幻岳是個能剖視“色”字意義的真君子。
  對這一道,他的了悟見解,業已超過尋常人所能達到的境界了,所以,他素來不以女人的原始意義作為他對女人的定論,他不只是著重於肉慾的享受,他更欣賞一個女人那種特具的風韻與氣質,也更重視一個女人的品德節操。
  如今,他的三個恃妾非但實質上背叛了他,亦破壞了他一慣的意境中的美感,這是他所無法忍受的,而現在,他就要為他所道到的侮辱索取代價 自然,那是一種不會令人愉快的索取方式。
  →大鼻鬼OCR←
  於是
  大廳的門兒開了,馬壽堂走在前面,他一出來,先向南幻岳擠眉弄眼,大聲道:
  “我花五哥來了,你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
  接著,他又走近了一點,壓著嗓門匆匆的道:
  “你好運道,你妹子也一起陪同下來,還是我一再慫使她下來繞繞彎的,有你妹子在旁,就定然好說話多嘍!”
  南幻岳笑道:
  “多謝,真的多謝!”
  後面一聲輕咳,花超擁著千嬌百媚的範欣欣踱了出來,他傲岸又不耐煩的道:
  “老九,是哪一個有話對我說?”
  馬壽堂又一眨眼,朝旁讓開,一指階下的南幻岳:
  “喏,五哥,就是他嘍。”
  說者,馬壽堂極有興致的瞧向偎在花超身邊的範欣欣,期望能見到她在發現是她“哥哥”時的那種驚訝表情。
  於是,他發現了,就在範欣欣的俏眼兒甫一接觸到階下含笑卓立的南幻岳時,一下子像見了鬼一樣神色慘變,花容失色,一張美麗的面龐突然罩上了一層死灰,她頓時瞪著眼,張著口,整個人就等於僵住了!
  馬壽堂肚裡暗笑,幸災樂禍的想:
  “瞧瞧,瞧瞧吧,我們‘花五嫂’的那副模樣,唔,竟驚成了那樣,她一定是知道她這沒出息的兄長又來要小餞了,嘿嘿,可不是叫她面上無光怎的?在心肝郎面前,可也真是樁下不來台的事哪……”
  “青儒生”花超沒見過南幻岳,當然不曉得面前的人是誰,他皺著眉,斜睨著階下的南幻岳,愛理不睬的問道:
  “你是幹什麼的?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南幻岳雖然也從未與花超有過來往,但似他這種形態打扮的人物,江湖上卻只有他一個,南幻岳素來記憶力強,且見聞極廣,他以前就沒有和花超會過面,僅憑著日常偶爾聽到的對花超此人的描述,他也能以在甫見之下便將對方認出,在白天,就那麼短促的一瞥,他即已知道花超的身分了。
  照說,花超身為“伏龍團”的“十二伏龍手”老五,在江湖上也是頗負盛名的角色,對於南幻岳這等道上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一定不會沒有個耳聞,但是,在花超的印象中,南幻岳乃是有名的風雲霸才.他是英挺的,俊逸的,氣度恢宏又儀態雍容的,絕不似眼前這個穿得土里土氣加上膚色蒼白如蠟的模樣,加以他深信南幻岳早已失蹤了多年,生死不明,所以,南幻岳站在他面前,他卻做夢也沒想到南幻岳的身上去!
  笑了笑,南幻岳踏上一步,溫柔的道:
  “你一定是花五爺了?”
  花超不耐煩的哼了哼,道:
  “不錯,有什麼話快點說,我沒有那麼多空暇和你囉嗦!”
  南幻岳瞄了瞄早已嚇得呆似木雞的範欣欣一眼,笑得有點邪味:
  “花五爺,我想向你討點賞領。”
  花超神色一沉道:
  “憑什麼?”
  南幻岳不慌不忙的道:
  “因為你摟著的這個俏姐兒是我的妹子!”
  花超勃然大怒,厲聲道:
  “胡說,欣欣自小孤苦伶仃,無親無故,從哪裡多出來你這麼個鬼頭蛤蟆眼的哥哥來?你想藉此敲詐,簡直是瞎了你的狗眼!”
  南幻岳哧哧一笑,淡淡的道:
  “若是不信,五爺,你何不問問你懷中的‘欣欣寶貝’?”
  氣得一咬牙,花超側過臉來問:
  “欣欣,這混帳東西說的話可實在? 欣欣,欣欣,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話說到一半,花超才發現範欣欣早已臉色慘白,渾身冰冷,一雙眼恐怖的大睜著,尚在簌簌的不停的顫抖……
  一邊,馬壽堂心裡暗笑:
  “八成不假了,範欣欣一見她哥哥,就神色不大對嘛……”
  花超又急又怒的大叫:
  “欣欣,你怎麼搞的?是不是不舒服?還是這混帳東西嚇著你了?”
  幾乎癱在花超的懷中,範欣欣的眼角跳動,雙頰抽搐,她翕動著泛紫的嘴唇,掙扎著,又是艱澀,又是微弱的吐出幾句話:
  “超……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是……南幻岳……”
  猛的一愣,花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懷疑聽錯了,急忙大聲問:
  “你說,他是誰?”
  範欣欣抖索著,就差一點連魂也斷了。
  他……他……是……南……幻……岳……”
  有如焦雷擊頂,花超驀地一呆,手一松,範欣欣便宛如沒了骨頭似的滑坐到地下,整個人哆嗦得縮成了一團!
  深深吸了口氣,花超瞪著階下含笑站立的南幻岳,他努力將自己激盪驚恐的情緒平復下來,張開口 他自己也奇怪怎的就這一剎,噪音竟變啞了:
  “你……哦,可真是 南幻岳?”
  此言一出,旁邊尚盼著在看把戲的馬壽堂也不由像挨了一記耳光似的猛一下傻在那裡,一雙三角眼也突然發了直!
  南幻岳慢條斯理的道:
  “範欣欣是認識我的,就如同我也認識她 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朋友,這已給了你滿意的答覆了吧?”
  心腔子狂跣著,頭也有些暈沉起來,花超急忙強振精神,訥訥的道:
  “那……那麼,南……朋友,你今天來,是有什麼打算?”
  微微一笑,南幻岳道:
  “我說範欣欣是我妹妹,可也不算假,本來麼,男女之間一旦有了名分,有了肌膚之親,哥哥妹妹還不就是那一套?範欣欣將我當情哥,我視她如情妹,我們非親生同胞兄妹,但這種關係豈不比真的兄妹更來得近?而且,你問她叫過我哥哥設有?哈哈,尤其在她痛快的時候 想你老兄也有同樣經驗吧?我這麼親近的愛侶吃你侵佔了,花五爺,你說說看,我今天來會有個什麼樣的打算?”
  馬壽堂在旁邊臉色泛黃,張口結舌的道:
  “你……南幻岳……騙得……我……好苦!”
  花超顫慄中怒毒的蹬著馬壽堂,咬牙道:
  “老九,你引得好鬼上門!”
  馬壽堂又是驚慌,又是失措的辯白:
  “五哥……這不能怪我,我也是受了他的騙 他花言巧語,硬說他是範欣欣的兄長,如果我早曉得是姓南的本人,說什麼也不會去請你啊……”
  南幻岳眯著眼道:
  “馬英雄,用不著這麼自怨自艾,等這件事過去,我那十七歲的妹子便陪你睡一覺,嗯,說不定你看上了她,還收她做房侍妾,往後穿金戴銀,享用不盡,我這準大舅子尚得跟著沾光呢,哈哈……”
  馬壽堂漲得滿臉通紅,額暴青筋,心裡是不停的詛咒.一邊又窘又氣的吼道:
  “你……你你別含血噴人,我任什麼也沒說過……姓南的,你休要在這裡惡言中傷,挑撥離間!”
  南幻岳哧哧一笑慢條斯理的道:
  “這件事不用爭辯,馬英雄,誰也沒有你自己心裡有數!”接著,他皮笑肉不動的道:
  “其實,你這個調兒你的‘花五哥’一定不會不知道的,我與你無親無故,你若沒有好處,肯上去替我傳話並且進言嗎?馬英雄,你壓根兒便不是那種熱心腸的人呀!”
  馬壽堂一時喘息急促,臉熱如炭,他掙扎了半天,卻憋不出一句話來,只把一雙三角眼都鼓成圓的了!”
  花超竭力鎮定,悄悄的問:
  “南朋友 你到底打算如何?”
  南幻岳淡淡的道:
  “很簡單,我問你,誘人妻妾者應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花超吞了一口唾液緊張的道:
  “我,我沒有, 沒有引誘你的妻妾……”
  南幻岳笑了笑,道:
  “那麼,是我的侍妾引誘你嗎?”
  花超猶豫了 下,俊美的面孔上湧起一片錯雜晦澀的表情,他舐舐唇,非常吃力的道:
  “是 是她先引誘我!”
  坐在地下的範欣欣全身一震,倏然抬頭,臉上的神色叫人一輩子忘不了 那一剎間齊集的驚異、兇恨、氣憤、羞辱、不屑,加上失悔所匯合成的表情,她死死的盯著花超,在慘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古怪的,比哭還難看的笑意 宛如,在這瞬息裡,她才洞悉了 切,方始看清了真像,低幽幽的,她開了口:
  “花超,是我先引誘你麼?”
  花超吸了口氣,惶恐不安的沒有回答。
  掙扎著站了起來,範欣欣淒然一笑,轉過頭對階下的南幻岳道:
  “見到你,我像失了魂,一直害怕得不得了 少爺,但我現在反而十分平靜,我原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更以為花超是深愛著我的,可是,由他方才的一句話,令我恍然明白了這一切,少爺,這可不是一個天大的騙局?一個可笑的慌言?他用甜言蜜語編結成了一面網,以這面網束縛住我,坑陷了我,我猶不自知,尚以為這是一場美好的夢,他是如何卑鄙,又如何自私 他這不算本事,少爺,他該有種對付你,不該欺騙我這不懂世事的孤苦弱女子,我一直以為花超是英雄,是好漢,是女人心目中的偶像,就在剛才他那一句話裡,我知道這所有的美好的幻想全破火了,他竟是這麼一個齷齪的、下流的、貪生怕死又不敢負責的繡花枕頭!”
  花超雙眼圓睜咬牙切齒的大叫:
  “你閉住你那張臭嘴,賤人!”
  一揚頭,範欣欣狂野的大笑:
  “臭嘴?現在這張嘴可變臭了啊?因為沒有奉承你,阿諛你?姓花的,你沒親過這張臭嘴?沒吻過這張臭嘴?沒讚美過這張臭嘴?賤人?我如今又成了賤人?是誰在‘寧波’城的市集上挑逗我?是誰在我回‘莫塵山莊’的半路上等著追求我?又是誰夜夜在‘莫塵山莊’外的‘小雲亭’裡吹簫勾搭我?花超,你叫過多少次小娘,多少次親妹呀?你給我洗過幾次腳,穿過幾次衣裳呀?如今我又成了賤人!你用甜言蜜語哄騙我,以你的惡勢力來壓迫我,霸佔我的身體,玷污我的清白,騙取我的感情,現在到了要你承當責任的關頭,你竟一推乾淨?想把過失諉諸我一個人身上?呸,你做錯你的夢了!”
  花超面色大變,五官歪曲,眼透殺機,他大吼一聲,雙手微提
  毫無表情的,南幻岳突然道:
  “如果你現在殺了她滅口,花趕,稱就會後悔你所闖的禍事了。”
  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火焰般的憤怒與衝動,花超放下了手,他鐵青著臉,太陽穴“突”“突”跳動,沉著氣道:
  “南朋友,你會相信這賤人的話麼?你該知道,她素來煙視媚行,淫蕩成性,我花某人若非受她的引誘,什麼女人不好找,偏偏去和她搭上?”
  南幻岳搓搓手,竟然笑吟吟道:
  “你的話也有道理。”
  範欣欣尖叫一聲,赤著腳,散著發,形如雌虎:
  “花超,花超啊……你的良心全叫狗吃了,你這個死小白臉,活殺千刀的畜生,你勾引了我,欺騙了我,如今卻還將這頂帽子扣在我頭上!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有沒有一點人味啊?”
  花超重重一哼,怒道: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瘋狗過街亂咬人嘛!”
  南幻岳輕嘆了口氣,道:
  “不過,她也說得不錯!”
  花超大吃一驚急道:
  “南朋友,你不要聽這賤女人胡說八道,含血噴人,她這是誣良為匪,諉過於人!”
  南幻岳安詳的說道:
  “我不管這其中的雞毛蒜皮,花超,你勾引她也好,她引誘你也好,總之,事實上你們是攪在一起,換句話說,你們兩個當中,只要有一個還具有點人性,就不會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醜事來,你們一對狗男女全不是東西,全是一雙姦夫淫婦,敗行喪德,都有挨刀的罪!”
  範欣欣驀地一叫:
  “少爺……是他勾搭我的啊……而你也該同情我,憐憫我……你生死不明,一去經年毫無音訊,我還年輕,我有我的需要,我有我的夢想與遠境……我不能為你守一輩子的活寡,我得享受生命,享受青春……換了你,你也會這樣做的,少爺,你不能太不近人情……”
  南幻岳雙目倏寒,凜然的道:
  “你是我的恃妾,背了家主移情別戀,跟隨姦夫捲逃,虧你還有腔編出這一套說詞,不錯,你可以享受人生,享受青春,你還年輕,但我死了麼?你證實我已經不在人世了麼?而我才出外一年多點時間你就守不住了?就變節棄貞了?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無恥偷人了?范欣欣,如果天下女人全以你這麼想,還要操守做甚?還要貞節做甚?還要倫常做甚?大家都可以脫了褲子滿街拉情夫了,呸!”
  範欣欣一下子窒得反不上話來,呆在那裡盡扭著雙手,花超趁時道:
  “南朋友,從她這種荒謬的論調裡,你就可以知道這個女人爛到什麼地步,狗都不愛去沾她!”
  南幻岳冷冷笑道:
  “你卻比狗還不如!”
  範欣欣狂笑一聲大叫:
  “罵得好!”
  南幻岳目光投注在閃亮的燈影上淡淡的道:
  “范欣欣,你還有什麼話說麼?”
  範欣欣倒吸了一口涼氣驚粟的喊:
  “少爺……你……你不能那麼絕情啊……”
  南幻岳笑了,道:
  “不是我絕情,是你先絕情了,范欣欣,我有點受不了這口氣,而出氣的方法只有一種,無法選擇,我也不能任由這等敗德亂行的醜事發生而不去阻止,阻止的方法亦只有一種,范欣欣,我的脾氣你很了解,我想,不用再多說了吧?”
  范欣欣兩眼圓睜,淚水摻合著汗水沖刷了臉頰上的胭脂花粉,形成了一條一條黑白不分的痕印,她神色慘厲,渾身抖索,大哭道:
  “你……就這麼狠?就不念在過去多年的情份上?”
  南幻岳一揚眉,冷冷的道:
  ‘從你背叛我做了這件無恥之行,范欣欣,我們之間,即無情分可言了!”
  範欣欣抽噎了一聲陡然叫:
  “但,但還有魏眉、賀小翠,她們也同我一樣,這樣做了,為什麼你不去找她們,卻專門來對付我?你不公平,你有私心!”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道:
  “你倒還想拉了幾個人墊棺材底……很好,我可以告訴你,她們一個也逃不掉,一個也免不了,我會輪著找,范欣欣,不幸你是第一個被我找上的,凡事,總有個順序,也總有個開頭,不是麼?”
  範欣欣退後一步,恐慌絕望的道:
  “你 一點也不考慮?”
  南幻岳搖搖頭道:
  “沒什麼可考慮的,我已思忖得夠長久了!”
  於是,範欣欣慘笑著對花超道:
  “姓花的,你以為你可以倖免?可以因為我的受害而開脫了你的災難責任?你錯了,你太不了解南幻岳……他是有仇必報,有恥必雪的,只要他說過的話,便一定做到,寧折毋彎,而且他不饒恕他的仇敵,從不忘記出手的殘酷,從不改變他的決心,你不要傻,現在我們還來得及合力對付他  ”
  南幻岳挪揄的笑道;
  “合力對付誰?我?范小妹,你大約是驚糊塗了,你那幾手狗屁似的把式,不足我一口唾沫噴的,而花五爺與馬大爺,不錯全是‘伏龍團’的‘十二伏龍手’中人物,本事都不差,但你叫他們問問自己,即使他們的功夫不差,和我‘劍之魂’南幻岳相較,他們夠看不夠?莫說他二位了,就算整個“十二伏龍手’到齊,加上“伏龍團’的當家“金龍首’關威,能不能在我手中討了便宜還是個大問題。
  ……〔大鼻鬼注:原書此處缺一頁〕
  花超恐惶的叫道;
  “我是為了你,南兄,全為了你啊……”
  南幻岳“呸”了一聲,叱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為了我?為了我什麼?範欣欣對我不忠,喪德失節,自有我來懲治她,還犯不著你給她一匕首,你之所以殺了她,無非是想來個死無對證,推卻責任而已!
  “但你卻大大的錯了,花超,她固然是淫婦,你又何嘗脫得了姦夫之名?你殺了她,她雖是罪有應得,咎由自取,但,也從這 點上,越發顯出你居心的歹毒和手段的狠辣,你害得她,我也容不得!”
  花超咬咬牙,又驚又怒的叫;
  “南幻岳 你不要欺人太甚!”
  南幻岳冷冷的一笑,說道:
  “多少年來,姓南的一直就是這個詞調,怎麼著,你還能啃了南爺的鳥!”
  馬壽堂鼓起勇氣,大喊道:
  “姓南的,你要搞搞清楚,和‘伏龍團’作對的人會有個什麼後果?你若對我們不利,即是對整個‘伏龍團’不利!”
  嗤之以鼻,南幻岳道:
  “‘伏龍團’算什麼狗屁!我就是要對付這撥子亂七八糟,包括你們一雙王八蛋在內,姓馬的,你妄想用你們的組合來嚇唬我,可是敲錯了你娘的算盤了!”
  滿臉的橫肉緊扯著,馬壽堂色厲內荏的叫:
  “南幻岳,你休要狂得過火,我們並非含糊你,只是不欲你為了一個爛女人道到殺戳而已,你別不識好歹!”
  哧哧一笑,南幻岳望著地下的範欣欣屍體,悲憫的道:
  “可憐啊,范欣欣,你這次的不貞行為換來了什麼?連死了以後猶被人一口一聲的辱罵!”
  馬壽堂大吼道:
  “姓南的,你現在立即退走,我們答應不再追究,否則,你一定要鬧下去,恐怕吃虧的不會是我們!”
  南幻岳眼皮子都不撩一下,道:
  “你糊塗了,馬九爺!”
  馬壽堂伸手一指,道:
  “看看你的後面吧,姓南的!”
  南幻岳大刺刺的一站,道:
  用不著看,我知道你們一幹爪牙已經在我背後蠢蠢欲動了,馬九爺,說句不怕你老生氣的話,你們這批手下,雖是一個個牛高馬大的漢子,其實全乃廢物一堆,有了他們和沒有他們一樣,幫不上你們半點忙!”
  果然,在白麻石鋪地的庭園裡,於暗影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業已站立著十幾名手執刀棒的彪形大漢了!
  馬壽堂實在忍無可忍,向花超道:
  “五哥 姓南的等於騎到我們脖子上撒尿了,不管他怎個厲害法,這口氣也叫我們咽不下,何況,我看他是決不會善甘罷休的,我們越將就,他越跋扈,就算是我們跪下來叫他爹,他也一樣放不過我們,與其叫他看扁了我們,不如豁出去拼個死活!”
  花超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訥訥的道:
  “老九,你雖說得有理,但是,你不知道南幻岳那一身本事強到了什麼地步……有關他的傳聞,我聽得太多了……”
  馬壽堂惡狠狠的道:
  “說不准這小子果真是浪得虛名也未可定,五哥,東湖上多的是名不符實的銀樣蠟槍頭!”
  青儒生花超艱澀又痛苦的歪曲著臉,低啞的道:
  “他 欸,老九,整個天下武林道的‘七大煞君’之一,會是‘銀樣蠟槍頭’麼?你不要太往好處想 ”
  馬壽堂看了看站在那裡傲岸顧盼,形態自若的南幻岳,滿肚皮的怒火抑制不住,憤恨的道:
  “就算他是黑白雙道上的老祖宗吧。五哥,我們也無法受這種氣哪,況且即使我們能受,他也不會放手,與其窩窩囊囊的栽跟頭,何不轟轟烈烈的幹一場?我們拚上一死,可能還有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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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浮圖崗上群雄鬥

  “獨眼狼”孫傲卻挺立在五步之外,不言不動,手上的緬刀高高舉著,好像他還蠻有個架勢 但是,他那架勢卻好不生硬、好不古怪,當人們的目光看仔細了,每個人都不禁涼氣沿自背脊升起,渾身起上雞皮疙瘩。
  孫傲那麼僵硬的站在那裡,唯一的一只獨眼業已成了個可怕的血窟窿,眼珠早已被絞碎了,自那紅顫顫、爛聳聳的眼眶深處,尚有一絲濃稠又紫褐的粘血淌出,顯然,他的眼中曾被某一種細窄的利器深深透入,且已戮進了腦髓,這位二堂主業已氣絕多時了!
  全場是一片死樣的寂靜,“浮圖崗”的人都震慴住了,他們驚駭的呆望著眼前淒慘的一幕,這令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淒慘一幕,四個“浮圖崗”上一流的好手,竟然就在這瞬息的接觸間便全數道到傷亡,對方乃具有一種什麼樣的武功?
  一種什麼樣魔鬼也似的武功?四位在江湖上全為響噹噹的好手,就在這麼一眨眼問便通通栽了跟頭?而有半數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南幻岳仍然站在原處.神態平靜得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他連正眼也不向環繞四周的敵人看一下,管自執著衣衫的下襬在拭擦他那柄長有九尺的“寒水紅”,“寒水紅”的細窄劍刃上,血漬深濃。
  仿佛才由一個夢魔中驚醒,齊用鬥努力吸了幾口氣,勉強壓住了心頭的激動與惶悚,他艱澀澀的道:
  “南幻岳……你好歹毒!”
  商幻岳笑了笑,道:
  “一旦動上手,就談不上仁慈了,讓你們也見識一下我這記‘千手閃’的威力!”
  齊用鬥咬著牙,道:
  “你不要得意,南幻岳,你今夜逃不掉,血債必用血償,你要受盡痛苦來抵償你滿手的血腥罪惡!”
  南幻岳淡淡的道:
  “早已警告過你們不要逼我出手,你們不聽,非要嘗到了苦頭才知道後悔,我要你們搞清楚我姓南的分量輕重,你們卻迷信於你們的人多勢大,以為可吃住我,老齊,你們錯了,你們以為我真是浪得虛名麼?武林中的名望豈是這麼容易就可以騙到手的?那是我多少年來血與汗的累集所得,沒有一丁一點僥倖,老齊,你們只是一群自狂自大實際上卻狗屁不如之井底之蛙,在自己的小圈子裡陶醉,滿足於不值一笑的些許成就,真是可悲!”
  齊用鬥長胡波顫,目眥欲裂,他尖吼道:
  “姓南的,這才只是開始,隔著結束還遠得很,你不妨睜開眼睛瞧著,看看是我們全軍盡沒,還是你屍橫就地!”
  南幻岳冷冷的一哼,道:
  “我就正在等侯這個結束!”
  受傷頗重的趙根咬著牙,語聲迸自唇縫:
  “大當家,就算今夜我們全死絕了,也不能放這畜生走……大當家弟兄們的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拋!”
  齊用鬥喃喃的道:
  “老夫會這樣做的……”
  南幻岳目光寒瑟似水,緩緩的道:
  “那麼,你們還等什麼?”
  “咯”“咯”咬著牙,齊用鬥右手回抄,“錚”聲輕響,一柄長只兩尺,卻寬有三寸,鋒利短刀己到他手上,他左手再翻,將背後斜背著的一個銀色圓盾套上了腕,他這面銀盾大小只如一頂牛笠,盾面上卻嵌滿了長短不一的尖錐,看上去兇惡極了,也扎眼極了。
  忽然 “黑心棒棰”趙根啞著嗓子叫:
  “大當家且慢……”
  齊田鬥眸如血,氣衝心:
  “什麼事?”
  趙根一拐一拐到了齊用牛身邊,喘息著,額上黃豆大的汁珠子滾滾流淌,模樣顯得十分痛苦:
  “大當家,我有幾句話說……”
  望瞭望對面穩如山岳的南幻岳,齊用鬥狠聲道:
  “說吧。”
  舐了舐乾裂失血的嘴唇,趙根低促的道:
  “大當家,姓南的劍法快速絕倫,簡直不敢叫人置信……他一出劍,對方便極難躲閃,光華炫花了人眼,擋都無從擋起,況且,他能在一次出手中同時攻擊幾十個甚至幾百個不同的方位,更是防不勝防,大當家,我們除非改換戰法,動動腦筋,否則,恐怕還有人要喪在他的劍下……”
  咽唾誅,齊用鬥澀澀的道:
  “這一點,老夫也看得出來。”
  趙報又喘了口氣,
  ‧大當家,如果只有一個人與他正面相鬥,機會也就更形微小,因此,我們還得以多人圍攻,說不定尚有萬一致勝的希望……”
  齊用鬥哼了哼,重重的道:
  “趙堂主,你也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劍之魂’固然霸凌一方,而我“秦廣王”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混到今天的地位的!”
  忍住了心頭的火氣,趙根低啞的道:
  “是,大當家的本事,我們全知道,但大當家又何苦冒這個險?否則,如果有了個差錯,‘浮圖崗’怕就難以收場了,大當家,現在不是逞意氣的時候,怎生想個法子放倒了姓南的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齊用鬥勉強的道:
  “你莫非有了腹案?”
  傷處痛得趙根一抽搐,他咬著牙道:
  “我的意思是這樣,由大當家你作正面攻勢.牽扯住他的動作重點,然後,由‘白幡魂使’鐘良、‘黑白無常’方浩、包承才,以及屬於本堂的‘嚴家三煞巾’貼地卷撲,此外,姓南的 定以為我和呂大姐已失卻了力量,無法再作搏殺,實則,我兩人還能再幹一下,當你們全力展開攻襲之際,我便和呂大姐飛騰於空,由半空穿進去當頂扣擊,如此 來,分上中下同時猛罩,奏功的希望比較有把握得多……大當家意下如何?”
  齊用鬥沉吟了一下,終於頷首道:
  “好,就用你的法子!”說完,揮手叫過來那邊的“白幡魂使”鐘良,附身低語,鐘良點著頭頭,然後,又繞著圈子傳話去了。
  齊用升獰笑一聲,道:
  “除非姓南的小於是大羅金仙,多臂神魔,老夫看他這一次如何逃過這多高手的合力擊殺!”
  趙報痛得直咬牙,卻也滿懷希望的道:
  “大當家說得對……我就不信天下尚有能以敵得住我們這麼多硬把子攻撲的人!”
  齊用鬥一掀抱襟,低聲道:
  “你和呂堂主打個招呼,到時候再一起當頭狠擊,但是要注意將時機、空間拿捏準了!”
  趙根點點頭,道:
  “大當家放心,看我一棒敲碎他的狗頭!”
  齊用鬥哈哈一笑,似乎像是已經看見了南幻岳那頭碎血濺的情景一樣,又是興奮,又是得意的道:
  “趙堂主,看你的了,別忘記再施展一次你的‘黑心棒棰’,露一手給大夥開眼!”
  趙根微微躬身道:
  “錯不了,大當家,你等著瞧吧,……”
  等趙根一拐 拐的走開之後,齊用鬥踏前三步,大聲道:
  “南幻岳老夫來領教你的不世劍法!”
  冷跟觀察了好久的南幻岳,知道對方咕噥過這一會,定然已籌劃妥當一條毒計來應付他了,但他並不恐慌,更不驚疑,他抱定了“以不變應萬變”的宗旨,仍決定以他慣常“快出手,製機先”的原則來爭取這場險惡拚戰的勝利,多少年來,出生入死的場面經多了,再怎麼惡劣艱困的環境也渡過了,他有自信仍可以渡過跟前的這一關,就如同他往昔每一次會從無比的危險中活了出來一樣!
  南幻岳冷漠的一笑,道:
  “老齊,你也同樣討不了好!”
  齊用鬥陰側側的道:
  “姓南的小於,幸運不會老跟著你,今夜你若能逃出生天,以後你可以唾吐老夫的臉面!”
  南幻岳冷冷清清的一笑,道:
  “說不定你今夜就將臉失盡了,以後哪裡還有臉來讓我唾吐?”
  齊用鬥大喝一聲,吼道:
  “南幻岳,老夫看你還狂得到幾時。”
  那邊,趙根提著氣,嘶啞的叫:
  “大當家,咱們幹了!”
  於是,齊用鬥雙足一墊,“呼”的飛騰在半空中急速翻滾,而就在他那快不可言的翻騰裡,刀揮流光千條,銀盾旋舞有如團團閃耀的圓月,風聲疾厲,猛罩南幻岳!
  不吭不響,南幻岳身形微動,“寒水紅”宛似一抹映起的電芒,“赫”聲暴起,怪蛇一樣在對方燦炔的刀光盾影中穿射而入!
  狂嘯穿雲,齊用鬥黑胡蓬張,根根倒豎,實刃短刀與銀色錐盾在剎那間做著幅度極小,卻波顫奇快的閃動,頓時,凝成了一種令人驚歎的光的映形,那麼密,那麼疾,那麼流閃燦亮,一溜溜的,一股股的,一條條的光帶,如雜著一團團的,一圈圈的,一輪輪的弧影,相互交織縱橫。
  在銳風呼嘯中,“當”“當”“當”幾十聲撞響融成了一聲, ,他竟已硬生生的將南幻岳這首度出手的攻勢擋了過去!
  滑出三步,南幻岳劍式卷指,“嗖”的一聲又像一抹流星的電尾般繞了回來,而就在這時,沉暗中白影晃掠,一條有如長龍般的白色布幡卷了過來,不分先後,“黑無常”方浩的“三稜劍”,“白無常”包承才的薄刃彎刀,加上那三個形容冷木的青年 “嚴家三煞”的三柄月牙短鏟,電像一陣風似的撲進,多少個武家高手將刀量貫注在他們的兵器中,然後,將攻擊的對象凝聚成一個焦點,南幻岳即是那個焦點的代表了。
  此刻,正對面,齊用鬥又狂卷向前,短刀與銀盾合併招呼過來!
  南幻岳“哼”了一聲,齊用鬥身形倏而彈起,於是,又是冷電精芒迸射四周,又是有如一團巨大的光球在眨眼間破裂時所流縱飛戮的光之刃, 瞬裡,似是千千萬萬顆殞石劃空而過,條條溜溜的冷芒炫花了人眼!
  是了,仍是“千手千魂劍法”中的“千手閃”!南幻岳這揮劍取敵的動作是這麼個凌厲快速法,看上去,就真像是一個千手魔神在同時做著千只手臂的動作一樣!
  耀亮的光彩,閃動的人影,各式兵刃的掠形,加上人尖厲的喊叫,憤怒的叱喝,痛苦的嗥號,剎時形成一種慘怖的、血淋淋的情景。
  “嚴家三煞”的三柄月牙短鏟頓時齊齊折斷,三個人同時手摀咽喉,窒息般呻吟著橫摔出去,他們標濺出的血珠子卻與“黑白無常”喉嚨裡狂噴的鮮血摻融到了一起,這二位無常,也驀的跳升了好幾尺,又重重跌出老遠
  丈長的白幡“喀”的被削去了一半,“白幡魂使”鐘良一個猛旋跌出尋丈,但是,就在這個微小得毫不足道的空間,齊用鬥的寬刃短刀已插進了南幻岳的肩胛,他的銀色錐質卻也在“當”的一震中被南幻岳飛流的劍尖搗落,九尺“寒水紅”“ ”聲暴削,齊用鬥的 只左手跟著楊上了半空!
  雙方的接觸是如此快捷,如此的迅速,在瞬息裡發生。又在眨眼問結束,整個過程猶不及人們呼吸一次的時間,當人們還沒看清情況的演變,早已分判出明確無誤的勝負優劣了!
  突然間 又有兩條人影分成兩個方向,直瀉而下,一根紅木棒棰走著奇異的波浪形式,挾著枉勁的力道吹襲了半邊天,另一柄“叉鏟”卻在一片晶瑩的光華裡遊閃不定的直指向南幻岳全身十七處要害!
  蠟白的面容微微透出一抹激憤的紅暈,南幻岳咬牙騰旋,“寒水紅”抖成筆直,在一晃之下成為兩條光箭,分指這趁虛而入的兩個敵人 趙根與呂花!
  怪叫一聲,呂花的“叉鏟”竭力往下一撐,將前竄的去勢猛往後仰,寒光過處,她的一繕頭髮蓬飛,但趙根卻出人意料不躲不避,硬生生仍照原來的勢子撲下,於是,射向他的一抹冷芒“嗤”的透胸而過,熱騰騰的鮮血像炸了一樣噴散,他的“紅木棒棰”卻也兜肩一傢伙將南幻岳砸得滾在地下!
  令人毛髮悚然的狂號著,趙根“轟隆”一聲摔跌下來,但是,他竟又一骨碌掙扎著爬起,頭髮披散,面孔扭曲,渾身上下全叫鮮血濕透了,他睜大一雙怪跟,扁咧著嘴,發出那種叫人聽了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淒厲嘯吼,手舞紅木棒棰,又蹌蹌踉踉的衝向南幻岳那邊!
  沾地之後,南幻岳即已彈躍站起,他的左肩胛插著齊用鬥的那把寬刃短刀,臂膊及肋下全已是一片僵麻,火熱的僵麻,隱有一種木頓頓的疼痛,就好像方才挨了棒子部位已經不屬於他身體上的了,搖搖晃晃的站在那裡,他尚未及喘口氣,趙根又已瘋子一樣衝到面前!
  南幻岳幹澀澀的一笑,大叫道:
  “ ,你可真‘死’不甘心哪!”
  瞳孔散亂,臉色死灰的趙根大張著嘴巴,“呼嚕’“呼嚕”的吐著氣,他不知道是否聽清楚了南幻岳的話,揮起紅木棒子當頭就打!
  南幻岳的唇角含著 絲殘酷的微笑,他原地不動,待到對方棒子揮到半空,陡然出手,青森森的光練直飛如虹,猛的戮穿了趙根的咽喉,一下子將這位“黑心棒棰”撞出去七八步,才始帶著拖扯了老遠的肚腸四仰八又的橫倒地下!
  斜刺人人影一晃,呂花的“叉鏟”暴現,在一陣勁風怪嘯裡對著南幻岳的腰眼又插了過來!
  南幻岳連看也不看一眼,“寒水紅”自他肋邊反穿而山,又準又狠的沿著對方“叉鏟”的桿洞“嗤溜”一聲倒削上去,呂花的揮絞之勢尚差半寸才夠著南幻岳的腰眼,當她才聽到這聲“嗤溜”的金鐵刮響聲時,她握在桿身上的右手五指業已在血花湧現中齊根削落了。
  “哇……欸唷!”
  呂花驟道這痛徹心脾的創傷,不由整個人像吃了多少“跳豆”似的猛然跳起,口中鬼叫著,右手直拋,在一滴滴的鮮血灑濺中,她的“又鏟”也早就丟到一邊了!
  “浮圖崗”的十一名好手,如今,除了“白幡魂使”鐘良還是冷冰冰的站在那裡未曾受傷之外,其餘的,有的躺著,有的坐著,有的在那裡呻吟不絕,就沒有一個還是正常完好的了!
  齊用鬥已被兩名手下扶起,他那只自腕斬斷的左手猶在顫索索的擺動著,斷口處露出紅顫顫,粘糊糊的嫩肉及脂中夾層的筋脈來,甚至還可以看見白慘慘的骨骼,以及那尚滴滴瀝瀝往下流滴的血水!
  齊用鬥喘著氣,幾乎連站也站不住了,他翻著跟皮,嘶厲的尖喊道:
  “別……放他走……掉……兒郎們……務必要……要截殺姓南的……於此……我們……不能……白……白道受……此等……慘烈……的犧牲……”
  痛得張牙咧嘴,面上神色全變的呂花也在聲嘶力竭的喊:
  “鐘良……鐘良啊……現在只有你一個人還能圈住他了……你可不能放他走啊!這麼多人喪在他手上,他就像宰雞一樣活宰我們……若不宰割了他又怎對得起我們傷亡的兄弟?鐘良,你別他娘老站著發愣呀……”
  齊用鬥嗆咳了幾聲,也哆嗦著叫:
  “鐘魂使……姓南的業已受了重傷……他的功力也一定受到影響……你……你率領一幹孩兒上前……給老……夫擒下來……活剝了……”
  “白幡魂使”鐘良冷淡又生硬的道:
  “大當家放心,我會截住姓南的Q”
  灰敗的臉上幾乎像連皺褶都顯得枯縮了,齊用鬥劇烈的嗆咳一陣,顫巍巍的道:
  “好……好……鐘魂使……今晚復仇雪恥……擔子就全……全在你身上了!”
  鐘良緩緩的道:
  “自當傾力以赴,大當家!”
  搖搖晃晃,氣色泛青的南幻岳還是那麼吊兒 當,蠻不在乎,他吃力的大笑著道:
  “那麼來‘傾力以赴’吧,我的兒!”
  齊用鬥悲慘的咆哮道:
  “南幻岳……你笑……我看你這……‘甕中之鱉’還……能笑到幾時呀!”
  南幻岳強行壓制住自己暈眩的感覺與半邊身子的熱麻反應,他故意以一種目空一切的狂態道:
  “齊用鬥,齊用鬥,你真不是車載的貨色,只配用鬥斟量而已,就憑你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風範氣度,也能將我在‘甕’裡裝‘鱉’?呸你娘的那條大腿,你做夢去吧!”
  幾乎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齊用鬥哇哇大叫:
  “鐘良 你還等什麼?”
  只剩半截的白幡突然“呱”的一聲迎風暴卷,在白幡飛舞的一剎,幡後撐的鐵桿尖端已詭不可測的猝刺南幻岳眉心!
  以南幻岳如今的體力來說,他是經不起劇烈的奔躍了,當然,他自己對自己的身體耐力是絕對的清楚的,因此,當鐘良的幡卷到,他原地不動,抖手之下,“寒水紅”如電穿射,“嗤”的一聲,將鐘良逼出三步!
  於是,這位“白幡魂使”不再正面攻撲,他流水行雲般以快若翩鴻的身法圍繞著南幻岳鬥起來,半截白幡兜風飛展,發出“噗”“噗”的聲音,撐的鐵桿倏吐倏吞,仿佛蛇信閃縮,神鬼難測!
  南幻岳十分清楚,別看鐘良那面幡只是用雙層白布縫製,拿在他手上施展起來,其力道卻不啻一面鐵板,無論卷著掃著,全能將人砸個肉碎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尤其是撐幡的鐵桿,伸縮不定,扎上一下子,包管兩頭對穿,一插雙洞!
  不管鐘良如何團團圍轉,招出如飛,南幻岳就是原地立定不動,他的九尺“寒水紅”掣掠縱橫,尖嘯銳泣,閃動如流光千條,又俱是稍出即返,不漏破綻,根本不容對方有丁點可乘之機!
  以南幻岳本身的劍術造脂來說,鐘良絕非他的對手, 固然,鍾良也算是武功極強的能者 若非如今他肩、胛、臂膊、肋腰等處受刨甚重,他可以趕得對方到處跑,但眼前他卻辦不到了,只因他不能隨意移動,所以他便只好站立原地,以劍刃的旋射回掠來保護自己 如果鐘良不冒險進襲,始終在他刃端所指的範圍之外的話,他就極不易傷到對方了。
  “白幡魂使”鐘良表面上雖然冷木如昔,但他內心的焦灼與憤恨卻是無可言喻的,不但是他同伴們的血仇所報全賴於他,當家的律令壓頸,就算他自己的老命吧,也全系於這一戰上,可是,看情勢,除非冒險近攻,恐怕還是取勝無望,像這麼繞圈子遊鬥下去,他也明白,就算繞到天亮,也不會繞出個結果來。
  但若冒險逼近,固然也有希望擊殺敵人,不過,敵人也同樣有機會將他擊殺,兩相比較,他不禁有些寒心 因為,若是逼近,只怕對方擺平他的可能更要來得大些,技擊之道絲毫不能勉強而求其僥倖,這一點,鐘良也是十分了解,而今雙方的功力深淺,乃是一看即知,用不著爭辯的事。
  心裡一急,鍾良在持續的游戰中,振吭大喝:
  “兒郎們,並肩子上!”
  接著他的吆喝,一陣並不熱烈的殺喊聲響了起來,圍在週邊的三四十名大漢立刻一擁而上,攻向南幻岳!
  一式的鬼頭刀在寒光閃映中甫始砍向南幻岳,隔著還有好幾尺遠,南幻岳的“寒水紅”,已經蛇一樣“嗤”的反絞,在光芒如雨中,十幾溜殷紅鮮血狂噴,十幾個黑袍人,也就慘呼連聲的撞跌成 片!
  覷準時機,鐘良身貼白幡,暴射而進,幡旗“呱”聲卷向敵人下盤,幡桿卻狠戮對方咽喉!
  情勢迫急之下,南幻岳猛偏身讓過斜刺裡砍來的六七柄鬼頭刀,雙手緊捏“寒水紅”的白玉柄,狂揮猛絞,“嗖 一”聲尖嘯立起,飛舞的青光白芒穿射縱橫,“嚓”“嚎”“嚓”裂帛之聲不絕,白幡幡面寸寸搖落飄揚,但是,幡桿卻在他偏身的一剎那斜斜插進了他的背肉之中!
  痛得南幻岳猛一咬牙,猝然僕地,幡桿尚未從他肉中拔出,“寒水紅”“ ”聲暴回,“瞅”的一響,鐘良的一雙大腿業已齊根斬斷!
  當鐘良只剩下半截的身體尚未墮地之前,南幻岳厲吼著飛掠,“寒水紅”千百道精芒宛如浩浩疊浪排湧,青光掠舞中,鐘良身上的骨肉毛皮塊塊拋擲,五臟六腑寸寸彈甩,含著血,摻著漿,這位魂使業已脫除臭皮囊,四大皆空的真正成了魂使了!
  一種恐怖的,驚震過度的駭然嚎叫出自那些殘餘的黑袍人口中,沒有一個膽敢再行上前攻截圍撲,他們全像見了鬼一樣跌跌撞撞的往後推擠奔逃,一個個宛如神智都嚇昏了……
  九尺軟劍飛揚而起,灑過一溜血水,“錚”聲歸鞘,南幻岳蹣跚的,夷然無畏的,頭也不回的登上了他的路邊的坐騎,一抖韁,潑刺刺急馳而去!
  坐在地下的呂花在片刻驚僵情緒平復之後,突然爆出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喊:
  “天啊……完了……全完了……‘浮圖崗’的威名……大當家的霸業……趙根、孫傲、嚴家二兄弟、胡峰、黑白無常……鐘良……他們都死不瞑目啊……多少年的心血……多少年的辛勞……俱成泡影了……我們以後再怎麼混下去啊……天啦……”
  面色灰白,形容憔悴的齊用鬥,哆嗦著兩片泛烏的乾癟嘴唇衰弱的叱責:
  “還……哭什麼?呂堂主……哭也設有用……反而……反而越發留人……笑柄!”
  呂花咧著一張血猶大口,滿臉的銅錢大麻子裡也似全沾著淚水:
  “怎麼辦啊?大當家,我們可得怎辦啊?任什麼顏面全丟淨啦……”
  齊用鬥模糊的視線裡,望著那些自四邊投畏縮縮蹭著回來的手下們,不禁搖頭悲嘆,道:
  “都足‘黑白無常’惹的禍……出了事,硬跑回來哭訴著要給報復……兩個人中還留下 個包承才在‘大理府’吊綴著人家,生怕人家跑了似的……欸,當時如果包承才跟丟了姓南的蹤跡,反倒免去了這場大禍了……”
  突然呂花怔了怔,宛似想起什麼,收住淚,嗚嗚噎噎的道:
  “大當家,你這一提,我倒記起一件事來……有關包承才跟蹤南幻岳之時所發覺一些事,他是在匆忙巾告訴了老鐘,老鍾曾向我提過……這使我有了個主意……”
  齊用鬥有氣無力的問道:
  “是什麼事?什麼主意?”
  呂花望了一眼沉晦黝暗的天空,右手的創傷痛得她連連噓幾口氣,然後,她咬著牙道:
  “在潘老三家裡‘黑白無常’吃了虧出來以後,料定姓南的也不會久待麼,不是方浩就馬不停蹄的跑回來求援了?他將‘黑白無常’,包承才留在潘老三的大門對面隱暗處監視著姓南的行蹤……”
  齊用鬥哆嗦了一下,說道:
  “我……知道這些事……”
  呂花忙道:
  “大當家,還是先找人給你上上藥包紮一下吧?”
  齊用鬥搖搖頭,閉著眼,臉色灰青的道:
  “不用,我這陣子還可以支持 你說下去。”
  呂花舐了舐乾裂的嘴巴,道:
  “姓南的自是不曉得包承才在暗裡綴著他,在包承才跟蹤他的這一段時間裡,發現南幻岳與那姓狄的老不死曾在城外吃幾個毛賊攔截過,打算搶劫南幻岳從潘老三那裡勒索得的三千兩銀子所折合的黃金,結果,那幾個毛賊當然是叫姓南的好整 頓,但是,他卻將那幾個毛賊放了,後來又出現一個騷女人,與南幻岳和狄老頭到一片林子裡談了很久,過了一陣,那騷女人不知怎的竟和狄老頭上馬走了,南幻岳一個人又返回了‘大理府’……”
  齊用鬥傷口痛得有些吃不住勁了,再充不得英雄,他吩咐身後扶著他的兩名手下道:
  “快,快去把後面的李師爺請來……叫他別忘了連藥箱子一起拎來……”
  答應一聲,兩名黑袍大漢裡的 個飛快奔向黑暗之中.這時,其餘的“浮圖崗”所屬正在默默清點傷亡,掩埋死者,做著善後清理工作,他們每個幸存者的神色都是那麼沉重,那麼灰澀,更留著餘悸未消的怔忡……
  呂花吞了口唾液,續道:
  “姓南的返回‘大理府’後,等到天快暗了,便獨自到達一座巨宅之前,越牆而入,包承才為恐漏了形跡,不敢進去,便在牆外守著,他等了一會,就聽到圍牆裡傳出來打鬥叱喝之聲,又聽到一片慘呼悲號,再過了一陣,姓南的又越牆出來,大刺刺的揚長而去,包承才匆匆躍上牆頭向裡一看,在屋裡燈光的映照下,乖乖,庭院裡,竟躺滿了一地死人 全是南幻岳下的毒手!”
  齊用鬥喃喃的道:
  “以南幻岳這小子的一身……本領來說……造成此等場面……並不算奇事!”
  呂花又痛得在右手五指斷落之處呵氣,邊歪著臉道:
  “是的……包承才在牆頭上一看,就著屋裡的燈光,他認出院子裡的屍舀中有兩具是他識得的 竟是‘伏龍團’的‘十二伏龍手’中的老五‘青儒生’花超與‘太歲頭’馬壽堂!”
  齊用鬥咬著牙,又將話從齒縫裡擠出來:
  “如何?”
  呂花盡力提著氣,道:
  “然後,包承才又去追蹤南幻岳了,當南幻岳歇過一陣自東側門沿著這條路出來的時候,他便立即奔到先前和方浩約定的會面之處‘興福酒鋪’,那時,方浩和老鐘以及嚴家二兄弟等人剛好也到了,我們大批人馬亦待在城外‘松林伐’等候消息,包承才匆匆一天來跟蹤南幻岳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一邊派人出來通知我們到這裡攔截姓南的,一面他們就從後頭一路掩了下來……”
  齊用鬥又是痛苦,又是衰疲,又是不耐炳,於是冒火道:
  “呂堂主,你羅里囉嗦了一大套,到底要告訴老夫什麼事?莫不成就敘述包承才如何跟蹤南幻岳的經過,如今幹也幹完了,人也死盡了,還談些沒有意思的事做什麼?老夫 哦,好痛!”
  呂花灰白的大臉上浮起一抹受委屈的紫紅,她訥訥的道:
  “大當家,我只是說得詳盡點,好使你了解我的主意……”
  齊用鬥吸了口氣,撇著嘴道:
  “快……點說……揀重要的說……欸,我是老了……剛才還能夠勉強……就這一會,竟忍受不住啦……”
  呂花抽抽鼻子,強忍住亦是扯腸割心般的斷指疼痛,沙啞的道:
  “大當家,我的主意是這樣的……我們今夜道此打擊,力量大為削減,再想報這血仇,光憑我們這點人,只怕是不夠對付姓南的了……花超與馬壽堂乃‘伏龍團’的中堅角色,他們橫道姓南的宰殺,‘伏龍團’是決不會善甘罷休的……他們也必將找著姓南的替花超與馬壽堂報仇,我們何不與他們聯合一致?一齊來應付南幻岳?這樣,大家全都省點力……”
  齊用鬥顫巍巍的點頭道:
  “你這主意不錯……我們回崗之後 便交待他們去和‘伏龍團’的人談談……欸,今夜我們真找得慘……”
  呂花眉心似打著結,衰弱的道:
  “幸虧……‘大盛堂’的人設來……”
  齊用鬥沉沉的問;
  “怎麼一說?”
  呂花顫了一下,道:
  “若是來了 怕也一個不剩……”
  齊用鬥重重的一哼,不悅的道:
  “你說點好聽的!”
  這時,暗影裡,兩個人已經氣喘吁吁的奔了過來,前行是方才去找人的黑袍大漢,後跟的是一個骨埂如柴,身著寶藍福壽團字圖長袍的酸儒,兩人來到了齊用鬥面前,那酸儒就幾乎要喘斷氣了!
  張大了口在呼吸著,這位骨瘦如柴,面色焦黃,蓄了兩撒八字胡舯仁兄方待埋怨幾句,目光瞥處.不禁怪叫一聲:
  “天爺……齊老大……你,你的手呢?”
  齊用鬥用力睜開一雙昏濛濛的眼,要死不活的道:
  “手?才沒了……”
  黑袍大漢急道:
  “李師爺,請了你來就是替當家的下藥包札的啊,當家的手已經斷掉了啦!”
  呂花也呻吟著叫:
  “李師爺……我的五只手指也全斷了哇……”
  齊用鬥身子抽搐了一下,怒叱道:
  “上下有序,老夫先來……”
  這位李師爺移目四周,哆嗦得臉全變了顏色;“我的親娘!怎的這多人躺下了?此處簡直成了修羅場啦……怪不得老大叫我一個人待在前面不要我過來,慘哉!”
  齊用鬥中氣衰竭的叫:
  “師爺,快給我上藥止痛吧,吃不住勁了……”
  於是,李師爺慌忙從那接自己來的黑袍人手中接過了一只檀木藥箱,啟開後,匆匆取出藥物來為齊用鬥敷抹包紮,他一面忙,一面悚日驚心的道:
  “老人……你們不是來這裡堵截一個仇人麼?莫非是中了人家的計算?怎的慘到這步田地?看看躺下這一片……”
  齊用鬥哼唧著沒有回答,管自皺眉閉目強忍著痛楚,旁邊,呂花接上道:
  ‘哪兒中了人家的計啊……只是輕估了人家的力量啦,欸,叫他一個人把我們整成了這副模樣……”
  李師爺激靈靈的一顫,驚慘的道:
  “對方 只有一個人?”
  呂花愁眉苦腔的道:
  “可不是,只他一個人我們業已吃不住了,再多一個還受得了?那就省了你的事啦,亦不用來替我們上藥扎傷了……光準備著幾口薄皮棺材也就是 ……”
  正在包紮中的齊用鬥不由猛睜開眼,氣喘喘的道:
  “呂花,你少說一句行不行?怎的盡講些喪氣話?”
  李師爺驚恐的道:
  “老天,那人這麼個厲害怯?豈不成了人王啦?”
  齊用鬥又氣又惱的道:
  “師爺,你只管用心給我治傷,別的,不用你操心……”
  李師爺一邊繼續動作,邊搖頭嘆道;
  “欸,一隻手,老大,太可惜……”
  齊用鬥喃喃的道:
  “早晚 我會找回來的,找回我這隻手……”
  李師爺不敢再答腔了,側首問旁邊的黑袍人:
  “伙計,你去將受了傷的其他人搬到一處,我這裡完畢後就來替他們醫治……”
  黑袍人怔了怔,問道:
  “什麼其他的人,李師爺?”
  李師爺不快的冷聲道:
  “其他的受了傷的人呀,你怎的這點腦筋也不夠?莫非另外的傷者不需醫治麼?”
  黑袍人苦笑一聲,道:
  “師爺,再沒有受傷的人了。”
  這一回,輪到師爺一怔:
  “再沒有受傷的人了?那 地下躺著的這些呢?”
  黑袍人澀澀的道:
  “全死淨了,設一個還帶口氣的!”
  背脊一陣發冷,李師爺不再吭聲了,這是一場多麼殘酷,又多麼狠厲的搏殺啊,黑沉沉的夜也宛似一下子叫血腥給疑固,叫愁慘給染深了,這就是江湖風雲麼?何等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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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如來八法

第64章 是友猶敵
第65章 兩全其美
第66章 以戰絕仇
第67章 絕奪奇陣
第68章 恩怨連綿
第69章 化敵為友
第70章 情仇交至
第71章 血雪相映
第72章 宿鳥驚夢
第73章 伏兵四起
第74章 以殺止殺
第75章 血雨腥風
第76章 瞬息生死
第77章 灰飛煙滅
第78章 綿綿此恨
第79章 雙飛俱落
第80章 心死黃河
第81章 英雄肝膽
第82章 以命搏仁
第83章 豪意熱情
第84章 曾是相識
第85章 舊恩情切
第86章 三連之劍
第87章 掌毒劍寒
第88章 三虹落塵
第89章 雪映名城
第90章 手足誼深
第91章 幽幽情孽
第92章 君子之道
第93章 赫赫邪神
第94章 雲山來雁
第95章 誓盟連心
第96章 柔情蜜意
第97章 蹄揚舊土
第98章 神鬼之威
第99章 凌雲山莊
第100章 以德報怨
第101章 烽火再起
第102章 血影戰魂
第103章 多少依依
第104章 揚帆東去

此帖於 2008-06-03 06:07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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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是友猶敵

  龍虎追魂束九山亦下意識的往側旁稍稍移出兩步,醜陋而猙獰的面孔上,有著一絲迷惑,他也同樣的揣測不定,面前這位名震江湖,對自己亦恩亦仇的火雲邪者,到底存著什度企圖?
  自然,束九山不會忘記,首日挫敗於江青手下的一幕,這深印在他心版上的烙痕,是多度鮮明啊!
  緩慢的,江青終於行至二人中間,他勉強自嘴角擠出一抹晦澀的微笑,語聲有些亞的道:“二位,死者已矣,萬事俱了,難道早年的陳債舊怨,至今還不能化解麼?”
  束、裴二人,料不到江青會說出這句話來,因為,照二人與江青的惡劣關係看來,他原該袖手旁觀,隔山觀虎鬥才對啊!
  君山獨叟裴炎暗中籲了口氣,稍然以袍袖拭去鬢角的汗漬,在無形中,他已對江青生出一絲好感。無論如何,對方總是在千鈞一髮的關頭,將他自生死邊緣上拉回來的,而且,言詞之中,好似並沒有含著顯明的惡意。
  龍虎追魂束九山獨目倏睜,疑慮的道:“江青,老夫闖盪江湖數十年,陣仗也見得多了,卻不用閣下前來教訓,咱們昔日舊賬,暫閣一旁,你突然至此,到底是何用心?”
  江青劍眉微皺又舒,沉聲道:“束九山,你與君山獨叟之事,本來與在下毫無牽連,在下原可袖手一旁,任由二位相殘至死,但是,在這白雪皚皚的地面上,染上太多的血腥卻與武林中冤冤相報的怨仇一般,顯得太過殘酷與愚蠢了些,如能了斷這一筆事過境遷的舊怨,不是比那殺戳流血要來得祥和得多麼?”
  束九山聞言之下,額際青筋暴起,僅存的獨眼中兇光隱射,語聲中充滿仇的道:“姓江的,你說得倒輕鬆,老夫這一只招子,便如此平白吃裴老兄剜去麼?”
  君山獨叟裴炎不甘示弱,怒道:“束九山,你休要出口傷人,本教主向來不吃這一套!”
  龍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聲,雙臂猝揮,龍虎雙矛宛如驟起的數十道電光,怪蛇般復又溜瀉向裴炎身上。
  橫在中間的江青,幾乎在束九山動手的同一時刻,兩手十指應勢彈出,十道晶瑩的劍形勁氣,亦適時迎上,而這時,君山獨叟方始舞起手中的“紅玉鎖骨鞭”急擋。
  在一連串的緊密暴響過後,龍虎追魂束九山已踉蹌蹌退出三步,他口中粗厲的叫道:
  “好哇,江青,你果然幫起裴老兒來了,媽的,這也算是你成名江湖所做的手麼?老子心意已決,豁出這條命也要鬥鬥你這乘人於危的鼠輩!”
  江青以一招天佛掌法中的“金頂佛燈”擊退束九山,卻並未趁勢而進,他冷冷一哂,道:“束九山,你用不著如此大呼小叫,江青如若存心架梁,大可單獨尋你比試,憑我火雲邪者,大概尚無庸以二敵一吧?”
  束九山微微一徵,尚未及答話,江青又冷然道:“做事不可太狠,逼人不能過絕,束九山,江某與那位裴大教主亦有舊隙未清,並非為他出頭頂碴,江某如此行事,只是不願眼看二位這身辛苦多年練成的絕技,為了一點仇恨而永埋黃土!”
  龍虎追魂束九山目中兇光又熾,滿口鋼牙咬得格格直響,但是,他這次卻沒有貿然行動,氣極大吼,道:“江青,你這叫行俠仗義,還是叫大發慈心?難道老夫一只招子,竟如此不值錢麼?”
  江青微微搖頭,束九山又叫道:“姓江的,老夫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那幾手功夫,老夫我自認不足比擬,但卻決不含糊,閣下如有興致,盡避挑個地方,老夫我準定捨命陪君子,刀山劍林也去玩一趟,不過,老夫與裴炎這剜目之仇,卻請你千萬不要插足其中,這種慷他人之慨的方便,實不是大丈夫的磊落行徑!”
  束九山語氣之間,難然仍透著狠辣,但已有一絲緩和的意味。
  江青移目一瞥默立於傍,面上毫無表情的君山獨叟,沉聲說道:“束九山,假如你已取回代價,是否便可以罷手不戰?”
  龍虎追魂東九山聞言之下,不覺有些迷惑,他稍微遲疑了片刻,始道:“這個自然,但是老夫卻並未取回代價。”
  江青冷冷一笑,道:“尊駕這只招子的代價,須要如何償還呢?”
  束九山毫不考慮的脫口吼道:“簡易之至,只要裴炎老鬼一命相抵!”
  君山獨叟勃然色變,濃眉怒剔道:“容易,容易,老夫一命在此,束九山,你有能耐,便不妨過來取去。”
  不過君山獨叟裴炎心中甚是雪亮,他知道在十年以前,龍虎追魂束九山的武功已自非同小可,與自己亦僅是一線之差,十年後的今天,龍虎追魂於絕嶺苦練的結果,實已超出君山獨叟之上。
  這也是說,君山獨叟若非有意外的奇蹟,落敗於敵人之手,只不過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而裴炎更明白,此次“失敗”的意義,則定然是生命的結束但是,以君山獨叟橫行江湖數十年的威望來看,利刃相加亦不能稍有合糊,否則,他日後焉能再有顏面見人?
  江青早就看出君山獨叟此刻實已色厲內荏,但是,在江青的內心沃深處,卻蘊孕著另一計劃,於是,他迅速站立到一個可以同時拒退二人的角度,冷然道:“束九山,閣下那只眼睛,所索求的代價亦未免太大了。”
  束九山怒瞪了君山獨叟一眼,悻道:“姓江的,這他娘的又不是做生意,豈能討價還價?你又何苦非要淌這趟混水?”
  江青雙眸倏睜。大聲道:“束九山,尊駕可以自去,十年之仇,尊駕早已報還。”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滿頭霧水,他驚疑了一刻,忽然破口大罵道:“江青,你縱然武功高絕,也不該如此調侃老夫,媽的,裴灸尚好生生的站在那兒,老夫幾時報過仇了?”
  江青望著束九山唾沫橫飛的大嘴,慢條斯理的道:“七環手武章已死於你雙手之下,赤陽判官郭芮亦重創成殘,難道說,這一條半人命,尚抵不過你一隻眼睛麼?”
  束九山一時語塞,面孔漲紅,他嘴唇翕合了幾次,始大叫道:“好,好,江青,你如想橫裡插入老夫與裴炎這件恩怨之中,亦不用如此轉彎抹角,來吧,二位便一起上,我姓東的認了!”
  江青面色逐漸轉寒,他生冷的道:“束九山,你果真要一意孤行麼?你毫不感念以前江某未乘人於危之舉麼?”
  東九山全身一震,好似洩了氣的皮球,他喃喃自語:“是了,是了,我曾說過再次相見,必然報答他那次不殺之義…………但是…………但是我的眼睛…………被裴炎活生生剜出的眼睛…………這十年的仇恨煎熬…………便如此平白了斷不成?”
  江青實在是不得已,他原是個最不甘示思於人的俊彥,但是,目前不甩比法,怎能阻止眼前這場一觸即發的流血事件?又怎能達到他內心深處那個企望呢?
  江青知道,龍虎追魂束九山,難然惡名遠播,以手沾滿血腥,然而,卻是個恩怨分明,一諾千金的江湖硬漠,只有以恩相挾,方可能環轉這場無法避免的血戰。
  雪地上。站著這三個人,沒有一絲聲息,誰也沒有說話,但是,顯然空氣中充滿了緊張與沉悶………
  三個人有三個不同的想法,有三種回異的心情,而最難於抉擇和激動的,便是龍虎追魂束九山。
  緘默,寂靜,清冷,緊張,混合著寒風,在四周飄拂,游移,驀然一條鮮紅如毒蛇般的光影,疾如西方天際的閃電般,迅捷無匹的點向正垂首深思的龍虎追魂東九山背心的“志堂穴”。
  來勢是如此迅速,幾乎在光影閃晃的同一時尚,那雕成骨骼形的沉重鞭頭,已到達束九山背後寸許之處。
  夜空中的流星。也不及江青的行動快捷,他腦中突然掠過一個奇異的念頭,而在這意念尚未再次通過他的大腦時,雙掌已驟然展出。
  一溜閃爍的星芒,滲合著如滿月也似的銀弧,如神跡般自江青的掌勢中飛出,擊向那條宛如怪蛇似的紅影之上。
  “蓬啪”一聲脆響過處,那條紅色長鞭已猝然吃江青掌力震起三尺,而執鞭突襲之人君山獨叟裴炎,亦同時悉哼了一聲。
  倉促中,龍虎追魂拚命躍出三尺,他措手不及之下。形感顯得十分狼狽。
  束九山身形始出,腳尖一點地面,滴溜溜一個大轉身,兩條寒芒隨著他身軀的迴轉,立時射至君山獨叟身前!
  江青雙目微轉,故意大呼道:“餵!停手,停手…………”
  二人那裡肯聽,瞬息間,已如電光石火般互相攻拆了十餘招之多!
  龍虎追魂束九山此刻暴怒若狂,招狠式猛有如江河決堤,滾滾不絕,口中亦在不住的大吼道:“江青,你親眼看到了,這便是靈蛇教教主的君子作風與手段,媽的,卑鄙齷齪,下流無恥………”
  君山獨叟裴炎原想於束九山分神思慮之際,猝起難發頭,以期一舉得手,永絕後患,但是,如今卻事與願違,反而更加觸動了對方的仇恨與憤怒。君山獨叟這種舉止,在武林道義上是絕對說不過去的,他這時理虧於人,只有硬著頭皮,傾力與束九山相搏。
  白雪在二人逐漸沉重的腳步下四散飛楊,這兩位名重一時的黑道高手,此時頭頂上俱是熱氣騰騰,他們已將全身功力貫注於四肢之上了。兵器的光影成片、成線、成點,腿勢如山、如椿、如環、如弧,在連綿不絕的疾攻猛打中,有著狂風暴雨般的威勢。
  五十招過去
  江青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二人幾乎已不可辨認的奇妙招式上,紅的鞭身,在兩道彎曲的矛光中縱橫、翻飛。忽地龍虎追魂束九山身形騰空而起,口中厲嘯連連,龍虎雙矛精芒大盛,有如驀然閃射的電光,奇速無比的攻向君山獨叟喉頭要害,雙足倏起,才緊接著瑞向敵人腹部“堅絡三焦”。
  這乃是束九山苦研的龍虎雙矛法中,最犀利的招式之一,“極西神火”!
  君山獨叟裴炎驟覺滿目寒光閃掣,銳風如錐,不由大喝一聲,偏身外掠,右手“紅玉鎖骨鞭”,抖得筆直,一式“大羅一現”戳向束九山前胸,左掌中指突出,點向敵人僅存的右目!招式歹毒之極!
  江青神色一凜,急忖道:“是時候了!”
  身隨意動,他那瘦削的身軀,立即有如鬼魅般飆然潛入戰鬥龍虎追魂束九山的語聲,亦同時厲的響起!
  “呵呵,久違了,又是定坤指!”
  剎那間,人影橫飛,呆響不絕,狂笑、悶吭、冷叱,混成一片。
  半晌。
  龍虎追魂束九山愕然立在地上,兩手所執的龍虎雙矛,在他雙臂的垂直下,泛著寒森森的光芒,而他面孔上的神色,除了驚愕外,顯然尚包含有感激與欣悅一種滿足後的欣悅。
  君山獨叟裴炎,卻以左手緊摀腹部,面孔因痛苦而扭曲著,原先的冷酷與嚴酸,已全然被一層焦黃的頹容所掩蓋。
  於是,站在二人中間的江青,灑脫的一揮手,道:“束九山,你滿意了吧?這剜目之仇,還有餘恨未消麼?”
  束九山忽然搶前兩步,深深一揖,語聲有些激動的道:“江青,老夫老夫對尊駕的大恩永難忘懷…………老夫萬難逆料,尊駕竟會在老夫生死一發之際,賜於援手,適纔老夫那招藏於“極西神火”之內的“丹頂腳”,雖可取去裴老匹夫狗命,但老夫這僅存之目,亦必然會傷在他那定坤神指之下………尊駕竟於此危急當兒,出手擋開裴老匹夫之定坤神指,使老夫能報此十載深仇,實令老夫感激莫名…………”
  江青用左手搓揉著右腕,微微一笑道:“罷了,適纔在下以一記“鐵橫鎖”擋開那定坤神指,到現在為止,腕骨尚疼痛欲裂哩…………”
  束九山連忙褪下套在手上的雙矛,又自懷內摸出一包藥粉,急步行上,誠摯的道:
  “江………兄,老實說,老夫直到現在還摸不透尊駕出面干預老夫與裴炎所結仇怨之事,其真意為何,但老夫絕不妄加揣測,尊駕先後二次賜惠老夫,已足令老夫終生銘感,消除一切舊怨…………”
  江青回頭一望此時已坐倒地下,滿面痛楚之色的君山獨叟裴炎,微微搖頭一嘆,接著說道:“束兄,在下本意,原是想要化解兄台與裴老兒的這場仇恨,但卻不想這裴炎恁般狠毒,竟以卑陋手段,自背後突襲兄台,老實說,在下實與兄台素未交善,但卻對兄台那磊落心性十分欽佩,故而危急之下,稍加援手,兄台卻無庸如此客套,這裴老兒雖為一教之主,與兄台之光明行徑相較,又不知相差幾許了。”
  束九山聞言之餘,心中十分受用,呵呵笑道:“兄弟,咱們真叫不打不相識,若非兄弟你出手相助,老夫那“丹頂腳”怎能蹴中裴老匹夫?呵呵,又怎能保住這僅存的一目?若非兄弟你臨危賜助,老夫尚真不敢相信兄弟你會與老夫站在一方哩…………”
  他說罷,眼看到手中藥粉,不由啊了一聲,笑道:“呵呵,老夫幾乎忘了,這包藥粉乃是老夫精心自製,對活血凝骨俱有奇效,兄弟,你快敷上。”
  江青笑著接過,邊問道:“束兄,那裴灸向有活命之望麼?”
  龍虎追魂束九山聞言,回頭怒瞪了已然面如金紙,浮氣如絲的君山獨叟裴炎一眼,傲然笑道:“兄弟,你休要看斐老匹夫此際尚能呼吸,呵呵,不出一時三刻,他便會七竅流血而亡,老夫這“丹頂腳”異常狠辣,乃是專挑敵人下腹陰脈,死狀宛如中了天下劇毒“丹頂紅”,裴老匹夫或者尚可多挨片刻,但是,亦丕過多受些活罪罷了。”
  江背微微一哂,又道:“他好似連話也說不出了?”
  束九山大笑道:“中了老夫『丹頂腳』之人,只想多喘兩口氣,那裡還會有精力講話?”
  江青將紙包內的黑色藥末敷於右腕之上,裝做漫不經心的問道:“束兄,大仇已報,未知束兄今後有何打算?”
  束九山忽然嘆息一聲,仰望灰黯的雲天,悠悠說道:“不瞞兄弟,老夫對江湖生涯,早已厭倦,此次復出江湖,全為報那十年前三芝山下剜目之仇,如今仇湔恨雪,心事已了,老夫即日便要趕至塞外長白山,與一故友相偕隱居,終老天年…………”
  江青深深頷首,沉聲說道:“但願束兄此去,能使遊林泉之間,飽覽山川之勝,以塞外大漠平原,冰河瑩雪奇影,滌淨束兄胸中塊壘,更為修心養性奠定良基。”
  束九山如有所思,若有所悟,沉思片刻,他忽然道:“兄弟,此間已經無事,吾等何妨尋一酒肆,對酌幾杯?一面消消寒氣,更可把晤長談,只怕日後你我相會之期,迢遙難定了。”
  江背正待答話,忽然掠身而起,躍至倒臥丈許之外的赤陽判官郭芮身前。
  束九山正自瞠目不解,江青已太息一聲,道:“束兄,赤陽判官已然死了。”
  龍虎追魂束九山不由微凜,急步上前,道:“奇怪,老夫僅將他剌傷成殘,並未予以致命之擊,為何竟然死去?”
  江青緩緩蹲向地下,略一驗視,搖頭道:“他是咬斷舌根自絕的,欸,這赤陽判官性烈如火,想是自知成了殘廢,悲憤過度,不願苟生下去其實,我輩習武之人,皆將一身所學,視為第二生命,一個習武之人在驟然間變為殘廢,即等於剝奪了其一生作為,活著尚有何意義?欸,死了也罷,死了也罷…………”
  龍虎追魂束九山被江青說得一陣訕然,他低頭一看赤陽判官那青絮的面孔,怒突的雙目,已知斃命多時了,而在此刻,束九山又能說什麼呢?
  江青用手撫合了赤陽判官怒睜不眼的雙眸,站起身來,向束九山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苦笑。
  束九山微微移目他視,低聲道:“兄弟,咱們走吧?”
  江青向倒在地下的三個靈蛇教高手一望,目光極快的掃過尚在出氣如絲的君山獨叟裴炎,又落在束九山血漬斑斑的肩頭上。
  他輕輕說道:“束兄,你肩頭的創傷?”
  束九山笑道:“不妨,這是以裴炎一條性命換來的,何況又僅是表皮之傷呢!”
  “束兄,氣溫酷寒,是麼?而且,只怕又快要下雪了。”江青淡淡的說。
  束九山不明江青語中含意,茫然點頭。
  江青沉聲道:“束兄,在下祝你一路順風。”
  束九山徵愕的望著江青,詫異的問道:“兄弟,你不與老夫同飲一杯麼,咱們此別之後,只怕再會之機很渺茫了。”
  江青讓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這笑意是奇特的,有一種微妙的情感滲雜其中,但是,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了悟這奇妙的微笑內包含了什麼?
  於是,江青行近兩步,誠摯的握住束九山的雙手,道:“束兄,冰天雪地,寒風眨骨,在下實不忍這三具也暴置冰雪之上,而在下日來連遭變故,心緒煩亂,更不宜與束兄合飲掃興,別矣,別矣,但願束兄今後能長憶你我今昔之情誼,緬懷之餘,時時以上天好生之德為念,莫再起殺戮之心。”
  龍虎追魂束九山愴然卓立,白髮蕭蕭,目光黯淡,他好似感觸到很多,又好似十分空虛。
  良久
  束九山用力與江青互相緊握,語聲微顫的道:“兄弟,我去了,願你珍重”
  江青懇切的道:“是的,你也珍重。”
  於是,龍虎追魂束九山那魁梧的身影,倏而飛掠五丈之外,回頭揮手,又疾奔而去,瞬息間,就消失在雪地冰天中。
  江青默默獨立,目注束九山身影消逝之後開始籲出一口深深長氣,他又佇立了片刻,忽然躍身而起,在四周急速的繞行查視起來。
  四周仍是靜寂的,除了地下的躺著的三個人,除了江青,沒有任何一個人影,甚至連一只微小的生物也法有。
  於是,江青滿意的笑了,大步往君山獨叟臥身之處行來。
  天空仍是灰黯而陰鬱的,而北風,卻吹拂得更起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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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以戰絕仇

  江青早已意識到情勢的嚴重,但是,他此刻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覺得這一切好似離著他十分遙遠,又好像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一般。
  五伏羅漢同時舉步,自那小山坡上緩緩行下,他們神態是如此靜默,步履更是如此沉穩,隱隱的流露出一股無形的威嚴。
  在這五位名震遐邇的大和尚裡,除了為首的伏龍羅漢外,最令江青注意的,卻是那位身材胖大,滿面于思的伏鷹羅漢。
  江青輕輕的抖落了衣衫上的積雪,又深長的呼吸了一次,然後意態悠閒的向側傍踱出兩步。
  這時,他身後的青黃雙絕及白馬紅等六人,早已下馬立在地上,站立成一個半圓的形勢。
  伏龍羅漢低眉垂目,寶相莊嚴,與其四名師弟行至江青身前尋丈之處。齊齊止步柱立不功,五位大和尚的面孔上,卻散發著一層湛湛的神彩,雖在黑夜之中,仍然可以體會出這湛然神彩的超脫與肅穆。
  此刻,黃袍書生趙三忌忽然沉聲啟口道:“江大俠,崑崙派中的“五伏羅漢,青黃雙絕”,現在卻站在尊駕面前,崑崙派不敢誇言能雄踞武林,但也可勉強擠入六大宗派之內,現在,本派便以眼前的小小力量,與尊駕作一次印證,而尊駕與本派先後所結的仇怨,亦將在這次印證後了斷老夫之意,是指不論本派勝負,皆是如此。”
  江青冷沉的注視著黃袍書生,心中忖道:“崑崙派除了掌門人明禪大師外,便數這“五伏羅漢,青黃雙絕”了。哼,他們目前可說是精英盡出,實力空前強大。形勢上的眾寡懸殊,是極為明顯的,又何必擺出這些場面話呢?”
  而江青心中更是十分明白,為何對方,如此痛快的說明在這次較鬥之後化解往昔舊怨,因為,事情的發展只有兩個結果:一是崑崙派戰勝,則江青非死必傷,那麼,崑崙派已算掙回了面子,湔雪前恥;二則江青戰勝,在崑崙派如此大舉出動之下,如果再度敗於江青手中,則他們尚有何臉面再言報仇?更有什麼力量來報仇?在如許眾多的高手名僧聯手之下,假如崑崙派尚佔不了便宜,則他們定然不會再次去自取其辱了。
  因此,黃袍書生所言,不論此次較鬥勝負,前怨一筆勾消的話,只不過是一個必然的結論罷了。
  江青冷幽幽的一笑,緩緩說道:“江某十分感激貴派如此寬宏大量,不過,貴派要洗雪往昔之仇,是要以一對一呢?抑是仍像前次那樣蜂湧齊上?甚至於更有過之?”
  此言一出,崑崙派中各人已是個個色變,僅只合十當胸的五伏羅漢,仍然垂眉不語,沒有絲毫憤怒之色。
  於是,站在青衫客展平身傍的那兩名中年漢子,齊齊跨步而出,右面一個稍瘦的漢子冷哼一聲,粗厲的道:“江青,閣不想必也狂得差不多了,現在該是你收起嘴上功夫,露露手下把式的時候了。”
  江青微撇嘴角,徐徐將外罩青衫解下,口中邊道:“二位是那路萵人?尚請恕過在下眼生。”
  適纔說話的中年大漢,眼皮微翻,厲聲道:“崑崙掌門方丈記名弟子,青雲箭手朋雄便是在下。”
  他又一指身側另一個中年大漢道:“這位亦是崑崙掌門方丈之記名弟子,一虹飛霜任卓群,嘿嘿,只怕區區二人,倘不在閣下你的眼中吧?”
  這青雲箭手朋雄語聲始罷,眼前金紅光華微微閃幌,原來,江青已脫下外罩長衫,現出長衫內之“火雲衣”來。
  正當崑崙派各人,望著這件當年驚懾武林,聞風退避的火雲衣時,江青傲然一笑,哂道:“客氣,江某正如朋友所言,並不將各位這些頂著維護武林正義招牌,卻專門掛羊頭賣狗肉的大俠客看在眼中,來吧,江某倒要試試你們這些恃強凌弱,以眾欺寡的名門正派,到底還有些什麼令人側目的手段!”
  於是,尚不待另一次忿怒自各人面孔上升起夜色中,金紅色的光華倏然掠閃,一片宛如天降地湧的掌山腿影,恍如狂風暴雨般,猝然將這兩名崑崙高手罩入其中。
  江青的出手是如此迅厲,幾乎不容人有千分之一的喘息機會,這兩位功力高強的崑崙好手,亦不由在頃刻間鬧了個手忙腳亂,狼狽已極的驟然退出五步。
  於是,描金骨扇的淡金色彩,就在青雲箭手等二人敗退之時,如閃電般連連伸縮,戮向江青背側沿面一十二處重穴。
  隨著青衫客展平的出手,黃袍書生趙三忌亦沉叱一聲,“輪迴掌”中的精要絕著,緊跟著如潮水般排湧而出。
  大轉身,雙甩掌,疾出二十一腿,江青身形如電,迅速閃攻,他冷冷一笑道:“一起上呀,英雄們,顯顯你們以多吃少的威風啊!”
  青黃雙絕掌腿齊攻中,俱不由面孔一熱,正在這時,半聲狂吼起處,白馬冰心司徒宮亦掠身加入戰圈江青長笑有如龍吟,掌勢一開一合,立將白馬冰心罩入連綿不絕的掌影中。
  這時,青雲箭手朋雄,一虹飛霜任卓群已得到掩護,二人羞怒交集的暴叱連聲,四只鐵掌翻飛如電,猛悍無匹的回身攻到。
  江青儘量保持著身形的迅捷與輕靈,毫不退滯的稍沾即走,以邪神嫡的至高心法,加雜著長離絕學“七旋斬”,在這五名崑崙高手的急攻猛打中,有如水中游魚般飄掠不定,而在瞬息的有利空間裡,把握住一分一毫的製敵良機,予敵人以最狠辣的打擊。
  崑崙派目前出手的五名高手,無論那一個,提起來也是足以獨擋得一面,“萬兒”十分響亮的武林人物,任是其中之一,尋常武林道上已然鮮有人膽敢招惹又何況是五人連手齊攻呢?其威力之恢宏,自是無可諱言的。
  掌山腿影,有如叢嶺疊峰,巨浪排空,強勁的罡風狂飆,掃拂得積雪飛舞,甚至連剌骨的北風,在這如嘯的勁氣中,也黯然失色,六個激鬥的好手,已看不清他們本來的面目,僅只掌勢連著掌勢,腿影接著腿影,如海浪般洶湧不斷的相互交擊著。
  江青星目如炬,瞳孔怒張,他在一招七旋斬中的“波濤千重”下,稍稍逼退了黃袍書士,雙掌微顫,又是一記“海波粼粼”擋開了青雲箭手及一虹飛霜二人的合力一擊,於是,他在迅速展出的九掌十三腿中,身形暴轉至白馬冰心司徒宮身側,在司徒宮尚未來得及出手之時,已在他另一招“再起忽落”中被迫出三步之外。
  黃袍書士趙三忌怒叱一聲,搶步進身,輪迴掌中絕學,“來世為善”、“一念存心”、“白魂歸道”連綿而出,組成一片如鋼鐵般堅硬的氣牆,壓向江青上盤。
  在江青一招“立波為柱”的抗拒中,青衫客展平鑼功手中描金付扇,電事般點向江青喉頭、以耳、人中等處。
  江青狂笑一聲,身形奇妙無倫的滑出四尺,左掌化成扇狀光輝,右掌卻豎立如刀,猛然劈向青衫客展平頸項,同時間,他的雙腿也速飛而起,掃至青雲箭手朋雄及一虹飛霜任卓群身前!
  移身,出掌,飛腳,快速得幾乎是一個動作,在瞬息間一氣呵成,崑崙派的五名好手,又不約而同的齊里迥身閃躲。
  江青傲然一哂,面孔上湧起一層大無畏的神光,他在不停的連續攻拒中。沉厲的喝道:
  “朋友們,拿出各位最得意的功夫,不要令江某失望,失望你們盛名之下,只有這一點可憐得微不足道的把式!”
  青雲箭手怒罵一聲,拚命劈出十六團狂猛的掌風,大吼道:“江青,你不用賣狂,好受的還在後面呢!”
  江青閃身避過青雲箭手的攻勢,又硬生生的格開一虹飛霜拍到的兩掌,且單腿硬拒白馬冰心,一面冷然答道:“朋雄,你便先試試吧!”
  “吧”字適纔出口,他已如鬼魅也似地,自青黃雙絕挾擊的掌勢中穿過,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角度颯然劈出,奇厲無比的攻向青雲箭手朋雄胸前腹下!
  這正是邪神秘傳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
  青雲箭手朋雄,原是關洛道上有名的白道人物,性格卻十分暴傷烈,他費了無數心力,才得以投入崑崙派旗明禪大師門下,作為明禪大師的記名弟子,這乃是三年以前之事。明禪大師佛理深博,尤能識人,他深知知這青雲箭手性烈無比,故而僅允收為記名弟子,欲加以陶冶後,再正式收羅門下。
  因此,青雲箭手與一虹飛霜一樣,乃是帶技投師,而又同樣是在明禪大師觀察磨練之中的記名弟子。
  青雲箭手朋雄雖然功力十分高強,在江青突然施出以其為鵠的“陰冥陽關”之下,卻不由得有些招架不來,他只覺兩股雄勁無倫的掌風猝而襲到,這掌風襲來的角度是至為明顯的,但是,卻又偏偏難以躲避正在他捉襟見肘,手忙腳亂之際,一條有如怪蟒般的鮮紅彩帶,忽然自側傍暴卷而到,掃向江青雙腿江青不用細看,就知道必定是金髮紅陵出手了!
  他招式尚未用滿,已呼的一聲,一個大斜身,急兩步中,抖手便是一十九掌,反攻身後的青黃雙絕二人,左手食中二指微屈,“並天指”倏而彈向金髮紅陵趙瑩。
  白馬冰心司徒宮,見愛妻受危,不由狂吼一聲,使的全是崑崙不傳之秘“輪迴掌”中險招:“奈何橋上”“判官一事”猛力衝上,分襲江青脅下背脊!
  一虹飛霜亦見機而上,鐵掌生風,呼呼轟轟向江青拍出十五掌。
  江青憔悴的面龐上煞氣突現,甩肩步,身軀如旋螺般暴轉急旋中,一口氣使出二十三腿十七掌,在同一個時刻將這些奇妙的掌腿之力聚成一個焦點,同白馬冰心及一虹飛霜攻到!
  此乃長離一梟新近演練而成的“七旋合斬”手法!
  一虹飛霜大吼一聲,傾力向後躍退六步,白馬冰心稍慢一步,連串“劈啪”密響過良,他的身軀已被震得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鬥!
  然而這一個微小的間隙,又被青衫客凌厲的“暮雲手”在瞬息間填上,江青單臂迎拒中,反掌又拍向急衝而來的青雲箭手。
  人影進退如梭,在雪地上往來縱橫“白馬冰心司徒宮玉面煞白,獨自在一傍靜靜調息。
  默默站立一傍的五伏羅漢,自戰鬥開始,便不曾稍瞬雙目,一直凝神屏息的注意著場中戰況的演進”於是,這五位道行深博的高僧,卻不禁暗裡嘆息起來,因為,他們見到的事實,不得不使這五位大和尚心中驚異,更為崑崙派的威望而感到悲傷,五人心中深深的白,邪神唯一的傳人,其功力之雄厚詭異,絕對不是容易抵制的,更不是如他們原先所預料的那樣單純。
  自然,五伏羅漢心中的測度與猜疑,是不會輕易表露在他們那冷寞地面孔上的即便是他們內心早已感到極度的驚駭。
  激鬥不息,積雪飛揚中,沉叱怒喝,百招已過。
  驀然
  一聲驚呼起自場中,金髮紅綾的兵器|“紅色綾帶,已被江青一掌削斷尺許!於是,白馬冰心司徒官驟然雙目怒睜,面孔肌肉劇烈地抽搐著。反手之下,“嗆嗆”一聲勁響,藏在黑色披風後的一柄利刃,帶著一溜寒光倏閃而出。
  江青以半招“掌不刃血”削斷金髮紅綾的綾帶後,接連十三掌猛然攻向正站成一線的青黃雙絕,背後寒光一閃,他已自瞥覺,目光微瞟之下,就著到白馬冰心司徒官手中持著一柄冷電伸縮的寶劍!
  江青腳尖在地面上一旋,狂笑道:“司徒宮,閣下手中所持的,想必是那柄紫玉寶劍了,來,來,來,你便試試閣下寶劍鋒利呢,還是江某的鐵掌狠辣!”
  白馬冰心司徒宮料不到江青在一眼之下,便能叫破他這柄祖傳寶刃的名稱,於是,心中惱怒頓時又加重三分!冷笑一聲,揮劍攻上。
  江青早已聽及蛟索飛岳揚說過,司徒宮這柄“紫玉”劍十分犀利,功能吹毛截鐵,霸道無比。司徒宮拔劍之下,他早已暗自注意,銀虹掣閃中,身軀忽而騰空尋丈。
  司徒宮展開崑崙嫡傳之“金龍劍法”,連環七劍有如明虹一現,急攻而上,口中輕叱道:“江青,你怕了麼?想不到你也有畏懼的一天?”
  江青身在空中,倏而有若龍吟般長嘯一聲,身形快速無比地盤旋降落,在司徒宮劍劍相連的寒芒中微一穿掠,雙臂奇妙的一抖,已在間不容髮中,劈手奪過金髮紅揮舞正急的大半截綾帶!
  這奇異的身手,正是那“如意三幻”中的絕著:“靈智一點戲游龍”!
  在金髮紅綾驚愕得尚未及出口的剎那間,江青已閃電般翻折身軀,一招“波來波去”攻向青黃雙絕,招式甫出,又神速已極地飛撲向青雲箭手朋雄而去!
  一虹飛霜此刻正在青雲箭手身傍,他這時早已有些寒心,眼見江青撲到,不由鋼牙緊挫,厲吼半聲,右臂猝揮,一道精光,驀而劈向敵人中腰!
  江青眼角光芒微閃,他已意識到又有一個敵人兵器出手了,於是,他雙腿用力一挺,一個瘦削的身軀,忽然直著在空中浮起。
  一虹飛霜任卓群長劍出手,卻一擊落空,雙目一瞪,正待回劍掃去江青懷而實氣一沉,整個人竟輕快的站在一摃飛霧劍身之上,變事急抖,扭顫體頂便是三十二事!
  這些動作,都是迅速得無可言喻的,一虹飛霜才覺出手中剎劍一沉,一片漫天掌影,已急罩而至!
  要知道江青出手之下,俱是邪神當年不可一世的絕活,而這一著,又是那“如意三幻”
  中滲入招式的奇技:“立梗摘萍”!
  一虹飛霜武功雖強,卻又怎能抵得住邪神這些威懾武林的神功呢?
  他心膽俱裂之下,根本就來不及思考其他,手指一松,人已仰身翻出五尺開外!
  正在這時,青雲箭手朋雄搶上一步,雙掌忽抖,四點青瑩瑩的光華,猝而射向江青面部五官!
  朋雄雖然出手不慢,然而,卻來不及救援在一招之下即棄劍敗北的師弟了!
  江青冷冷一哼,正待設法消除這四點襲來的暗器,背後卻又有三片勁風,如鐵杵般撞至!
  不用回頭,江青就知道背後襲來之人,定然是那青黃雙絕及白馬冰心!
  於是,他沒有絲毫遲疑,反手就是半招“天佛掌法”中的首式“佛光初現”,右掌卻在瞬息間推出一股與雪地同樣潔白的濛濛氣體!
  在江青左掌反揮之下,千百掌影如流星般向後飛射,“波波”撞擊之聲不絕於耳,三股強猛的勁力,立時消弭無蹤。
  但是,他自己亦被對方的勁道反震得微微一幌,在空中移出一尺,同時,他推出的那股白色勁氣,亦如一條老龍般霍然一卷,將四點青光捲入其中,消逝得無影無跡!
  黃袍書生正自感到雙臂微麻,心中驚忖:“糟透,對方又使出天佛掌了!”
  此際,青衫客展平眉心那塊菱形疤痕卻微微一紅,他失聲蚪道:“師姪注意,這是玄冰真氣!”
  邪神的“離火玄冰真氣”,乃為他所有藝業中絕技之絕,威名並不較“天佛掌”遜落多少,展平失聲驚呼,卻不由使得正待湧身衝上的一虹飛霜、白馬紅綾等三人微微一窒!
  青雲箭手朋雄暗器出手,毫無聲息的就被敵入消除後,心中已自感到吃驚,此刻一聽到青衫客的大叫,更是有些心驚膽顫,他不遑多想,身形一斜,反手自脅下發出七點青光,又左右連幌不停,雙掌伸縮如電,一溜溜青瑩光點,宛如流星般連串而到。
  江青在夜色中注目一望,隱約看清這一點點的青瑩光華,俱是一只只長約三寸的沒羽青鋼箭!而青雲箭手發射的手法,除了詭異凌厲之外,為數更是極多,有如飛蝗齊湧,令人防不勝防!
  於是
  江青就勢在空中迅捷的做了一個翻轉,閃過那七枚沒羽青鋼箭,腳尖在地面上一點,立即宛似一只脫弦流矢,飆然飛昇空中七丈有餘!
  他的行動是如此快速,以至於那一串串的青瑩光點,全在他腳下呼嘯而過,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青雲箭手朋雄大喝一聲,在他有些顫抖的喝聲中,裹囊裡僅存的十五只沒羽青鋼箭,也以崑崙心法“萬點明燈”一齊施出!
  青瑩的光華掣閃而上,圍罩向江青空中的身形,而數聲厲叱亦隨之而起。描金骨扇的淡金光華挾在厲烈的“暮雲手”中,“紫玉劍”的寒芒滲合著兩片雄渾已極的勁力,自幾個不同的方位里向江青那尚懸留在空中的身形合擊而上,組成了一幅悅目,卻又驚險的畫面。
  五伏羅漢齊齊仰首上望,雙手合十,目光中卻不由透著無比地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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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恩怨連綿

  隨善江青嘶啞的語聲,一陣低沉的佛號自四周響起,伏龍羅漢手中那柄纏以銅絲的禪杖在夜影中劃過一溜淡淡的光芒,風雷齊鳴般摟頭擊下,而兩柄月牙鋼鏟,更與一片寒森森的冷鋒相交,彷若一層光網疾卷而至!
  江青覺得脅下疼痛有些濕的感覺,但是,他卻不去察親,雙腳如山岳般穩立不動,口中焦雷也似發出一聲暴喝:“南尊怒海!”
  澎湃的真氣,有如海嘯山崩,又似汪河倒湧,自他每一處筋骨,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衝出,又全部匯集在他有力的雙臂之上!
  於是,一陣宛如鬼哭神號的呼嘯之聲驀然而響起,周遭的空氣在突然間緊聚一處,又在剎那間如怒海中力量無匹的巨大漩渦般呼嘯翻卷而出,這情景之駭人,幾乎可與大自然的威力相擬!
  在這懾入魂魄的勁力中,一條條的金光如經天長虹般飆然暴漲,以無比的威勢閃擊而出。
  看不清人影,看不清招式,所有的,只是激盪的漩渦與耀目的金芒,這是邪神的不傳奇技啊!
  數聲悶哼嚀,隨著驚呼之聲混成一片,兩道月牙形的寒光,沖天飛起八丈之高,又如流星般墮落於黑暗之中。
  在這混亂的情勢裡,江青瘦削的身形已神速無比的移出三步,目光環掃中,卻不由使他微感一怔。
  原來,在邪辭嫡傳的“大尊奪”法第三招浩瀚無匹的威力之下,雖然已使五伏羅漢遭到了嚴重的打擊,但是,卻仍然沒有擊潰五人所組成的“歸流陣”!
  伏虎、伏蛟二羅漢依然盤坐地下,面色煞白,僧衣早已破碎不堪,手中的月牙形鋼鏟,亦已脫手震飛,兩雙手掌盡是鮮血,可是,自那四只堅定的眸子裡,卻能看出,這兩位崑崙高僧毫無畏怯之意!
  伏龍羅漢為五伏羅漢之首,功力也最為高深,他站在“歸流陣”策動方位,緊握手中禪杖,神色黯淡地向身側的伏獅羅襲一瞥,而伏獅羅漢卻正關切的注視著此刻立於江青身後,身軀搖幌不定的伏鷹羅漢。
  伏鷹羅漢修為之佳,並不較四位師兄遜落多少,而在五伏羅漢之中,也以他的性情最為暴烈,適纔他以一招“引魂滅神”絕著冒險搶進,在汪青疏忽之下,似手中鋼絲拂塵略獲小勝,但是,他自己亦被對方在肩頭擊中一掌,又逼一掌江青雖然未用全力,卻已將伏鷹羅漢肩膀主筋震傷,更使這位大和尚內脈血氣翻湧不也!
  但是,歸流陣仍末潰散,伏鷹羅漢雙目怒睜,額際泠汗如豆,涔涔而下,但是他卻自挺立身軀,仍要在伏龍羅漢策動之下,做扳回大局的一擊!
  青黃雙絕二人,在不自覺之中向前挪近了丈餘,於是,二人與鬥場的距離已不足五尺了。
  而此時青衫客的描金骨扇亦在手中不停的輕搖,似乎他已然忘記了目前正是什麼季節,但是,確切的說,這也正充分顯示出他內心的緊張與急。
  黃袍書生則面孔生硬,木然的凝視著場中諸人,袍袖內隱隱露出他成名兵器“燕尾鑽”
  的寒光,這兩位與五伏羅漢情同手足的崑崙派一流高手,,在看到目前的情勢後,都好似已有些慌亂與把持不住了。
  江青冷沉的卓立在五人包圍陣式之中,毫無表情的緩緩說道:“五位大師,嗔之一念固難參悟,根源榮辱亦不可輕棄,但是,卻要看它的代價與動機而定,難道五位大師深參佛理,尚且堅持要以淋漓的鮮血去證果成道麼?”
  五大羅漢閒言之下,面色連連變化,伏龍羅漢清的面孔上湧起一絲似是帶看迷惘的神色,嘴皮喃喃而動,卻不知在說些什麼。
  驀然
  伏鷹羅漢狂吼一聲,大叫道:“證果一念,當知破戒以衛道,我佛有靈,應恕弟子負罪上西天!”
  伏龍羅漢雙目倏睜,急叫道:“師弟且慢!”
  然而,伏騰羅漢卻形似瘋狂般疾撲而至,右手拂塵連展“橫掃乾坤十一式”,左掌暴施崑崙絕學“三霹靂”,不容敵人有一絲喘息餘地的狠狠攻上!
  伏龍羅漢長嘆一聲,口喧佛號,禪杖倏出,身形猝進中,又催勳了“歸流陣”內的“化神為燼大九環”。
  五伏羅漢此次的合擊,其威力竟較前面更為恢宏厲烈,就中尤以身受創傷的伏鷹羅漢為甚!
  江青十分清楚,在眼前還令人側目的瘋狂攻擊之下,如再不出全力相拒的話,只怕自己這條性命便要不保!
  他厲叱一聲,手中金龍奪遙指天空,神色浩然的大吼道:“北尊穆山!”
  金龍奪在他手中嗡然急顫,幾欲脫手飛出,而江青瘦削的身軀亦如車輪般旋轉起來,雙肩在急旋中劃著奇妙而詭異的弧度,一幢幢有若山岳沉重的金色光彩,在他雙肩揮動中分向四周壓制,冉冉的,迅捷的卻又渾厚而堅實的有若實質之物!
  伏鷹羅漢首當其衝,這位大和尚功力雖高,卻又怎能敵過當年天下邪尊苦思而成的絕學?
  “橫掃乾坤十一式”的連綿奇招,彷彿海中的一連串泡,雖然狠捷無比,卻僅在一幢幢金色的弧扁中煙消雲散,“三霹靂”掌式的暴響震天而起,但是,卻同時滲雜著伏鷹羅漢低沉而攝人慘號!
  江青在千鈞一髮中,鬥然收真力,然而,伏鷹羅漢仍然似一團軟泥般倒摔而出,不過,江青知道,他這一來,至少不會使這位性烈如火的大和筒傷重至死!
  事情發生的經過有如流星一現,在江青收劍真力之時,伏龍羅漢的禪杖,伏獅羅漢的戒刀,伏虎、伏蛟二羅漢的渾厚掌風,已與陣式外急射而到的兩點精光,一溜淡金光華聚成一點,快速而狠辣的攏合而到!
  江青目光一瞥,已發覺原先待立場外的青黃雙絕!竟亦適時出手襲來。
  於是,在意念一閃之聞 江青面上神態忽然轉得異常肅穆浩然,失去血色的臉上竟奇蹟似的現出一片令入不敢仰視的湛湛異彩,這煥發的光彩是如此真摯而聖潔,好似一輪光芒萬丈的烈陽,有著極度的博浩與無形的高遠!
  五伏羅漢與青黃雙絕目睹之下,竟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攻勢自然而然的微微一窒。
  汪青雙目半閉,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內,在令人不及眨眼的瞬息之間,與右臂相互交環,幾乎不分的一連推出七七四十九掌!
  這怪異的招式與這種連線不絕的四十九掌,組成了傾絕天下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四十九掌宛若一次施出,卻又各自分成四十九個不同的角度,在同一時間分襲向五伏羅漢與青黃雙絕!
  每一掌間的空驟可說是不容一毫一發,四十九掌幻化成一片奇異的瑩白掌山,使人生出一種錯覺!好似天地之大,已全被這一片瑩白色的掌山所囊括,而掌影中的銳風,則有如怒濤巨浪衝擊看礁石,翻湧而激盪 令人心神俱烈的翻湧而激盪!
  伏龍羅漢驀然狂叫道:“天佛掌!”
  叫聲未畢,他探出的沉重禪杖已宛如擊在一座萬仞石山之上,一聲刺耳尖響聲中,整個人身不由已地倒翻而出。
  在伏龍羅漢翻身飛出的同一時間,一道寒光又似流星的曳尾般遙遙射出,而一溜淡金色的碎屑紛紛飄落,兩點精光無聲無息的墜於地上,五條人影四散紛飛。
  伏龍羅漢有如深山猿吟般長嘯一聲,清氣盤繞不散,他已在剎那間運出以六十年功力修為而成之“隱龍”,企圖保持丹田一口真氣,聚集住翻湧不已的血氣及幾乎無法把持的禪杖!
  然而,另外一聲厲烈剛猛得如穿金裂石般的銳嘯破空而起,繼之而來的是一聲宛似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冷喝聲:,“至尊為吾!”,淒冷的冬夜,黝黑的天空,在這喝聲始起之際,好似突然掠過一道耀目生輝的閃電,金紅色的光芒剌人眼目,幾乎已看不見周遭的景物,映入眼的全是閃亮得彷彿白晝般的金紅色光輝!還是奇蹟麼?這是神異麼?這是幻景麼?不,這只是邪神嫡傳之“大尊奪”法最後;也是最為精絕的一招:,“至尊為吾!”
  大地像是在剎那間沉淪,萬物亦在同一時刻歸向寂靜,強烈的勁力與金光在黑暗中做出極度的旋回,擴張,伏龍羅漢的禪杖倏彎又直,“嗡”的一聲,彈向虛無,瘦長的身軀也跟著飛震出尋文之外!
  天佛掌的威力是懾人的,而一招比一招更來得恢宏,江青在形勢所逼之下,不得不施展出他自下山以來,首度使用的第五招,更且在這威猛得無以復加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之中,配合著邪神嫡傳的“大尊奪”法,其效果之驚人,自是無庸贅言,即使是名傾武林的崑崙派眾多高手傾慎力抵禦,亦竟絲毫無法抗衡。
  這是江青蘊於心胸中的絕世武學,首衣作無限制的發揮,而這也證明了昔年邪神的一身超凡武功,是無與倫比的!
  天也昏昏,地也茫茫,此刻,萬籟俱寂,沒有一絲殺戈之聲,和喝叱之聲,更沒洧悲呼慘號,平靜得好似這裡從來便沒有發生過一場震驚武林的激戰似的。
  江青仰首向天,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心中找不出任何欣悅的氣息,敵人的敗落,,並不能使他釋去胸中的負荷,相反的,在情緒上,卻更加鬱悶了。
  他雙目凝注著自已站立的地面,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周為五丈之內,找不到一片積雪,適纔的一番劇戰,彼此間出招時所帶起的強烈勁力,早已將厚厚的積雪掃刮得一乾二淨!
  金龍奪龍口之內的鋒利舌片,凝聚著一滴殷紅的鮮血,血滴又垂落在黑濕的士地上,帶著些殘餘的淒涼。
  地上的黑影輕輕地蠕動著,終於有六個人站起身來,雖然,他們挺立地上的姿態極為勉強,但是,他們終於站起來了。
  汪青不用細看,已知道那此刻仍然躺在地上的,必是兩度負創的伏鷹羅漢。
  五伏羅漢中,除了伏龍羅漢之外,每人右手臂上都有一塊三角形的傷痕,青黃雙絕亦不例外,這是江青施展大尊奪法後的傑作。
  伏龍羅漢閉目謂息片刻,胸中塊壘略輕,他才又無力地緩緩睜開眼睛,趙然出塵的清面孔上,有一絲解脫的苦笑盈育在蒼白裡。
  於是,他空著的雙手當胸合十,低沉的道:“江施主,一山高,更有一山高,老衲今夜才算見視到了,不過,江施主,你大可趁機下手,永絕後憂,但是,你為何卻不這樣做呢?”
  江青抽出一條黑色綾帶,緩緩將手中的金龍奪包好,他望看伏龍羅漢在黑暗中的雙眸,落寞的道:“汪某不解佛家所謂悲天憫人的道理,更看不破紅塵三千,但是,江某卻知道好生之德的真諦,明白以怨報德的因果,在下衷心所思,諒大師亦必能了悟。”
  伏龍羅漢有些慚愧的宣了一聲佛號,回頭望瞭望自已站著的,或躺著的師弟師姪崑崙派這些名斐一時的高手們,現在的情態卻是頹喪與狼狽的,但是,這能說不是他們自找的嗎?
  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晨平蹣跚的挪近兩步,向江青淡淡的注視了一眼,好似要看透江青心中的一切一般,半晌,,他才低啞的道:“江青,晨某師兄曾經說過,無論此戰勝負,以往的恩怨,從此一筆勾消,過去的,不再談了,閣下異日若見到令拜兄戰老哥,尚請代為致歉,展某在道義上,有些愧對於他。”
  江膏苦笑道:“在下拜兄生性豁達豪放,決不會將此事置於心上,晨大俠,尊駕日後仍然是在下拜兄的好友。”
  他略為一頓!又道:“若蒙不棄,各位亦將是在下的好友!”
  青衫客展平嘴角一陣抽搐,激動的移步向前,伸手與江青緊握,二人四目互注,久不出聲,但是,兩雙手掌中,已傳流了太多的了解與諒宥。
  伏龍羅漢又宣了一聲佛號,沉聲道:“善哉,善哉,兇戾俱渺,瑞氣呈祥,江施主,我佛有靈,必默佑於你,今後崑崙山上,為旅主正門永開。”
  江青誠摯的抱拳為謝,又移目向黃袍書生,道:“趙大俠,如果閣下不記今昔之仇,在下甚願能與尊駕握手釋怨。”
  黃袍書生聞言之下,略一遲疑,終於走了過來,與江青雙手相握,嘆息道:“罷了,罷了,宮兒與塋兒太不開眼,欸!江大俠,為人若你,又叫老夫能說什麼呢?”
  江青眼半垂,悠然道:“眼牙相還,積患終年,波起或伏,總是枉然,黃大俠,不知閣下以為然否?”
  黃袍書生趙三忌默默頷首,江青又行至正跪在白馬冰心司徙宮身側的金髮紅綾趙瑩之傍。
  趙瑩那一頭淡黃色的奇異金髮,正絢麗的披拂在雙肩,而她雙肩正微徹聳動,那修長起伏的金髮便閃幌出層層淡金色的光輝,自側面看去,趙瑩那豔麗的面龐,有著一股出奇的美。
  江青停在她身邊,注視著躺在地下,雙目緊閉的白馬冰心司徒宮,於是,趙瑩輕輕的仰起頭來,大眼睛中含蘊著淚水,淚水的光影裡,映著江青憔悴的面孔。
  沉默了片刻,江青低聲道:“趙姑娘,人活在世上,難免總有些挫折和苦難,不論是你或者任何一個,汪某不想再說什麼,但願日後,姑娘及司徒兄都能看開一步,虛偽的尊嚴,往往是害人至極的。”
  趙瑩知道,江青是指丹陽城客棧之內,自已夫婦咄咄逼人的一幕,但是,她沒有說什麼,自然,在這種氣氛之下,你又讓她怎麼說呢?
  江青悄然離關,向崑崙諸人作了一個羅圈揖,沉聲道:“雲山不改,細水長流,爾後再見之日,尚祈各位另賜教誨,江某就此向各位告辭。”崑崙派諸人自伏龍羅漢以下,紛紛還禮,伏龍羅漢雙手合十道:“老衲衷心期冀旅主能至崑崙一遊,掌門師兄若能一睹旅主這般英才,亦必嘆為僅遇。”
  江青再次抱拳,道:“自為所願,只待在下日後俗事一了,定當覓暇拜謁寶山,各位,再會了。”
  瘦削的身軀隨語聲飄向空中,在劃出了一個美妙的圓弧後,又如一顆流星般向夜色之中。
  但見一點黑影,飛逝而去,終於連那淡淡的金紅色光影也清失得無影無蹤。
  佛號滲雜在長長的嘆息裡響起,五伏羅漢一個個神色黯然,青黃雙絕仰天無語,青衫雲箭手頹唐的目光注視著躺在雪地上的一虹飛霜身上,而金髮紅綾的燦爛秀髮在黑陪中輕輕閃爍,不過,卻有著深沉的悲愴意味。
  雪花飄落得更密了,綿綿不絕,彷彿無意休止,大地是一片瑩白,濃厚而深泠的瑩白。
  一條蜿蜒的小河,已完全凍結成冰,河傍有兩株古意盎然的枯樹,枝芽斜斜的伸展到河面之上,對著這凍結的小河,可以看到河那邊一條被小雪掩住的小路。
  江青瘦削的身影,正寂然獨立樹下,他嘴中呼出陣陣輕淡的白色霧氣,面孔被凍得略呈紫紅,仰首望著滿空飛舞的雪花,他喃喃地自語著:“蕙妹已出走多日了,以她一個纖弱的少女,怎經得起這淒苦的風雪與冷酷的人情?何況,她身土又沒有攜帶銀兩,欸!這些日來她怎麼過啊?”
  打了一個寒顫,江青不由下意識的緊了緊罩在外面的青色夾袍,於是,瑟人的寒意更重了,他稍為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腿,目光迷網的凝注黑暗的天空,雪花飄入他的頸項,一陣冰涼:“啊!今天,是第幾個飄雪的日子了?”
  江青默默的計算著,失去血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層艱瑟的笑意,不錯,他想道:“今天是第九個飄雪的日子,明天,可憐的全玲玲便會在紫花等我,可是,我能去嗎?我餛一再辜負,不,一再欺騙這兩個少女純潔的心嗎?確實的說,這幾天來,自已不是在逃避心上的遣譴責麼?但是…欸!我又為何竟忘卻不了呢?”
  是的,自從江青力戰崑崙群雄之後,他又極力往前趕去,希望能尋到雪山孤雁夏蕙的蹤跡,可是,他又無法忘懷全玲玲與他所訂的約會,雖然,他竭盡心力的想釋去這心靈上的負荷,但這是多麼困難與痛苦啊。
  人的情感是微妙的,尤其是男女之情,更是世界上最為繁複,卻又最為單純的東西,一個人的情感所寄,有其自然發展的趨勢,不能只從一個單方面去觀察,朋友,你說對嗎?
  “去”,或是“不去”,這兩個字意簡單,,可又極度困擾的決定,在江青心中猶豫難決,江青知道,只要自己做了其中任何一項決定,日後的結果,便會迥然相異,但是,這個結果是幸福抑是痛楚,卻非他所能推測的了。
  他用力搓揉著雙手,又來回蹀踱了幾步,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深深皺在一起,於是,他又仰首望瞭望天色,自語道:“聽天由命吧,欸!這真是自作虐啊!”
  腳踝在雪地上微微用力一撐,江青的身軀立即電射而出,略一起落,已飛越小河十丈之外。
  他像在和誰賭氣似的,一路上如流星趕月一般不停的飛躍著,貿然看去,只見皎潔的雪地上溜著一縷淡淡的青煙,而這縷青煙的去勢,又是多麼迅速的令人驚愕!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的時分,江青已可遙遙看到前面雪地之上,有著一片星羅棋布的房舍,不消說,這是一座鎮甸了。
  江青將體內流轉的真氣往上微提,身形已暴起六丈有餘,但見他雙臂展處,又如一頭大鳥般射出七丈之遠,他毫不停息,連連施展之下,人已射出數十丈外,眼看那片房舍已越來越近了。
  正當他又運起一口真氣,準備再做一次長距離飛越的時候 陡然瞥見一條人影,腳步蹌踉的自這座鎮甸內向外掠出。
  江青微感一怔,在剎那間將欲待躍起的身形硬生生的立往,移目望向那條雖然搖晃不已,卻仍然起落如飛的人影。
  “此人的輕身功夫之佳,足可列為武林一流高手,但是,卻又為何搖晃不定呢?莫非是吃醉了酒,抑是負有創傷?”
  江青極快的在腦中思忖著,江湖上闖盪的經驗,使他對任何一件突然而礙眼的事,都有著迅速的反應與精密的觀察,於是,在他腦中的猜測尚未下結論的時候,另一個新的發現已使他悚然一驚:“這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似乎在那裡見過…”
  隨著心中的疑慮,雙目微攏,細一凝視之下,於是,也更清晰的看出那搖晃不穩的矮胖身影,那似曾相識的污穢長衫,及長衫右肩上滲透的血潰!
  “這是醉瘋仙牛大可,而且,他還受了傷!”
  江青驚異的將目光一轉,又看到鎮內有如兩道閃電般掠出一雙人影來,疾若奔馬一般,向醉瘋仙牛大可的背影追去。
  雨人身形之快,幾乎不在醉瘋仙牛大可之下,而且,看牛大可目前形態,似是受了創傷,一陣追趕之下,三人距離已越來越近!
  情勢的趨向是顯而易見的,江青心頭一動,毫不猶豫的飛身而起,在人們尚不及辨明他身形的閃動時,宛如天際飛虹般趕到與三人平行的位置,不過,他卻揀在三人右邊的一處高坡上,藉以遮蔽身形。
  江青在倉促匆匆一瞥,已看清那後追兩人,竟然都是年及五旬左右的老者,但這二人卻是體魄修偉,滿面橫肉,頭上尚個別纏著一圈黑布,怒目橫眉中,更見是兇戾狠辣之氣。
  人的情感及喜惡是極其微妙的,按說醉瘋仙牛大可與江青原是站於敵對位置,且更有與怒鷹於在“千家集”外和江青等人動招結怨之舉,江青見他如此狼狽,原應額手稱慶才是,但目前江青卻絲毫沒有這種想法,他雖然暗中為醉瘋仙協助怒鷹等人與自己為難之舉感到婉惜,可是,在他個人來說,衷心之內,卻十分欽服對方那忠義而又豪放的氣概!
  這時,那矮胖的人影忽然哈哈一笑,霍而止步回身,江青連忙細一注視,果然正是醉瘋仙牛大可!
  醉瘋仙目前的形狀,仍是與數月前無異,但是,面上的氣色卻甚為灰敗,甚至連那哈哈一笑,也隱約顯得有些沙啞與無力。
  他腳步一停,後追兩人亦在同一時間奏然止步,快速已極的分向兩傍站立,三人相距,約有五尺左右,成為一個三角之形。
  醉瘋仙牛大可雙眸黯淡,在油污掩遮下的喉結微微一動,嘿嘿乾笑兩聲道:“十年前甘陝一戰,二位及平河一隱、黃風七怪,用的是偷襲暗算的手法,想不到十年之後,朋友們仍是這一套,呵呵,這樣豈不是太沒有長進了麼?”
  那兩個頭纏黑巾的魁梧老者聞言之下,面孔上毫無表情,靠左一個冷澀的哼了一聲,生硬的道:“牛大可,你在甘陝一帶狂也狂夠了,道上朋友栽於你手中的也不在少數,哼哼,十年前那一戰算你命大;不但能逃之夭夭,更將平河一隱及黃風七怪毀於手下,罕某兄弟已尋你多年了,這筆血債,已在罕某兄弟心中生根結蒂,今天,若再度容你生出此地,此後甘陝道土,便沒有『雙杵黑羅巾』之名!”
  醉瘋仙牛大可眼皮一翻,又搔了搔那一頭雞窩似的亂發,毫不在意的道:“嗯!這倒不錯,先在前面『望君鋪』中以『破血散』暗算老夫,再由二位出手偷襲,然後再堂而皇之的追來訴說老夫罪狀,末了,再於老夫功力受損的情形之下,正大光明的予以殺戮,呵呵,二位這套手法可真是交待得過去,只是麼…”
  他說到這裡,雙目暴睜,額角青筋突現,厲聲接道:“只是老夫尚不致如此窩囊,『破血散』雖然歹毒,卻不能在一時半刻間取去老夫性命,嘿嘿,,在這段時間內,恐怕還夠得上和二位戲耍一陣!”
  那兩個頭纏黑巾的老者,面孔肌肉微微牽動了一下,相互一望,竟向後退出三尺。
  醉瘋仙牛大可臉色卻更加蒼白,越發襯托出他面上泥垢的污穢與邋遢!“雙杵黑羅巾”
  向後略退,他立時嘲弄的大笑道:“怎麼?二位想拖延時間麼?這樣也好,省得老夫我動手動腳,如此一來,這條老命說不定還能多活片刻。”
  他說罷又一伸懶腰,有氣無力的盤坐地下,竟然閉目養息起來,口中尚且喃喃自語道:
  “欸!呵!這兩個王八羔子真是蠢不可及,老夫我以上乘內功調息一陣,說不定能排出體內劇毒,嘿嘿,到那時後,便有這兩個老家夥的樂子了!”
  醉瘋仙牛大可為人雖然狂於不拘,武功卻是十分高強,在甘陝一帶,只要是在江湖上闖盪過的角色,沒有不知道這是一號難纏難惹的人物,而“雙杵黑羅巾”罕伯、罕明兄弟,更是曾經在牛大可手下吃足了苦頭,栽過一次不小的跟鬥!
  目前,二人雖然知道對方已在自己暗置入酒食中的劇毒“破血散”下受到暗傷,但卻仍然不敢貿然從事,十年前那淒厲慘絕的一戰,醉瘋仙牛大可當時卓越驚人的武功,在二人腦海中遺留的映像,可說是太深了。
  牛大可盤膝坐在地下,雙目微睜,頭頂熱氣騰騰,污穢的面孔上,竟然寄異的泛出一層紅光,雖然,這層紅光有著病態的暗赤色彩。
  其實,醉瘋仙現下的處境是十分艱辛的,那“破血散”乃藏區喇嘛教密傳的一種歹毒毒藥,色呈灰色,無味無臭,能置於任何飲食之中,在絲毫不能察覺的情形下陷害他人,凡是不幸服下這“破血散”的,不出一個時辰,周身血液循環在短時間內增至極限,血脈僨張,終至全身暴裂為止,到那時,面上七竅及全身的毛孔,都會滲出失去光澤的血液,而被害入所遭受的痛苦,更是無可言喻的。
  藏區喇嘛教也知道這種劇毒過於殘忍,有乾天和,是而除了用其來懲罰違反了五天教規的教中弟子外,決不流傳於外,劫不料“雙杵黑羅巾”會身懷此等毒藥,更偷天換日的使牛大可在偶一疏忽之下中計。
  此刻,別看醉瘋仙狀似悠閒,煞有其事,他卻早已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種有若萬蟻嘶咬般的感覺,已在他身上生起,而且與時俱增,有逐漸加重之勢。
  “雙杵黑羅巾”兄弟二人,乃為甘陝黑道領袖之一,武功自是霸道無比,但卻較之醉瘋仙遜上一籌,他們看見對方此等形態,在一時片刻間,確是不敢斷定對方是否業已瀕於絕境?
  醉瘋仙牛大可咬緊牙關,自齒縫中一字一頓的並吐著:“上呀,兩個老小子,窮泡磨菇可算不得他娘的好漢!”
  說著,面孔己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隨即又裝出一付滿不在乎的模樣,呵呵一笑。
  雙杵黑羅巾的老大罕伯,兇戾的面孔上浮起一絲陰的笑意,向乃弟微微一瞥,又望瞭望天色,冷沉的道:“嘿!嘿,牛大可,你用不著裝死賴活,再有兩盞熱茶時分,閣下歸位的時刻也就差不多了!”
  罕明亦向前逼進一步,毫無表情的道:“姓牛的,昔年你一再斷絕道上朋友的生路,今天,罕某兄弟便要取了你這條老命,這叫做禮尚往來,誰也不佔便宜。”
  牛大可的面孔這時已漲得一片血紅,頭頂上騰騰的霧氣也消散殆盡,本來,“破血散”
  的劇毒,便甚難以內力迫出的啊!
  他坐著的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艱辛的道:“兩個老狗,咱們算是墓地石翁仲 硬對上了!”
  牛大可又扭曲了一下面孔,但是,他卻無法在片刻間激起敵人的怒氣,而這時,他多願能迅速作一個了結啊 不論是生是死,總比目前的活罪來得好受,此刻,這位玩世不恭的怪傑,甚至已沒有先行出手的力量了!
  雙杵黑羅巾齊齊冷森森的一哼,哼聲僵硬,有如來自另一個毫無生氣的世界。
  二人的面孔逐漸轉為狠厲,緩緩伸手入長衫之內,又緩緩各自抽出一柄烏黝精亮的黑色鐵杵。
  時間過得很快,又似極為緩慢,醉瘋仙牛大可鼻孔掀動甚急,嘴巴亦張得老大,喘息之聲,遠近可聞。
  於是,空氣彷彿在漸漸凝結,各人的心臟奔騰更急,六只眼睛宛如全已看到一層濃厚的血霧,那是悲劇來臨前的映照啊!
  這一切,都已被掩於高坡之後的江青看在眼內,他沉默的抿著嘴角,嘴角又形成一道含蘊著譏刺意味的弧度。
  這時,醉瘋仙牛大可已感到全身奇熱無比,不但呼吸窒息,體內血液翻湧流竄,雙目更且漸漸迷濛起來!
  兩張含著怨毒笑意的面孔,緩緩向他面前移近,那兩張猙獰的臉上,橫肉與髭刺,配合著魔鬼也似的五官,組成了一付最令入厭惡,恐懼的形像。
  倏而
  醉瘋仙牛大可狂嗥一聲,矮胖的身軀竟奇蹟似的躍起三丈,雙臂展處,向雙杵黑羅巾猛撲而下!
  他這突然的發難,已等於將體內所有餘存的力量,在這一擊之下全然使出,自然,其中尚包含有極度的憤怒與精神亢奮!
  醉瘋仙這猝然一擊的威力是驚入的,角度選擇得如此恰當,時間拿捏得又是如此準確,而更有一股無形的幾近於瘋狂般的厲烈!
  雙杵黑羅巾早年已是驚弓之鳥,見狀之下,雙雙暴喝一聲,腳下急旋,手中兵器已似兩條鳥龍般猛撞而出。
  然則
  醉瘋仙牛大可好似無躲閃之意,淒厲的一笑,兩掌分劈雙杵,兩只腳尖閃電般向兩個敵人的咽喉!
  這個結果是顯明易見釣,同歸於盡!
  於是
  三團白色的物體,自斜刺裡驟而掠到至,銳嘯破空,分別襲向這三個武林高手的肘彎“曲池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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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情仇交至

  綿密的雪花,繽繽紛紛,侯是一片片柔惜,又像是一張張悽婉的面孔,是那麼冷鬱與憂戚,令人直覺的產生一種忡忡不安的感覺。
  這裡是皖境,隔著大渡口約有十裡之處。
  雪地上立著江青那孤獨的身影,他的面龐透著極度的疲憊,青色的長衫污縐不堪,顯然,他經過了多日的奔勞與失常的生活,而憔悻浮現面孔。
  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雪花在他臉上融化,一條條的冰冷的小柱流入頸項,像是一絲絲生冷的譏剌。
  “十三個飄雪的日子了,我已來晚了三天,這使人肝腸寸斷的三天……欸!到底我應該來抑是下應該來呢?”
  他面部的肌肉微微痙攣,雙目痛苦的輕闔!
  “蕙妹蹤跡杳然,而全玲玲必更悲痛欲絕,雪啊,落吧,最好能掩遮我的全身,僵硬我的軀體,使我的心成為鐵石,夏蕙,全玲玲,你們都不必如此為我難受,我會死去,當我的心先死時”他癡迷的獨立在雪地上,良久啊,良久。
  忽然,他狠狠地跺了跺腳,身形電射而起,去向是前面的大渡口。
  一條蜿蜒的河道,小巧的流經大渡口之側,匯成一個冰涸的小湖,在河道作一個之宇形轉折的地方,有一座方圓半裡,高約二十丈的丘,頂有一座十分雅緻的小亭,但是,此刻卻覆滿了白澄澄的積雪,連那生長在上的紫色小花也凋零殆盡。
  此刻一個披著白貂皮斗篷的窈窕身影,正面向河道而立,她彷彿已經站在那兒很久了,因為,積在她身上的雪花少說也有半寸多厚了。
  天空似一塊鉛塊,而那窈窕的人兒一顆心卻更比鉛塊沉重,是的,那一聲悠長的嘆息,令人聞來何啻杜鵑啼血啊!
  驀的
  在那山之後,有如一縷輕煙般掠上一條瘦削的人影,那人影微一閃幌,已輕悄得沒有一絲聲息的卓立在頂小亭之內。
  是的,他是江青。
  然而那窈窕而嬌弱的身形卻彷彿沒有感到什麼,仍舊毫無所覺的望著已經冰涸的河道,形態是如此的清冷而幽寂。
  江青凝注著眼前穿著白色斗篷的人兒,全身竟不自覺的簌簌輕顫,這時,只要跨前三步便可以觸摸著她的身軀,但是,這三步的距離卻如此艱辛而遙遠啊!
  空氣是寒瑟的,寒瑟得有些刺骨,然而,卻有一顆活心在熱騰騰的狂跳著,一個人的血液在作著急速的流循終於,江青咬緊了牙關,顫抖的自齒縫中並出了兩個字!
  “玲玲!”
  於是,那窈窕的身影像是驟然遭到雷殛似的猛烈抖索了一下,幾乎已經麻木了一般緩緩轉過身來。
  美麗的雙眸中含蘊著晶瑩的淚水,眼角上有著殷然的血絲,俏麗的面靨蒼白得如紙,無盡的幽怨與淒苦,卻孕育於兩顆欲落而未落的淚水中。
  是全玲玲啊!
  江青嘴角微微抽搐,深沉的道:“玲玲,恕我來晚了三天……”
  全玲玲仍然在輕微的顫抖,良久,她才淒迷的道:“不,你能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江青沉重的踏前一步,垂下頭:“玲玲,害苦你了,我是個有負良心的人……”
  忽然,全玲玲不顧一切的衝上前來,緊緊地摟著江青,瘋狂似的將兩個軀體並在一起,她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如泉,簌簌而落,低泣道:“江,你真的來了,我以為此生永不能再見到你了呢,我在這裡已經寂寞的等了你六天,在雙飛島上,今日已算是第十六個飄雪的白子了,我眼都望穿,心都成冰,為的是你,江,為的全是你啊”
  江青激動的緊縷著懷中人,喉頭哽咽,忘情的猛吻著全玲玲那冰涼滑膩的雙頰,自古以來,多的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
  空氣宛如在剎那間凝結,而時間彷徘也在剎那間停頓了,凝結在永恆,停頓在永恆。
  兩顆心劇烈的狂跳著,兩個人緊密的相擁,而屬與兩個人的心聲,卻在頃刻間化為彼此所熟悉的呼喚。
  於是,世界幻滅了,過往消失了,憧憬與悲苦也不復存在。
  這是愛,刻骨銘心的愛啊!
  良久。
  全玲玲依偎在江青懷中,淒楚的低語:“江,在我孤零零的等候你的時候,我幾乎已忘卻時間,忘卻了一切,我只想著你,在冥寂中,我彷彿聽到你的無數喚聲,但等我悚然顧視,卻又蕩然虛幻。江,在你適纔呼叫我時,語聲好似來自另外一個遙遼而幽渺的世界,是那麼細柔,卻又含著顫抖,我以為又是幻覺,卻忍不住再次回顧,江,假如你再不來,只怕我會承受不住這失望與清冷的負荷了……”
  江青用雙臂緊環著玉人的腰間,以雙唇濡潤著玉人冰涼的面龐,他激動得不能出聲,而又不願出聲。
  是的,在這時,任何一句言語,都可能破壞眼前這如蜜一般的氣氛,雖然,這氣氛在甜醇裡帶著苦澀全玲玲輕輕的抽搐,幽然道:“江,這些日子,過得好嗎?”
  江青低沉的道:“血雨腥風,迴腸九折。”
  全玲玲垂下頸項,哀怨的道:“記著我?”
  江青嘆息一聲:“你說呢?”
  全玲玲在江青懷裡揉了一下,抽出一條絲絹拭頰際的淚痕,微微仰面龐,向心上人細細端詳!
  “江,你瘦了,是誰折磨你的!”
  江青苦笑一下,道:“你。”
  全玲玲雙眸又隱隱泛出一片淚光,輕聲道:“江,若真是我,那麼,你罰我吧,折磨你,比我親自受苦更有千萬倍的痛楚……”
  江青又吻了全玲玲額頭一下,挾著她坐到亭內的石凳上,強顏笑道:“玲玲,別說傻話,我永不會怨你,不論往昔,目前,以及將來。”
  全玲玲平靜了片刻,一雙美眸卻老是盯住江青,江青被她看得有些訕訕的道:“為什麼老看著我?玲玲。”
  全玲玲羞澀的一笑道:“我想你很久了,這張面孔應該與我夢中所思的影子一樣,江,我要使我心中印上一個真切而鮮明的你。”
  江青微撇嘴角,道:“那麼,你已經印上了?”
  全玲玲,嬌羞的倒進江青懷中,怯生生的道:“江,你壞。”
  江青微微一笑,托起全玲玲圓潤的下頷,道:“玲玲,你怎麼出來的?”
  全玲玲坐好身子,柔聲道:“我告訴爹爹,說我與楚妹妹到丹陽城玩兩天,爹券起先不答應,後來娘怕我鬱悶不樂,便逼著爹爹答允了。”
  江青笑道:“看你以前蠻老實的,想不到也有一肚子鬼心眼,對了,令妹呢?”
  全玲玲嘟著嘴道:“她還在丹陽城等我哩,都是你害的,我和楚妹妹說好,三四天便回去,今天已是第六天了……”
  江青伸手拉住全玲玲那雙瑩潔的柔夷,低聲道:“別生氣,欸,玲玲,我心中的苦處,又向誰去說呢?天廣地闊,而這鬱無從傾吐啊……”
  全玲玲驚的道:“江,你有什度心事嗎?我看得出,你滿臉愁容。”
  江青輕輕搖頭,,故意岔開話題:“玲玲,令尊是否對我仍然懷恨於心?”
  全玲玲聞言之下,微微一怔,她沉思了片刻,彷彿十分艱辛的道:“江,在以後的兩個月裡,你還是到中原以外的地方去走一走。”
  江青一笑道:“唔,令尊對我有不利的行動,是度?”
  全玲玲輕輕點頭,她有些緊張的向四處環視了一番,才悄然道:“江,目前雙鷹之一的彩鷹齊百祿,已專程到過雙飛島莊中,好像與爹爹計議如何聯合一致,採取輩同行動,在月內出發尋你復仇,而銀衫青輪萬叔叔,百步彎月傅叔叔,九梭絕命馮叔叔以及連心雙老等都已養好傷患,近來莊中更常見武林中人往來不絕,看情形好似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了……”
  江青憂戚的道:“玲玲,據你看,這場血劫還有化解的希望嗎?”
  全玲玲雪白細小的貝齒輕咬著下唇,半晌,她搖了搖頭。
  江青嘆息一聲,默默無言。
  氣溫更降了,冷得可以透到人們的心裡。
  全玲玲幽幽的道:“江,煙霞山莊昔日在武林中的聲望你是素知的,但是,自從你那次與煙霞山莊發生衝突以後,家父及全莊威名便一落千丈,可說敗得十分淒慘,追因溯源,家父及各位叔叔都認為這是你一手造成,除了家父內心對你異常不諒之外,更受到三絕掌的後人慫恿,是故,家父定欲將你除去,以振往昔聲威……”
  江青沉聲道:“玲玲,除了雙飛三絕掌的後人以外,還有那些人要與我結怨?”
  全玲玲那雙如水的雙眸,凝注著心上人憔悴而英挺的面孔,嘴角在輕輕痙攣,彷彿,她正在決定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江青棟然一凜,急道:“罷了,玲玲,你不用說出,我知道你的困難,是的,你不能露令尊的秘密……”
  全玲玲終於忍不住熱淚盈眶,泣道:“江,我恨我自已生為雙飛後裔,我不能失去你,但是,我也不能出賣爹爹,天啊,叫我怎度辦呢?”
  江青捧起玉人的柔荑,在嘴上連連親吻,輕聲道:“玲玲,你不用難過,我不會責怪你的,天下的事情,本來便難以兩全其美,但是,你卻千萬要明白,忤逆之罪卻是會永遠受人唾棄的,玲玲,我不會責怪你,永遠也不會……”
  全玲玲驀然仰起布滿淚痕的面靨激功的道:“江,但有一事我卻不能不提醒你,記得在煙霞山莊與你對過一掌的錢面老婆婆麼?她是”
  江青急速的接道:“是的,我知道,那是尚活在人世的無定飛環李淡玉!”
  全玲玲驚異的道:“你知道了?”
  江青傲然一笑道:“自然。”
  全玲玲又道:“那麼,你敵得過她嗎?”
  江青手掌微微用力,沉聲道:“至少不會輸得太慘。”
  全玲玲噓了一口氣,放心的道:“江,若萬一有一天你與李師奶真個遇上了,打不過便快點跑啊,你的脾氣有時也太過倔強。欸,自從李師奶正式露面以來,整天冷冰冰的嚇得死人,從沒見她快活過,那一對眼睛宛如能直看到人家心裡去,煙霞山莊無論上下,對她可說畏懼極了……”
  江青一笑道:“玲玲,你怕不怕?”
  全玲玲彷彿打了個寒栗,顫著嗓子道:“江,你還記得上次在煙霞山莊之內,我暈過去了,由你抱著我的那件事?”
  江青面孔沒來由的微微一熱,頷首道:“記得,好像令尊還看見了?”
  全玲玲道:“是的,等你們退去,全莊安頓下來之後,爹爹便把我叫去,手裡還拿著皮鞭,面孔青得嚇人,我反正是一條命,心裡想:“你要打,便打死我好了!”爹爹一言不發,正待舉起皮鞭抽我,娘已帶著傷,哭哭啼啼的撲到我身上,莊中叔叔們也趕忙上前勸止爹爹,爹爹卻只是不答應,娘又在哭泣不停,緊抱著我,正在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李師奶卻戴著那嚇人的面具,冷冰冰的走了進來。”
  江青極為憐惜的道:“你嚇壞了?”
  全玲玲猶有餘悸的道:“李師奶一進屋,任何人也不敢吭聲了。她看了爹爹一眼,彷彿寒冰一樣凜冽的稅:“罷了,女大不中留,容她去吧!”爹爹唯唯喏喏,放下皮鞭,卻仍瞪著我生氣。李師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好怕人啊,像是一對毒蛇的眼睛,那麼陰毒而毫無情感。我全身都在發冷,娘說好說歹的抱我下去,背地又問了我不少話,但是,我都巧妙的掩飾過去了,直到現在,爹爹還不放心我呢。”
  江青一笑道:“玲玲,累苦了你,這都是我的過失。”
  全玲玲嗯了一聲,不依道:“江,別這麼說,為了你,就是比這更大的痛苦,我也甘心情願的去受,何況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呢?”
  江青望瞭望天色,低聲道:“冷嗎?玲玲。”
  全玲玲搖頭,輕輕地:“本來冷,但靠在你的……身邊,反而覺得有些熱……”
  江青一笑道:“看天色,卻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辰,但是,你也該餓了,咱們到鎮上去吃點什麼吧?”
  全玲玲微一猶豫,道:“也好。”
  江青笑著起身,當他正待去扶全玲玲的時候,雙手卻驟然似凍結般伸出不動,面上徹徵變色。全玲玲見狀之下,亦不由大吃一驚,顫聲道:“什度事?江。”
  江青聆耳靜聽,尖銳的目光如利箭般四處掃視,忽然,他像微微一震,急速的低聲道:
  “玲玲,當你來時,可曾發覺有人跟蹤?或者露了口風?”
  全玲玲迷惑的道:“沒有,只有妹妹知道我來,但她決不會說出來的。”
  江青緩緩站起,冷沉的向四周凝目環視,企玲玲急切的問道:“江,你發覺有什麼不對嗎?我並沒有看見什麼呀!”
  江青卓立不動,低沉的道:“假如我的聽覺不錯,已有數十名武功卓絕的武林高手隱伏此四周,雖然他們儘量掩秘行蹤,但他們行動時的衣袂飄風之聲卻瞞不過我!”
  全玲玲駭然站起,四處尋視,顫聲道:“會不會是爹爹他們?”
  江青沉聲道:“可能?”
  全玲玲棟然道:“這怎麼辦呢?”
  江青毅然道:“罷了,一切由我承擔!”
  全玲玲一咬牙:“江,不論生死,我都與你在一起。”
  江青感激的笑笑,低聲道:“還不至於如此惡劣,你要鎮靜一點。”
  他隨即仰首。振吭大呼道:“朋友們,放大方一點,江青在此恭候大駕!”
  語聲甫停,四周一片衣袂帶風之聲紛紛響起,在這紫花不足十餘丈的頂上,頓時現出三十多個人影來!
  江青目光一掃,已發現這群不速之客,赫然有著九梭絕命馮雄、百步彎月傅泉,及雍容依舊的銀衫肯輪萬兆揚在內!
  其他最顯明的,倘有著兩個面色枯黃,高瘦如竹的老人,及五名身著黃衫的俊逸青年。
  來人甫始現身,已俐落至極的紛紛圍立四周,個個神熊冷漠,目蘊煞氣,顯然,這些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了。
  “萬大俠,別來無恙麼?”
  銀衫青輪萬兆揚威武的面孔上浮起一絲苦笑,他惋惜的看了看站在江青背後的全玲玲一眼,舉步行出,沉聲道:“江兄,兩山不能相碰,兩人卻必定會通在一里,但是,江兄定然知曉,當你我重見之時,也是必然要有一個酒血的時候。”
  江青冷漠的道:“天生萬物,總有幻滅的一天,白白的來,定會白白的去,但或者去得兇厲,或者去得祥和,萬大俠,江某卻認為祥和些好。”
  在江青語氣之中,已明白透出不願再生殺伐的衷心之意,銀衫青輪何等老練,豈會聽不出來?
  他搖了搖頭,宏聲道:“江兄,雙飛三絕掌後人已與閣下誓不兩立,而萬某等劫與雙飛後人淵源極深,實無袖手可能,江兄,閣下雖然有容人之量,萬某等卻不能忘懷昔日毀莊之仇!”
  瘦小枯乾的九梭絕命馮雄霍然踏上一步,陰森森的道:“想不到多日末見,大名鼎鼎的火雲邪者竟如此膽怯畏事了?江青,昔日在煙霞山莊的威風大可以擺出來呀!”
  馮雄言語中除了極盡譏諷之能事外,更充滿了火藥氣味,空氣頓時宛似凝固般緊張起來,周圍之人,傭個沉氣養神,準備出手。
  江背毫不為意的微微一笑,淡然道:“馮大俠嘴上留情,各位想亦清楚,在下江青並非江湖鼠蜮,若真個翻臉動手,只怕貴方亦未必見得有便宜可佔呢?”
  此言一出,來人個個色變,蠢蠢欲動,銀衫青輪萬兆揚雙臂高舉,阻止各人衝動,大聲道:“江兄,時辰不多了。”
  江青正待開口,他身後的全玲玲卻驀然轉出,淒然道:“萬叔叔,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你不能放過江青麼?”
  萬兆楊濃眉怒軒,厲聲道:“全玲玲,父母之恩你都能夠不顧,還會將萬某人這點情份放在眼中?你知道件逆不孝,背判親恩應受何種懲罰?鄭京,告訴她莊主的諭示!”
  一個滿面兇厲的中年大漠,應聲而出,手中著一張書滿字跡的薄絹,高聲展讀道:“莊主諭令,若本莊所屬一旦察覺全玲玲與仇相處,罪證確鑑,則莊主即不以全玲玲為女,本莊所屬,可將其視為敵對,格殺勿論!”
  飛索專諸這一道諭令,可說已全然沒有一點父女親情存在,不但冷硬,而且殘酷!
  全玲玲花容變色,淚珠漣漣,全身更不住的輕顫,這個打擊,對她來說該是多麼沉重啊!
  江青憔悴的面孔倏然異彩湛湛,他仰天長笑一聲,沉厲的道:“玲玲,過來。”
  全玲玲面色灰白的站到江青身側,江青則狂傲已極的道:“萬大俠,你有資格回答令姪女這句話嗎?哈哈哈,一只雄獅會向一群惡狼求饒麼?現在,江青正式告訴你們,這皎潔的雪地上,即將印上你們每一個人的鮮血!”
  他此言一停,站立於丈許之外,一直悶聲不響的那兩名高瘦老人,立時齊齊冷哼一聲,尖利的道:“呵呵!丙然不愧為邪神義子,頗有那度一股子狂勁,不過,娃娃,你可知道老夫二人是誰麼?”
  江青望著四周早已氣憤膺胸的每一個敵人,大聲道:“不論是誰,不論何人,今日休想全身下此紫花!”
  那兩個枯瘦老人不由氣得神色大變,尖長的笑道,“好極,我天目雙屠今日就屠小子你一條命!”
  “天目雙屠”四字一出,江青不由微微一凜,他早年便曾聞及江湖中傳說,這“天目雙屠”乃是一對出了名的嗜殺魔星,曾經在一夜之間,將天目山上三百餘名獵戶誅殺殆盡,雞犬不留,心狠手辣至極!
  他面色一寒,鄙夷的道:“天目雙屠向如,向宗,你們作孽也作夠了,今日,且看是誰屠誰!”
  銀衫青輪萬兆揚生恐天目雙屠猝起發難,急忙行近兩步,低聲道:“二位向兄,且請稍待片刻,李前輩想必即刻便會到來”
  他語聲雖然儘量放低,卻仍被江青聽在耳中,他長笑道:“難怪各位在這種仗勢之下,依然畏首畏尾,不敢一湧而上,原來各位還在恭候那位空有虛名的無定飛環李琰玉!”
  江青說到後面,故意一字一頓,譏諷之意,浮於言表。
  銀衫青輪及天目雙屠等人聞言之下,不由色變,九梭絕命卻獰笑一聲道:“死到臨頭,猶恁此猖狂!”
  江青暗暗用手一提全玲玲的手掌,示意她多加小心,然後,悠然一笑道:“馮雄,我將使你命絕於此!”
  九梭絕命馮雄不屑的一哼,大剌剌的道:“稍停便知道是誰命絕於此了!”
  這時,銀衫背輪萬兆揚哈哈一笑,故意拖延時刻道:“江兄,閣下如何知曉李老前輩,尚健在人世?”
  江青雙掌互搓,冷冷一笑,目光卻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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