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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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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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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魔孽難解

  玄小香竄蹦在松林的枝葉之間,很快便找到了申無忌。
  這位老而彌辣的申家大阿哥,眼前模樣可不甚中瞧,他的衣衫撕裂了好幾處,有的僅是破綻分開,有的卻成條成片垂掛下來,髻發蓬亂,頭臉身上全沾染著灰土血污,形狀是不好看,然則,精力卻仍充沛,“金環大砍刀”“嗆啷!”
  的暴響著,不歇氣的在和他的對手“皮肉刀子”杜全狠拼著……
  杜全的功力相當卓越深厚,尤其他的獨門絕活“血刃手”,更是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揮灑收發之間,如心隨意,不啻帶著兩把鋒利鋼刀神出鬼沒於指顧裡;這一陣子惡鬥,他已經給申無忌吃了不少苦頭,當然,申無忌他也不是白搭的,杜全斜額一道血淋淋的刀痕,加上橫臉劃過的一條半尺口子,便是所付出的代價了。
  兩個人的修為,一在猛辣凌厲,一在狠毒凶悍,正是半斤八兩,拼殺了這麼久,除了全給對方掛彩添紅之外,要到分生死,判存亡的辰光,只怕還得拖上一陣--如果玄小香沒有趕來的話。
  凌空一個跟頭,玄小香十分利落的站到一邊,他躬身衝著大砍刀盤舞正急的申無忌一齜牙:“大舅爺,小的玄小香來向你老請安啦。”
  力隨身走,申無忌閃開了杜全的了十七掌,立時反回斬十七刀,他吼喝著:“你算是哪一邊的!玄小香?”
  玄小香忙道:“小的誓死忠於‘金家樓’,永無二志,如有半句虛言,神明誅之,雷電殛之!”
  哈哈大笑,申無忌道:“好小於,這些時你都窩到哪個老鼠洞裡去啦?我們硬著腦袋在與這幹天殺叛逆搏戰周旋,流血豁命,你卻舒坦得緊哪!”
  玄小香趕緊道:“舅爺明鑑,小的有下情上稟,這些口來,小的也不知受了多少罪,遭了多少煎熬,小的這就…… ”
  大砍刀暴響著,申無忌遊走飛旋,刀出如電,杜全則躍挪穿回,雙掌削銳的在間隙中猝然伸縮吞吐;申無忌洪聲道:“行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玄小香你不用幫我,那一頭還鬧著,你先過去湊合著擺弄平了,再來搭我這一夥!”
  玄小香笑噎噎的道:“回大舅爺的話,那一頭的熱鬧業已快散啦,咱們這邊贏定了,小的就是奉大司律之命,前來接應你老的哩!”
  精神大振,揮刀更猛,申無忌興奮的道:“此話當真?”
  玄小香笑道:“小的便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和你老開這種玩笑哪……”
  杜全動作矯健如飛,雙掌抖劈,勁風急銳中,他冷冷的道:“這可真是個既荒唐,又無聊的玩笑……我方人強勢梟,好手雲集,早經計算過你們這批老弱殘兵的份量,你們正猶如甕中之鱉,哪裡還來一星半點的求生之望?說到你們已佔上風,則更是痴人談夢,一派胡言了!”
  玄小香瞅著“皮肉刀子”杜全,皮肉不動的道:“你不信,也沒人愣逼著你信,到頭來,且看哪個龜孫王八才是‘甕中之鱉’!”
  申無忌昂烈的叱喝:“那就少和他囉嗦,玄小香並肩子上他娘的!”
  杜全怒吼著: “申無忌,你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金家樓’的大樓兄主,居然就這麼下作卑鄙,竟圖以眾凌寡,也不怕叫天下同道恥笑?!”
  申無忌的大砍刀在身體四周參差穿刺,寒芒若輪,他嘿嘿笑道:“天下同道如要恥笑,先由你開始,看看這地下橫七豎八躺著的,還有那早夾著尾巴溜了腿的,不都是你的幫手!
  莫不成只準你‘以眾凌寡’,我們便如法泡製不得?你犯不著雞毛子喊叫了,拿出功夫來硬拼幾陣,說不定尚能多喘上幾口氣!”
  緊了緊手上的雙刃斧,玄小香厲聲叫著:“叛逆賊黨,獻上命來!”
  叱叫聲還在冷瑟的空氣中波動,他的人已一蹦而起,凌虛兩跟頭,十一斧已經劈砍,杜全身形騰挪中,申無忌的大砍刀又“嗆啷啷”的暴響著壓頭而來。
  兩個功力原相伯仲的對手,便有如一架平衡的天秤兩端,浮沉之間縱有絲毫之差,亦終將維持其大致的水準,如今一端忽然加了綴頭,上下立分,杜全的“血刃手”造詣再深,也頓覺壓力驟加,吃不住勁了!
  刀芒賽雪,襯合著震耳的環響,便有如揮灑起漫天的晶瑩,夾雜著連串的金玉鏗鏘了,申無忌力道十足的步步緊攻,大聲叱喝:“邪龜孫,你便拿出你吃奶的力氣來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掌快,還是我申大爺的刀快!”
  玄小香的雙刃斧疾閃狠劈,動作刁鑽滑溜,蹦跳竄翻,極難捉摸,杜全直叫是招架無方了,任他的掌勢如何凌厲,在申無忌的人砍刀與玄小香的雙刃斧夾攻下,硬碰不能硬碰,軟纏難以軟纏,進退維谷間,他不禁額頭淌汗,呼吸也粗緩起來。
  不遠處,又傳來一個沙啞的聲調,急切火辣得緊:“舅老爺,舅老爺,你們在哪裡呀?
  整片林子內的叛黨亂賊全叫我們掃平啦,快出聲招呼,讓我過來幫著你們收抬乾淨……”
  嘻嘻笑了,玄小香矮身竄過杜全的七掌橫削,尖著嗓門叫嚷:“左護法,我們都在這邊,你要得閒,便過來鬆散鬆散筋骨也好!”
  杜全在極力騰挪反拒中,又躁又怒又火爆的咆哮:“簡直死不要臉,卑鄙無恥之尤,不但以眾凌寡,更且連這種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醜事也乾出來了。你們還算是江湖中人麼?
  還稱得上是武林之屬麼?實在丟你們祖宗八代的人哪……”
  申無忌越逼越緊,大吼道:“要比不要臉,要說卑鄙無恥,你們這些不仁不義的豬狗蠢賊才正堪承當,什麼東西!你還以為你們所犯下的逆行罪孽,乃是如何的榮宗耀祖麼?哇哇!”
  玄小香身形急旋,嘲弄的道:“老伙計,你就儘管扯開嗓門嚷你娘的吧,若是你不嚷,只怕我們左護法還來得不快呢!”
  正說著,衣袂帶風,樹枝顫動,“矮土地”翁有方猛衝而出,人尚未到,虎爪風揮,他模樣似要吃人般嗔目喝叫:“舅老爺你歇著,把這釜底遊魂交給我來打發,今天要不將這一幹鬼頭蛤蟆臉個個誅絕,我他娘就不姓翁!”
  申無忌呵呵笑道:“別急別急,咱們便亂刀分了這廝的人屍,好歹通通居功!”
  雙足奮力撐躍,杜全沖天拔起,冷冷的道:“你們做得好夢!”
  玄小香一個回身,肘臂抬處, 一刀如電,暴射半空中的杜全身形側滾,用掌緣橫劈,居然也似金鐵相撞,“當”
  聲脆響,震落了玄小香的飛刀。
  虎爪猛扣杜全的下盤,翁有方動作快如石火:“給老子下來!”
  原已力竭下墜的杜全,突然左腿撐踢右腳,硬生生再拔三尺,人往上升的一剎,又凌空一個跟頭,脫弦怒矢般掠向林外。
  玄小香連出三斧俱皆落空,一面返身急追,邊尖聲張叫:“兀那狗操的野種,你要不是在你師母胯襠下夾磨出的貨,就掉回頭來拼個死活,像這種落荒逃命的架勢,也配稱條漢子麼?我啃你老妹!”
  翁有方搶前相截,低促的叱阻道:“窮寇莫追,玄小香,我們也得趕緊退了!”
  抹了把汗,玄小香心有不甘的道:“我說左護法.這灰孫子業已破了膽,散了魂啦,咱們給他一圍一堵,包管弄得他四平八穩,大好的機會,為什麼平白放棄?”
  申無忌也接口道:“小香說得不錯,這傢伙手腳相當利落,掌上功夫尤見不凡,定是敵逆那邊的得力人手之一,趁早解決掉,往後也少一個禍害!”
  搖搖頭,翁有方面色頓現陰翳,他沉重的道:“舅爺你是有所不知,我們自己的損失十分慘重,表面上看著打贏了仗,是個還能一拼的樣子,實際上業已是強弩之末啦;敵逆在林子外尚留得有‘紫英隊’,硬要拗執纏鬥,到時候,只怕得不償失……”
  申無忌火了,吹鬍子瞪眼道:“咦!翁矮子,你這是什麼驢話?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在這個節骨眼上偏偏放些窩囊屁,莫不成有意擾亂軍心?”
  翁有方忙道:“舅爺你千萬別誤會,我說的可是半句渲染也沒有,你大概還不知道,端少爺受傷極重,有性命之虞,我們大司律的一條左臂肩骨全碎,筋骨皆斷,眼看著這條膀子就要報廢,此外,連易爾寬……”
  說到這裡,翁有方竟然說不下去了.他神色淒楚,聲調硬澀,雖是強扮著一副僵木的模樣,卻益增其無可言喻的悲痛內涵……
  身子震了震,申無忌驚窒的道:“易爾寬,易爾寬怎麼了?”
  吸了口氣,翁有方沉緩的道:“他去了……”
  “咯崩”一咬牙,申無忌凸瞪著眼,一邊面頰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是哪個天殺的畜牲所為?”
  翁有方苦澀的道:“聽大司律說,下毒手的人是尤奴奴那兩個女徒弟,‘孔雀屏’白倩和‘鳳凰翎’舒亦萍……”
  申無忌雙眼中閃射著血紅的光芒,他怨毒至極道:“這兩個心黑手辣的臭**,我要不擒住她們活祭易爾寬,我就算是這兩個小**生養的!”
  翁有方沙啞的道:“其中一個……那‘鳳凰翎’舒亦萍已經被爾寬宰了,‘孔雀屏’白倩也被大司律斬去一足,可恨她已逃脫,至今,還不知死活……”
  申無忌激動的道:“就算她尚存一口氣,也要將那惡毒賊人活活扼死,摘心割腹,以祭易爾寬!”
  林子那邊起了響動,費雲已扶著端吾雄蹣跚而來,不待這邊的人迎上,他已頗見疲憊的開口道:“我們走吧……”
  搶上幾步,申無忌急道:“老費,易爾寬的遺賅呢?”
  無聲的嘆了口氣,費雲形容憔悴的道:“我先把爾寬草草埋了,如能江山鼎定,重振基業,再來為他移靈吧;申無哥!目前我們得快走,一則傷者急須治療,二則,樓主那邊仍要我們趕去接應……”
  翁有方吸了吸鼻子,道:“大司律說得對,死了的已經死了,眼下先救活著的人要緊!”
  玄小香走了上來,接過端吾雄背上,這時,端吾雄人已陷入暈迷狀態,連呼吸都是那般低弱了。
  申無忌望著費雲左肩那巨大的傷口,擔心的道:“老費,你受的傷也不輕,我看,你還是叫玄小香伴著先到會合處所療傷歇息,我妹子那裡,就由我和翁矮子兩人去接應……”
  費雲平淡的道:“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再說我這點傷還能挺,眼前形勢急迫,只要掙扎得動,誰也不可輕容閒置,申無哥,我們走!”
  申無忌遲疑的道:“話這樣說是不錯,但老費,你左肩上的傷,委實是不輕,耽誤了治療的辰光,恐怕就麻煩了,再則,拍著這條膀子,你又能幫上多少忙?爭,不爭在一時,往後指望你的地方還多的是,若叫這條膀子累了你,太不划算……”
  費雲苦笑道:“我不是逞能,申無哥,責任所在,雖死不辭,休說只傷了我一條手臂,即使尚存一口氣在,我非得撐持到底不可!”
  深深明白費雲個性的翁有方,這時輕扯申無忌的衣角一下,低聲道:“舅爺,大司律心意已決,我們加幾分仔細衛護著他也就是了,若是愣要阻著不讓他去,還不曉得要再耗磨上多少功夫,到頭來勸不勸得住猶不敢說……”
  申無忌無可奈何的道:“老費,你這又是問苦?”
  費雲道:“只是盡一份心罷,申老哥。”
  翁有方叫過玄小香來,悄聲吩咐了他幾句話,玄小香連連點頭:“左護法放心,我包準找得著那個地方,趕到了那裡,我把端少爺安頓妥了以後,再馬上朝回攆……”
  費雲搖頭道:“不必了,你只負責照料吾雄便可,這邊,我們自會應付。”
  玄小香不敢多說,躬身道:“是,小的這就上路!”
  申無忌忙道:“慢著,據翁矮子說,敵逆方面恐怕尚有伏兵圍伺林外未撤,你背著個人不好施展,我們幾個先殺出去替你開道,你隨後跟著轉向突脫便成!”
  於是,申無忌、費雲、翁有方三個,齊聲吼叫著朝松林的側方衝出,尤其中無忌嗓門最大,叱喝如雷,金環大砍刀更是震耳的暴響……
  從另一邊,玄小香若一溜輕煙般不落痕跡的逸去,別看他背上背著個人,動作還相當的靈巧利落。
  在同一的辰光下,人間世上卻有不同的情景在不同的地方進行,當黑松林里的殺戈剛剛開始,據守土路轉角處那塊高地上的金申無痕等人,也跟著察覺了異變。
  阮二那只獨眼閃閃生光,他凝視著黑暗中的某一點,又緩緩移轉到另-個方向,於是,他那兩撇刷子也似的濃眉.便緊緊的糾結在一起了。
  盤膝趺坐著的金申無痕,臉上毫無表情,只有寒削的夜風,吹拂著她的披襟在不停的飄揚,她盤坐著在這裡,好像端是為了承受夜風的吹拂似的。
  微微俯下身來,阮二語聲裡有掩隱不住的疑慮:“老夫人,恐怕情況有了變化--”
  金申無痕靜靜的道:“你也發覺了?”
  吸了口氣,阮二憂心忡忡的道:“丘陵子和黑松林那邊,似是已經交鋒了,小的聽到廝殺與呼號的聲音……”
  金申無痕低沉的道:“不錯,他們已經幹上了,但在此之前,形勢便已顯示出不祥的徵兆--展若塵和卓老四等人逾時未歸,更毫無消息傳回,找就知道事情不好。”
  阮二焦急的道:“老夫人,我們該怎麼辦呢?”
  金申無痕道:“問題就在這裡,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又能怎麼辦?!”
  搓搓手,阮二道:“請老夫人裁奪.我們是要前往接應展爺和四當家他們,還是趕緊支援大司律或二當家,抑或分開人手,齊頭併進?情勢迫急,不能再延宕了!”
  金申無痕笑得帶一絲淒苦:
  “你也算是老江湖了,阮二,竟然連眼前這麼一點名堂也瞧不出?”
  怔了怔,阮二有些茫然的道:“老夫人是說?”
  金申無痕搖頭,低沉的道:“我是說,我們現在什麼事也不能辦,但求自保存身,突出重圍再做道理!”
  目光迴轉,阮二緊張的道:“老夫人的意思是……是說連我們也掉入陷阱,被人家暗中圈住了?”
  金申無痕穩定的道:“正是如此!”
  阮二不敢置信的連連吞咽著唾沫:“這,這怎麼可能?老夫人,這怎麼可能?我們此次的行動是如何機密?又是如何審慎?敵逆那邊說什麼也估不透,摸不准啊……”
  冷冷一哼,金申無痕道:“天下的事就沒有一樣是絕對的,我們自己固然精打細算過了,但誰敢說沒有漏了哪樁,不曾遺了哪一點?”
  阮二急道:“那麼,是什麼地方出了紕漏呢?”
  金申無痕道:“我也正想找個人問問,阮二。”
  阮二咧了咧嘴,尷尬的道:“卻不見有什麼異動,老夫人,會不會……呃,是我們過慮了?”
  金申無痕道:“別朝好處想了,人家早就掩過來啦,這一刻,更近得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晃--”
  不待阮二再說什麼,右側的暗影下,一個生硬又冷削的聲音忽然響起:“大嫂,又一陣子不見丁,瞧你氣色挺好,真叫別來無恙……”
  猛的搶前三步,阮二暴叱如雷:“什麼人?!”
  那冷硬的嗓門中爆出一陣冷硬的笑聲:“阮二,你連你舊日主子的腔調都聽不出來啦?
  可憐生的,這些日子來東奔西藏,約莫已把你的機敏給磨鈍了,悟性給憋混了……”
  金申無痕木然道:“單老二,黑天暗地的,你該不只是跑了來分析阮二的反應力吧?”
  對方昂然出現……一點不錯,正是那叛逆的首腦,一手主謀顛覆“金家樓”的人物,灰衫單慎獨!
  阮二獨目怒瞪,挫著牙叫:“罪魁巨惡,今天便是你遭報之期!”
  毫不為意的一揮衣袖,單慎獨連眼角也不瞟向阮二一下,他帶著那抹慣常的陰冷倨傲的微笑,象徵性的朝金申無痕拱了拱身:“大嫂,近來的光景,恐怕不算太如意吧?”
  金申無痕道:“當然。”
  左右一看,單慎獨似乎無視於“飛龍八衛”業已迅速形成的陣勢,那種佔據著最有利的出手位置,並且隨時皆可發動最快撲擊的陣勢;他依然笑吟吟的道:“老實說,大嫂,我也真佩服你,在目前這種於你絕對艱困的形態下,你不但照樣活躍反抗,更且主動向我攻擊--雖然那是並無多大效果的,然而你不懈不屈的奮鬥精神,卻十分令人激賞!”
  金申無痕冷漠的道:“你說得未免稍微輕鬆了點,單老二,直到目前,我仍是你肉中刺,背上芒,使你坐臥不安,夜難成眠,並且,你非常明白,我對你的報復及懲罰不會至此為止,我終將取你性命,殲殺你這一窩子叛逆賊黨!”
  陰陰的一笑,單慎獨道:“我不會不知道你的心意,大嫂,所以我也必須儘快拔除這肉中,背上芒;時間拖延下去,於你於我,都是一樁痛苦,一樁其大的痛苦,今晚上,我來了,大搜,感謝你比預期更早給予我這個機會!”
  金申無痕凜然的道:‘或許這也是我的機會!”
  搖搖頭,單慎獨道:“你的勝算不大,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或是把握較小的事,大嫂,你該清楚我的個性,在這種情形下,我一旦出現你面前,大嫂,你就應該省悟你的處境業已危殆到一個什麼地步!”
  金申無痕沉著的道:“這話得等到最後才說,單老二,人算總不如天算!”
  單慎獨露出一種悲憫的表情,他嘆著氣道:“想想吧,我們昔日的龍頭大嫂,原是一個多麼堅強又有氣魄的女人,她充滿了自信和毅力,有著無比的雄心及膽識,可是,如今卻求起天來了,大嫂啊,你是真的老了,真的挺不起腰桿,直不起脊樑來了……”
  金申無痕毫不動容的道:“單老二,你在很久以前,就希望我變得如你所說的這個樣子,嗯?”
  單慎獨道:“是的,但我終於等到你變成了這樣子一一多麼孤單無靠,又多麼老弱衰頹的樣子,大嫂,你還不承認你已是不再有作為了?”
  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金申無痕道:“這需要你來證明給我看,單老二,結果揭曉之後,才能知道你說得對是不對。”
  單慎獨微笑著道:“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大嫂,我就是為了要證明你的昏聵無能,敗弱貧乏而來,大嫂,你面對現實吧,由不得你不認命了!”
  金申無痕的唇角抽搐了幾下,還沒有說話,阮二已經憤怒的吼叫起來:“單慎獨!你,你這頭忘恩負義的狗,你這個大逆不道的下等禽獸,忠孝節義你是一樣也不佔,你枉披著那張人皮,你白糟蹋了金家幾十年糧食啊……”
  單慎獨不慍不怒,氣定神閒的道:“你的盲從和愚忠是十分可悲的,但我仍能理解,阮二,到底你是被金申無痕收養了這麼些年,更由於你的心性木訥,頭腦粗蠢,又如何來認清金申無痕那套籠絡利用的狡猾手段?愚笨便是,阮二,你所思所想,就全在這上面了,卻如何叫你醒悟明白?如何點你得透?欸……”
  阮二挫著牙怪喊:“放你的狗臭屁,姓單的,你他娘叛宗離道。背主反上,這等滔天罪孽,真該天打雷劈,五馬分屍,倒還有這麼些說詞!真正一派胡言,滿嘴扯淡!”
  雙手一背,單慎獨搖頭道:“你是個渾人,可憐的惲,阮二,跟你是說不清的了!”
  阻止了阮二的叫哮,金申無痕低沉的道:“單老二,相信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眉毛輕揚.單慎獨道:“我不是個白痴,大嫂眼下亦非逞英雄,充好漢的辰光,事關江山的替換,基業的承續,干係何等重大,我豈會匹馬單槍跑來頂命?”
  冷冷一哼,金申無痕道:“從來你就打算得精細,單老二……”
  單慎獨道:“還是大嫂知我,大嫂既然知我,也該清楚我甚少做沒有把握的事吧?何況似這等大事?”
  金申無痕生硬的道:“形勢的演變,並不見得俱如人意,周全與否,只是自家事前的籌謀而已,局面的轉換.恐怕不一定會循著人們思維及鋪排進行,單老二,就如同我的失策,亦可能包括著你的失算!”
  大笑一聲,單慎獨狂傲的道:“我會失算?大嫂,我若失算,你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了!”
  形色在剎那間又轉為陰沉酷厲,他接著又重重的道:“便叫你死了這條心吧,大嫂,你這次整個行動計劃,只在你們剛剛定案的時候,就已經全部轉到了我面前--你們人手的分配,目標的企求,步驟的銜接,以至于行事的原則,進退的依據等,每一個細節,每一樁過程,通通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大嫂啊,丘陵子那邊,潘老三這傢伙以及他的那撥子能人,此刻只怕完全變了鬼啦;黑松林內,你們金申兩姓家族同費雲那幾塊貨,也準保活不出半個;至於摸到我們屋裡妄圖挑野火的展若塵和卓老四等人,這陣子大概早埋進土里了。大嫂,你的羽翼皆折,爪牙盡失,光憑你身邊這丁點壓箱子底的玩意,猶能起得了什麼作用?你還不認命求個全屍麼?!”
  一邊,阮二震動又驚恐的嚎叫:“胡說,全是胡說,老夫人千萬別信他這套鬼話.姓單的只是編排了唬弄人……”
  擺擺手,金申無痕緩緩的道:“不管情形是不是如他所言,也不論我們已經瀕臨到什麼危殆關頭,阮二,一口氣卻總是要爭到底的,就算他說的全是事實,光憑我們這九個人,也得拿他大把的性命來墊背!”
  阮二獨目如火,閃閃發射著赤紅火焰,聲音自喉管往上進:“老夫人,我們全豁上了!”
  金申無痕目注對方,平談的道:“經此一戰,單老二,即使我們這邊都死淨絕了,你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人,實力太過薄弱,只怕是控制不住像‘金家樓’此等龐大基業的!”
  單慎獨十分安詳從容,好似早就胸有成竹:“不必大嫂過慮,我已有通盤的合計了。”
  輕輕從地下站起,金申無痕又重複著她先前講過的話:“或者你合計過了.但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的,尤其是像你這種人,上天怎會樣樣遂你的心願?”
  露齒微微笑,單慎獨譏誚的道:“在這個節骨眼下,大嫂,還是多振作你自己吧,求天是不管用的了……”
  金申無痕閒閒的用手托了托她插在髮髻間的“黑龍簪”,舉止是恁般的雍容自若:“你還在等什麼呢?單老二。”
  於是單慎獨退後一步,略略提高了嗓音:“時辰到了,伙計們,亮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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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龍為虎倀

  首先由暗影中出來的,是-個矮胖如桶的身子;那是個五官細小,卻紅光滿面的奇突人物,他-現身,便笑呵呵的朝著金申無痕抱拳:“大嫂子,久不相見啦,只是今晚上這個場合得謁大嫂子芳顏,卻不免令兄弟好生遺憾,這叫形勢所逼,呃,不錯,形勢所逼哪……”
  那個人,竟是遼北“三龍會”的會首……“長山三龍”的老二“卷地龍”上官卓才!
  金申無痕忽然笑了,她語氣相當柔和的道:“上官老二,原來是你啊,我們之間,似是命裡衝剋,老在不該見面的地方碰上啦……”
  上官卓才搓著手,似乎頗為尷尬的道;“摃湖海,江湖海啊,大嫂子,卷進來便只有在裡頭湊合著隨波浮盪,要是逆著它,遲早便沉了底啦,大嫂子你多包涵則個。”
  金申無痕笑吟吟的道:“貴會的‘長山三龍’約莫都到齊了吧?這個熱鬧,只怕你拜兄拜弟他們不會放心讓你一個人來樂合……”
  上官卓才咧著嘴道:“大嫂子可別見怪.我們兄弟也是情非得已,不由自主啊……”
  又有兩條人影閃了出來,一個是位看上去頗見蒼老的清 白髮老者,一個是位缺了條左腿,休魄卻十分修偉的中年人物;他們兩人分向上官卓才上下首一站,那老者已沉勁有力的先開了腔:“金大嫂,相信你已經明白了我們今晚的來意--”
  金申無痕談淡的道:“不錯,我非常明白。”
  老者的臉色有點難堪,他乾咳一聲,又接著道:“我只能說--我們很遺憾;金大嫂,這是一種形勢,形勢的轉易,並非人力可資杭衡,尤其是江湖道上權力與局面的交替,乃是最現實又冷酷的,我們僅有兩種選擇,斥拒或是依附,我們必須在地頭上支撐下去,‘三龍會’還有上千口子的人等著張口吃飯……”
  金申無痕僵冷的道:“看樣子,是你們選擇了依附這條路?”
  閃避開金申無痕尖銳的視線,老者艱澀的道:“金大嫂,我們想活下去,不願使這塊地頭上的新統治者在開始就對我們產生惡感,‘金家樓’的潛力我們明白,我們得罪不起,至於誰來接管‘金家樓’倒不關緊要,總之,我們只有順著‘金家樓’的意思走!”
  金申無痕尖峭的道:“大概不止這點理由吧?賈長川?單老二許了你們多少好處?!”
  那老者--“三龍會”的首領“摩雲龍”賈長川,面頰的肉往上扯了扯,他窘迫的道:
  “你知道,金大嫂,這原是對於一個新統治者的支持所慣有的附帶條件,不足為奇……”
  輕蔑的一笑,金申無痕道:“賈長川,很可能你們錯了,你們表達你們的屈服--對一個叛逆來說,未免稍稍早了一點,因為直到目前,仍沒有確定準才是‘金家樓’的統治者,最後的結果尚不曾分曉,很可能不是我或單老二,是你們‘長山三龍’也說不定!”
  單慎獨哈哈大笑:“大嫂,你這攻心之計,卻用得太晚了,道上混的朋友們,哪個不是招子雪亮,心竅透明?勝負存亡,一眼看到底,形勢優劣,更乃擺得一清二白,你我之間,誰被逐出了‘金家樓’堂口?誰又在東藏西躲?誰在發號施令,誰在搥胸頓足?大嫂啊,勝者為王敗為寇,這麼點道理,還值得上一提麼?”
  扭轉頭,他又衝著賈長川道:“賈老哥,我說得對不對呀?”
  賈長川苦苦的一笑:“二爺,‘長山三龍’這不是全來供二爺差遣了麼?”
  單慎獨傲然道:“江山不是白搭的,基業不是空揀的,一場接著一場的拼殺,一波連著一波的豁鬥,賠人命,舍血肉,經過多少時日的策劃與布署,絞盡腦汁,費煞心機,方才堪堪成了局面,賈老哥.你睜大兩眼看著,這一畝三分地究竟會是誰的?”
  缺了一條左腿的中年人--“長山三龍”的老⼳“缺爪龍”霍剛冷冷的接了口:“我們知道這一畝三分地將是誰的,二爺,所以我們已經用行動表達了我們依附的傾向!”
  單慎獨陰森的道:“不錯,霍兄,不錯,你們很受抬舉,也很識趣--但千萬別想岔了,你們‘三龍會’仍然是‘三龍會’,在我答允你們的條件之外,‘金家樓’的地盤及基業除了我誰也沾不上邊!”
  賈長川兩道灰白的眉毛糾結了,他沉沉的道:“我們不敢有這個妄想,二爺,我們一向很知足。”
  上官卓才也打著哈哈道:“你這是說到哪裡去啦?二爺,你吃面,賞我們一口湯喝,我們兄弟業已是感恩不盡了,這江山一朝到手,我們兄弟不求別的,只巴盼你二爺稍給幾分顏色,能仰仗你的臉面在地頭上混混也就得了……”
  金申無痕嘆了口氣:“真沒想到,‘長山三龍’竟是像這個樣子混起家的……”
  單慎獨忽然又和煦的笑了:“大嫂,你該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長山伯仲,自有其選擇!”
  上官卓才腔調軟塌塌的:“欸,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冷冷瞥了上官卓才一眼,單慎獨嚴厲的道:“上官老兒,打點起精神來吧,霸業與權力的爭奪,原本就是寡絕和酷烈的,只講手段,求其目的,論不到那些七情六欲的存在,如今人已站上了船頭,涇渭早劃,壁壘分明,再要表什麼暖昧含糊的意思,就不但無聊,更且無知了!”
  上官卓才不由面紅耳赤的道:“你可別誤會,二爺,我決沒有其他什麼想法,只是順口溜了兩句話……”
  哼了哼,單慎獨道:“即使你有什麼八面玲瓏的騎牆之念,到了眼下短兵白刃的地步,也拔腿不及,對方亦斷不會容你再有回頭苟且的機會!”
  上官卓才忙道:“我明白,我明白,二爺,就算我再糊塗也不會到這個程度,你放心吧,好歹,我們兄弟全陪你搭下也就是了!”
  微微昂臉,單慎獨的語音高拔:“叫你們‘三龍會’的‘六大順子’列陣吧!”
  賈長川的右手舉了起來--
  非常沉重地舉了起來,於是,六條人影立即閃現,佔據在六個可以連成半圈的點上,寒亮的兵刃,也同時出鞘。
  金中無痕笑了笑,道:“賈長川,你還真個記得和我那死鬼的交情,居然連你‘三龍會’撐台面的幾把好手都一遭搬出來,盛意可感,委實盛意可感!”
  賈長川臉色透青,他的雙目垂注向下,嗓音喑啞無力:“很對不起,金大嫂,金大哥往日待我的好處我不敢忘,但是,為了我整個組合的生存延續,也只好請大嫂寬諒;自此事發生,我曾不止-次向歸天的金大哥暗禱告罪,我虧了他的,便等我到陰曹地府叩頭領罰吧……”
  金申無痕漠然道:“若真到那個時候,也記得把今天對我講過的這套說詞再重複一遍給他聽,那死鬼耳軟心慈,很可能對你大表讚揚之外,另再給我扣上一頂‘婦人誤事’的帽子亦未可定!”
  幾句話有如針刺錐鑽,賈長川不禁大感難堪:原是舊交相識,卻變得兵戎以見,而兵戎之起又是這麼一個自私貪圖,站不住一腳的原因,是受脅迫也好,遭誘騙亦罷,怎生論起來,都防不住向所標榜的“道義”兩個字啊!
  “缺爪龍”霍剛硬繃繃的接上道:
  “金大嫂,前一陣子我們二哥幫他幾個朋友找場,到末了卻被你半路上殺出來,大包大攪的硬把我們二哥碰了回去,弄得他灰頭土臉幾乎見不得人,大嫂你的這種行徑,可也曾顧慮到金大哥和我們哥幾個的交情?!”
  金申無痕的臉色寒了下來,她臉一沉道:“你扯到題外去了,霍剛,殊不論那檔子事的是非孰屬,就算我在那個場合中抹灰了上官老二的臉,你們‘三龍會’就該為虎作倀,幫著‘金家樓’的叛逆來刨‘金家樓’的根?”
  窒了窒,霍剛抗聲道:“我們有著不得不為的理由……”
  金申無痕鄙夷的道:“圖存苟安,仰人鼻息的奴才生活,倒也不如早死了強!”
  霍剛面上變色.羞怒交集:“金大嫂,你豈可如此侮辱我‘長山三龍’?!”
  一拂衣袖--是一種極度不屑又輕蔑的表示,金申無痕道:“棄仁義復舍忠信,冷血無恥之尤,這類人的心性,如非麻木,便已瘋妄,‘長山三龍’何幸,竟在這片地頭上頂著-塊天活到如今?!”
  賈長川不禁全身震顫,雙目圓睜,他激動的叫:你……
  金大嫂,你的脣舌也未免太利了啊,你把我們幾個看成了什麼人?”
  金申無痕重重的,毫不猶豫的道:“小人,一群唯利是圖,無心無肝更加膽小的小人!”
  上官卓才憤怒的咆哮:“大嫂子,我們尊你一聲叫你句大嫂子,你可要識抬舉,曉利害,犯不上紅口白牙把人當孫子來罵,事情到了眼下的光景,你還仍以為像當年你金家樓主般的八面威風法?”
  金申無痕沒有表情的道:“約莫是單慎獨藉了幾分勇氣給你,上官老二,你正可拿著來試,我金寡婦的鋒頭比諸當年頹鈍了多少!”
  把心一橫,上官卓才臉紅脖子粗的吼:“我就是要試試,今天晚上原為了要試試而來!”
  哧哧一笑,單慎獨微微瞇著兩只眼:“早就該見見真章下.把式上爭上個高下!三位是何為來著,憑白受了這頓窩囊氣,連我都覺得太也不值……”
  賈長川僵木的,沉重的道:“是不值,因為二爺你不是我們。”
  唇角的那抹笑意凝結了,單慎獨凜烈的道:“那麼,三位賢伯仲是否又有了什麼其他打算呢?”
  賈長川的一股心火似乎有些抑壓不住了,但他深深的,又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目光平視向前,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事到如今,正如騎虎,我們還能有什麼其他打算?”
  單慎獨冰寒的道:“很好,那就不再磨蹭下去了;長山伯仲,單某不才,便先行踢陣,還請三位做個接應!”
  上官卓才忙道:“二爺,不等等其餘的人?”
  單慎獨陰沉的道:“他們會適時趕來的,夜長夢多,我們不妨提前一步;我這位大嫂厲害是厲害,但相處多年,她有些什麼玩藝我全清楚,這一仗,篤定就是她今生的最後一仗了!”
  金申無痕安詳柔和得就似在和一位摯交好友娓娓清談:“單慎獨,我並不否認有這種可能的存在,然則,對諸君而言,往後亦不見得就有多少現世的機會,眼下的形勢,對我固是悲哀,對列位,只怕也有趣不了!”
  眼角一挑,單慎獨道:“你把自己估得太高了,大嫂,別人不知道你吃幾碗乾飯,莫非我還不明白?‘金家樓’的老主幹,放著你那點玄虛唬些二愣子去吧,在我們面前擺譜,沒有誰吃你這一套!”
  金申無痕袖擺輕拂,又是那一種淡淡然與不值一顧的高傲神色,她似是把什麼都看穿透了,把一切全認做空幻得無以眷念了:“那麼,單慎獨,你還在等待什麼呢?”
  一側,阮二驚慮的叫:“老夫人……”
  金申無痕靜靜的道:“別為我擔憂,阮二,我還看不到那麼開,若是我要走,也不會空著一雙手走,多少總該帶點什麼做綴頭,你說是嗎?”
  單慎獨突然暴叱:“老寡婦,你任什麼也帶不走!”
  “閻王令”自單慎獨的肩後交叉飛起,晃動著炫目又顫漾的光華,它原先只凝成令牌的影象,而剎那間,這影象便幻化做一蓬流燦又繁密的寒彩,摟頭蓋面罩向了金申無痕!金申無痕半步都不移動,就在漫天縱橫的熠熠冷電向她交合罩落的瞬息,她的整個身軀快得不可言喻的貼地極閃……
  只是雙腳釘地不動--
  白色的裳影宛似雲湧般猝然飄舞,看不清她的任何動作,但聞空氣的進裂聲與激騰聲,仿佛一盆冷水澆在火紅的烙鐵上那般刺耳的尖響著,於是,單慎獨迅速後退。
  “三龍會”的瓢把子“摩雲龍”賈長川旋風也似的卷到,隨著他身形一起卷至的,還有一抹冰澈雪瑩的燦燦冷芒。
  金申無痕仍然沒有閃避,她雙手輕揮,恁股自然的-片勁氣便托開了賈長川那吞吐凌厲的劍勢。
  單慎獨大笑道:“好個老夜叉,好一手‘乾坤三旋掌’,你可是一天也沒把功夫擱下!”
  一沾即走的賈長川,他那柄鋒利雪亮拗窄舌劍微微輕盪,劍端芒彩伸縮如電,再次攻來。
  “卷地龍”上官卓才的一對大板斧也早上了手,他吆喝著:“趕早上,我們這位大嫂子可不好侍候!”
  大吼一聲,阮二挺身向前,傢伙橫胸:“姓上官的,便讓我們親近親近吧,老夫人那裡,你連邊也別想沾!”
  上官卓才昂頭怪叫:“丁對丁,卯對卯,阮二有人來和你搭配,就憑你這不入流的東西,還犯不著勞動我上官二爺,我說,六大順子哪--”
  圍在四周的那六條大漢,聞聲之下齊齊應諾,卻不待他們嗓眼中的餘韻消散,“飛龍八衛”已經閃電般先發動攻勢,一個撲向了一個!
  阮二沒有動,古自昂也沒有動。
  上官卓才瞪著一雙眼,惡狠狠的道:“阮二,你他娘倒像真個和我‘憋’上啦?!!”
  阮二凜烈的道:“你說過,丁對丁,卯對卯,姓上官的,你也只配和我玩玩!”
  雙斧一揮,上官卓才怒火衝頂:“你他娘算是哪-等的貨色!竟想同我上官二當家的乾起乾坐,並秤斤兩?大膽奴才,你是叫鬼迷住心竅了,居然有這麼個瘢狂法!”
  半聲不吭,古自昂猛一踮步,“雙刃斧”斜劈橫揮,強勁無比的照著上官卓才的腦袋便砍!
  雙斧立起,“當”的一記火花四濺,上官卓才瞠日怪叫:“古自昂,你是找死!”
  阮二適時而動,身形側走,抖手十九斧朝著上官卓才的矮胖身子便招呼。
  連連挪騰中,上官卓才雙斧飛揮,人似螺旋。他口沫噴濺著咆哮:“來來來,我上官二爺一肩承擔,便超度了你這一雙抽冷子打暗算的狗奴才!”
  唯一沒有動手的,“缺爪龍”霍剛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裡冷眼默查形勢,他要決定加入哪個戰圈比較合宜--
  當然,他該支援的對象,必是那佔不了上風的同夥。
  用不著霍剛浪費多少時間.比他頂料中快得多,業已有人給他選擇--金申無痕在原地不動的幾式招法之下,已數次逼退了夾攻她的單慎獨及賈長川,而她在突然間動了--
  飛舞的白衣,宛若隱現不定的魂影,她是如此幽忽又幻異的旋掠著,雙掌帶起的削銳力道,融合著她那優美卻幾不見形的手與指,在兩個強敵的兵刃間穿走回繞,只是才開始,她便掌握了主動。
  咬咬牙,霍剛冷沉的道:“金大嫂,得罪了!”
  “了”字還在他舌尖上翻滾,人已電掣般射出……
  他的武器,竟然就是撐在他肋下的那柄黑拐,沉重的,生鐵打造的黑拐!
  金申無痕以一敵三,仍舊進退有據,揮灑自如;這位“金家樓”的女主人,在藝業的修為上,的確已到達了至高至善的境界,她不僅是在拼鬥,在格殺,更是展現著體姿在動態行為下的流暢同妙曼,把恁般粗魯狂悍的搏戰,昇華成一種悅目賞心的美感,絕無她的對手那等的野氣。
  表面上沉穩鎮定,單慎獨內心卻十分焦急緊張,他沒有料到--確實沒有料到,他這位大嫂子的功力竟已精湛圓熟到這個地步,他原以為他估得透對方的底細與能耐,即便相差亦是有限,但一待真正動手交鋒,他卻駭然發覺,對方的武學顯示綿綿不盡,深浩無際,招法來路中,有著大部分是他從未見聞過的!
  “閻王令”點劈穿刺,疾如石火,單慎獨冷冷笑道:“老夜叉,你好會藏鋒,想不到十多年的光蔭,還刨不完你的根底!”
  衣袖本來是虛軟飄盪的,卻在來近的一剎那而硬如鐵板,沉渾的風力,同時迫得賈長川,霍剛退躍,金申無痕身形晃閃在單慎獨的雙令刀口間,淡漠的道:“我與人動手的場合不多,你更不會有機會看我練功,單老二,只憑傳聞與偶而得見我露的那幾下子,你所能知道的一些東西就未免有限了!”
  修忽攤移,單慎獨雙令電出,他大喝著:“看你還有多少玩意賣弄!”
  一直在翩掠中的金申無痕,就像一片雲絮般隨著單慎獨刺來的令尖飄起--不,不是飄起,而更似黏在那熠亮的令尖上。
  心頭猛震,單慎獨雙令立時回帶,大偏身,旋風般往外撲出。
  “缺爪龍”霍剛獨腳點地,身形側轉,藉這半轉之力,生鐵拐猛辣無比的橫掃金申無痕腰際!
  原是飄附在單慎獨閻王令端的金申無痕,便在這時翻彈騰起,當她白色的身影只在半空中映現,人已到了霍剛的背後。
  賈長川吐氣聞聲,雙手握劍,一抖前刺--劍芒燦亮如電,幻凝成晶瑩的扇形,就好似千百劍鋒在須臾間做成了這樣不可思議的排列,劍氣濛濛,發出刺耳的裂帛之聲,仿若要將金申無痕切為片片。
  往下蹲身,霍剛頭也不回的就地倒撐,生鐵拐挽起一個半弧,貼在左肋向後暴出。
  那張冷硬的面孔扯動了一下,金申無痕動作之快宛如要追回那流逝的辰光……她的面孔方在扯動,一雙手已難以解釋的抓住了霍剛回搗的生鐵枴杖,鐵拐力道極猛,震得她身形搖晃的慣力,但是,便藉這搖晃的慣力,她拋臂搗出了鐵拐,以及,鐵拐另一端的霍剛。
  扇形的劍光弦月也似迎上,迎上的卻正好是霍剛的身體,芒彩森森,寒電閃閃,血與肉便那麼奇幻可怖的分揚四濺了……
  一條人影在這俄頃的間隙裡怒矢般穿射過來,金申無痕上身微仰,雙手十指虛空點戳,連串的“撲哧”密聲響,那射掠的人影凌空急速滾滾著似躲避金申無痕“陰魔指”’卻在其中的-度翻滾中驀然銀曄煇耀,通體光星迸現,形如一個圓柱光體般疾落而至--像是那條人影,融合進這道光柱中了!
  顯然,金申無痕是大出意外的,她一點也沒料到對方的陣營裡,竟擁有此等高手,此等藝業已臻“身劍合一”境界的頂尖高手!
  接觸是剎時的,變化更是剎時的,金申無痕全身驟縮,令人瞠目結舌的縮成了一個三尺侏儒般的形體,她的“白雲裳”隨風而起,銀輝過處,立化片絮飛舞!
  三尺侏儒般的形體,瞬息間膨脹復原,卻在復原的同時竄騰向天,一抹彎月也似的湛藍弧芒追旋向那道光柱,只在光柱衝撞弧芒的一剎,另一抹金色的彎刃便炫目奪魄的跟著閃現!
  是的,那是“上弦生”及“下弦死”!
  金煌煌的彎刃猝掠飛襲,銀色的光柱在空中打旋激盪,火花紛濺,撞響不絕,那一藍一金的兩片弧刃,全在斜揚微沉之下,仿佛帶有靈性般繞轉回身,恰到好處的落在金申無痕手上。
  金申無痕髮髻有些蓬亂,面色蒼白,“白雲裳”之內,是一襲白緞的緊身衣,現在,她的前襟上正有一點一滴的嫣紅在擴散,在印染一-她的額角上是一條細細的血口子,鮮血,正是從額角上滴落的。
  光柱搖晃不穩的著地,銀輝精電立斂,站在那裡的,是單慎獨,他的一對“閻王令”貼附兩臂之外,人在粗渾的喘息,灰衫橫胸裂綻,猩赤一片!
  緩緩的,金申無痕開門道:“很出我意外,單老二,你竟練就了這麼霸道的-樁功夫!”
  籲籲的喘著氣,單慎獨雙目圓睜:“你也有想不到的時候!老夜叉,剛才未能解決你,是我時運不濟,第二遭,你的氣數便到頭了!”
  金申無痕形色古怪的笑了笑:“單老二,我未估及你以‘閻王令’這種兵器,也能練到劍術上‘身劍合一’的修為,真叫不容易,但是,你該在第一次便用這手絕活放倒我,第一次你沒有成功,我已有了警惕,接著再來,恐怕就不會有多大希望了……”
  獰惡的笑著,單慎獨凶悍的道:“這只是第一個給你的意外,老夜叉,你將會發覺意外的變化還很多,而你,便終要埋葬在其中的一個意外裡!”
  金申無痕平靜的道:“那也要在於你還有時間表演這些意外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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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伏起八面

  說著,她的目光移轉過去,移轉到賈長川那邊。
  賈長川石像-樣僵立著,面容呆滯,兩眼發直,唇角一下一下的抽搐,似在喃喃訴說著什麼,卻又一個字都聽不到……在他跟前,是一具支離破碎,血糊淋漓的屍體,看上去,幾乎已分辨不出那竟是-個人的遺骸,屍體如被切割,被揚棄,被糟蹋,花白猩赤又瘰 零亂的堆疊散落,而那是霍剛的屍體,把屍體造成眼前這個形態的,卻是賈長川的劍,他親手揮動的劍。
  與阮二,古自昂兩個拼鬥著的上官卓才,當然也看到了他拜弟慘死的情形,然而,他卻吼叫不出,難興激憤之慨,他只覺得全身發冷,背脊泛寒,只覺得一陣陣的反胃,連腸臟都宛似打了結……
  單慎獨亦察覺到賈長川的神情不對,他立即厲聲警告:“賈老兄,眼下正是絕續存亡的緊要關頭,不是發怔的辰光;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先付出代價,你該往遠處看,大處想,可別一錯再錯,把自家也綴將下去!”
  驀地抖了抖,賈長川淒怖的仰天慘叫:“是我,是我殺了老三……天啊,竟是我殺了我的兄弟……我做了什麼孽,傷過什麼德?竟叫我遭這種報應,叫我犯下這等錯失……”
  金申無痕忽然陰沉的笑了,她立刻的道:“是你的貪婪、無知、卑懦,是你昧心背義的結果,賈長川,這才只是開端,你的報應還在後面,還多著!長著呢!”
  雙目中閃漾著血清漓的光芒,帶著那等狂暴瘋蠻的神色,賈長川吃人似的死盯著金申無痕,他用他的細窄長劍顫巍巍的指著這邊,不像人聲般的嚎叫:“你-一你殺了霍剛,你殺下他,老寡婦,金夜叉,你這劊子手,你這大兇惡的老母狼,我要分你的屍,挫你的骨,我要替我兄弟報仇……”
  金申無痕冷冷一哼,左手揮揚,藍汪汪的一抹新月似的弧刃破風而起,發出尖銳的一聲長嘯:“下弦死。”
  單慎獨雙刃並出,來勢如電,一邊大吼:“快躲!”
  兩個字吐自單慎獨的口中,宛若兩記焦雷,而更快在他這兩個字所組合的音韻之前,金芒驟映,仿佛旭日的初暈破黑展現,那道寒人心膽的金弧,便罩向了賈長川的腦袋!
  秋水一泓,閃凝在賈長川的長劍尖端,他竟不顧那要命的“下弦死”,連人帶劍,以恁般快不可言的直刺金中無痕!
  “閻王令”有如齊排的柵影,在真幻互映的芒彩中狂飆壓來,削銳的刃面割裂著空氣,像要把金申無痕切個粉碎。
  動作快得似是她早已將現在的反應在過去中完成--金申無痕的身形在她猝然的搖晃下幻做了八個影子,八個影子同時出現,卻在八個迥異的方位上!賈長川驀的失去了他認定的目標,在剎那的驚恐下,他的長劍抖起團團燦亮並且密集的劍花,劍花與劍花浮沉連衡,形同光華,倉皇迎拒臨頭的“下弦死”。
  單慎獨力貫雙臂,“閻王令”縱橫飛舞,猛罩敵人真幻莫辨的八條身影。
  於是,八條相同的影子突如輕煙似的消失,金申無痕更似輕煙般穿出“閻王令”疊連的刃口空間,右臂恢伸,單慎獨怪叫著一個踉蹌退出幾步--五寸長的“黑龍簪”,灑起一溜赤亮的鮮血!
  金鐵交擊的音響隨著揚起,賈長川正撲地滾出,左頰齊耳至頷,翻開一條可怕的傷口,那紅蠕蠕的一道血槽,便把賈長川整張面孔的神韻及均衡性破壞無餘了。
  不過,賈長川卻保住了性命,在金申無痕的‘下弦死”之下保住了性命。
  接回了兩片弦刃,金申無痕冷森森的注視著肩頭血流如注的單慎獨,腔調生硬的道:
  “‘八魔攝心’,單老二,你怎麼忘了我的這一招?”
  挫著牙,喘著氣,單慎獨怨毒至極的道:“你不須得意,老寡婦,你得意得太早了,我會把你埋在這裡,就是今天晚上,我發誓,老寡婦,你的運道便至此為止!”
  金申無痕鄙夷的道:“就憑你這點道行嗎?單老二,如果你的能耐便是眼前這幾下子,那麼,你還是為自己作準備吧!”
  駭然望著手上缺痕斑覓的長劍,賈長川花白的發上也沾染著點點的紅,他似乎已忘了面頰上的傷痛,不知是驚抑是怒的顫著聲叫:“金申無痕,我與你拼了,我與你誓不並存……
  我可以不沾這次行動的絲毫利益,可以捨棄我原有的基業、名聲,甚至我自己的老命也不足惜,我只要你,要你死,要你死得難獲全屍,要你下十八層地獄……”
  金申無痕目光清澈而冰寒,她的語聲也這般的不泛一點煙火氣味:“如果你做不到說的這些,賈長川,你便必將失去一切--你今晚上來,打你一出現的時間開始,就已鑄下彼此不能並存的後果了,如今,我們只等著是誰要下十八層地獄!”
  就像是回應著金申無痕的這句話,一聲慘怖的嗥號令人毛髮悼然的突起,一個彪形大漢--
  “三龍會”的“六大順子”之一,四仰八叉的倒跌於地,額頭中間,好深的並排插著三支沒羽鋼矢!
  是的,公孫向月首先得手了。
  “卷地龍”上官卓才卸肩反斧,爆炸也似的狂吼:“暗箭傷人的狗王八蛋--”
  阮二獨目炯亮,斜身猛挺,“雙刃斧”由下往上,削切上官卓才左肋,左手同時倒翻,一柄寬刃短刀暴飛敵人小腹。
  上官卓才四肢猝曲,變成一個球狀的大肉團,驀地橫空滾出,卻在滾出的一剎伸展.冷芒如電,阮二的背上“嚓”聲翻開一道血口子,而古自昂整個身形飛起,雙手握著他的“雙刃斧”,泰山壓頂般砍了下來。
  狂笑一聲,上官卓才似是早已成竹在胸,他的右手斧還只沾著阮二背上的鮮血揚起,左手斧已微偏著猛往上迎,兩斧交擊的須臾,他的左手斧隨著身體的傾伏慣性倏往下落,古自昂小腿上的一大塊肉已血淋淋的拋起!
  但是,古自昂也早有計較,他鎮定得好像先已料及眼前的招式演變和小腿上這塊肉的必然失落似的,他半聲不吭,人往下撲,兩柄寬刃短刀便在如此接近的距離裡驟射上官卓才背脊。
  尖叫著,上官卓才翻斧前竄,躲過了一柄短刀,卻吃另一柄透肩插入,強勁的力道,更把他撞了好幾步,差點跌個黃狗吃屎1
  便在此刻,“飛龍八衛”中的韓彪悍烈的用他的左手,硬生生抑住了他那對手刺來的“三菱刀”,隨著人家抽刀的動作,他那只左手被絞成了一團血肉,但,他那“雙刃斧”便也又狠又重的劈進了對方的腦殼之中I
  又一個“六大順子”報了廢。
  金申無痕冷清的一笑,道:“賈長川,你手下的‘六大順子’,目前的遭遇似乎頗為不順呢,你不想點什麼辦法幫他們一把嗎?”
  面頰的肌肉一陣抖動,賈長川嘶啞的吼叫:“這就是我的法子!”
  那把窄長而鋒利的劍名叫“凝玉”,是一柄相當珍罕又質地良佳的古劍,賈長川保有這柄古劍已逾四十餘年,平素視之若命,更愛之若命,而這柄利器,也確實使賈長川解脫了不少次的厄困艱險;然則在今天晚上,他這把形影不離,相隨相伴了大半輩子的心愛兵器,卻已遭到了創傷,在他此時全力挺刺之下,更像發出了靈性的哀鳴--那麼尖銳又悠長的破空聲,散炫著星星點點迸耀的光粒,劍身顫抖著,仿佛搖晃不定的攻向了金申無痕!
  金申無痕原地不移,才五寸長的“黑龍簪”緩慢的揮動--眼看著簪身劃過一道淡淡的弧形,但在這道淡淡的弧形中,卻猝然銳氣縱橫,交相穿射,宛如-條緩流中暗蘊著千百股激盪的細流,在平徐裡顯示著恁般強烈又怪異的力道!
  於是,賈長川的長劍立時晃擺彈跳,像被什麼東西撞擊得再難把持,似欲脫手飛去--劍在呻吟著,賈長川的叱吼也和呻吟-般。
  單慎獨凌空騰躍,“閻王令”狂風驟雨也似四合噴卷,耀眼的光華閃幻著幹變萬化的形體,或是成團成片,或是成點成線,重疊又流洩著滾動,刺耳的嘯聲,宛如鬼泣!
  飄浮在那小小的幅度裡,似是旋轉於乾坤,金申無痕的身子和空氣仿佛已融合在-起,瞬間來去,倏忽挪移,每在幾不可能的狹隙穿閃於刃鋒的連串下,在難以思議的俄頃搶先在猛渾勁力之前,她的“黑龍簪”如同一根魔棒,雖小雖短,但卻展舞得出神入化,妙用無窮!
  單慎獨和賈長川都是藝業精湛,功力深厚的頂尖高手,以二敵一,他們竟不能佔到金申無痕的上風,而就算維持平扯的局面吧,他們都感到恁般的吃力!
  現在,上官卓才比他的夥伴更不好受,“飛龍八衛”已不止是阮二與古自昂兩人對付他,又加上了公孫向月和韓彪,四個打一個,上官卓才雖是又滑又辣,也大大的承擔不住,何況他尤須防落公孫向月那一手不可捉摸的暗器功夫,說不准什麼光景,公孫向月就會抽冷子出襲--
  上官卓才忘不了方才那位“六大順子”之-額頭上並插的三支沒羽鋼矢!
  八衛中其他的四個:平畏、禹其穆、馮正淵、嚴祥等,一個服侍著一位“六大順子”,拼鬥得十分劇烈,這真是場豁命的狠搏,雙方全赤著一雙眼,額頭暴浮著青筋,曲扭著面孔,心裡都只想著一件事……如何將對方宰殺,活生生的宰殺!
  上官卓才一個勁的打著旋轉,打著守多攻少的旋轉;他滿頭大汗,喘息如牛,深插在左肩上的短刀隨著他動作輕輕顫晃,汗水浸蝕著傷口,越加炙痛如火,他沙著嗓門幹嚎:“單二爺,單二爺,我們其餘的人怎麼至今還不見來?他們是在搞什麼鬼?莫不成是想延宕到光景後纔來替我們收屍?”
  雙令翩飛中,單慎獨怒叱:“閉上你的嘴!”
  汗水流在眼睛裡,沁入嘴角,真個是又澀又苦,上官卓才喘著氣,腳下踉蹌打著“流子陣”:“我的單二爺……不是我他娘沉不住氣,我……我是快挺不住啦!”
  險險的在那串蛇影似的“黑龍簪”點刺下掠開,單慎獨惱火的道:“如果你對這人間世尚有留戀,上官老二,你就最好還是挺下來!”
  雙斧奮力揮劈招架,上官卓才直著喉嚨叫:“我業已掛了彩啦,單二爺,金老寡婦的這四個狗腿子又全像發了狂的朝上衝,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我這邊廂--”
  猶不待他的叫嚷收尾,阮二貼地溜旋,橫起一斧,上官卓才的大腿上便又見了血光!尖號一聲,上官卓才幾乎一屁股坐到地下,他拼命閃躲,亂叫亂喊:“大哥來幫我一把……大哥……六大順子,你們快朝我這邊撤……來人啊,哪一個做做好事,替我先擋上一陣……”
  沉沉的黑暗裡,一條人影非常突兀的閃射而出,這人的身法隼利如鷹,猛疾似虎,他只-沾上邊,粗短沉重的一柄“鉤連槍”已同時架開了阮二他們四個人的兵刃!
  上官卓才往後急退,驚喜交集的大叫:“你們可來了,我的救命活菩薩……”
  另一條人影像鬼魂般閃現,他不出一聲,強自插向金申無痕與單慎獨、賈長川的戰圈裡,他似是一抹沒有實質的幻霧,在如此凌厲的廝殺中,他竟仍能擠身而進,並立時迫攻向金申無痕!
  單慎獨的形色間湧現著欣喜,展示著快意,他發自由衷的大笑著:“邢兄,真個望眼欲穿了……”
  金申無痕飄然退後,“黑龍簪”微指向地,她凝視著那人--那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對方也冷硬的和她互望著。
  狹長的面龐上呈現著談談的青白,雙目黝黑深邃,冷酷幽沉,整個形態便凝成了那麼濃重的一團陰鬱同寒凜,那麼逼著人頭的一團陰鬱同寒凜。
  搖搖頭,金申無痕穩練從容的道:“年輕人,你和單老二他們是一路的?”
  那人淡淡的道:“在某些方面說,是的。”
  金申無痕打量著對方,又道:“你的意思是,你和單老二他們的目的不盡相同?”
  仍然以那種仿佛天塌下來也驚不著他似的平淡語調回答,這人道:“不錯,我們的目的地不盡相同。”
  單慎獨狠瞪著金申無痕,冷厲的道:“老夜叉,如果你以為你能在言詞間說動這位邢兄,給你一點什麼方便,你就完完全全錯了,大錯而特錯了!”
  沒有理會單慎獨,金申無痕靜靜的道:“單老二說,你姓邢?”
  那人微微頷首:“‘血魂’邢獨影。”
  眼神中極快的掠過一抹驚訝之色,金申無痕依舊鎮定如恆:“我知道你,邢獨影。”
  邢獨影毫無表情的道:“這不意外,很多人都知道我,不知道我才叫意外。”
  笑了笑,金申無痕道:“你定是應單老二之邀,前來幫著他篡奪‘金家樓’的基業了?”
  邢獨影冷冷的道:“我對單慎獨要做什麼毫無興趣,我來這裡只是要找尋-個人,和那個人結算一筆舊帳……血淋淋的舊帳!”
  金申無痕穎悟的道:“你要找的那個人,可是展若塵?”
  唇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邢獨影的語聲低沉了些:“是他,展若塵。”
  金申無痕道:“你找到他了嗎?”
  邢獨影雙目中閃漾著火毒的火焰,一個字一個字的道:“要是找到了他,金申無痕你就算交運了。”
  雙眉微揚,金中無痕道:“什麼意思?”
  邢獨影陰冷的道:“我此來的目的有二,一是要找展若塵結清舊帳;再者,是要向你這位遼北的老前輩領教高招。
  聽說你自出道以來.還不曾遇到過對手,我生平有個習慣,也可稱做愛好,總是渴盼和所向無敵的人物較量一番……
  當然,那要是真正的強者才夠格。”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如若我已先找著展若塵,以他的武功修為與堅韌的毅力來說,就算我能夠勝他,只怕也沒有餘力再來向你桃戰了,金申無痕,這樣一來,你豈不是少了一樁大麻煩,豈不是走了一步上好的運?”
  金申無痕輕輕一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邢獨影,你的自信倒是很強。”
  邢獨影安詳的道:“我從不妄自菲薄。”
  “黑龍簪”在手指上撥動著,金申無痕道:“現在,邢獨影,你尚未和展若塵碰面,而眼前的形勢你應該看得很清楚,請告訴我,你有什麼打算?”
  邢獨影像是沒有看見一邊單慎獨與賈長川那四只眼睛,所流露出的強烈的期盼和求告之色,他閒閒散散的道:“我來此的兩個目的中,自是以和展若塵結算舊債,第一樁心願得了。”
  金申無痕和悅的補充著道:“如果你那時還有力氣的話。”
  邢獨影道:“是的,如果我那時還有力氣的話。”
  滿頭滿臉血污斑斑的賈長川,忍不住又急又氣的大叫:“邢獨影,你可要想想清楚,別上了金夜義的當,假使你袖手旁觀,不協助我們趁眼前做掉這老寡婦,她就會在擺平我們之後幫著姓展的來對付你,任你的功力再強,也永遠沒有希望抵擋他們合手之力!”
  正眼也不看賈長川,邢獨影緩緩的道:“金申無痕,會是這樣麼?”
  略微遲疑了片刻,金中無痕道:“你要我說實話?”
  邢獨影深沉的道:“不錯,實話……但在回答我之前請你記住,不論我們彼此間在江湖上的名聲大小,更不論我們雙手染血、殘命無數,我們卻有著崇高的人格與不容污衊的骨節;我們或是惡魔,是屠夫,是劊子手,然則,我們不說謊,不欺瞞,至少,這該是一個武林中人最低限度的修養,金申無痕,想你不會有所異議!”
  金申無痕嚴肅的道:“我完全同意你的見解,所以,我也會告訴你我的打算……毫無虛偽攙雜其中的打算,邢獨影,我尊敬你是條漢子,因此我給予你江道上傳統的禮遇,設若你和展若塵碰上了頭,你們之間的糾葛,我答應你,只由你們雙方自行了斷,我及我的人決不會插手!”
  邢獨影提高了聲音:“此言當真?”
  擺擺手,金中無痕道:“慢點,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這要在三個條件下才能行通,換句話說,你必然允諾我三個條件,方可獲至我絕對的保證!”
  冷冷一笑,邢獨影道:“我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金申無痕,說說你的條件看看,希望那不是要挾或者某種交換的遁詞!”
  金申無痕道:“你聽著,第一,目下你不能幫著單慎獨及賈長川這班叛逆賊黨逞暴施虐,我們與他們之間的事由我們雙方自己了結;第二,在你和展若塵決斷之時,除了你們以外,不能有任何其他幫派在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必須在展若塵身體狀況正常的情形下,亦就是說,展若塵未曾負傷掛彩的情形下,你才能單獨與他較量,這三個條件,你認為如何?”
  細細的想了一遍,邢獨影點頭道:“很好,很有道理,其實你這三個條件也算不上條件,便是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原本我來此的目的便不是為了他們的事,找展若塵湔雪前恥才是首要之急,你不攔我,我便不會先和你為難。
  而我姓邢的一向行事都擺在明處,單挑獨對乃是我永不改易的作風,誰插手誰就是我的仇人;至於要在展若塵身體正常的情況下,這便是理所當然,否則我就算勝了他,又有什麼顏面?如何說出口?尤其是,我怎麼能心安?要贏就贏得光明磊落,叫我幹那乘人之危的齷齪勾當,死也休提!”
  金申無痕凜然道:“一言為定!”
  邢獨影重重的道:“一言為定!”
  側旁,單慎獨的臉色極為難看,他竭力抑制著那股幾欲爆烈的憤怒,生硬的,他開口道:
  “邢兄,你不怕上那老夜叉的當?”
  邢獨影道:“有些人是不會扯謊打誑,即便是你的仇敵,比如說,金申無痕就是那一種人!”
  單慎獨寒著臉道:“你能肯定?”
  邢獨影:“能……上我就感受得到,我信任她!”
  吸了口氣,單慎獨道:“那麼,你不幫我們了?”
  邢獨影不似笑的一笑:“你很清楚,單兄,我早已有言在先,我來此的原因並不是為了替你們這檔子事賣力,我有我的盤算,尤奴奴該說得很明白才對。”
  單慎獨又吸了口氣:“是的,她已說得夠明白。”
  退後三步,邢獨影淡淡的道:“我很抱歉,但我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單兄,你多包涵。”
  賈長川急切的接口道:“邢少兄,可是你先前已經豁出了--”
  邢獨影冷漠的道:“那並不意味著我就會卷進來打這場爛仗,我只是要問清楚金申無痕的意圖,以及搞明白展若塵在何處而已!”
  單慎獨道:“顯然你在‘金家樓’未曾與姓展的碰面?”
  邢獨影道:“我們去晚了一步,姓展的已經走了,‘金家樓’內外一片混亂,好像被他攪得不輕,連尤奴奴都帶了彩,他們派人領我們來這裡,說或許會遇上姓展的。”
  咬咬牙,單慎獨道:“姓展的亦不會囫圇得了!”
  目光如冰,邢獨影的腔調也是又冷又硬:“不見得,展若塵功高技強,身手超絕,把‘金家樓’攪成那樣,在他來說並不困難,留在‘金家樓’的那干人物,除了尤奴奴和-個姓莊的,亦沒有什麼好手,要傷展若塵,提也休提!”
  單慎獨大聲道:“邢兄,姓展的不可能在尤奴奴他們眾多強者的圍攻下全身而退!”
  揚起一邊的眉梢,邢獨影道:“據尤奴奴他們說,把展若塵傷得不輕,但我不相信,尤奴奴和那些人天生性好吹噓渲染,更藉此遮醜,他們那一套,我明白,而我更明白展若塵的本領,他們如何奈何得了?”
  單慎獨再也憋不住形之於色:“聽你這麼說,倒好像真個盼望姓展的大吉大利,毫髮無損了?”
  用力點頭,邢獨影的神態是一片虔誠:“我全心全意祈盼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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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死仇難消

  單慎獨對於邢獨影,也免不了有幾分憚忌,尤其在目前成敗攸關的節骨眼上,他硬是不敢開罪這位性格孤癖,思想怪異的煞星;火是到了頭門,他也只好硬生生給按捺下去,憋著滿腹的鳥氣,他道:“看來,我們是無法獲得閣下的一臂之力了……”
  邢獨影木然道:“別盼望我,但你或許能夠另外找到幾個幫場的。”
  視線一轉,他略略提高了聲音:“譬如,魯西騾馬幫的總頭領‘馭雲搏鷹’盧尊強、‘七步追風’黃渭父女,以及‘白綾門’余掌門及其十大弟子;他們的想法,不一定和我一樣。”
  那個最早出現,並以手中“鉤連槍”逼退了阮二等人的不速之客,果然正是一張面孔焦黃起皺,有若風乾橘皮,卻雙目炯亮如電的盧尊強!
  緊靠著上官卓才的盧尊強,這時冷森的開口道:“邢少兄說得對,我們的想法與做法和他不同,他來這裡,只為了遂行他個人的恩怨及心志,和其他一切沒有干連,可是我們與這裡的許多事卻有著干連!”
  金申無痕樓上口道:“盧尊強,聽你這麼說,似乎是有意趟這灣混水了?”
  狂烈的-笑,盧尊強大聲道:“不錯,一點都不錯,‘長山三龍’和我一向有交情,上官二兄更豁命幫過我們的忙,於哪一方面說,我們都該撐他一把,何況你金大樓主早已抹灰過我們的地盤,曾不相關橫插一手,恃強袒護我們的死仇,仇難消,怨堆平,這種種般般,又如何能叫我們忘得了,擱得下?所以,金大樓主,你今天也怪不得我們了!”
  金申無痕道:“各位倒是挑得好時機!”
  盧尊強強悍的道:“正如同你亦會挑在那個時機強救下展若塵一樣,金大樓主,一報還一報,你就認了命吧!”
  單慎獨喝了聲彩,道:“盧老兄,你這真是雪中送炭,見危伸援,自助助人,兩全其美,且等大事砥定之後,我單某人再表心意!”
  盧尊強好似沒有聽到單慎獨在說什麼,他昂著臉,神情悲憤的道:“金申無痕,展若塵以他那把血腥刀和刃,在我的嫡親姪子身子戳了幾個小窟窿;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更沒有解不開的怨隙,只是頭一次見面,發生那麼一點小小的衝突,姓展的就橫著心,不泛絲毫人味的把我嫡親的姪子殺成一團模糊的血肉,而我們好不容易圍上他,眼看著便可索回這筆血債,都是你,是你強加阻撓,曲意偏袒,令我們空為千仞之山,竟功虧一簣!金申無痕,你在我們傷殘累累,筋疲力竭的情形下脅迫我們,恫嚇我們,只是為了滿足你顯示權威的虛榮,為了你故作慈悲的籠絡私念,你真的在維護什麼?在保持什麼?不是,你不是曾正視過規律、道義以及傳統,你所要的,僅乃隨你興之所至所喜好的,金申無痕你卻害苦了我們,你,你必然為了你的專橫與暴虐償付代價!”
  剛剛喘過一口氣宋的上官卓才,立刻跟著吶喊:“對,盧兄你說得對,就為了替道上除此妖孽,我也恁情把命豁上!”
  臉膛朱赤的“七步追風”黃渭出現了,在他身後跟著的是,形容面消色減,蒼白的黃萱;另一邊,一個背脊微微佝僂,黃髮稀疏披拂額頭的布衫老頭,也領著十名臂纏白綾的大漢往上圈近……不消說,那是“白綾門”的掌門人餘尚武,以及他座下的十大弟子了!
  飛龍八衛反應迅速,他們在阮二為首之下,立時擁到金申無痕兩側,個個表情冷木,神態凝聚,全是誓死一拼的模樣!
  金申無痕笑了笑道:“盧尊強,你的話說完了?”
  盧尊強強悍的道:“其餘的有關你的罪行,我認為不必再加贅述--人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金申無痕平靜的道:“不錯,人們的眼睛是雪亮的,因此我也不用來為這些莫須有的污衊加以解釋或澄清,只有一點,關於展若塵殺死盧伏波,以及你們在恃眾圍襲展若塵時我出面干預的事,我認為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目光環繞,她緩緩的道:“展若塵之所以殺死盧伏波,是為了盧伏波先要殺他,人有自衛的權利,至於手段如何,僅乃程式問題,不值一談,如果當時死了的人是展若塵,我敢斷言,他的死狀比之盧伏波可能更要淒慘;再說我出面干預的動機,這動機只有一樁……我看不慣以眾凌寡,趕盡殺絕的事,我不能容忍有那背棄公正,違悖道義的勾當在我眼前發生,至於你們怎麼編排猜測,妄加混淆,那是你們的說法,然而,正如你方才所言,人們的眼睛總是雪亮的!”
  火把的光芒便在這時突兀燃亮,一團一團的,帶著青慘赤毒的焰苗了,靜悄悄如同鬼眸的眨動般毫無聲息的燃亮,因此在跳閃的光焰映照下,那一張一張的人臉便也顯得特別怪誕可怖了。
  單慎獨振奮的大叫:“是小五麼?”
  火把的光焰開始移動,劃破夜空,留下一條的尾芒,蓬散著瞬息消失的星點,“白狼”
  向敢腳步不穩的走上,他身後緊跟著“十二銅人”中碩果儀存的三位:甘維、陳隆,及葛松,“大紅纓”夏明則掩掩藏藏的走在最後,他們還帶得有幾十名手下同來.單慎獨迎前兩步,急切的道:“得手了不曾,小五?”
  向敢哧哧一笑,道:“二哥,兄弟我幾時誤過事來著?潘老三那一夥子毛人,早已吃我們殺得遺屍遍野,潰不成軍,敗得一塌糊塗了!”
  眼珠子一轉,他又意氣洋洋的道:“只待這裡的問題一解決,二哥,我們便可甕中捉鱉,到那破窩裡把一幹半傷帶殘的金家餘孽一網打盡了!”
  金申無痕沒有注意向敢,她目光奇異的盯在一個人身上………“大紅纓”夏明……她立時豁然大悟,她想通了;誘敵的計劃是如何洩漏的,己方實力的配置與隱伏的所在是怎生暴露的。
  以至為什麼處處挨打,步步落後,每一行動皆在敵逆手掌心中滾轉等問題,這一剎間便都有了答案!
  答案乃是指定一個人……夏明!“電”字級的四把頭“大紅纓”夏明,那一直表現得忠心耿耿,臨危不棄,並曾在秘洞中參與最後行動計劃的夏明!
  夏明也驚覺到金申無痕那奇異又冷酷的凝視,他不可抑止的渾身顫抖起來,他低著頭,竭力不使自己的視線與金申無痕相觸,而難以控制的卻是他心腔的陣陣收縮,以及背脊上那可怕的蔓延的寒氣!
  單慎獨看在眼裡,哈哈大笑:“老夜叉,你現在才明白夏明乃是我們按在你身邊的一顆暗子!你如今知道為什麼你們著著失算,滿盤皆輸?不錯,你已經曉得了,可是,也太遲了!”
  金申無痕搖搖頭,語調竟是出奇的和緩:“告訴我,夏明,你是怎麼做的?我一直未曾懷疑過你,因為我知道你沒有和他們接觸的機會;但那深藏不露的奸細竟就是你,夏明,說說看,你是用什麼巧妙的法子出賣了我們?”
  打了個哆嗦,夏明面色慘白,嘴唇泛紫,一邊往後收縮,一邊拼命用衣袖拭揩額門上黏淡的冷汗,他沒有拔腿就跑,業已算是膽量不小了。
  單慎獨朝著夏明罵了一聲,方才故作輕鬆自在的道:“大嫂你威風不減,嚇著我們這位小老弟啦!你想知道夏明是怎麼在不能和我們接觸的情形之下傳出消息來的?好,讓我來說--我們並不清楚你們躲在哪裡,更無法揣測方向和距離,但我們卻認定你們隱藏的地方隔著‘金家樓’不會太遠,因此,我們早與夏明約定了傳遞消息的方法,這方法非常簡單,而且有效。我們以‘‘余家’為中心,向四周延伸一百里,在這百里見方的地面上,我們指定了一百二十個暗置估息的密點,那一百二十處所在,或是一株樹下,或是一塊石邊,可能是座小土廟,也不定是某家宅子的舍簷內,總之乃是不易引人注意及防落的,而我們派出四十餘名精幹弟兄,便每天不停的在這一百二十處密點收取消息,當然我們次次落空,但我們知道必有一次不使我們失望,我們沒有料錯,我們終於獲得了夏明的詳細報告,只這一樣,已經足足彌補了我們的辛苦更有餘!”
  得意的一笑,他又繼續:“你可能問,夏明如何記得這麼多傳遞消息的密點?容易,我們給了他一張詳圖,他更會用心去記憶,他的報告一旦放妥,我們便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獲悉一切!”
  金申無痕沉默了半晌,始低聲道:“高明,雖然繁雜了點,但的確能收時效。”
  突然一聲大吼,盧尊強怒叫:“我們今天是來此復仇雪恥的,單二爺,你們也有你們易幟奪霸的目的,若不趁早做個決斷,延宕下去只有便宜了金申無痕!”
  上官卓才也嚷嚷道:“‘金家樓’的餘孽已是傷之累累,四分五裂,只剩下金老寡婦這一小撮子,咱們還不一鼓作氣解決了他們,萬一事情有了變化,可就遺患無窮啦……”
  單慎獨不緊不慢的道:“二位不用急,我們這就開始,總不會再讓姓金申的看到明兒的陽光便是。”
  雙臂環胸,邢獨影站到一邊去,完全一付隔山觀虎鬥的架勢,他只在心裡禱念……希望展若塵會來這裡,而且,不要太晚。
  “閻王令”微指,單慎獨怪笑如梟:
  “大嫂,你現在的心境我十分了解,眾叛親離,孤軍瀕絕,此等情況是何等悲哀又慘痛?
  1但你淪至今日,卻乃咎由自取,你種下什麼因,便會收得什麼果;大嫂,你就為你往昔的專橫暴虐做補償吧!”
  在重圍之外,有一個陰冷的,但卻屬於女人的聲音,接著單慎獨的語尾傳來:“姓單的叛賊,我大嫂的處境,只怕還不似你形容的那般淒慘,相反的,要落個身敗名裂,永難超生的人,很可能就是你自己,以及你這一幹狐群狗黨!”
  眾人的目光愕然遁聲尋找--赤毒毒的火把光輝跳閃下,金步雲、端良、金淑儀、申無求、申無慕五個人,便似突然自夜暗中凝形般出現在大家面前。
  金申無痕並沒有明顯的喜悅與興奮之情,好像事情的發生,早巳在她預料中一樣:“三叔、良弟、淑儀、無求、無慕,你們都還好?”
  金步雲步履穩健,形色凜烈:“好得很,無痕,我們特為趕緊來助你一臂!”
  微微一笑,金中無痕道:“他們呢?”
  金淑儀搶先回答:“黑松林子已遭襲,但大嫂放心,對方那些角兒生嫩得很,根本不用排出全部陣仗,光由費大司律他們幾個,已足夠應付有餘!”
  單慎獨一揮手,叱道:“截住他們!”
  盧尊強沒有動,“白綾門”的人也沒有動,當然,邢獨影就更不會動了;“白狼”向敢只好朝回一攔,錐又橫起,甘維與他的兩個兄弟也跟著擺開了架勢,上官卓才望了他老哥賈長川一眼,亦勉強湊合上去。
  冷笑一聲,單慎獨道:“就你們這幾塊料,俱皆老弱婦孺之流,能起得了什麼用?巨廈將傾,狂流泅泳,‘金家樓’莫不成僅靠這些貨色來撐持不倒?真是笑話!”
  金淑儀嚴峻尖峭的道:“單慎獨,你也只是口舌逞強,徒托狂言,你自家心裡有數,你們尚有多少能耐,尚存多少實力?事到如今,你還有把握顛覆‘金家樓’嗎?你的陰謀毒計豈是你原先敲定的如意算盤那樣順利進行?別做夢了,單慎獨,我們固然受創甚重,你又何嘗不是強弩之末?最後的結果,至多也只是玉石俱焚,我們若保不住‘金家樓’,你更休想沐猴而冠,當你篡位奪權的二皇上!”
  單慎獨目光如火,形色猙獰的道:“金淑儀,少在我面前賣弄你那點玄虛,你仗著你那死鬼老哥蔭庇的辰光業已過了;黑松林里你們腿快溜得早,但是你們命中注定逃不掉這一劫,那邊不應驗,此地便斷然錯不了,遲早通通送你們上路,到了時候,你就會知道這一畝三分地是誰的了!”
  嘴上是這樣說,然而單慎獨心裡卻不無意外,更有著極大懊惱,原是計劃周密,十捏八攢的穩當事,怎的會發生這等異變?
  照他們的打算,每一行動的人手都安排得足夠有餘,而且步驟緊湊,半點破綻一點不漏,應該是一個敵人也活不出來才對,眼下的情況竟大大出乎預料,黑松林的攻襲之後,對方非但沒有全軍盡沒,居然更有抽調一半力量來此赴援的餘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這場仗又是如何打的?
  “白狼”向敢冷冷的開口道:“二哥,我們不用管這些老弱殘兵是怎麼逃出來的,反正照單全收,一遭在這裡做掉,更圖個乾淨利落!”
  單慎獨挫著牙道:“對,成敗存亡在此一舉,兄弟們,大夥全心齊力,好歹也得掙個結果!”
  “摩雲龍”賈長川首先引吭大叫:“金申無痕,還我拜弟的命來!”
  那麼暗啞的,也那麼低弱的,但卻充滿了恁般令人感受深刻的倔強意志……聲音宛似鋼浸在血裡,又腥又硬,那是由一個人的心肺中擠出來的聲音:“要取金家樓主的命……可以,但要先取我的命才行!”
  單慎獨已似驚弓之鳥,他眼皮子猛的急跳,有些慌亂的厲聲叱喝:“是誰?!”
  寬慰及喜悅是明顯地刻劃出來的,是確切得讓人一看即能體會的,金中無痕的腔調連她自己也訝異於如此的激動又高昂:“若塵,你來了!”
  和金申無痕一樣興奮的人是邢獨影,他雙眸閃眨著精炯奇特的光芒,露齒而笑:“不錯,是姓展的,我們也真叫有緣!”
  退後一步,單慎獨大吼:“加意提防著,這小子陰毒狡詐,小心他有什麼詭計!”
  從金申無痕後面,展若塵拄著一根青竹,被一個人挽著一瘸一拐的走了上來,挽扶他的那人,是“金家樓”四當家卓敬的近衛……“黃鷹”蘇傑。
  展若塵仍是一個人,卻是一個血人,自頂至踵,全身的每一個部位,都灑濺著或沾染著血跡,新的血痕更在滲沁,因而他的身上便形成了一塊塊的紫黑,一片片的猩紅,有的地方血凝成了痂印,有的所在仍然變化著血色的形狀。
  肌肉是綻裂的,赤蠕蠕的翻現著,偶而一條凸顫的血槽也會吸吮般的微微張合,一團碎爛的血肉往傷口輕輕收縮,他披發袒肩,一襲黑衣,就像被千百頭野獸的利牙銳齒所撕咬,零零碎碎的掛在他身上,那模樣,居然還是個活人,已經算得上不容易了。
  金申無痕驚震的瞪著展若塵,一剎間,她有著心如刀割的痛楚,她尚不曾憶及,有什麼人遭至傷害時會使她如此深邃又劇烈的感到激盪與悲憤--甚至在她的獨子金少強噩耗傳來的辰光!
  面頰上的肌肉突然扯緊了,邢獨影的臉孔上立刻蒙上一層陰霾--濃重的陰霾,也是極度失望的陰霾,他微張著嘴,兩隻手用力握拳,那種悔恨莫名的表情,足堪與金申無痕的痛苦形色相對照!
  本來又是緊張,又是驚怒的單慎獨,在看清楚展若塵現在的情形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那是一種如釋重負之外更加上輕蔑意味的大笑;他還指著展若塵,惡形惡狀的道:
  “打不死的程咬金,我且看你尚能活到幾時,尤奴奴他們業已給你剝了層皮,只在這裡,我們便會叫你挫骨揚灰,神魂俱滅!”
  展若塵雖是傷痕累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但他的神色依然安詳,包含了冷靜、堅強、沉著,以及不屈不撓種種意義的安詳;他的雙眸清澈澄明,眉宇舒展,以他的神色看來,受傷的似乃是別人.
  眼眶裡閃現著淚光,金申無痕的聲音微微帶著顫抖:“若塵……是誰把你傷成了這樣?
  你看看你,就像才從紅染缸裡撈出來……”
  展若塵輕輕的道:“不要緊,樓主,我還挺得住,慚愧的是,我們沒有達成樓主交付的任務……”
  金申無痕搖頭道:“那不是你們的過失,我知道你們全已盡了力,錯在我們未能預先察覺仍然隱伏在我們身邊的奸細!”
  展若塵艱澀的笑了笑,道:“我想得到,樓主,當我們一發現面前的形勢竟然完全出乎我們意外的那一剎,我們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對方布署得十分完美,就像大開盛筵,專候貴賓光臨一樣……”
  沒有詢問卓敬及顏兆的下落,金申無痕深深明白在這種情形下不見他兩人的蹤影,乃是表示著什麼意義;她內心酸楚,語氣卻恢復了平靜:“若塵,‘金家樓’的成敗存亡,眼前大概是最後決定的關頭了!”
  展若塵道:“我是來與樓主齊赴大難!”
  金申無痕感動得雙眶又是-陣潮熱,她吸了吸氣,道:“但若塵,你須保重……”
  那邊,邢獨影慢慢踱了過來,他仔細端詳展若塵,冷漠的道:“還認得我麼,展朋友?”
  揚起視線,展若塵僵硬的笑了:“邢兄,真是巧,我們總在不該見面的地方碰上!”
  邢獨影嘆了口氣,道:“你傷得很重,看來我這一趟是白跑了……”
  嗆咳了幾聲,展若塵道:“這是說,你到這裡來專為了我?”
  邢獨影道:“不錯,你還記得我們的約會吧?我說過我會再來找你--尤奴奴隔著八千里傳情,叫我趕來此地,同時上官卓才也邀來了黃渭父女、盧尊強及‘白綾門’的人,我們來的意思相信你很清楚,但是,如果我知道你是眼前的這等情況,我決不來,展兄,我背後那條尺半長的傷痕總是時刻刺痛我的心魄,然而我不能乘人之危,否則,會更令我神魂不安!”
  展若塵笑了:“我早知道你是位君子,邢兄,我也必將以君子之美回報--假若你允許我先過‘金家樓’叛逆的這一關,而我還活著的話!”
  邢獨影形色莊嚴,大義凜然:“當然,展兄,當然!”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展若塵目光環視,邊問道:“‘黑煞神’鐵彪、‘鬼展旗’郝大山二位來了沒有?”
  邢獨影唇角微勾,平淡的道:“很不巧,前三個月他兩位做了一票買賣,劫的是關東‘大安參行’運來關內的幾箱珍貴參藥皮貨.‘大安參行’後頭撐腰的人不是別個,而是白山黑水的十大高手之屬--‘怒專諸’官寶泉;姓官的一火之下,約於他二位在‘小塔崗’明挑,這是個多日前的事了,至到我來這裡,尚不曾聽到進一步的消息……”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像這類的事不必點明,黑道上舉凡發生此等衝突,雙方又都是極有威望,且實力旗鼓相當的話,後果往往是不堪設想的;展若塵嘆息著,他一直看得起鐵彪與郝大山,那是兩條真正的漢子……好漢是不分敵我的。
  單慎獨重重一哼,衝著邢獨影道:“我說,邢兄,你和姓展的敘舊也該敘完了吧?你不幫著我們,卻請你賞個臉,別耽擱我們自家來辦正事!”
  不泛絲毫笑意的一笑,邢獨影退到了一旁,擺擺手,道:“你們請便,單兄。”
  回頭朝著金申無痕看了一眼,展若塵左手拉著的那根顯然是臨時砍折下來的青竹微微在地下一頓,只在這一瞥之中,金申無痕立時感受到展若塵那透眸的殺氣,那便是死也不屈服的剛烈!
  一瞥的眼神還在飄搖,青竹驀彎猝彈,展若塵的“霜月刀”已到了單慎獨的頭頂!曲背弓向,“閻王令”暴起揮舞,單慎獨怪吼:“殺!”
  人在半空突向後仰,展若塵左手的青芒燦閃蓬飛,“白綾門”的十個大弟子中,有兩個甚至連攻擊他們的人是誰都沒看清,便狂叫著滿身噴血的翻跌出去!
  “白綾門”的掌門人,“白魔帶”餘尚武裂帛似的怒嘯著,左臂裡卷的白綾長虹般飛射而出,卻在舒展的一剎陡然倒折……金步雲的“南王錘”正砸向他的腰肋!
  暴叱著“卷地龍”上官卓才方往上撲,“金家樓”的姑老爺端良已在一陣風般的旋回下截住了他,同時右手短劍,左手短斧,流光驟雨也似合罩向上官卓才。
  賈長川咬牙切齒,長劍湧起一片晶瑩冷森的芒彩,越過放火把光輝映照得不明不暗的矇矓空間,直指飛龍八衛圍簇下的金申無痕。
  獨目圓瞪,阮二方侍硬往上迎,斜刺裡人影橫閃,是一對長短相差三寸,比一般劍鋒寬出指半左右的“雌雄劍”……金淑儀攔住了賈長川。
  金申無痕低聲吩咐:“淑儀一個人敵不過賈長川,古自昂和平畏去助她一臂!”
  於是,兩位飛龍鐵衛疾撲而出,立時便也捲入那一片寒電流光之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申無求、申無慕姐妹兩人也攻向了“七步追風”黃渭父女,但只一上手,申無求就知道自己找錯了對象,黃渭的功力深厚沉渾,比她高出太多,不過,申無慕對付黃渭的女兒黃萱,倒是綽綽有餘,和她姐姐相反,一開始就佔了上風!
  盧尊強逼向金巾無痕,卻被阮二、馮正淵、韓彪三個抵住,以三對一,又是個個豁命相抗,盧尊強竟是越不了雷池十步!
  冷清的一笑,“白狼”向敢衝著金申無痕道:“大嫂,看情形還是小弟我和大嫂有餘,算一算,也很有一段口子末向大嫂領益受教啦……”
  金申無痕沒有憤怒,也沒有激動,她只是神情悲憫的道:“太令人惋惜了,向敢,你的年紀輕輕條件好,正有無限前程,但你卻耐心不夠,信心不強,定力更差,你原本美好的一切,恐怕就要毀在這好高鶩遠,虛浮不實的個性上,你錯得太多了,向敢,‘金家樓’白栽培了你一場!”
  向敢無動於衷的道:“人各有志,大嫂,我的能力並不只堪承擔這點局面,如若我不有所作為,便會永遠侷促這點局面之中,再也脫不出‘金家樓’早巳替我鑄好的巢臼!”
  搖搖頭,金申無痕嘆息著道:“你想差了,向敢,我們一直在助你發展,幫你往上扶,我們決無對你稍加束縛之意,你該明白,向敢,假如我們不打算扶植你,‘金家樓’第五把交椅的位子,便不會叫你坐上……”
  向敢大笑道:“不,大搜,我並不滿意那第五號的位子,我要坐第二把交椅,甚至第一把!”
  金申無痕緩緩的道:“如果你這麼急切……急切得甚至不擇手段,不顧道義,你很有可能會如願,但是,你卻鑄成了現在的大錯,我敢說,你此生再也無望!”
  向敢粗悍的道:“我們睜著眼看--大嫂,看看是你說得準,還是我猜得中!”
  手上的一對銀叉斜指,他氣引丹田,暴喝道:“給我宰……”
  “十二銅人”一夥裡,僅存的甘維、陳隆、葛松三個,立似急先鋒般揮舞著手中的“赤銅人”便朝前猛卷,而“二龍令”尚剩下四位的“六大順子”,也不分先後的齊而進襲,他們身形才動。尚衛護在金中無痕左右的公孫向月、禹其穆、嚴樣等馬上攔截,以三敵七,頃刻間便殺做一團!
  凝視著向敢,金申無痕的眸瞳中蘊聚著成形的酷厲,然而她的語聲卻竟出奇的柔和:
  “現在,向敢,真的只剩下我和你了,不錯,我們的確有絛,你不是有很長一段日子沒有與我相互切磋了嗎?你還在等候什麼呢?”
  向敢的額頭上鼓起了青筋,呼吸也急促起來.他雙手緊握銀叉,挫著牙吼:“金申無痕,你以為我會含糊你?”
  金申無痕淡淡的道:“我沒有這樣說,但你總得做出個不含糊的架勢來才能令我信服,對不對?”
  銀叉文合於一剎,冷電炫燦在六股破空的銳氣裡,向敢動作之快,不可言喻;金申無痕的身形微微晃動,人已到下向敢右側,她的掌如蘭瓣,輕巧又美妙的飄現,然而,卻是勁力旋回,縱橫如削,向敢右胯早巳受傷,轉動間頗有牽扯,他雖然迅速躲讓,也被金申無痕那漫天飛舞的掌勢逼了好幾個踉蹌!
  人向斜起,向敢又在斜起的瞬息倒翻而回,雙叉伸縮,光束暴散驟分,疾襲對方,金申無痕白裳盪揚,“黑龍簪”
  從容點戳,叮噹撞響中,銀叉顫跳歪斜,向敢又一次狼狽後退。
  不遠處,展若塵和單慎獨在天暈月黯的搏殺著。展若塵左腿脛骨已斷,他在攻拒進退之間,完全憑藉著那青竹做為左腿依恃;這根青竹是斬砍下來的,長有四尺,韌滑堅實,且彈性極佳,撐打托拄之間靈活巧便,更有比諸用腿行動尤為伶俐的效果,往往騰挪中出人意外,而展若塵刀出似有神鬼相助,千變萬化,難以逆料,他那滿身的傷,透衣的血,幾乎毫未影響及他目下的戰力!
  單慎獨也不是完全無缺的,他前胸的傷口仍在炙痛,仍在流血.但比起展若塵來,他這點傷就不算是傷了;他原以為憑展若塵大創之下的身子是有他便宜佔的,然而,他現在知道他估錯了,雙方在閃電般的接觸中,他竟感到壓力更增,敵勢益強……他覺得他是那般不可捉摸,又那等陰寒酷厲!
  “黃鷹”蘇傑全神貫注的卓立一旁掠陣,他沒有參與拼戰,眼前,他只是擔心展若塵,他知道展若塵的傷有多重……
  先前,他不曾遵照展若塵的吩咐,突襲“金家樓”敵逆之際離開,因而他守伏著等到了展若塵,也對展若塵傷後不便的身子提供了幫助,此刻他仍是這個打算,他要在必要時,再能為展若塵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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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傾酬恩義

  這座小山頂上,疏落的火把光輝在飄晃著,閃動著,那光度卻是暈暗又淒蒙的,由於天色已經微微透了曙白,情景便越加在沉冥中滲著灰青了--好像是一場夢魔,一場色調、背景異常悲涼的夢魘,而刀的影子便在這樣孤寒蒼茫的夢魘中追逐,撲擊,翻滾著,偶然一溜赤艷艷的鮮血劃現,一聲可怖的嗥號破空,也仿佛幻像那般的不切真實了……
  盧尊強在“鉤連槍”上的造詣極深,兵器是狠毒的兵器,使兵器的人也夠得上鐵石心腸,因此,他這裡的戰況很快就有了變化,就有了結果--在一次連續的挪閃中,盧尊強驀而曲身貼地疾竄,躲過了阮二與馮正淵的攻擊,當韓彪的“雙刃斧”兜頭砍來,他粗短的鎗桿暴斜,槍端鉤刃猛的絞住了韓彪的斧鋒,同時,右腳如電般閃彈,韓彪一聲悶哼,離,人已滿口鮮血的倒仰出去!
  怒吼著,馮正淵雙手執斧,奮力撞向盧尊強……這位魯西驢馬幫的總頭領卻反應奇快,他飛出的一腳凌空倒劃半弧,又準又重的踹在馮正淵的手腕上,腕骨的折斷聲清晰可聞,馮正淵痛得全身收縮,跌地打滾!
  獨目圓睜的阮二,便在這時撲了上來,“雙刃斧”翩飛揮斬,冷芒流洩;怒襲強敵。盧尊強急速旋回,“鉤連槍”
  挑打戳刺,招法如風如乾,毫不稍讓的反攻阮二,只一接觸,阮二便被逼退了三步四步!
  一條人影滾地而進,伸展雙臂,死命抱向盧尊強的足踝……那是韓彪,一滾一口血的韓彪!
  “找死!”口中冷叱著,盧尊強手上傢伙仍拒阮二,反足上挑,又是“吭”的一聲把韓彪踢飛三尺!
  只在這一剎,原在地下滾翻的馮正淵突然騰身而起,一頭撞在盧尊強的腰肋上,這一撞之力十分強猛,盧尊強不防之下,整個身子打了個轉;他也夠狠,身形轉動問,“鉤連槍”
  的槍尖洩起一抹冷芒,“噗”的一記深深透進了馮正淵的胸膛。
  一張面扎立時歪曲的馮正淵,嘴巴也扯斜向一邊,他竟雙手死力抓住鎗身朝外扯帶,而剛剛摔落下來的韓彪更連爬加滾的撲到盧尊強身上,兩條手臂像章魚的吸盤也似,那麼黏肌吸骨的纏繞著盧尊強的脖頸不放!
  喉頭咯咯作響,雙目凸瞪,盧尊強全身一弓,同時右肘倒撞,韓彪的肋骨連斷,卻仍是雙臂箍緊,不松不懈--
  盧尊強還沒有來得及有第二個動作,阮二的“雙刃斧”已炫花了他的眸瞳,更帶起了這位魯西大豪的半片瘦伶伶的腦袋!
  花紅稠白的鮮血與腦漿在進濺灑舞,甫才凝成那麼可怖的一副瞬間圖案,那邊金步雲的一對鬥大“南王錘”也砸開了三名“白綾門”大弟子的頭顱,同樣迸自腦殼之內的鮮血與腦漿,竟是和這邊的情景相交應合,互為映輝!
  “白魔帶”餘尚武身形飛躍,粗啞的狂吼:“白綾網!”
  剩下的五名“白綾門”大弟子迅速穿走,分成五個方向,尺長的白綾騰空而起,縱橫交織,那麼白曄曄的一片往下急罩--真像是一面網!鬚眉俱白的金步雲大笑如雷,他氣貫丹田,採用了一種十分怪異的應付方法……一飛沖天!
  綾網是罩落下來,金步雲的身子卻挾著至極的力道往上衝飛,一落一起之間,五名“白綾門”的人弟子馬上跌滾做一地;但是,這“白綾門”的戰法顯然不止這麼簡單,五個執網者雖然僕跌在地,卻就地翻撲旋轉,於是,拔起的金步雲便不啻在身上縛纏了五條綾帶,而每一條絞帶的另一頭,又另負著一個人的體重!
  金步雲的身子在半空努力掙扎,卻不勝負荷的墜落而下,餘尚武石火般掠近,白綾如虹貫日,直指金步雲咽喉……金步雲似是豁開了,千鈞一髮中,他雙手的“南王錘”猛向左右拋出,那邊才將兩名“白絞門”的大弟子砸翻震飛,他已奮力抓住了餘尚武的白綾,橫扯抖帶。
  餘尚武並不發力相拒,他任由金步雲將他扯離原地,又往前搶撲……一剎間,他卻猝然加速去勢,隕石般洩到,手上原來的衣帶倏松,不知從哪裡又抽出一條同樣的白綾來,這條白綾,便在金步雲身軀往後微仰的當門,怪蛇般纏上金步雲的咽喉!
  於是,三名“白綾門”大弟子立時扯緊尚縛在金步雲身上的三條白綾,餘尚武卻死命收絞繞在金步雲脖子上的另一條白綾,金步雲白髮蒼蒼頭顱猛昂,雙日大睜,手中握著的餘尚武原先棄落的那條白綾,在他揮臂之下有如一條響鞭,發出“劈啪”脆響,筆直抖出,又飛也似的反捲上餘尚武的頸項!三名“白綾門”的大弟子往後拖,餘尚武朝前扯,金步雲那條纏在餘尚武脖子上的白絞也同時猛砸--三方面一齊發動,傳來的兩聲頸骨折斷的音響,是金步雲與余尚武二人的!一個淒厲的尖音拔起,顫抖著:“三叔啊……”金淑儀睚眥皆裂,聲如泣血般的撲了過來,她宛似不覺賈百川在她失神之下挑自她肩頭的一溜鮮血,她像發了瘋一樣衝向那三名“白綾門”的兇手!漫天的劍花飛炫迷散,賈長川“當”“當”連響的逼開了古自昂,平畏七斧翻舞,賈長川的的劍刃幻起有一團碩大的光之晶球,剎時吞噬了平畏的招式--幾乎不分先後,晶球爆裂,迸射出千萬芒點星光,平畏狂號著摔出,全身上下就像氣泡盛血,突然被無數銳器戳穿了一樣,那等可怖又強勁的噴灑著大片大片的猩赤!賈長川得手了,這是劍術中有名的絕招之一:“圓破魂滅”。臉龐扭曲得變了形,古自昂的“雙刃斧”拼命劈斬前逼,賈長川卻越發冷靜自若,刃起鋒落,又快又毒,瞬息裡,古自昂業已挨了三劍!
  一柄青森森的刀影便在此際不可思議的出現,指向賈長川的心臟,賈長川冷冷一哼,劍光燦亮,又凝成一個晶球--但是,晶球尚沒有破裂,另一抹刀影已在同時透入他的胸膛,堅硬又深澈地透入!
  在須臾之間,展若塵剷除了賈長川,以他的“幻生兩魄”;劍有劍的絕著,刀有刀的奇妙,俱皆各有長短,各分精彩,問題是施展招術的人如何運用,招術的法則是死的,在人手上便是活的;時機,關節必須拿捏得準,此外,更重要的還在於速度!
  單慎獨極快的追來,-邊嗔目切齒的大罵:“卑鄙無恥的東西,你竟然用這種下作法子暗算於人……”
  他這裡剛剛又相展若塵接上手,另一面,“十二銅人”
  所屬的葛松已雙手摀腹,蹭蹭跌跌的坐倒--公孫向月的“小銅鈸”果真準,和他其餘的暗器手法一樣美妙。
  狀似吃人的“十二銅人”老大甘維躍空而起,嘶叫著泰山壓頂般對著公孫向月就是死力一擊,公孫向月反手一把“梅花針”,身形側走中左肘招處,又是“嗖”“嗖”連聲的七支“袖裡箭”,直將甘維逼得東竄酉跳,活像一個手舞打狗棒的毛猴!
  “二龍令”六大順子中一個使狼牙棒的仁兄,在突起的挺躍下,刮掉了禹其穆手臂上的一大片皮肉,另一個手舞雙刀的伙計則照頭便砍來,禹其穆忍痛揮斧攔架,第三位“六大順子”所屬的那柄大彎刀,竟惡狠狠的將禹其穆那只握斧的右手砍掉!
  痛是痛得眼前發黑,禹其穆卻知道這不是可能歇口氣的辰光,他咬牙不哼一聲,連人頂肩,旋風也似撞到那使狼牙棒的漢子身上,兩人一撞之下,齊齊往相反的方向彈開,大彎刀再次險極擦過他的頭頂,他的左手便連著一柄寬刃短刀整個插進了對方的肚皮!
  拋掉大彎刀,那人的一雙眼珠歪向了一邊,直著喉嚨尖叫,雙刀便又向禹其穆的背脊上開了兩條尺長血槽。禹其穆悶不出聲,在這近距離中回手拋出短刃,使雙刀的朋友才只抽起染血的傢伙,便-片表情迷惘的往後倒下--眉心當中,顫巍巍的插著那柄寬刃短刀!雙手握著狼牙棒的那個,正往上衝,神色獰厲的吼叫:“我要把你砸成一灘肉漿,你這……”
  還差著幾步,那人突然噎回了語尾,直著眼,張開嘴,形態怪異的打著晃盪,雙手高舉的狼牙棒也僵硬了似的挺在那裡再也落不下來,然後,打了個旋轉,一頭跌撞於地--那人背心上,深插著三支並列的“魚尾梭”,深入得只堪堪露出了那幾瓣小巧的梭尾!禹其穆咧了咧嘴……衝著公孫向月:“多謝了,兄弟!”
  順著甘維的赤銅人躍開,公孫向月抖手回敬,邊大聲道:“老禹,你歇著,這裡由我來應付--”
  禹其穆還不及回答什麼,從山崗的黝暗處,火鳥般飛起一條人影,眨眼間撲落,他本能的騰身戒備,卻不等他有任何動作,最後一個“六大順子”之屬的腦袋已滴溜溜的飛揚了起來,與這位失去腦袋的“六大順子”並肩對付嚴祥的人乃是“十二銅人”中的陳隆,在肘腋生變的情形下急忙揮動兵器攻向那奇襲者,然而,他的赤銅人才出,“嗆啷啷”已被硬生生震出五步,一對赤銅人也脫手飛落了一只!
  那不速之客,嗯,“金家樓”的大司律--“無情報”
  費雲!費雲的歹毒與冷酷,陳隆是嘗試過的,他在剎時驚愕之下,不可抑止的往後倒退,舌頭不聽指揮的直著嚎叫:“大……大哥……快……快來……姓費的到了,姓費的到了哇……”
  “門牙鏟”微微一閃,新月般的冷芒微射陳隆,這位心膽俱裂的仁兄慌忙拾起他掛了單的赤銅人招架,費雲身形斜出,月牙鏟閃電似從另一個角度穿進陳隆的左肋,用力之猛,更將他挑起兩尺,掉出丈外!
  在陳隆那不似人聲的慘號裡,甘維雙目血紅,口噴白沫,瘋狗一樣衝向費雲,嚴祥怒叱著正待往上截擊,公孫向月脫手三柄寬刃短刀,刀刀插入甘維背脊,然而,這位“十二銅人”
  最後,也是領頭的人物卻並不僕跌,他恍同未覺,依舊嘯吼著衝來.一對赤銅人猛力揮擊費雲!
  左右倏晃,費雲極快,又極巧的躲過了甘維的攻襲,月牙鏟吞吐如流星曳尾,只一眨眼,便巳四次割開了甘維的咽喉,只叫甘維的腦袋還連著一層頭皮,那等異怖的垂掛著翻倒!這時,石破天驚的怒吼震動著山頭,也震動著黎明的冷冽的空氣--申無忌手提金環大砍刀,和“矮土地”翁有方正從另一邊掩上撲至!
  白綾早巳翩飛的蝴蝶般寸斷飄零,更染著斑斑猩紅,剩下的三名“白綾門”大弟子,幾乎被金淑儀、阮二、古自昂三個人分了屍,可是,再也挽不回業已鑄成的悲慘,金步雲雙目不瞑,永也不能復生了……
  與端良拼鬥中的上官卓才,一向是眼睛雪亮,腦筋活絡的玲瓏人物,目前的形勢,優劣勝負之數他又如何看不出來,摸不透徹?越其如此,他更加滿心冰涼.意念成灰,再叫他怎麼能提起勁道也無法提得起了;他自己明白,就算拼贏了端良,他同樣活不成,待到拼輸了,就益發後果淒慘,倒不如弄成個不輸不贏的局面或可保得一條老命……猛往後退,這位“二龍會”的二號大爺“嗆啷啷”丟掉手上的一雙板斧,氣息急促的大叫:“住手,端兄,住手,我有話說!”
  劍斧倏揚,交叉胸前,端良全神戒備,形色狐疑的道:“姓上官的,你想搞什麼鬼?”
  喘著氣,上官卓才伸手抹了一把臉孔上的血與汗,堆起那等乞憐的苦笑:“端兄,我,呃,我不和你打了,更不與‘金家樓’為敵了,只求各位抬抬手,放我一馬……”
  冷峻的看著對方,端良陰沉的道:“你是說,你要投降?”
  暗窒了兩聲,上官卓才十分尷尬的道:“何必說得這麼難聽!端兄,人總有犯錯的時候,可是只要能夠悔改,便該給他一條自新之路,端兄,你說是不是?我……我很抱歉我的所作所為,我原不該冒犯你們……”
  端良面無表情的道:“還不到勝負分曉,塵埃落地的時候,你現在就投降,不嫌早了點?
  你無妨再撐一會,說不定贏家是你們,那時,吃香喝辣,仍少不下你的一份!”
  上官卓才窘迫的道:“你別再損我了,端兄,我又不是個白痴,這大勢已去我還看不出來?人要識時務,知利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未免太傻了……端兄,只求你幫忙,接納我這一次……”
  端良輕蔑的道:“那麼,你‘三龍會’的損折,你拜兄弟的死亡,單慎獨他們至今仍在做困獸之鬥的種種般般,你都可以不管,都可以不顧了麼?”
  咽了口唾沫,上官卓才苦著臉,道:“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
  “‘三龍會’的損失,我拜兄弟的喪生,全是咎由自取,就連我受傷挨刀也是一樣咎由自取,人犯了錯,總要付出代價,這就算我們對行為過失的補償吧;至於單老二他們,提起來我就恨,如果不是他們威迫利誘.‘三龍會’怎會弄得此般淒慘,更落到這等田地?我,我他娘不反咬他們一口,已是仁盡義至.他們困獸之鬥也好,土崩魚爛也罷,關我什麼事?
  他們,更是咎由自取!”
  可真是一篇美言。端良想笑,又笑不出來,他搖搖頭,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上官卓才,不過,我可以替你問問樓主的意思--”
  上官卓才哈著腰,一派低三下四的窩囊像:“務乞端兄多為美言,所謂兩國交兵,不殺降將,呃,我就算是形勢所逼的降將吧,再說,我與‘金家樓’不也是沒有淵源在,如今日暮途窮,你們豈忍心趕盡殺絕?”
  此刻,費雲領著嚴祥大步走了過來,這位“金家樓”的大司律面容陰沉,皺著眉問:
  “這是怎麼回事?端兄!”
  端良抬抬肩道:“上官卓才表示要和我們修好,他棄械於地,袒現其誠!”
  費雲冷冷的看著上官卓才,上官卓才不覺頭皮發麻,趕緊脅肩塌背,垂下一雙手:“是,是,大司律,我知罪,我認錯,敢請大司律發慈悲,啟仁心,慨賜生路……”
  一揮手,贊雲道:“嚴祥,先把這傢伙銬起來!”
  打了個寒噤,上官卓才往後退了一步,驚惶失措的道:“大司律,我乃是一片赤誠,全心降服,決無不規意圖,大司律,你,你怎能如此相待!”
  費雲生硬的道:“你現在的身份,已不是如同盟友的‘三龍會’會旨,而是形成敵對的‘三龍會’會首,此地更是戰場,既為敵對,又是降虜,當然便只有階下囚的待遇,至於如何發落,須待樓主裁決,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上官卓才,願亦不願,全由自便!”
  話講得乾脆麻利,意思更是明擺明顯,費雲點劃出了兩項重點……現下上官奉才束手就縛,說不定尚有生望,否則,便仍須決一死戰!
  上官卓才明白費雲的意思,他極快的忖度了片刻,終於長嘆一聲,頹然坐下.嚴祥更不遲疑,快步上前,用行家的手法,以隨身攜帶的細韌鋼絲,將上官卓才反臂捆了個結實;費雲微微點頭,道:“這是個聰明的選擇,上官卓才,假如你仍要負隅頑抗,這累累遍地的遺屍,這不成人形的遺屍,就是你未來遭遇的寫照……但你切莫妄想逃脫,我們會非常注意你,只要你稍有潛逸企圖,你便仍難落得周全!”
  唏噓了一聲,上官卓才狗熊似的道:“人已到了這步光景,還能朝哪裡逃去?是好是歹,全憑你們的良心了,欸……”
  沒有再理上官卓才,費雲偕同端良、嚴祥,以及替禹其穆包紮妥當後趕來的公孫向月,匆匆奔向金申無痕與展若塵拼鬥的那邊。
  在那裡,早有申無忌、金淑儀、阮二、古自昂等人於旁掠陣,“矮土地”翁有方則加入申無求的一檔,合力對付黃渭--
  申無忌沒有親自去支援他的二妹,有兩個原因,其一,他認為這邊的形勢發展更為重要,其二,他看出來黃渭並無求勝式過招的意態;明確的說,黃渭根本沒有鬥志,甚至十分沮喪與無奈,他和申無求的打,只是敷衍,只是拖延,此情此景,他總不能空著手站在那裡看戲呀。
  空著手看戲的人卻另有一個“大紅纓”夏明;夏明從開始就未曾下場,他一直怔仲的,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模樣有如一頭待宰的羔羊,沒有人攻擊他,他也沒有向人攻擊。表面上,他似是被大家都遺忘了;然而,夏明自己明白沒有任何人疏忽過他,尤其是“金家樓”
  那邊的人。他也曾有過幾次逃跑的念頭,但是意向甫現,就會被金申無痕或展若塵十分技巧的攔截,他心裡有數,“金家樓”永不可能放過他,饒恕他,“金家樓”乃是要留著他,留著他替將來每一個意圖背叛的人做個警惕的榜樣。
  邢獨影古井不波的注視著眼睛這場廝殺的演變與進展,他內心在嘆息……
  興亂時多麼氣勢洶洶,陣營浩浩的一片風雲,只眼前,恐怕就要消散泯滅了,天數麼?
  機運麼?若干年後,豈不又如春水無痕,叫人們連個波漪般的回憶都也那麼淡漠得難以興起了?
  他這裡在嘆息,廝殺的局而卻迅速變化……
  單慎獨突然長嘯如泣,身形拔升,人在空中旋飛翻滾,於是,“嘩”的一聲異響,他的身子已完全裹卷在一片耀眼的銀掠精電裡,形同一條光柱,光柱略一盤旋,對著展若塵飛射而下。
  金申無痕見狀急嚇:“若塵小心……”
  四周掠陣的人也大出意外,在一片驚叫吶喊聲中,還沒有誰想出該怎麼辦,展若塵已經雙臂伸展,藉著那根青竹的依恃原地旋回,像是傳說中龍起興風,這股急速卷盪的狂飆更是透明的,迸閃著森青色的螺塔形刀刃便組合成一圈圈的弧環,由大而小,如同浮屠般圍繞著他的身體從四周往上層疊,毫光炫目,冷焰進濺,連周遭的空氣也在碎裂般的呻吟!
  是的,“刃疊浮屠”。
  光彩在閃動,在交合,在流竄.雙方的接觸,就如同千百面菱鏡迎著朝陽旋轉,是那種紊亂的炫花,亢盈的混淆,而金鐵交擊聲密似鼓響,震人耳膜,兩條人影在光華的映輝下略略現形,青碧的寒電閃已化為無數條掣掠縱橫的蛇焰,做著各種形狀不一的彈射噴飛,當另兩股銀色光龍甫再凝結,那麼詭異可怖的另一抹刃影,猝然自虛幻中出現,宛如來自幽冥中的詛咒,倏閃單慎獨的背後。
  觀戰的邢獨影閉上雙眼,喃喃自語:“天罡刃……又是天罡刃……”
  單慎獨的身體扭曲成一個極為古怪的形狀,橫著往外飛出,在沾地的一剎彈起,然後再-次落下,滾動,仰天躺平,沒有呼號,沒有喊叫,胸前是一個掌大的血窟窿,有腑臟外溢,尚在蠕動,他的面孔上布滿灰土血跡,雙目凸瞪不閉……
  叫他如何閉得上?!
  “白狼”向敢睹狀之下,椎肝瀝血似的狂喊著撲來:“二哥,二哥啊……”
  金申無痕猛一旋頭,手下的“黑龍簪”彎成弧月,猝彈而出--怪的是銳風襲向右面,當向敢在暈亂中急往左閃,“黑龍簪”正好穿進他的心臟,更將他帶扯幾步,僕跌在單慎獨的屍體上!
  “黃鷹”蘇傑扶著展若塵,因為展若塵賴以為拐的那根青竹,早已寸寸折斷,分不清他身上是否新增了創傷,他在急促的,混濁的喘息著,全身是血,舊的,凝固的血,以及新鮮的,剛滲出來的血,只有他的兩只眼睛仍然清澈,仍然穩定。
  金申無痕奔向了他,四周所有的人也奔向了他,流露在每一張面孔上的,都是發自五內的關懷,由衷的懸慮,和骨肉相連,血水相親的熱切……
  在血污汗漬掩染下的那張臉,看上去是恁般疲憊,恁般憔悴,但卻如他手上閃亮的“霜月刀”一樣冷靜,展若塵努力綻開一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讓人察覺的微笑:“我沒有什麼……真的沒有什麼……”
  緊握著他的手,金申無痕熱淚盈盈,音調蒼啞:“若塵,若塵,苦了你,累了你……若塵,你叫,叫我們怎麼說?”
  申無忌也拉開嗓門嚷:“好小子,有你的,咱們贏了,‘金家樓’得勝了,叛逆必亡,姦妄必敗,這就是明證,可是要證明這些,卻得費一番功夫,展若塵,你那把利刃便是維持綱倫道義的法則!”
  金淑儀淚流滿面,由她的丈夫端良扶持著,一面哽咽一面道:“我們終於戰勝了那幹邪惡的亂黨叛賊,可是我們付出了多少慘痛的代價!血和命啊……連展若塵這樣的一個局外人,也為我們遭到如此深巨的牽連,這一輩子,我永不願再看到相同的事情發生……”
  端良輕拍著妻子的肩背,溫聲勸慰:“不要激動,淑儀,再不會有這樣的慘禍重演了,你看,我們不是戰勝了嗎?大夥都在這裡,元兇巨惡的單慎獨,也由展老弟替我們剪除了……”
  有一隻手伸了進來,謙柔的,但卻堅實的分開了眾人。
  邢獨影站到面前.他仍是形色淡漠,冷冷的開口道:“你們有什麼話,不妨留著回‘金家樓’再說,我這裡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大吼一聲,申無忌厲聲道:“想落井下石麼?夢也休夢,‘金家樓’未死之後,正可一體恭候!”
  金淑儀也尖銳的道:“我知道你是邢獨影,你和展若塵有粱子,但你現在找他豈不是乘人之危?姓邢的,虧你還是道上知名的人物,竟打算揀這樣下作的便宜?我們斷不會答應!”
  邢獨影表情木然,一聲不響;金申無痕喝上了大家的喧嚷,她望著對方,靜靜的道:
  “邢獨影,我們有約在先,可是?”
  點點頭,邢獨影道:“一點不錯!”
  金申無痕審慎的道:“那你還想如何?展若塵受創極重,難以為力,你也親眼目睹……”
  擺擺手,邢獨影道:“我有三件事,金申無痕,可容我一件一件的說出來!”
  沉默了一下,金申無痕道:“請說!”
  邢獨影語聲清晰的道:“第一,你們有個叛逆,好像是叫夏明?”
  一言出口,大夥立時悟及,紛紛急向四周搜視,更有的咒罵不絕,邢獨影冷然道:“不用找了,方才你們各位圍聚這邊,那夏明想藉機逃走,是我攔阻了他,這小子一試掙不脫,倒也乾脆,反手一槍扎進了自己心窩,喏,人就躺在那裡,你們哪一位可去驗明正身。”
  飛身搶向前去的人是嚴祥,他略一查視那具屍體,立即揚聲道:“是夏明,已經斷氣了!”
  金申無痕眉目不動的道:“便宜了他!”
  邢獨影接著道:“那第二樁事麼,‘七步追風’黃渭父女已經悄然離開,我沒有向各位示警,也沒有絲毫留難他們,我認為他們父女有權離此,對於死去的盧伏波而言,黃家父女已經做得太多,心餘力絀,未復可言,其實,他們未曾獲及什麼,受到的傷害卻大……”
  金申無痕想了想,道:“就算你也做對了吧,至少我們明白了一項秘密……‘血魂’亦有罕見的慈悲。”
  難得的露齒一笑,邢獨影又道:“第三件事,展若塵曾經說過,容他對付了‘金家樓’叛逆的這一關以後,他會以君子的道義回報於我,現在,這一關已過了,他還活著,因而我很想知道,他打算回報於我的‘君子之義’是什麼?”
  神色-凜,金申無痕道:“別忘了我們的約定,邢獨影,若塵重傷至此,又能何以報義於你?”
  掙扎著往前走了一步,展若塵提起一口氣,嗓音沙啞又低弱的道:“樓主,請容我說幾句話……”
  金申無痕一看展若塵的模樣,已不覺暗自心驚,只這片刻,展若塵的氣色便灰暗了許多,那雙瞳的澄清已變得迷離空茫,全身更在不住的抽搐……
  這些徵候,都是人體受刨之後的危急先兆,她急忙提高了聲音道:“你不必再說什麼,你需要馬上接受醫治,來人,先替若塵實施急救--”
  展若塵睜定兩眼,孱弱但卻堅決的道:“不,樓主,我自己知道還能挺一陣……樓主,請準我為我的諾言守信……這也是完成我一樣心願……樓主,請你……”
  金申無痕焦急的道:“但是,你的傷不能延誤,若塵,不要傻,不要動,等你身子復原了,還有機會……”
  展若塵固執的搖著頭,股色越發蒼黃:“樓主……就是現在,樓主……趁我還有一口氣在……樓主……我要還願……”
  嘆了口氣,金申無痕眼圈泛紅,竟有些哽咽了:“好……吧……”
  強自振作精神,展若塵面對邢獨影,他集中意志,艱澀又吃重的道:“邢獨影……相信你與我,對於肉體上的痛苦都不會過於重視……也就是說,我們之間在藝業上的高下之分,不必一定拘泥於在對方身體上所造成的創傷大小來做斷論……你認為……”
  邢獨影頷首道:“非常正確,展若塵,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尊嚴及聲譽的重新確立。”
  展若塵低啞的道:“很好……邢獨影,我們的看法和觀念一致了………現在,我們用口述招式來決定勝負,分判高下,你同意麼?但……是,由於我的體力所限,恐怕只能與你互證一招……”
  神色立時緊張起來,邢獨影往前湊近,似乎有些口幹舌燥的沙著聲音:“我同意,就是一招--其實,習武終生,一招之賜往往已受用不盡!”
  這樣別開生面的印證武功,分斷強弱,倒是少見,全場的人個個凝神關注,屏息如寂,其關注緊迫的心情,決不亞幹在注視一場血肉相豁的生死鬥!
  展若塵呼吸濁重的道:“邢獨影……遠來是客……你……先攻。”
  拱拱手,邢獨影道:“我不客氣了,你注意,展若塵.我的‘鐫命鏟’會凝成九道光柁正面圈罩你,光輪尚在凝形,我的人已經十六個跟頭在十六個俯仰不同的角度將光與點再行結衡攻擊你,然後,我的左手另執-面‘龜銅鏡’反揚,右手‘鐫命鏟’以斜弧回掛--這便是一招的全部過程!”
  仔細聽著,展若塵的回答異常快捷簡明:“‘霜月刀’會在我的急速旋回下布成一團青色螺形,刀刃組合成一圈一圈的環弧,由大而小,成寶塔形往上層疊,我的人將在塔形正中,而螺影移動狂猛迅速,這將能阻截你正面的光圈及十六個俯仰角度各異的攻擊,緊接著,刀鋒閃刺成千百,但真正的一刀卻來自下面,系突現自煉獄之手,往上飛戳。”
  大大一震,邢獨影憤怒的問:“這是哪一招?!”
  展若塵低啞卻清楚的道:“‘地煞指’!”
  面色隨即暗淡了來,邢獨影冷汗涔涔,連連跺腳:“是的, ‘地煞指’,我只知防‘天罡刃’,怎麼會忘了 ‘地煞指’,該死,真是該死!”
  猛一掉頭,他重重抱拳:“展若塵,你不但是位君子,更是一位義士,我們之間的怨隙,自此一筆勾消,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不待展若塵再說什麼,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邢獨影轉身奔出,迅即無蹤。
  在剎那的靜寂之後,立時爆出了一片歡呼喝彩聲,金申無痕卻形容凝重,匆忙下令:
  “別嚷了,趕緊送若塵就醫.一刻也耽誤不得--”
  幾乎是全依在蘇傑懷中的展若塵,這時又突然掙扎著挺起,聲調發抖:“樓主……樓主……不必費事了……請移駕一步……我心裡有-樁痛苦……有一樁極大的痛苦……
  我要在這裡告訴樓主……否則……怕就沒有機會了……”
  緊握著展若塵的一隻手,金申無痕焦慮又急切的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以你身子骨的厚實,這點傷一定治得好,有什麼話往後再講,當務之急,馬上要就醫,再也不能拖了……”
  展若塵雙目強睜,全身抽搐,大口大口的吸氣,卻奮力嘶呼:“不,樓主……就是現在……就是現在我要告訴你……”
  趕忙湊過耳去,金申無痕急得雙手直搓:“好,好,你快說,我這裡聽著。”
  只見展若塵的嘴唇在微微翕動張合,聲如蚊蚋,金申無痕的臉色卻迅速轉變,變得泛青,泛白,泛灰,她的雙眼越睜越大,雙頰的肌肉越繃越緊,身子更在不停的簌簌顫抖……末了,展若塵頹然倒向蘇傑的懷中,金申無痕卻腳步踉蹌的往後倒退。
  急忙扶住了金申無痕,金淑儀驚疑的問:“大嫂,大嫂,你怎麼啦?展若塵向你說了些什麼?大嫂,你穩著啊……”
  申無忌也著急的叫:“這到底怎麼回事呀?大妹子,你說話哪,你們是在談的些什麼有這等嚴重法?”
  突然,蘇傑帶著哭腔火叫起來:“展爺暈厥了,展爺他危急了啊,再不施救就不行啦,做做好事吧,快救救他……”
  定一定神,金申無痕斷然道:“立即急救,要快,要用最好的藥,我要他活著,我不能失去他!”
  就在大夥忙亂的為展若塵救治的當兒,金申無痕獨自走到一邊,她仰首望天,清晨的蒼穹澄藍中閃輝著炫目的金黃,天空高遠,有幾片淡談的雲絮飄浮,秋之晨原是爽朗又燦麗的,然而金申無痕容顏卻竟恁般又蒼老又憔悴,她的目光空茫,迷失於遙渺的某處,如果靠得夠近,便可以聽到她嘴唇翕合間的喃喃自語:“天……金申無痕莫非就真的注定了今生無痕?
  天啊,我就不能為自己在這世留下點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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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31, 05:16 AM   #144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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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八字巧合

  濃郁的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暗中寂靜無聲,仿佛直通永恆,但是,永恆莫非真就是這絕對寂靜與黑暗的代名?多麼空茫可怕。
  黑暗有時在旋轉,在看不見,摸不著的旋轉,在那種奇異的感受裡,黑暗的旋轉便似操縱著時光的輪迴,悠遠和不盡的過去與將來重疊著,循環著,時空的延伸竟恁般混淆到毫無意義了。
  一種超然物外的輕盈感,使展若塵覺得身體宛如是透明的,是有形無質的,他有著從未曾有過的鬆散飄忽,毫無重量般滲於周遭,於遠近--而不論何處都是那等漆黑。
  展若塵不期然的懷著恐懼,興著傍徨,如果說就是死亡,就是另一個世界,這樣的飄盪與無盡無絕的黑暗卻何時止的?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呢?十殿閻君呢?傳說中的鬼門關,奈何橋呢?他從未預計自己能永生極樂之境,但就算是下十八層地獄吧,總也該叫他見著點什麼,承受點什麼,不能者是毫無目的地迷失在這一片茫茫的黑暗中啊……。
  終於,他看見了一抹光線,一抹微弱又矇矓的光線,他竭力向光源的所在接近,他馬上發現這不是一樁容易的事,他的身子在飄盪,在游移,在沒有重心地旋轉,好似逆流泅泳,攀升雪崖,竟是恁般的艱辛與難以著力,他不覺得累,不覺得乏,只是很焦急,很迷惘--為什麼勁道和動作的運用全不受控制了呢?光線慢慢近了,也更明亮了,矇矓的幅度在擴大,在迫前,他又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熟悉的,人在說話的聲音……他好興奮,好驚訝,那總是他知道並且習慣的聲音,不管聲音的來處是人或是鬼,他總不會再孤單迷失下去,總會有一邊和他是同類。
  他忽然不能自抑的衝向光線,更突破了矇矓,剎那間,他覺得像有條千萬鈞重力驀而從四面八方壓了下來,壓在他的身上,又壓進了他肌肉骨骼,壓力像在撕裂著他,刺戮著他,他又發覺找回了自己,凝成了自己,而真正的自己卻沉重到令他幾乎負荷不了,他感到呼吸迫促,感到每一根筋絡全在抽搐,那麼酸澀又麻滯的,他緩緩撐開了眼皮……本能的,下意識的,只是不自覺的撐開了眼皮。
  有光亮在晃動,並不似預期的強烈,有影像在搖擺,宛若模模糊糊的隔在一片霧翳中.他閉閉眼,再睜開,視線稍稍清晰了些,但仍然不甚真切。
  一只柔柔的,又嫩又涼滑的手撫摸在他的額頭上--他直覺的認為那是一隻手,女人的手.聲音聽來好熟,聲音在驚喜興奮中仍透著十分的嬌美溫婉……令人聯想起這聲音與撫在額頭上的手都屬於同一個人,同一個女人:“燒退了……退了好多,啊,他的眼睛在轉動,他好像快甦醒過來了!”
  有人宣了一聲佛號,呢喃著:“真是上天保佑,展爺這條命有救了,簡直硬從閻王爺手上搶回來的……”
  展若塵調整著視線的焦點,瞳孔也逐漸能適應光亮的刺激,慢慢的,他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人,施嘉嘉和玄小香。
  俯下身來,玄小香的面孔幾乎貼在展若塵的眼睛上,這位“蹦猴”緊張試探著:“展爺,屜爺,你聽得到我麼?你覺得哪裡不舒坦!展爺……”
  舌頭非常僵硬,但展若塵卻努力運轉著,他乾裂的嘴唇輕輕張合:“玄兄……”
  玄小香高興得大叫起來:“醒過來了,展爺清醒過來了哇!”
  又一個人快步槍前,一面呵責著要玄小香放低音調,然而他自己的嗓門卻更大:“老弟啊,老弟啊,你可蘇轉了,但願你就此長生不死,可別再繞著鬼門關耍樂子啦……”
  展若塵看出來那是申無忌,他勾動著嘴角,聲音低弱得只似在舌齒間徘徊:“前輩……
  這是什麼地方?”
  申無忌俯了臉,臉上每一道皺褶,每一根鬍鬚都抖動著笑意:“這是什麼地方?啊哈,好叫你得知,這裡乃是咱們‘金家樓’的老家呀,你養傷的所在,也就是你第一次來‘金家樓’時休息的‘如意軒’!”
  閉閉眼,展若塵沙啞的道:“我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死?”
  申無忌忙道:“你在瞎扯些什麼?老弟台,你可知道為了救你命,我們費了多大功夫,耗了多少力氣?把‘金家樓’的幾個大夫全集中來替你醫治,用最好,最昂貴的藥材內外煎敷,每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在旁邊侍候,施丫頭自己就衣不解帶的守了你四天三夜;這還不說,我大妹子更派飛騎專程到三百多里外為你請來了兩位名醫,日夜分班輪值,直鬧得雞犬不寧,人仰馬翻,堪堪救回你的小命,你卻埋怨著自己怎麼沒有死?!”提到金申無痕,展若塵益加痛苦的道:“我……我對不起樓主……我認為……我死了會是一個……一個解脫……
  或者……對樓主亦然……”
  那麼平靜,又含蘊著恁般慎祥的聲音忽自一旁響起,接住了展若塵的話:“不然,若塵,事情完全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我失去了我的獨生兒子,我不能再失去你,若塵,在我心中.在情感上,你就是我的另一個兒子。”
  金申無痕不知在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她凝視著榻上面容枯萎的展若塵,眸瞳中的神色和煦,流露著赤裸裸的關愛,透著毫無保留的親情,在那雙眼裡,找不著一絲怨悔的痕跡,更不見了點仇恨的痕印,目乃心之鏡,從這兩面鏡子裡,她已表達了她全部的寬恕與由衷的諒解。
  不易抑止的顫震著,展若塵目眶潤濕,語聲不穩:“樓主……你賜給我的太多……我卻那麼深刻的傷害了你……
  我……我不知該如何來彌補所加諸於你的創痛……我想只有這一個法子……用我的命來抵……”
  搖搖頭,金申無痕和悅的道:“傻孩子,不錯,我給了你一些什麼,但你還報予我的要比我給你的更要深重,你早已不停的用血肉,以赤誠來還報我了;少強固然死在你的手裡,可是在那種情形下,在那種姿意殘害者弱婦孺,既殺又奪的情形下,你又有什麼選擇?況且你那時和我毫無淵源,甚至互不相識……若塵,我承認在你告訴我一切之後,我非常震撼,也非常悲痛,當時,我的感覺十分複雜,心情極度矛盾,然而經過我仔細分析,客觀的剖解,我終於平靜下來,我也想通了,我不怪你,因為你一向就是這麼-個忠義磊落的人,如果你當時見危不援,視若無睹,少強或會生存下來,但我又如何能對你依恃器重?這只是命,也是天數……”
  展若塵鼻端酸楚,語調咽塞:“樓主……”
  金申無痕苦笑道:“說到天數,若塵,我與你的際運也何嘗不可做此解釋--你令我失子兒子,我不要你用命來抵,我希望你用自己來抵,你知道我的意思嗎?我要你還我一個兒子來!”
  迷惘著,展若塵仍有些不太明白的道:“樓主是說……
  是說……?”
  一邊,申無忌撫掌大笑:“展若塵,還不叫聲娘?”
  金申無痕表面平靜安詳,內心卻異常緊張,她故作從容,卻難掩那期盼之情:“不必勉強,若塵,你考慮考慮,是否願認我為義母?”
  展若塵不禁全身震動,感受深巨,他吸著氣,竟淚如泉湧:“我……我願,義……母!”
  金申無痕頓時像崩潰了,她笑著,淚水順頰流淌,握住展若塵的手,她一遍又一遍的低呼:“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啊--””
  一剎間,有那麼多人擁進了屋內,恭喜賀喜的音浪形成了一片熱騰騰的喧嚷,從沒見過金申無痕有這麼高興過,這麼開心又毫無矜持的高興過,她笑著,周旋著,回應著,淚合在那一片煥發的容光裡--她終於能在這人間世上留下點什麼了。悄悄的,另一只柔柔的手接替了金申無痕的手,這隻手覆貼在展若塵的腕側--施嘉嘉深深的,默默的看著展若塵,展若塵也回注著,他在想,四天三夜,衣不解帶的守候,施嘉嘉也都是常用這樣的眼神凝視著自己的麼?
  大夫們的醫術不錯,手藝也高,展若塵折斷的筋骨與脛骨都已完美的接合妥當,身上的每一處傷痕,亦皆收口結疤子,只是血氣仍虛,體力尚弱,內裡元神的損耗,猶須一段時間的療養;現在,他已經可以坐在椅子上,或經人挽扶著走幾步了,算一算,從受創至今,已有了近三個月的辰光,那時還是秋天,眼下,入冬一陣子嘍。
  窗開著,剛下過雪,雪光映著窗前一樹寒梅,有幽香迂迴,他的身體尚不能沾酒,只沏了一壺好茶,自個消停的啜飲著,也權作低酌賞梅吧。
  有關“金家樓”在“黑風口”一戰的殘局如何,這些日子裡,已由大夥陸續的告訴了他;尤奴奴她失去一足了的徒兒”孔雀屏”白倩、“鐵槳橫三江”聶雙浪、“雙絕劍”唐丹等人,在獲悉“黑風口”單慎獨等全軍覆滅的消息後,自知無力為續,業已紛紛逃逸;“指西竿”
  莊昭卻是條漢子,他一直等到“金家樓”的人馬回抵大門,方才去明暸恩怨過節,在金申無痕的大度寬容下由他離去;端良與金淑儀的獨子端吾雄受傷極重,幾乎不保,幸虧玄小香送治得快,如今也算逃過一劫,但身子虛脫,比他更甚。
  “皮肉刀子”杜全自黑松林敗走之後,即不見蹤跡,可能也是眼見大勢難為,悄然隱遁了,“金家樓”的人後來從外面的傳言中,聽得了某些杜全甘為單慎獨賣命的原因,說是單慎獨早年曾經援手杜全于危難,似乎就是在杜全被“虎頭幫”追殺於走頭無路的那段日子裡,所以杜全為了感恩囤報,便豁死替單慎獨出力--展若塵曾和杜全談起過這些過程,他互一印證,認為頗有可能,再怎麼說,至少表明“皮肉刀子”這個人還是個不忘恩負義的角色。
  “紫英隊”的首腦商弘也帶著殘部逃走了,走得十分狼狽,聞說他的手下折損得連一半人都不足,況且此去之後,遼北地面是不打算混啦,“金家樓”已明白傳出話去,遲早會對付他們。
  “金家樓”的叛黨中,一直未曾出現的“雷”字級六把頭“一盞燈”曲維堂、“電”字級六把頭“四指神通”苟琛,以及後經派出的“月”字級五把頭“過山吼”常少蔭他們,原來奉有單慎獨密令,早到“浣莊”誘錮忠於“金家樓”的“雷”字級大把頭“無形刀”顧雍、“月”字級大把頭“八卦傘”曾秀雄、六把頭“疤頂”黃壽堂、“星”字級二把頭“過命斧”
  彭步青幾個人去了;他們把顧雍等人誘到一處事先佈置過的莊院中,先做試探遊說,顧雍等人卻不為所動,反起了疑心,曲維堂眼見不是路數,便立即進行第二步毒計--不為所用,必予殲殺。
  他們照計劃匆忙召去了單慎獨身邊的兩名近衛“幻雪”谷鱗、“驟雨”夏長光,及向敢的心腹“二郎君”李掙強合力對付顧雍等人,雙方在揭明暸底細後立時展開拼殺,一場血戰下來,顧雍帶了彩,曾秀雄受傷不輕,黃壽堂和彭步青雙雙戰死;然而,叛黨中除了一個“四指神通”苟琛拖著一條斷腿不知所終外,其餘的曲維堂、常少蔭、谷鱗、夏長光、李掙強等人沒有一個能活出去,等顧雍和曾秀雄創傷稍愈,在能以行動的時候匆匆趕回“金家樓”
  歸隊,已經是塵埃落定了。
  “金家樓”的三當家“火印早君”潘得壽後腰上挨的一刀極重,“雷”字級二把頭“牌刀錐甲”駱大宏也幾乎去了一層皮,好在二人底子全厚,及時療治下,倒都痊癒無礙了。玄小香在叛黨佔據“金家樓”的這段日子裡,一直沒有離開太遠;然而他地勢熟,人面廣,便仗著以前的若干關係隱伏行動.無一日一時不在窺探叛黨的動靜行進,因此終於被他看出蹊蹺跟定了“紫英隊”的一股人,從而在黑松林與費雲他們見上了面。
  “三龍會”的“卷地龍”上官卓才終由金申無痕饒了他一命,但卻不是那麼輕鬆的放走了他,金申無痕廢去了上官卓才的全身功力,好了,總算讓他活下去了。
  最令“金家樓”上下悲愴的事,莫過於老爺子金步雲的戰死,每個人都有著無比的痛悼,懷著深沉的哀傷,雖說江湖人理當江湖死,但真要有這一天來臨,承受者又是一位如此年高德重的尊長,其凜烈的豪意,到底不比椎心的愴懷更來得令人感受深刻……
  飲啜著溫熱中清香飄漾的茶水,展若塵不禁有著太多的感觸……
  世間事,不論好壞,不論悲歡,總有了結的一天,如何了結,就真個是人算不如天算了;單慎獨的陰謀籌畫,挾其銳勢大舉行逆,弄到後來卻一敗塗地,煙消雲散;自己險死還生,又抖明暸與金少強之間的血怨,本以為再生無望,但事情的演變,竟又出乎意外的和祥美滿,或者說因果吧,或者是機運,然而,到底哪些行為的始末是盡如人願的呢?想到因果,他又聯想到已經多時不見的大師兄,他的大師兄原是罰他在這三年中積功修禧,嚴戒殺生的,可是,他並未能遵從戒令,他不知道他的大師兄會不會寬恕他……
  在這樣的環境與際遇中,若是不以暴力維持忠義,不用流血來保仁信,他不明白他的大師兄還會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他打算將來在見到師兄的時候,要好好請教請教。
  正沉思著,施嘉嘉的身影輕盈的飄進門來,俏美的面魘上更是恁般甜馨的一抹笑意,老實說,展若塵等候這樣的一張臉兒,以及臉上的這抹倩笑,已經有一陣子了。
  輕依桌邊,施嘉嘉徽露那潔白小巧的兩排扁貝:“在想什麼?”
  展若塵笑了笑,道:“我不好意思說在想你,施姑娘,但確實有點這意思。”
  施嘉嘉佯嗔道:“你呀.這幾個月的傷養下來把臉皮也養厚了,看你以前一本正經,冷眉硬臉,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狀,誰知道你也是生了張巧嘴滑舌!”
  展若塵有些靦腆的道:“不,我只是在告訴你實話,我以為人與人之間若真的相交,就應該說真話。”
  嫣然一笑,施嘉嘉道:“才說你皮厚,可又一下子這麼面嫩了,別頂真,展大爺,其實有些話,有些心思,你不說出來我也明白。”
  展若塵望著她,懇切的道:“這些日子來,施姑娘,多虧你照應--一”
  嘆了口氣,施嘉嘉道:“展大哥.你已向我表示過一千次了,難道我們之間再沒有別的可談啦?”
  搓搓手,展若塵笑得有點“驢”:“樓主--不,娘好麼?他們都好?”
  施嘉嘉道:“好,全好得很……你何必問這些?大家都常來看你,最多的也不曾睽違過一天以上吧!”
  展若塵吸了口氣,道:“經過這一次的變亂,‘金家樓’元氣大喪,要整頓到恢復舊觀,恐怕還大費上一番力氣,聽說外面的生意買賣大都維持原狀,收回得很順利,就是有些主事人需要更換……”
  施嘉嘉雙日低垂,輕聲道:“這些事有人作主,將來你也免不了要承當重擔……展大哥,你怎麼不談談我們?”
  展若塵不禁期期艾艾的道:“我們?我們不是很好麼?施姑娘,你是說……”
  一掉頭,施嘉嘉神色十分嚴肅:“我對你……你知道!”
  連忙點頭,展若塵道:“知道,我都知道。”
  施嘉嘉逼近來道:“但是,你對我呢?”
  展若塵坐正了身子,低聲道:“你不是說過,有些話,有些心思,我便不講你也會明白?”
  施嘉嘉重重的道:“在這件事上,我可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否同我心裡想的全一樣!”
  開朗的笑了笑,展若塵道:“全一樣,真的全-樣。”
  施嘉嘉的表情好美,好甜,也好滿足,她柔柔的道:“展大哥,你相信不,情感間的事只在一個‘緣’字上;不知道為什麼.自我第一次遇見你,隱隱然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了,這是我以往所從來沒有的一種感覺,很微妙,也很奇異,你呢,你當時是否也有相同的反應?”
  展若塵老老實實的道:“沒有,因為你的身份我知道,我的身份自己更清楚,其中尤有這麼一段恩怨夾纏著,我想都不敢往這上面想。”
  施嘉嘉笑道:“那麼,你是什麼時候才有這種感覺,才敢往這上面想的呢?”
  展若塵道:“在‘大金樓’,你送點心給我,又搶白了我一頓之後,經過申前輩指點,我才興起了這方面的感觸,朝這上面思,還是我受傷以來幾個月的事。”
  眉目間流露著太多太濃的依戀,施嘉嘉真摯的道:“在情感上而言,你不是反應遲鈍,卻是太過保留,由此可見,你是一個穩重又誠厚的人,展大哥,雖然我們共同的契定來得稍晚,還不算太遲,我很慶幸,我終於在心神的飄浮中攀上了一座足可使我安全的磐石……”
  展若塵雙眼裡閃動著炯亮光彩,心裡被一股熱流溫熨著,他不禁訝異於這幾句話所產生的力量,更迷恫於自己何來這一種難解的喜悅與振奮。
  若是說這就叫男女間相悅之情,他竟遲遲體驗了這麼多年!
  定定神,他又憂慮的道:“但是……娘知道我們的事麼?”
  施嘉嘉迅速的道:“當然知道。”
  展若塵忐忑的問:“娘,她怎麼表示?”
  臉上突然飛起一抹粉霞,施嘉嘉轉身過去,只低下頭又急又快又羞煞人的開口道:“娘說……要你快拿八字來合……”
  拿八字來合?展若塵懂了,頓時,他胸膈間充溢著無比的溫暖,甜蜜,厚實,與感恩的情懷。半生以來,他還是首次領會,幸福竟然是如此美妙又令人嚮往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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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人海遺孤
第02章 絕技製敵
第03章 別師尋仇
第04章 謎般女子
第05章 古廟得劍
第06章 衣缽傳人
第07章 仇蹤何處
第08章 鐵旗石斧
第09章 龍蛇之鬥
第10章 落葉歸根
第11章 關洛四霸
第12章 凌虹玉燕
第13章 如意三幻
第14章 震山屠虎
第15章 黃山之行
第16章 火器之助
第17章 南海釣翁
第18章 恩師音訊
第19章 暗中投箋
第20章 東山耕夫
第21章 花街柳巷
第22章 師徒重逢
第23章 蛇蟻嚙心
第24章 拜山之會
第25章 懸岩勒馬
第26章 踩兇迎敵
第27章 冤家狹路
第28章 藏鋒不露
第29章 功德善事
第30章 回頭是岸
第31章 友叛親離
第32章 血債血洗
第33章 竹山聚舊
第34章 事出有因
第35章 師恩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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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人海遺孤

  星月無光,夜風怒吼……大地似乎沉入 片漆黑的深谷中!
  驀地,夜空冒起一蓬鮮紅的火光,眨眼間,已半天通紅.火焰吞吐之處,隱隱傳出吶喊廝殺之聲。
  這裡是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鎮上,大火焚燒之處是鎮街一家“雄風鏢局”。
  街坊鄰居見“雄風鏢局”失火,紛紛提起水桶前去救火……突然一響“砰”的聲,木桶帶水踢起丈高,那提水前往救火的鄰居, 個踉蹌給推了出來……
  接著一響吆喝聲起:
  “不准提水救火……”
  這邊街坊鄰居給人推出火燒場,那邊也有人水桶給砸碎……原來烈焰熊熊的“雄風鏢局”四周,已站下一個個手執鋼刀的大漢。
  這一來,原來守望相助的街坊鄰居,只有乾瞪眼看著“雄風鏢局”陷入烈火中,誰也不敢提水前去救火。
  一聲“阿彌陀佛”,走來 個身穿玄色棉布袈裟,年有五六十歲的尼姑,向其中一個鄰居問道:
  “施主手提水桶,如何不去提水救火?”
  那個街坊鄰居舉手一指,道:
  “老師太,你沒有看到……‘雄風鏢局’四圍,站著一個個手握利刃的大漢,揚刀叱喝,不准救火,咱們不敢提水前去……”
  另外一個鄰居接口道:
  “那邊大火在燒的是‘雄風鏢局’,可能是總鏢師‘南山鶴’楊嘉雄江湖中的仇家,來此殺人放火……”
  老尼姑眉宇微微一動,道:
  “盜亦有道……強盜殺人放火,怎有不準人前去救火之理……”
  話落到此,撩衣 縱,人影閃晃,疾如鷹隼擊空,飄向“雄風鏢局”圍牆……才一接近火場,立時聞到一股硫磺怪味……不錯,這是江湖中人放的火。
  老尼姑站在圍牆頂上,縱目看去……“雄風鏢局”四周,已完全著火焚燒,烈焰飛揚,火舌狂卷,東西兩院四排瓦房,已經燒得梁焦棟折,都早已倒塌下來,只有南牆 角,還未波及,但火光之中有數條人影,在躥來縱去。
  老尼姑自恃身懷藝技,一身是膽, 溜煙,撲向南端牆下……
  施展“燕子飛雲縱”輕功絕技,雙腳一點,“唰唰”聲中疾如飛燕,掠上牆頭……縱目回顧一瞥,已看到東西兩院,躺著十來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慘不忍賭。
  南牆下面,是一座小院落,火光照得通紅……
  一個年輕少婦,背上扎著一個幼兒,披頭散髮,舞著一對雙刀,正和三個黑衣敵人在苦戰。
  那三個黑衣人十分驍勇,一個揮舞鋸齒刀,兩個使用喪門劍,三件兵器呼呼勁風聲中,杷這個背負幼兒的少婦,前後左右,緊緊裹住,毫不放鬆。
  老尼姑輕念一聲“阿彌陀佛”,站在牆上,向院落中大聲道:
  “江湖朋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三個大漢,竟和一個年輕少婦做對頭,連手圍攻,趕盡殺絕,這是英雄好漢所為麼?……快快住手!”
  三個黑衣人不由詫然怔了下……
  其中一個收住喪門劍,托地往外一跳,抬頭看時,原來說話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尼姑……哪裡把她放進眼裡。
  厲聲喝道:
  “哪裡來的賊尼,膽敢管上大爺們的閒事,‘南山鶴’楊嘉雄是你什麼人……識相的趕快滾走,不然連你這條命也算在內!”
  老尼姑見這黑衣大漢,說出這等狂傲無禮的話,冷冷“哼”了聲,道:
  “殺人放火,恃眾凌人,乃是無恥之輩,待貧尼‘玉面菩提’茹真來收拾你等!”
  話落,袈裟履展,宛若一頭巨禽,翩然而下。
  這時,背扎幼兒的少婦,已殺得筋疲力盡,雙刀略為一慢,使鋸齒刀大漢趁這空隙,一式“金龍卷尾”,刀光閃處,向少女背負的幼兒砍來。
  少婦疾忙使個“怪蟒翻身”,向左一跳,但這一身法略 遲緩,背上幼兒雖然避過一刀,她肩膀上已被刀鋒掛了下,衣破血出。
  那使喪門劍的大漢,就乘這個機會,一招“玉女投梭”猛向少婦背後刺來……
  想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來個“一劍兩命”……由背上幼兒,再刺進少婦背心。
  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間,“玉面菩提”茹真尼姑身形已電射而下……
  她正要施展“大擒拿手法”,取那狂傲無比的大漢,但一眼瞥見少婦形勢危急。
  “休下毒手……”
  這個“手”字甫出,身形彈飛而起,疾如冷電一抹,一式“蒼鷹攫兔”,“唰”的掠風聲中,向那正要在少婦身上下毒手的大漢撲去……
  左手輕舒腕掌,運足內家真力貫注中食兩指,接下對方劍脊,使個“鐵掃帚”手法,向外一撥。
  “玉面菩提”茹真這手看來輕描淡寫……
  但大漢給她這勁勢追迫,竟然拿樁不穩,站不住腳,連人帶劍,歪歪斜斜跌出七八步遠。
  茹真急如駭電……
  就在對方一側身時,右手一掌,銜尾而出,一式“仙人指路”往前一送,正好製上這大漢肋下“軟麻穴”。
  “玉面菩提”茹真皈依佛祖,宅心仁厚,手下留情,不驟下毒手!
  不然,只一寸相隔,就點著“將台穴”……這是死穴,一經點中,立即無救。
  饒是如此,這大漢身子當堂麻了半邊,一響“當”的聲,利劍落地,人也跌倒在石階上。
  使鋸齒刀的漢子,見“玉面菩提”茹真,凌空飛下,赤手空掌,才 照面,便把自己一個夥伴,截倒在地,知道這老尼姑是個不露真相的高手,心頭不由暗暗驚住……
  急忙收刀,向後一跳,招呼另一個夥伴道:
  “余敏,不要動手,把倒地的扶住,待我向那老尼問幾句話,來個先禮後兵。”
  那漢子立即住手,杷使喪門劍的漢子扶起來。
  “玉面菩提”茹真,把身子橫在背負幼兒的少婦面前,迎著可能的變故。
  使鋸齒刀漢子,上前兩步,一拱手,道:
  “請教這位師太法名上下?你與‘南山鶴’楊嘉雄,是親還是友?……如果跟楊某同路,咱們下手就不留情,若是半路經過此地,出家人不必多管閒事,替自己招惹是非。”
  玉面菩提哂然一笑,道:
  “這位施主之話說得不錯……貧尼上‘茹’下‘真’,與楊總鏢師並不相識,亦非沾親帶故……但不知施主高姓大名,因何要將楊家一門殺絕,能否說出其中原委?”
  那漢子冷然一笑,道:
  “區區‘冥殿活判’姜振,忝列‘寒江七絕’中的老二……嘿,菇真老師太,咱們兄弟七人,江湖上想你也有所聞吧!”
  玉面菩提茹真見這使鋸齒刀大漢,抖出自己底細,才知道對方是“寒江七絕”之一……
  大江南北武林中人,對“寒江七絕”這一稱號,並不陌生,這七人帶了一批牛鬼蛇神小嘍囉,專門在水陸兩路剪徑擄掠綠林中人物。
  此七人不但手上有兩手子,而且心狠手辣,趕盡殺絕……“雄風鏢局”總鏢師”“南山鶴”楊嘉雄,不知如何會招惹了他們,罹上滅門之災?
  玉面菩提茹真心念閃轉,合掌一禮,道:
  “原來施主是‘寒江七絕’中的姜寨主,失敬失敬……貧尼來自豫南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路過此地,發現尊駕數位在這裡殺人放火,但不知楊總鏢師如何會與各位結下梁子?”
  “冥殿活判”姜振嘿嘿笑道:
  “原來老師太是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庵主,倒是咱兄弟們有眼無珠了……”
  一頓,又道:
  “至於‘寒江七絕’如何會與‘南山鶴’楊嘉雄,結下怨仇,承老師太動問,敢不奉告……”
  那是五年前的事,“寒江七絕”帶領手下嘍囉,開山立櫃的盜寨,在鄂南荊門山鴉雀嶺之麓“狼牙灣”,“南山鶴”楊嘉雄,接下一批紅貨重鏢,經過鴉雀嶺之麓的“狼牙灣”。
  顯然,據山作案的綠林中人,和護送鏢貨的鏢局中人物,也有“份量”輕重之分。
  如果依一般江湖慣例,護鏢經過,投帖拜山,打個招呼,禮到人到,也並不刁難。
  “南山鶴”楊嘉雄所開設的“雄風鏢局”,在大江南北的江湖上,稱得上響噹噹的金字招牌。
  “雄風鏢局”護送一批鏢貨,經過“狼牙灣”,卻是直行直過,沒有投帖拜山。
  這情形落進“寒江七絕”眼裡,認為是目中無人,視“七絕”作無名小卒……
  “寒江七絕”認為“雄風鏢局”,不夠朋友,不賞臉,立即下手劫鏢。
  一場混戰,雙方都有死傷,“寒江七絕”劫得紅貨重鏢……但,“南山鶴”楊嘉雄並沒有在這一行人中。
  當時“寒江七絕”知道“雄風鏢局”的聲譽,也不想真要劫取貨鏢,只要“南山鶴”楊嘉雄親自投帖拜山,就將鏢貨交回。
  四五月後,“南山鶴”楊嘉雄帶領鏢局所有鏢師,來鴉雀嶺“狼牙灣”……
  “南山鶴”楊嘉雄向“寒江七絕”指稱……他途中患病,命鏢車先行,藉路之後,改日補行拜山,指“七絕”分明有意作難,不夠朋友。
  楊嘉雄向“寒江七絕”提出要求……如果要了斷此事,要“七絕”將鏢貨交還,賠罪道歉。
  “寒江七絕”認為自己這邊也有死傷,不能“賠罪道歉”。
  雙方談不攏合,立即動手較量。
  “南山鶴”楊嘉雄果然十分了得, 套劍法神出鬼沒,“寒江七絕”中的老三“白麵狼”石衝,老四“鐵碑手”盛傑,喪命劍下。
  “寒江七絕”空前慘敗……南山鶴楊嘉榷等搶回紅貨重鏢,燃起一把火,把“七絕”開山立櫃的盜寨,燒個乾乾淨淨。
  五年後的今夜,“寒江七絕”剩下的兄弟五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月黑風高的深更夜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雄風鏢局”中不備之際,來個縱火殺人,償還五年前“狼牙灣”的一筆債。
  “冥殿活判”姜振,說完這段經過後,又道:
  “我等兄弟五人,已在死者靈前立誓,如不讓‘南山鶴’楊嘉雄所開設的“雄風鏢局’中人,一個個死於刀劍之下,決不甘休……老師太,你說咱們兄弟五人,公道不公道?”
  “玉面菩提”茹真,輕念一聲“阿彌陀佛”,道:
  “怨冤纏延,何時方休……”
  朝姜振目注一瞥,又道:
  “姜寨主,現在‘南山鶴’楊嘉雄全家男女老幼,已完全葬身火窟,‘雄風鏢局’片瓦無存……只剩下一個年輕女子和 個嗷嗷待哺的幼兒,你等還要趕盡殺絕,再下毒手?”
  微微一頓,又道:
  “這年輕女子,和她背上幼兒,不如讓貧尼帶回佔吧……”
  “冥殿活判”姜振,臉色一沉,正待回答……
  突然凌空一聲叱喝,又有一個黑衣人,從牆頭飛掠而下……身形沾地,戟指茹真厲聲道:
  “你這個賊尼,咱們冤有頭,債有主,楊家與你非親非故,因何要踩這淌混水?……你嫌自己命長,咱‘七絕’之首‘鐵翅神蛟’岳峰,送你歸天!”
  嘴裡在說,一響“嘩啦啦”聲,雙手一捋,從腰間抖出一條“鎖骨鞭”。
  這種“鎖骨鞭”有四尺來長,兩指粗,平時系於腰間,軟硬兼用,鞭尖銳利,抖直可作長劍、判官筆使用,乃是一種門外兵器。
  玉面菩提茹真,目光一掠,見這“鐵翅神蛟”岳峰年有四旬左右,熊腰虎背,巨目濃眉,獅鼻海口,那份兇狠之氣,溢於眉宇。
  茹真緩緩一點頭,道:
  “岳寨主,楊家雖與貧尼非親非故,但殺孽也不能過份,不然要遭天所譴……”
  鐵翅神蛟岳峰不待對方話落,一聲怒吼,手中鎖骨鞭抖個筆直,一式“烏龍入海”向前一遞,直向茹真胸前的華蓋穴點進。
  玉面菩提茹真,見對方一上步,直走中宮,知道他欺自己赤手空拳……
  一聲清叱:“來得好!”
  含胸扣背,雙肩一晃,閃到岳峰身右,左掌一探,向對方肩頭切下。
  鐵翅神蛟岳峰,身形十分靈活,塌腰上步,猛地一旋,鎖骨鞭“金龍翔空”,猛掃而至。
  茹真向下一撲身,鞭身由頭頂一掠而過……
  身形一長,一式“摘星換鬥”,呼的一掌,向岳峰面門劈來。
  鐵翅神蛟岳峰,一側頸,自左而右,鎖骨鞭挾起一股勁風,橫掃茹真下三路。
  茹真拔起丈高,飄向一邊。
  岳峰身似螺轉,猛旋腳步,單臂 送,鎖骨鞭招走判官筆“金針探地”,鞭身抖得筆直,直取茹真師太的背心“三黑穴”。
  茹真霍地一扭,翻身回掌……
  左掌一壓鞭頭,右手一掌疾吐而出……化掌為指,猝向對方丹田穴點去。
  敢情鐵翅神蛟岳峰,知道這老尼姑出乎威猛、激厲,若是這手點上,自己就別想活著離開這裡已燒成廢墟的“雄風鏢局”……
  慌忙斜身一閃!
  饒是岳峰閃身迅捷,玉面菩提茹真內家功力充沛,離掌三尺範圍之內,已有渾厚勁道……岳峰吃上掌勢餘勁,拿樁不穩,斜退兩步。
  岳峰心頭暗暗一震,但卻又不願認敗……身子一晃一旋,一抖鎖骨鞭又直攻上來。
  這座院落,佔幅不大……玉面菩提茹真和鐵翅神蛟岳峰,兩人照面交上手,掌風鞭影,揮揮霍霍,把這座院落已完全罩住。
  “冥殿活判”姜振,和他三個拜弟會聚一起後,跳上牆頭,作壁上觀,騰出院落 片空地,好讓大寨主和茹真師太站個高下。
  那個年輕少婦,浴血苦戰,似乎受傷不輕,氣喘吁吁,倚在牆沿,再也站不起來……
  她背上幼兒,不知是睡去,還是發生了意外,未見有哭叫之聲出來。
  “鐵翅神蛟”岳峰,素來自傲自負,除了五年前敗於“南山鶴”楊嘉雄之手外,未曾遇見過真正敵手……
  眼前與“玉面菩提”茹真交上手,對方赤手空拳,和自己打了個旗鼓相當,勢均力敵,使他感到又愧又怒……尤其在四個義弟面前,放不下這張臉。
  鐵翅神蛟岳峰心念遊轉,一聲怒吼,把邊條鎖骨鞭的招術,完全施展開來……挑、拿、封、架、鎖、纏、耘、打。
  舞到疾處,鞭影縱橫,勁風呼呼。
  岳峰的這條鎖骨鞭,與人過招,軟硬全來……本身是條軟鞭,一抖筆直,既可作長劍使用,亦能作判官筆製穴。
  玉面菩提茹真見姜振等數人跳上牆頂,已沒有後顧之憂,抖起精神,跟鐵翅神蛟岳峰,作一番較量。
  茹真亦手空拳施展十六路“大擒拿手”……吞、吐、撒,放、封、閉,擒、拿。
  雙方這一交上手,走到四十餘回合,鐵翅神蛟岳峰已漸漸封不住門戶……知道時間一久,定然要敗於敵人的手裡。
  玉面菩提茹真,心裡卻也有了顧忌……
  “雄風鏢局”已成火勢燎原之狀,不久就要燒來這裡院落,自己一身本領雖然不怕,那年輕少婦看來受傷不輕,還有她背上幼兒,必然都會葬身火窟內。
  茹真心裡有了這樣想法,不由焦急起來……決定速戰速決,把這件事作個交待。
  就在這時,鐵翅神蛟岳峰鎖骨鞭一抖,一式“荊軻擊柱”,向茹真中盤砸到。
  玉面菩提茹真,心念倏轉……
  不錯,來得正好!
  於是
  一個“寒蟬移枝”之勢,斜身上步,猛提一口內家真氣,左手一撥砸來的鞭身,右掌一穿,運用“牽緣手”向對方右臂上切下。
  “鐵翅神蛟”岳峰乃“寒江七絕”之首,見過場面,知道利害……揮鞭一封,接著斜身探臂,一式“西崩鋼山”,猛朝茹真磕來。
  玉面菩提茹真,霍地變招易式,橫掌如刃,猝地朝岳峰脈門劃下。
  岳峰“啊”聲驚叫,右臂已起麻木,鎖骨鞭換上左手,縱身向外一跳,就要躥牆逸去。
  茹真雖是一個修禪養真的出家人,卻也痛恨心狠心辣,狂傲歹毒之徒……
  一聲清叱:“別走!”
  這個“走”字出口, 響結結實實“砰”的聲,再招遞出,一式“迅雷砸地”,右掌劈下鐵翅神蛟岳峰的背心上。
  玉面菩提茹真這 掌含怒出手,勁道非凡,若是換了別人,心脈震斷,立即喪命。
  鐵翅神蛟岳峰,卻有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功夫,護住心脈……
  岳峰雖然沒有把命丟掉,但挨上茹真這一掌,身形跌退四五步,兩眼金花直冒,打得心頭“突突”直跳!喉間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冥殿活判”姜振,飛身從牆頂跳下,急急把岳峰挾住。
  “追魂客”田青乃是“七絕”中的老五,銜尾從牆上而下,一揮劍要和茹真動手。
  冥殿活判姜振,卻是陰沉狡黠……
  他知道這玉面菩提茹真老尼姑,本領驚人,赤手空拳,就把老大、老七截下,田青冒失上前,也未必是對方的敵手。
  同時,“雄風鏢局”已火勢燎原,連院落的牆上已燙得滾熱,一耽誤時間,自己“寒江七絕”也得圍入火窟,烤成焦屍。
  姜振心念連轉,把“追魂客”田青,厲聲喝止……向玉面菩提茹真道:
  “茹真老尼姑,今晚‘寒江七絕’,總算賞你一個整臉,由你把楊嘉雄的老婆‘雲中鳳’施玉瑞,和他的兒子楊森帶走……”
  玉面菩提茹真,聽得心頭一凜,一怔……
  自己到此時才知道,原來浴血苦戰,身負重傷的年輕少婦,是“南山鶴”楊嘉雄的妻子……她背上那個幼兒,是他們夫婦倆的孩子。
  冥殿活判姜振,接著再道:
  “可是‘雄風鏢局’楊嘉雄的事,還並未算完……只要楊家留下一個活口,‘寒江七絕’在江湖上,不算英雄好漢……咱們後會有期!”
  玉面菩提茹真,知道已與“寒江七絕”結下梁子,輕念一聲“阿彌陀佛”,道:
  “姜寨主,承你等一番盛意,將劫後餘生這母子兩人由貧尼帶走……貧尼結廬修禪之處,豫南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隨時恭候,寒江七絕’大駕光臨。”
  冥殿活判姜振,嘿嘿嘿冷笑數聲,一揮手,吩咐眾嘍囉,挾著帶傷的岳峰,撤退而出。
  玉面菩提茹真急急旋身,朝席地而坐,傷勢不輕的“雲中鳳”施玉瑞看去……
  身上血跡斑駁,秀髮蓬鬆,頭臉低低垂下,似乎已昏迷過去。
  茹真師太輕輕喚了數聲:
  “楊家這位女施主……楊家這位女施主……”
  雲中鳳施玉瑞,緩緩把臉抬了起來……玉容慘白,十分萎頓……輕輕道:
  “多蒙師太救命之恩,只是施玉瑞內外是傷,恐怕不行了……”
  玉面菩提茹真道:
  “女施主,賊人也已離去,此地不可久留……你身上之傷,隨同貧尼回‘寶林庵’醫治好了……”
  施玉瑞低弱的道:
  “恩人,難女滿門慘死,已生無眷戀……放心不下的是楊家人海遺孤的‘森兒’……”
  茹真這才想起,扎在施玉瑞背上的幼兒……
  急急鬆開扎在森兒身上的布帶,把這孩子抱進臂懷裡。
  茹真俯首朝臂懷孩子看去,這該是一樁不可思議的奇蹟……
  母親浴血苦戰,身上傷痕累累,背上這孩子不但毛髮未損,居然十分安詳的酣睡過去。
  兩人在院落說著時,火勢已漸漸逼近過來。
  茹真臂抱著森兒,向施玉瑞道:
  “女施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三寸氣在,楊家滅門血仇自會有個交待……火勢也已逼近,快隨貧尼走吧!”
  施玉瑞聽到這幾句話,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茹真背向院落高牆,一手抱著森兒,一手要去攙扶施玉瑞。
  就在這時候,一響“唰”的幼細掠風聲起,星芒一抹,朝雲中鳳施玉瑞飛來……
  眼前,這電光石火之際,茹真要照顧臂懷中楊門一脈後裔,雖然聽音辨位知道暗器襲來,但已抽不出剩餘的時間,擋下襲向施玉瑞的暗器。
  施玉瑞“啊”聲輕呼,站起的身子,又緩緩酥軟倒地。
  牆頂傳來“嘿”的一響笑聲,道:
  一個去了,還存一個……
  玉面菩提茹真身形疾轉,見牆頂 抹黑影,翻牆而出。
  茹真已聽出是“冥殿活判”姜振的聲音,但不能撇下施玉瑞去追賊……
  向施玉瑞急急問道:
  “女施主,可礙事?”
  雲中鳳施玉瑞,仰天翻倒地上,兩眼暴瞪泛白。
  玉面菩提茹真接上施玉瑞鼻息,也已氣絕……見她兩眼暴瞪,知道死不瞑目。
  茹真師太輕念一聲“阿彌陀佛”,手抱森兒,跪到施玉瑞屍體邊,閉上雙目,默默祝禱:
  “施玉瑞,你安心去吧,楊家人海遺孤,一脈後裔的楊森,貧尼自會照顧將這孩子扶養長大,傳其武技,楊家滅門之仇,日後讓這孩子前去了斷。”
  茹真祝禱過後,睜開眼來……
  施玉瑞暴瞪的一對眼珠,已經閉上……似乎已聽到玉面菩提茹真的祝禱,雖然橫屍於敵人暗器,但臉上透出 縷安詳的笑意。
  烈火漸漸逼近,不遠處傳來塌牆倒樓的聲音,玉面菩提茹真不敢再滯留,撇下施玉瑞的屍體,臂懷抱著森兒,身形扶遙暴遞而起。
  “南山鶴”楊嘉雄和“雲中鳳”施玉瑞夫婦倆留下的人海遺孤森兒,年方周歲,牙牙學語。
  “玉面菩提”茹真這位空門俠隱,俠骨柔腸,代為扶養。
  茹真師太原來也是一位巾幗英豪,俗名叫“邵慧如”,當時江湖上有“紅羽飛燕”之稱,乃是當今武林一代前輩,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仙霞門”掌門“古竹禪師”的入室女弟子。
  當時的“紅羽飛燕”邵慧如,無意中犯了“仙霞門”中門規,古竹禪師一怒之下,將她逐出門牆。
  邵慧如再三苦求,同時,同門師兄弟、師姊妹向師尊求情,古竹禪師才收回成命,但吩咐邵慧如,如要悔過,便要她騰出十二年時間,到江湖各地行動積善,廣積善緣,和在荒山窮谷之地,搜找十二種非常難得曲異草靈果。
  等行功圓滿,異草採齊,屆期滿後,就可回去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仙霞門”總壇,面師認過,將功抵罪。
  “紅羽飛燕”邵慧如,聽到師父此吩咐,知道有一絲生機,連連叩謝師父……
  為了要表示自己十二年韜光養晦韻誠意,剪除三千煩惱絲,削髮為尼,法名取為“茹真”,遊俠江湖時,號稱“玉面菩提”。
  繼後,前後收下“玉固”、“玉空”兩名空門女弟子。
  師徒三人來桐柏山一帶,遊玉巫谷,看到一座香火已絕,無人居住的古廟,雖然破舊,尚可駐足,於是將古廟修膳一番,師徒三人把古廟整理過後,煥然一新,取名“寶林庵”。
  師徒三人在“寶林庵”的前後,開闢了二三十畝山田,種植五穀蔬菜,如此一來,經過半年後,茹真師太等三人,就不用下山托缽勸募,也可以自食其力。
  至於茹真師太自己,每年春秋兩季,去江湖各地行功積善,和採集異草靈果,其餘時間就在“寶林庵”精研自己武學,督導玉因、玉空兩女弟子的武功,不敢稍有絲毫的鬆懈。
  匆匆五年過去……
  師徒三人技擊進度神速……當時古竹禪師吩咐茹真蒐集的異草,茹真已收齊大半,其餘只剩下三四種,尚未採到。
  這次玉面菩提茹真,蹤遊湘地衡山,回返途中,從“寒江七絕”手中,救下人海遺孤的森兒。
  師徒三人俱是投身空門的尼姑,要照料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兒……
  幸虧“寶林庵”豢養了一對梅花鹿,雌鹿產下幼鹿不久,三人就用鹿乳來餵森兒。
  茹真乃是一位精研武學的空門俠隱,知道練武之人如何在幼齡時,扎下武家的根基……
  是以森兒在幼齡中的飲食裡,茹真替他摻入壯筋強骨,補氣養生的藥物。
  森兒在“寶林庵”,在茹真和玉因、玉空兩個女弟子照料之下,已整整四個年頭,孩子已五歲了。
  森兒天賦稟異聰明絕頂!
  這情形也正是玉面菩提茹真所期盼中的,使她感到無限的安慰。
  玉面菩提茹真,要完成當年在施玉瑞遺體邊,祝禱中的諾言……
  要讓森兒親手了斷,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雄風鏢局”的滅門慘案。
  要使血濺七尺,焚屍火窟的“南山鶴”楊嘉雄,“雲中鳳”施玉瑞夫婦兩人,血海之仇能得伸雪。
  但仇家“寒江七絕”,並非江湖中等閒之流……不但武技高強,大江南北綠林道上,有他們一股揮厚、威厲的實力。
  日後森兒要伸雪這樁不共戴天血海之仇,這孩子必須懷有上乘絕技。
  玉面菩提茹真,有心想要收錄森兒為入室弟子……但自己是待罪之身,明年是師父諭示十二年“思過”,期滿之時,要退回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面師請罪,已時日無多。
  同時,森兒的師父需要有一位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絕世高手,才能學得一身上乘絕技,日後能了斷他血海之仇。
  是以茹真師太輾轉沉思,躊躇不決。
  森兒雖然尚是稚齡之年,卻是乖巧聰明,知道茹真師徒每日五更前後,悄然起床,走去後院習技,心中十分羨慕。
  他想要跟她們一起練習,幾次開口,都未蒙茹真師太應允,心裡十分懊傷。
  有一日,天色微明,茹真有事離開“寶林庵”,只有玉因、玉空二人在後院練武。
  森兒壯起膽子,溜到後院,扒在一道短牆上面,偷偷住院子裡看去……
  只見玉因,玉空兩人,各個穿著一身青衣短褂,抄扎利落,各人手中拿了 枝竹劍,互相擊刺在練習劍法。
  短牆上的森兒,屏氣凝神,仔細看去……
  只見兩人劍法,起先並不出奇,動作非常緩慢,在互演架式但十分沉穩。
  二三十回合過後,兩人身法漸漸迅快,劍式也愈走愈疾,鷹起兔落分合有方。
  森兒看得眼花繚亂,正在出神之際,玉空突然賣一個破綻,使個“仙鶴亮翅”架式!
  玉因不敢怠慢,右手握著竹劍,使個“長蛇入洞”之式,當胸刺到。
  短牆上的森兒看得清楚,以為玉空這番,定難招架,心裡不由著急起來……
  就在這短暫的剎那間,只見玉空不用劍來架,腳尖一點,身子拔起丈高……由“燕子穿雲”的身法,凌空變式,變為“神鷹攫兔”,斜飛而下,一劍朝準玉因的背後刺去。
  玉因一劍刺空,對方已經失蹤,微一錯愕之際,乍覺腦後 縷風勢吹來,知道不好,急急把身子往下面一伏,就勢一轉,使個“癲倒八仙”身法,把玉空遞來的一劍避過。
  就在這時,突然一響“唰”的聲,有樣東西迎面飛來。
  玉因一聲:“來得好……”
  背帖地上,一個“鯉魚跳龍門”之式,拔起七八尺高,橫身一閃身子落在一棵大榕樹上。
  玉因嘻地一笑,道:
  “師妹,你羞不羞人,打人不過,放出暗器……”
  玉空脆生生笑道:
  “哪個使用暗器,剛才我凌空縱起,正巧驚起一只鳥兒,給我隨手一劍刺了下來……鳥兒從劍尖甩出,哪裡是用暗器打你……不信你自己看!”
  短牆上的森兒,順眼朝地上看去……果然有一只鳥兒,頸間已貫穿一洞……”
  森兒這一發現,不由脫口叫出一聲:
  “好劍法!”
  他這一聲叫出,卻把玉因、玉空嚇了一跳。
  森兒從短牆一跳而下,拜倒在地上。
  玉空薄叱,道:
  “森兒,你不去房裡睡覺,來此則甚?”
  森兒有條不紊的道:
  “兩位姊姊,恕森兒冒昧,小弟剛才醒來,出來小便,無意中看到兩位師姊比試竹劍,看來十分羨慕,不由偷偷觀看……兩位姊姊,傳授小弟武技如何?”
  玉因玉空兩人,也是童心未泯,見森兒口齒伶俐,心裡也很喜歡他,把他扶了起來。
  就這樣開始,每日兩人瞞過茹真師太,抽出些時間來,指點森兒的初步拳法,和內家入門打坐運氣等功夫。
  不多久,茹真師太知道這件事,把三人喚到面前……
  玉因玉空兩人,心裡已經知道,私傳武技,那是犯了本門戒律……師父喚叫自己二人,必定嚴加責罵。
  兩人戰戰兢兢趴伏在地,再也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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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31, 05:37 AM   #144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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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絕技製敵

  玉面菩提茹真,卻是微微一笑,道:
  “兩位賢徒,森兒學習武功,進度如何?”
  玉因玉空兩人,嚇得叩頭在地,再山不敢開口說話。
  森兒雖然才是一個稚齡童子,心裡卻是十分乖巧……上前施過一禮,道:
  “老師太,傳授拳腳,是森兒自己所求,與兩位姊姊無關,老師太要責罰,不如罰森兒便了。”
  茹真師太道:
  “森兒,你且不必多言,為師自有處置!”
  森兒只有退到邊上,垂手侍立。
  茹真師太目光轉向玉因玉空,道:
  “為師自從當年無心犯過,被你們師祖一怒逐出牆門後,已經自知當年,許多行為孟浪之處,所以十年以來,採藥練武,韜光養晦……至於你二人,除入門在前之外,在未贖罪之前,為師不作此想!”
  一指邊上森兒,又道:
  “森兒慧根夙具,骨秀神清,正是習武上駟之材,將來成就無可限量……我等俱是秋螢腐火,難替日月增光……為師也不想在你二人跟前隱瞞,為師不足森兒之師,所以不肯收森兒為徒,就是這原因,你二人是否明白?”
  玉因玉容二人,唯唯諾諾.不敢回答 言。
  森兒在旁邊聽來清楚,忍不住正要開口時……茹真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
  “森兒,只要你有此心習武,不愁沒有機會。”
  微微一頓,又道:
  “我先傳你一些入門心訣,作為學習內功的根基,再教你 些小玩意兒,可作防身之用……到時替你介紹一位懷有上乘絕技的師父,你認為如何?”
  森兒聽到這些活,高興不已跪地叩謝。
  就這樣開始,玉面菩提茹真指點森兒,各種武技的入門口訣……
  先闢一間靜室,教森兒用打坐之法,盤膝漆坐下,距離七步之外,放有一枝細香.窗戶俱用黑布掩上,室內黑沉沉的,只有線香一點火光。
  茹真師太吩咐森兒,凝神注目,望著香頭火光望到眼酸流淚,然後把目閉上歇過片刻睜睛再看,一日之間作七十二次。
  這樣經過三個月後,香頭火光漸漸伸展擴大……森兒凝神看去,線香香頭火光展開,已有一枚銅錢大小。
  茹真師太再把火光移遠些……
  由七步至九步,九步到十二步,再往前推展到十五步才始止住。
  武家夜中視物的“夜眼”,最初就是茹真師太,所傳授森兒之法練成的:
  茹真師太給森兒一袋黃豆,叫森兒兩指拈住一顆黃豆,對準線香火頭投擲。
  起初沒有準頭,每投二三十顆黃豆,還不能擊滅一次香火……一個多月後才始漸漸中鵠,到了後來擊中次數,也漸漸加多……已十中六七了。
  這時已近夏末秋初,茹真就不讓森兒在室中打香頭,每日黃昏過後,帶了森兒滿山漫遊。
  森兒身邊帶了一小袋黃豆,教森兒用黃豆擲林下草際,飛來飛去的螢火蟲。
  螢火蟲尾部,都有一點火光,正和線香火頭一模一樣,但所不同的,螢火蟲飛來飛去這點火光是活動的,十分不易擊中。
  森兒初試也是百發不中,後來經茹真師大,玉因玉空師姊妹倆,再三指點,運用各種手法,才始十中三四擊上螢火蟲。
  秋風一起,滿山黃葉,螢火蟲又不見了……
  玉面菩提茹真,培植這人海遺孤的森兒,用心良苦……她別具匠心,在“寶林庵”附近的小橋流水邊,找了一座竹林……
  每一根竹枝上,用細絲線縛了一顆顆的棉花球……竹枝隨風飄擺,棉花球也翩空飛舞,茹真就吩咐森兒,用黃豆擲棉花球。
  每次只準用十顆黃豆,要顆顆命中棉花球,才算有個交待。
  繼後,茹真不用棉花球,在竹竿上挖出無數小孔,再給森兒一袋鐵蓮子,運功擊擲要擲入竹身的小孔內,才算合格。
  森兒天資聰穎,精練鐵蓮子將近一年,已經把這手技藝練得精熟。
  光陰迅速,匆匆又是一年,森兒已扎下初步的武功根基……尤其是一手鐵蓮子,已是彈無虛出,百發百中。
  玉面菩提茹真替自己一算,明年期屆面師贖罪之時,心裡感到十分安慰。
  這一夜晚,空山寂寂,外人罕至的“寶林庵”外,突出現人影數條,起落如飛迫近庵牆。
  屋內玉因玉空二人,立時驚醒,各取兵刃暗器雙雙跳出屋外。
  森兒也給驚醒過來,握起一根烏木棍,準備跟著出去外面。
  玉空阻止道:
  “森弟,你留在屋裡,別出去……”
  玉因已若一抹輕煙,拔身飛出窗外……身形一塌,正要施展輕功飛上牆頭……
  突然,庵牆左側,一枝合抱的古松濃蔭處,“唰”的一響,一條身形由樹上翩然而落,不偏不斜落在院子的磚道上……”
  身形沾地,絕無一絲聲息,真若四兩棉花飄下。
  這不速之客出現,把玉因嚇了 跳……急忙定睛看去,來人身穿一襲深青夜行衣。
  此人臉上罩著一張黑色而具,露出一雙兇光灼灼的眼珠,左耳金光閃閃,垂著一只杯口大的金環,虎背熊腰,身形奇偉,峙立在地,沉如山岳,猛若雄獅,另有一種兇霸之態。
  玉因看到對方這副模樣,知道不會是善類,而且也是難於相與之輩。
  但玉因仗著師父在“寶林庵”中,膽氣頓壯,把手中寶劍向青衣蒙面人一指,道:
  “何方強徒,敢闖入此地‘寶林庵’,擾亂空門淨地,快說個清楚……”
  蒙面人聽她話到此,冷然 笑,身形一晃,已到玉因面前,兩人相距不列 丈。
  蒙面人身形站停,並不亮出兵器,雙臂胸前一環,發嘿嘿冷笑聲,道:
  “小尼姑,憑你一點微未道行,敢在陶爺面前出口無狀……叫你師父出來,交出當年湘東湘潭‘雄風鏢局’救走的楊家小雜種。”
  玉因見來人如此狂言,怒火激起, 聲嬌叱,道:
  “該死的強徒,這裡‘寶林庵’豈是你撒野之處,看劍……”
  話到此,身形一弓,向前一躥,右手利劍一式“海鷗驚波”,用足勁道向對方左肋點去。
  玉因這一出手,其快如風,眼看劍尖已扎到蒙面人肋下,只差一二寸便中要害。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
  蒙面人兩臂往下一沉,霍地一個“野馬分鬃”之式,左手似鉤,如封似閉,有手橫掌直往下切……疾如冷電迅捷無倫。
  這記切下,正巧落在玉因脈門穴上。
  玉因勁貫右臂,連同整個身體也向前送,滿以為一劍貫通對方要害……
  但玉因這一劍遞出,對方僅是納胸吸腹,劍尖只差半寸,貼上對方衣衫擦過……
  玉因勁力一卸立知不妙,正要抽招變式,蒙面人橫掌已切下脈門穴……痛入心頭,右臂一麻,虎口一松,長劍跌落地上。
  玉因咬牙忍痛,左手虛晃一掌,掩住面門,身形住下一伏,往後逃出六七尺。
  蒙面人嘿嘿一笑,道:
  “小尼姑,現在還容你走?”
  話聲甫出,飛身一躥,已到玉因背後,左掌往下一揮,右腿一腳飛起,上下夾攻要取玉因的性命。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於是
  側面傳來一聲冷叱:
  “強徒,休得逞凶,著!”
  這個“著”字聲落,“唰”的掠風聲起,一支“燕尾梭”,已襲向蒙面人背後……
  這蒙面人卻也不含糊……聽風辨位,立時察覺……
  右腳不離原地,倏然左進一步,一式“回頭望月”,揮手一抄,一支純鋼燕尾梭,已拿在手中。
  哈哈 笑,道:
  “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來……”
  語音未絕,又是一響“唰”的聲起,第二支燕尾梭,朝向上盤銜尾襲來。
  這次蒙面人卻不用手接,一聲斷喝:
  “來得好!”
  把抄在掌心的燕尾梭,回過鋒頭,左臂一揮,右肩一晃,掌中燕尾梭回敬而去。
  蒙面人夜眼中準頭,捏得分毫未差……
  一丈開外,虛蕩蕩凌空中,一來一去兩支燕尾稜,居然撞個正著,一響“錚”的金鐵交鳴聲中,黑夜星火飛濺,兩支燕尾梭齊齊跌落地上。
  就在這同一剎那間,一抹巨禽似的身形,隨風而墜,身形一晃,院中出現玉面菩提茹真。
  蒙面人見茹真露面,一陣磔磔怪笑……這響聲音宛如狼嗥梟鳴,令人毛髮俱豎。
  原來敵人侵入“寶林庵”,茹真師太也已驚覺……她見窗外黑影閃晃,一聲冷叱,道:
  “何方朋友,深夜來訪‘寶林庵’?”
  突然,紙窗“啪”聲暴響,數點星芒,閃耀而至,射向茹真禪坐的重床。
  由於窗外人影閃晃,茹真已有防犯,暗器破窗而入,茹真左掌往外一揮,一股威猛的劈空掌勁勢,已把暗器打落地上。
  茹真低頭朝地上一看,原來是兩筒“梅花弩箭”,霍然一股怒火激起,喝聲道:
  “賊子,敢爾!”
  聲隨人起,穿出窗外。
  五六丈外,有人影一抹,只見身子一晃,直向東南方向逸去。
  茹真勃然大怒,施展輕功,在寒星暗月之下,宛如一溜黑煙如飛追去。
  對方輕功身法奇快,直追四五裡,已來桐柏山峰腰之上,猶未追上。
  茹真突然想起,暗叫 聲:
  “糟了……”
  對方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庵中只有玉因、玉空兩個女弟子,如若對方旨在“斬草除根”,加害楊家一脈後裔森兒,自己被敵所誘,追來此地,玉因玉空二人,如何擋得住入侵“寶林庵”的敵人?
  玉面菩提茹真,心念閃轉,立即止步,折身回來,返向“寶林庵”奔去。
  這時
  蒙面人打落玉因手上寶劍,飛起一腳,正要取她的性命。
  茹真一眼看到,心中火急……
  剛才穿窗追蹤敵人,手上並無攜帶寸鐵,眼前相距又遠,劈空掌勁道未必能打到!
   摸身上,腰袋尚有兩支燕尾梭。
  於是
  茹真師太掏出燕尾梭,左右雙手齊發,果然止住敵人,救了玉因一命。
  蒙面客戟指茹真,暴聲道:
  “茹真賊尼,你快把楊家那個小雜種交出來,不然,別怪你家陶爺出手無情……”
  茹真聽到這裡,不待對方話接下,哈哈 笑,道:
  “我道尊駕造訪荒山,為了何事,原來是為了昔年‘南山鶴’楊嘉雄一脈後裔……”
  一頓,又道:
  “不錯,此子現留在‘寶林庵’,由貧尼扶養……尊駕與‘南山鶴’楊嘉雄,是親是故,是友是敵,要貧尼交出這孩子。”
  蒙面人 聲吼喝,道:
  “賊尼,大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寒江七煞’綠林好友‘雲遊修羅’陶建……你這賊尼,‘仙霞門’與‘寒江七絕’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插手要管這樁閒事?”
  話落,左手向臉上一抹,那張面具立時脫落下來,露出“雲遊修羅”陶建的廬山真面目……
  長得鼻尖腮闊,額突眉聳,綠油油的一雙兇眼,襯著一臉的蓬鬆虯髯……在星月光亮下看去,分外顯得兇狠乖戾,宛如山魑旱魃。
  “雲遊修羅”陶建,出身本是漢苗的“混血種”,天生神力,武絕藝高。
  雲遊修羅陶建,本來是西南一帶的獨行大盜,縱橫江湖,不知做下多少血案。
  此人不但劍法精熟,善於打一手“蠍尾鏢”,百發百中……由於倒行逆施,殘忍兇毒,江湖上就送他一個“雲遊修羅”的稱號。
  五年以前,湘東湘潭“馬亭集”“雄風鏢局”滅門慘案,“寒江七絕”將“南山鶴”楊嘉雄一家殺害,中間卻給“仙霞門”的玉面菩提茹真插手進來,不但栽在這尼姑之手,而且救走了楊家一脈後裔的幼兒。
  “寒江七絕”自知不敵,只有眼睜睜讓茹真抱了楊家幼兒,離開已成焦土廢墟的“雄風鏢局”。
  但,這一箭之仇“寒江七絕”死不甘休,何說楊門尚有 脈留下……
  “寒江七絕”經過這番挫折後,“鐵翅神蚊”岳峰往西南江湖,準備請下高手助陣。
  “寒江七絕”中的老二“冥殿活判”姜振,卻遇到了臭味相投,一丘之貉的“雲遊修羅”陶建。
  “寒江七絕”中老三“白麵狼”石衝,老四“鐵碑手”盛傑,已喪命“南山鶴”楊嘉雄之手,“寒江七絕”實際上只是“五絕”而已。
  “冥毆活判”姜振,邀“雲遊修羅”陶建入夥“寒江七絕”之列。
  打滾在江湖的魅魅魍魎,牛鬼蛇神,誰都希望勢眾力強,彼此有個援手……陶建點頭不迭,連聲道謝。
  於是“冥殿活判”姜振,就說出當年湘潭“雄風鏢局”之事,“南山鶴”楊嘉雄尚有一脈後裔留在世上……斬草不除根,逢春枝又發。
  姜振把跟豫南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庵主玉面菩提茹真的這樁過節說了出來……
  “雲遊修羅”陶建,拍胸應諾……把楊家後代除去,連本帶利,再把玉面菩提茹真也算在內。
  兩人又邀了另外一個江湖中人,叫“翻江手”史宗,一起來桐柏山玉巫谷。
  三人連袂來恫柏山。
  冥殿活判姜振,說出一套“智取”玉面菩提茹真的辦法來……
  自己和翻江手史宗,用“調虎離山”之計,自“寶林庵”誘出菇真師太,陶建闖進庵中,將楊家後代的孩子除去。
  這一只棋子得手,再將茹真師太,和“寶林庵”中所有人,不留一個活口。
  三人來“寶林庵”分道行事……
  但最後卻是陰錯陽差……茹真師太突然想到這上面,識破了對方的詭計。
  “雲遊修羅”陶建除去臉上面具,伸手向腰間一抄,一響“錚”的聲,由腰間皮帶裡,銀蛇也似的抽出一件怪兵刃來。
  這件兵刃略似長劍,鋒分三叉,刃薄如紙,有兩指來寬,卻有三尺多長,握柄處鑲上一顆獰猙的骷髏。
  茹真師太閃目一望,已知對方此兵刃的來歷……
  陶建所使用的隨身兵刃,亦列於“劍”的一種,江湖上稱作“骷髏劍”。
  就在這時,牆頂人影閃晃,一連跳進兩個人來,站向“雲遊修羅”陶建的身後。
  茹真師太見對方使用“骷髏劍”此種兵刃,知道手上有兩下子功夫。
  回頭向侍立後面的玉因,道:
  “因兒,快入屋裡,替我取一件稱手兵器來!”
  玉因聽師父這樣說,也已理會過來,應了聲,進入裡間禪房。
  茹真轉過身,向陶建合什一禮,道:
  “幸會之至,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雲遊修羅’陶建,也光臨小庵,真令是寒舍生輝,不勝幸榮……”
  雲遊修羅陶建,冷然一笑,道:
  “賊尼,陶爺不聽你酸溜溜這 套,此番吾等來此,除了楊家那個小雜種外,連本帶利,不讓你破庵裡留下一個活口!”
  茹真聽到這些話,一點沒有火氣,微微 點頭,道:
  “好,好說……那要看彼此手下如何了……”
  禪房裡“嘶”的飛出 條黑影,大聲道:
  “師父,接兵器!”
  雲遊修羅陶建閃目 看,正是剛才進去禪房的小尼姑,手上拿了 根六七尺長,精鋼打造,似戈非戈,似戟非戟的古叉。
  茹真接過古叉,向雲遊修羅陶建,道:
  “貧尼山居多年,不但藝技疏遠,連稱手兵器也沒有一件,現在就用此古叉,跟尊駕較個高低吧。”
  雲遊修羅陶建叱聲道:
  “賊尼,此乃古兵器,女流豈能如此熟練使用?”
  玉面菩提茹真,哈哈 笑,道:
  “尊駕不必多慮,貧尼使用這古叉,你有看家本領,儘管施展出來就是!”
  雲遊修羅陶建,濃眉一豎,碧眼一瞪,喝聲道:
  “既然如此說,好極……”
  這個“極”字還在嘴裡打滾,人影閃飛,“骷髏劍”出手,一招“獨劈華山”斬天庭,砍華蓋,又準又狠,又疾又快,電射而至!
  玉面菩提茹真不慌不忙!
  於是
  腳下微一換步,身如驚虹,以迅捷的身法,已到陶建左側,一式“指天盟地”,叉頭的一角,向對方胸口指去。
  雲遊修羅陶建一聲暴吼,撤步抽身,回過骷髏劍,往外一揮,一響“唰”的聲起,雪亮的劍鋒,一記砍上叉頭。
  骷髏劍是精鋼鑄製而成,古叉乃是一件寶物,兩下硬招架上“當”的一聲,骷髏劍卻是一斬無效。
  但茹真手上這枝古叉,卻是十分靈活,就像靈蛇似的,稍一沾著劍鋒,立即一繞一盤,已把對方勁力卸去……
  倏即一個“梅花落地”之勢,疾向陶建下盤腳下掃來。
  陶建駭然一震……對方這枝古叉,竟有這等巧妙招式,以巧降力,運用得如此神妙。
  疾忙一個“旱地拔蔥”身法,拔起八尺,讓過叉刺這一招……
  兩腳飄地,怪吼一聲,骷髏劍施展出一套“寒霜匝地劍”劍法,冷森森的卷起一蓬劍光,疾雨狂風似的,看著攻來。
  玉面菩提茹真,即是技高膽大……
  手上這枝古叉,已是 項克敵制勝的兵器……一身內家真力,運轉在這叉頭上……柔如棉絮,重若泰山,展開 片叉幕。
  雙方這一交上手,經過四十餘回合,彼此不分勝負。
  雲遊修羅陶建暴喝一聲,骷髏劍劍光閃處,“唰”聲響起……茹真師太手上這古叉,叉個正著。
  這一來,玉面菩提茹真,卻是不慌不忙, 聲薄叱,唰唰唰一連幾個進步.變成“絕”招,幾個詭秘玄奇的招式出手,把陶建迫退數步。
  雲遊修羅陶建,不由暗暗驚住……這空門賊尼,恁有這等幻變莫測的本領?
  倏然又是一聲大吼,變招易式,翻翻滾滾,專走下三路招式,朝茹真的腿股下盤襲來。
  玉面菩提茹真,以古叉迎劍,使個“撥草尋蛇”,把對方凌厲的的招數,擋了回去。
  雲遊修羅陶建,倏地一個翻腕,運劍如風,骷髏劍劍鋒貼上叉頭,一兜 推……
  再響“唰”的聲,再度叉個正著,如此一來,茹真手上這枝古叉,卻成了一件銳不可擋“神兵”。
  “冥殿活判”姜振,和另外那個“翻江手”史宗,邊上看得暗暗稱奇……
  至少在他們驚疑,此番玉面菩提茹真,哪來如此神力?
  森兒沒有露臉,藏身在院子旁邊的丹房裡……一對眼睛卻從暗處,往外面看個不息……
  這孩子雖然沒有打鬥經驗,但從他直覺中判來,茹真師太已十分危險。
  唯有玉因、玉空兩人,鎮定如常……
  她們深信師父武藝高強,別看尚剩古叉,就是一雙空拳,對方也別想佔到便宜。
  雲遊修羅陶建哈哈大笑, 副驕狂之氣……
  骷髏劍卷起一道劍虹,宛若銀濤傾瀉,向茹真師太直攻而來。
  但玉面菩提茹真,是“仙霞門”中弟子,“仙霞門”三十六路“大擒拿法”,震驚天下武林。
  判官筆的招數,以“打穴”為最,亦自“大擒拿法”中蛻化而出。
  玉面菩提茹真手裡長叉,尖端卻成了一支十分稱手的判官筆……
  一聲冷叱,叉頭突然展開判官筆招數……挑、點、拍、印、浮、沉、吞、吐……又頭分岔而出的兩個尖端,就成了判官筆的筆尖,筆尖到處,專指對方身上穴道要害。
  空著的那只左手,也不閒著……駢指如戟,相互為用,閃、縮、吞、吐,進退如風,也成了一枝靈活無比的判官筆。
  雲遊修羅陶建不由大驚……
  這賊尼,哪裡學來這玄妙離奇古怪的招數……看來今夜難能佔到便宜。
  他心念打轉,手上稍有疏忽,那把骷髏劍運轉,略為慢了剎那。
  一響“嗤”的聲,左臂肘“督脈穴”,立即給茹真的古叉掃了一下……衣衫劃破,左邊中身已是發麻,不禁駭然驚了下。
  急忙雙臂一晃,使個“揮臂掠空”身法,身形倒躥一 丈外……落到一棵老松樹下面。
  茹真師太哈哈一笑……
  笑聲未絕,雲遊修羅陶建骷髏劍交左手,右臂一抬,吼喝聲道:
  “賊尼,慢點高興,你 條命還在咱陶建手裡呢……”
  “呢”字甫從口出,唰唰唰破風聲中,一連三支暗器,迎面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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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別師尋仇

  玉面菩提茹真,早已防範陶建會出這一手……不慌不忙,腳下用力,擺了個“風擺玉蓮”身法,左右一晃,避開中左兩枚暗器……
  右手運用“仙霞門”獨門武功“鐵袖功”,緇衣寬袖一揚,已把襲來的暗器打落地上。
  茹真師太低頭朝地上看去,不由暗暗一驚……原來是一種歹毒無比的暗器。
  玉面菩提茹真,蹤遊各地,江湖見聞廣博,她識得雲遊修羅陶建所使的,乃是一種有“蠍尾鏢”之稱的滲毒暗器。
  此種“蠍尾鏢”狀如蠍子,頭部頂著兩枚尖刺,滲有劇毒……毒鏢一中人身,劇毒立時行膚走血,武功再高,也休想活命。
  幸虧剛才茹真沒有用手去接,用“鐵袖功”打落地上,不然,亦難免毒手。
  雲遊修羅陶建,見三支“蠍尾鏢”並未打中敵人,不由更其惱怒……
  又探手入豹皮囊,再取出三支“蠍尾鏢”,正要抖手打出……
  就在這時,狂風驟起, 團浮雲掩住皓月,大地乍暗……這正是施展暗器傷人,千載一逢的機會。
  雲遊修羅陶建,正要甩手打出“蠍尾鏢”時,冷不防一響幼細“唰”的聲起……這股勁風走處,一枚鐵蓮子電射而至。
  這顆鐵蓮子準頭捏準,不偏不斜,打進陶建的左邊眼眶裡……
  眼珠立時擊碎,血流滿臉,陶建一聲吼叫, 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如此一來,不但“冥殿活判”姜振,和“翻江手”史宗大感意外,連茹真師太也給暗暗驚住。
  這一顆鐵蓮子,打得分毫不差,恰到準頭,打瞎了陶建一只左眼……但暗器中在敵人身上,茹真師太無法上前細看。
  “翻江手”史宗已沉不住氣,一個箭步躥了上前,戟指茹真道:
  “你這個賊尼,埋伏人手,暗器傷人,讓咱史宗來教訓你……”
  掌中三節棍嘩啦啦一抖,一式“秋風掃葉”,向茹真攔腰掃去。
  茹真師太一聲清叱:
  “孽障,找死……”
  不躲不架,容三節棍到面前,一舒左手抓住棍頭,往外一送 甩……
  一響“格”的聲,三節棍截成兩段,史宗 個仰天,翻出丈外,倒在地上,痛得“哇哇”殺豬似的直叫。
  眼前接連的演變,把“冥殿活判”姜振,卻尼駭然震住……
  自己原是玉面菩提茹真手下敗將……還想在茹真身上佔到便宜?
  茹真師太 指姜振,道:
  “姓姜的,貧尼不想開這殺戒,你等‘寒江七煞’傷天害理,多行不義,日後自有人來收拾你等……別玷污我佛門淨地,替我滾吧!”
  冥殿活判姜振,雖然十分惱怒,但在慘敗之餘,哪裡還敢開言……
  朝茹真一瞪眼,扶起翻江手史宗,然後兩人一左一右攙起雲遊修羅陶建,狼狽離去。
  茹真師太把手中長叉,往地上一插,引吭大聲道:
  “玉田、玉空,快過來……剛才那顆鐵蓮子,是誰出手的?”
  玉面菩提茹真認為自己想來不會有錯……剛才打瞎雲遊修羅陶建左眼的那枚鐵蓮子,有這等準頭,這等腕勁,相信不是玉因,就是玉空。
  突然一響“叭”的聲,從庭院牆邊老松樹濃蔭,跳落一條瘦小的人影……抖索了下,道:
  “師父,那顆鐵蓮子是森兒打的!”
  茹真定睛一看,森兒光著腳,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衫,腰間扣了一袋鐵蓮子,站在自己面前……
  先是不由怔了下,倏然含笑點頭,道:
  “森兒,你真好眼力,剛才鐵蓮子發得恰到好處……準頭、腕勁,不在玉因、玉空之下,也不負為師教導你一番苦心……”
  森兒小臉一紅,扭捏中回不出話。
  茹真帶著 絲感觸的口氣,又道:
  “似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雲遊修羅陶建來此,是來取你這條小命,你賞他一顆鐵蓮子,也不算過份!”
  森兒雖然聰明絕頂,究竟還是一個七歲的孩子,現在聽到茹真這番話,無法全然理會過來。
  原來茹真手中長叉,給雲遊修羅陶建的劍削得斑駁創痕,藏身丹房的森兒,從暗處看到,不由猛吃一驚……
  連鞋子也趕不及穿,撈起一袋鐵蓮子,扣上腰間,悄悄從後窗爬出,閃到丹房外,藉著樹枝花影的掩護,爬到老松樹上面。
  這時,玉面菩提茹真已用判官筆絕技,把雲遊修羅陶建,逼得步步後退……
  落到一棵老松樹下面。
  藏身老松樹枝幹一端的森兒,看到陶建走來這邊,心自暗道:
  “這倒是個好機會!”
  伸於入囊,取出一顆鐵蓮子。
  就在這剎那間,雲遊修羅陶建已打出三支“蠍尾鏢”,又把第二套合在掌中,準備抖手打出。
  森兒一急之下,就照著日常所習,打螢火蟲的手法,一顆鐵蓮子,打中了陶建的左眼。
  雲遊修羅陶建,受冥殿活判姜振的慫恿,準備斬草除根,來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殺害人海遺孤的楊家一脈後裔。
  陶建目的尚未達到,自己這只左目,卻遭這七齡幼童的森兒,用鐵蓮子打瞎。
  這該是“天理循環,因果之報”,任何一件事,似乎冥冥中都有安排……
   個橫行江湖,無惡不作的巨盜,竟栽在一個七齡幼童手中,亦可渭之“奇蹟”兩字了。
  這時,五更已盡,曙色透窗,東方天際,已泛出魚肚白色……
  玉面菩提茹真,把三個徒兒叫進禪房,目注森兒,道:
  “森兒,剛才情形你都已看到,素來清靜靜‘寶林庵’,由於你一人海遺孤,已籠上腥風血雨,而‘寒江七絕’之首‘鐵翅神蛟’岳峰尚未露臉,相信此等獠梟,不日亦會找來此地……”
  一頓,又道:
  “所以貧尼決定午膳過後挈帶玉因、玉空兩人離開這裡,十二年思過之期已屆,回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向師父認罪……”
  森兒跪倒地上,流淚道:
  “師父,你帶了兩位師姊離去,拋下森兒不顧啦?”
  玉面菩提茹真嘆了口氣,道:
  “並非貧尼不顧,是替你另外找個去處……早年你父親‘南山鶴’楊嘉雄,與‘寒江七絕’結下梁子,造成楊家滅門之痛,留下你這劫後孤兒,由貧尼和玉因玉空將你帶大……”
  邊上玉因玉空亦跪了下來……玉因道:
  “師父,小師弟才七齡幼年,我等不能撇下不顧……”
  茹真眼圈一紅,緩緩點頭,道:
  “因兒,並非為師不顧你小師弟……為師識得風鑑之術,森兒骨格清奇,眉宇軒朗,這孩子將來叱吒江湖,睥睨全天下,必為當代一位奇俠,前途無可限量……為師有意收列森兒為入室弟子,但恐會誤了這孩子前程……”
  玉空問道:
  “剛才師父說,替小師弟另外找個去處……把他送去何處?”
  玉面菩提茹真,一揮手,道:
  “起來,別跪在地上,讓為師向你等說個清楚……”
  三人站起,垂手而立。
  茹真師太道:
  “當今天下武林,有各門各派,其中鼎立而三的是‘仙霞門’、‘軒玄門’,和‘太極門’三大門振”……為師所指森兒的去處,是為師武林知友,‘軒玄門’中前輩高手‘摘星飛核’魯申……”
  玉因點點頭,道:
  “是的,師父過去曾經提到過,說這位老人家精湛劍術,堪稱 代宗師……”
  茹真師太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因兒……這位‘摘星飛梭’魯道友,三十年前,蹤遊大江南北,身懷一套‘摘星劍’劍法,無人能敵,還有他一門‘青虹飛梭’暗器絕技,水旱綠林談虎色變,聞之喪膽,是以魯申在武林中,有‘摘星飛梭’之稱……”
  微微一頓,又道:
  “但這位魯道友,三十年前已看破世情,隱居豫西外方山玉泉嶺‘龍爪岩’,青卷紅魚,掃葉焚香,一心皈依我佛……”
  玉空接口問道:
  “那位魯前輩,已出家為僧了?”
  茹真道:
  “並未削髮為憎,以‘居士’自稱。”
  靜靜聽著的森兒,突然接上道:
  “師父,那位魯前輩,還不認識森兒呢……”
  茹真師太道:
  “老身帶玉因玉空,取道往晉南王屋山,順路就陪你往豫西外方山玉泉嶺‘龍爪岩’一行,替你引見過後,自然就認識這位魯前輩了!”
  森兒一片孺慕之情,嘟起小嘴道:
  “師父,森兒捨不得離開你……”
  茹真輕輕嘆了口氣,含笑道:
  “森兒,天下沒有不散的酒席……但是你我這次分手後,並非永遠不見面,他日你武藝有所成就,遊俠江湖時,你和老身和兩位師姊,還是會有見面相聚的這一天。”
  玉因接口道:
  “師父,我等陪同小師弟森兒,去豫西外方山五泉嶺‘龍爪岩’‘摘星飛梭’魯前輩那裡,他老人家肯不肯收列小師弟為入室弟子?”
  玉面菩提茹真道:
  “昔年魯道友是為師武林知友,也是俠義門中人物,你們小師弟不但是練武上乘之材,而且身負滅門的血海之仇,相信魯道友會將森兒收列門牆……”
  目光移向森兒,又道:
  “森兒,這位‘摘星飛梭’魯申,身懷之學在老身十倍以上,如果你有此機會,拜在這位老人家門下,誠為千載難逢之機遇。”
  森兒點頭輕輕應了聲……
  眼前森兒僅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周歲幼齡,一家慘遭滅門之痛,對父母親的印象,已回憶不起。
  玉面菩提茹真,含辛茹苦把這孩子扶養長大,在森兒心目中視茹真不啻慈母,亦是嚴父,一旦要分離,誠然不勝依依。
  這時,日色已近晌午,師徒四人,共同用過午膳,然後收拾起行囊,扣上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大門,一行四人,取道告往豫西外方山而去。
  森幾年紀雖然七歲,但天賦奇稟,聰明絕頂,當年茹真師徒哺養時,多用鹿乳,和“仙霞門”本門強身揚氣之藥,加以勤練內功和筋骨鍛練之法,所以雖是七歲,比起十六七歲少年,還要精壯結實。
  此番隨同茹真師徒踏上征途,這孩子並不感到辛勞。
  沿途中,曉行夜宿,行程匆匆……
  師徒四人,又談到“摘星飛梭”魯申身上……
  玉因問道:
  “師父,六十年前你和那位魯前輩一別後,後來有沒有見過面?”
  玉面菩提茹真道:
  “曾見過數次……最近一次還是在五年前,魯道友去皖南九華山‘覺生寺’膜頂上香,為師亦去‘覺生寺’參拜佛祖,無意中遇到的……”
  玉空問道:
  “師父,那位魯前輩身邊,有幾個弟子?”
  茹真道:“有數名弟子,技藝學成,也已遊俠江湖,已不在身邊……”
  回憶一下,又道:
  “那次九華山‘覺生寺’遇到,魯道友曾經提起,前後收下兩名零仃孤女,留在身邊傳授武技。”
  玉因帶著一絲感觸的口氣,道:
  “師父,那位魯前輩很寂寞?”
  茹真師太聽來有趣,含笑道:
  “因兒,你不能把魯道友在玉泉嶺龍爪岩的‘蒲雲山莊’視作為師玉巫谷的‘寶林庵’……”
  玉空接口道:
  “師父,魯前輩的家居是‘蒲雲山莊’?”
  茹真點頭道:
  “是的,早年為師曾經去過,是座遼闊寬敞的莊院,裡面有不少護院、莊丁!”
  森兒雖然沒有插嘴進來,但他很注意的靜靜聽著。
  這天,師徒四人,來到外方山玉泉嶺之麓,玉面菩提茹真遙手朝峰嶺一指,道:
  “龍爪岩‘蒲雲山莊’,在玉泉嶺的峰腰,我等從山麓攀登而上……”
  森兒一聽快到“蒲雲山莊”,心裡感到好奇,一個縱身騰躍而上,跨上石級,走在前面,茹真和玉因玉空二人,銜尾走在後面。
  峰嶺山道,迂迴曲折……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 村……
  四人循著山道而上,經半個時辰,來到一塊寬闊平坦的山坡地,前面是座濃密的樹林。
  茹真師太指著樹林道:
  “昔年為師來此,回憶中就有這樣一個林子,‘蒲雲山莊’可能就在前面了!”
  森兒從樹林小徑而去,三人跟在後面……
  經有盞茶時間,走在前面的森兒,突然站住腳步,轉過身,道:
  “師父,前面有說話聲傳來!”
  茆真師太走近前,找了個隱處,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樹林外是塊面積很大的廣場,有穿著紅、綠裙衫的兩個年輕女子,各人手裡握著一把長劍,看來不像打鬥廝殺,而是在餵招印證武技。
  那個紅衫的女子含笑道:
  “秀妹,昨日我等互相比試劍法,一連百餘回合,不分勝負,今日再來分個高下如何?”
  那個看來年歲較小的女子,一撇嘴,道:
  “彼此都是同門師姊妹,有什麼高下不高下的,不過你雲姊從師,早我二年,武功劍術應該在我之上才是……但雙方印證之下,卻不是那回事,若不是愚妹留下一手,師姊定然佔不了便宜……”
  笑了聲,又道:
  “可見學無前後,達者為勝,師姊還得要多加努力才是。”
  紅衣女聽到師妹這話,兩條柳眉兒往上一豎,冷冷笑了下,道:
  “師妹,別來個大言不慚,論你武技,跟我打個平手,已是勉強,還想勝我?”
  將手中長劍一晃,“哼”了聲,又道:
  “那是你在做夢!”
  綠衣女師妹,卻是神色安詳,退下三步,道:
  “師姊如果不信,不妨盡全力來戰我,看看愚妹是否大言不慚!”
  紅衣女又“哼”了聲,道:
  “好極,師妹留意……”
  話未落,劍光一閃,冷芒抖起,“唰唰唰”一連三劍。
  樹林隱處觀望的玉面菩提茹真,一聲驚“哦”輕聲自語道:
  “這是‘摘星劍’劍法中‘雪嶺現虹’ 招三式!”
  紅衣女這招展出,果然激厲,威猛無邊……一劍接一劍, 步接一步,宛若冷電竄飛,迅快無邊。
  綠衣女師妹卻是個行家.不慌不忙!
  於是
  只一仰面,閃過上頂,霍地轉身“大鵬展翅”橫劍一擋,“噹噹當”雙方長劍三次交擊!
  綠衣女突然 個矯身,採取攻勢……一式“回風舞柳”之勢,白光一閃,直刺中路。
  紅衣女玉臂展青鋒,橫迎、豎擋、眼神、步法, 絲 毫不敢稍有疏忽。
  大樹隱處的森兒,雖然見過玉因玉空兩個姊妹,在‘寶林庵”後院印證劍法,卻從沒有見過眼前這樣一個場面……兩眼巨瞪,愣愣朝樹林外廣場上看去。
  廣場上穿著紅綠衣衫的兩個年輕女子,就在眨眼之間,雙方已交手二十餘回合。
  林前日影之下,俏生生的兩條身形,舞起兩抹寒光,兔起鷹落,往來擊刺……劍光如虹,閃射如電……
  戰到四十餘回合,劍光愈舞愈急,劍路愈展愈快!
  林木隱處的茹真師太,輕輕喚了聲“森兒”,道:
  “這兩個年輕女子,雙方拆招施展的乃是‘摘星飛梭’魯申,昔年震撼天下武林的‘快劍’‘摘星劍’劍法……”
  森兒輕輕“嗯”了聲……
  想要轉過臉問,卻又不願放棄眼前視線上的享受……兩眼直直的朝廣場上看去。
  廣場上紅綠衣衫的兩位年輕女子,兩條身形已完全捲入一片劍花冷芒中……兩團紅綠身形,翻翻滾滾,呼呼霍霍……紅綠身形糅合成一團,成了極是鮮豔,卻又無法喻狀的色彩。
  此時,兩女照面交上手,已有一百多回合……
  紅衣女托地往外一跳……盈盈輕喘,額角眉心間,已津津出汗。
  綠衣女收起劍,一笑道:
  “雲姊,你說剛才咱們兩人,誰輸誰贏?”
  紅衣女瞅了師妹一眼,道:
  “不是咱輸,也不是你贏……”
  林木隱處的茹真師太,見兩人歇手停下,走向廣場,合什一禮,道:
  “兩位施主請了,貧尼玉面菩提茹真,前來拜訪‘摘星飛梭’魯道友……魯道友可在莊上?”
  玉因玉空,和森兒也走了過來。
  兩女看到這四個不速之客,不由詫然怔了下……紅衣女連連點頭,道:
  “師父在莊上,請稍等片刻,待碧雲進裡前去稟報師父……”
  話到此,向綠衣女 揮手,兩人急步走向廣場前面的莊院。
  不多時,剛才那紅衣女又來到廣場,向“蒲雲山莊”圍牆大門肅客,道:
  “茹真師太,家師有請!”
  四人進入牆門,裡面是一座花樹扶疏的庭院……從紅磚道穿過庭院,前面是“蒲雲山莊”府邸的大門……
  大門裡傳出一陣朗爽的笑聲,人未露身,已有聲音傳來:
  “稀客,稀客,難得,難得……”
  大門處一暗,出來一位國字方臉,頷留清須,身穿長袍,看來年壽七十左右的老者……
  老者向玉面菩提茹真抱拳 禮,道:
  “茹真道友,風雨故人來,但今兒沒有風,未見雨,卻有你這樣 位故人來!”
  玉面菩提茹真含笑道:
  “茹真蒙恩師慈諭,十二年韜光養晦思過期屆,回返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順途前來拜訪魯道友,且有 事要煩魯道友……”
  摘星飛梭魯申接口道:
  “茹真道友,你我坐下大廳,再作細談!”
  話落,肅客入內。
  賓主坐下大廳,茹真吩咐玉因玉空,上前見過摘星飛梭魯申……
  魯申亦把紅綠衣衫兩女,向茹真師太引見介紹了下……紅衣女是江碧雲,穿綠衫的是丁昭秀。
  摘星飛梭魯申,一指偎在茹真身邊的森兒,忍不住道:
  “茹真道友,此子眉宇軒朗,骨格清奇,諒是你新列入牆門的弟子,如何不替魯某引見一下?”
  茹真師太含笑道:
  “魯道友,此子眼前與你名份未定,無法引見……”
  魯申一聲輕“哦”,無法會意過來。
  玉面菩提茹真收起臉上笑意帶著感傷的口氣,道:
  “魯道友遠居方外玉泉嶺龍爪岩‘蒲雲山莊’,不知是否知道,六年前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鎮上‘雄風鏢局’,發生了一樁震憾武林的滅門慘案……”
  魯申濃眉軒動,頷首道:
  “不錯,魯某從江湖傳聞,知道此事……‘雄風鏢局’總鏢師‘南山鶴’楊嘉雄一家男女老幼,遭人縱火滅門所害……下此毒手的,據說是惡名昭彰,水旱巨盜‘寒江七絕’……”
  微微一頓,又道:
  “魯道友經江湖傳聞,‘南山鶴’楊嘉雄 家遭‘寒江七絕’滅門所害,留下一人海遺孤, 脈後裔的兒子,給俠義門中人所救走……”
  玉面菩提茹真,一指偎在自己身邊的森兒,接口道:
  “即是此子……”
  摘星飛梭魯申臉色一怔,道:
  “茹真道友,楊家劫後孤兒,是你所救?”
  茹真喟然道:
  “不錯,貧尼月黑風高之夜,從‘雄風鏢局’火窟救出此子……”
  摘星飛梭魯申道:
  “茹真道友,你從梟獠魔掌之手,烈火熊熊中救出此子,該傳其一身絕技,日後可讓這孩子,親手了斷此不共戴天之仇……”
  茹真慨然道:
  “魯道友,茹真同有此意,但為了這孩子的將來……秋螢腐火,難替日月增光……是以茹真不得不替他另外找個去處!”
  魯申緩緩一點頭,接口問道:
  “茹真道友有此想法,倒是十分難得……投得名師固然不易,覓找上乘之材,列入自己衣缽傳人,也不是一件輕易之事……你替這孩子,可曾找得一個去處?”
  玉面菩提茹真,艱澀地一笑,道:
  “魯道友,此番茹真帶了森兒這孩子,來您這裡就是這意思!”
  摘星飛梭魯申,聽來殊感意外,一指她身邊的森兒,道:
  “茹真道友,您是指……?”
  茹真點點頭,接上道:
  “不錯,魯道友,茹真並非恭維,亦非自貶……魯道友身懷之學,遠在茹真之上,森兒要投得名師,非魯道友莫屬……”
  森兒聰明乖巧,他們所在談的話都能聽懂,但他僅是個七歲的孩子,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場面……
  一個是扶養他長大,慈母兼嚴父的恩人……另外一個,卻是 位初見面的老人家。
  森兒靜靜的聽著,眨動兩顆圓滾滾、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看摘星飛梭魯申,又朝茹真師太這邊看來。
  魯申朝向森兒注視 眼:
  “這……”
  沉思了下,才接著道:
  “這孩子骨格清奇,果然是練武一塊上乘之材,他日睥睨天下武林,叱吒江湖,並非過份之言……但,憑魯某是否能造就此材?”
  茹真師太一笑,道:
  “魯道友,您是答應了……”
  向身邊森兒吩咐道:
  “森兒,這位‘摘星飛稜’魯申,是日後傳授你武藝的師父,快上前跪地三拜,口稱‘師父’!”
  森兒應了聲,來到魯申跟前,跪倒地上,磕了三個頭,道:
  “森兒見過師父!”
  魯申捫須哈哈大笑,道:
  “森兒起來,不必多禮……”
  一指邊上江碧雲、丁昭秀兩人,道:
  “森兒,快來見過你兩位師姊……”
  把他們師姊弟三人,引見介紹 番。
  玉面菩提茹真,如釋負重地輕輕籲了口氣,向森兒囑咐道:
  “森兒,蒙‘摘星飛梭’魯道友應允,將你收到門牆,作為弟子,你要苦心學技,他日有所成就,了斷你楊家不共戴天血海之仇!”
  森兒流淚跪倒地上,很懂事的換了個稱呼,道:
  “森兒記得恩師吩咐,不敢稍自疏忽,將來可以替父母親報仇。”
  茹真師太緩緩點頭,站起身,向摘星飛梭魯申合什 禮,道:
  “魯道友,森兒蒙您收作弟子,有此一枝之棲,貧尼向您道謝。”
  魯申跟著站起,抱拳施禮,道:
  “茹真師太,您我交往多年,不必說此見外的話,森兒留在這裡,您可以安心回去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魯某視若已出,不會虧待這孩子的。”
  魯申見茹真師太要告辭離去,就即帶了森兒,送她們師徒三人,出“蒲雲山莊”牆門外。
  森兒又換了一個環境……
  “摘星飛梭”魯申,對森兒這個小弟子,督導甚嚴……由於過去在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茹真師太已替森兒扎下渾厚的內家根基,此番來“蒲雲山莊”學技,已是事半功倍。
  “摘星飛梭”魯申,知道森兒身負血海沉冤,而且又是武林知友“玉面菩提”茹真所托,是以對這人海遺孤的孩子,傾囊相傳……
  開始以一般的拳掌武技教森兒,如醉拳、猴拳、螳螂拳、形意拳、八卦掌等。
  兵器方面,先以繩鏢、三節棍、九節鞭、刀、劍諸類普通招術。
  如此經過一年來的時間,森兒小小年紀,兩臂已虯筋突起,其硬如鐵。
  繼後,魯申傳授森兒內外功夫、輕功、暗器、十八般武技。
  在這期間,“摘星飛梭”魯申更以昔年威鎮武林的兩門絕技,傳授給森兒……“摘星劍”劍法,和“青虹飛梭”暗器。
  森兒來豫西外方山玉泉嶺龍爪岩“蒲雲山莊”,眨眼之間已是九個年頭……
  一個稚齡童兒,已長成一個光風霽月,英姿軒朗,風度俊雅的年輕人。
  此時,“森兒”兩字,該作“楊森”之稱了。
  “摘星飛梭”魯申,將楊森叫到面前,肅容道:
  “森兒,你來我門下,快將十年,自問技擊,是否能下山濟世?”
  楊森跪下磕了個頭,道:
  “師父,武技之道,浩如煙海,弟子十年以來雖有寸進,然滄海一粟,微乎其微而已!”
  摘星飛梭搖搖頭,道:
  “森兒,你此話似是而非……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寒暑,縱使窮 生精力,所得武技,亦屑無幾……豈非一生學到老,與草木同朽?”
  朝楊森注視 眼,又道:
  “昔年‘南山鶴’楊嘉雄,僅留下你這一點的後裔血脈,難道你忘了?”
  楊森聽到這話,豁然所悟……
  原來師父所指,楊家滅門血海之仇,尚未了斷。
  站起身,悚然道:
  “師父說得甚是,森兒不共戴天之仇,尚肩負在身……明日下山,搜訪仇蹤,為父母報仇,替世人除害。”
  摘星飛梭魯申道:
  “以你眼前身懷之學而言,普通江湖中人物,望塵莫及,但風塵之中,不乏奇人俠隱……‘滿招損,歉受益’,凡事需得自抑三思。”
  楊林拜謝受教。
  第二日,楊森拜別師父,離開“蒲雲山莊”……江碧雲,和丁昭秀兩位師姊,殷殷送至山麓,彼此揮手而別。
  當年,玉面菩提茹真從“寒江七絕”魔掌下救下楊森時,才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是以楊森回憶中,已沒有故鄉家園的印象。
  但楊森牢牢記住這個地方……那是茹真師太說的……自己的故居是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鎮,父親“南山鶴”楊嘉雄,在鎮上開設一家“雄風鏢局”。
  楊森回憶中有這樣一個地點……離豫西外方山玉泉嶺後,往湘東方向而來,一覽故鄉景物,沿途探聽仇家“寒江七絕”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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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謎般女子

  楊森準備往湘東 行,取鄂中水道,雇了一艘小船,順流而下。
  這一日,天色已晚,一輪明月從東山之頂,冉冉而升,掩映在薄雲後面,素月流輝,照得四野山水,宛如銀妝玉砌。
  楊森自幼深居峰嶺連綿的“蒲雲山莊”,未曾見過這等江月夜景……
  站立船頭,神怡心快,鏈襟當風,觀賞月下山水的美景。
  楊森觀賞了一會月色,沒有絲毫睡意,想吩咐後面船夫,去沽一壺酒來,以消長夜。
  眼前這條小船,泊在岸邊,楊森回過頭來,正要叫船家上岸去買酒,突然看到從後面江面上,如飛而來一抹人影。
  楊森當初在“寶林庵”,幼齡之時,茹真師太就讓他練習“夜眼”,是以目力甚強。
  就在這一瞥剎那,已看出是個中年漢子,面相兇獰,身穿勁裝,外披風襖,背負一口長劍,如飛似的從後面水面上向這邊馳來。
  就在這眨眼剎那,那漢子疾如奔馬,分波逐浪,已到離隔楊森船舷四五丈處。
  突然,馳奔江面的中年漢子,向左微微一側.一陣“嘩啦啦”浪花擊水之聲,擦過船舷,又往前面而去。
  就在這一短暫間,楊森已經看出,這漢子的腳下,登著兩片木板……
  楊森這一發現,才始知道大漢能夠臨水凌波飛馳的原因。
  楊森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當初殺害自己楊門一家的“寒江七絕”,曾聽茹真師太說過,這夥人俱是水旱兩路的盜寇。
  眼前此一水上飄飛的中年人,臉肉猙獰,背負長劍,行止詭秘……會不會是“寒江七絕”中之一?
  楊森想到這上面,希望能找出此人的身份、底細,進入船艙,向船家問道:
  “船家,剛才有個中年漢子,腳登木板,如飛而過,行止十分古怪,你可知道此人是準?”
  船家遲疑了下,道:
  “小客官,出來外面最好少管人家閒事,免得招惹是非……”
  楊森一笑,道:
  “閒來無事,心裡感到奇怪,隨便問問而已……”
  這條小船上雖然僅是他們二人,但那船家還是生怕給人聽到似的,聲音低低的道:
  “咱‘包七’水上靠船吃飯,對剛才那人知道一點,此人叫‘呂友竹’,江湖上有個‘千臂黑煞’的稱號……”
  楊森對“寒江七絕”中人的名號,經茹真師太說後,已牢記在心……眼前聽到船家包七說出此一名號,知道不是“寒江七絕”中人。
  現在這條小船泊在岸邊,沒有行駛,包七也是閒著,接著再道:
  “此‘千臂黑煞’呂友竹,是個殺人越貨的大盜,出現這條水路上有兩三年時光……具有 身超人的本領,別的不說,單是腳下扎上兩塊木板,能在江面上凌波如飛,這種功夫就不簡單了……”
  楊森接口道:
  “剛才那‘千臂黑煞’呂友竹,已看到我們岸邊這只小船,怎麼不找上前來?”
  船家包七道:
  “單身客人,油水不多,這個‘千臂黑煞’看不上眼,遇到大船,有大批財貨,才能下手搶劫……”
  包七正在談著時,艙外浪花湧處,駛過一只大篷船……水流湧急,轉眼之間,那艘大篷船已自這只小船邊,擦身而過。
  這只大蓬船駛過不久,千臂黑煞呂友竹,足登木板,在江面上一個轉身,銜尾向前面大篷船,飛也似的追上前去。
  包七一咋舌,道:
  “小客官,幸虧咱包七船艙裡說話聲音輕,要是給那強盜胚聽到,咱腦袋可要搬家啦!”
  楊森心念閃轉,向包七道:
  “船家此船不必泊岸此地,我要連夜趕程……你趕上前面那艘篷船,我另外賞你銀子行了!”
  這些靠船生活的船家,見多識廣,閱歷豐富……
  這包七見楊森器宇軒昂,身佩長劍,知道是江湖豪客之類……聽楊森說要趕上前面那條篷船,心裡已經理會過來……
  抑低聲音,道:
  “小客官,你是要與‘千臂黑煞’較量?照我看來,千萬使不得,此人橫行水上多年,犯了不少血案……”
  現在船家包七所說的這些話,正是楊森要找上“千臂黑煞”呂友竹的原因……
  當年“南山鶴”楊嘉雄,遭人滅門所害,僅一脈後裔逃出魔掌,仇家就是活躍湘、鄂兩地的水旱巨盜“寒江七絕”。
  現在這條小船,行駛在鄂中水道上,出現了殺人越貨的大盜“千臂黑煞”呂友竹……
  即使呂友竹不是“寒江七絕”一夥,但極可能知道“寒江七絕”的目前狀況。
  包七接著再道:
  “尋千臂黑煞呂友竹較量的,以前也有好幾個,但這盜匪一身本領,不可小看他,尤其他一口劍,運用起來滿身都是電光,而且還會使用各種暗器,就是千百個人也近不了他身……”
  目光投到楊森身上,又道:
  “小客官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何必要跟此等江湖亡命之徒拼命?”
  楊森知道船家一番好意,但他有自己的一番打算……搖搖頭道:
  “多謝船家好意,在下並非找上那‘千臂黑煞’呂友竹,真有要事要趕程前去。”
  店家包七見楊森認真的說出這些話,只得解纜,順流向前面駛去……
  船行如箭,行不到三裡水面,已隱隱可以望見前面那艘篷船。
  這時篷船已經落帆,緩緩駛入一個河灣,靠岸停住。
  暢森見已追上那只篷船,就向包七問道:
  “船家,前面蓬船停泊之處,是什麼所在?”
  包七答道:
  “是處叫‘石樹灣’的小鎮。”
  楊森吩咐船家包七,距離前面篷船十丈左右,拋錨泊岸把船停下。
  這時包七已經知道,這年輕小客人並非趕路,有意要跟呂友竹較量一下……心裡暗暗擔心。
  楊森此番拜別師父“摘星飛梭”魯申,離開玉泉嶺龍瓜岩“蒲雲山莊”,除了一口長劍外,隨身攜帶兩種暗器……
  一是昔年玉面菩提茹真,所傳的“鐵蓮子”,另外就是當年“摘星飛梭”魯申揚威江湖,震慴群撩的“青虹飛梭”。
  此時已四更過後,楊森返入船艙,換過 身疾服勁裝,背負長劍,佩上暗器,推開艙門,躍身一縱,已飄落到岸上……
  縱目回顧一瞥,來到岸邊一棵大樹頂,藉以藏身,注意岸邊篷船動靜。
  不多久,岸上自遠而近,飛鳥似的奔來一條黑影,漸漸移近過來。
  藏身樹蔭處的楊森定睛看去,來人正是千臂黑煞呂友竹。
  呂友竹來到岸邊,雙足一頓,一個“燕子飛雲縱”身法,疾如鷹隼,向船頭上落去……這個魁偉龐大的身體,就若風中落葉似的,絕無一絲聲息,飄到船頭甲板上。
  篷船艙頭,有兩個抱刀酣睡去的大漢,還有一個保鏢似的中年人。
  千臂黑煞呂友竹,手下不留情……飛起一腿,先把其中一個大漢,踢入浪花滾滾的江流中……
  另外那個立即驚醒,張眼一看,正要吐出叫喊聲時,已給呂友竹一掌打落江心。
  另外那個鏢師,手上似乎有兩下子,躍身縱起,拔刀就殺……
  僅是照面交上手,給呂友竹一腳踢落單刀,戟指疾吐,製住穴道,倒在船頭上。
  千臂黑煞呂友竹,船頭截下三人,有如秋風掃落葉,僅在舉手投足之間。
  這時篷船船艙裡人,紛紛都已驚醒。
  千臂黑煞呂友竹,站在艙外,一聲暴喝,道:
  “嘿……船艙裡人聽著,你家爺爺是來自陰山落魂崗的‘千臂黑煞’呂友竹,今夜來此船上發一筆財,快叫肥豬康大佑出來,不然,爺爺殺進艙來,你們別想有一個活下來……”
  呂友竹之聲,猶如霹靂,船艙裡已有年輕女子聲音,哭叫起來。
  船艙門緩緩推開,一個肥碩臃腫,年有六十多歲的老者,戰戰兢兢,跪地而行,爬了出來。
  千臂黑煞手中長劍,朝老者臉前一晃,道:
  “肥豬康大佑,快將你船艙中財物獻上來,可以留下你等活口!”
  康大佑吶吶道:
  “小老兒不敢瞞過好漢,此番合家出外探親,沒有攜帶財物,船艙裡只有數百兩銀子!”
  千臂黑煞“嘿嘿”一笑道:
  “肥豬,你攜帶銀兩不多,你家爺爺劫財不劫色,劫色不劫財,把你船艙中那個年輕女兒交出來……”
  岸邊樹上的楊森,聽到這番話,不由勃然大怒,袋囊取出一顆鐵蓮子,朝船頭的呂友竹打去。
  千臂黑煞呂友竹,還真不含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驟覺身後勁風襲來,急一挪身側勁,一響“叭”的聲,鐵蓮子打在艙板上。
  千臂黑煞呂友竹一個翻身,飛到岸上,長劍鬥起一蓬冷芒,喝聲道:
  “何方鼠輩,敢來暗算你家爺爺……”
  話聲未落,一響“嘶”的聲起,岸邊一棵大樹頂,飛出一抹身形……劍走身前,劍尖分心刺到。
  千臂黑煞呂友竹詫然一驚,急急一個仰身,翻出一二丈外……
  身形站定看去,對方竟是一個年紀十六七歲英俊少年,不由大出意料之外……
  一驚一怒之下,劍尖一指楊森道:
  “你這個小子,乳臭未幹,胎毛猶在,敢是新出道的雛兒……你不知道‘太極門’中‘千臂黑煞’呂友竹此一人物?”
  楊森聽到“太極門”三字,不由詫然一奇……
  過去曾聽恩師茹真師太提到過,當今天下武林,有各門各派,其中鼎立而三的是“仙霞門”、“軒玄門”、和“太極門”三大門派。
  “太極門”中弟子,竟有殺人越貨,姦淫擄掠之輩?
  楊森心念閃轉,喝聲道:
  “小爺路過此地,發現你作此令人不齒勾當……你身為‘太極門’中弟子,不知自愛,區區楊森為民除害,剪除你這江湖敗類!”
  敢情,昔年楊森曾聽玉面菩提茹真,提到江湖有此“太極門”的門派,但他才始涉足江湖,一十年僅十六歲的年輕人,又如何知道此“太極門”的來龍去脈?
  千臂黑煞呂友竹一聲怒吼,一個“龍掀江濤”之勢,劍身一抖,直向楊森當胸刺來。
  楊森冷然一笑:
  “來得正好?”
  於是
  手中長劍一橫,招走“摘星劍”劍法“穹冥驚雷”一式,一記硬招架上,一響“當”的聲起,冒出一抹火花。
  千臂黑煞呂友竹一個照面交上手,已知道對方年紀雖輕,腕勁卻是極有份量……
  就在這一剎那,呂友竹劍身一沉,一式“倒栽垂柳” 劍向對方下盤斬去。
  楊森拔地一縱,跳起八尺,連人帶劍,身似風磨,招演“摘星劍”“迅雷砸地”,一劍砍了回來……
  呂友竹急急把身形往下一撲,三尺青鋒僅分寸之隔,掠過頭頂而過。
  千臂黑煞呂友竹又羞又怒……這兔崽子,手上還真有兩下子……
  閃身縱起,一式“獨劈華山”,舉劍當頭砸下。
  楊森昂然不懼,展劍相迎。
  星月之下,雙劍飛舞,兩抹身形忽前忽後,兩口長劍上下躥飛,一場廝殺展開。
  呂友竹變招易式,劍把一沉,劍花閃閃,直向楊森兜心刺來!
  楊森疾忙挪身閃退。
  呂友竹劍走輕靈,踏前一步,再招分心刺來。
  楊森騰身展劍,用“倒卷簾”一式,橫劍反撲。
  呂友竹縮頭藏身,以退為進,猶若風旋.一式“回馬劍”,唰唰唰一連三劍斬去。
  楊森一聲長嘯,用虎口把劍倒提,連退三步,“噹噹當”連環三劍, 一拆過。
  千臂黑煞呂友竹,見楊森所施展劍法,出神入化,變化莫測,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對方劍術,是出於哪一門的劍法。
  敢情“摘星飛梭”魯申,三十年前,這套“摘星劍”劍法震慴江湖,睥睨天下武林,後來封劍退休。
  眼前黑煞呂友竹,僅是一個四十左右中年人,並未照面會過魯申,難怪識不透這套幻變莫測,快劍“摘星劍”的來歷。
  呂友竹再次變招易式,劍花一繞,一式“白鶴亮翅”,截斬楊森手腕。
  楊森一伏身,連走“摘星劍”中“慧星閃芒”,“紫電青霜”,“流星飛墜”三式……
  力挾勁風,勢若驚虹,襲向對方上、中,下的三處要害。
  呂友竹連連閃退,一個“懸瀑三疊”身法,自楊森左肩飛掠而過,落向楊森後面,身形猶未沾地,一劍猛向對方肩頭刺來。
  楊森聽聲辨位,跟著身形拔起八尺,就在對方尚未看清前, 招“銀河摘星”,向對方後心刺到。
  楊森這 招,離奇詭變,著實出於千臂黑煞呂友竹所意料之外……
  置身半空,無從閃避,只得用個“大風車”身法,懸空扭身。
  饒是呂友竹閃避得快,一響“唰”的聲,左手已給楊森劍尖,刺個正著,血水直流。
  呂友竹怒吼一聲,躍身一縱,拔出兩三丈外……似乎已另外有了主意。
  楊森正要掄劍追去……
  呂友竹突然一個轉身,寒光閃處,三杷“孔方飛刀”分上、中、下三路,向楊森襲來。
  這種“孔方飛刀”,刀柄鑄成一枚大金錢,中間有個四方孔口,抖手甩出時,來勢歪歪斜斜,有如勁風吹葉,迅速無比。
  魯申昔年有“摘星飛梭”之稱,除了一套“摘星劍”劍法外,就是江湖為之“談虎色變”,懾魂喪膽的暗器“青虹飛梭”。
  誠然,摘星飛梭魯申不但是暗器大行家,堪有“一代宗師”之譽。
  楊森是魯申傾囊相傳的弟子,顯然對敵人打出的暗器,如何收法,如何破法,都有精譬的傳授。
  楊森見對方打出“孔方飛刀”,十分冷靜,並未顯有驚詫之色。
  於是
  身形拿樁站住,右手高舉長劍,使個“朝天一炷香”之勢。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第一把孔方飛刀,星馳電掣,直向面門射來。
  楊森看定來勢,微微一側面,把手中長劍對準刀柄方孔,疾速點去!
  一響脆生生“叮”的聲……長劍一點一撤,對準飛刀孔眼,挑飛而起,飛向大江波浪中。
  幾乎在同一剎那,第二、第三把飛刀,密如貫珠,已銜尾飛到……
  楊森就地一挫,貫中鋒,橫劍一格,一響“當”的聲,將第二把飛刀擊落……
  接著,疾速施展“鐵板橋”絕技,仰身往後倒下,第三把飛刀離隔楊森仰身挺起的腹部,只在一二寸之間……金光熠熠,飛刀掠空而過。
  千臂黑煞呂友竹,所發的“孔方飛刀”,自視畢生絕技,今日卻遇勁敵,給楊森一一避過。
  呂友竹伸手一探豹皮囊,又取出一種極霸道、歹毒的暗器來。
  就在這時候,楊森伸手入囊袋,取出數顆鐵蓮子,振腕彈指,先發三顆,朝呂友竹打來……銳風響處,疾馳而至。
  呂友竹連縱帶跳,一一避過。
  楊森出手的鐵蓮子,是昔年玉面菩提茹真所傳,乃是“連珠手法”……
  再一振腕,一連六顆,用“滿天花雨”打法,集中呂友竹的上半身,及面部五官等處彈指打來。
  楊森二次出手鐵蓮子,前面十來丈處岸沿山腰處.突然出現一個瘦削的老者,向這邊擺手示意……
  從對方這副神情判來,含有“否定”的童思,似乎在告訴楊森,鐵蓮子打在千臂黑煞身上,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就在這同一剎那間,六顆鐵蓮子也已電射而出。
  呂友竹僅以左手掩住雙目,楊森出手的六顆鐵蓮子,無 落空,結結實實打在對方臉部胸部各處……
  幾響“嗒嗒嗒”聲中,呂友竹幾立不動,鐵蓮子就像擊上皮鼓,對方身上分毫未傷。
  楊森這時才始知道,呂友竹懷有上乘內家功力……自己第一次出手三顆,對方不及提氣用勁是以才會慌忙閃躲。
  至於再次出手六顆,呂友竹已勁貫全身,對鐵蓮子之襲,已昂然不懼。
  楊森這一發現,不由暗暗 凜,正待飛身撲上,刺他一劍……
  千臂黑煞呂友竹,突然大喝一聲,掌中兩顆龍眼大的彈丸,前後手煞打出……
  前面一顆轟然爆炸,烈火飛揚……這股烈火已席捲而來!
  楊森縱身拔起,翻退八尺。
  第二顆雖尚未爆炸,也已向楊森電射而來……這一爆炸,楊森非死即傷。
  楊森還未想出破解對方之策,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前面十來丈遠的岸沿山腰處,一道星火似的光芒襲來,正與呂友竹銜尾出手的彈丸,撞個上著。
  彈丸立時爆炸,一股熊熊烈火,反向千臂黑煞呂友竹身上卷去。
  千臂黑煞呂友竹,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
  彈丸爆出的烈火,反向自己這邊卷來……“惹火燒身”,“啊啊”幾響刺耳怪叫,如飛逸去。
  岸沿山腰,傳來一陣哈哈大笑……其聲清越,宛若龍吟。
  楊森知道,自己這次得以倖免一劫,全憑對面山腰,那位高人相助一臂之力……
  疾步追上前去,高聲道:
  “老前輩,請留下名諱……”
  前面老者腳步未停,轉身腕肘一抖,一聲“著!”
  楊森發現前面老者暗器出手,就在這短暫剎那之間,使他百思不解……
  老者跟自己索昧生平,同時出手救了自己性命,怎麼又用暗器打來?
  眼前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已不允許他有更多時間的思考……
  老者腳步神速,已遙遙相隔一段距離,但準頭卻擺得極準,一顆拳大的東西,已向楊森兜面電射而至。
  楊森心念閃轉,百思不解中,暗器已朝自己面門襲來,閃避已不及,只有抄手去接……
  一手握到掌心……
  哦……軟軟的……熱熱的!
  這時天色尚未透光,楊森用“夜眼”朝掌心看去,原來是一只饅頭……
  這個饅頭可能出籠還沒有多久,握在手掌中熱熱的,軟軟的。
  用饅頭作暗器?
  楊森不由啼笑皆非……倏然再一想,可能對方此時此地不願露真相,用饅頭權且一擋……也可以說,天色就將黎明,這位老人家不但救了自己一命,還送個饅頭來,給自己作“早點”。
  楊森心裡打轉,抬頭朝前面看去……鴻飛冥冥,人影杳然,老人行蹤早已消失。
  楊森長劍納鞘,手裡拿了一個饅頭,回來自己船上。
  蓬船上那個肥碩臃腫的富紳康大佑,由僕人提著燈籠,走過船來,向楊森拜謝救命之恩後離去。
  船家包七贊佩不已,道:
  “小客官真好本領,把那強盜胚打跑了。”
  楊森暗叫一聲“慚愧”!
  若不是那位不露真相的前輩高人,暗中相救,自己不死亦傷,已栽在千臂黑煞呂友竹之手了。
  包七雖然是划船為生的船家,江湖上的情形,卻也知道一點,又道:
  “以小客官的武藝,確比那強盜胚高過一籌,但這盜賊的暗器實在利害,除了那門‘孔方飛刀’外,後來打出的‘烈火追魂彈’,有不少過去找上他的江湖英雄,就喪命在這種暗器之下……小客官能將其破去,真是功德無量……”
  楊森一怔,問道:
  “那個爆炸起火的丸子叫‘烈火追魂彈’?”
  包七點頭道:
  “是的,小客官,過去我曾聽水道江湖上朋友說過,呂友竹這種‘烈火追魂彈’,非常利害,如果硬用兵器去架,立即霹靂 聲,爆炸開來,中者無不血肉橫飛,碎身慘死……”
  楊森聽來,暗暗冒出一層寒意,又想到岸沿山腰,暗中相救的老者身上……
  那位老人家隱身岸沿山腰,相隔打鬥廝殺之處,少說也有一二十丈,竟一舉手之間,能捏得如此準頭,用暗器將千臂黑煞呂友竹的“烈火追魂彈”,打個正著,把他擊退。
  這時天色已經放亮,就吩咐船家包七,繼續趕程,往前面駛去。
  當年玉面菩提茹真,曾經告訴過楊森,“寒江七絕”出沒之處,在鄂南荊門山鴉雀嶺“狼牙灣”一帶。
  楊森今年十六歲,楊家滅門慘案,發生在十五年前……這段漫長的時間中,一切事物都在演轉變遷……“寒江七絕”的窩巢,是否還是在鴉雀嶺的“狼牙灣”?
  此番楊森順著鄂中水道而下,先往“狼牙灣”一探,再訪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楊家故居。
  楊森這條船來到鄂南“岳口”時,離水路,上了岸來到岳口縣,住下西門大街一家“明湖客棧”。
  楊森雖然年紀才十六歲,但從他外型看來,器宇軒朗,英姿翩翩,已在他原來年歲之上……
  由於幼年家園慘遭變故,心理上的負荷,也使他提早了成熟的年歲。
  楊森住下岳口縣城西“明湖客棧”,離膳食時間尚早來街上兜遊一匝……
  突然聽到蹄聲答答,自背後由遠而近。
  楊森回頭看去,一匹烏黑油亮.白鼻白躥的駿驢,自南門方面而來。
  驢上坐著一個年輕女子,柳腰婀娜,身穿一襲紅色裙衣,臉上蒙著一層薄紗,雖然看不出廬山真面目,但從她這副外型看來,似乎跟一般年輕女子有點不一樣……楊森不由多看了兩眼。
  那女子一對黑白分明的秋水雙瞳,似乎亦察覺到有人在注意她,微微帶著一份羞意,頭臉一側,著策健驢,步聲加快,往前面而去。
  騎驢女子策驢疾行,已跑在楊森前面。
  楊森朝她背後,又投過一瞥……
  那年輕女子背上,負著一個琵琶,這琵琶烏黑晶亮,不像是木類所製,像是用精鋼所鑄成。
  楊森這一發現,心裡不由暗暗嘀咕起來……
  琵琶乃是樂器,都出於木類所製成,那女子背負鐵琵琶,難道身懷藝技,是武林中人?
  夕陽西下,楊森回來“明湖客棧”,這家客棧外面店堂兼營酒肆飯館,楊森用過晚膳後,回來後面客房。
  楊森才一進入客房,門簾掀處,店小二含笑走進房來,哈腰一禮,道:
  “客官是否感到寂寞……小店有位梅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客官如有此雅興,可以請梅姑娘來彈幾曲?”
  楊森聽來微微一怔,忽然想到白天街上看到的一幕,試探的問道:
  “店家,你所指的梅姑娘,是否身穿紅裙衣,騎黑驢,背負一只鐵琵琶的年輕女子?”
  店小二聽來不由怔了下,接著才連連點頭,道:
  “不錯,正是……客官如何知道這等清楚……”
  楊森一揮手,道:
  “如是那位梅姑娘,就煩你請她來!”
  店小二哈腰退下。
  不多時,門簾掀起,佩環叮噹,一個身穿紅裙的年輕女子,臉含笑意,沒有女兒家忸怩之狀,抱著琵琶,走進房來……
  放下琵琶,檢衽一禮,道:
  “這位相公,賤妾來此,有擾清靜了。”
  楊森臉上微微有點發熱,欠身回過一禮後,指著旁邊椅子,道:
  “梅姑娘請坐。”
  梅姑娘抱住琵琶,側身坐下。
  楊森對年輕女子,可以說從未接近過……過去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中的玉因、玉空兩人,幫助茹真師太把牙牙學語中的森兒扶養長大,楊森懂得人事後,把兩人視作自己同胞姊姊。
  後來楊森去玉泉嶺龍爪岩“蒲雲山莊”,莊裡雖然有江碧雲、丁昭秀兩個女弟子,那是楊森的同門師姊,除了在武技上研討外,談不到其他話題上。
  眼前梅姑娘對面坐下,楊森微微覺得自己有點措手不安之感。
  倒是梅姑娘落落大方,沒有一般女兒家羞澀之狀。
  雙方道過姓名後,這位梅姑娘道:
  “賤妾梅采華淪落天涯,賣唱為生,雖然置身風塵,但自問兩眼尚能識人,楊相公英華內藏,器宇軒昂,乃是一位非常人物……賤妾彈兩首琵琶,但願楊相公不以鄙陋視之。”
  話落,臉色凝重,豎起琵琶……先用左手三指,調整弦音,接著素手輕撥,忽上忽下,彈奏起來。
  楊森自幼零丁,人海遺孤,自家遭滅門之劫,十五年來,都是居深山重峰之處,目中所視,耳中所聽,都是秋露寒霜,鳥啼蟲鳴,對於樂曲之道,完全是個門外漢。
  此番邀梅采華來客房,一彈琵琶,由於白天所見,心裡感到好奇,對音律並不欣賞。
  此刻梅采華彈奏琵琶……先是輕撥慢拉,繼後沉靜淒涼,猶如流水嗚咽……
  接著音律悠悠而轉……有如荊軻之于易水,悲歌雄壯,亦如文君挑燈之夜,被衾冷寂……
  一曲既終,梅采華將琵琶放下,盈盈一禮,道:
  “楊相公,靡靡之音,有辱尊耳!”
  楊森道:
  “姑娘一曲,真個人間絕響,楊某為之心折……但有所不解者,姑娘此曲,音律悲壯淒涼……莫非身世有難言之痛,欲求一臂之助?”
  楊林 時由於好奇而問出此話……
  但聽進梅採華耳裡,臉色慘變,淚水簌簌而下,繼後低聲嗚咽起來。
  楊林還是一個不諳兒女之情的大男孩子,看到梅采華雨洗梨花,一副淒楚之狀,不由手足無措,不安的道:
  “梅姑娘,楊某無心說出此話,絕無其他含意,您千萬不能見怪……”
  梅采華拭去臉上淚水,而是認真的道:
  “楊相公,賤妾雖然與尊駕萍水相逢,但一雙眼睛能識得出人……尊駕身佩長劍,睥睨江湖,傲而不驕之色,有與人不同之處……能否見告,師承何門?”
  楊森略作沉思,沒有提到“寶林庵”玉面菩提茹真,換了個口氣,道:
  “家師是豫西外方山玉泉嶺龍爪岩‘蒲雲山莊’,莊主‘摘星飛梭’魯申……”
  梅采華見他話到這裡,接口道:
  “尊駕原來是‘軒玄門’門下,魯前輩高足,賤妾失敬了……”
  楊森聽她說出“軒玄門”三字,不由微微一怔,心自忖道:
  這個手抱琵琶賣唱女子梅采華,武林中之事,知道的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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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31, 05:39 AM   #1452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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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古廟得劍

  梅采華目注楊森,又道:
  “‘摘星飛梭’魯前輩乃是‘軒玄門’中高手,照此說來,楊壯士是‘軒玄門’中弟子了……”
  敢情,梅采華現在所說的話,卻是楊森從未所想到過的事……
  昔年玉面菩提茹真,從熊熊烈火,“寒江七絕”魔掌下,救出人海遺孤森兒,不但將這孩子扶養長大,而且在童齡稚年還替他扎下渾厚的武學根基。
  茹真師太兼了慈母嚴父,也是楊森的恩師。
  玉面菩提茹真,是“仙霞門”掌門古竹禪師的徒兒,從茹真師太的來龍去脈說來,楊森該是“仙霞門”中的弟子。
  但楊森的授業師父,卻是“軒玄門”中的“摘星飛梭”魯申,按武家脈絡,楊森該列入“軒玄門”中弟子。
  梅采華幽幽嘆了口氣,又道:
  “楊壯士是武林俠義門中弟子,賤妾願意在您面前,一吐心頭之痛!”
  楊森聽到此話,才始想起這梅采華,不能視作賣唱女子看待,可能有一段曲折的身世。
  人與人之間,有同名姓同姓的巧合,有同一生辰八字的巧合,有酷肖臉型的巧合……但,更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居然有類似悲慘身世的巧合……
  梅采華父親梅仲良有“金刀鎮八方”之稱,北地江湖上算得上一位響噹噹的人物,世居豫北宜陽,開設一家“海山鏢局”。
  豫、晉、秦、隴等地祟山峻嶺之處很多,也即成了綠林剪徑之徒的窩巢。
  有一年,“金刀鎮八方”梅仲良,押了一批份量相當沉重的紅貨鏢銀,突然遇到剪徑盜匪。
   般情形來說,鏢銀上插有“海山鏢局”旗幟,豫北晉南一帶的綠林之徒,個個賞面幾份,也就是凡“海山鏢局”的鏢貨,絕不下手行劫。
  可是這股盜匪,卻是從秦南九陰山竄來的,匪首叫“呂羽中”,是個新出道的人物,不知天高地厚,就來行劫鏢貨。
  “金刀鎮八方”梅仲良,見此盜匪不知綠林與鏢局之間的慣例,一言不合,立即動手起來。
  梅仲良乃是一代刀法宗師,“玄雷神刀”路昆入室弟子,身懷一套“七嵌刀”刀法,稱絕北地武林,其“金刀鎮八方”稱,即由此而來。
  雙方照面交上手,經過三十餘回合,匪首呂羽中落了下風……
  梅仲良刀走一式“倒貫長虹”,匪首呂羽中身上挨了一刀,自知不敵,敗陣下來……
  呂羽中臨走時,指著梅仲良道:
  “十年之內,必報此仇。”
  梅仲良沒有追招遞上,將其置於死地……聽呂羽中此說,認為是敗落後,遮醜之言,並不介意。
  但此匪首呂羽中,卻言之在心,戰敗遣散所有嘍囉盜匪。
  他獨自一人,來到西南江湖,尋訪身懷絕技的江湖高手。
  呂羽中這番尋訪,在蜀南雲靈山果然給他找到一位前輩高手……
  那是“太極門”中高手,雲靈山“龍華寺”的松雲大師。
  呂羽中投入“龍華寺”松雲門下,前後七年過去,果然武技大進……
  為了要報此“一箭之仇”,呂羽中別師下山,找來豫北宜陽“海山鏢局”。
  這時“金刀鎮八方”梅仲良,已去世一年,只剩下梅芝華、梅采華兩個女兒。
  長姊梅芝華已婚,“海山鏢局”就由她夫婿“黑豹”阮翼負責當家。
  梅采華尚未嫁人,深居香閨。
  呂羽中心狠手辣,找個月黑風高之夜,撲進“海山鏢局”……
  手執長劍,囊藏暗器,來個血洗“海山鏢局”,幾個回合之下,將“黑豹”阮翼喪命劍下。
  “鬥狠、鬥兇。不涉色”,盜亦有道,剪徑綠林之徒,有這樣一句話。
  呂羽中卻是毒逾梟獠野狼,殺死“黑豹”阮翼,將其妻梅芝華擊昏。
  在梅芝華昏迷中,加以姦淫,事後呂羽中再將其一劍穿胸而過。
  僥倖的梅采華,負傷脫出“海山鏢局”。
  呂羽中卻並不因此罷休,縱起一把火,把“海山鏢局”燒個乾乾淨淨,然後離去。
  梅采華遭此慘變,痛不欲生,但她並不橫劍自戕,投向最後絕路……矢志要替梅家,報此滅門縱火的血海之仇。
  梅采華變賣過去父親所留下的田地家產,籌得一筆盤費後,投奔豫東“素衣會”,“素衣會”乃是豫東鹿邑“清暉精舍”,神尼覺慧大師所主持的一個門派……會中弟子,俱是女流,不收男丁弟子。
  神尼覺慧大師,知道梅采華這番遭遇後,十分同情,精心傳授渾身絕技,他日使梅采華了斷自己的血海之仇……
  覺彗大師除了傳授梅采華刀劍拳掌、輕功等各門外,又以昔年自己遊俠江湖各地,一手“鐵琵琶”秘門絕技傳於愛徒。
  梅采華教藝成後,別師涉足江湖,追蹤仇人呂羽中的下落。
  梅采華背負鐵琵琶,扮裝成一個風塵賣唱女子,遍歷江湖各地……
  雖然並未找著呂羽中的行蹤,但已從江湖探聽出呂羽中的來歷……“太極門”中弟子。
  同時,再次搜獲到一項重要資料……呂羽中已易名為“呂友竹”,有“千臂黑煞”之稱經常出沒在鄂中水道,剪徑擄劫,殺害無辜。
  梅采華追蹤找來鄂中一帶,從水道船家身上,找出呂友竹的出沒行蹤……
  據說千臂黑煞呂友竹,最近出現鄂中水道一處“石樹灣”鎮甸,和一位少年壯士鬥劍,結果不但栽了一個跟鬥,連他那門歹毒霸道的晴器“烈火追蹤彈”,也給人所破去。
  梅采華向船家探聽出,擊敗千臂黑煞呂友竹的那個少年壯土的臉相特徵,接著來到鄂南岳口縣。
  這日,梅采華騎著 匹駿驢,經過岳口縣大街上,不意中遇到了楊森……
  楊森腰佩長劍,器宇軒昂,濁世無儔……跟船家所描述的少年壯士,有幾份相似。
  梅采華心念一轉,就暗底跟蹤,見楊森投宿西門大街一家“明湖客棧”……
  於是,來個毛遂自薦,以賣唱身份,作為進身之階,果然見到了楊森。
  孤燈一盞,淡影輕晃,梅采華珠喉婉轉,向楊森說出當年一段慘痛的往事。
  楊森聽到梅采華這頁往事,柔腸九轉之餘,禁不住胸腔熱血沸騰……
  劍眉轉動,俊眸孕含一層薄薄的淚光,道:
  “梅姑娘,聽您剛才說出這段往事,想不到你我有同樣的一段慘痛往事……”
  梅采華朝他注視了眼……看到他這副黯然神情,微感詫然道:
  “楊壯士,此話怎講?”
  楊森喟然道:
  “家父‘南山鶴’楊嘉雄,湘東湘潭開設一家‘雄風鏢局’,十五年前,遭仇家滅門所害,留下楊森一個人海遺孤……”
  梅采華明眸閃動,換了個稱呼,道:
  “楊少俠,能否讓採華,知道您十五年前的這頁往事?”
  十五年前,楊森還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兒,就把當時玉面菩提茹真所說的情形,告訴了梅采華。
  梅采華接口道:
  “楊少俠,照此說來,楊家滅門仇人是‘寒江七絕’五人……目前是否探得這夥人,行蹤出沒之處?”
  楊森道:
  “據當年恩師茹真師太所指,‘寒江七絕’盤踞之處,在鄂南荊門山鴉雀嶺之麓‘狼牙灣’……”
  輕輕噗了口氣,又道:
  “世事演變,白雲蒼狗……經過十五年歲月,‘寒江七絕’是否仍在‘狼牙灣’,就不清楚了。”
  梅采華沉思了下,道:
  “鴉雀嶺‘狼牙灣’離此不遠,咱採華也要探聽呂友竹此獠行蹤下落,我等結伴往狼牙灣一行,如何?”
  楊森感激地望了她一眼,緩緩點頭……突然想到當時鄂中水道邊,“石樹灣”那回事上,問道:
  “梅女俠,您尋訪呂友竹下落,蹤遍江湖各地,是否聞聽到以饅頭作暗器的武林中人?”
  梅采華聽到“梅女俠”這一稱呼,朝楊森脈脈注視了眼……
  繼後,楊森說出“以饅頭作暗器”這話,不由愣了下才道:
  “饅頭果腹充饑,如何能作暗器使用?”
  楊森將當時夜戰“千臂黑煞”呂友竹,岸沿山腰神秘老者一臂之助的經過,告訴了梅采華……接著又道:
  “楊某銜尾追去,這位老人家腳步神速,轉身抖手打來一個饅頭……”
  梅采華脆生生 笑,道:
  “那位老人家並非含有惡意,出手饅頭.那是叫你別緊追去。”
  楊森緩緩點頭,道:
  “不錯,當時楊某也有這樣想法。”
  這時,時間已經不早,梅采華向店家要了一間客房,向楊森告辭離去。
  第二天晨起,楊森漱洗過後,坐下床沿,正在冥思想索之間,傳來輕輕幾響敲門聲……
  店小二才始端了洗臉盆離去,當然不會是店小二再次叩門,心念閃轉, 笑道:
  “請進來!”
  推門進來的,正是身穿紅色裙衣的梅采華。
  每個人都有一種微妙的傾向……若是旨趣相投,或是遇到跟自己有類似遭遇的人,願意跟對方接近。
  何況,楊森正是一個英姿颯然,風度翩翩的年輕俠士……對眼前梅采華來說,雖然不致意亂情迷,但自然中已有了好感。
  楊森一指桌邊座椅,道:
  “梅姑娘,請坐。”
  梅采華坐下椅子,嘻地一笑,道:
  “楊少俠,昨晚咱們談了很多話,卻把一重要的事,忘了告訴你……”
  楊森一怔,問道:
  “不知梅姑娘所指何事?”
  梅采華臉上笑意漸漸收了起來,輕輕籲了口氣,道:
  “‘千臂黑煞’呂友竹,是‘太極門’中弟子……離此岳口南去潛江懸城外,有個‘洛水塘’鎮甸,那裡有一座‘天虹山莊’,‘太極門’和一個叫‘乾水盟’的江湖門派,擺下擂臺,較過高下……”
  楊森聽到“擂臺”兩字,不由注意起來……
  過去曾聽師父“摘星飛梭”魯申說過,凡是雙方派系之爭,碼頭幫會糾紛,以及私人尋仇結怨,積忿成仇,無法和解時,就擺下擂臺,決個生死,來解決問題。
  梅采華又道:
  “雙方為了爭奪江邊碼頭地盤,擺下擂臺來解決這件事……”
  楊森接口問道:
  “‘千臂黑煞’呂友竹,會在打擂臺時露臉?”
  梅采華道:
  “呂友竹是‘太極門’中弟子,極可能會在‘天虹山莊’擂台中露臉……”
  楊森聽到這些話,由“千臂黑煞”呂友竹,聯想到“寒江七絕”身上……
  自已對“寒江七絕”底細,來歷,僅是當年聽恩師茹真師太所說,至於詳細情形還不甚清楚。
  昔年“寒江七絕”勢力範圍,就在此地鄂南一帶,這番潛江城外舉辦擂臺,說不定“寒江七絕”也會參與其事。
  楊森心念一轉,就即問道:
  “梅姑娘,‘天虹山莊’所設的擂臺,你知不知道何日開始?”
  梅采華道:
  “就在這三天后……”
  抬臉一瞥,又道:
  “楊少俠,‘寒江七絕’跟楊家血海之仇,十五年已經過去,現在稍晚數天,諒也不會誤了大事……”
  楊森點點頭,道:
  “是的,楊某也有此意……”
  把剛才所想到的說了出來,又道:
  “楊某當年僅是聽恩師茹真師太所說,至於有關‘寒江七絕’的詳細情形,還不甚清楚……昔年‘寒江七絕’勢力範圍就在鄂南一帶,潛江城外舉辦擂臺,他們可能會參與其事。”
  兩人各懷沉重心事……
  楊森想到“寒江七絕”是否參與“天虹山莊”擂臺之事!
  至於梅采華則是關心著“千臂黑煞”呂友竹的出沒行蹤……這次擂臺“太極門”插足在內,而呂友竹是“太極門’中弟子。
  這 來,楊森和梅采華兩人,在岳口縣城裡,逗留下來。
  梅採華一笑,道:
  “楊少俠,你初來這裡,此地岳口縣一帶,可能我比你熟悉。”
  楊森含笑道:
  “梅姑娘,別說是這裡岳口縣,江湖上的情形,你都比我清楚!”
  梅采華兩顆圓滾滾,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他注視了眼,話題一轉,道:
  “楊少俠,咱們逗留在客棧房中,也是閒著,出去外面遛達走走如何?”
  楊森問道:
  “去哪裡?”
  梅采華脆生生道:
  “咱們既是遛撻走走,就別擠在城內,不妨去近郊一帶,人跡較少的地方。”
  兩人離開“明湖客棧”,出西門外向近郊一帶走去……漫步聊談中,梅采華問道:
  “楊少俠,你可知道武林中‘宇內三奇’此一稱號?”
  楊森道:
  “師父‘摘星飛梭’魯申他老人家提到過,是江湖上三位玩世不恭的風塵俠隱……至於這三人的底細來歷就不清楚了……”
  梅采華道:
  “武林中所指的‘宇內三奇’,是‘鼓上蚤’孟九,‘石彌陀’虯雲,和‘劍中影’莫乙三人……”
  楊森一聲輕“哦”道:
  “有這等古怪的稱號……”
  梅采華道:
  “不但稱號古怪,平素行止也古怪……據武林傳聞,‘宇內三奇’身懷絕技,神龍見首不見尾,找到那牛鬼蛇神魑魅魍魎的晦氣,黑道中人聞之喪膽……”
  楊森聽來有趣,含笑問道:
  “梅姑娘,‘宇內三奇’是何等樣人?”
  梅采華道:
  “僅聞其名,未識其人……咱也沒有見過,是何等樣的人……”
  兩人邊走邊談,走來城郊一條寧靜的岔道幽徑,梅采華遙手 指,道:
  “楊少俠,咱們去那邊坐坐!”
  楊森抬臉看去,幽徑盡頭是一座殘牆斑駁的古廟,廟前幾棵古松老柏,濃蔭如傘,矗立數丈高,樹腳處有一列石凳。
  揚森道:
  “大樹下有 列石凳,我們可以坐下息歇!”
  兩人來到大樹下坐下,梅采華正待找出一個話題時……前面那棵老松樹頂,響出一縷“沙沙”之聲。
  驀然一聲怪叫:
  “哎唷,我的老娘,這下要摔成肉餅了……”
  話未中落,“嘩啦”一聲暴響,那棵老松樹之頂,遮天蔽日虯柱盤結中,肉球似的滾下一個人來。
  這座古廟前的古松老柏,樹齡少說都有數百年,前面那棵老松,有七八丈高……
  人在樹頂摔落下來,即使懷有輕功的武家高手,重則內臟受傷,輕的也得臂斷腰折。
  但那人從樹頂濃蔭處摔下,凌空風車似的滴溜一轉,已分毫無傷,好好站立地上。
  楊森定睛看去,是個看來年有七八十歲的老者……
  這老人發如蓬草,一張瘦臉,黃蠟蠟的沒有一點血色,身穿一套青灰色短衫長褲。
  楊森發現從樹頂摔下的這一老者,看來似曾相識,好像哪裡會有見過。
  梅采華陪同楊森,找來這樣一個清靜的所在,本來可以跟楊森娓娓細語,消磨一段時間,卻想不到半空飛下這個老頭兒來,感到大煞風景,心裡暗暗惱怒。
  老人毫不介意,笑嘻嘻來到兩人跟前,朝楊森前施了個禮,道:
  “這位相公,剛才咱老頭兒從樹頂摔下,托你的福,沒有摔成一塊肉餅……”
  朝旁邊的梅采華望了眼,又道:
  “咱老頭兒別的本領沒有,平時替人拈一支文王神課,看一個麻衣相,混口飯吃……嗯,這位相公儀表非凡,這位夫人也是未來命婦,一品誥封……”
  楊森見這老頭兒瘋瘋癲癲,看來不覺好笑。
  梅采華嬌嗔滿面,一指老人,道:
  “你這個老頭兒,看來分明古怪,替人拈卦看相,怎會在古廟前的樹頂上……別來個班門弄斧,江邊賣水,有話不妨說個明白。”
  老人嘻嘻笑著道:
  “你這位夫人說得真對……可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地盤,咱老頭兒這個拈卦看相的,城裡大街擠不上,小巷不能留,只有爬上一棵老松,喝口西北風……現在兩位相公,夫人來到,布施一下吧……”
  老人又向梅采華打拱作揖施個禮,道:
  “好夫人,好太太,咱老頭兒五臟廟,翻了家,餓得不好受,隨緣樂助,包你多福多貴,連生十二個責子!”
  梅采華是個玉潔冰清的姑娘家,這老頭兒卻是左一句“太太”右一句“夫人”,聽得臉蛋兒火辣辣一層紅熱起來。
  又羞又怒,從袋囊取出一塊碎銀,納入掌心,嬌叱聲道:
  “要錢麼……接住!”
  用了“甩手箭”打法,“唰”的一股掠風聲起,一道白光,直向老人太陽穴打來。
  老人不慌不忙,瘦削的肘臂向外一招,中食兩指,已把梅采華打出的銀子,接個正著……
  哈哈大笑,道:
  “多謝夫人,這裡銀子已是夠買兩斤狗肉了。”
  楊森見老人用聽風接暗器手法,接下梅采華的銀子,看來不由技癢……
  取出兩枚銅錢放在手掌,抖手掄腕,用了打“金錢鏢”手法,右手翻掌而出……“唰唰”破風聲中,直取老人雙目。
  老人身形一長,張口一吸,兩枚銅錢,已落進他的嘴裡。
  猛一張嘴,銅錢已入掌心。
  老人哈哈一笑,向楊森道:
  “相公,無功不受祿……這裡是岳口城西門外‘藏龍坡’‘文殊古廟’,咱老頭兒做個順水人情,廟裡文殊佛肚中有把劍……劍到手後,別走原路,由廟後翻山而回……”
  話到這裡,又是哈哈一笑:
  “相公,下手要快,不能錯過機緣,咱老頭兒今日少陪……”
  說到這個“陪”字,身形拔起,疾如鷹隼,飛出五六丈外,眨眼間三起三落,已不見後影。
  楊森不由詫然怔住。
  邊上梅采華道:
  “楊少俠,剛才那瘋老頭兒說的,不知道有沒有那回事咱們快進古廟裡去看看!”
  楊森聽到這話,倏然也給想了起來!
  兩人疾步進入“文殊古廟”……廟殿塵埃寸厚,牆角蛛網布結,正中供著一尊佛。
  由於年代修久,文殊塑像的面目,已漆黑朽腐,看不清楚。
  梅采華又道:
  “那瘋老頭兒說,劍在文殊佛像肚中,咱們近前仔細一看……”
  兩人走近佛像前……這尊塑像有六七尺高,但未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
  梅採華一嘟嘴,又在道:
  “楊少俠,那老頭兒瘋瘋癲癲,給了他錢,還耍咱們猴子戲……回去吧!”
  但,楊森卻並沒有這樣想法……
  師父“摘星飛梭”魯申,武林中有暗器一代宗師之譽,可是剛才老人這套接暗器手法,看來不在自己師父之下……分明是個不露真相的風塵俠隱之流。
  這位老人家似乎沒有這個必要,空穴來風,跟自己開這個玩笑。
  楊森心念閃轉,向梅采華道:
  “梅姑娘,既來之,則安之,咱們不妨看個仔細!”
  他把文殊塑像看個仔細,並無異狀發現,靈機一觸,想了起來……
  眼前所看到的,只是文殊塑像的前面半個身體,後面半邊,貼在牆壁上……何不把塑像轉過身來一看。
  楊森有了這樣想法,雙臂貫勁,攀住塑像身體,使勁 用力,響起“軋軋軋”聲,把塑像的身體轉了過來……貼壁的背部,朝向外面。
  腰背處,有一口嬰兒手拳大的小孔,似有 縷綠芒,一閃而滅。
  楊森有此一發現,心中暗暗驚詫不已……
  一尊腐朽的塑像腹中,如何會有綠芒射出,顯然內有蹊曉……
  倏即左右兩手戟指,伸入塑像腰背孔裡,再一使勁,分向兩面撥開。
  這尊塑像乃是石泥所雕,年代已久,也已朽蝕腐敗,幾響“格格”聲中,石泥斑駁墜地,挖出一口尺來方圓的窟窿。
  楊森探手伸入塑像內部,四下一摸,果然摸到一件長形,硬梆梆的東西……
  取出一看,果不出所料,是 柄長有三尺四五寸的古劍,……劍身閃射出一抹暗藍色的光芒。
  旁邊梅采華輕輕“嗨”了聲,道:
  “楊少俠,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兒,一點不瘋,真有這麼回事的!”
  楊森含笑點頭……
  古劍亮出劍鞘看去……一泓藍色精芒,繚繞閃射,令人耀目。
  再往劍柄看去,上面有刻著隸書“真剛”兩字。
  楊森側臉道:
  “梅姑娘,這是一把‘真剛寶劍’!”
  話落,納劍入鞘。
  梅采華突然想了起來,道:
  “楊少俠,那個瘋老頭兒,教咱們下手要快……可能還會有人找來這裡……”
  楊森解下自己原來長劍,將“真剛寶劍”佩上腰間。
  梅采華嘻地一笑,道:
  “楊少俠,你把解下的長劍,放進塑像肚子裡……即使有人找來,發現此劍,對方一時分不出是真是假,也不會銜尾追蹤咱們……”
  楊森含笑點頭道:
  “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
  把解下長劍,放進塑像腹,又把塑像移上原來位置……楊森知道自己有瀆文殊佛祖,就向佛像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廟外隱隱傳來遠遠說話之聲。
  梅采華催促的道:“楊少俠,咱們快走,有人找來這裡啦……對了,那瘋老頭兒說過,劍到手,別走原路,由廟後翻山回去!”
  兩人縱向“文殊古廟”後殿,看到一扇敞開的破窗,身形 坐,雙雙躥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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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衣缽傳人

  楊森和梅采華兩人,回來岳門城裡已將午正時分。
  楊森朝天色望了眼,道:
  “梅姑娘,現在已是晌午時候,我們不必回‘明湖客棧’,就在街上找家飯館用膳行了?”
  梅采華遙手一指,道:
  “楊少俠,那邊就有一家掛著‘明月樓’招牌的飯店……”
  兩人來‘明月樓’飯店,坐下牆沿一張桌座,楊森吩咐店夥端上酒萊後,和梅采華邊談邊吃喝起來……
  話題移轉到楊森得自“文殊古廟”的“真剛劍”上時,梅采華詫異道:
  “楊少俠,這把‘真剛劍’看來比一般的長劍,要短了些……”
  楊森解下“真剛劍”放到桌上,細細看了下,道:
  “是的. 般長劍是三尺八寸,這把‘真剛劍’似乎要短三四寸……”
  這家“明月樓”飯館店堂裡,客人已佔了七八成座頭,兩人在談著時,不會注意到其他桌座上。
  楊森把“真剛劍”放到桌上,正在談著尺寸長短時,斜對面桌座上有兩個中年客人,其中一個朝楊森置放桌上的“真剛劍”側目 瞥,接著向他同桌的夥伴,竊竊私語幾句。
  敢情這兩人才始坐下,桌上只有杯筷,未見灑菜,兩人耳語過後,卻不等店夥酒菜端上,站起身,疾步離“明月樓”飯館而去。
  這兩人詭秘的行動,在此猜拳豁令,鬧鬨哄的飯館店堂裡,可能除了侍立邊上的店夥外,不會使人注定。
  楊森把劍佩上腰帶, 笑道:
  “我們原是出城遛達,無意中會有這樣的收穫……”
  梅採華一臉困惑之色,道:
  “這把劍是誰留在文殊菩薩塑像肚子裡的?”
  楊森尚未接口,她又道:
  “那個瘋老頭兒,知道藏劍的秘密,幹嗎他自己不取走?”
  楊森沉思了下,道:
  “顯然其中有一段曲折的內委……”
  梅采華又想到一件事上:
  “楊少俠,咱們劍到手後,廟外有說話聲音邊走邊傳來,看來不會是一個人……這些人又是誰?”
  楊森眉宇微微軒動,道:
  “從‘文殊古廟’前那位老人家所說判來,去古廟的那些人,也是找劍之人。”
  梅采華朝他目注一瞥,道:
  “楊少俠,咱不見外的說句話,你聽了可別見怪……。
  楊森一笑,道:
  “我等酒中聊談,有話只管說,楊某怎會有見怪之理?”
  梅采華聲音低低的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別為了這把‘真剛劍’,惹上莫須有的是非!”
  楊森臉色微微一怔,倏即道:
  “梅姑娘,此劍並非楊某偷來盜來,乃是置于古廟的無主之物……”
  梅采華婉轉的又道:
  “楊少俠,並非我等怕事,只是你我都有未了之事在身,就不必再去惹上意外是非……”
  楊森目注問道:
  “梅姑娘,依你之見又如何?”
  梅采華道:
  “咱們逗留此地,原是為了三日後潛江城外‘天虹山莊’擂臺之會,也並非必需留在此地,不如過江去前面潛江,也可以等三日後,看擂臺之會……”
  楊森接口道:
  “你是說我們離開這裡,前往潛江?”
  梅采華點頭道:
  “咱們看過‘天虹山莊’擂臺之會後,再前往鴉雀嶺‘狼牙灣’,尋訪十五年前‘寒江七絕’的窩巢。”
  楊森略一沉思,道:
  “這樣也好……我們回去‘明湖客棧’,取了行囊後,前往潛江。”
  兩人午膳過後,回到“明湖客棧”,取了行囊,往南端方向而來……
  出岳口城南門,就是一條迤邐而上的坡地山道。
  梅采華對這裡一帶,似乎有點熟悉,指著他們走著的這條山徑,道:
  “上次我就是從這裡去岳口的……越過這條人跡稀少的山道,再去不遠,就是渡船停泊處,咱們可以僱船渡江了……”
  楊森尚未接口回答,人影閃晃,“唰唰”聲,從山道崖壁頂上,飛下兩個高大的身形……兩個都是四十左右的彪形中年人。
  跟著,從山道兩邊的低坳隱處,湧出二十多個怒眉兇目的大漢,各個手上握著明晃晃的兵器,把楊森,梅采華團團包圍住。
  楊森定睛看去,左首那個中年人,身軀魁偉,濃眉巨目,手裡提著一根兒臂粗的蛇頭杖。
  右邊那個,臉容削瘦,深目隆準,豹頭虎項,手裡提著一口厚背金刀。
  兩人雙雙亮出“真剛劍”和鐵琵琶,迎接眼前突然發生的變故……
  楊森劍尖一指橫在前面的兩個中年人,道:
  “某等二人,與尊駕數位素昧生平,何故攔住我等去路?”
  左邊那個嘿嘿一笑,道:
  “區區‘星河金斗’葛尚志,乃是‘太極門’湘鄂兩湖總堂主……”
  一指右邊那人:
  “這位乃是副總堂主‘摩雲金雕’易鎮……”
  手上蛇頭杖一指楊森,喝聲道:
  “小鬼頭,你二人想活著離開此地,留下你手中‘真剛寶劍’……”
  楊森聽到此話,這才想起梅采華所說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句話……
  原來“太極門”中人,為了攫奪自己手中“真剛劍”,才攔住自己兩人去路。
  楊森冷然 笑,道:
  “堂堂‘太極門’總堂主,竟說出這等強粱霸道之話,‘真剛劍’在誰之手,誰即此劍主……”
  葛尚志吼喝聲,道:
  “誰奪取‘真剛寶劍’,誰就是‘太極門’的敵人……廢話少說,吃我蛇頭杖一下……”
  “下”字甫出口,搶進兩步,提杖頭,坐杖尾,一招“西崩銅山”,呼的一杖,朝楊森兜頭砸下。
  楊森把頭 側,避過蛇頭杖,劍走“摘星劍’中“流星飛墜”一式,劍花一繞,向“星河金斗”葛尚志,當胸點進。
  這邊“太極門”副總堂主“摩雲金雕”易鎮,和梅采華也大戰起來……
  易鎮厚背金刀抖手掄舞,朝梅采華猱身欺上。
  梅采華展開覺慧大師心傳“琵琶馭回打”,拍、撞、撩、擊,舞了個風雨不透。
  這邊星河金斗葛尚志,見這年輕人,步法迅疾,劍招神速,連忙吸胸凹腹,身形霍的向左一展,一手回過蛇頭杖,呼的向楊森“真剛劍”劍脊敲下……
  葛尚志知道楊森手中,乃是斷金截鐵的仙家神兵“真剛寶劍”。
  若是蛇頭杖與對方寶劍鋒口,硬招架上,可能自己杖身斷去,是以才敲上對方劍脊。
  楊森卻是不慌不忙!
  於是
  一沉腕把,招走“紫電青霜”,劍尖一垂,劍身一劃,易上為下,反向對方腕肘,截斬過來。
  葛尚志一聲冷叱:
  “來得好!”
  霍地向下 挫腰,跟著單臂一掄,杖帶勁風,直向對方斜肩帶背,敲了下來。
  楊森低頭縮頸,一矮身,貼地如流,由蛇頭杖下鑽了過去。
  星河金斗葛尚志,倏然大喝一聲……
  右杖交於左手,右掌手指如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楊森兜胸抓來……
  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際,山道沿壁頂上,傳來一個響若洪鐘似的聲音:
  “休用‘毒蛇爪’傷人……”
  聲隨身下,山壁之頂,飛落一條身形,痴如雷電閃射……腳未沾地,舉起飄飄大袖,向星河金斗葛尚志,兜頭一拂。
  葛尚志仰天一個翻身,跌出三四丈之外。
  來人這一手,真稱得上疾若猿馬,快如擊電。
  楊森一凜,一震……
  凌空翩然而下,搶救自己性命.原來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鶴發童顏,朗眉星目,身穿一襲灰色寬袖袈裟。
  老和尚剛才凌空拂袖,所施的這門功夫,如果看進玉面菩提茹真眼裡,立即能指認出來……
  此乃“仙霞門”中絕技……“鐵袖神功”。
  但老和尚所施展的“鐵袖神功”功力,火候卻遠在玉面菩提茹真之上。
  老和尚施展“鐵袖神功”,震退星河金斗葛尚志,正在跟梅采華交手中的摩雲金雕易鎮,已駭然停下手來。
  楊森上前拜謝老和尚救命之恩。
  葛尚志從地上爬起,兩眼噴火,直瞪如核,色厲內荏,戟指老和尚,道:
  “你這個賊禿驢,嫌自己命長,竟敢插手管上‘太極門’中的事……你是哪一座廟裡的和尚?”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
  “老衲上‘九’下‘如’……蜀東巫山長軒嶺‘玉露寺’,乃是老衲修禪養真之處!”
  葛尚志輕輕念出“九如”兩字,臉上突然起了抽搐,激零零猛吸了口冷氣,但,還是幾份懷疑似的,指了指老和尚,問道:
  “你……你是‘玉露寺’九如上人……當今‘仙霞門’掌門,古竹禪師之師兄?”
  老和尚哈哈笑著道:
  “不錯,你這位施主,對貧衲的身世,來歷,倒是知道得十分清楚……”
  楊森聽到這些話,困惑之餘,卻給暗暗怔住……
  恩師茹真師大,從年壽算來已屆七十,師祖古竹禪師高壽,該在九十出頭,百齡左右。
  這位“九如上人”是師祖師兄,看他老人家容貌、形相,卻在六十左右而已。
  楊森心念閃轉,想了起來,又在九如上人跟前,跪拜倒地,道:
  “大師伯在上,從侄孫楊森拜見!”
  九如上人微感訝然,日注楊森問道:
  “小施主,你是何人之徒,口稱老衲‘太師伯’?”
  楊森就把自己身世,與玉面菩提茹真之間的關係說了出來,接著道:
  “恩師將森兒扶養長大,不啻森兒嚴父慈母。”
  九如上人緩緩點頭,道:
  “原來你是茹真‘記名’弟子……不錯,茹真之師是古竹,古竹是貧衲師弟,如此說來,老衲是你孩子的太師伯了……”
  話到這裡,側臉一瞥,見星河金斗葛尚志、摩雲金雕易鎮等,直勾勾的望著這邊,靜靜聽著……九如微微一凝容,道:
  “老衲不想妄開殺戒,饒了你等……你等還留下此地則甚?”
  葛尚志等聽到老上人這些話,再也不敢逗留,急急轉身離去。
  梅采華上前,向九如上人見過 禮。
  楊森仍然跪拜在地,向九如上人道:
  “求太師伯傳授森兒技藝,能使森兒了斷昔年楊家滅門之仇。”
  楊森福至心靈,向當今武林這位碩果僅存的老前輩,提出這個要求……
  楊森涉足江湖後,發現授業師父“摘星飛梭”魯申所傳授之技,若應付江湖中一般人物,可以抵敵,如是遇上高手之類,就嫌不足,是以才向這位老人家懇求。
  九如上人沉思了下,道:
  “森兒,你是茹真扶養長大的人海遺孤,也算是‘仙霞門’中弟子,老衲帶你回巫山長軒嶺‘玉露寺’便了……”
  楊森見九如上人答應收錄門下,磕了個頭,從地上站了起來。
  九如上人指著他手中“真剛劍”,問道:
  “森兒,你可知此劍來歷?”
  楊森恭身回答道:
  “劍柄刻有‘真剛’兩字,弟子知道此劍名叫‘真剛’,但不知是何種來歷,求師尊指點。”
  九如上人喟然道:
  “此劍乃是昔年‘仙霞門’開山始祖至善大師,採取西方太乙真金精英,與西崑崙頂巔,萬年寒鐵,經過九年時間,千錘百練而成……”
  楊森聽來不禁暗暗一怔……
  此劍是“仙霞門”始祖苦練而成,如何又會置放在鄂南岳口西郊,“文殊古廟”的文殊佛雕像腹中?
  梅采華聽到“真剛劍”有這樣的來歷,暗暗咋舌不已。
  但心裡卻又感到奇怪……
  那瘋老頭兒是誰,又怎會知道,這把“真剛劍”的藏處?
  九如上人又道:
  “始祖至善大師仗著這把‘真剛寶劍’,數十年來,誅邪降魔,不知做了多少行俠濟世,行功積德之事,在圓寂西逝之前,至善大師發現此劍殺孽過重,不得傳於弟子,加以秘藏起來,等日後有緣人取走……。
  老人家目注楊森,感慨不已。
  “但天意使然,冥冥中有所注定……百數十年後的今日,還是河海歸源,此‘真剛寶劍’到‘仙霞門’中弟子你森兒之手。”
  楊森問道:
  “師尊,此‘真剛劍’如何會藏在‘文殊古廟’,文殊佛的腹中?”
  九如上人道:
  “‘仙霞門’中弟子,起先不知道始祖將‘真剛劍’藏於何處……後來江湖傳聞,才知此劍藏于岳口郊外一座古廟,而武林各門各派高手,紛紛前來探索,覬覦要得此仙家神兵,經過無數次的兵災殺劫,都不得其果……”
   梅采心裡感到詫異,接口道:
  “老前輩,這把‘真剛劍’的藏處,是‘文殊古廟’外一位老者告訴楊少俠的……這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兒是誰?”
  九如上人一笑道:
  “此人遊戲三昧,玩世不恭,堪稱江湖奇人,與他另外兩個夥伴,武林中有‘宇內三奇’之稱……”
   梅采柳眉兒一掀,道:
  “原來就是他……”
  九如上人頷首道:
  “不錯,此人名列‘宇內三奇’中之二,乃是‘鼓上蚤’孟九……”
  楊森道:
  “師尊,‘太極門’中人也知此劍下落?”
  九如上人道:
  “‘太極門’湘鄂兩湖總堂,設在潛江城西‘洛水塘’‘天虹山莊’,以爭奪鄂南水陸碼頭作藉口,設下擂臺,撲殺‘‘乾水’,排除異己,旨在獲得此劍……”
  楊森問道:
  “師尊,‘‘乾水’是‘太極門’仇家?”
  九如上人雖然才始見到楊森,但對這個由師姪茹真師太扶養長大的孩子,心裡十分喜歡……
  他見楊森問出此話,不厭其詳的道:
  “‘‘乾水’是‘仙霞門’中一個支派……大江南北‘‘乾水’擁有一股龐大的水路實力……”
  微微一頓,又道:
  “‘宇內三奇”中的老二‘鼓上蚤’孟九,是‘‘乾水’邀來助陣的……孟九出現在‘文殊古廟’廟門外,那是暗中監視‘太極門’中弟子,守護此劍……”
   梅采不禁問道:
  “老前輩,‘鼓上蚤’孟九已知‘真剛劍’下落,幹嗎不自己拿走?”
   梅采向九如上人問出此話,而這位老人家所回答的,正是她在岳口城中“明月樓”飯館,向楊森所說的那些話九如上人緩緩點頭,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鼓上蚤’孟九一身功夫已夠了得,就不想為了此‘真剛劍’,替自己惹上無謂的是非……”
  指著邊上的楊森,又道:
  “‘鼓上蚤”孟九,不會知道森兒與‘仙霞門’中的淵源,但森兒骨格清奇,人品端正,不像是為非作歹之徒,孟九可能做了個順水人情,讓‘局外人’將此‘真剛劍’取走。”
  眼前只是九如上人對“鼓上蚤”孟九的揣測……孟九向楊森指出“真剛劍”藏處,也可能有其他的原因存在。
  九如上人見見梅采以鐵琵琶作兵器,就即問道:
  “梅姑娘,你背背鐵琵琶,是否是‘素衣會’覺慧大師的高足?”
   梅采欠身一禮,道:
  “是的,老前輩……晚輩輩梅采正是她老人家的弟子。”
  九如上人見此此梅采與森兒連袂結伴同行,顯然他們彼此已有很好的交往,是以不見外的道:
  “年輕女子隻身江湖,若不懷高深武枝,容易遇上意外凶險,以老衲之意,梅姑娘不如再回‘素衣會’逗留數年,進修上乘之技!”
  當初初梅采離豫東鹿邑“素衣會”時,覺慧大師亦曾經說過此話……
  但當時梅採華想到梅家滅門之痛,要報此不共戴天之仇,匆匆三年,就離“素衣會”總壇而去。
  現在在梅采聽九如上人此話,點頭道:
  “是的,老前輩,晚輩遵囑,回去鹿邑‘素衣會’,求師父傳授上乘絕藝。”
  楊森與與梅采兩人,雖然相聚短暫,但彼此都已留下一段回憶……
  兩人並未話中道出心底之言,彼此雙目凝視 陣,依依而別。
  按“仙霞門”中例律,九如此人原是當代掌門,但九如上人發現師弟古竹禪師,雄才大略,睿智過人,堪稱 門之主,是以“禪讓”掌門人之位,離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仙霞門”總壇,來蜀東巫山長軒嶺“玉露寺”作為修禪結廬之處。
  楊森隨同當今“仙霞門”中最高輩份的九如上人,來巫山長軒嶺“玉露寺”……
  迎面一條山路,全是青石鋪成,沿著山路兩旁,都是一棵棵的老松古柏,虯枝盤結,綠蔭如雲……一股清芳之氣,令人心腦俱爽。
  這條山路曲折盤旋,有時平陽乍展,有時絕壁高聳,如入山陰道中。
  低坡之上,有不少梯田,層層疊疊,如梯如架,也有不少果木園圃……這些都是巫山長軒嶺“玉露寺”的香火田。
  行約十裡,山路盡處,迎面一座白石牌坊,高幾十丈,上面刻出“玉露禪林”四個金字。
  九如上人帶了楊森穿過牌坊,面前現出一座金壁輝煌,翠紅相映,巍峨的建築物,赫然正是宏偉莊嚴的廟寺……門楣上端,懸著“玉露寺”鬥大三個金字。
  裡面弟子唱誦“阿彌陀佛”,前來迎迓主持九如上人回寺。
  進入廟門,迎面就是大殿……
  楊森小小年紀,卻是十分懂事,在大殿佛祖前,膜頂磕了三個頭。
  這情形看進九如上人眼裡,對森兒這孩子又加了幾份歡喜。
  九如上人走在前面,楊森銜尾跟在後面……繞過兩列偏殿,來到主持禪房。
  九如上人坐下禪床,楊森垂手侍立一邊……老禪師微微一笑,道:
  “我‘仙霞門’自至善大師開山以來,每五十年間,必出一位驚天動地,超類拔俗的人物……老衲以星鑑之術看你,你這孩子骨局清奇,眉宇軒朗,此人可能就應在你森兒身上……”
  楊森躬身唯唯,不敢作答。
  九如上人又道:
  “我‘仙霞門’自始祖至善大師開山,傳下五戒,你要記住……”
  楊森屏息靜聽。
  九如上人道:
  “‘仙霞門’之五戒:一、不准欺師滅祖,二、不准姦淫偷盜,三、不准不忠不孝,四、不准恃技凌人,五、不准妄搏匪類……你是否記得?”
  楊森跪倒地上,道:
  “弟子既入師門,自當尊守本門戒律,如有隕越,天誅地滅,死於亂刀。”
  九如上人含笑點頭,命他站起……把他帶出禪房,與同門師兄弟一一行禮。”
  九如上人雖將“仙霞門”掌門之位,已“禪讓”師弟古竹禪師,但他本門弟子已有二十餘人……其中大半都已中年以上……
  楊森年紀最輕,入門最後。
  就這樣開始,楊森在巫山長軒嶺“玉露寺”,專心研練武技……
  楊森雖系俗家弟子,但同樣早晚兩課,在大殿佛祖前膜拜誦經,和幫助同門操作雜務,除此以外,對於武術日夜苦練……精益求精,突飛猛進。
  “軒玄門”武術,也有許多和“仙霞門”相通之處……楊森在豫西外方山玉泉嶺龍爪岩“蒲雲山莊”,拜於“軒玄門”高手“摘星飛梭”魯申門下,前後九年苦練,已扎下極好根基。
  尤其“摘星飛梭”魯申一套“摘星劍”劍法,稱絕江湖,堪稱一代宗師。
  而九如上人對南北拳法,各派功夫,都有極深厚的造詣……
  如山東曹門“五行拳”,冀州東門“鷹爪功”,辰州言門“八卦掌”,滄州洪門“通臂拳”……以及少林、武當、軒玄、太極、六合、形意、岳家各門各派的拳法掌法,無 不精。
  論門中輩份,九如上人在“仙霞門”比掌門古竹禪師還高一層,老上人收下這個“麼徒”,森兒恭稱“師尊”,不敢以“師父”相稱。
  師尊對這個“麼徒”,也真著實疼愛,將其一身所學,傾囊相傳。
  楊森不負師尊所望,苦心研練……尤其“仙霞門”本門拳、掌,特別用心。
  過去江湖賣藝的,把拳掌之術,稱為“把式”,此“把式”是“八式”的諧音。
  由拳掌“八式”,演出成八形,就是狗閃、貓躥、鷹遁、兔翻、鶴伏、鹿行、龍蟠、虎踞。
  九如上人傳授森兒,拳掌“八式”“八形”,再以三十六路“大擒拿手”相傳。
  “擒拿手”是“仙霞門”絕技之 ……當初玉面菩提茹真所施展的,也不過是十六路“大擒拿手”而已。
  也就是說,楊森在師尊九如上人處學到的,已遠在茹真師太之上。
  如把三十六路擒拿手,融洽貫通,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就能空手奪取敵人的兵刃。
  楊森在巫山長軒嶺“玉露寺”,眨眼五年過去,技擊大進,跟當初在玉泉嶺“蒲雲山莊”所學,己不啻霄壤之別。
  尤其對“仙霞門”本門劍術,楊森不敢稍有懈怠,有深切,精闢的研練,已有渾厚的火候。
  “仙霞門”除拳掌武技外,其本門劍法,有“六合須彌劍”,“仙霞驚虹劍”。
  楊森獲得昔年始祖至善大師神兵“真剛寶劍”,又學得“仙霞門”本門劍法“六合須彌劍”,“仙霞驚虹劍”,再加上“摘星飛梭”魯申所傳“摘星劍”劍法,日後劍寒江湖,已是一位劍術絕世高手。
  星移鬥換,一晃五年,楊森在巫山長軒嶺“玉露寺”,追隨師尊九如上人學技,已長成 個二十二歲年輕俠士。
  這日,九如師尊升殿,鐘鼓齊鳴,召集“玉露寺”中僧俗弟子,楊森也侍立一邊。
  九如師尊朗聲道:
  “楊森賢徒,你過來!”
  楊森微微一怔……師尊呼喚自己,不知何事?
  越眾而出,撲地跪下。
  九如師尊道:
  “森兒,你來此也已五年,若是別處,五年時間,不過學得皮毛功夫而已,但在此‘玉露寺’,你已參透本門武術真諦,現在所差的只是‘功夫’兩字……”
  微微一頓,又道:
  “自明天起,你蹤遊江湖,行功施善,可以了斷你自己公案!”
  楊森唯唯應諾,心裡卻是暗暗高興……
  此番身懷師尊所傳之技,可以了斷昔年楊家慘遭滅門之仇。
  楊森正要叩謝,九如師尊突然伸出一掌,在楊森頭上連拍三下,接著一聲:
  “回房去吧!”
  楊森若有所悟,站起身後,出殿而去……眾同門師兄,俱不解其意。
  楊森反應敏銳,聰明絕頂,知道師尊此舉,含意何在,已默悟在心。
  於是返回自己禪房,按著日常功課,照舊用功,一日光陰,轉瞬而過。
  是夜,楊森隨眾出殿,用過晚膳,做完夜課,寺中鐘鼓齊鳴,已是熄燈就寢時分。
  楊森在自己房中,焚香一爐,煮茗一壺,把房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撥低油燈火頭……
  眼看天色已是兩更過後, 輪明月,自東山之巔緩緩移向夜天中空。
  窗外翠柏青松,給那皎潔月華一照,如披銀妝,滿地都是扶硫影子,景物真個幽靜脫俗。
  楊森跪在窗前,似有所候……
  果然,寺中更柝才擊三下,突然微風一抹,飄然而入,出現一位鶴發丹顏(呵呵,和尚有頭髮嗎?)的老和尚……正是九如師尊。
  楊森跪地相迎。
  九如師尊睹狀,心中十分高興,就在雲床上坐落,命楊森起來……
  楊森戰戰兢兢站定……九如師尊道:
  “森兒,你是否知道老衲今夜來意?”
  楊森恭身答道:
  “弟子愚魯,不知師尊來意!”
  九如師尊莊容道:
  “森兒,你心術品性,無一不純,內外武功夫無一不習,短短五年之間,成就已在所有門徒之上,足替‘仙霞門’增光,老衲視作衣缽傳人,所以夤夜來此,以‘仙霞門’‘拳經’三卷授你。”
  老師尊話落,從懷中取出一個黃絹包裹,授予楊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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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仇蹤何處

  楊森恭恭敬敬雙手接過……打開看去,裡面“拳經”三本,紙質薄如蟬翼,端端正正,寫滿紅朱小楷,並有不少坐圖人像……
  這套書雖有“拳經”之稱,但攏括了武家所有研練的武藝……上卷是拳掌,和內外功的精譬入門,中卷是剔筋易骨,武家醫理,下卷完全指導劍術方面。
  楊森看到這三卷武功祕籍,已知道師尊仁慈大德,有意栽培自己,不禁感激涕零。
  九如師尊微微一笑,道:
  “森兒,此部‘拳經’不僅是‘仙霞門’秘典,據老衲所知,天下武林以拳掌、輕功、內外功力,精粹劍術,武家醫理,有完全記錄的,僅此一部而已,今將此經傳你,望你替師門增光。”
  楊森跪地頓首,道:
  “師尊對弟子之恩,山不能此其高,海不能比其深,弟子銘感五中,今後謹師尊之諭,不敢觸犯門中五戒,發揚光大‘仙霞門’!”
  九如師尊點點頭,道:
  “森兒,你心存此念,已不負老衲所望了!”
  話落,大袖一揚,滿空生風,九如師尊已人影杳然,消失于房裡。
  第二天,楊森拜別九如師尊,向同門師兄弟告辭,囊書佩劍,飄然下山。
  楊森離開“玉露寺”,下巫山長軒嶺,倏然恨事湧起心頭……二十一年前,楊家滅門之仇。
  楊森想到這上面,替自己行蹤決定下來……取道鄂南,往荊門山鴉雀嶺“狼牙灣”一行。
  白雲蒼狗,世事變遷……二十一年已不是一段短暫的時間,“寒江七絕”等人會有所變化,但循著蛛絲馬跡找去,不難找出他們行藏。
  楊森心念遊轉,腳程並未停下,由蜀東巫山,往鄂南而來。
  清溪水流,蘆花飛絮,風吹落葉,寒鴉噪林,銜山的夕陽,給大地抹上一筆憂鬱的色彩……
  不錯,正有一個臉帶秋愁的年輕人,走來這條“鳳棲塘”鎮的街上。
  身材削瘦,寬坦前額,雙眉斜飛入鬢,挺直鼻樑,一張弧型微抿的嘴唇……飄逸絕倫,高雅軒朗。
  這年輕人穿著文巾儒衫,腰間卻橫著長劍,肩背搭著囊袋,僕僕風塵……敢情從外地來此?
  是的,他是拜別師尊,從蜀東“玉露寺”來的楊森。
  楊森朝這條熙攘熱鬧的大街上回顧一匝,接著走進一家高掛“四如春”招牌的酒店。
  坐下窗沿一張桌座,吩咐店小二端上酒菜後,舉酒獨酌,眺望窗外大街上景物。
  就在這時候,旁邊傳來一陣響得出奇的聲音,大聲在道:
  “餘大哥,真有這回事?”
  一響渾雄的話聲,接上道:
  “錯不了,就是明天……咱‘卷風拳’餘政,可不是唯恐天下不亂之輩!”
  楊森旋身投過一瞥,旁邊空桌座上,坐下兩個客人,一個身穿白色勁裝,外披英雄襖,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另外那個年有六旬,身穿一襲玄青色長袍。
  兩人坐下後,吩咐店小二端上酒菜。
  剛才那個又道:
  “咱‘白猿’辛奇,雖跟‘古雲莊’莊主‘混元一劍’蕭長倫素昧生平,但為了江湖道義,真想插手助一臂之力!”
  “卷風掌””余政:
  “辛老弟,說句不見外的話,你我這一臂之力,不但助不了,說不定這條胳膊還會斷在裡面……”
  “白猿”辛奇抑低了聲音,道:
  “對方是誰?”
  辛奇聲音低低的問出這話,咫尺之間,旁邊桌座上的楊森,卻聽來清清楚楚。
  卷風掌掌余政:
  “辛老弟,這還用問……除了‘太極門’中弟子,還會有誰?”
  楊森原來不想竊聽人家談話,但昕到“太極門”三字,驟然注意起來……
  五年前岳口南門外,“太極門”湘鄂西湖總堂“星河金斗”葛尚志,攔路奪劍,若非師尊九如上人相救,非死即傷,栽在對方之手。
  鄰桌酒菜端上,兩人邊吃邊談起來……
  白猿辛奇問道:
  “餘大哥,這次找上‘古雲莊’霉氣的,是‘太極門’中哪些人?”
   余政:
  “那是‘太極門’稱得上高手之列……,‘寒光血影’雷震,‘長門屠夫’賈成兩個魔崽子……”
  辛奇問道:
  “餘大哥,師出有名,‘太極門’中找上‘古雲莊’,是出於什麼原因。”
  “卷風掌””余政:
  “辛老弟,‘師出有名’四字,加在‘大極門’身上可不管用了……‘太極門’卻有八個字……‘非友即敵,撲殺異己’……”
  楊森對江湖中情形,還不甚清楚,但對“太極門”,已留下很深的印象……
  當初在鄂中水道,打劫富商的“千臂黑煞’呂友竹,自稱“太極門”中人。
  後來經“鐵琵琶””梅采說後,才知呂友竹是慘害她一家的滅門兇手,而此人間梟獍,卻是“太極門”中前輩高手,雲靈山“龍華寺”松雲和尚的弟子。
  至於跟楊森照面交上手的,那是五年前“太極門”中總堂,“星河金斗”葛尚志。
  現在又從鄰桌,卷風掌餘政說出“非友即敵,撲殺異己”這八字,已可以想像出“太極門”,在江湖上的行徑。
  又傳來鄰桌談話聲音……
  白猿辛奇問道:
  “餘大哥,‘古雲莊’除了莊主‘混元一劍’蕭長倫外,有沒有出色的高手?”
  卷風掌掌余政:
  “‘古雲莊’其他人手,餘某還不清楚,倒是莊主蕭長倫的女兒迎真姑娘,年紀才始二十出頭,武林同道已送她一個稱號,稱作‘翠羽飛雁’,聽說這女孩子一身功夫不含糊……”
  辛奇一聲輕“哦”,道:
  “這位迎真姑娘師門是誰,是哪一位武林前輩的弟子?”
   余政:
  “蕭迎真是誰弟子,就不清楚了……”
  這個年紀四十來歲的白猿辛奇,可能一身功夫並不出色,但有一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男兒氣概……不厭其詳,又問道:
  “餘大哥,據你所知,‘大極門’中‘寒光血影’雷震,‘長門屠夫’賈成兩人,明天會在什麼時候找去‘古雲莊’……”
  一頓,又道:
  “咱們助拳不夠看,揮臂吶喊,替‘古雲莊’助聲威,相信還來得!”
  卷風掌餘政沉思了下,道:
  “聽說前兩天‘太極門’中人,送了一份‘生死帖’給‘鳳棲塘’東郊二十裡‘古雲莊’,約莊主‘混元一劍’蕭長倫較個高下,從時間算來,就是明天上午了……”
  鄰桌兩人談著時,楊森已注意到卷風掌餘政所說的那句話……”
  “鳳棲塘”東郊二十裡“古雲莊”……明天上午時份……
  卷風掌掌余政白猿辛奇兩人,離開“四如春”酒店,楊森舉杯獨酌,還留在店堂……
  楊森見二人離去,把侍立邊上的店小二叫近跟前,問道:
  “小二哥,‘鳳棲塘’鎮甸可在貴處附近?”
  店小二愣了下,才眨眨眼,道:
  “客官爺,這……這裡就是‘鳳棲塘’鎮上……”
  見這位年輕客人問這話,店小二知道是從外地來的,一哈腰,問道:
  “您……您來‘鳳棲塘’鎮上找誰?如果有名有姓,說不定小的也知道……”
  楊森含笑道:
  “小二哥,‘鳳棲塘’東郊二十裡‘古雲莊’,那是離這裡不遠了?”
  店小二聽到這話,眼睛一亮,朝楊森看了看,才一哈腰,道:
  “您爺原來是‘古雲莊’蕭老太爺貴友,別說是這裡‘鳳棲塘’鎮上,問到百里圈內人,沒有人不知道,雖然帶劍帶刀,他老人家卻是一副菩薩心腸……”
  楊森聽到“四如春’酒店店小二這些話,已知道“古雲莊”莊主“混元一劍”蕭長倫,平素為人,在地方上所負的聲譽。
  店小二一指店堂門外,不厭其詳又道:
  “‘古雲莊’離這裡不遠……鎮上這條大街,一直向東走去,山鎮郊走不到半個時辰,看到一座大莊院,那就是‘古雲莊’了。”
  楊森點點頭,又問道:
  “小二哥,附近可有清靜乾淨的客棧?”
  店小二‘啊哈’一笑,道:
  “爺,那是您照顧小店了……小店前面酒店,後面客棧,進深裡面就是明窗淨几,幽幽靜靜的客房。”
  楊森一笑,道:
  “小二哥,那就煩你告訴掌櫃的,替在下留一間客房。”
  店小二連聲“是,是!”,躬身退下。
  楊森店堂吃喝過後,由一名店小二帶路,進向進深廊沿……廊沿盡頭,一座花樹扶疏的院落,東西兩廂,都是幽致清靜的客房,楊森就要了一間。
  店小二送上茶水、油燈,掩上門離去。
  楊森坐下床沿,剛才店堂“卷風掌”餘政,“白猿”辛奇所談的話,又回憶起來……
  微微一點頭,自語道:
  “不錯,明天上午去‘古雲莊’一看動靜。”
  “古雲莊”佔幅遼闊,屋宇銜連,就在莊院前面一塊十來丈方圓的空地上,正展開一陣廝殺……
  雙方都是二人……“古雲莊”莊主“混元一劍”蕭長倫,手執一把鋼劍,跟一個貌相獰猙、體形魁偉的老者打成一堆。
  此老者就是昨天在“四如春”酒店,,余政奇所說的“寒光血影”雷震。
  另外一撥是蕭長倫的女兒迎真姑娘……蕭迎真手上一把長劍,和一個禿頭、粗肥的大漢,已殺得難分難解。
  這大漢使用一根門外兵器“軒轅棍”,棍招詭秘,勁勢洶湧,殺得迎真姑娘嬌喘盈盈。
  此使軒轅棍的壯漢,即是昨天餘政所指的“長門屠夫”賈成。
  賈成不愧有“屠夫”之稱,勢壯勁強,出手渾雄,殺得迎真姑娘連連跌退。
  雖然“古雲莊”中有不少諳識武技之人,但誰也不敢以卵擊石,自找死路。
  “長門屠夫”賈成,手執軒轅棍追招進逼,嘴裡磔磔獰笑道:
  “小妞兒,明年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說到這個“辰”字,手中軒轅棍,一個“獨劈華山”之勢,朝迎真姑娘兜頭兜面砸下……
  蕭迎真若挨上這一擊,必然頭殼裂碎,落個香消玉殞,魂歸離恨。
  老莊主“混元一劍”蕭長倫,正被“太極門”中“寒光血影“雷震纏住……步步凶險,自顧不暇,已無法分身來搶救女兒。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一響“當”的聲起,砸下迎真姑娘面門的軒轅棍,給震彈而起……
  長門屠夫賈成,兩腿拿樁不住,   往後接連退了五尺。
  一個英姿軒昂的年輕人,手握一把明晃晃的寶劍,把襲下蕭迎真的軒轅棍,一記硬招擋退。
  眼前壁上觀的雙方人手,顯然都是武家子,但誰也沒有發現這年輕人從何而來……
  其輕功身法,出手之疾,幾已抵達令人不可思議之境。
  長門屠夫賈成硬生生拿樁站停後,兩目怒瞪,圓如桃核,戟指年輕人,問道:
  “小子,你是誰……你是藉了天大的膽子,竟敢插手‘太極門’中閒事?”
  年輕人冷然一笑,道:
  “區區楊森……就是由於尊駕是‘太極門’中人,才插手來管這樁閒事!”
  長門屠夫賈成一聲吼喝,道:
  “小子,你是找死……”
  楊森一笑,道:
  “不妨看看,是誰找死?”
  賈成提棍頭,坐棍尾,呼的一聲,軒轅棍向楊森兜頭打下。
  楊森 聲:
  “來得好……”
  於是
  一個流水步,避過軒轅棍襲來一招……劍花 繞,肘腕一甩,招走“摘星劍”三星追虹,“唰”的掠風聲中,向賈成中盤點進。
  敢情,“太極門”中的長門屠夫賈成,經歷大小不少場面,照面過無數人手……眼前此年輕人,步法迅疾,劍招神速,卻摸不出對方的來歷,底細。
  賈成急急吸胸凹腹,身形閃轉, 手回過軒轅棍,呼的向楊森劍脊,橫截而至。
  如果這一棍敲個正著,楊森手中這把“真剛劍”,就得崩飛脫手。
  楊森卻是不慌不忙……
  一沉腕把,招走“摘星劍”“穹冥驚雷”,劍尖一垂,劍身一翻,反向賈成手腕截斬而下。
  楊森這一手,雖然招走“摘星劍”,卻是孕含了師尊九如所傳的“大擒拿法”……連削帶打,奧秘絕倫,對方如不變招易式,腕肘必然斷去。
  長門屠夫賈成心頭一震,急急一坐腰,閃身躥出五六步……
  跟著單臂一掄,軒轅棍勢挾勁風,向對方肩背自敲而下。
  楊森身演“鳳凰展翅”,挫身,貼地如流,由軒轅棍下閃過……招走“冷電一閃”,劍走身前,直刺對方中盤胸肋。
  賈成急忙 回軒轅棍,響“當”的一聲,雙雙一記硬招架上。
  “翠羽飛雁”蕭迎真,在賈成軒轅棍下撿回一條命,卻把她跌進五裡濃霧裡……
  這年輕人是誰?
  手上這套劍法,奧秘離奇,幻變莫測,遠在師父“銀衣姥姥”所傳的“五行八卦劍”之上!
  哦,這人面生得緊!
  從來沒有來過“古雲莊”,看來也不像是爹的朋友。
  聽他剛才說來……由於那兩個壞蛋是“太極門”中人,他才插手進來。
  嗯,照此看來,這人也是痛恨“太極門”的俠義門中同道!
  但,他又怎會知道,“古雲莊”今兒上午,會有這場廝殺?
  迎真姑娘愈想愈糊塗,兩眼直勾勾望著打鬥的場子,找不出這個答案來。
  楊森戰到分際,變招易式,一轉劍法……由“摘星劍”換了師尊九如嫡傳的“仙霞驚虹劍”……
  劍光火焰,宛如彩霞中一條怒龍……劍花寒芒之中,進如飢鷹餓虎,退如駭鹿脫兔,把長門屠夫賈成,卷了個風雨不透。
  “太極門”中的此一“長門屠夫”賈成,也可一點不含糊……
  手上這根軒轅棍,展出“天旋十八翻”棍法,翻翻滾滾,遠攻近拒,直竄橫盪,棍頭棍尾,挾起“嘶嘶”勁風,將楊森手中這把“真剛劍”擋住。
  兩下里這一照面交上手,眨眼間就是四十餘回合,彼此不分勝敗。
  楊森心念倏然一轉……
  此長門屠夫賈成,看來不過是“太極門”中二三流角色,已有如此本領,我若不能迅快將他除去,以後如何會“太極門”中高手?
  楊森心念閃轉,招走師尊九如嫡傳“仙霞驚虹劍”劍法中“天半朱霞”一式……
  此“天半朱霞”乃是一招三式……
  倏然一聲蒼雄長嘯,飛身一縱,拔高六尺……身子一旋,劍風一繞,凌空一個“大風車”身法……
  劍走身前,其疾如電,點咽喉,掃胸勝,襲下陰……運劍如風,冷芒暴現!
  長門屠夫賈成“喲”聲尚未吐出口,一顆大好的禿頂腦袋滾落下來……
  幾乎是同一眨眼間……胸腔洞開一口血窟窿,鮮紅的血直標。
  襲向下陰一式,劍芒閃飛之間,賈成兩條腿給砍了下來。
  “半天朱霞”一招三式,比眨動一下眼皮還快,同一時間中完成。
  “翠羽飛雁”蕭迎真暗叫一聲:
  “天下哪有這等快的劍招!”
  昨天在“四如春”酒店的餘政、辛奇二人,雖然知道自己沒有這份能耐,插手助拳,但兩人亦在邊上作壁上觀。
  看到楊森施展這一手,兩人饒是都在江湖上混混的,也不禁給駭然震住。
  楊森把劍身鮮血,在鞋底上拭了下,走來朝“混元 劍”蕭長倫邊上,道:
  “請蕭莊主暫且退下,讓區區楊森,來一會‘太極門’中高手。”
  “混元 劍”蕭長倫,雖然與“寒光血影”雷震激戰中,但剛才楊森快劍將“長門屠夫”賈成,塊肉分屍一幕,也都已落進眼裡。
  “混元一劍”蕭長倫,對這位尚未清楚底細來歷的年輕俠士,出手相助,心頭困惑迷惘之餘,顯然亦感激不已。
  剛才若非這位楊少俠,一劍擋退軒轅棍,女兒迎真已喪命在賈成之手。
  至於寒光血影雷震,卻有另外一種想法……
  原來蕭長倫這老匹夫,還請來這樣一個年輕高手,來“古雲莊”助陣。
  蕭長倫聽到楊森此話,閃身到 邊,抱拳一禮,道:
  “有煩楊少俠了!”
  寒光血影雷震,厚背紫金刀 掄,戟指楊森,吼喝聲道:
  “小子,你是哪一門派弟子,竟敢犯上‘太極門’中的人?”
  楊森微微一笑,道:
  “區區楊森,師承‘仙霞門’九如上人前輩……尊駕等苟非‘太極門’中弟子,區區楊森就不會踩這淌混水……”
  雷震冷“哼”一聲,道:
  “‘仙霞門’中九如老禿驢,年歲百齡出頭,半個身子已埋進土里,會有你這樣一個弟子?”
  楊森笑容一斂,冷叱聲道:
  “雷震,你敢侮辱楊某師尊,你就別想活著離此‘古雲莊’……”
  楊森向寒山血影雷震說出這些話,混元一劍蕭長倫,迎真姑娘父女兩人,才知道位身懷絕技,年輕俠士的師門來歷。
  寒光血影雷震“嘿”聲一笑,道:
  “小雜種,容你口吐狂言,看刀……”
  “刀”字出口,一晃身,踏中鋒,跨二儀,紫金刀揚空一閃,一式“倒貫長虹”,向楊森蓋頂砍到。
  楊森一照面,已看出寒光血影雷震,身手不俗,所施是過去師尊九如所說過的“卷龍刀”刀法……
   聲:
  “來得好!”
   仰面,退左腳,進右腳,右手劍訣一楊,招走“摘星劍”“流星飛墜”,反向雷震左肋刺去。
  “太極門”中此“塞光血影”雷震,這手刀法,果然十分利害……長袍肥袖拂處,身形一晃,刀挾勁風,一招“肩挑斜陽”,快如閃電,向楊森的肩上,橫劈而下。
  楊森急忙閃退一步,身子一挪,避過對方這凌厲的一刀。
  雷震一聲吼喝:
  “好快身法!”
  跟著又一進步,招走“托梁換柱”,向楊森中盤胸部砍來。
  楊森不慌不忙!
  於是
  蒼雄長嘯一聲,急展“羽化九騰”身法,避過一刀……劍交左手,順勢向後甩出,直向寒山血影雷震右肩頸削到。
  雷震煞步弓背,紫金刀鋒口掄腕砍去。
   響“錚”的金鐵交鳴聲,紫金刀與“真剛劍”迎個正著,濺出一蓬星火……刀劍交擊之餘,發出一片龍吟之聲。
  敢情寒光血影雷震手上這把厚背紫金刀,雖然非仙家神兵,但亦是千錘百煉而成,不然跟“真剛劍”鋒口一記硬招撞上,已一切兩截。
  兩人齊齊一驚,托地跳開……
  楊森一看手中“真剛劍”,依然遊虹隱現,金光熠熠,分毫無損。
  寒光血影雷震,低頭一看紫金刀,鋒口崩裂一個豆粒大的缺口。
  武家與敵交手,有“兵損人亡”之忌……即是手中兵器遭損,就有血濺七尺之虞。
  雷震勃然大怒,一聲吼喝,袍袂揚處,疾若展翅巨禽向楊森撲來。
  楊森劍走“仙霞驚虹劍”,一招緊一招,一式套一式,劍如游龍,跟寒光血影手中紫金刀,瞬眼之間,走了十數回合。
  雷震這手刀法,又沉又辣,兇招迭出……錯在遇上九如上人衣缽傳人楊森,若是換了他人,可能已血濺七尺,橫屍在地。
  壁上觀的“翠羽飛雁”迎真姑娘,兩眼瞪得胡桃大,一霎不霎望著場子中打鬥廝殺的楊森……
  楊森進招一式,迎真姑娘臉色稍霽,落退半步,臉蛋兒凝結起來。
  眨眼之間,兩人已鬥到二十餘回合……雙方刀劍,化作一團銀芒冷電,此起彼伏,勁風呼呼!
  鬥到四十餘回合,驀地裡人影一分,寒光一閃,楊森 聲冷叱:
  “著!”
  一把厚背紫金刀飛出丈外,寒光血影雷震,手捫胸窩,搖搖晃晃……
  鮮紅的血,從捫上胸窩的手掌指縫間,直湧直標出來。
  饒是“混元一劍”蕭長倫,“翠羽飛雁”迎真姑娘父女倆,堪稱大江南北武林中有“劍術世家”之稱,雖然已知寒光血影雷震,胸部已中著一劍……
  但,卻無法看出此少年劍士楊森,如何走招,如何出手!
  楊森秉劍而立,凝視雷震。
  寒光血影雷震,身形晃擺,胸窩鮮血冒湧不止……一響“哇”的一聲,大口鮮血從嘴裡噴吐出來……
  腿股一軟,倒翻地上……四腳連連抽搐,兩眼暴瞪,終於僵臥不起。
  “長門屠夫”賈成,“寒光血影”雷震,前後橫屍“古雲莊”前,剛才同夥來的“太極門”中弟子,哪裡再敢逗留,拔腿逸去。
  這場慘厲激烈的廝殺打鬥過去,除了竄逃而去的“太極門”嘍囉弟子外,那些壁上觀的江湖中人,亦紛紛離去……其中包括了“卷風掌”餘政,和“白猿”辛奇等二人。
  這些剛才作壁上觀,離去的江湖中人,可能他們對“太極門”中高手“寒光血彤”雷震,“長門屠夫”賈成二人血濺“古雲莊”,並不視作 樁大事……
  而截下此二人的對方,是個年紀僅二十出頭的少年……此年輕俠士的師門,原來是輩份尚在“仙霞門”掌門古竹禪師之上的九如上人。
  這年輕人叫“楊森”,身懷之技,乃是劍寒江湖,睥睨武林的一位絕世高手。
  此刻打鬥場子上所留下的,僅是“古雲莊”的人……“混元 劍”蕭長倫走來楊森面前,道:
  “楊少俠,您我原是素昧生平,承蒙拔劍相助,救了小女迎真一命,又使‘古雲莊’免於一劫,老朽感激五中……”
  話到此,要行跪拜之禮。
  楊森慌忙攔住,道:
  “蕭莊主,使不得,使不得……解人于危,乃是俠義門中分內之事……您老人家這一來,要折煞在下楊森了。”
  蕭長倫目注楊森一瞥,向女兒迎真道:
  “真兒,楊少俠對你有救命之思,對‘古雲莊’有再造之德,你替為父向楊少俠跪拜 禮!”
  蕭迎真應聲道:
  “是,爹……”
  來到楊森面前,盈盈跪下,道:
  “迎真多蒙楊少仗救命之恩……”
  楊森臉一紅,不敢上前伸手去攙……
  單膝跪地,道:
  “不敢,不敢……楊森不敢受蕭姑娘如此大禮……”
  混元 劍蕭長倫,看到這 對年輕男女相對跪拜……
  一個是自己掌上明珠的真兒,一個是英姿軒朗,武功絕世的年輕劍士,不期然中哈哈笑了起來……
  卻又不自覺中,吐出 句並不適宜跟前場面的話來,出聲道:
  “你兩人不必客氣,下必見外,都起來吧!”
  蕭迎真聽到父親這話,臉上一陣紅熱,垂著頸,從地上站了起來。
  楊森從地上站起,拖拳一禮,道:
  “蕭莊主,在下告辭,後會有期……”
  蕭迎真垂下的臉抬了起來……
  她不敢開腔,望瞭望父親,朝楊森這邊看來。
  混元一劍蕭長倫怔了下,道:
  “楊少俠,剛才老夫說‘不必見外’,您卻太見外了……固然楊少俠施恩不求報,但蕭某父女二人,受此大恩大德,楊少俠就此離去,豈不耿耿於懷?”
  楊森發現這位老人家語重意濃,顯然是個性中人……含笑道:
  “蕭莊主,只是楊森有擾尊府……”
  蕭長倫道:
  “楊少俠,現在快將午膳時份……吾等不談剛才之事,楊少俠路過此地,老夫一杯水酒,幾碟粗菜,略盡地主之誼。”
  話落,父女兩人,肅容請楊森進內,賓主廳上坐下,蕭長倫突然想起,向迎真道:
  “真兒,你出去吩咐莊丁們,把莊外雷震、賈成兩具屍體,移去別處,找地方掩埋了。”
  迎真點點頭,道:
  “是,爹,真兒知道!”
  話落,出去外面。
  混元一劍蕭長倫,吩咐家人擺上筵席……迎真從外面進來,道:
  “爹,真兒已吩咐莊丁,將‘太極門’中兩具屍體,移去後山掩埋。”
  父女兩人陪著楊森圍桌坐下。
  吃喝中蕭迎真問道:
  “楊少俠,您師承‘仙霞門’九如老前輩!”
  楊森道:
  “九如師尊原是楊森太師伯,蒙他老人家收錄門下後,以‘師尊’相稱……”
  他發現蕭家父女兩人,待人純厚,就把自己往年的一頁經歷說了出來,又道:
  “楊某拜別師尊,離巫山長軒嶺‘玉露寺’後,尋訪‘寒江七絕’的下落……”
  迎真姑娘發現這個劍術超凡的楊森,往年竟有這樣一段淒涼的身世……同情之餘,不勝關懷的道:
  “楊少俠,你是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那位玉面菩提茹真師太扶養大的?”
  楊森道:
  “二十一年前,家遭滅門之痛,恩師茹真師太把楊森抱去‘寶林庵’,以鹿乳餵哺……那時楊某才是一個周歲的幼兒……”
  蕭長倫道:
  “楊少俠,照此說來,你今年二十二歲?”
  楊森點頭道:
  “是的……七歲那年,恩師將楊森送去外方山‘蒲雲山莊’,拜‘軒玄門’中前輩‘摘星飛梭’魯申為授業師父……”
  迎真姑娘聽來出奇,接口道:
  “楊少俠,你曾拜‘軒玄門’中高手為師,你也是‘軒玄門’中弟子?”
  楊森道:
  “是的……不過據師尊說來,昔年‘軒玄門’是‘仙霞門’支流,後來獨長門戶……”
  把話題移轉,向混元一劍蕭長倫,道:
  “蕭莊主,此地已是鄂南地帶,您是否從傳聞中知道有關‘寒江七絕’等五人的行蹤下落?”
  蕭長倫沉思了下,道:
  “鴉雀嶺‘狼牙灣’離此不遠,老夫築下此‘古雲莊’多年,並未傳聞有綠林剪徑之徒出沒,可能‘寒江七絕’已離‘狼牙灣’,遷往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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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鐵旗石斧

  蕭迎真對這個救下自己一命的年輕劍士,雖然才始相識,已留下一個很好的印象……他見父親話落,接口道:
  “楊少俠,爹在大江南北武林中,有不少朋友,你要探聽‘寒江七絕’行蹤下落,相信不會太困難……”
  蕭長倫點頭道:
  “真兒說得不錯……楊少侯,這件事老夫可以承擔下……除非‘寒江七絕’已遁走大漠草原,西南邊陲,或是已命歸地府,不然總能找出他們的下落!”
  楊林聽到他們父女倆這些話,心裡暗暗感激……倏然又想到一件事上,問道:
  “蕭莊主,今日找來‘古雲莊’的是‘太極門’中高手……您是否知道‘太極門’湘鄂兩湖總堂主‘星河金斗’葛尚志,和副總堂主‘摩雲金雕’易鎮,這兩人的情形?”
  混元一劍蕭長倫見這個年紀才始二十出頭的楊少俠,提到這兩人身上,聽來感到很意外……
  老人家謂然道:
  “楊少俠,就是跟你剛才劍挑寒光碟影雷震、長門屠夫賈成一樣……惡人遇到強人,那是自找死路……”
  ※※※此處缺兩頁※※※
  穴、拍穴、拿穴,武林中也稱一絕。
  是以這些話聽進楊森耳裡,不但並不陌生,而是深得個中之味。
  混元一劍蕭長倫,向楊森這邊道:
  “剛才真兒所說的‘石老伯’,是老夫數十年來的武林知己,此老名‘石銘’,武林中有‘玉山秀士’之稱……”
  楊森接口道:
  “蕭莊主,這位石老英雄故居湘東?”
  蕭長倫點頭道:
  “不錯,湘東‘株州’……相隔湘潭不多遠……”
  話到這裡,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這位楊少俠器宇軒昂,貌相端正……從他剛才插手解“古雲莊”之難看來,是個古道熱腸,宅心善良的年輕人,不妨……
  蕭長倫一笑,又道:
  “楊少俠此去湘東湘潭,真兒要去湘東株州,見她父執‘玉山秀士’石銘……地點相差不遠,你二人倒可以結伴同行!”
  楊森見這位蕭莊主,提出這樣一個建議,一時之間,回不出話來……
  自己跟這位蕭姑娘才始認識。
  男女有別,瓜田之嫌,風塵僕僕的旅次中,卻是十分不便。
  迎真姑娘兩顆圓滾滾秋水似的明眸,直朝楊森這邊看來,心裡在道:
  “嗨,你怎麼不說話呀!”
  蕭長倫緩緩頷首,含笑道:
  “楊少俠,江湖兒女,不必拘泥小節……若是認為路上不便,你今年二十二,真兒今年二十一,老夫放肆高攀,你二人路上不妨兄妹相稱……”
  迎真姑娘臉 紅……不自製的輕輕“嘻”聲一笑。
  蕭長倫又道:
  “這妮子常纏著老夫,嚷著要出去外面走走,但年輕姑娘單身一人……此番有你楊少俠結伴同行,真是再好不過了!”
  楊森臉上微微發熱,囁嚅了下,道:
  “這……這怕會使……使蕭姑娘不便!”
  原來是他自己認為“不便”,找不出措辭,只有推到迎真姑娘身上。
  迎真姑娘嘟嘟嘴,一笑道:
  “這有什麼不便,你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混元一劍蕭長倫,一捫清須,含笑道:
  “這就行了……真兒,快來見過你森哥!”
  迎真姑娘移步上前,檢衽一禮,道:
  “森哥,真妹這廂有禮了!”
  楊森連聲“不敢”,抱拳回過一禮。
  蕭長倫哈哈笑道:
  “老朽沾了真兒這丫頭的光,楊少俠,咱就叫你一聲‘森兒’了!”
  楊森聽到這話,上前見過一禮,道:
  “愚姪楊森,拜見蕭伯父!”
  蕭長倫急忙把他攙了起來,接著道:
  “森兒,你如不急趕程的話,不妨在老夫莊上逗留數天,再陪同你真妹去往湘東?”
  楊森沉思了下,道:
  “蕭伯父,森兒急想往昔年故居一行,來日再來向您問候!”
  蕭長倫一點頭,道:
  “好吧,你二人明日首途啟程就是。”
  兩人離開鄂南宜都“鳳棲塘”東郊二十裡的“古雲莊”,取道往湘東而來……
  楊森先是感到有點靦腆不安,但是旁邊的迎真姑娘,卻是落落大方,並無忸怩之色,他這份不安,也就跟著漸漸消失。
  蕭迎真輕輕叫了聲“森哥”,問道:
  “你故居湘潭城外‘馬亭集’的景物,你是否還能回憶起來?”
  楊森搖搖頭,道:
  “一點印象也沒有……”
  輕輕籲了口氣,又道:
  “那時我才是個牙牙學語,周歲的幼兒……所知道的情形,那是後來懂人事後,恩師茹真師太說的。”
  迎真姑娘關懷的又道:
  “‘馬亭集’鎮上,不知道是否還有楊家的近親遠戚?”
  楊森道:
  “當時恩師茹真師太,從‘雄風鏢局’烈火中,將我救離險境,她不會知道楊家情形……我也就不清楚了……”
  兩人談談說說,旅途不感寂寞……
  曉行夜宿……楊森不欺暗室,與迎真姑娘同桌用膳,分房而歇,投店後,各人各據一間客房。
  行程匆匆,這日兩人來到湘鄂交境的“五柳橋”鎮上,投店落宿。
  店小二見這對年輕男女,英氣颯然,各個身佩寶劍,送他們進入客房後,似乎心裡一時好奇,堆下笑臉,哈腰問道:
  “你二位來‘五柳橋’鎮上,是來參與明兒‘鐵旗石斧會’‘英雄榜’的?”
  “翠羽飛雁”蕭迎真聽到此話,不由怔了下。
  “‘鐵旗石斧會’……‘英雄榜’……”楊森淋了一頭霧水。
  楊森雖然涉足江湖不久,但自幼從玉面菩提茹真,“摘星飛梭”魯申,和“玉露寺”師尊九如等人身上,已聆聽不少有關江湖中的情形……
  “英雄榜”,類似擂臺之會相仿……也是江湖中人,以武會友的一項盛會。
  楊森心念閃轉,向店小二道:
  “小二哥,在下兄妹兩人,是路過貴地……你剛才所說‘五柳橋’鎮上,‘鐵旗石斧會’的‘英雄榜’,是怎麼回事,能否請道其詳?”
  店小二見這位年輕客官,倒是挺和氣的,躬身彎彎腰,道:
  “那是小的看錯了,小的見兩位身佩寶劍,以為是明天參與‘英雄榜’的……”
  微微一頓,又道:
  “‘五柳橋’鎮南郊,有一個江湖幫會,叫作‘鐵旗石斧會’,會主是江湖上一位響噹噹的人物,有‘雲海怒龍’之稱的蔣秀蔣老太爺……”
  楊森輕輕念出“雲海怒龍”蔣秀的名號,似有所問的朝旁邊蕭迎真望了眼。
  迎真姑娘已會意過來,搖搖頭替代了回答。
  店小二接著再道:
  “那位蔣老太爺老興不淺,邀請江湖高手,舉辦一次‘英雄榜’,所說如能將‘榜主’打倒,此人就有大宗黃金相贈……”
  蕭迎真接口問道:
  “噯,店小二,你怎麼會知道這樣清楚?”
  店小二臉上滿是笑容,哈腰一禮,道:
  “您這位姑娘,‘雲海怒龍’蔣老大爺,乃是地方上知名之士,他老人家舉辦這次‘英雄榜’,‘五柳橋’鎮上酒肆飯館,客店客棧,上門的客人憑空添加了三成,小的就自然知道了。”
  楊森聽得不由感到好奇起來,含笑問道:
  “小二哥,休所說的‘鐵旗石斧會’,‘英雄榜’在何處?”
  這名店小二比手劃腳道:
  “就在‘五柳橋’鎮的南端,明天定有不少人參加這個盛會……您二位不用探聽,跟著大伙兒人向南走去,就是‘鐵旗石斧會’所在不會錯……”
  楊森點點頭,道:
  “小二哥,謝謝!”
  店小二彎彎腰,拉上門離去。
  現在上床休息時間尚早,蕭迎真就在楊森客房裡聊起來……
  蕭迎真笑哈哈道:
  “森哥,‘英雄榜’跟打擂臺差不多,蠻熱鬧的,咱們明天去看……”
  楊森困惑問道:
  “真妹,湘鄂一帶有‘鐵旗石斧會’這樣一個幫會,你可曾聽到過?”
  蕭迎真搖搖頭,道:
  “湘鄂一帶聽到有‘仙霞門’,‘軒玄門’,‘乾水盟’,和上次找上咱們麻煩的‘太極門’……這‘鐵旗石斧會’,還頭一次聽到。”
  楊森道:
  “這個‘雲海怒龍’蔣秀,不知是何等樣人物?”
  蕭迎真道:
  “剛才那店小二不是說了……這個‘雲海怒龍’蔣秀,是地方知名之士……”
  楊森一笑,道:
  “真妹,萬家生佛,固然是知名之士,惡名昭彰,也是知名之士……這兩者之間的距離,就有霄壤之別了。”
  蕭迎真道:
  “森哥,現在咱們猜不出那個蔣秀是何等樣人物,明天去看了就會知道!”
  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中時間悄悄過,遠處傳來梆鑼二敲之聲,已是兩更時份,迎真姑娘向楊森道了聲“晚安”,回去自己客房。
  兩人出“五柳橋”鎮南郊,果然,真似昨晚客店店小二所說的,沿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往“鐵旗石斧會”方向而去。
  走有二十來里路,道邊一幢巍巍巨宅,巨宅正中大門前,矗立一座離地三四丈高牌坊,上面一塊橫匾,“旗斧莊院”四個鬥大金字。
  就在‘旗斧莊院”旁邊一塊遼闊的平地上,搭起一座高有六七尺,像廟會演戲用的高台。
  高台正中上方,掛著一塊長方匾額,上面有黑底金字“以武會友”四個大字。
  蕭迎真一撇嘴,道:
  “森哥,這哪裡是什麼‘英雄榜’奪‘榜首’,分明是打擂臺嘛?”
  蕭迎真出生武林世家,對江湖上情形也知道得很清楚,才會說出這話。
  楊森點頭道:
  “真妹說得不錯……”
  指了指擂臺兩邊,又道:
  “擂臺左右兩旁設下‘棚座’,那是事前準備,一邊是‘台主’和設擂臺的主人等座位,另外那一邊是邀來‘挑戰’的座位……”
  蕭迎真道:
  “昨晚客棧店小二說,打敗台主,且一錠黃金相贈,根本沒有那回事的……”
  楊森一笑,道:
  “那是‘以訛傳訛’,店小二從別處聽來,再告訴我們……其實雙方人手早已決定,分坐擂臺左右兩個‘棚座’裡……”
  蕭迎真纖手一指,道:
  “森哥,你看……那漢子在左右兩個‘棚座’前,插下兩面旗幟……”
  兩面旗幟迎風展開……”一面旗幟上面,有“鐵旗石斧”四字,另外一面是“乾水盟”三字。
  楊森看到兩面旗幟上字,一聲輕“哦”,殊感意外的道:
  “原來是‘乾水盟’給人架下梁子,設下擂臺挑戰……左邊是‘鐵旗石斧會’棚座,右邊那棚座是留給‘乾水盟’中人的……”
  蕭迎真搖手一指,道:
  “森哥,那邊有人來了……”
  楊森縱目看去,從“旗斧莊院”出來不少人,僧俗皆有……
  正中一個大和尚,生得豹頭虎臉,獅鼻海口,容相十分威武……身披寬袖袈裟,肩後跨著一條有鴨蛋粗的禪杖,看他那副模樣,宛若羅漢下凡。
  左邊是個六十多歲老者,兩條劍眉,一雙虎目,身穿長袍,透出一份威嚴之色。
  敢情此兩人,是“鐵旗石斧會”中,“鎮擂”的主要人物。
  銜尾走在後面的,高矮瘦肥,打扮不一,共有二三十個彪形壯漢,顯然俱是來自三山五嶽的人物。
  楊森視線正投向出自“旗斧莊院”眾人時,突然台下眾觀眾,譁然出聲道:
  “‘乾水盟’人馬來了!”
  楊森、蕭迎真兩人,回過頭來看去,“乾水盟”棚座,陸陸續續,走來五六個人……
  為首一個,是個圓頭肥臉,身材高大的胖和尚。
  楊森看到走在銜尾那一個,倏然回憶起,五年前,岳口南郊“藏龍坡”,“文殊古廟”與鐵琵琶梅采華在一起的那一幕……
  自己與梅采華走來“文殊古廟”,這位玩世不恭,給梅采華指作“瘋老頭兒”的風塵俠隱“鼓上蚤”孟九,指出“真剛寶劍”的秘密藏處……使自己獲得開山始祖至善大師的這把仙家神兵的寶劍。
  第三個是個長衫小帽,臉色瘦黃,嘴留短須,慢吞吞踱著八字腳步的老者。
  過去混元一劍蕭長倫曾經說過……“宇內三奇”此三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此刻,楊森看到走在中間的“鼓上蚤”孟九,顯然,這三位老人家,就是“宇內三奇”了。
  楊森正在心念閃轉之際,旁邊迎真姑娘,指著走向左邊棚座的三個老者道:
  “森哥,那三位形相古怪的老人家,便是揚譽大江南北武林的‘宇內三奇’。”
  兩人正在談著時,突然鞭炮響起,一陣“劈劈啪啪”,震耳欲聾之聲。
  鞭炮放完,“鐵旗右斧會”棚座中,就是剛才走在大和尚旁邊的長袍老者,上了擂臺。
  此老者是“旗斧莊院”的莊主“雲海怒龍”蔣秀……
  蔣秀上了擂臺後,雙拳一抱,打了個“四方拱”,朗聲道:
  “各位鄉親,各位看客,‘乾水盟’霸佔湘鄂水陸碼頭,跋扈囂張,有目共睹……蔣某蒙地方上鄉親愛戴,也替地方上出一份力,請來幾位武師,跟‘乾水盟’較量幾手,要‘乾水盟’,交出公道。”
  “雲海怒龍”蔣秀,這幾句話說得冠冕堂皇,聽來入情入理。
  但,說來也奇怪,台下數千觀眾,不但沒有鼓掌,連聲音也沒有吭出一聲……
  冷冰冰,靜悄悄的。
  雲海怒龍蔣秀話落,又拱手一禮,轉身下了擂臺。
  蔣秀才一下台,“鐵旗石斧會”棚座裡,躥出 個勁裝大漢,猿腰虎背,龍行虎步似的上了擂臺……
  站立擂臺中央,面向台下觀眾,大聲喝道:
  “你等聽了,在下連勇,江湖上有‘開山虎’之稱,現在上台,替‘鐵旗石斧會’打個頭陣……”
  側過身,向右座棚座,又道:
  “‘乾水盟’棚座朋友,別龜縮在裡面,哪一個上來,跟咱‘開山虎’連勇較量一下……”
  連勇話聲甫落,突然一響“唰”的掠風聲起,自“乾水盟”棚座,疾如飛鳥似的掠上一條身形,宛若絮棉落葉,輕輕飄落擂臺上……
  跟著,一響稚墩童子的聲音,道:
  “呔,你是‘開山虎’,咱家‘小羅漢’淨慧,就要你變成一頭‘偎灶貓’!”
  台下數千觀眾定睛看去,躥上擂臺的,竟是一個十二三歲,禿頂的小和尚……
  跟“開山虎”連勇,那副半截鐵塔似的身軀一比,相差一大段。
  連勇也給嚇了一跳……這小和尚又瘦又矮,風也可以吹倒似的,哪堪自己一擊,就是勝了,也得被人所笑……就即喝聲道:
  “你這小和尚,化緣求布施,該走大街小巷……你來擂臺上,是想找死?”
  “開山虎”連勇這個“死“字剛出口,“小羅漢”淨慧已躍身縱起……
  兜胸一拳,打得開山虎連勇這副鐵塔似的身體,連連倒退……人小勁大,渾雄無比。
  出手之快,饒是開山虎連勇,江湖上一個有頭有臉人物,居然無法閃挪,無法架開。
  小羅漢淨慧一拳送上,笑罵道:
  “你這個‘偎灶貓’,狗眼看人低,這是小羅漢給你的見面札。”
  台下看客,譁然大笑。
  開山虎連勇氣得大吼一聲,拔身一個箭步,缽大的拳頭,朝向淨慧兜胸搗去。
  小羅漢淨慧若是挨上這一拳,身形擊落台下,落個非死即傷。
  但事實並不盡然……
  右肩一甩,身子隨勢一轉,就像一陣旋風似的,這個小和尚已閃到開山虎連勇身後……
  身形閃轉快,飛起一腿更快,朝連勇臀部踢去……“蓬”的聲,一個“餓狗吃糞”,這個身軀龐大,粗壯得像狗熊似的大漢,伏僕倒地。
  台下眾觀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起來。
  蕭迎真脆生生笑著道:
  “森哥,這個小和尚真有兩下子……”
  楊森道:
  “這小和尚顯然出自名師,自幼已扎下渾厚的內家根基,才能舉手投足之間,把一個粗壯大漢栽下……”
  小羅漢淨慧站停下來,嘻嘻笑著道:
  “偎灶貓,小羅漢不想取你狗命,只是要耍猴子戲,讓你出出醜!”
  開山虎連勇從地上爬起……怒火沖天,又是一聲吼叫,身子直撲過去,兩個油缽大的拳頭,雨點似的向淨慧直擂過去。
  不錯,這個小羅漢淨慧,真是在耍開山虎連勇的猴子戲……
  他絕不回手,東來西閃,竄前奔後,圍著開山虎連勇兜轉。
  敢情開山虎連勇,連吃老娘奶的力氣,已使了出來,但別想沾著小和尚的袈裟一角……
  怒吼如雷,瘋牛似的左衝右突……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無法觸上小和尚一絲毛髮。
  雙方三四十回合過去,小和尚輕描淡寫,毫不費勁,開山虎連勇已是一身臭汗。
  小羅漢淨慧輕飄飄落下擂臺邊沿,指著連勇嘻嘻笑著道:
  “‘偎灶貓’你一身功夫都是向你師妹學的,才是這樣 個膿包。”
  開山虎連勇,怒火激如雷, 看這小和尚站立擂臺邊沿,卻是惡從膽邊生……
  小禿驢,這是你自己找死!
  心念閃轉,把頭一低, 個“癲牛撞欄”之勢,直向小和尚身上頂去。
  這一頂著,小羅漢淨慧怕不是頂個腹破腸流,立時歸天。
  淨慧小和尚,卻是乖巧至極……就在開山虎連勇腦袋頂向腹肚僅兩三寸之間時,輕輕一閃,跳向邊沿三尺。
  這一來,卻苦了這個開山虎連勇……
  腦袋頂空,收不住勢……臀部又挨上小和尚使勁一腿,身子就像斷了線的紙鳶,飛出兩丈外!
  這一“飛出”就是跌落擂臺外,一響‘ ”的聲,摔落地上。
  開由虎連勇,跌個暈頭轉向,滿臉是血。
  小羅漢淨慧,身形一晃,輕如落葉,飄下擂臺,進“乾水盟”棚座……垂手站下“宇內三奇”之首“石彌陀”虯雲和尚背後。
  蕭迎真遙手一指,道:
  “森哥,怪不得這小和尚有這等武技,他站下‘石彌陀’虯雲後面,看來是這個老和尚弟子呢?”
  楊森一笑,道:
  “就是我剛才說的,這小和尚出自名師,才會身懷這等絕技。”
  小羅漢淨慧此一出手,卻把“鐵旗石斧會”的臉丟盡,就像挨上一記結結實實的大巴掌……
  人影閃晃,已有一人上了擂臺,是個海口濃髯,彪形大漢……來到擂臺邊,向“乾水盟”棚座一拱手,道:
  “剛才那位小師父,身法不錯,不過並非實拳實腳,只是詭計捉弄人而已……在下‘追魂寒鷹’何忠看來,實在不服……”
  何忠話剛到此,台下傳來一聲薄叱,道:
  “朋友,你不服氣,在下前來與你較量一下,就用實拳實腳,要你口服心服……”
  人形一條,疾如鷹隼,飛上擂臺……身法之快,少有見到。
  追魂寒鷹何忠急急退下數步,凝神看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此人身穿月白勁裝,劍眉星眸,丰神俊秀,左肋下掛著一把寶劍……看來卻是似曾相識。
  追魂寒鷹何忠,見此年輕人眉宇之間,英鋒畢露,定非庸俗之輩,不敢怠慢,就即抱拳一禮,道:
  “這位朋友上來打擂,定是江湖上一位成名之士……敢問高姓大名?”
  年輕人冷冷“哼”了聲,道:
  “何舵主貴人多忘了……區區‘玉麟邵彬’倒是把尊駕牢記在心……邵某佩服何大寨主隻手遮天,膽大至極,雙手染血,積案累累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托了‘太極門’尾巴‘鐵旗石斧會’之庇,居然耀武揚威,目空一切……”
  “太極門”尾巴“鐵旗石斧會”……台下觀擂的楊森聽到此話,不由一凜,一震……
  這下才始知道,此“鐵旗石斧會”的淵源來歷,原來與“太極門”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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