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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8-31 05:10 PM

第四章 麒麟莊辣子火爆a

  飛躍上樹梢的月癸,有如來自幽冥的煞星,突然出現,一舉將埋伏樹上的七、八弩箭手悉數做翻。
  她看著客途朝樹林彼端掠去,引發無數的暗箭追擊,當她毀去左側矮牆後的暗樁,目光一瞥,發現前方樹上的箭手已點燃著火的箭矢,准備射向她藏身之處。
  嗤地一笑,這顆火爆辣子取出‘火龍梭’毫不遲疑的按下發射鈕,迅若奔雷的火隆彈在對方有機會放箭之前,已將大樹轟然炸毀。
  目光再掃,月癸發現有樹的地方幾乎藏便有敵蹤,她索性將心一橫,火龍梭連按。“轟隆!”、“轟隆!”的爆炸中,四周巨樹無一幸存。
  月癸重新填妥火龍梭的彈藥,正打算再轟它個雞飛狗跳的同時,她注意到較遠處的樹枝晃動的厲害,極目一瞥,原來那些藏身樹梢的弩箭手已有人不安份的擅離職守,正偷偷溜下樹,利用夜色掩護而繞跑。
  然而,這些逃走的人並不向大門的方向潛退,反而朝麒麟莊的內裏溜去。
  鬼靈精怪的月癸見狀已覺有異,她眼珠子一轉,當下有了計較。
  迅速抄紮一番後,這顆小辣子亦不動聲色的滑下大樹,藉著四周陰影的遮掩,她躡手躡足的跟蹤在這些人身後,一路朝莊院深處行去。
  這些潛逃者來到一座荷花池畔,忽然“撲通!”一聲跳入池中。
  月癸怔了一下,暗自嘀咕道:“他們逃得這麽辛苦,只是為了來這裏自殺?別傻了,那池子肯定有問題!”
  於是,她匆匆將身上的火藥暗器做了些適當的處理,這才跟著跳入池中。
  這荷塘的水甚是清冽,但卻十分深。
  月癸憋著一口氣,潛入池底,發現此池竟與一座假山底部相通。她毫不猶豫的潛向假山底下,果然發現一處窄洞。
  循著窄洞往上浮升,半途即出現一條斜叉接入的通道。月癸轉入通道,不久便離開水底,進入猶有水漬痕跡的地下秘道。
  秘道的洞壁上,每隔三尺左右,便插著一支兒臂粗的火把,將整條通到照的甚為明亮。
  月癸得意一笑,迅速趕前,行約數十丈,地道彼端已有微風吹入,使得地道中的空氣為之一新。
  月癸知道已經抵達出口處,於是放慢腳步,謹慎的向前潛行。
  忽然出口處傳出一陣吵雜的人聲,似是有人在爭執不休。
  月癸輕手輕腳的摸近出口,只聽見有人大聲叱喝:“誰准你們從秘道中退回?臨陣脫逃,唯一死罪……”
  數聲慘號響起,顯然那些擅離職守的弩箭手,已被就地正法。
  “真是些蠢才!”原來那個嗓門再次大呼小叫的發號施令:“快進去看看有沒有人跟來。”
  一陣應喏,地道的前端出現晃動的影子。
  月癸數著搖動的黑影,暗自計算道:“一、二、三、四、五……,唉,真是可憐的倒楣鬼。”
  不等那五條人影搜近,月癸掂了掂手中的‘七彩烈焰球’,突然現身朝地道出口飛射出去。
  比她動作更快的,是她手中七彩烈焰球的奔勢。
  “有人……”
  搜索的人馬乍察有異,迎面已有暗器飛至,這些人想都沒想,舉刀便攔,轟隆聲中,五個人無一倖免,均被炸得肢離破碎,肚破腸流,死狀慘然。
  月癸則在一記美妙的穿越飛射中,輕巧的躍出地道,落身於花團錦簇的亭園裏,她手腕急抖,一顆訊號彈閃著紅色火光,已飛上高空。
  騷動喧騰聲裏,大隊人馬已迅速包圍過來,將月癸團團圍住。
  “別急、別急。”月癸笑嘻嘻的擺擺手:“大家慢慢來,反正我也不會跑,你們不用太緊張。”
  為首帶隊三人乍見月癸,忍不住脫口道:“是!?火爆辣子,冷月癸!”
  月癸斜睨著對方,呵呵失笑道:“呦!這可不是前二天從咱們雙飛院中逃走的賈坤城賈院主嗎!?你跑得那麽快,害我想追都追不上哩!”
  這顆辣子兒微微一頓,才又不怪好意思接道:“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在處置臨陣脫逃的手下,是不是!?你這麽做,豈不成了‘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賈坤城剎時漲紅了老臉,惱羞成怒的咆哮道:“放屁!你說誰逃了?你說誰逃了?老夫是力突重圍,脫困而出,誰說我是逃逸!?”
  月癸動道:“哦───!原來突圍和棄友背逃不一樣意思!?隨便你說啦!反正申無忌和他手下的兩員大將,以及無數麒麟莊的人馬全都戰死,只有你得以生出,你脫了這個困保住了老命,說得上是划算。所以,你到底是不是逃走,其實也不重要了,對不!?”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賈坤城已被刺激得暴跳如雷,完全不顧形象的跳腳狂吼。
  月癸冷嘲熱諷道:“我說老賈呀,也虧你還是個後院院主,就算要殺我,你不覺得應該身先士卒,親自動手?光在那邊雞貓子喊叫的要手下來送死,這可不是領兵之道哦!”
  圍住月癸的二、三十人裏面,除了賈坤城,的確沒什麽高手。打剛才,月癸沖出地道時輕輕松松便幹掉數人的身手,早已鎮住了在場人馬。這會兒,在再她刻意有心的挑撥下,圍著她的這些庸手,果然心存猶豫的等著看賈坤城的表示。”
  見到手下如此露骨的表現,賈坤城險差當場氣得吐血。他虎吼一聲,撲向月癸,恨不得將之撕成碎片方能幹休!
  至於月癸這ㄚ頭,卻是耍猴耍得太開心,竟忘了客途一再之交待,千萬別讓自己身陷包圍。
  當賈坤城揮舞著長鞭向她殺來,這ㄚ頭嗤地一笑,‘無情竹’揮灑出如山棒影迎上前去。
  圍觀的麒麟莊所屬見自家頭兒已然‘奮不顧身’的拼戰強敵,一面傳遞著警訊,一面在身手較佳的幾名‘頭領’率領下,加入圍毆的行列。
  初時,月癸並不將眼前的陣仗放在眼中,直到麒麟莊方面突然傳出一陣陣的厲嘯,數條人影縱掠如飛的朝著她被包圍的這個方向而來時,這ㄚ頭才猛地想起───不可戀戰!
  閃掠如飛之際,月癸覷眼打量自己此刻的處境,只見四周人影幢幢,自己已經身陷重圍,她不自得在心中大叫不妙。
  她當機立斷做下決定,手中打狗棒使出一招‘亂棒打狗’,棍如雨下的朝四周豁然飛砸狂掃。
  饒是賈坤城功力不差,亦被月癸如此犀利的殺招逼退數步,二個動作稍慢半拍的麒麟莊所屬頭領,驟覺棒如暴雨倏乎即至,才想到閃躲,無情竹卻已無情的抽在他們二人身上。
  淒厲的慘號,已是再戰中一成不變的配樂!
  月癸藉著賈坤城的退閃,棒斃敵手的這個些微空檔,騰身入空,身形詭譎的展開滾翻。
  隨著她滾動的身形,無數顏色鮮艷,宛若彈珠一般的烈焰球,驀地向四面八方飛撒而出!
  賈坤城一退待進,見狀,立即大聲狂呼:“是火藥炸彈,快躲!”
  他自己忙不叠往後退掠,尋找可供掩蔽之處。
  然而,月癸發射這些‘七彩烈焰球’別有手法,不等烈焰球炸到目梢,已自行在空中引爆。
  炸開的火傘帶著焚身的炙熱轟然濺落,走避不及的麒麟莊人馬立刻身陷烈焰,在火海中翻滾哭號!
  現場立即陷入一片驚慌與混亂。
  月癸看准地勢落足一處亭園奇石上,卻有在停身的瞬間,一頓無情竹,人朝高手逼近的相反方向彈射出去,盡快逸入陰影之中,以避敵耳目。
  但是,她走脫的手法與動作固然迅捷俐落,即時趕到現場的麒麟莊高手反應也不差。
  有二人眼尖,看清月癸潛逸的方向,毫不遲疑的銜尾而追。
  月癸不過脫出十數丈之遙,便又被這二人攔下!
  對方一個是年約四旬、面若刀削、角突出、雙目神光充足,形色沈練冷厲的大漢。另一人,卻是個死眉吊眼、雞胸駝首,腋插雙拐的六旬老者。
  月癸看清來人,心中叫苦,嘴裏卻吃吃笑弄:“呦!我道是誰?居然是兩拐幫的龍頭老大,‘駝拐’岳進奇嶽大當家的,和麒麟莊的二莊主‘殘雪刀’夏天雷夏二爺呀!難怪你們追得上我。”
  夏天雷冷然道:“果然不愧是堂堂丐幫的少幫主,竟有如此膽量,隻身一人獨闖本莊內院要地。不過,只恐怕今晚是來得去不得了!”
  “真的嗎?”月癸故意挑道:“我個人倒不這麽認為哩!也不過就是個沽名釣譽的破莊罷了,除了有本事偷襲別人的產業之外,還能奈得了我何?”
  “哦……對了!”這ㄚ頭尖酸苛薄的接著嘲諷:“當然,由於貴莊早就與黑道挂鉤,所以在行事上也不需要注重是否夠光明正大。反正任何要臉或不要臉的手段,你們都用得出來,如此一來,我倒是得重新評估自己脫身的機會了!”
  麒麟莊固然早與黑道的‘兩拐幫’互通聲息,但在湖北地面,好歹也還挂著‘名門正派’的虛偽招牌。如今,月癸毫不保留的將之揭露,總是令身為二莊主的夏天雷不是滋味。
  再加上她說起話來伶牙俐齒、有毒又苛,簡直把夏天雷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時間除了個“你……你……”竟吠不出其他字眼。
  “駝拐’嶽進奇冷冷的插口道:“冷月癸,你不需要調皮,麒麟莊與本幫同為‘武林新聯盟’的盟友,彼此照應,共同對抗反聯盟的成員,又有何不妥?今晚,你們這幾個號稱‘風神煞星’的小輩,不知死活的前來進襲麒麟莊,碰巧遇上本幫主率人來此洽談要事,這可是你們運氣太差。你還想活著離開?那是在做夢!”
  月癸發現自己已再度陷入重圍,心裏對小桂等人遲遲未見難免有幾分擔心。然而,她始終相信其他三人一定已經看見她所發射的訊號彈,因此只好設法拖延時間,等候小桂他們到來。
  “岳老大……”月癸真真假假道:“你真以為我們今晚來此,是‘碰巧’才遇上你們?”
  嶽進奇直覺地反問:“難道不是?你們怎麽可能知道本幫主今晚會來?”
  月癸“哈!”地一笑,誇張道:“光說你問出這種蠢問題,就知道麒麟莊和兩拐幫‘識敵不明’!你也不想想,咱們四人裏面,有那種會蔔會算的茅山道士,也有號稱‘神仙’之輩的高徒,就算我們不見得真能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但若要推敲你們的行蹤,還不是反掌折枝的事,有什麽好困難的!?”
  夏天雷已有些耐不住性子:“嶽瓢把子,何必跟他廢話太多,反正先收拾了他,再來對付其他尚未露面的三個小子,不也一樣!?”
  嶽進奇驀然警覺道:“對,他方才已放出聯絡信號,別中了這小子拖延時間的詭計!”
  月癸突然往左側方向沖出,一面哈哈大笑道:“現在才想到,你們已經中計了,笨蛋!看來麒麟莊和兩拐幫的主事者,也都不過如此而爾!”
  驚叱聲中,月癸半途轉向,又往右側反撲,手中‘無情竹’同時揮出銳嘯,強勢突圍!
  然而,此遭包圍月癸的人馬大大不同於方才的庸手,其中除了夏天雷、嶽進奇和賈坤城這三大高手,尚有嶽進奇的貼身護衛,‘鐵樵夫’陳古源和‘霸王槍’施金堂。此二人功力固然較之嶽進奇等人稍遜一疇,卻也是江湖提得起的一把好手。
  除此之外,賈坤城的左右手,同屬後院護院之職的魏豪和鹿曉波,也已趕來准備擅盡自己二人‘護院’的職責。
  因此,月癸所陷重圍雖非固若金湯,但至少稱得上是‘銅牆鐵璧’。她雖使詐突圍,挑中包圍圈中功力最差的魏豪和鹿曉波二人所立的方向沖殺,不過,由於賈坤城和夏天雷的及時援手,月癸只有憾恨的無功而退!
  身形急旋,月癸舍棄既定的方向,轉撲斜後,迎向‘駝拐’嶽進奇,竹棒如電,勁嘯如泣的殺了上去。
  嶽進奇雖是先天殘障之屬,動作卻毫不呆滯,功力更是一流。他見月癸大膽沖來,如梟狂笑一聲,腋下雙拐有如兩條出洞毒蛇,閃著微微反光,力道悍猛的硬架月癸手中無情竹!
  月癸以一敵七,暗裏叫苦,但仍然毫不氣餒的展開遊鬥,攻守俱足。
  一片寒光暴漲,天地突然肅殺起來,冷如秋霜,泣似風號的銳利刀芒,一閃便已到了月癸眼前。
  月癸知道這是‘殘雪刀’出手了!
  在閃退無門的情況下,月癸猛地咬牙,橫身暴翻,無情竹環身飛繞,杖風排山,為自己布起綿密的罡氣護身!
  “你認命吧!”
  夏天雷冷酷的厲吼著,攻勢更緊,‘殘雪刀’劃著冷燦光弧,勁力萬鈞的飛斬月癸。
  光騰杖舞中,無數密響連成一串,瞬息驟逝!
  夏天雷淩空折彈,身形不穩的踉蹌落地。
  月癸卻是連連打著轉子往外躓撲,如珠的血滴隨著她旋轉的勢子飛濺落地。
  施金堂和陳古源見她正朝著自己跟前撲躓而來,紅櫻栗木長槍和大板斧倏揚,交相穿刺飛斬過去!
  月癸手中竹棒驀然點地,旋退的身子突兀的改變方向,左腕猝翻,‘火龍梭’赫然在握,兩枚勢若奔雷的火龍彈,在眾人驚懼的叱喝中,咻然射向原以為有便宜可撿的施、陳二人!
  “快躲!”
  嶽進奇雙目盡赤的驚急狂呼,手中鐵拐脫手飛砸,企圖半途攔截見者必死的火龍彈。
  但是,他的鐵拐依舊慢了一步,自火龍彈後掠過!
  火龍彈倏閃即至,不偏不倚撞上滿面驚惶,急速飛退中的二人,“轟隆!”巨爆!人體殘肢和著鮮血腑髒噴上高空,複又腥風血雨的嘩然四濺。
  岳進奇的兩支鐵拐失去准頭,砸入兩名麒麟莊手下的胸口。
  眼見自己的貼身護衛慘死,嶽進奇當場發狂,他雙目充血,咬牙切齒的咆哮嘶吼:“冷月癸,你償命來───!”
  他殺氣騰騰的猝然飛撲,有如淩空隼鷹驟然下擊!盡管只是徒手進擊,聲勢依然浩狠厲,威猛無比。
  業已受傷的月癸見對方來勢洶洶,一彈倏起,反手又是一把烈火珠甩了出去,人已倒翻九步,閃向另一方位。
  嶽進奇如影隨形緊追其後,雙掌揮斬,片片掌影如刃破空,朝月癸激射過去。
  月癸仗著自己身材嬌小輕靈,腳下施開‘大地遊龍’步法,東躲西藏于人群和亭台花圃之間,硬是不再和嶽進奇或夏天雷這類高手明著對陣,氣得直想吃人的嶽進奇哇哇跳腳。
  “你這樣還算是堂堂第一大幫的少幫主嗎?你真是丟盡了丐幫和冷易虹的臉!”
  “臭小乞丐,有種別逃,你給我滾出來!”
  不管對方如何叫囂,月癸一概充耳不聞,只管滑不溜丟的躥逃。
  這時,四周一片人聲鼎沸,火光閃晃,吶喊與驚呼早已亂成一團,人影幢幢的從各個方向朝這邊奔擁而至……。
  夏天雷厲叱著,‘殘雪刀’宛似漫天風雪呼嘯狂卷,冷冷螢光中,花殘枝斷,泥石紛濺,可惜總是稍差一步,未能擊中目標。
  直到此時,這位麒麟莊的二莊主,不得不對月癸如此詭異的身法感到震動。
  終於───
  月癸在久逃之下,仍被嶽進奇、賈坤城和夏天雷分三方逐漸圍攏。
  夏天雷對著再無退路的月癸冷厲一笑,身形晃動下,冷電驟映,他手中刀立時長吟不絕,在魂泣般的刀吟聲中,鬥大的光圈倏乎交映,套向遊避中的月癸!
  忽然───
  一道貫日長虹標然射至,無巧不巧的自‘殘雪刀’幻現的光圈中心一穿而過!
  夏天雷驟覺劍氣穿胸而來,驚駭之餘,忙不叠回刀護身,急退七尺。
  一團黑影拋過一度半圓的空間,飛躍亭台與人叢,猛然落于夏天雷身前不遠。
  不待夏天雷腳步站穩,平地之間竟有千般明月冉冉浮升!
  “千月之劍!?”
  夏天雷激動嘶吼的同時,單足拄地,揮刀暴旋,匆忙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犀利劍勢!
  刃口劃空,發出尖銳的泣嘯!
  刀劍幻現的光影與勁力終於觸實───
  光虹乍,明月飛散!
  夏天雷大叫一聲,人如陀螺般打著轉子往外仆倒,血向四面飛濺。
  小桂長劍歸鞘,橫身站護在月癸跟前,目光冷清的瞪著旋退的夏天雷。
  “你們可終於來了!”
  月癸鬆口大氣,兩腿發軟往地上一坐,呵呵喘笑不止。
  另一邊,客途和小千已攔下賈坤城、嶽進奇二人,殺做一團。
  負責押陣的魏豪與鹿曉波,不料肘生異變,待反應過來時,夏天雷已經身負重創。二人在愴惶驚叫中,急忙上前扶住夏天雷。
  此時的夏天雷周身鮮血淋漓,形容枯槁,驚得這二人面青唇白,手足無措。
  小桂看珠掠陣的魏豪與鹿曉波不是什麽高手,根本懶得理會二人,只顧逕自蹲下身檢查月癸的傷勢。
  他一邊動手為月癸上藥包紮,一面嘮嘮叨叨道:“千交待、萬交待,交待要記得打帶跑。卻偏偏往人多的地方鑽,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下次,如果想要先走一步,拜託提前通知可不可以?否則,萬一我們來不及隨從‘救’到,只好去當壯士了!”
  “什麽意思?”
  “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嘛!”
  月癸啐他一聲,站了起來。
  “不好了,二爺栽啦!”
  “閉嘴,笨蛋!”
  正在拼命救治夏天雷的魏豪與鹿曉波,滿肚子沮喪與惱火的怒叱著鬼吼鬼叫的手下。
  但是,這聲包含著無限驚恐與悽惶的呼號,已令麒麟莊方面一陣騷動,頗有群情不穩之態!
  月癸瞄眼瞅著小桂。
  小桂聳聳肩道:“對方傷得不輕,救的好還有半條命可活,救不好,當場准挂。”
  “廢話!”月癸環顧一吒匝,望向客途他們拼戰的方向,攢眉道:“麒麟莊和兩拐幫的大頭們,果然如你所料在此會面。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聽說,麒麟莊的莊主‘赤劍奔雷’夏天星,不在現場是不是?”
  “然也!小老千告訴你的?”
  小桂點點頭:“既然正主兒不在,我們就先收拾眼前這些‘高人’吧!然後,再殺開一條血路,前去會見這位死到臨頭還在耍大牌的大莊主。”
  月癸嘀咕道:“就是不知道,這回兩拐幫究竟有多少人手來此?”
  “反正來一個、殺一個,來二個砍一雙就對了,你管他來多少人做啥!?”
  夏天雷在魏豪和鹿曉波的搶救之下,依然血流過多不治身亡。
  魏豪和鹿曉波見小桂他們居然大刺刺的背向自己二人,完全無視於他們的存在,心中不免頗不是滋味。
  再者,不管怎麽說,自己總是麒麟莊的‘護院’,如今二頭家玩完了,基於道義責任,他們好歹該‘試著’為二莊主報仇才是。
  於是,魏、鹿二人對望一眼,取得共識。他們各自緊了緊手上的兵刃,猝起發難,由背後暴襲小桂!
  誰知,小桂的後腦勺上仿佛也長了眼睛一般,不待二人近身,反手劍帶起一抹流光,跳彈出兩點星芒,等著急撲猛沖的魏豪和鹿曉波二人自己往上撞!
  魏、鹿二人驟覺光華閃燦,當他們發現小桂的劍尖在眼前等著自己時,不禁發出沒命的怪叫,待要剎車變換方向已是不及,只有眼睜睜的望著冰冷的長劍進出自己的胸口。
  泉水也似的鮮血猛地標射出來,魏豪和鹿曉波二人至死都想不透,為什麽他們中劍的時間竟然不分先後?小桂手中,明明只有一柄劍,不是嗎?
  月癸睨著死不瞑目的二人,搖頭歎道:“何苦硬往上湊呢?你們若不偷雞,小鬼也不會要你們的命。這一死,到底有什麽意義?”
  “假設他們是忠君愛國的烈士好了。”
  “烈士是真的,忠君愛國?差多!差多!”
  他們丟下早已魂飛膽喪的其餘麒麟莊所屬,逼近最後的鬥場。
  “這不是賈大院主嗎?”小桂呵呵直笑道:“你不賴在麒麟莊呀!?上回你既然聰明的溜之也乎,怎麽竟會笨得留在這裏等死呢?你難道不懂‘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真是遺憾吶!”
  “放屁!”賈坤城奮力揮舞著蛇鞭,抵擋小千金光吞吐的詭譎劍法。
  月癸側著頭,笑謔道:“哎呀呀!‘金蛇刃’沒有了黃金匕首,就像毒蛇被把了牙,哪還有什麽戲唱呢!?”
  她是故意嘲弄上回賈坤城為了逃命,連成名兵刃都不要的糗事。
  所謂揭人不揭短,這ㄚ頭偏偏當面給他難堪,恁是賈坤城是如何機心狡詐,也無法再忍下這口氣。
  賈坤城狂吼一聲,拼著與小千硬接一掌,將小千逼退半步,他的鞭梢一抖,梢尾那顆三角蛇頭突然朝月癸猝然射去!
  小桂左手將月癸往身後一拉,右手掠向左胯,‘幹將寶劍’的光華沖霄而起,輕易將那顆脫射而至的偌大蛇頭,絞成粉碎。
  “想欺負這顆辣子兒,你還得問我肯不肯哩!”
  小桂的嗤笑,只有讓賈坤城雙目盡赤,咬碎滿口大黃牙。
  就在賈坤城分心對付月癸無功而退的同時,他手中的蛇頭鞭突然被一股大力猛扯了一下,令他的身形不由得踉蹌一頓。
  金光倏閃,賈坤城剛想調整腳步,小千的金錢劍竟已脫手飛射,將之一劍穿心而過!
  “哇───!”
  賈坤城慘叫一聲,拋開兵刃,雙手撫著胸前的血洞,卻也止不住泊泊的血流,緩緩踣倒。
  小千拭去劍上血漬,故做惱火狀:“我最討厭人家跟我動手時不專心!這些人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還得麻煩閻羅王差小鬼來問我,真煩!”
  “我哪時問過你?”他身旁那個‘小鬼’立刻出聲抗議。
  小千怔了一下,恍然笑道:“好啦!不是說你這個修羅鬼,可不可以?”
  “不可以!”這小鬼瞎掰道:“下次閻羅王想知道你如何送人的終,記得通知他派牛頭馬面來問,免得我又被誤會了!”
  小千和月癸不約而同翻了記白眼:“真是鬼話連篇!”
  月癸嘲弄道:“玫瑰之夜沒找你上節目去鬼扯,真是遺憾。”
  那邊,一陣對掌的“劈啪!”聲打斷三人的胡縐。
  勁風充溢裏,客途身若擺荷的晃了晃,腳步未動。
  與他對掌的‘駝拐’嶽進奇,卻是連退三大步才勉強拿樁站穩。
  望著嶽進奇震撼的表情,客途老實道:“聽說……,你所有功夫裏最厲害的是‘雙龍拐法’,如果你因為未能以最強的本事應對,而敗得不服氣的話,你可以過去撿起你的雙拐,我們再戰一場。”
  這時,麒麟莊的人馬因為領頭者無一倖免,已逐漸有了潰散之勢。
  嶽進奇目光古怪的瞪著客途半晌,忽而仰天哈哈狂笑,笑聲之中充滿慘烈的豪壯。
  有頃……
  嶽進奇語聲奇異道:“無怪乎武盟主會將你們四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非得除之而後快。‘風神四煞’的確是想要一統江湖者的致命障礙!”
  客途和小桂他們互望了一眼,沒有說話。
  嶽進奇自先前遭他誤殺的體上取回他的雙拐,緩緩轉身,定定的看著客途。
  “老夫有個不情之請。”
  他說話的口氣突然變得莊重起來,好像他對客途有了另一層較高的評價,因此他也拿出一幫之主對待貴客所應有的態度開口。
  客途穩重道:“請說。”
  嶽進奇深邃道:“兩拐幫除了我和子真之外,稱得上高手的,只有五虎將和十二斧拐。上次進襲雙飛院,不僅子真戰死,五虎將中有三人喪命,十二斧拐也六死二傷,僥幸逃回的幫眾不足百人。如今,位於湖畔堂口中的弟兄,不過只剩三分之一不到……。我們敗了!敗得相當慘烈……。”
  客途有些不明白,嶽進奇為何在這個時候竟對他叨念起‘兩拐幫’的這一本爛帳!?
  眼前,麒麟莊的人馬正逐一開溜,但他們之間還有一仗要打不是嗎?
  客途朝小桂拋了個不解的眼神過去。
  小桂忽然道:“岳老大,你是不是希望我們在攻陷麒麟莊之後,別再進襲刀叉湖畔的兩拐幫總堂口。
  而你,准備在此與師兄決一死戰,至死方休!”
  嶽進奇猛地一震,驚異道:“你……如何知道老夫此刻心中的念頭?”
  “不難猜嘛!”小桂呵呵笑道:“你現在不就是一副交待後事的表情!?如果你也在麒麟莊裏挂了,兩拐幫裏恐怕就沒有什麽成得了氣候的超級棟梁。我們若是夤夜殺去,很容易就能把兩拐幫連根拔除,不是嗎!?身為一個大當家的,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卻不能不多替弟兄們著想,是不是!?”
  嶽進奇難以置信道:“你果真是個鬼才!對于人心的揣度,居然如此精准。”
  小桂嘖聲笑道:“你就捨不得稱贊我是個天才,非得說我是鬼才不可?其實,你老大人的反應也不差,猜得到我不可能不去貴總舵拜訪。我本來的確是打算在收拾麒麟莊後,就連夜殺到兩拐幫去。”
  微微一頓,這小鬼才又接道:“不過,既然岳老大你肯為自己的手下們擔待,我們好歹該給你一個面子……。只要兩拐幫今後不再找雙飛院的麻煩,我答應你,風神四少的煞手不會伸向刀叉湖畔兩拐幫的總堂。”
  “喂!”小千橫肘頂了頂小桂,提醒道:“你這話是不是說得太早了?人家岳老大還要和客途決一死戰哩!萬一客途輸了怎麽辦?那時,難保誰的煞手會伸向誰家耶!”
  小桂理所當然道:“我從沒想過師兄會輸!你如果不信邪,咱們可以再賭一次。”
  “才不!”小千瞪了這小鬼一眼,他可不至於再上這種傻當。
  照理說,小桂他們這話等於是有蔑視嶽進奇之嫌,然而,嶽進奇卻絲毫也沒有激動或不滿的情緒生出。
  其實,在方才的交手中,嶽進奇便已明白,自己苦練幾近四十年的功力,竟然比不上眼前年僅弱冠之齡的水客途。對于成名多年的他而言,這不僅僅是一項重大的打擊,更是一種深沈的悲哀!
  但是,盡管岳進奇明知自己功力不如人,他卻不能退怯。這不只是為了他個人的尊嚴,也因為,身為一幫魁首。就算是力量不足,他也不得不試著為那些戰死雙飛院,以及今晚命喪麒麟莊的弟兄們報仇。
  更甚者,他必須努力為那些僥幸殘存的幫中弟兄們,設法尋求一條不至完全覆滅的生存之道。
  身為一幫之主,這是他至少應盡的道義責任!
  這時,四周麒麟莊所屬早已溜得一干二淨,不復方才那種喧騰鼎沸的圍毆之姿。便是較遠處,莊內主要建群部份,亦燈光全熄,陷入一片死寂與黑暗之中。
  月癸遙望彼方,扯著小桂衣袖,奇怪道:“修羅鬼,你瞧那麒麟莊,怎麽突然變得靜悄悄的?該不會那位大莊主自己也跑了吧!?”
  小桂揚眉道:“別傻了!就算夏老頭捨得放棄這偌大一片產業,他如果真這麽走人,將來如何繼續在江湖上混?”
  “那麽,到底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小桂哂然嘲弄道:“這還用問,對方當然打算以靜制動,在黑暗中布妥陷阱,等著咱們自投羅網罷了!”
  小千攢起眉頭道:“但是,夏天星應該知道,這裏還有岳老大在獨自力戰咱們才對,他難道不管了?也不派人前來支援!?”
  嶽進奇深吸口氣,沈沈道:“在這種情形下,老夫理所當然是被出賣與犧牲了,這並不稀奇。”
  “這樣算是盟友?”客途喃喃嘀咕。
  小桂他們也不以為然的猛搖其頭。
  “來吧,水客途!”岳進奇退後一步:“時間拖得越長,對你們進襲麒麟莊越不利,我們盡量速戰速決,不要擔誤你們太久。”
  客途轉向小桂,平靜道:“你的劍借我。我若空手迎戰嶽大當家的,未免對人家太不尊重了!”
  小桂點頭贊同,解下“幹將”遞給師兄。
  客途將寶劍斜背背後,莊重道:“大當家的,我的劍法與小鬼師出同門,但是劍路迥異,你注意了!”
  嶽進奇心頭不能說不帶忐忑之情。
  畢竟,客途和小桂的師父───“不老神仙”水千月,到底是江湖上流傳超過二甲子的傳奇人物。姑且不論小桂的一手劍法業已震驚江湖,客途身為水千月首徒,就算迄今他不曾用劍,所謂“明師出高徒”,客途的劍術絕對也不會差到那裏去!
  緊了緊手中雙拐,嶽進奇沈聲道:“請──!”
  一片迷蒙的拐影,宛如兩條出海的毒龍一般,延長波顫的向客途,快捷如電,絲毫不予人喘息的機會。
  客途沒有拔劍,身形微微閃晃,人如陀螺般旋移不停,避開了嶽進奇的攻擊。
  嶽進奇雙拐微顫倏抖,飛縱的拐影中幻出一圈圈隱含輕嘯的旋渦,以千奇百怪的角度閃電般戳刺遊走的人影。
  客途仍未出劍,腳步斜退倒旋,身子忽地彈躍入空,突然───
  夜空中驀地炸開一顆光彩灼灼,閃耀眩目的絢麗烈陽!
  嶽進奇猛然覺得眼花神蕩,四周壓力驟增,冷厲的勁風逼得他幾乎為之窒息,漫天的銀電寒光旋射交織,令他生出一股無力抵抗的沈淪感!
  他拼命振奮揮動雙拐,雙拐揚,由下向上反拒那威力無比的烈陽。
  於是───
  刺耳的叮當嗆震響密密傳出!
  飛跳的芒影冷電絞做一團!
  兩支烏溜溜的鐵拐分做左右,劃著半弧巷陰影之中!
  一條人影踉蹌斜退,身上衣衫紛飛若蝶。
  另一人,拔空五丈,大翻身,翩然飄落,姿態瀟灑已極。
  小桂等人不禁沖著那條飄落的人影報已掌聲和口哨,歡呼不停。
  這時,躲在雲中大半夜的半圓弦月,突然露出臉來,為大地灑落迷蒙月光。
  那個踉蹌而退之人,正是嶽進奇。
  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見他衣碎如靡,露出中衣,原本簪得整整齊齊的發髻,全都披散開來,形態顯得狼狽已極。
  然而,除此之外,嶽進奇混身上下,卻沒有受到任何創傷!
  客途劍已歸鞘,雙手瀟灑的輕負身後,月光之下的他,宛似一名負劍的隱士,別有一股出塵的灑脫韻味。
  如果說,小桂的劍是沈靜的明月,那麽,客途之劍,就是浩然的烈日。
  這對師兄弟就像水千月曾經形容,一個是虛空中的曜曜烈陽,一個是暗夜裏清冷的明月,正因日月齊心,必然散放出燦爛的光明!
  “為什麽……?”岳進奇依然微微的促喘著:“老夫早已聲明,要和你決一死戰。如果我有可能傷你,絕不可能手下留情。”
  “還好你傷不了我。”客途溫文一笑:“而我,也不是你。這樣不是很好嘛,再說……,一個幫派如果群龍無首,恐怕,很容易就潰散了吧!?”
  “我能說什麽?”嶽進奇苦笑著搖了搖頭:“武林新聯盟本欲與你們為敵呀!總之……,希望你們多加保重了。今後,兩拐幫永不再與風神四少為敵,湖北一地但憑雙飛院號令便是!”
  他雙手抱拳,朝四人誠摯拱別,連雙拐也不撿,逕自逸入黑暗中離去。
  小千評論道:“嗯!這個嶽進奇雖然是黑幫老大,不過,為人倒是頗上道的吶,比起那個龜縮在莊內的夏天星,令人欣賞多了!”
  “不然……”小桂呵呵笑道:“你以為師兄為何大發慈悲,放他一條生路!?就憑剛才那一招,師兄就可以將他淩遲碎剮了,你知不知道。”
  月癸道:“這樣也好,倒是替姑爹和姑姑他們省掉不少麻煩。”
  她頓了一頓,接道:“至於麒麟莊這位‘赤劍奔雷’夏大莊主,平時不僅打著白道招牌挂羊頭賣狗肉,就像今晚這種戰時,竟也做得出陣前賣友這種事。這種人就算想饒他一命,也讓人找不到理由饒他!”
  小桂吃吃直笑:“這個姓夏的混球,鐵定是認為,反正嶽進奇絕逃不出咱們的毒手,所以才敢放岳老大的鴿子。就算咱們今晚不找他,只要岳老大把事情宣揚出去,他往後的日子就甭混了!”
  客途笑問:“那麽,咱們是不是乾脆不理他,讓社會輿論來制裁他就好?”
  “社會輿論?”小千斜眼睨道:“你確定這個混亂的時局裏,還有這玩意兒!?”
  月癸岔言道:“有當然是有,問題是,現在的社會輿論不都是被那些有權有勢的傢夥們所操縱!?你們以為這種早已變成‘私人禦用’的社會輿論,還能有個屁用?若想制裁什麽人,還是辛苦一點,靠自己動手吧!”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齊聲唉歎道:“你們倆還真是對社會喪失信心的小孩!”
  “胡說!我們是跟得上時代潮流而已。”
  “時代潮流教你們不要相信這個社會嗎?”
  “時代潮流告訴我們,認清現實才是生存之道!”
  小桂、小千和月癸三人,不顧自己正往死寂無聲的內院逼近,一路上吱吱喳喳的擡而行。
  “吵死了!”客途終於忍無可忍的提出異議:“你們小聲一點可不可以?還有沒有人記得,咱們還有敵人要對付!”
  “這種事,簡單。”月癸火辣道:“你們以為熄了燈、滅了火就可以陷害人了?想得美呦!我如果不把他們炸得現身求饒,就不叫火爆辣子!”
  他們已經來到內院的入口處。
  一般而言,普通人家的內院多數不設門禁,通常僅以開放式的洞門和中庭相通。
  此時,麒麟莊的內院入口,卻是以厚實的檜木巨門深鎖著。
  小桂、小千和客途看見門戶緊閉的入口,不約而同,齊退一步,異口同聲,嘿嘿笑道:“全看的啦!”
  月癸定眼一望,妄狂的揮著手道:“看我的就看我的!你們退後。”
  小桂三人非常聽話的再退三大步,距離那兩扇木門足足有七、八尺遠。
  月癸奇怪道:“他們三個跑那麽遠幹什麽?”
  眼珠子一轉,這顆辣子兒已猜出怎麽回事。
  “想陷害我?”月癸在心裏偷笑:“從小玩火玩到大,我是那麽容易被陷害的嗎!?”
  她背著小桂等人取出火龍梭握在手裏,長吸口氣,在她按下火龍梭的同時,這ㄚ頭腳下用勁,猛地朝後標射,倒掠丈尋!
  “轟───!”
  “轟隆!”、“轟隆!”
  巨爆之後,突然引發一連串的爆炸!
  仿佛幾十噸的炸藥同時被引爆一般,火光沖天而起,暴風挾以炙人的熱風毫不留情的卷向小桂他們,月癸身形一閃,再退丈尋,完全避開了巨爆的威脅。
  小桂他們就是猜到麒麟莊必定在門後埋有大量的火藥,才會退出老遠。只是,他們沒料到,月癸這ㄚ頭居然比他們更狠,竟敢以爆炸威力最強的火龍梭去引爆門後埋藏的炸藥。
  由於反應稍慢,除了客途姿勢狼狽的全身而退外,小桂和小千的發須末梢,俱被焚風烤得焦焦酥酥,好不淒慘!
  躲過爆炸的小桂心有不甘,身形一晃,竟追著月癸准備海扁這ㄚ頭的屁股一頓。
  月癸邊逃邊叫邊笑:“是你們想先陷害我先,怎麽可以怪我不警告你們!?”
  客途拉住追逐中的小桂:“別玩了!情況好像不太對。”
  “那邊不對?”小桂憾恨的住腳,回頭打量門牆半毀的麒麟莊內院。
  盡管發生如此強烈的爆炸,內院之中依然了無聲息。
  那邊,小千拍著烤焦的發梢,嘀咕道:“太安靜了!不像有活人埋伏的樣子。”
  小桂皺起了眉頭:“難道他們真的跑光了?”
  “進去看看。”
  四人繞過大火不熄的入口,由右側矮牆翻牆而入。
  然而───
  四人落地的剎那,地面突然崩陷,四周萬箭齊發!
  客途驟覺腳下一松,即知有異,他猛一吸氣,身形不反升,左掌同時一推,將身邊的月癸托送到七尺開外的一株大樹之後。
  小桂和小千的叱喝聲幾乎同時響起,匹練般的青白劍光和圓弧狀的金芒不分先後映空而現,將一篷篷箭雨攪成碎靡!
  小桂的身子藉揮劍之勢已然脫出陷阱。
  客途正待跟進,發現小千功力不繼的落向下陷的地洞,地洞裏插滿無數尖銳利刺!人若掉了下去,不然想像後果如何悲慘。
  客途連忙探手一抓,扯著小千衣領將之甩出洞外,但是他自己卻因此加速落入洞底!
  “客途!”
  被丟出洞口的小千忍不住慘然驚叫。
  眼看就要紮在尖刺上,客途猛地扭身一滾,整個人竟蜷成一顆圓球般,飛出洞口。
  還好此時箭雨已停,飛身洞外的客途舒展身形,飄飄降落地面。
  小桂熱烈的鼓掌叫好:“混沌無我,如滾繡球!師兄好厲害。”
  小千鬆口大氣的坐倒洞口:“明知道為你們這兩個怪胎擔心是沒必要的事,為什麽我還是忍不住要為你們擔心!?”
  小桂戳戳他胸口:“什麽叫為我們擔心沒必要?你要知道,人有錯手、馬有失蹄,再怎麽厲害的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如果不常常替我們擔心,等那個‘萬一’發生的時候,一切都老母雞〔來不及〕啦!”
  “這是什麽邏輯!?”
  小千只有哭笑不得的份。
  月癸小心翼翼的走向三人,一面嘀咕道:“這修羅鬼最大的邏輯就是不合邏輯,他隨便說說,你不會隨便聽聽就算了!?”
  這下子換小桂苦笑不叠:“我跟你們說正經的,你們卻當我瞎掰。我何其無辜呀!”
  “唉……”月癸裝腔作勢的嘲弄道:“天才真是寂寞呀,是不是?”
  客途打斷他們的擡,沈聲道:“小鬼,我看你這回真的是大大的失算了!”
  小桂毫不意外道:“這莊子裏已經沒有半個活人了,對不對?”
  客途低聲笑道:“你也用‘天耳捕音’四處搜查過了?”
  小桂嘖舌道:“我在小辣子炸門之前就探聽過了,所以才會忽略腳下可能會有陷阱。”
  “這裏真的沒有人了?”月癸幸災樂禍道:“原來,天才的計算也會有‘突垂’(出錯)的時候。”
  小桂不幹示弱的反口嘲弄:“剛才又是誰說,炸不出人來就要改名的?有本事倒是炸出個混球讓我瞧瞧!”
  “這有何難!?”
  這顆辣子隨手一翻,抓起一把‘七彩烈焰球’就朝小桂甩去。
  “哇───!想謀殺呀!”
  小桂驚叫一聲,手忙腳亂的將七、八顆火藥抄接入手。總算月癸還有點良心,不是真的准備要他那條小命,因此出手速度不快,憑這小鬼的本事尚不至於有漏網之‘彈’!
  客途歎了口長氣,無奈道:“我再說一次,你們倆能不能別鬧了?咱們還有正事要辦哩!”
  “唉……”小千故意搖著頭,長籲短歎道:“古人說,不是冤家不聚頭,果然一點也沒錯。”
  “誰跟他是冤家?我哪這麽不幸!?”
  “不幸?我才該叫委屈呢!”
  客途若有所思的和小千對望一眼,二人均是一陣好笑。
  “我們到底要不要繼續往裏探?”客途再一次問道。
  “沒有人進去幹嘛?”小桂理所當然道:“除非你們想親身體驗麒麟莊的機關暗器。”
  月癸瞪著黑黝黝的莊院,有所顧忌道:“可是,如果不將這裏徹底破壞掉的話,夏老頭可以隨時帶著人再反回來利用此地。這麽一來,雙飛院還是可能受到威脅!”
  小千搔搔下巴,贊同道:“說得也是。這種官兵捉強盜的遊戲,總是有人玩不膩。”
  小桂雙手一攤,無奈歎道:“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就表示咱們無論如何得進這座鳥莊逛逛。人是沒機會殺了,只能放把火將這裏燒個一干二淨,省得以後麻煩。”
  “殺人、放火。唉……!”客途故做感慨道:“自從認識小辣子以後,咱們好像越變越壞了!朋友果然對我們的人生影響很大呀!”
  “什麽話!?”月癸用力抗議道:“你們可都是有頭有腦的優秀人類耶!你們也都俱有獨立的意志和審慎思考的能力,任何變好、變壞的決定,可是出於你們絕對自主的自由選擇權,請別將責任推到無辜的我的身上!”
  小千呵呵笑道:“說句實在的良心話,我個人認為,自從我不小心遇上一對剛出山的菜鳥師兄弟之後,我便開始了墮落的日子,每天不得不練習殺人這檔子事。然後,我又很不幸的認識了一個以縱火為樂的江湖壞份子,從此之後,我的人生便充滿了暴力與破壞的血腥氣息。唉……,人會變壞,的確是有其不可抹滅的因由!”
  月癸和客途噓聲四起,對他這段話充分表達出他們的看法。
  小桂卻是一派沈思之狀,他拍著小千肩頭,贊歎道:“人類的邪惡,唯有透過像你這樣的人,才得以淋漓盡致的發揚光大。兄弟,你要更加努力!”
  這小鬼‘義正詞嚴’的下完結論,丟下哭笑皆非而又面面相覷的其他三人,逕自朝隱藏於黑暗中那些不可測的危機,大步行去!
  這是一道回廊前的梯口。
  一張黑黃相間的虎皮地氈呈大字形舖在梯前,睜目齜牙的猙獰虎頭以他最後的凶相,惡狠狠的瞪視著此刻站在它面前的四人。

runonetime 2008-08-31 05:11 PM

第四章 麒麟莊辣子火爆b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紋理細致的紅檜所搭建,兩旁的雕花欄幹浮鏤著精致的花紋。藍底金蔥的華美織錦地毯自階梯第一級一路往上舖去,令踏上佈置的如此奢華樓梯的人,忍不住也會變得虛榮起來。
  站在樓梯底下往上望,可以看到一道長廊接連於樓頂,長廊看似異常深邃,極盡目力往裏瞧去,卻也很難看清楚內端的光景。
  向來對機關佈置頗為好奇的月癸,仔細的打量四周和梯口的那張虎皮。
  有頃,她發出得意的嘿笑聲。
  小桂固然對於機關陣圖極為精擅,倒也不打算破壞月癸的好奇心和研究精神。
  因此,他和其他二人同樣無動於衷的站在一旁,等候月癸親手‘處理’她所發現的玄機。
  月癸手握一柄鋒利的匕首,愉快的躍過地上那張虎皮,直接落腳在第二級的階梯上。
  忽然───
  虎皮地氈奇異復活了般,猛地舒卷而上,罩向站在樓階上的月癸!
  月癸信手揮斜,“錚!”、“錚!”幾聲輕響,暴翻的虎皮像是了氣的球,軟叭叭的癱落梯口。
  原來,虎皮之所以突然翻卷,是因為虎皮四角連接著四條纖細的白線,一旦觸動機關,隨著隱於屋頂天花板暗處齒輪轉動,這張虎皮便能猝然暴卷襲人。
  方才,月癸在消息發動後,以手中匕首削斷吊起虎皮的細線,破除此項機關。
  小千若有所思的問道:“這道機關就這麽簡單?作用好像不大嘛!”
  小桂凝然道:“只要在那張虎皮上加些料,這個陷阱就算是有點程度了。”
  這時,樓梯上的月癸已在略做忖度後,驀地弓身筆直飛撲向梯頂!
  “小心點!”
  客途發出警告,和小桂他們一起淩空飛越樓梯,輕飄飄落身於長廊內。
  小桂左右打量著長廊。
  長廊十分寬闊,兩排房間分別廊側,沿廊擺有精致的小幾和茂盛的盆景。
  走廊頂端,雕著栩栩如生的九龍圖,九條雲龍麟須俱足,龍口大開。就雕工而言,這長廊頂上的九龍在天,稱得上是精品傑作。
  月癸隨著小桂的視線擡頭欣賞著這幅‘九龍在天’,喃喃自語道:“這麽精致的木雕燒了有點可惜。”
  小千呵呵笑道:“反正又不是當代名匠魯仲森的傑作,燒了就燒了,有什麽了不起。”
  小桂突發奇想的咯咯失笑:“這幾條龍如果改成獅子,可就有趣了!”
  “獅子大開口!?”客途搓著下巴笑道:“堂堂的麒麟莊大概沒這種厚臉皮,如此明著向來此參觀的客人要錢吧!”
  “又不是政治獻金,有什麽好顧忌的!?”
  “政治獻金就一定得有所顧忌?”
  “當然不!官商勾結或黑金政治可是咱們中國人的優秀傳統。”
  他們四人理所當然一人一句的發表評論,說完之後,彼此對望一陣,唉然長歎。
  “算了!我們只是善良平凡的小老百姓,與政治實在很難搭上關系,所以……,就讓我們如此繼續保持鄉願下去吧!”
  小千的毒言嘲諷為中國人的政治偏理,做了個美妙的結論。
  小桂發表由衷的感言:“我個人認為,武俠世界、江湖歲月,在在都比政治現實可愛多了,所以……就讓我們如此繼續保持格調的往下混吧!”
  “既然要混,就得繼續往前走嘍!”
  月癸剛要舉步,就被小桂拉了回來。
  “等一等!就算咱們頭頂上沒有需要政治獻金的獅子群,以為‘龍王大開口’是那麽容易應付的嗎?”
  月癸好奇道:“你是指,頭頂上這些龍王也有問題不成?”
  “說呢?”
  小桂不再多言,前踏一步,並掌猛推,渾厚的掌勁轟然撞向廊頂雕刻的巨龍!
  轟然震響與裂木碎片同時紛飛撒落,一道道粗逾兒臂讀水柱自大開的龍口中吐出,交相噴濺,不容任何供人穿越長廊的間隙。
  長廊四周,剎時水漬四溢,凡是被頭頂‘龍涎’沾濺到的地方,竟開始冒出白煙,並發出“滋滋!”有聲的腐蝕!
  小千吹了聲長長的口哨:“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有夠毒的了,原來真正的‘毒龍潭’竟是長得這種德性。”
  隨著龍口不斷吐出水柱,毒液漸朝四人立足之處漫延過來。
  “換個地方逛逛吧!”
  小桂招呼一聲,騰空掠下樓梯。
  月癸臨走之際,賞了長廊裏外幾顆火龍彈,飛下樓梯,順手也將樓梯毀了!
  強烈的爆炸產生震耳的噪音,在空蕩無人的巨樓裏顯得格外響亮。橘紅色的焰火爆裂開來,舌如龍,迅速襲卷了精致木雕,也同樣吞噬了易燃的長廊與屋舍。
  小桂他們淩空來去的階梯,接受了‘火龍彈’的肆虐與攻擊。一陣陣連續不斷的暴響,挾雜在震動的機括聲中,無數利箭自樓梯底部亂躥飛射;樓梯頂上的天花板,卻似臘月飄雪一般,撒落繽紛雪白的石灰。
  一溜溜青瑩的詭異焰火,帶著刺鼻的惡臭,自樓梯兩旁的欄杆中交相飛射而出,與火龍彈燃起的紅焰揉成一片。
  整棟巨樓很快的陷入濃煙與烈焰的包圍裏,當火光開始爭騰著照常深夜的黑暗時,小桂他們早已掠向林園深處另一棟金碧輝煌的建,繼續他們充滿刺激和興奮的快樂‘縱火之夜’!
  又見黃昏。
  楓林如海。
  閃耀在楓葉上,宛若染血的夕陽餘暉,淒迷得令人心神微顫。
  蒼茫的雲影像是梵天之神信手揮灑的畫作,以其燃燒般的絢麗,點綴著微暮的西天。
  “秋楓軒’裏。
  小桂、客途和小千已從飽足的睡眠中醒來,正坐在樓下的花廳之中,沏起香茗,于此寧靜散的黃昏時刻,享受著‘開軒面林海,把盞話殺’的寫意。
  悠的時光似乎總是難得長久。
  林中的小徑傳來一陣的腳步聲!
  廳內三人剛剛放下手中的茶盅,望向前門。
  月癸已然帶著活躍的生氣,踏進敞開的大門。
  她的身後,尾隨著臉含笑意的‘金玉公子’玉滄浪。
  跨入花廳,月癸招呼著悠然自得的三人。
  “起來啦!?准備吃飯了沒?”
  小桂懶洋洋的提議:“我們今天能不能在這裏開夥?能夠在如此淒美的景致裏用飧,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月癸呵呵笑道:“那乾脆把晚宴開在楓林裏,不是更加浪漫。”
  “固所願也!”
  “不敢請爾。”
  客途和小千有如漁唱一般相互應合。
  月癸笑道:“呦,你們今天是怎麽著?好像變得特別溫文爾雅了哩!”
  “他們啊!”小桂瞟眼道:“大概是昨晚殺人放火的壞事幹多了,所以這會兒得故做斯文,才能把自己的心裏平衡過來。”
  玉滄浪聞言噗嗤一笑:“我是知道,有些人喝了酒會變鬼,有些男人見了美女會變狼,至於……殺人放火之後會變乖這種事,到是首見!”
  “常常遇得到的事,就不希奇了!”
  月癸嘖弄道:“表哥,你難道還不瞭解?你眼前這些人,沒有一個屬于正常版,你如果拿普通的眼光來看待他們,肯定是看不到他們的精彩之處!”
  “說得也是。”玉滄浪心裏在想,他這個世上僅有的、唯一的一個小表妹所說的話,何不也適用於她本人身上!?
  告了聲罪,玉滄浪暫時離開秋楓軒,前去安排眼前這票‘非常態版’之人一時心血來潮所提議的露天晚宴。
  天色已暗。
  夜幕已在悄然中拉啟。
  屬於秋天的紡織娘躲在林中的暗處,也已開始不幹寂寞的“唧───唧!”鳴叫。
  楓林裏,一處空曠的地面。
  周遭的樹枝上挂起一盞盞明亮的氣死風燈,照明了這片林中空地。
  一張舖著雅致桌巾的大圓桌上,不亞於宮中禦膳坊的精美食物擺滿桌面,大跳著誘惑之舞,令人觀之,就難忍食指大動。
  十枝筷子,隨著主人的個性在食物之間穿梭伴舞。
  有人快速而架勢十足的令手中之筷舞出恰恰;有人則以優雅順暢的華爾滋讓筷子戰果豐碩。演出倫巴或布魯斯的筷子可就要讓嘴巴感到委屈了,迪斯可和霹靂舞最容易落在同一個犧牲者身上,一人一半是挺和諧的結局。
  今年的中原地區還好沒有水災或蝗害,要不,眼前這一桌‘異常’的人類,非得變成糧食局的危機,受災戶的公敵!
  在晚宴上話家常,向來是中國人頗為重視的一種社交活動。參加一次聚飧,小至得悉別人家的秘辛誹聞,大至達成高來高往的利益輸送,都能在最愉悅的氣氛中獲得共識。
  “……今天稍早,我帶著護院八龍裏的四人潛入應城,打探麒麟莊的消息,證實夏天星帶著他的護莊───鮑太平和齊百鳴,以及手下其餘人向南逃逸,顯然是打算前往武林新聯盟求救。”
  玉滄浪低斟淺啜著又接道:“‘駝拐’嶽進奇業已順利回到兩拐幫總舵,他已經公開發表不再與雙飛院沖突的宣稱,並且譴責夏天星臨陣棄友的醜行。如今,夏天星那張偽善的面具已徹底的被撕落,他的羊頭是再也挂不住了!還有……我也到麒麟莊裏打了個轉……”
  他停下言語,沖著月癸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怎麽了?”月癸無辜的反問。
  玉滄浪似笑非笑道:“那裏殘敗破落的景象,淒慘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那裏簡直是,無片瓦完整,無寸土不焦,無一物不殘碎!該處基業若想再興,只怕是難上加難之事,月癸,下手未免也太‘爆烈’了吧!”
  “動手的可不光是我一個耶!”月癸抗辯道:“你就沒看到他們三個開炸時興奮的模樣,簡直是把爆破工作當做大年夜裏放煙火,玩得可開心吶!我身上那一堆足以夷平一座大山的火藥,根本無一應存,完全用磬!”
  想起昨夜的‘焰火狂歡’,小桂等人忍不住發出一陣回味的笑聲。
  小桂呷了口酒,若有所思道:“公子哥,你剛才說,夏老頭是往南逸逃的,是不?”
  “沒錯。”
  “這麽說……”小桂沈吟道:“夏天星這頭老狐狸,同時也背棄了北邊大洪山的如意門嘍!”
  小千下口裏的叉燒,嘖舌道:“這個有什麽好意外的?玉院主不是說過嘛,如意門雖然加入新聯盟,卻是同流不合汙。而且,據我所知,‘傲劍擎天’鐵嘯天和‘赤劍奔雷’夏天星二人骨子裏,其實大大的不和睦哩!這一次,如意門竟會幫著麒麟莊和兩拐幫來進襲雙飛院,已經夠叫人感到奇怪的啦!”
  月癸乾咳兩聲,嘿然道:“這個你們就有所不知啦!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指出,鐵嘯天這次會派他兒子出面前來參加這場戰役,大概是看在夏天星他老婆的請托上,才勉強答應的。”
  “為什麽?”
  “原來是和女人有關。”
  “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嘛!不過,詳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月癸啜著老酒,緩慢道:“詳情到底如何,大概也只有當事人清楚。不過,據我所知,夏天星的老婆宋玉燕和鐵嘯天是同門師兄妹,二人感情原本不錯,後來卻因為夏天星的介入,引起三角風波,最後有情人鬧翻了,宋玉燕便嫁給了夏天星,成為麒麟莊的莊院夫人。”
  “原來如此。”小千咕噥道:“難怪這二個人要大大的不太和睦,原來是有人橫刀奪愛。”
  小桂不以為然的撇嘴嘲弄:“這個夏老頭實在沒品!女人嫁給他,會幸福才怪。”
  “還有一條馬路消息!”月癸壓低了嗓門,故做神秘道:“聽說,夏天星和宋玉燕的唯一著掌上明珠,江湖人稱‘寒冰仙子’的夏玉蝶,其實是鐵嘯天和宋玉燕的女兒。當年,宋玉燕是在不知自己懷了身孕的情況下,‘誤嫁’給夏天星的!”
  “誤嫁!?”其他眾男性同胞聞言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玉滄浪輕咳一聲,莊重道:“月癸,剛才那些事都只是江湖流言,事關他人名譽問題,可別在外面亂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知道啦!就因為現在是在家裏,我才會隨便說說的嘛!這種事,怎麽可以四處宣揚!?”
  久未開口的客途沈穩道:“如果的‘隨便說說’果真屬實的話,那麽,如意門的確是有不可婉拒的理由,必須硬著頭皮幫忙麒麟莊。”
  “說到如意門……”小桂放下手中酒杯,盤算道:“如果鐵嘯天還在乎自己兒子的話,那麽,他應該也快到了才對。”
  玉滄浪斟酌道:“其實,爹爹剛才特別交待,要我問問各位,看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在如意門來襲時,避免和對方正面沖突。”
  他嘴裏雖說‘各位’,眼睛卻只看著小桂。顯然,這個頗為精幹的少院主,非常明白‘瘋神四煞’之中,誰才是負責動腦的那一個!
  小桂輕松笑道:“如意門來是一定會來,不過,由於投鼠忌器的關系,他們頂多是暗著摸來設法救人,倒不至於明著挑。所以,玉院主可以不用擔心彼此雙方會有什麽正面沖突。”
  小千提醒道:“小鬼,你別忘了,鐵嘯天外號‘傲劍擎天’,不用猜也知道有這種外號的人,脾氣肯定是甯折毋屈的扭型,難保他不會正面提出挑戰哦!”
  月癸點著頭附合道:“對極了!鐵嘯天的個性是出了名的剛烈與頑固,如果不是這樣,當年他和宋玉燕二人也不會鬧僵。我想,光明正大的上門挑戰這種事,大概是這位鐵門主一貫不變的風格。”
  小桂不解的搔著後腦,滿面狐疑道:“奇怪了!小辣子,為什麽對於鐵嘯天和宋玉燕之間的感情恩怨如此清楚?”
  “呃……!”
  月癸正在想,該編個什麽的故事來唬唬這個修羅鬼。
  玉滄浪已然悶笑道:“湖北地面的名門正派裏,誰不知道我娘和宋夫人的私交極佳。這ㄚ頭所知道的消息,換個說詞就叫‘閨內秘辛’。不止她清楚,就連我那個妹妹,只要有機會,也能如數家珍的轉播給你們聽!”
  “女人果然是嘴碎的動物!”
  小桂和小千互覷一眼,心中雖然浮現如此念頭,不過卻很聰明的不置一詞,免得惹惱了這顆辣子兒!以後若是沒有八卦可聽,日子豈不就變得無趣許多!?
  客途卻是滿頭霧水道:“既然院主夫人和麒麟莊的莊主夫人私交極佳,為什麽還會發生麒麟莊連合黑道幫派進攻雙飛院的事?”
  月癸歎口氣道:“都是武靖揚惹的禍!自從他搞出個什麽新聯盟,反聯盟的噱頭之後!莊夫人就被夏老頭警告,別和我姑姑走得太近。”
  玉滄浪介面道:“宋夫人最後一次前來雙飛院,已經是一個半月前的事了。那次他來,便已憂心忡忡的告訴我娘,夏莊主似乎在計劃什麽陰謀,她唯恐對雙飛院不利,所以特來警告。在那之後,我娘就失去她的消息。我娘猜想,她或許是被夏莊主軟禁了也不一定!”
  “向南逸走的麒麟莊人馬之中,可有女眷?”小桂突然問道。
  玉滄浪怔了一怔,仔細回想後,攢眉道:“所有的消息都只提到夏天星和他的護莊及一干親衛隊同行,完全沒有提及隊伍之中有任何家屬或女眷隨行。”
  小桂古怪一笑,篤定道:“那麽,麒麟莊的莊主夫人恐怕不止是被軟禁而已。這位宋夫人和她的女兒,只怕已經身陷囹圄,而且被用來做為威脅逼迫如意門主的手段之一!”
  “可能嗎?”
  小桂的結論令月癸和玉滄浪倍感震驚。
  月癸呢喃道:“可是,他們好歹是夫妻,是父女呀!有人會為了自己的野心,連老婆、女兒都犧牲!?這樣還算是個男人嗎?”
  小千不以為奇道:“天底下,這種為了名利、權勢而犧牲妻小親人的男人可多著哩!所以小鬼才罵夏老頭沒品嘛!沒品的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客途沈吟道:“小鬼,關于如意門協助麒麟莊的內幕,若是不幸被你說中的話,那麽,如意門在受到脅迫之下,可能不得不與雙飛院正面沖突吧!”
  小桂搖搖頭:“不盡然!依照我的推算,如意門固然是受了要挾才派人協助進攻雙飛院,但是麒麟莊的退走卻是直接求援於他人,而沒有轉上大洪山,就表示威脅如意門的因素若非已失去效果,就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無法再次被提出使用。如此情況之下,如意門再度前來,便是出於自己的意願,也就是說,鐵嘯天再來,就是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對了!鐵嘯天的老婆也在如意門嗎?”
  玉滄浪搖頭道:“鐵門主的夫人在鐵志鵬三歲時便去逝了,鐵門主一直未曾再娶,只全心教養自己的兒子,因此他對鐵志鵬極為疼愛。這也是為什麽我爹認為,這一次鐵門主一定會親自出馬的原因。”
  “這就對了!”小桂彈指笑道:“如果小辣子的閨內秘聞屬實,而我的推測也無誤的話,我敢保證,宋夫人和她女兒,如今應該就在大洪山的如意門裏,只要鐵嘯天再將兒子接回去,他們就可以唱出‘全家合樂大團圓’的快樂好戲。”
  客途老成道:“小鬼,你不覺得自己這回的推演,有太多的假設?這全是你一廂情願的看法而已吶!”
  “是嗎?”小桂神秘笑笑:“是一廂情願嗎?”
  客途認識這小鬼已經有一輩子了,每當這小鬼露出如此‘恐怖’的笑容時,客途知道,他已不需要對這小鬼所言有異議,因為,最後的事實總是很奇怪的自動配合小桂的猜測而成真。
  或者說,這小鬼總有一種很奇特的直覺,能夠突然明白別人尚未預見的事實。
  客途早已放棄挑戰小桂的這種直覺。
  月癸耐不住性子問道:“修羅鬼,就算事情真如你所料,鐵門主也還是會來‘接’他兒子呀!咱們該怎麽應付?”
  小桂瞅眼道:“反正姑爹也不打算為難人家,當然是把人放了就算了!不然,認為雙飛院有必要替別人養兒子?”
  “就這麽簡單?”玉滄浪懷疑的問。
  “就這麽簡單!”小桂篤定的回答。
  “可是……”玉滄浪仍然猶豫道:“如意門未必瞭解我們不想為難他們的心意。萬一,他們堅持採取激烈的手段,來做為解決問題的方法時,我們該怎麽辦?總不能被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吧!?”
  “當然。”小桂狡黠笑道:“關於剩下那些還不簡單的部份,你可以轉告令尊,放心交給我們來處理就是了。”
  “哦!”玉滄浪恍然而笑。
  小桂仿佛預言一般,凝思道:“鐵嘯天如果還有一點頭腦的話,他至少該懂得兵分兩路、明暗掩護的策略……。”
  他轉向玉滄浪,露齒笑道:“你們‘招待’鐵少門主的地方,可是在雙飛院內部的降龍塔?”
  玉滄浪點頭稱是!
  “好!”小桂談笑用兵道:“那就決定將招降的會場設在那裏。”
  “招降!?”
  “個性剛烈頑固的人,如果不吃點苦頭,是沒那麽容易服氣的!”
  小桂眼光閃閃,又道:“對於不簡單處理的人,當然就用不簡單的方法。這種事,小老千最內行,交給他負責保證沒問題。”
  “我就知道。”小千快樂的抱怨道:“你又是有事別人服其勞。”
  “放心,我們會幫你的!”
  小桂轉向玉滄浪,將自己的計劃仔細告訴他。
  玉滄浪聽得是頻頻點頭,表示完全明白了這小鬼的用意。
  “我去轉告我爹,同時准備你們所帶的用品。月癸知道降龍塔的位置,她負責帶你們去勘查場地。”
  玉滄浪取出一面權杖交給小桂,接著道:“帶著這個,如果你們要進降龍塔比較方便。”
  小桂接過權杖,玉滄浪踏著愉快的腳步離去。
  “你這位表哥,可比鐵槳門那個白少門主有趣多了!”客途發表他個人的意見。
  “反正,只要不是太正經的人,你們都欣賞就對了!”
  “知道就好。”
  漫長的一飧終於結束了!
  酒足飯飽的四人,帶著無比滿足的心情,轉移陣地回到花廳之內,一邊喝著茶、一面聽小千講解他待會兒所需的協助。
  稍停一會兒,他們四人可是還有事要忙哩!

runonetime 2008-08-31 05:13 PM

第五章 降龍塔十裏天燈a

  “降龍塔”位於雙飛院內宅深處的獨立區域。
  顧名思義,這是座六角菱形的塔狀建築,目的專門用來囚人。
  塔的本身是上下五層的浩大工程。
  然而,此塔於地面上僅見三樓的建設,另兩層位於地底的設施,才是“降龍塔”的重心所在;或者說,地下二層才是用來囚關重犯之所。
  位於地面上的三層建築,一樓是負責此塔看守防衛的人員所居之處,二、三樓與其說是“牢房”,不如說是設備舒適完善的“客房”。住在樓上的“客人”,除了在行動上不太自由之外,一切作息、起居的待遇如常。
  簡單的講,“降龍塔”上面的二層樓,是用來軟禁囚犯的地方。光憑此塔的構造與建設,不似一般組合刑囚犯人所在的那種陰森與嚴酷,就不難看出“雙飛院”的主人,其實俱有相當寬容與敦厚的心胸!
  由於“降龍塔”終究是囚人的所在,因此,本身的造型與佈置雖不冷厲,但所處位置的周遭環境多少經過特別設計,以防有人想劫獄或逃獄時太過方便。
  譬如,此塔塔身為六角形狀,以此塔為中心點,周遭十丈方圓的範圍,一片空曠,空地之外,卻依照塔的方面,安排了六座濃密的竹林和樹海。
  這些竹林和樹海的種植,按照某種特定的方位排列,碎石小徑穿梭其間,很容易讓不識門路的生人東鑽西繞半天,還走不出去。
  若是遇有特殊情況時,這些竹枝、樹海之中,只需再要安插些持刀帶箭的殂擊手,便能構成一道極為堅固的防禦工事。
  根據小千的說法,這六座林海其實是依照最簡單的陣式架構所建,就算難不倒稍為學過五行變化的人,不過想要困住或延誤一般普通人的出入,卻已是綽綽有餘。更甭提,如果有像他或小桂及客途這類深諳陣法之妙的人再加點手腳,將林海內稍做“整理”,要造就一座錯綜複雜、深奧迷離的“六合迷蹤大陣”,那簡直是容易的一塌糊塗的一件事。
  當然,這位師出茅山的小道士忍不住手癢,自然是替這片林海好好做了一番“整理”。
  因此,“雙飛院”上下,此刻俱已接獲通知,今晚除了“雀屏中選”的警衛人員,不論後院發生任何事情,全院上下千萬都別接近“降龍塔”以免誤事。
  至於會誤什麽樣的事,那也只有小桂那一票人心裏有數。
  “降龍塔”周圍那十丈方圓的空地,平時真的是什麽機關都沒有的空地。
  因為在塔內的一樓裏,安裝有無數具由機括操縱的連雲強弩。這些強弩的射向早已特別標定,只要塔內負責警衛的人員發覺有異,拉動發射把手,射出的強弩將布滿五丈方圓內的空間,密度之大連飛鳥也難渡,箭力之強可以直接洞穿當今將士們身上所穿的護身鎧甲。
  正因為塔內俱備如此堅強的攻擊力,故而塔外這片空地,自然不必再加設什麽陷阱。如此一則以便於監看入侵之敵的動向以利攻擊,再者,也可利用如此空曠的範圍,令入侵的敵人在這十丈方圓之內無所遁形。
  不過,今晚這片空地上卻大異于常的聳立著無數竹制的燈架,上面高高挑起的氣死風燈將這十丈方圓之地,照耀得一片明亮。別說有人入侵即刻可見,就算有驚鳥躥入,也會被塔內的人瞧個仔細。
  月漸中天???。
  院內負責巡更的人員,已敲響起更的梆子。
  打更的聲音由前自後傳呼著,卻在接近“降龍塔”外的林海邊緣轉了回頭。
  今夜,“降龍塔”左近一片清靜。
  不過,“降龍塔”內卻是“熱鬧滾滾”!
  “喀啦!”、“嘩啦!”的桌上游泳進行得如火如荼。
  廝殺的四方人馬,正是帶著權杖進駐塔內一樓的“風神四少”。
  小桂和客途這是首次接觸此項“國粹”。
  憑他們二人如此精明的頭腦,東風圈剛打完,已經搞清楚這一百四十四塊小方磚的奧妙。接下來,二人放言將要大殺四方,歡迎一旁觀戰的人“插花”!
  輪到今晚負責守衛之職的小頭領,臉上帶著深深無奈的表情,看著“表少爺”陪貴客搓麻將、殺時間。
  趁著洗牌的空檔,小桂招喚他道:“錢老大,你別老是苦著一張臉拄在那兒窮擔心。過來同樂一下嘛!我讓你插花,輸了我負責,贏了算你的,有紅大家一起分,如何!?”
  這位錢老大有些哭笑不得挨上前,低聲問道:“君少爺,你不是預測今晚有人要來劫囚嗎?”
  “是呀!”小桂理所當然道:“我想如意門的人,今晚鐵定會來。”
  “那???已經起更了;繼續打牌???好嗎?”錢老大有點緊張的補充道:“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加強降龍塔的警戒?”
  小桂手眼不停的進行牌局,一面尚能分心回話:“劫囚是劫囚、打牌歸打牌,這是兩碼子事,為什麽混為一談?碰───!”
  他眼明手快的碰了對家打出的紅中,順手丟了張廢牌,才又接著道:“劫囚是劫囚、打牌歸打牌,這又和加強警戒有什麽關系?再碰───!”
  他又碰了對家的白板,氣得在他上家的月癸牙癢癢,直叫碰來放炮呀!?
  接著───
  “碰!”
  月癸好不容易等到一張牌,碰了七萬丟出沒用的南風???。
  “胡了!”小桂得意的將牌一推,哈哈笑道:“小辣子,原來碰來放炮的人是你呀!?”
  月癸懊惱的慘號一聲,氣呼呼的模樣簡直想吃人!
  小千和客途在一邊風涼的提醒:“牌品!牌品!請保持優良的牌品!”
  小桂卻沖著錢老大猛眨眼:“你看,我說插我的花沒錯吧!?”
  “小時候胖不是胖!”
  “把你養肥了才好宰來吃!”
  “長夜漫漫,最後的勝利還不見得屬於你哩!”
  其他三人,不幹示弱的一人一句。
  四人在一陣“喀哩嘩啦!”的幹泳聲中,再度專注於國粹研習。
  錢老大無奈至極的唉然一歎,乾脆踱向窗邊的座椅,一屁股癱了上去,抓起茶杯猛喝。
  他身旁,一名雙飛院院士勸笑道:“頭兒,君少爺和表小姐他們不是那種不知道自己在幹啥的人,我想他們能夠如此放心的打牌,一定是有他們的計較,你何不放寬心,輕松一點。”
  “就是嘛!”月癸分神道:“錢頭兒,就算你不信任小老千的茅山陣法,至少該相信我的本事呀!你要擔心,也該等敵人殺進塔內,等我應付不了時才擔心嘛!等等等???你剛剛打了什麽?”
  最後一句話,顯然不是針對錢老大而發。
  “二萬啦,要不要吃?”
  “不吃!我自己摸。”
  “女孩子家,沒事給人家亂摸,像什麽話?”
  “給人家亂摸!?到底是她摸人家,還是被人家摸?”
  “隨便啦!只要不是她自摸就可以了!”
  望著熱衷于方城之戰的四人,錢老大苦笑著看了看身旁的手下,終於───
  “好!插花就插花,今晚就特准你們與表少爺他們同樂一番。”
  看來,這位錢老大真是將心一橫,豁出去幹了!
  四周一陣歡呼響起,十幾名院士迫不及待的報出他們早已選定,決定“支援”的“花主”。
  連插帶飄,登時,塔內熱鬧的氣氛越發熱烈。
  麻將聲繼續快樂的打擾寧靜的夜晚!
  盞茶時間剛過???。
  小桂他們已打完四圈,正進入一個新的輪回。
  忽然───
  “有鳥飛出來了!”客途好整似暇的開口。
  月癸頗為遺憾道:“可能打不完八圈了!”
  小千卻是老神在在:“難說的很!就算他們出得了“六合迷蹤陣”,卻不見得闖的過“十裏天燈”。”
  “你確定?”小桂繼續胡他的牌:“有人手氣正旺,非常想要刷新連莊九的記錄。”
  小千一邊砌牌,一面自豪道:“你以為“十裏天燈”是隨隨便便就擺得出的秘陣?在茅山,它可是被列為高級課程的哩!就連我那個麻子大師兄曹承泰,都還沒本事一個人搞定。想要出陣,最少也得有茅山弟子中級以上的修法程度才行!”
  月癸高興道:“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不把這小鬼拉下莊,我實在很不甘心!”
  他們四人依然持續進行彼此快樂的廝殺。
  錢老大和他十二名手下,卻早已在異變突起時,緊張兮兮的各守其位,嚴密的監視著亮晃晃的廣場。
  直到此時,鐵老大才發覺,即使小桂他們正熱衷於“娛樂”之中,卻沒有一個人忽略塔外的狀況。盡管他們四人顯得漫不經心,卻自始至終都以篤定的心情掌握著所處環境的一切情況。
  這令他不得不打從心眼裏佩服,眼前這四人從容的氣度和臨場鎮定的功夫的確非凡!
  “風神四少果然不同凡響!”
  鐵老大雖然將贊歎留在心中,但是他再也不會懷疑這四位“少爺”的一致決定。
  這時───
  飛入“十裏天燈”範圍內的那只驚鳥,在經過一陣奇怪的撲翅與盤旋之後,莫名其妙的墜落地面,動也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鐵老大將這個現象報告給小桂他們知悉。
  小千不以為意道:“那只鳥是被陣式給搞昏了!本來“十裏天燈”可吉可凶;吉者,頂多是令入陣之人、或者動物,精氣耗竭、心神虛迷的昏眩過去而已。若是凶者,可在一時半刻之內結束入陣者的性命。因為小鬼說要活捉今晚來人,所以我布陣時下手非常客氣,只設定了個吉數給對方,因此此陣要不了人命。當然,也同樣的要不了鳥命!”
  只這一陣話的時間,塔門左後側的樹林中又飛躥出數只撲翅驚鳥。
  “有人闖過六合迷蹤陣!”
  負責監視左後方面的院士語聲緊繃的大聲稟告。
  “還要玩嗎?”客途微微一笑的問。
  月癸反先確認:“來者何人?”
  錢老大操縱著一支窺管,看清楚站在樹林邊緣,進退猶豫的入侵者。
  “來者一共四名,兩男兩女???。”他確認後,回報道:“為首之人???,竟是麒麟莊的宋夫人!她的身後,是“寒冰仙子”夏玉蝶???。”
  這二人因為過去時常前來“雙飛院”友好訪問,因此錢老大一眼便認出二人身份。
  他再仔細觀察另外二人,判斷道:“宋夫人身後的二名大漢面生的很,不過,從他們的衣著打扮來看,應該就是如意門主身邊的兩大護衛───“金眼鳩”黃培英和“銀雕”賴柏仁。”
  小桂又糊了一把牌。
  月癸起身走向窺管,一面探視、一面嘀咕:“果然是宋阿姨與夏姐姐她們。難怪她們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便通過六合迷蹤陣。”
  小千走近前,好奇問道:“怎麽?你這位宋阿姨,還是夏姐姐有學過五行術數?”
  月癸頷首道:“夏姐姐原本武學家傳,以習劍為主。後來,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背景,曾經一度離家,想到峨嵋山出家。中間發生過一些事情,出家是沒出成,不過倒是拜在心悟師太的門下,從此人就變得冰冷冷的,不太與人說笑。”
  “峨嵋的心悟師太?”小千了然道:“我聽過她的名號。聽說,她在出家之前曾與桃花島有些因緣,因此學得上乘推易之數。她的占易蔔算在五術界中,受到相當高的肯定。你那位夏姐姐拜在她門下,如果用心學,只要有師太的一半本事,想通過六合迷蹤陣就不困難。”
  客途也走近窗邊,打量著林緣顯然正在商討對策的四人。
  “小老千,希望你的茅山秘法,果真如你剛才所吹噓的恁般管用。否則,若是讓這位“寒冰仙子”輕易闖過,進入降龍塔內,咱們可就糗大了!”
  “結束了?”小千和月癸同時回頭看著牌桌,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客途樂道:“小鬼早已經結算了輸贏,將花紅全都分光了,還能不結束嗎?”
  這小鬼分紅的結果是,除了他們四個打牌的人之外,在場所有的人通通有獎。
  小桂呵呵直笑:“剛才有人“砰風”的那麽厲害,所以我想,接下來的好戲應該比打牌更精彩才對。”
  “那當然!”小千大言不慚道:“別說這位寒冰仙子沒什麽機會通過“十裏天燈”,就算她的師父心悟師太出馬,也同樣無路用啦!否則,這座秘陣哪還有資格列為本派的高級課程!?”
  林邊四人終於決定泄露身形﹝其實身形早就泄露了,只有他們自己不知道﹞,在年輕姑娘夏玉蝶的率領之下,小心翼翼的踏上空地。
  客途若有所思道:“小老千,你剛才話中的意思,是不是指,這座“十裏天燈”秘陣,並不是單純的數理陣法?”
  “你很賊嘛!”小千呵呵笑道:“我隨便說說,你就猜中了!“十裏天燈”是綜合了易數、遁甲和本派秘咒所布成的陣式。此陣的原創者,正是我四師伯,你認為容易通過嗎?”
  月癸喀喀直笑:“原來此陣是苦竹前輩的傑作,你該早說嘛!既然是苦竹前輩所創的陣法,那等我們打完八圈,夏姐姐她們恐怕都還出不來呢!”
  小千糾正道:“不止是出不來,我保證,如果等我們打完八圈再來理她們,這些人肯定全部厥在地上,大夢周公去了!”
  “是義父所創的陣式?”小桂倍感興趣道:“如果是他老人家的傑作,我才沒空陪你們玩哩!看義父的陣式整人,可比打牌好玩多了!對了,這座陣式是否也和用毒有關?”
  小千道:“這座陣式是四師伯年輕時所創,當年他尚未學得用毒之道,因此陣式之中並未含有用毒的方法。不過,我在絕命谷時,曾問過他此陣能不能加入用毒之道。他認為陣式雖然變得更加毒辣,若是運用得宜未嘗不可;因此,四師伯研究出一套“修正版”傳授給我。但是他有特別交待,十裏天燈的大凶格局若再配上用毒,此陣便成為“十裏沈淪”,陣式所及之範圍,凡有生命者莫得生出。所以,除非對付十惡不赦之徒,或為消滅厲鬼、惡靈,不然不得隨便布設。”
  在場之人聞言,不由得紛紛咋舌。
  客途觀察道:“外面那位夏姑娘果然有點門路,她顯然看出空地上的燈火,也是一種陣法,所以乾脆明著闖關。而且???,她已經帶著人突進三尺,似乎還未引發陣式,是不!?”
  小千嘿嘿一笑:“三尺算什麽,那只是在試探的階段。等他們再進二尺之後,你看著吧!”
  於是,他們四人在塔內挑了個“景觀”開闊的位置坐下,月癸命人泡上一壺好茶,四個人還真就這麽舒適寫意的抱起雙臂,觀賞外面四人闖關的“好戲”。
  林海邊緣的陰影下。
  不知自己等人身形已露的夏玉蝶,正與同行的其他三人低聲商議著。
  夏玉蝶語聲含憂道:“娘,我記得你曾說過,冷阿姨告訴過你,降龍塔外圍的樹林雖然俱有陣式的基本架構,但是由於她和玉院主二人不諳機關陣學之道,因此並未在林中布設任何複雜的陣法。”
  她微微一頓,方又接道:“可是,依照我們方才一路行來的情況顯示,我們身後這片林海,其實早已被人設計成一座完整而複雜的迷陣。就從此陣生克變化之奧妙看來,佈置此陣之人必定為個中高手!”
  “銀鵬”賴柏仁因慣穿一身銀亮的長衫而得名,即使在今晚,負有暗中潛入、救出少主的任務,他依然不掩有礙“暗中”行動的銀衣。
  他打量著明燈晃晃的廣場,提示道:“風神四煞之中,有個外號“飛劍天師”的宋小千,師出茅山,精擅各類術法、秘咒。此陣,想必是出自他手。”
  “金眼鳩”黃培英眨著一雙異于常人的銅鈴赤眼,嘀咕道:“老夥計,你可別忘了,除了宋小千,聽說水客途和君小桂二人也都精于易理陣法!剛才那座鳥陣,也極有可能是他們搞的好事。”
  聽他說話口氣,大概是方才在“迷蹤陣”裏吃了點不大不小的暗虧,因此出口挺來火的!
  “陣式是誰佈置的並不重要。”宋玉燕幽婉道:“我擔心的是,眼前這片廣場,過去並未聽說裝置有這些燈火。如今,廣場上一片明亮,我們想要不露痕跡的潛近降龍塔,只怕是不可能的了!如果無法接近降龍塔,我們又要如何救出志鵬他們?”
  夏玉蝶歎了口氣,接道:“娘,我們要擔心的,恐怕不止是燈火的問題而已。依照我的看法,空地上那些挑著明燈的竹架,有其一定的排列方式,竹架與竹架之間又以紅綿線圈出特定的路徑,這顯然是一座別有用意的陣式佈置。只是???我居然無法看透此陣玄機。這一關,恐怕很難通過了!”
  黃培英皺著濃眉道:“看樣子,人家雙飛院老早就算准了咱們要來。因此,早就安排好大菜,等著咱們享用!”
  賴柏仁抿了抿嘴,道:“我想,能夠將我們的行動計算如此分毫不差,應該是出於“風神四煞”的手筆吧!”
  夏玉蝶惱火道:“這四個小鬼未免也凶得過了頭吧!尤其是月癸那小傢夥,見上了面,我倒要好好問問他,為什麽如此不念舊情,竟把麒麟莊焚毀得恁般徹底!?”
  宋玉燕幽幽輕歎道:“小蝶,你也不能怪月癸心狠手辣。終究,是麒麟莊先對不起雙飛院的???。”
  黃培英和賴柏仁敏感的對望一眼。
  賴柏仁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夫人,眼前咱們可要繼續闖關?”
  “當然要。”宋玉燕堅定道:“志鵬和如意六劍全是為了我們母女倆才會遭劫。今晚,就算以我們母女的性命交換,也一定要設法解救志鵬他們!”
  黃培英急忙道:“夫人,情勢未必險惡至此,你可千萬別沖動呀!”
  “我瞭解。”宋玉燕溫婉一笑,轉頭對女兒道:“小蝶,既然人家已經料悉我們的行動,如果不能暗闖,我們就明著叫陣吧!”
  夏玉蝶猶豫了一下,凜然道:“好!正如娘所說的。今晚,就算用換的,我們也要換回弟弟的自由。大家小心腳步,跟我來!”
  既然決定明著闖關,他們四人便不再躲躲藏藏,大步踏向廣場。
  經過一陣仔細的觀察與盤算,夏玉蝶決定由東北方位順著小千以紅線牽引出的路徑入陣。
  其他三人,則以宋玉燕隨後,黃培英次之、賴柏仁殿后的順序,小心翼翼的跟隨著夏玉蝶的腳步,魚貫而行,緩緩進入陣式之中。
  初入陣時,夏玉蝶等人驟覺四周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出有通路的跡象。
  夏玉蝶用心計算著方位與數理的變化,腳下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的移動,於是,混沌乍開,四人眼前現出一條燈火夾道的蜿蜒小徑。
  夏玉蝶心下大喜,知道自己走對了路,當下,更加小心的觀測燈火小徑的走向,仔細推演行進步伐。
  他們四人就這樣,一尺???一尺???極為徐緩的進入“十裏天燈”之中。
  他們速度雖緩,終於也通過五尺之地。
  忽然───
  一團綠晃晃,宛若鬼眼似的火球呼地掠過夏玉蝶眼前,令這位“寒冰仙子”大吃一驚,腳下不由自主的微退半步。
  她身後三人不疑有它,按照夏玉蝶的腳步,亦個自微退半步???。
  瞬那之間,驚呼聲四起!
  “娘!?”
  夏玉蝶聞聲回頭探視,這一回頭,僅有的通路驟然消失,四周驀地浮現一片燈海,令入陣之人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宇宙星海之間!
  “娘───,你們在哪里?”
  夏玉蝶雖然緊守原處,不敢稍微移動,但是,無限的星際之間並沒有任何聲音回應。
  宋玉燕等人,卻在微退之下,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他們三人極盡目力,竟也無法看出身前一尺之外。
  “夫人!?”
  “夥計───!?喂!小銀雀,這是怎麽回事?”
  “老金眼!?你在哪?”
  “小蝶,你在那裏?小蝶───,回答為娘的呀!”
  “大小姐?”
  “大───小───姐?”
  “黃護衛、賴護衛!?娘───?”
  “夫人───?小姐───?”
  塔內,小桂等人看著陣中四人彼此相距不出三步,卻拉直嗓門拼命大呼小叫。
  原本近在咫尺的四人,如今宛若天涯相隔,遙呼不應。
  小千得意道:“瞧見了沒?我說他們走不出五尺的範圍嘛!”
  錢老大及其手下守衛,生平第一次見識到奇陣的威力,一個個看傻了眼,搞不清楚為什麽明明身邊有人,在陣式之中,卻相見不識、相呼不應!?
  當錢老大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向小千尋問個中因由時,小桂熱心的建議他,乾脆自己“下海”去體驗一番,感受會比較實在。
  聰明的錢老大趕緊拼命搖著手,謝絕這小鬼存心不良的提議。
  陣式中───
  呼喊半天,得不到回答宋玉燕,首先無法按捺憂心,取下肩後佩劍,像個盲劍客般,伸出左手,有手連劍帶鞘點探著地面,不知凶危的胡闖起來!
  “嘖嘖嘖???”月癸心有不忍道:“這下子宋阿姨要倒楣了!”
  小千呵呵笑道:“還好啦!反正引開了陣式,做多也只是厥過去而已。”
  客途好奇道:“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大概是遇上目盲耳聾、一片漆黑的狀況,一旦陣式發動之後,他們又會陷入什麽麻煩?”
  小千賊笑兮兮道:“你自己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你簡直和小鬼一樣壞嘛!”客途吃吃笑道:“明知道我不懂你家的茅山法術或咒語,偏要慫恿我下海去親身體驗。這一去,我不也厥了嘛!”
  “沒關系。”小桂拍拍他肩頭:“有事師弟服其勞!我去幫你試,回來在告訴你結果。”
  “你───行嗎!?”
  其他三人斜眼瞄著這個大言不慚的小鬼。
  小桂呵呵直笑:“行不行,試過就知道。反正,試不成的結果,大不了“厥”過去嘛!”
  他嘻嘻一笑,打開塔門,在眾人次不及勸阻之下,便已掠向燈火明亮的廣場。
  “甭理他!”小千沖著臉色大變的錢老大揮揮手道:“大不了讓他直的出去,橫著進來。”
  月癸噗嗤笑道:“小老千,你太狠了哦!”
  “無毒不丈夫嘛!”
  客途卻是頗有興趣的搓著下巴,溫吞笑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小鬼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嘗試!”
  月癸興致勃勃道:“客途師兄,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修羅鬼有破陣的可能!?”
  “大概吧!”
  小千正襟危坐起來,盯著已闖入陣內的小桂,拿手指猛敲自家膝蓋,嘀咕道:“不會吧!?難道,四師伯傳授過他“反咒術”?”
  月癸和客途興致頗大的問道:“什麽是反咒術?”
  小千解釋道:“簡單的說,就是利用咒術,直接逆轉對方施用的咒術使其失效的一種秘法。”
  客途會意道:“這有點像是鏡子的反射作用,是不!?”
  小千點點頭,繼續道:“一般修行道術秘法的門派裏,大都有屬於自己門派專用的反咒術,以防別門別派的法師施咒偷襲。茅山一派的反咒術,由淺而深共分九種,前三種“人元反咒術”並未限制非本派弟子不得學習,因此,只要與茅山修過此法的有緣之人,便有可能隨緣獲知此法。”
  月癸瞭解道:“不用說,義父和義子這種關系,是鐵打的“有緣”,苦竹前輩如果沒教這小鬼,才是奇怪的事。”
  小千苦笑道:“就算有關系,如果小鬼沒問起,四師伯也不見得會刻意傳授。”
  “偏偏這小鬼是出了名的“問題寶寶”!”
  客途望著在陣中左回右繞,身似穿花之蝶的小桂,呵呵一笑:“他最大的興趣之一,就是問問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只要你想得到的,這小鬼大概都曾問過為什麽、有沒有、如果怎樣???等等,問題繁瑣,不逐一條列,請各位自己去想!”
  看著小桂輕松通過五尺禁地,直往陣式中心接近,小千悠然一歎:“茅山的反咒術,用來消解茅山派的咒法,果然效果輝煌。”
  月癸好奇問道:“照理說,你下咒的功力要比小鬼高出許多,為什麽他能以反咒術破解你所施的咒法?”
  重新放鬆心情,癱坐回椅上的小千,雙眼一亮:“嗯!這可是個有水準的問題,值得解答。”
  客途輕輕鼓掌,表示對月癸問出有水準的問題報以支援。
  月癸抱拳還謝,樂不可支。
  小千乾咳一聲,要求注意道:“關於你的問題,其實答案很簡單。你想,一般門派之中,會允許門下弟子自相殘殺嗎?理論上不會,對不對。所以,基本上茅山的咒術是不該對上茅山的反咒術,因此二者有自動沖消的作用在裏面。當然,為了避免本派弟子在施以咒法之時,被同門兄弟無心消除失去效果,一般我們在施咒時會多下一道禁令,用做茅山弟子相互確認之用,以免一不小心,來個大水沖垮龍王朝,豈不就糗斃了!”
  “但是???”客途猜測道:“你今晚布陣施咒,偏偏沒多下這道禁令?”
  小千兩手一攤,唉然道:“我自做聰明的認為,今晚的情況不太可能碰得上有同門來攪局,為了節省時間,我就沒花那功夫下禁令啦!誰知道,竟然便宜了這小鬼!否則,他一入陣,肯定沒恁地容易出來。”
  客途呵呵失笑道:“難怪我師父教我們時,再三叮嚀,任何功夫一旦施展,絕對要貫徹始終,不能心存僥幸、偷工減料,以免吃虧的是自己。”
  小千扮著鬼臉道:“我師父也說過同樣的話,現在我知道不能不牢記在心了!以後,我再也不敢偷懶。”
  這時,小桂已通過大半陣式,正逐步接近搖晃欲昏的宋玉燕。
  小桂忽然揚聲問道:“小老千,放著他們被陣式整倒,會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麽重大影響?”
  錢老大等人對小桂進出陣式如履平地,早就佩服不已,這時見他居然完全不受影響,毫無阻礙的與小千“閒話家常”,更是咋舌連連,簡直要佩服的五體投地。
  小千懶懶回道:“重大影響是沒有啦,頂多是元氣大傷,睡上個三天三夜而已!”
  “哦!”
  小桂表示瞭解的擺擺手,繼續前進。
  這小鬼走到宋玉燕面前,朝她猛扮鬼臉,然而宋玉燕卻視若無睹,只是一個勁兒在原地打轉,從她臉青唇白,滿頭大汗的模樣看來,再不出多久,這位風韻猶存的“夫人”﹝哪一門的哩?﹞很快就得昏倒在地。
  小桂站在她身邊,對著聽不見自己說話的宋玉燕,呵呵笑道:“看在你屬於長輩的份上,還有???長得也夠美麗,我就讓你少轉幾圈,早點休息吧!”
  他伸出手,在宋玉燕後頸要害上稍稍使勁一捏,宋玉燕立刻軟躺在地上。
  “等一下再叫人來擡你。”
  這小鬼邊說邊笑,改變路線朝靜止不動的三人走去。
  他剛接近“銀鵬”賴柏仁,賴柏仁似有所覺,立刻回身出掌,劈向小桂接近的方向。
  “不錯!不錯!”這小鬼猛點頭道:“三人之中,顯然你的本事最高,反應最俐落。”
  小桂並未改變行進方向,但是賴柏仁所發出的強烈掌勁,卻在小桂身前三尺處,被陣式自動化消。
  “義父實在厲害!”小桂喃喃自語道:“設計出來的陣式,不但可以困死敵人,更能做為保護自身的堡壘。”
  賴柏仁在攻擊無效之後,竟也莫名其妙的開始原地打轉。
  小桂側頭想了想,計算好方位,故意偏身踏向錯誤的歧途。
  小千即時高叫道:“有本事試陣,就得有本事自己出來。否則,沒有人會理你的!”
  小桂不知聽到與否,他也和隔壁的賴柏仁一樣,沒頭沒腦的原地打起轉來!
  客途忍不住問:“小老千,你們修煉陣法時,可有必要故意經歷一下這種“錯誤的示範”?”
  “當然不用。”小千黠謔笑道:“除非有人吃飽了撐著,或者閒著無聊,不然誰會去幹那種傻事?要知道,一個人能夠布陣、解陣,並不代表他就有本事應付陣式生成的結果;陣式發動時的威力,有時會大出布陣者的意料之外。”
  月癸斜睨著他,直接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有沒有故意幹過“那種”傻事?”
  “當然有!”小千語含得色:“這種平常人不會做的事,我當然有必要試試。”
  “我就知道!”
  客途和月癸發出異口同聲的呻吟。
  客途好笑的問:“結果呢?你錯誤的示範可有得到完美的結局?”
  “當然有。”小千慎重其事道:“經過一次“完整的”錯誤的示範之後,我從此學會尊重陣法之中那股不可操縱的力量,同時,我也聰明的學會,永遠不要再犯相同的錯誤!”
  “結局很慘?”
  “那種結局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可憐兮兮的聲音,完全表達出小千對於那次“示範”,所留下不可抹滅的深刻印象。
  月癸忍不住幸災樂禍道:“這麽說???,眼前修羅鬼的下場,也有可能非常的淒淒慘慘戚戚嘍!?”
  小千笑得像豺狼一樣:“我樂觀其成!反正,我是一定不會出去救他的。”
  錢老大等人聽著他們的對話,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些“雙飛院”的精英們實在想不到,這四位風神大少居然如此樂於“互相背棄求進步”的相處。
  “你們好壞!”客途忍不住呵呵失笑:“真的和小鬼一樣壞!”
  “你也好不到哪去嘛!”
  “聽說,我們只是壞,不過,你卻是超級的壞。”
  三人相視,一陣哄然,似乎對於自己等人有本事“壞做一堆”,頗為自豪。
  錢老大等人固然早已知道自家的“表少爺”﹝有關月癸身世詳情,請看“江湖風神幫”。﹞屬於非常另類的人種,但如今,他們總算見識到和月癸屬於相同“族群”的奇怪人類,這實在令“雙飛院”所屬這些英勇的院士們不能不為之愕然!
  這時───
  哄笑中的月癸驀地凍僵了表情!
  她開始面露驚疑之色???。
  這ㄚ頭撞邪也似的直扯小千衣角,目瞪口呆的指向窗外!
  小千和客途不由得順著月癸的手指,轉眼望去???。
  原本在“十裏天燈”之中,活像陀螺不住原地打轉的小桂,旋轉的身形奇異地逐漸變慢???,然後變成鐘擺一般的左右搖晃???,最後,這小鬼身形大大的前後一晃,正好與之前左右擺蕩的動作,形成一個明顯的十字交叉???。
  “天地定位法!”客途喃喃自語。
  小桂的身形終于完全靜止。
  他居然順利擺脫,曾讓小千刻骨銘心的慘烈結局!
  這下子,不止是月癸臉色大變,就連小千也都張口結舌的傻在當場。
  客途瞄向顯然受到刺激的二人,同情道:“為人所不能為,似乎已經變成這小鬼習慣性的好運。你們不用覺得太難過!”
  “習慣性的好運?”小千啼笑皆非道:“這算什麽形容?”
  “怪物!”月癸依然神色恍惚的嘀咕道:“他為什麽總是運氣比別人好?”
  迅速從未能欣賞到小桂被陣式慘整的失落中恢復過來,小千興致勃勃的問:“客途,你剛才嘀咕的“天地定位法”,究竟是什麽名堂?”
  客途簡單道:“那是一種與“大力千斤墬”原理相同,但使用層次深奧許多的定身法。”
  陣式中的小桂業已恢復正常,再次輕松的在陣內穿梭起來。
  這一次,小桂貼近的對像是一直謹慎不動的“寒冰仙子”夏玉蝶。
  這小鬼輕巧的移動步法,自夏玉蝶身側擦過轉向她斜後方,隨即,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搭在夏玉蝶左肩上。
  “這小鬼實在有夠壞!”
  小千仿佛已經預知將有什麽事情會發生,竟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陣式中───
  夏玉蝶猛地回頭,突然,她發出一聲只有女人在見了鬼時,才可能發生的、淒烈尖銳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尖叫!
  尖叫完畢,這位激動的大小姐竟然兩眼一翻,“咕咚!”一聲昏死於地。
  “真是不經嚇!”
  陣內的小桂和塔中的小千,相隔十丈之遙,仍能動作一致的搖著無奈之頭,並且做出異口同聲的結論。
  月癸滿面狐疑道:“究竟怎麽回事?”
  小千嗆笑不已道:“有人以為自己遇到鬼了!”
  客途歎笑道:“這小鬼好像在陣式中找到樂趣了!不過,如此嚇唬弱女子,好像有點過份。”
  月癸眨眨眼,搖著自己下巴,兀自心想:“夏姐姐確實是遇到“鬼”了嘛!她真可憐,好像被這個修羅鬼嚇得不輕。想當初我第一次看見殷老哥時,不也是頭皮發麻,渾身僵硬。鬼真的那麽可怕?還是,真鬼有那麽可怕?其實,好像多見幾次,就可以習慣成自然,沒什麽好害怕的了嘛!”
  就在這顆辣子兒逕自發呆的同時,小桂已正大光明的走近“金眼鳩”黃培英的身後,如法泡制的利用陣式裝神弄鬼一番。
  塔內眾人皆可明顯的看到,黃培英以為自己撞鬼的同時,亦是臉色唰地慘白。不過,他終究不是弱女子,意識上,他顯然成功的抑止自己發出尖叫或慘號,卻將所有受到驚嚇的緊張壓力,貫注於雙掌,狂然揮掃而出!
  小桂輕松的斜退一步,看著重逾千斤的掌風自身前拂過,再如泥牛入海般,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乎就在同時,“雙飛院”內警鐘大作,顯示有敵人自大門附近入侵。
  月癸喃喃嘀咕著:“又被這修羅鬼料中了!他的腦袋,到底是怎麽長的?為什麽老是能夠料事如神?”
  陣式之中,黃培英宛如正與看不見的敵人打架一般,左一招、右一式,出手斷斷續續淩亂的不成章法。
  小桂聽見傳訊的鐘聲,笑開了心:“前面果然上戲了!”
  他匆匆點倒顯然已經氣虛力乏的賴柏仁與黃培英二人,朝塔內的人招了招手:“把人質擡進去吧!”
  交待完畢,小桂頭也不回的出陣而去,目標當然是雙飛院大門處,正在“上戲”的方向。
  “小鬼,別急著走,等等我們嘛!”
  小千打開塔門,帶著客途入陣將昏迷不醒的四人“撿”回塔內,交給錢老大要他安排地方招待這些“客人”。這才和客途、月癸一起穿過“十裏天燈”趕忙前院。
  臨去之前,細心的客途不忘在人質身上動些手腳,加上禁制,以免這些人醒來之後,見塔內無高人就壯起膽子造反!
  小桂熟門熟路的趕到“雙飛院”門口,此時警鐘已停。
  大門內的廣場上,約百餘名的雙飛院士圍立成一個大圈,人手一隻亮晃晃的火把,將廣場照耀得一片通明。
  圓圈內,雙飛院主“金刀邀月”玉采霓正和一個年約四旬上下,身材削瘦,面目嚴肅,膚色略黑肩背長劍的白袍人物對峙著。
  白袍人物身後,四名與他穿著打扮近似,年齡在三至四旬之間的劍士一字排開,神色威凜的垂手侍立。
  玉采霓的身後,玉滄浪和雙飛院的“護院四龍”亦是神情肅穆的一字排開。
  場面在嚴肅之中,有著無比的沈重與僵窒。
  玉采霓誠摯的望著對方,苦口婆心勸道:“鐵兄,你我既屬湖北同源,何苦只為了無謂的“聯盟之爭”,彼此干戈相向,殺伐不息?”
  白袍人物正是“如意門”的門主,“傲劍擎天”鐵嘯天。他身後那四名劍士,即是有“如意四雄”之稱的如意門一流高手。
  鐵嘯天沈重道:“院主仁心,嘯風並非不瞭解,只是,人在江湖,有時身不由己。此番公然進襲雙飛院,如意門本就師出無名,但情況卻又逼人不得不爾。嘯天憾顏,因此不敢奢望院主寬宏見諒;再者,吾子與門下六劍俱陷貴院之中,不論就道義責任或人情義理而言,嘯風皆不能棄之不顧。故而,只能大膽的請求與院主一戰,以了結彼此恩怨!”
  小桂排開眾人群,走近對峙的雙方,一面呵呵直笑:“想要了結恩怨,也不一定非得動刀動劍不可嘛!再說???,現在如意門栽在雙飛院裏的人,可不止是貴少門主和六位手下而已嘍!”
  “小桂,你來了!?”
  玉采霓含笑招待,神色間透著一股放鬆的心情。
  “不只是他來了,我們也都到啦!”
  其他三人笑嘻嘻的走入包圍圈。
  “風神四少!”鐵嘯天面色凝重道:“真是久聞諸位煞名。”
  “我們有那麽“凶名久著”嗎?”小桂忍不住好奇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心裏想起的是當年的僵屍殷士民!
  鐵嘯天不答反問:“方才,閣下之言,莫非是指雙衛和???”他微頓一下,略過其他二人不提,才又接道:“他們已失手被擒?”
  小桂等人對望一眼,不難明白鐵嘯天為何為會在這種場面避重就輕的略過宋玉燕和夏玉蝶二人。
  小桂心照不宣道:“是呀!他們“全部”都被請進降龍塔休息了!”
  鐵嘯天臉色微變,力持鎮定道:“要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將他們一一拿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不太難啦!”小千黠笑道:“只要請他們進我所布的陣法裏打一趟太極拳,很容易就可以被搞定。”
  “不信你可以試試!”月癸賊兮兮的笑道:“素聞鐵門主除了一手“飛易劍法”盡得上代峨嵋掌門空明禪師的真傳外,易數陣學之道,較之同輩中的心悟師太毫不稍遜。我想鐵門主應該不會拒絕這種挑戰吧?”
  “他是峨嵋嫡傳弟子!?”客途口氣中高興的成份比好奇或意外多。
  “飛易劍法呀!?”小桂若無其事道:“我們也學過嘛!不過,梅影師太說,師兄和我不能算她的正式弟子,所以叫我們不可以隨便拿出來用。”
  這小鬼轉向師兄,攢眉苦思道:“我已經把招式都忘光了,現在只記得口訣。師兄呢?還記不記得全那套劍法?”
  “大概都沒忘。”客途敲著腦袋追朔記憶:“不過,因為從來不曾使用,所以得試試招才會記得起來。”
  他們師兄弟倆說得輕松,鐵嘯天卻聽得如中雷殛,神色大變。
  “你們和梅影師叔公有何淵源?”鐵嘯天在震驚之中,不能不問個清楚。
  就算小桂和客途二人只是梅影師太的挂名弟子,在輩份上,仍算是鐵嘯天的“師叔”。

runonetime 2008-08-31 05:13 PM

第五章 降龍塔十裏天燈b

  對於標榜“名門正派”的白道人士而言,除了要維護強烈的“門戶之見”外,“上尊下卑”的輩份關系是絕對必須遵守的鐵律。如果有違逆了門派中的輩份關系,視同犯下“欺師滅祖”之罪,所以鐵嘯天必須要問。
  他不但要問,還得問個清楚明白,免得一時疏忽,造成意外犯罪。
  現場不光是鐵嘯天為之動容,就連玉采霓也因為聽到小桂他們和梅影師太有關系,而大感訝異。
  早就知道小桂他們那些奇怪的“身家背景”的小千和月癸倆,看著變容的大人們,心底暗樂。
  “二位和梅影師叔公,究竟是何關系?”
  鐵嘯天又問了一次,口氣較之先前客氣許多。
  小桂和師兄對覷一眼,客途乾咳一聲,回答道:“我們和師太是鄰居關系。”
  “鄰居關系!?”鐵嘯天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只是鄰居關系,師叔公怎麽可能傳授你們本派的嫡傳劍法?況且,據說師叔公隱居已有一甲子以上,你們二人年紀不過弱冠,怎麽可能認識師叔公?”
  月癸滿臉不解的低聲問著小千:“梅影師太明明是女的,為什麽門主不稱她“師姑婆”、“師姑奶”,反而叫她師叔公?”
  小千亦壓低著嗓門,耳語道:“因為出家人沒有男女相之別,一律統稱“師兄”嘛!這種小常識都不懂,枉費你師公常帶你上少林寺去玩。”
  月癸扮個鬼臉,低聲咕噥:“少林寺裏面,只有和尚,又沒有尼姑,我怎麽會知道。”
  客途溫和笑道:“鐵門主好像不相信我們?”
  鐵嘯天臉色不定,沒有答話。
  小桂狎謔道:“這種事有什麽好懷疑、或不相信的?師太教我們劍法,是因為她喜歡我們嘛!如果不是因為我師父的輩份比她高,她不敢收我們為挂名弟子,現在你可就得當場下跪叩頭,叫我們倆一聲師叔哩!”
  想起二人來歷,鐵嘯天豁然道:“這麽說,師叔公她老人家確實是隱居於黃山嘍!?”
  “黃山的紫雲峰。”
  “現在你相不相信?”小桂狡獪笑道:“如果還不信,也沒關系。你就用你的飛易劍法,挑戰一下師兄的飛易劍法,這樣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月癸岔口道:“不是要鐵門主挑戰十裏天燈嗎?”
  小千和客途相互一望,心裏暗笑道:“這ㄚ頭壞透了,明知道光憑易理推算不可能過得了關,偏要騙人去死。”
  小千不安好心道:“乾脆先挑戰飛易劍法,然後再挑戰十裏天燈,這樣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月癸否決道:“要鐵門主連過兩關,對他而言不公平。”
  “反正兩關都不難嘛!有什麽關系?”
  “誰說沒關系?精神和體力的負荷都加倍,這樣子可是在淩遲老大人耶!不行,太不人道了,你這樣做,會破壞雙飛院的名譽,不可以。”
  望著爭議不休的二人,鐵嘯天好氣又好笑的忖道:“當事人的我都沒說話,這兩個小傢夥吵得未免也太高興了吧!?”
  他重咳一聲,喚回別人對他的注意,這才徐緩道:“關於挑戰之事,是本門和雙飛院之間的恩怨,我想,應該由我本人和玉院主來做個了結才對。”
  “不對、不對。”
  這下子又換小桂有意見了。
  客途溫吞吞的開口道:“喂!你們三人像話一點。人家主人都沒開口,你們吵什麽吵?”
  玉采霓釋然一笑:“只要能化消本院與如意門之間無意義的拼殺,由誰做主來談並不重要。”
  微頓一下,他才又接道:“我想,今晚之事,交由第三者出面斡旋,或許比較中肯吧!”
  他嘴裏固然這麽說,其實是與小桂早就有所預謀的安排。鐵嘯天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只能跟著他們所編的劇本走!
  鐵嘯天耐著性子道:“君少俠為何認為,不該由院主和我來了結彼此的糾葛?”
  小桂呵呵一笑:“打敗如意六劍的是我,拿下你兒子的是師兄,擒住企圖劫囚的人是小千的陣法,放火燒掉麒麟莊的是小辣子的火藥。這裏面沒有一件事和雙飛院或玉院主有關。你想了結梁子,再怎麽樣也該沖著我們“風神四煞”這四個凶徒來,不該找錯了對象嘛!”
  “你想攬過雙飛院與如意門之間的梁子?”
  “這不是攬不攬的問題!我說了,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該隨便找個對象算帳的嘛!”
  頓了一下,小桂忽然語有弦音道:“其實,如果混江湖混到親疏不論、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做主不得,那可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依我看,鐵門主並不像是個悲哀的人,自然不會讓自己陷入那種悲哀的境地才對。”
  鐵嘯天眼中精芒一閃,他盯著小桂良久,終於道:“很好。你認為我們該如何了結這段公案?”
  “很簡單。”小桂侃侃而談:“你今晚此來,最重要的不就是要救回兒子和門人?當然,如果你有興趣和傷你兒子以及門人的人,過過招、出出氣,彼此印證一下所學,我也不反對啦!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由於我們四個人年級都還小,所以你勝之不武,輸了丟人,因此這印證所學之事,不如乾脆省下算了!”
  鐵嘯天的個性向來嚴肅、認真,不易與人輕松說笑。
  如今,他碰上小桂,明明這個小鬼也以認真嚴肅的態度和他談判﹝至少鐵嘯天認為,小桂一直很認真在談事情﹞,但是,今晚這小鬼讓他感受最多,最強烈的情緒,卻一直是那種好氣又好笑的啼笑皆非之感。
  就像現在,小桂說得頭頭是道,鐵嘯天不能說他講的不對。不過,若真的認同這小鬼的說法,好像也不是很正確。
  他除了哭笑不得的望著這小鬼,實在是一點氣也生不起來。
  “你們四人年齡雖輕,聲威卻也不弱。本門主就算要和你們“印證”一番,也不會落得以大欺小的罵名!”
  “你說得也對。不過,既然你以“聲威”做為足以動手的理由,那麽,基於公平的原則,我們也不好意思四個人一起上,免得被江湖朋友嘲笑我們以眾淩寡。所以???,我們決定派出代表和你印證!”
  “如此甚佳。”
  “但是???,這裏又有個問題了!”
  這小鬼故做猶豫的樣子,令人非常容易的便能聯想到一隻狐狸望著你時的表情。
  鐵嘯天無奈的問:“什麽問題?”
  “我們這邊一定會派功力最高的師兄做代表,和你動手過招。”
  “那是當然。”
  “我師兄一定會用“飛易劍法”和你印證!”
  “???”鐵嘯天覺得自己正陷入某種流沙陷阱。
  “我是不知道啦!”小桂佯做無辜狀:“不過,貴派有沒有禁止以嫡傳劍法相殘?”
  就算峨嵋派的門規之中沒有這項禁止,萬一,上代掌門嫡傳弟子敗在本門嫡傳劍法之下,對方又是年齡比自己小許多的“非同門”,這???像話嗎?
  如果發生了種“萬一”,鐵嘯天這張老臉該往哪里擺?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鐵嘯天無奈歎道:“因此,我們就如同你所言,直接省掉相互印證這件麻煩事吧!”
  “好極了!”小桂笑得像政客一樣虛偽:“真高興我們在如此短促的時間裏,便能達成如此完美的共識。只要繼續保持這種樂觀溝通的態度,我保證咱們很快就能擺平彼此之間所有的問題。”
  “是嗎?”鐵嘯天看著這小鬼臉上企圖滿滿的表情,實在忍不住要在心裏頭打上如此一個問號。
  如今,鐵嘯天已經有些明白,何以玉采霓會不忌院主形象,而將談判全權交由小桂出面主導。這小鬼的確滑得成精了!那種被人設計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奇怪的是,鐵嘯天並未因此心有不悅,他發現自己此刻臉上,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苦笑的表情。
  他並未動怒,只是苦笑。除了苦笑,鐵嘯天還真是沒有其他多餘的情緒。
  直到此時,鐵嘯天終於悅然穎悟,其實他從來不想與雙飛院或玉采霓為敵。只是迫於情勢,不論願意與否,他都得和一個原本自己甚是欣賞的人採取敵對立場。
  這種身不由己的無奈,一直令他感到無力與悲哀!
  如今,鐵嘯天樂於有人能為他解脫這種不能自主的無力和悲哀。
  明知眼前這個笑得過份狡猾的小鬼,肯定不安好心,鐵嘯天已不想繼續猜測小桂的心思。
  他帶著聽天由命的心情,問道:“那麽君少俠認為,我們該如何“擺平”彼此間的問題呢?”
  “鐵門主今晚來此,主要不是為了救人嗎?”
  小桂呵呵直笑著,沒頭沒腦的反問一句。
  “當然。”鐵嘯天不解這小鬼的用意,眉頭微皺,照實回答。
  “這不就得了!”小桂兩手一拍,輕松道:“既然你是來救人,人就在降龍塔裏等你救。只要你能進入降龍塔找到人,就算是達成目的,我們風神四少便任你處治。我想,玉院主也不會反對雙飛院任你予取予求。”
  這小鬼轉目望向玉采霓,玉采霓含笑點頭,表示同意小桂的說詞。玉采霓表現出相當信任小桂他們的態度,反而是他身後的玉滄浪和雙飛四龍面露緊張之色,看來不如院主大人有信心。
  鐵嘯天沈著道:“我想,你該不是希望我們由此開始,殺出重圍去救人吧!”
  “當然。”小桂大馬金刀道:“既然今晚要解決的,是你───如意門,和我───風神四少,這兩方之間的問題,當然現在圍在旁邊的雙飛院人馬不算在內,他們是來看戲,負責充充人場的。”
  這小鬼稍停一拍,才又接道:“我們───風神四少───為了恭候貴門大駕,早就借妥場地,准備和你解決問題。”
  小千和月癸知道這小鬼要玩那一套,早就忍不住“噗嗤!”偷笑。
  月癸私下對小千示威道:“嘿嘿!修羅鬼還是站在我這邊的,他只要鐵門主闖一關,而不是鬥兩“攤”!”
  小千心想:“陰陽本來就相吸,小鬼不站在你那邊才怪!”
  不過,他知道這話若是直接說出口,可能被人圍毆,因此,嘴裏道:“反正,闖一關,還是要過兩陣,在數字上沒差就好啦!”
  “又不是玩大家樂或六合彩,數字對就能中獎!?”
  這ㄚ頭白了小千一眼,懶得理他。
  這時,鐵嘯天正對小桂所謂“借妥場地”一言,表示願聞其詳。
  小桂喀喀直笑:“很單純的啦!我們在雙飛院後面的六合林和降龍塔外面,已經安排好障礙,只要鐵門主閣下能通過,遊戲就結束了!我們四人就任你宰割,雙飛院便任你予取予求。反之,你們若是無法通過阻礙找到人,就表示如意門玩完了,得任我們和雙飛院宰割了。”
  鐵嘯天對於自己的機關陣法之學和易理推數之道頗俱信心,因此很快的同意小桂這項提議。
  “以此做為解決你我之間糾葛的方法,相當公平!”
  鐵嘯天十足篤定的口氣,引起小千和月癸忍不住發出一聲哀鳴。
  客途卻是一陣呵呵失笑。
  在別人眼中,哀鳴似乎宣告著對方篤定態度的不安,笑聲卻是在嘲笑這種不安。
  然而,只有小桂他們自己心裏明白───
  小千和月癸正為鐵嘯天即將面臨的慘敗,發出同情的哀鳴!
  客途卻是因為這小鬼實在壞得有夠徹底,讓他想不發笑都很難!
  小桂白了他們三人一眼,這才轉向鐵嘯天。
  “鐵門主,請跟我來吧!”
  雙飛院人馬在玉采霓的示意下,各歸本位,恢復平常的狀態。
  玉采霓朝鐵嘯天和小桂他們拱了拱手,溫文有禮的表示將在“虎嘯廳”等待凱旋而回的一方。
  小桂快樂的向他揮手告別,請他慢走。
  鐵嘯天身後的“如意四劍”,頗為不服氣的忖道:“真搞不清楚,今晚誰才是正主兒?門主為何要答應這個小鬼,讓他攬過雙飛院的事?”
  送走玉采霓,小桂鄭重其事的肅手讓客,請鐵嘯天他們一同前往“借來的場地”那邊,准備接受挑戰。
  陰影中,忽然有人影一閃。
  原來是“金玉公子”玉滄浪去而後返
  月癸問他回來幹嘛?
  玉滄浪沈穩笑道:“錯過如意門和風神四少的世紀大對決,豈非可惜!?這種挑戰可不是天天都有,也不是人人有幸得見的事,我當然想親眼目睹。”
  說穿了,玉滄浪終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好奇心和愛看熱鬧的本性始然,才想一起跟著去罷了!
  六合林前。
  小桂延手相讓,含笑望著鐵嘯天帶著如意四劍入林闖關而去的背影。
  入林之前,鐵嘯天曾仔細觀察過林海四周,方始信心洋溢的叠定方向,腳步堅定的進入林中。
  玉滄浪從未見識過奇陣秘法的神秘威力,對於鐵嘯天泰然而自信的表情,總覺得有點忐忑。
  他忍不住要問:“接下來呢?我們該做什麽?”
  “當然是回降龍塔泡茶兼打屁嘍!”
  風神四少理所當然,整齊劃一的回來,這種神奇的默契,直令玉滄浪歎為觀止。
  尾隨著四人入陣,玉滄浪擺著頭左觀右望,奇怪道:“我們與鐵門主他們不過前後腳之差的入陣,為何現在卻看不到他們的蹤影?難道他們行進的速度,比我們快上許多?”
  “非也!”客途溫和笑道:“是因為我們入陣走的路,和他們不一樣之故。”
  玉滄浪迷惑道:“不一樣?可是通過這座六合林,向來只有一條路呀!”
  小千眨眼笑道:“今晚之前,或許只有一條路。但是,經過我和小鬼別出心裁的改造之後,這座六合林已經變成一座大迷宮,會走的人,條條道路皆可通;不會走的人,轉上三天三夜也還無法離開這片林海。所以,小鬼才會將這裏取名為“六合迷蹤陣”。”
  “六合迷蹤陣!?”玉滄浪好奇道:“佈置這種陣法,可有什麽原理?”
  “當然有。”小千呶呶嘴道:“你問小鬼吧!陣式是他設的,由他解釋比較清楚。”
  玉滄浪誠心的望向小桂,這小鬼呵笑道:“看在你這麽有興趣的份上,我就稍為解釋給你聽好了。”
  他微微一頓,故意加注道:“在有關這項學問的求知欲上,你可比令表妹───冷姑娘月癸,有出息多了”
  月癸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拜託你別像個老太婆,老是嘀咕這件事好不好?其實,我也很用力的在學呀!我只是始終搞不清楚這些陣法到底為什麽變來變去而已。”
  她自己都覺得無奈的一聳肩。
  小桂搔著後腦勺,百思不解道:“奇怪,你在玩各種彈簧、機械這類小巧的機關裝置時,反應很快嘛!真搞不懂,怎麽有人一碰上數字問題,就全挂了!?我看你這輩子是沒什麽機會進賭坊賺外快。算了,這不重要!我們言歸正傳吧!”
  他拉過玉滄浪,十足哥兒們的說話方式:“要學本事,得先測驗一下程度。我先問你,何謂“六合”?”
  玉滄浪微微一笑:“所謂六合,乃天地四方也。莊子齊物論有雲:“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根據淮南子時則裏的說法,六合指的是一年十二月中,季節相應的變化。還有,古代星歷用以選擇良辰吉日,需月建與日辰相合,即:子與醜合,寅與亥合,卯與戊合,辰與酉合,已與申合,午與未合,這也稱為六合。”
  小桂瞄眼笑道:“你書念得不錯嘛!這樣子,我解釋起來,你就更容易瞭解。”
  他稍歇一下,這才正經道:“其實,你剛才背了一堆書,除了懷南子那老兄所提的六合是與“象”───就是季節───有關之外。綜合各象之理,簡言之,六合通常乃指方位或方向。瞭解乎?”
  “解───!”
  這小鬼問得像冬烘,其他四人也逗趣的學著私塾裏學童們的口氣,搖頭擺腦的大聲回答。
  小桂滿意的乾咳兩聲,滔滔不絕續道:“物與物相對,逐成方位;方位與方位相對,逐成空間,因此空間成於相對,這就是“合”的原理。我佈置這座六合迷蹤陣,便是運用最單純的“相對”概念,再佐以十二天干的四方三合法,造成六面竹林與樹海之間的道路通合相接循環不止。所以,如果入陣之人懂得一些基本的陣法易數,要推算出通路,自然很容易;若是完全不懂易理的人進入陣中,就算條條大路通林外,他循著林中小徑而行,也會因為方位相對而合的循環,就陷在裏面打轉,轉不出個所以然來。”
  玉滄浪微蹙著眉,陷入沈默,顯然正在用心思考小桂之言。
  月癸頭大叫道:“我還是聽不懂耶!你舉個實例說明好不好?”
  小千和客途無力的對望一眼,對於月癸在這方面的遲鈍,只能發出無奈的呻吟,乾脆宣佈放棄教會她陣法之學的幻想。
  小桂卻是甚有耐性,舉例說明道:“譬如說,我們剛才和鐵門主他們,都是由子醜合的方向入陣。四方三合之中,申子辰和、已酉醜合;所以,我們一入林至少有辰、已、申、酉四條路可走,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明明尾隨鐵門主他們之後入陣,卻看不到他們的原因。”
  “哦───,明白。”
  月癸終於恍然大悟。不過,其他人對於她到底是明白了陣式變化,還是明白為何不見“前人”人影,實在沒有勇氣詳究。
  玉滄浪若有所思道:“這麽說來,以鐵門主深諳易數之道,要通過此陣,應該是相當快速嘍?”
  小桂神秘笑道:“以他入陣後的走向看來,快一點,大概一個時辰後,咱們就可以看到他走出林海。慢的話,他恐怕得花一個半至兩個時辰的時間,在林子裏慢慢磨蹭。”
  “要這麽久嗎?”月癸不解道:“可是夏姐姐她們出陣,應該沒花那麽多的時間吧!鐵門主推易的本事比夏姐姐高明,要出陣不是應該更容易嗎?”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小鬼笑容甚詭。
  “不懂!”月癸茫然搖頭。
  小千忍不住揭露道:“告訴你吧!這小鬼在布陣時,故意設計了一個小陷阱。雖說林中道路相合,理論上只要合對方位應該就有路可走,但是如果沒有合出他設定的特別方位,便會陷入相同的循環道路,走回原來的起點,重新來過。”
  “特別方位!?”月癸瞠目道:“那豈不是要用猜的?誰能猜中修羅鬼古裏古怪的思考方向呀!?再說,這又和夏姐姐為什麽比鐵門主容易出陣有什麽關系?我還是不懂!”
  玉滄浪揣度道:“我想,小桂設定這些所謂的“特別方位”,應該還是有依循一定的易學原理才對。而且,推演的方法與邏輯,應該是相當單純,所以對陣法瞭解越深越複雜的人,反而更容易受到誤導。反之,對於陣法知道的越少,推演時的思考方向必定單純,自然就容易找出正確的方位。是不是這樣?”
  “答對了!”小桂熱烈的猛拍對方肩頭,高興道:“你的腦筋快跟我一樣聰明瞭哦!看來,你比鐵槳門的小白臉有出息多了!”
  月癸主持正義道:“喂!人家白承志也沒有得罪你,幹嘛罵人家沒出息?”
  “我幾時說他沒出息?”
  “你不是說???”
  “我只說,你表哥比他有出息!”小桂狡猾道:“玉公子比白公子有出息,不等於白公子沒出息。所以,罵人的是你!還有???”
  這小鬼斜眼睇道:“白承志給了你什麽好處?你幹嘛這麽急著幫他說話?”
  “我哪有幫他說話????”月癸氣嘟嘟的漲紅雙頰:“你胡說八道什麽!?”
  其他三人聽他們倆伴嘴,居然伴得如此像小情侶間沒有實質內容的爭議,實在覺得想笑。
  小桂還想反駁???
  “停───!”
  客途拿出做師兄的威風:“要吵進降龍塔之後再去慢慢吵,現在請別打擾他人集中精神過陣。”
  原來,他們已走出“六合迷蹤陣”,眼前正是燈火通明的“十裏天燈”。
  小千捉狎道:“客途老大,你通知他們倆做啥?我們偷偷入陣就算了嘛,我就不信小鬼這回,還有本事自由來去。”
  小桂白他眼:“你在陣式里加了料,就想來陷害我?”
  小千嘻嘻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已經動過手腳?”
  “看你賊頭賊腦的樣子,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小桂嘖聲嘲弄道:“論起幹壞事的經驗,你會壞得過我?這樣就想陷我害,你想得也太容易了吧!”
  玉滄浪聽得噗嗤失笑:“能夠“壞”得如此理直氣壯,你是我生平僅見的第二人。”
  小桂佯怒道:“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之前,搶走那個第一!?”
  “就是姑姑奶我!”月癸拉開茶壺架式,天不怕、地不怕道:“你───閣下,有何不滿?”
  “沒有!沒有!”小桂裝佯歎氣道:“孔老夫子早說過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連他老大人都投降的事,我哪敢有什麽不滿。我滿得很、滿得很!”
  “君───小───鬼!”
  月癸杏眼一瞪,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表情像要吃人。
  “幹嘛?”小桂不以為所動的瞄眼回道:“你在學茅山叫魂術嗎?”
  “不用叫我“媽”!”月癸翻臉比翻書還快,立刻換上一副足以讓別人咬牙切齒的嘲弄表情:“我對收乾兒子沒興趣。把我叫老了,我也不會感謝你!”
  “哇───噢!”小千瞠目驚歎,臉上滿是贊賞的神情。
  “果然夠資格競爭天下第一壞的寶座。”客途呵呵失笑。
  玉滄浪苦笑不叠:“我警告過你們了!”
  “果真是物以類聚!”
  小桂顯然並未因為見識到月癸的蠻橫與潑辣而有所困擾,他依然開開心心的發表評論。
  玉滄浪發覺,除了他自己,其他三人並不認為月癸的言行有何可議之處。
  小桂他們只是單純的接受月癸,就是如此一個伶俐、狠辣、刁蠻、迷糊、可愛???兼而有之、多面呈現、多樣發展的“同夥”!
  他們五人在小千帶領之下,通過“十裏天燈”回到降龍塔。
  在穿過陣式之際,玉滄浪雖隱隱感到四周有股窒人的壓力存在,卻看不出這些特意擺設的燈火竹架有什麽奇異之處。
  他固然也對這座茅山秘陣感到好奇,但是小桂他們顯然並未打算議論與此有關的話題。幾經猶豫,玉滄浪終於放棄打探“十裏天燈”之秘。
  茅山秘陣,對于“外人”而言,依然披著一層神秘而詭譎的面紗。
  降龍塔內。
  玉滄浪聽完錢老大的報告,知道被安置於二樓的“劫囚者”───宋玉燕等人已經醒來,並與三樓上的鐵志鵬會過面。
  由於這些“如意門”的貴賓們,均受制於昔年“武林狀元”水千月的獨門閉穴手法,因此,始終保持著相當安份的態度。
  當然,碰上小桂和客途施禁制,他們想不安份實在也很難!
  夜,更深???。
  空氣之中有淡淡的花香???。
  正如小桂先前所料,大約在他們入塔個把時辰之後,降龍塔右前方的林海出口,終于有人影晃動。
  來人正是鐵嘯天和如意四雄。
  鐵嘯天帶著四雄,步向燈光可及之處,放聲道:“老夫,如意門掌門,“傲劍擎天”鐵嘯天,與風神四少有約,特來闖關。敢請塔內負責之人,出面一見。”
  塔門“咿呀!”大開。
  小桂捧著香茗踱了出來,呵呵直笑:“大掌門的,我們等你很久啦!”
  其他人則在小桂身側,含笑的對著鐵嘯天等人揮手示意。
  鐵嘯天先是一怔,方始歎道:“我道自己的速度夠快了,沒想到仍然晚了許多。”
  客途一本溫和道:“鐵門主,你也不必覺得沮喪。畢竟,六合林中的陣法是小鬼設的,我們後發先至實屬正常。”
  這時,降龍塔三樓上的窗戶被人打開。
  “爹───!”
  “門主!”
  鐵嘯天仰首望去,所有他想見,想救的人,都在窗後帶著興奮與期待之情,呼喊不休。
  “你門???大家都還好吧?”
  “爹!孩兒不孝,未能達成您的所托,還勞動您前來搭救???。雙飛院並未為難我們!”
  鐵嘯天感觸良多,卻只能化做心底的苦笑。
  “志鵬,你不用自責。”他慈祥道:“一切事情,待為父通過此陣再說。”
  宋玉燕首次開口道:“你要小心,那陣式古怪的緊,就連小蝶都應付不來。一陷入陣法之中,便覺得天旋地轉,如墬星海與深淵,你千萬別著了道。”
  她言詞之中的關愛之情,就算是白癡也聽得出來。
  “你放心,我自有計較。”
  他們隔著偌大廣場,在那邊遙相呼應。
  小桂竟在塔內放聲提醒:“鐵門主,夫人說得可是沒錯。這座陣式,名曰:“十裏天燈”,是我義父“魔運算元”苦竹年輕時的傑作,在這裏由小老千負責搞定的。剛剛,我也下海去玩了一趟,被整得頭昏眼花,那滋味可不好受。你自個兒小心為要!我剛才聽說,小老千為了妨止我偷渡,在陣裏不知道又動了什麽手腳,反正只會更難闖,不會更好過,所以你請自求多福吧!”
  鐵嘯天聞言有點哭笑不得,心想:“你這是好心警告?還是故意威脅?有人會故意泄露秘密給自己的對手嗎?唉???”
  他雖是如此暗自嘀咕,但心裏卻很奇怪的明白,小桂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謊言。
  鐵嘯天不禁頗為訝異,因為,他剛發覺,在自己內心中,他竟毫無理由的全然信任著小桂。
  這項發現,不禁令他自己大為震動!
  然而,此時此刻並無多餘的時間讓鐵嘯天去審視自己的內心世界。
  在“降龍塔”上下數十隻眼睛的注視下,鐵嘯天率領四雄大膽謹慎的踏入廣場。
  “十裏天燈”表面平靜的照耀著四周。
  逐步接近“降龍塔”的鐵嘯天,才剛在臉上綻開如釋重負的笑容,小桂他們已經打起賭來;陣裏的人,再有幾步就要挂了?
  結果是可以預見的!
  鐵嘯天和如意四雄,最後還是被人橫著擡進“降龍塔”裏休息。
  數日之後。
  湖北“俠義道”上傳出兩件重大消息。
  一則,“雙飛院”與“如意門”的兩位當家主人,盡契前嫌,義結金蘭。他們同時表態,不論當今武林聯盟之爭如何,他們一概不願涉入。但是,若有人藉“聯盟”之名,意圖挑釁,“雙飛院”與“如意門”必定同進同退,共抗來犯!
  第二件大事,則是“如意門”主鐵嘯天不畏人言,迎娶“麒麟莊”主夏天星休離的宋玉燕為妻。
  江湖之中,對於這樁婚事自是蜚短流長,謠言滿天。
  但,在那些真正明瞭內情的親友支援之下,鐵嘯天和宋玉燕這對有情人,在遲了二十年之後,終成眷屬。
  整個江湖武林,不論黑白兩道已經完全被捲入的“聯盟之爭”,各地戰事越演越烈,造成傷亡無數,恩怨不斷。
  然而,由於“風神四少”的介入,湖北地區的武林道上,出現難得統一的祥和狀態。在這裏,“武林新聯盟”的勢力完全不起作用!
  動蕩的江湖中,開始出現一絲“穩定”的曙光。
  期待江湖和平再臨的人,如野火般傳述著小桂他們“平亂”的事跡。這些人,無不鵠望“風神四少”能夠出現在自己的地盤上,好幫助他們重新恢復道少的安定與均勢!至於,“武林新聯盟”所屬的陣營,卻因為湖北的事件,更急於將“風神四少”除之而後快!
  “新聯盟”陣營,對小桂他們發出懸賞格殺的通告,直令小桂等人“身價”暴漲。
  “風神四少”不論死活,每人懸賞白銀萬兩!
  各地的“獵人族”躍躍欲試。
  著名的暗殺集團“巴丹教”,對於久久未能除去這四個“老相好”,深深覺得顏面無光,因此暫停其他任務,通令所有好手全力追殺小桂他們!
  一些不入正流,名不見經傳,卻妄想大發利市,海撈一票的無名小幫小派,竟也將發財的主意打到小桂他們身上。
  這些九流雜派,廣布人手,以另一種心情期待“風神四少”光顧自家地盤。他們或許沒本事打贏小桂四人,不過,若是應用各種偷雞摸狗、見不得的卑鄙手段試試,說不定坑得了四人。﹝天知道有沒有效!?﹞
  早就熱鬧滾滾的江湖,因為小桂他們的“風神再現”更加沸騰!
  各路消息與傳聞,透過各種明暗管道,不斷送到“雙飛院”,傳入小桂他們耳中。
  於是──
  就在“雲夢”之南,白水湖畔的“龍王廟”前,由小千親自設壇主持了一場為期三天,名為“敬天酬神謝安”的隆重法會。
  法會最後一天,小千為酬謝龍王送信之情,特施焰口焚燒數道靈符以為答謝。
  就在施放焰口之後,湖面上突然升起雲霧,片刻間,天降甘霖,迷蒙人眼。
  雨降一時三刻即停,但是原本身處丈高法壇之上的“風神四少”,竟在千百位與會人士的眼前突然離奇失蹤,下落成謎!
  百姓們紛紛傳說,他們四人肯定是被龍王爺請去做客。
  至於黑白兩道、江湖中所有人馬的注意力,也因此由先前的“聯盟之爭”,紛紛轉向探查“風神四少”的行蹤???

runonetime 2008-08-31 05:15 PM

第六章 風雲湧山道誅邪a

  武當山,本名仙寶山,又名太和山;位於湖北均州,為大巴山脈的分支,方圓約有八百華裏﹝兩華裏相當於一公里﹞。
  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澗、十一洞、十池、十石、五台、五井、三泉、三潭,地形複雜,植被豐茂,景觀豐富。
  自初唐以來,武當山便一直是道家著名的修煉仙山。
  明成祖取得天下之後,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自稱是真武帝君轉世,騙取百姓信任,更追封真武為‘玄天大帝’,並令軍工三十萬之眾,在山上大興土木,更為這位真武帝君在武當山的最高峰───天柱峰頂,建了一座專門供奉祂的‘金殿’。
  這座‘金殿’面闊進深均為三間,全殿銅鑄鎦金,輝煌無比。殿上所供奉的真武帝君銅像,體態豐腴,著袍襯鎧,披發跣足,儀容肅穆。有人說,銅像的面容,其實就是成祖皇帝的‘龍顏’;皇帝老兒便是利用這種‘與神同在’的假借,來提升自己神格化的‘龍威’,讓天下百姓更加信服他就是‘真命天子’,而去忽略自己侄子帝位的事實。
  “無論如何……”有人侃侃而談的介紹著武當山的歷史:“武當山在中國道家或道教史上,一直是‘名流’之屬。尤其,自從明初太祖時代,由於聽聞了有關張三豐真人的諸般事跡,屢尋不遇以來,武當山可是更加大大的有名。再經成祖皇帝這般勞師動眾,耗資費時的大興土木後,如今武當派在‘皇寵’眷顧之下,其聲威比起位於嵩山少室峰上的少林派,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吶!”
  “呀哈!原來又是一項假政治之手,行宗教干涉之實的官方傑作。呵呵……”
  “皇帝在山上進行如此浩大的工程建設,武當派的清修難道不會受到干擾?”
  “干擾一定是會的啦!不過,也沒有辦法嘛!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武當派那些道長、道爺們都是超然物外之士,皇帝老兒說要蓋廟建觀,他們如何拒絕?當然只好樂觀其成嘍!”
  武當山東南數十裏地之外的山徑上。
  四名年屆十六至二十歲之間的小大人,邊走邊談,不時煞有其事的評論著天下時事和武林正宗的領導權歸屬問題。
  這四人,正是從酬神法會上,藉著‘隱身術’離奇失蹤的小桂他們。
  他們四人由‘雲夢’行經大洪山,逕往武當山方向而行。
  小桂他們一路之上曉行夜宿,半個多月來,成功地避開了紛紛擾嚷的多事武林。
  如今,他們總算在未曾引起任何騷擾的情況下,循山線而行,眼看著即將進入武當山區。
  “說實在的……”小千就著先前的話題,有感而發道:“姑且不論咱們這位成祖皇帝老兒的天下是如何取得的,他對于武當山的建設卻是極有眼光和遠見。”
  其他三人頗有興趣的問道:“怎麽說?”
  小千道:“先不提成祖在山上所營建的三十二組道教建築體系,工程是何等的龐大;對於道教地位的提升,有何等鉅大的影響。據說,他因為尊重道教崇尚自然,追求玄奇的神仙境界和天一合一的思想,曾經下詔指示:‘山體本身分毫不能修動’。因此,在建設中,所有的人工建設高度融合于自然景觀之中,保持了武當山的自然與靈氣不受破壞。這是人類在開發名山時,極為不易做到的一件事。”
  月癸喀喀笑道:“你是道教弟子,又是追龍尋脈之輩,難怪對于成祖皇帝能夠注意到風水的保持,特別有所感懷。我倒只是對于麓至金頂那一條長達一百四十餘裏的‘神道’,比較有興趣。”
  “神道!?那又是什麽?”
  從未上過武當山的客途和小桂越發的好奇。
  小千並不意外道:“原來你這顆辣子兒也上去武當山玩過。”
  “去過。還不止一次哩!”月癸笑道:“如果你地頭不熟,可以換我當響導。”
  “免啦!”小千嘖聲笑謔:“別忘了武當可是道教名山,雖然我不是住在這裏的武當地子,不過,對於這一帶山區地形、地勢的熟悉度,絕不比長住此地的武當門人稍差。”
  月癸奇道:“你這個茅山道士沒事常在武當山區亂闖,難道不會讓武當門下感到緊張?”
  “有什麽好緊張?”小千撇嘴笑道:“只要別讓他們知道,不就得了!再說,這方圓八百里的山區,又不是他們武當派的私產,每天來來去去的道士何其多,他們哪管得著!?”
  “喂───!”小桂他們兄弟倆異口同聲道:“神道到底是什麽?”
  “哦!”小千呵笑道:“所謂神道,其實就是指上天柱峰金頂的山路。由於武當山上龐大的建築群,都是因山就勢,分佈在山麓到金頂這條路的兩側,構成威武莊嚴,神奇玄妙的名山景觀,因此被稱為‘神道’。”
  月癸介面說道:“武當最高峰,一柱擎天的天柱峰絕頂,方圓僅有數丈,頂上峙立著成祖下令所建那座金光熠熠的銅殿───就是俗稱的‘金殿’───,所以天柱峰也稱金頂。”
  小千似乎無限神往的描述道:“你們如果有機會在清晨登上金頂飽覽群峰的話,就能感受到武當天宇澄朗,群峰天真奧秘的靈氣。”
  “這麽說……”小桂目光黠亮道:“等咱們上山辦完正事,無論如何都得多待幾天,好好遊覽一下此山風光嘍!?”
  “我不反對。”月癸快樂的表態道:“反正,只要報上師公的名號,就不怕在武當派裏吃不開。”
  “你師公算什麽!”小千嘿嘿直笑:“賈老對武當派而言,終究只是客人,關系總是不如自家人來得親。只要小鬼報上‘武當雙清’兩位前輩的名號,還怕武當不把他高高供起招待!?咱們光是沾他的光,就足以在武當派裏吃香的、喝辣的!”
  “說的也是。”月癸無恁同意。
  “小老千,你可真會打如意算盤吶!”客途聞言,失笑不叠。
  小桂嘖聲道:“你們倆,就只會老大人攀關系?真是沒出息!我告訴你們,咱們上武當山,光憑自己這塊招牌就夠啦!你們難道忘了,以前武當掌門玉虛道長就曾說過,歡迎咱們風神四少前去拜山嘛!”
  “說的也是。”被人提醒後,小千和月癸當然記起這件光榮的邀約。
  月癸嬌俏道:“反正咱們要在武當混吃、混住,方法實在太多了,根本就不成問題。”
  客途笑道:“有關吃吃喝喝或住宿這種事,小鬼從來只認為,如何搞定即可。這類事,對他而言,根本還不夠條件被當做問題來處理。”
  “是呀!”小桂拼命點頭道:“還是師兄瞭解。吃吃喝喝這種事,根本不是重點,怎麽會成為問題?”
  小千瞅笑道:“那麽,請問閣下的重點是在那裏?問題是什麽?”
  “重點是……”小桂呵呵一笑:“咱們這一趟上山‘探監’,會不會犯了人家的忌諱。問題是,武當派這些道爺、道長、道僮們,他們的實力如何?分佈如何?如果,萬一不幸,咱們真的犯了人家的忌諱,要被人圍毆的話,至少咱們該清楚,得往那邊逃,才不會引起更大的誤會。”
  客途同意道:“有關這些事,倒是真得事先研究一下。我們幾人,或多或少都與武當有點牽扯,如果真的發生小鬼所謂的‘不幸’誤會,總不能像對付那些想要我們小命的‘生死之交’,全部來個殺無赦。”
  “小鬼所提的問題,實在很簡單回答!”月癸認為太簡單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懶得回答。
  小千嘿然笑道:“小鬼,如果你擔心的是這些事,那還真是小問題。光憑我陪著師父進進出出武當山一、二十趟的經驗,需要逃命時,跟著我跑就對了!”
  “至於武當派的實力……”他扳著手指道:“人家的能人高士可多著。除了掌門人玉虛道長之外,在他上輩,目前出任長老的人,就有所謂的‘武當三奇’,他們是心明子、心靈子、心悟子,三人都是玉虛的師叔,其中心悟子負責掌管戒律院。和掌門同輩的,除了白承志的師父玉印道長,還有著名的‘一心三玉’───玉清、玉明、和玉靈道長,他們三人是三胞胎兄弟。由於為父母者的迷信,認為一胞三胎是不祥之兆,因此他們一出生便被丟棄在武當山的道觀前,被心月和心無兩位道長所撿回並扶養長大,三人武學也是兩位道長所傳,功力不差。”
  月癸在旁加注道:“這兩位心月、心無道長,就是當年駐守于武林聯盟的代表,他們自從你娘上吊的事件發生後,便回山自禁于紫雷岩的石殿內,面壁十餘年了。”
  小桂會意道:“他們二人就是我這回‘探監’的對象!?他們的徒弟,那個什麽‘一心三玉’的三位道長,這十幾年來的日子,大概也不好過吧?”
  “你是指,師父犯錯,徒弟跟著倒楣?”小千搖著頭道:“這種遭遇倒是沒有發生在‘一心三玉’他們身上。應該說是前任掌門‘心照道長’明理之故吧!其實,心照道長也不曾因為武林聯盟中的事件,而對心月、心無他們有所責難。但是,由於心月和心無道長他們自責於未能維護你娘的安危,後又無法為她之死主持正義,在歉咎難安之下,才向心照掌門提出面璧自禁的要求。”
  “如今……”小桂抿嘴輕笑:“我娘既然沒死,他們也不該繼續自責下去了!”﹝有關昔日‘武林聯盟’所發生之事,請看前集‘江湖風神幫’。﹞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非得上武當山不可。”這小鬼篤定道:“當今武林由於武靖揚的陰謀,已被搞得腥風血雨,怨仇如山。武當派既執武林牛耳,就更要先從武的陰謀中跳脫出來,進而引導整個江湖武林走出陰謀、重拾和平。這種事,是這些名門大派該盡的小小責任之一!總不能凡事都只交給我們少年仔來擔當,你們說對不對!?”
  “對───極了!”
  “我們還年輕,正該好好享受自己的黃金年華,如果老是因為一些過往陳跡、陳年故事,忙得沒空過自己想過的日子,豈不是浪費了我們大好的青春?”
  “是───!”
  “所以……”這小鬼越說越帶勁:“我們一定要上武當山,一定要探監、也一定要說服心月和心無那兩個老迷糊,叫他們放棄面壁,出來對付害他們白坐十幾年黑牢的‘屠手’武靖揚!”
  “哦───!”其他三人恍然大悟:“原來你上武當山,為的是找打手對付那位武林盟主呀!”
  小桂嘿嘿直笑:“當然嘍!我聽說,那個姓武的本事不差耶!如果要我們去應付,未免太辛苦了些。既然武當派裏面有那麽多高人,當然得叫他們出去運動、運動才對。人老了不運動,筋骨會更容易老化的,我這可是為他們好!”
  “真是說得比唱得好聽!”小千嘖嘖反諷。
  “謝謝誇獎。”
  這小鬼從不會因為別人的嘲諷,而動搖自己比長城還厚的臉皮!
  客途思慮道:“小鬼,你真的認為,我們前去探監,有可能引起武當的不悅,進而造成誤會?”
  小桂想都不想就能回答:“理論上,當然不會!”
  “不會!?”月癸瞪眼嗔道:“既然不會,你幹嘛假設那麽多無聊的問題?居然還考慮,萬一要跑路時,該怎麽辦這種事!?”
  小桂不以為忤道:“凡事多想想總沒錯。想過而未發生不幸,總比發生不幸卻沒想過該怎麽辦,容易面對。不是嗎?”
  他做怪的眨眨眼,轉口又問:“除了這些什麽玉呀、心呀的高手之外,武當派還有些什麽人?”
  小千道:“其他就是一些和白承志通輩份的年輕人了。譬如‘武當七星’。他們可是武當新生代裏最有潛力的七名出家人。此外,武當俗家弟子中,在江湖上比較有名的就有‘野鶴’西門宇、‘射日劍’胡允文、‘嘉陵一劍’江青楓等等,他們都是玉虛的師弟,現大多已自立門戶……”
  就在他們邊走邊談論著武當現今的‘名人榜’,山林間,忽然響起一陣清越的鈴聲……。
  “殷老哥來了!”
  和風拂過小桂他們喜悅的話語,溫文儒雅的殷士民隨之現出身形。
  小桂等人滿心愉悅的迎上前去。
  小千眼尖,看出殷士民又有不同,欣悅道:“殷老哥,你的臉上紅光隱隱,顯然神功大進,絕非昔日所可比擬呀!”
  殷士民神情極為愉快,但仍一本百餘年前的‘古人’姿態,客套的直道託福!託福!
  打完哈啦,殷士民說明來意:“吾乃受洪湖龍君所托,特來向汝等致謝。汝所開辦酬神法會,洪湖龍君與其所轄白水龍王俱受其惠,故要吾轉告其衷心之謝意。”
  月癸哈哈笑道:“小老千的法會真的管用?不簡單!不簡單!”
  小千白她一眼:“什麽話?你忘了本道士是混那座名山?這種酬神謝安的法會,只是小場面,如果連這都辦不好,豈不早就被逐出師門,趕下茅山。”
  月癸喀喀笑道:“老實說,不是我想懷疑你,而是這年頭自稱本尊、天師的騙子特別多。他們一天到晚辦法會,斂取了不少錢財,但是否真的有神通、有法力,那就不帶保證嘍!”
  “少拿我跟那些‘術仔’比!”小千嘖聲道:“我們這些正統天師的形象,就是被那種不學無術、專行詐騙的半吊子術士給破壞怠盡。”
  小桂捉弄道:“你也是學陰陽五術的人,難道就不是術士!?”
  “不是!我是道士───修道之士,懂嗎?我們的層次可比那些‘術仔人’高明多了。”
  他們三人便針對‘術士’、‘道士’之間有何異通,展開一場無聊的狡辯。
  客途沖著殷士民無奈的聳肩道:“他們三個就是長不大。唉……”
  殷士民聞之哂然,卻語含折思道:“身處愈複雜之境,愈以單純之心應付,未嘗不是件好事。江湖之中,固然人心險詐,但若要懷赤子之誠,必能生機處處、逢凶化吉。”
  微微一頓,他又清雅道:“爾等此去武當山,路途非遙,但凶險不減,謹記,切莫大意。”
  爭論中的小桂,充分發揮他分心二用的本事,一聽到殷士民的囑咐,立刻丟下月癸和小千,轉移注意的問道:“殷老哥,你是說我們已經被人盯上?”
  殷士民含蓄一笑:“隱身之術,可欺君子,難防小人。解乎?”
  “不解!”月癸的眉頭皺得足以夾死蒼蠅。
  “解───!”小桂和小千俱是若有所思的不住頷首。
  客途亦是穩重的點點頭,表示明白。
  “如此甚好!”殷士民安然道:“吾去也。”
  清風掠過,殷士民在小桂和月癸揮手送別下,逝去蹤影。
  月癸迫不及待的逼問道:“修羅鬼,對于殷老哥的話,你們到底解了什麽?”
  四人繼續上路。
  小桂不急不緩道:“小老千不是說過,他教我們的隱身術,只是最基本、最簡單的障眼法。這種單純的障眼法,騙騙一般尋常老百姓,雖然綽綽有餘,但是不見得瞞的過功力較高的武林人物,或是修習過法術的人。如果那些對我們有不良企圖的對頭,想要刻意追蹤我們並不難,不是嗎!?”
  “小老千是這麽說過。”
  客途問道:“小鬼,依你的推測,殷老哥所指的凶險和小人,會是那一路人馬?”
  小桂沈思道:“按照之前我們所獲的消息來分析,現下對我們最感興趣的是獵人族。獵人族萬兩以上的殺手中,不乏功力高強之輩,這種人若是看透我們隱逸的方向,想要尋線追躡,甚至超前預設陷阱,並不困難。”
  他一頓之後,接又道:“如果,這種萬兩級的獵人族裏面,有人也懂些數術或咒法,想要陷害我們,就更容易了!”
  這小鬼想起在岳西城外所遇上的‘白袍飛羽’畢雲皓。
  “貪狼星,左天呈!”
  小千和月癸突然異口同聲,蹦出這麽一號人物。
  “這傢夥又是誰?”客途和小桂不約而同的問著。
  “他是……”小千和月癸再次一起開口。
  “讓你說吧!”月癸擺擺手道:“這傢夥是你的同道,你應該比我清楚。”
  小千抿嘴笑道:“‘貪狼星’左天呈也是龍虎山陰陽門下,而且,是個法力與武藝均佳的陰陽法師。他的個性正如他的外號‘貪狼星’;貪狼為甲木,甲為數之始,陽木居子水地,子為開始,我有萬物之始,皆源於欲望,吉凶未知,故主禍福,因此,左天呈的個性亦正亦邪。但是,由於貪狼化氣為桃花,氣屬木,體屬水,在數則樂為放蕩之事,加上貪狼本身即是欲望之神,野心極大,所以,左天呈這個人性好漁色,精於采陰補陽之術,而且除非實質利益豐厚,他不耐為小利出手。就是因為上述諸多因素,才使他選擇成為獵人族一員,而且專獵賞金高達萬兩以上的人頭。”
  月癸問道:“修羅鬼,左天呈只是一個可能的推測。你還有沒有別的看法?”
  “當然有!”小桂得意道:“這種簡單的推理,我最少就有三個可能的設定。”
  “那,第二個是什麽?”
  “所謂小人,通常也指那些上不了大台盤的下九流之屬。”
  這小鬼發表高論道:“根據咱們的消息來源,不也指出,不少末流幫會也指望靠咱們發財,不是嗎?其實,我們也不能小看這些九流雜居的小幫小派。他們往往是一地的坐地角色,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些人在他們熟悉的地盤上,所能運用的勢力和邪門歪道,大有可能出乎咱們的預料。如果一不小心,栽在這種小人手中,那真是叫丟臉哩!”
  月癸點點頭,忽又質疑道:“不對,這些人固然有他們的邪門;不過,就憑他們的本事,一來沒有足夠看穿咱們逸走的功力,二來,他們又沒學過法術,自然很難掌握我們的動向。如此一來,除非我們自己送上門,否則他們怎麽可能算計得到我們?而我們這一陣子,一直挑山路在走,基本上,他們應該沒機會才對。”
  “你怎麽知道他們沒有人學法術?”小桂反問道:“你難道沒聽說,下九流階程的幫派份子,許多人熱衷於上‘乩童研究班’!?”
  “你說的沒錯。”月癸苦笑道:“據我所知,咱們丐幫裏面,就有不少弟兄曾經去過神壇,拜過所謂的‘師祖爺’。”
  小千回神插入話題:“丐幫弟子想當神棍?幹啥?莫非嫌當乞丐大吃十方還不夠,要和我們這種十方之外的道士,搶第十一方的飯吃!?”
  “搞定了?”客途問的不著邊際。
  “搞定!”小千回答得信心十足。
  這種抽象似的對話,不是他們這種同過生、共過死,默契十足的搭檔,還真不能瞭解。
  小桂異想天開的提議:“小老千,我看咱們乾脆合夥開神壇算了!客戶來源光靠丐幫支援就吃不完兜著走。這麽容易大發利市的生意不做,實在太過可惜。”
  “好主意。”小千笑弄道:“不過,如果要和夥,我找小辣子就成了,何必分你一杯羹?”
  小桂“哈!”地噗笑:“小辣子有人脈是不錯,不過你們卻沒有我這種精打細算、變化無窮的企劃頭腦。和我合作,保證你們的投資,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回收成本,很快就財源滾滾,大賺其錢!”
  “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客途師兄呢?不能不讓他入夥吧!不過,他能發揮什麽作用?”
  小桂理所當然道:“師兄當然負責公關,專門和官方周旋嘍!憑他如此老實可靠、理性溫和的形象,不管是要逃漏稅,或者玩玩官商勾結,他都是那種最不會讓人聯想到,必須調查的對象嘛!”
  “聽來,這個生意的‘錢途’頗為光明。”
  “當然,與你同宗的那位宋七力‘大師’,隨隨便便就搞到二十萬萬兩的供養。咱們有你這位正宗的‘宋天師’坐壇,不弄他個四、五十萬萬兩來花,天下豈有公理!?”
  “嗯───,好遠大的企圖心。”
  “人類果然因為夢想而偉大!”
  “這要感謝乞丐太祖賜給我的靈感。”
  小桂突然這麽說,其他三人好奇的望著他,直問為什麽?
  小桂睇眼黠謔道:“朱太祖元璋在加入叛軍起義之前,曾經是當做不短時間的乞丐,對不?”
  “對呀!”其他三人齊齊點頭。
  這小鬼又道:“據說,他要投入‘義軍’之前,曾經藉由‘扶乩’的方式,請神仙降筆指示他的前途。後來,他依照神仙的指示投軍,軍旅生涯果然一路發達,最後在道門高人劉伯溫國師的輔佐下,登上龍座,建立大明王朝……。”
  他歇口氣,接著又道:“道教歷經太祖,成祖兩代皇帝的特別‘關愛’,如今儼若國教,因此造成一般平姓百姓趨之若鶩的現象。所以,你們想想看,乞丐、道教、人潮,加上官方綁標、刻意經營;像不像咱們的組合!?我是不是該感謝太祖皇帝給我如此賺錢的靈感!?”
  三人聞言,不得不拱手佩服小桂如此伶俐的‘關系聯想’能力。
  這時,他們沿著山徑一路西行,滿山喬木夾道,林蔭密布,四人走在路上,宛如行走在一片綠幕之中。
  月癸毫不死心的努力追問:“現在,你已經說了兩種可能,那麽,第三個版本的‘小人’,又是什麽樣子?”
  小桂噓口長氣道:“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才甘心?”
  “反正長路漫漫,閒著也是閒著。找個話題胡扯閒聊有什麽不好?”
  小桂瞄眼客途和小千,發現二人均不置可否,果然,大家都是陰天打孩子的心情───閒著也是閒著。
  這小鬼只得應聽眾要求,繼續聒噪道:“第三個版本最簡單不過的啦!你們想想,有哪一路人馬,非得置咱們於死地不可?有誰的辦事效率既明快、又迅速,能在掌握我們的行蹤之後,於最短的時間內,進行殂擊或截殺?”
  “巴丹教!”
  雖然不願提起,但是其他三人仍不由得喃喃吐出這三個代表陰謀、暗殺和生死不忌的字眼。
  小桂挑了挑眉,道:“這就對了!碰上第二個版本的小人,才是真的教囉唆哩!我想,這回巴丹教若是卷土重來,恐怕不會是那些破銅爛鐵級的普通殺手。他們大概會派出,我娘曾提過的,那些直接聽令于教主和總護理的特級殺手!”
  “這才是真的麻煩。”月癸咕噥著搖了搖頭。
  “安啦!”小桂呵呵笑道:“反正按照老規矩,打得贏就打,打不贏便繞跑。當然,如果可能再弄個反陷阱什麽的,設法讓他們自己往裏跳,不就結了!”
  “說起來很簡單。”
  “做起來有些技術上的困難尚待克服。”
  小桂打氣道:“樂觀一點嘛!這裏好歹也算武當派的偏遠轄區,如果真的在此撞上巴丹教的特級殺手,不可能不引起武當派的注意。說不定他們就會派人來幫忙了,擔心什麽!?”
  說歸說,其實連小桂都知道,這種自我安慰的事,可能發生的機率實在不大。
  他們四人沿山而行,逐漸登高,山林之間隱有溪澗奔流的嘩嘩聲:鳥鳴與蟬嘶,更為寧靜的山間增添幾分熱絡的氣息。
  此刻,時已過午。
  小桂等人一早出發迄今,大約已走了四、五十裏的路程。雖說山路之上,綠蔭濃密,擋住夏末的烈陽,但四人仍免不去口幹舌燥之苦。
  “小老千,你不是說山上有草店可以休息嗎?怎麽還沒看見?”
  “就快到了。”
  四人繞過曲折縈回的山徑,眼前豁然一亮,原來是一處三條來道相合的平丘。
  一家茅草野店便搭在疏林之間,草店對面,是插天高峰,山上野花綻放,將青峰點綴的粉紫嫣然。
  草店外,高高挑起的酒招在微風中若有若無的輕輕擺動。
  小桂等人歡天喜地的加步上前,搶入這間小小的休憩站。
  草店內的桌椅全是竹制,泛白的色澤顯示出它們所經歲月非短。
  店裏除了櫃檯處坐著一位身著青布衣裙的三旬女人家,再無他人。
  老闆娘見有客人上門,推起滿臉笑容,招呼道:“客倌,裏面坐呀!”
  其實,在她開口之前,小桂他們早已非常自動的個自落座。
  老闆娘提著茶壺過來,先為四人各斟上一杯涼茶,這才笑眯眯的問:“四位客倌還沒吃飯吧?要用些什麽?”
  小桂端起茶杯,嗅了一下,呵呵笑道:“這茶好香。”
  老闆娘笑道:“這是自己家裏種的,山野粗茶,你不嫌棄就是。”
  “我有得喝就好。”小桂咕嚕一聲,將杯裏的涼茶一飲而盡:“他們和我不一樣,可就挑剔多了!”
  小千和客途同時放下茶杯。
  小千笑嘻嘻的問道:“怎麽沒看見古老爹?他是這草店的老闆,不是嗎?”
  本想喝茶的月癸,停下動作,然後似是無奈的暗歎一聲,將茶水放回桌上。
  老闆娘依然保持開朗,笑道:“古老爹年紀大了,所以把店讓給我們,退休去了。你們喝茶嘛!先喝口涼茶去去暑氣,再叫些熱炒下飯,四位客倌覺得如何?”
  小桂抓起茶壺,自顧自的斟滿茶杯,再度一飲而盡。
  他這才慢條斯理道:“老闆娘,你這家小店平時生意一定挺好的。”
  老闆娘怔了一怔,強笑道:“客倌,你愛說笑了!深山野店,只是提供過往的路人一個方便,順便賺點零頭糊口,生意那稱得上好?”
  客途溫吞吞笑道:“小鬼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生意忒好,這麽一間小店用得著十一個人手幫忙?”
  老闆娘反應奇快無比的尖叱一聲,單腳挑向小桂他們落座的竹桌,企圖一腳踢翻茶桌混淆小桂等人的視線。
  同時,這個瞬間變臉的半老徐娘,雙手揚動,兩道沈虹有如出洞之蛇,倏閃即至,噬向小桂!
  “噯───別激動!”
  客途單手按住桌面,桌子沒被踢翻,卻被踢散了。
  攻擊著暗喜於飛揚四濺的斷竹殘屑,正巧遮蔽了被攻擊者的視線,於是更加把勁,加速刺殺的動作。
  小桂打了個哈欠:“唉……這裏的茶真不來勁。”
  這小鬼袖子一翻倏掃,將隨著破散桌面飛向空中的幾支茶杯,連杯帶水,一股腦兒掃向挺劍刺來的老闆娘!
  “叮當!”、“啪喳!”兩聲。
  攻擊者的袖劍像是經過特別測量一般,準確無比的刺中飛舞於空的茶杯!
  碎片迸射,茶水噴濺。
  躲開茶杯破片的草店老闆娘,卻未能避開四下濺灑的水漬。
  原本平凡無奇的水漬,在小桂以內力藉物導勁的催逼下,竟似一顆顆的小鋼彈,打中人體宛如蜂蟄!
  攻擊者驚呼叫痛,猛然暴退。
  “嘩喳喳───!”一陣異響,原本躲在草店裏間和藏身屋外的人馬,踢開門窗,撞破屋板,緊張兮兮的沖入草店,持刀亮劍,將依然安坐如台的四人團團圍住!
  “這是什麽年頭呀!走了逼上午的路,我只想要安穩的吃喝一頓、休息一陣,這樣的要求難道太多?”月癸咕咕噥噥的埋怨著。
  客途頗為同情道:“江湖歲月越來越難混了哦!?”
  小千環顧四周,呵呵笑道:“呦───!原來是‘舊識’呀!?”
  “焦大堂主,好久不見!”
  小桂沖著手持一柄簇新鐵扇的焦天魁,含笑招呼。
  焦天魁臉色含憂的詢問‘老闆娘’是否無恙?
  “她沒事。”小桂吃吃直笑:“我用得是渾勁,挨打的人頂多是覺得像被針紮到一樣痛。如果我使的是銳勁,她早在‘中鏢’時,就被打中的細物透體穿過死於非命,哪還有機會站在那兒喘大氣。”
  客途慢條斯理道:“這位老闆娘,大概就是雷虎幫的幫主夫人吧!?你們居然從潛山一路追到這裏來,真是辛苦你們了!”
  雷虎幫主的未亡人,焦天魁的胞姐,外號‘鴛鴦劍’的焦秀如,咬牙切齒道:“殺夫之仇不共戴天,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焦秀如也要殺了你們,為夫報仇!”
  月癸舉手發言:“他們宰了你老公,不關我的事呀!你幹嘛連我的茶都下了藥,害我沒有水喝?”
  “你們風神四煞本來就是一丘之貉……”焦秀如突然驚覺道:“君小鬼,你明明喝了‘神仙倒’迷藥,為什麽沒事!?”
  小桂捉狎笑道:“因為我是不倒翁嘛!不倒翁專克神仙倒,你難道不知道?”
  焦秀如將信將疑,一時答不上話。
  焦天魁左側,一名薄唇細目、高顴骨、長相精明,但顯得有些寡薄的高瘦漢子,故做斯文道:“閣下自稱不倒翁,卻不知有否本事支援到最後依然不倒?”
  小桂斜睨此人一眼,呶呶嘴問道:“這人是誰?”
  簡單的四個字和明顯的肢體語言,充分傳達出小桂刻意輕蔑對方的意思。
  此人細目之中,立即湧現一股駭人的恨意,透出殺氣騰騰的味兒。
  小千嘖弄道:“人家是雷虎幫虎威堂的堂主,‘笑狼’方迅智、方大紅旗,你怎麽可以不認識人家。”
  “虎威堂?”客途故意道:“狐假虎威的‘虎威’嗎?”
  小桂損得更白:“師兄,你沒聽到?人家叫做笑狼耶!這種虎威,是‘狼假虎威’的意思!”
  方迅智的憤怒與殺機一觸即發,但他依然能夠隱忍下來,陰沈道:“大嫂,和這些不知死之將至的傢夥沒什麽好說的,宰了他們便是。”
  焦秀如點點頭,對著方才由裏間出來,一直不曾開過口的二名異裝人物,軟言道:“尚請二位昆仲助拳,收拾此四獠。”
  “四獠?”月癸好笑道:“我們幾時變得不是人了?”
  焦秀如求援的二人,一個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環目掀鼻,血盆大口,雙臂過膝,長相活似人猿;另一人,削瘦如柴,白衣白袍,連臉色也一樣蒼白,但雙目卻是綠光慘慘,手持一支柄長一丈二的大彎鐮刀。
  這兩人造形特異,氣質陰森,一看即知是那種扎手的角色。
  小千若有所思的打量二人:“噫───?嗯!這兩位可不是獵人族裏赫赫有名的‘通臂猿’李單,以及‘報喪鬼’蔔利生嗎?三年前,二位獵走通州府尹的人頭,遭官方追緝,下落不明,原來是從河北躲到湖北來了!?不過,至今為止,官方對二位的懸賞仍在,你們怎麽有膽子出來亮相?不怕被同行提走腦袋嗎?”
  被點明身份的二人,依然面無表情、悶聲不吭,對小千之言宛若未聞。
  “通臂猿鐵掌斷三江,報喪鬼開口索魂。”月癸順口道:“他們可是獵人族裏,真正有料的凶人哩!”
  小桂吃吃直笑:“我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了!下九流幫派加獵人族高手,沒想到我一次就說中兩個版本。”
  “嚴格來說……”客途提出異議:“其實,你一個版本也沒猜對。因為,人家雷虎幫雖然有點爛,不過,也不至於太爛,勉強稱得上三流啦!你把人家當下九流,時在有點過份……”
  客途的話還沒說完,焦秀如已經聽不下去,尖叱一聲,揚動暗藏袖底的‘鴛鴦劍’,率先撲向客途!
  其他人見幫主夫人動上手,哪還敢怠慢,立即吆喝著加入戰況。
  客途連人帶椅滑開五尺,輕松避開焦秀如這只母老虎繼續未盡之言:“還有,小鬼你剛才說的獵人族高手,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對方乃為法術界能人。因此,這個埋伏,你根本完全沒猜中!”
  “我完全同意客途師兄的說法!”
  月癸這ㄚ頭代替滑開的客途接下焦秀如,無情竹與鴛鴦袖劍以快制快,剎時戰得火熱。
  盡管焦秀如尚且有二名手下助拳,月癸以一打三依然應付自如。
  就在月癸表發她的聲明之後,小千縮頭避過卜利生呼嘯揮至的大鐮刀,高聲叫道:“我附議贊同客途的申訴有效!”
  蔔利生終究是‘獵人族’中真正的高手,在小千高叫附議的同時,刀光霍霍,逼得小千有些狼狽再也無暇分心說話。
  “好吧!既然你們都贊成師兄,做師弟的我更不應該為反對而反對。所以,我宣佈師兄翻案成功!師弟我剛才說得話,全屬放屁。”
  小桂大方而快樂的宣言,不知道有多少人聽清楚了。因為他在說話的同時,身形非閃騰舞,一舉攔下焦天魁、方迅智,以及其他四名雷虎幫香主級的人物。
  他一個人以一敵六,邊過招邊喳呼,動手越快,說話得越疾。最後一句話,根本是劈哩啪啦放完的,能夠瞭解內容的人,肯定天賦異稟!
  至於客途,才剛抒發完個人的意見,忽覺背後掌風呼呼,勁力驚人的撞向自己。
  他身形猛旋,人似漩渦般轉上半空,他所坐那張竹椅“喀啦!”裂響,已被李單偷襲而至的掌勁劈成粉碎!
  “嘖嘖嘖……”客途飄然落地,伸出一隻指頭,對著李單輕搖:“兄弟,不可以這樣哦!你師父難道沒有告訴你,在人家背後下手,是一種非常沒品的行為!?”
  李單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牛眼,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低沈咆哮,卻仍是噤口不言。
  “現在……”客途平穩一笑:“就讓我們面對面的試試,看看你出名的‘鐵掌’到底夠不夠硬實!”
  李單喉嚨裏的咆哮更響,過膝長臂微微側提,於是,一陣“劈啪!”的密響,出於李單渾身筋骨。
  李單原本就已經非常龐然的身軀,在這陣密響之後,變得更加龐然。他的衣服竟也微微的膨漲起來,客途定眼一看,發現並非對方的衣服有異,而是覆蓋在衣服下的肌肉,在內勁運行之下變得漲突而結實,這才將衣服繃緊起來!
  “龍鱗氣功!?”客途頗感訝異。
  這時,李單身軀微弓,雙掌緩緩提至胸前,在一陣奇怪的沈悶低吟中,他終於出手……。
  一股凝若有形的濛濛勁氣,宛似滾滾江濤,激湧澎湃,驚心動魄的沖向客途!
  勁氣所經之處,凡有器物無不被摧毀,洶湧的勁氣挾帶著滿空亂舞的碎木殘竹,呼轟卷蕩,聲勢之劇,確實懾人!
  “好!”
  客途大笑一聲,沈樁立馬,挺立不動,雙目精芒大盛,倏地───
  他雙臂神速無比輪番交推,四周空氣剎時雷動風生,呼呼然風起雲湧,致令長空色變,大地沈淪!
  “轟!”然巨震起處,簡鄙的草店如中火藥,迸然炸開!
  緊跟著連串真力的硬拼的“劈啪!”擊掌聲,暴響不斷。
  無數碎木枯草,屋瓦磚石在暴響烘襯之下,漫天狂舞,四散紛落……。
  所有動手中的人,都被如此劇烈的勁力互擊震波所影響,不得不各自收手閃退。
  沙塵漸消……。
  草店已成一片頹傾的殘垣!
  客途依然挺立原地,除了胸前微微起伏外,完全像個沒事的人一般。
  李單卻是歪斜著踉蹌直退,每退一步,黃土地面便被他踏出一個深達寸余的腳印!
  他的面孔一陣紅、一陣白的交替變色,忽然───
  “哇!”地一聲,李單終於抑不住傷勢,口噴鮮血,跪倒在地。
  客途平靜的搖著頭:“我只用了七成力,便將你的龍鱗氣功反逼回去,顯然,你這門功夫並沒有真正練成。否則,你不會受傷!”
  李單眼神渙散的瞪著他,終於,嘶啞著嗓子開口道:“你怎麽……知道,這門神功……的名稱?”
  小桂踱了過來:“龍鱗神功是昔年‘滇川一煞’的獨門絕學,不過聽說,失傳已將近三百年了。我倒是挺好奇你打哪學來的?”
  對于武林之中各項奇功異學的瞭解,正如小千曾經嘲謔過的,他負責收錄近一百年來的資料,至於超過一百年以上的‘陳跡’,問問小桂他們師兄倆,這二人保證如數家珍的說給你聽!
  當然,小桂和客途之所以知道這些古早、古早以前的‘故事’,自然是與他們的師承背景有關。
  李單並未回答小桂的疑問,因為他這時正不住的嗆咳著,而每咳一聲,便有一口鮮血自他嘴裏湧溢出來。
  客途遺憾道:“龍鱗氣功固然號稱外堅內韌,但若是露出破綻,而遭到反擊成功,必導致施功之人氣崩功散,腑髒爆裂。你既未學得完全,就不該輕易施展,以致造成自尋死路。”
  李單慘然一笑,忽然蹬足躍起,以他龐然的身軀猛烈沖撞客途!
  客途側身閃避,李單巨大的軀體碰然墬地,七孔流血而亡。
  驀地───
  一聲尖厲如鬼泣的銳嘯突然響起!
  嘯聲尖銳,非僅刺人耳膜,更令聞者血脈賁張,幾欲裂炸!
  “雷虎幫’那六名功力較差的香主,在銳嘯聲中,一個個抱著頭,痛苦的癱倒在地,無助的呻吟著。
  “索魂鬼哭!?”
  小千皺起眉頭:“這是滇境‘巫冥教’的不傳之秘,以前從未聽說‘報喪鬼’卜利生修煉過這種役鬼巫法呀!”
  “這麽說……”小桂嘿然自得道:“我至少還猜中了一項───獵人族裏的巫法家來襲。”
  站在丈尋之外的‘報喪鬼’蔔利生,這時左手斜舉長柄大鐮刀,身子不住左右搖晃。
  隨著他的動作,那不似出自他口中的古怪鬼哭泣嘯,越發的尖銳與淒厲。
  原本明朗的山野林間,突然變得陰鬱起來,草店四周,大約十丈方圓的範圍內,莫明的生起一股陰森冰冷之氣!
  “他在招鬼!”
  月癸似是有些招架不住的跌坐於地,運功與接連不斷的尖嘯相抗。
  小桂微吃一驚:“小辣子怎麽了?”
  小千取出一道朱砂黃符,貼在月癸後背靈台穴上。
  “女人屬陰的嘛!”小千解釋道:“所以對陰術、陰功的抗性比較差。”
  他這話剛說完,那邊───
  焦秀如已然冷汗直冒,臉色慘白的失聲尖叫:“住口!快住口!不要叫了,我受不了呀───”
  她突然發瘋了似的扯著自己頭發,發出慘厲的尖叫!
  “大姐!”
  “大嫂!”
  焦天魁和方迅智其實也很明顯的受到蔔利生‘鬼哭’的干擾,臉色慘澹無比。此時,乍見焦秀如瘋狂之態,俱是一陣心驚!
  “蔔當家的……”焦天魁急惶叫道:“且請住口!再這樣下去,敵人未滅,我們自己就得先亡了!”
  卜利生已完全進入施法的恍惚中,對于焦天魁的言語,根本充耳不聞。
  方迅智亦急促的大喝:“卜兄,住口!否則,我們只有被迫先對付你了!”
  焦秀如的尖叫已越漸乏力,她終于不支倒地昏死過去。
  焦天魁和方迅智見狀,無法再忍,二人狂吼一聲,揮舞著兵刃撲向搖搖晃晃的蔔利生!
  這邊───
  小桂他們三人,是全場唯一不受‘索魂鬼哭’的影響,依然神清智明之人。
  “沒有用的。”
  小千望著沖向蔔利生的二人,搖頭道:“索魂鬼哭一旦開啟了冥界之門,受召喚而至的厲煞自然會保護施法者,他們這樣子沖過去,根本是自尋死路……”
  他話聲未落,焦天魁與方迅智二人就在距離卜利生尚有三尺之遙,突然發出驚恐的慘嚎,剎那之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五馬分屍!
  飛散的屍塊與血雨,令小桂他們覺得做嘔!

runonetime 2008-08-31 05:16 PM

第六章 風雲湧山道誅邪b

  “要怎麽對付他?”
  小千光目炯炯道:“這姓蔔的混球,居然召喚了最為兇狠噬血的九陰赤煞!此煞一旦被釋放,沒有那麽容易接受人類的控制;弄個不好,說不定施法者也會被吃掉,然後它便姿意的危害人間。所以……”
  他斷然決定:“我們得先消滅九陰赤煞,再來對付蔔利生。”
  “那就看你的啦!”
  小桂和客途並非幸災樂禍,不過,這種必須和看不見的無形妖怪打交道的事,他們實在沒什麽概念該如何下手!
  “你們別想偷懶!”小千瞄他們一眼:“九陰赤煞由我來對付,至於其他的小妖、小怪,就交給你們的‘韋馱降魔拳’打發。”
  “看不到東西,怎麽打?”
  原本只是一片冰寒陰森的十丈方圓裏,此時開始刮起一團團詭異的氣旋。
  “來了!”小千沈著一笑:“想看‘東西’是不?簡單的很。”
  他並指一揮,憑虛書寫一道符菉,頌咒道:“玉清慧光,上清寶光,太清玄光,七之星光,諸光照耀,照開道路。太上有敕,付我身中,金光速現,斬滅妖宗,制伏強魔,斷絕邪蹤。急急如奉令!”
  隨著小千施符頌咒,一片金光自空中圓焰若火的投射下來,攏罩住陰風慘慘的十丈方圓之地。
  金光倏現即逝,入魔的蔔利生在金光照閃的瞬間,發出痛苦的哀號,同時身體不住的顫抖掙紮!
  其他一團團詭異的氣旋,在金光閃耀之後,現出一條條虛無飄渺的人形黑影。
  小桂和客途不約而同吹了聲長長口哨。
  他們倆雖已見識過無數次小千施術後幻生的諸般異象,但是,他們始終保持對於這類靈異象現感到無比的新鮮,以及永不褪減的高度好奇之心。
  蔔利生經過一陣掙紮之後,突然發出時如悶雷,十似淒號的怪異噪音:“好一個……胎毛未脫的……小道士,居然敢……和我……作對!”
  這個怪異的噪音令小桂和客途聽了,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感覺。二人對這聲音有種直覺的憎惡,這個難聽的嗓門說話時,仿佛有一層黏膩又惡心的無形物資,揮之不去的裹在二人肌膚上。
  出於一種本能的直覺,他們師兄弟倆不約而同運起‘浴佛神功’,逼除渾身那種極端不舒爽的感覺。
  小桂忍不住道:“這個姓蔔的嗓門實在難聽。”
  “他已經不是人了。”小千哼聲道:“憑他的功力還沒本事控制九陰赤煞,如今,他的肉身反被九陰赤煞所支配。”
  “小道士……”附在蔔利生身上的赤煞,發出咭咭的怪笑:“算你有點本事……,居然能夠看透……吾身本尊之在……。”
  “尊你個頭!”小千不屑的叱道:“幽冥九陰之屬,不過邪厲陰靈,竟也敢稱尊道聖欺騙世人!三界律法,你還放不放在眼裏?光憑此端,就足令本天師動手將你收拾,以正乾坤!”
  九陰赤煞似是惱羞成怒了般,突然撮口發出一陣陣淒厲恐怖的鬼哭!
  “動手!”
  小千大聲知會小桂他們,右手倏揮,金錢劍暴出三尺金光,霍然飛斬丈餘外的九陰赤煞。
  九陰赤煞似知厲害,揮動大鐮刀阻攔,口中同時厲聲尖號:“金光神劍!?”
  “上斬天界邪神、中除人界凶徒;下滅鬼界妖魔!金光神劍,如龍在天,騰之繞之,聽吾令示。去!”
  小千那柄長僅尺余,以古錢所結的收妖法寶,化做三尺金芒,宛似入海之龍,隨著小千並指比劃之勢,嗡鳴有聲的攻擊著附於人身的九陰赤煞。
  “唔……”小桂咕噥有詞道:“小老千的‘金光劍法’用在收妖,好像比用來對付正常人類好用哩!道士就是道士,對付異物比對人類有辦法。”
  不容他多做感慨,那些已現身的異界幽靈,在赤煞發嘯指示之下,凶厲無比的朝小桂和客途二人撲噬而至!
  清越的梵音震潰陰沈的氣氛,小桂和客途無視於周遭鬼物凶相甚囂,威猛剛烈的‘韋馱降魔拳’虎虎生風施展開來。
  當下,二人宛若兩尊來自天下界下凡的怒目金剛,拳飛腿動,將一干帶著凶戾之氣狠撲過來的妖邪鬼魅,打得戾氣飛散,吱吱亂叫,四下竄逃。
  小桂大呼過癮,不過,他也發現,‘韋馱降魔拳’固然能夠痛扁那些無形無相的邪物,卻無法將之消滅。
  這一點倒叫小桂和客途兩人感到頭大,因為四周鬼物越打越多,就算此刻這些冥界眾生暫時不能輕拈虎須,但若是如此繼續下去,小桂他們終有氣力用盡的時候。屆時,這一票正在群魔亂舞的鬼怪們,會如何抱負挨扁之仇,情形不難想像。
  有些逃避小桂他們拳風的鬼物,發現一旁盤坐入定中的月癸,以為對象可欺,竟吱吱叫囂著撲壓上去,驀地───
  電光一閃!
  鬼物嚎叫著化做一陣輕煙,魂飛魄散的消失蹤影。
  原來,是小千貼在月癸背上那道靈符發揮出保護之效!
  本待救援月癸的師兄弟倆,這才放心的鬆口大氣,繼續煩惱自己無法消滅這些無形對手的問題。
  小桂不由得感慨道:“這種不是人的東西,真該交給專家來處理才對!”
  客途靈光一閃,笑道:“有何不可!?”
  他們倆丟下那些被扁怕了的眾冤鬼,掠向小千與九陰赤煞交手之處。
  “小老千,我們換個對手吧!”
  不管小千是否答應,小桂和客途大刺刺的切入戰圈,搶走對手。
  小千不及阻止,緊張叫道:“小心,這傢夥不容易對付!”
  “他好歹披了層人皮吧!”小桂吃吃笑道:“等我把它打得現出原形時,再由你來收拾。”
  這時,眾鬼再次笨得認為,小千看起來好像比較可欺。
  於是,他們不知死活的自四面八方倏然撲向小千!
  陰風驟起,呼嘯有聲的卷襲小千。
  小千活像趕蒼蠅似的,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金光神劍’如電飛旋,空中傳出陣陣宛若靜電相觸的‘劈啪!’爆響。
  幾乎不分先後,在靜電爆響的同時,四周應聲傳出一片愁慘淒厲的尖嘶鬼嘯!
  那是攻擊小千的鬼物,發現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瀕臨魂飛魄散之際所發出的最後悲鳴。
  “難怪他們要換手。”小千恍然大悟的失笑:“原來是沒辦法清場的關系!”
  小千環顧一匝,發現受到赤煞招喚而來的孤魂野鬼為數還不少。
  這些鬼魂在‘金光神劍’的追殺下,惶惶如喪家之犬,東躲西逃,其瑟縮直顫的樣子,看在小千眼裏也為它們覺得可憐。
  歎口氣,小千收回金光神劍。
  “你們這些無主孤魂,生前流離顛沛無依無靠,死後還得受到凶神惡煞的控制和指揮,實在有夠悲哀!”小千沖著躲得老遠,畏畏縮縮又可憐兮兮的孤魂野鬼嘀咕道:“也吧。今天算你們運氣好!道爺我心情不錯,我就順便把你們超渡算了,省得你們又被利用去害人,真是造孽!”
  他自乾坤袋裏取出法寶,腳踏魁罡步法,手做劍訣比劃,一邊拋撒黃符和冥幣,施法超渡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救苦真符通告無極三界十方,三官九府,百二十曹;五帝考官,九幽地獄,巨天力士,執法神兵,司命司錄,司功司殺,拔度無主孤魂出流離,遠凶煞,睹見光明,萬罪蕩除,冤仇和解,乘此九真妙戒,拔度功德,解脫鬼籍,上升天人。急急如律令!”
  他所拋散出去的黃符和冥幣,在空中無風而飛,引火自燃,呼地化做盞盞火蓮,冉冉騰升!
  那些原被九陰赤煞所控制的冤鬼,在火蓮焚現的同時,齊齊發出興奮的鬼嘯,咻咻然投向火中一起飛升,逐一消逝……。
  晴空之中,忽然響起一聲金雷,嚨嚨地撼動小野之間!
  金雷過後,九陰赤煞所支配的十丈方圓範圍內,陰氣盡散,四周恢復原有的明朗與亮麗。
  附身在蔔利生身上的九陰赤煞,似是受到極大的打擊般,發出一種悶如牛鳴的沈重呻吟。
  蔔利生在赤煞操縱下,原本異常俐落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他手中那把大鐮刀,也越揮越沒勁,空門大露,破綻百出。
  客途見機不可失,忽而長吟:“大日虛空照───!”
  他拳路一改剛猛之勢,化做大開大闔、浩然凜冽的掌法。
  “月隨千江見。”
  小桂立即回應,雙掌左圈右回,仿佛推轉著一具無形的石磨般。
  煞時───
  天地四周勁流湧蕩!
  激蕩的勁流帶起詭異的氣旋,發出咻咻的風嘯。
  九陰赤煞含糊的聲音,隱有懼意:“住手……。你們……難道不管自己同類……的死活……?”
  一旁掠陣的小千知道客途和小桂,一定是發動‘日月心印’聯手合擊。
  “沒想到日月心印的威力,連九陰赤煞都害怕!”
  小千暗自忖想,同時腳下微蹬,退開五尺,這才脫出‘日月心印’所造成的勁旋風壓。
  他駁諷赤煞之言,笑弄道:“同類?現在在場的‘眾生’,除了你,誰和報喪鬼同類?”
  小桂他們所發出的掌勁,於此同時,完全擊中蔔利生,將他打得搖搖晃晃,踉蹌直退。
  九陰赤煞發出受創的哀鳴,但是,蔔利生的肉體似乎損傷不大。
  小桂吹了聲口哨,嘲弄道:“你很行嘛!如果是普通人類,挨了這一下子就得玩完了!而你,居然沒啥大礙。”
  “小老千說得對。”客途冷嗤一聲:“蔔利生果然已經非我族類!”
  九陰赤煞發出憤怒的咆哮,大鐮刀“呼───!”地揮砍!
  小桂和客途知機避開,“再來!”
  客途提醒道:“加入浴佛神功對付它。”
  小桂驀然長吟:“如輪長轉月長明……。”
  “大日幻身明王現!”
  空中二人飛勢一頓,竟憑虛馭風飄浮不墬!
  同時,二人周身竟散放出不可思議的濛濛金光!
  地面上的九陰赤煞仰天而視,已見慌亂。
  小桂和客途聯手揮掌,轟向赤煞的掌勁,似有隱隱金絲流璨!
  九陰赤煞尖聲怪嘯,突然脫離蔔利生的肉體,化做一股赤濃黑的煙霧巷西南方向躥逸!
  “想逃?”
  小千單手猝揮,三尺金芒,宛似脫弦之劍,咻地射向九陰赤煞,將之釘在一塊足有二人高的山岩上。
  小千人隨劍至,掠向巨石,一道令符“啪嚓!”貼將上去,再並指揮喝,“呼───!”地一聲,令符著火,火勢倏乎襲卷了整快山岩,也將被釘在石上的九陰赤煞一併吞噬!
  “嗚哇……!”
  九陰赤煞在烈焰中無助的扭動掙紮,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淒怖哀號。
  另一邊───
  小桂他們雖然也看到赤煞逃脫,但掌勁以發無法收回,只好抱歉的看著蔔利生中掌,一命嗚呼。
  他們倆飄然落地,掠到小千身旁,一起看著九陰赤煞的原形被列火焚消。
  火舌消失之後,小千那柄收妖伏魔的金錢劍恢復原狀,釘在巨岩上。
  那塊二人高的大石頭,此刻,卻看不出有任何被火焚燒過的焦痕。
  小桂嘖嘖稱奇。
  小千笑道:“對付這種陰邪妖物,自然界普通的火哪有什麽用,當然得靠道士自己所修煉的三昧真火才能除妖。
  這種三昧真火,其實是施法者法力的聚相和顯像,石頭上當然不會留下火藥的痕跡咩!”
  客途幫他拔出金錢劍,搖著頭笑道:“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這種模樣的劍竟然能化成金光,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小千收妥法寶,呵呵笑道:“我想,金光神劍的基本原理,應該和你們剛才施展的‘浴佛神功’有某種共通之處才對。你們知不知道,剛才在空中,你們倆發功時的異象,簡直帥呆了!金光閃閃耶!”
  “真的?我們自己好像沒感覺嘛!”
  “不過,看到九陰赤煞沒命繞跑的樣子,這種神功大概真的很厲害吧!”
  “倒楣的是那個報喪鬼!我們來不及收手,只好非常遺憾的和他說再見。”
  “這一回,他可是名副其實的榮登鬼錄了。”
  “講這樣!那我這個‘小鬼’也得隨時小心了?”
  “放心吧!你是那種閻王見了也害怕的超級麻煩貨,地府才不敢收留你哩!”
  凶險既除,三人心情愉悅談笑風生,同時;一邊走向依然垂目入定的小辣子。
  小千揮手一招,收回貼在這ㄚ頭背後的符菉。
  客途以目詢之,小千會意的笑道:“安魂護體符,專防邪煞異物侵擾。”
  小桂蹲下身,在月癸面前清脆的彈了彈指,月癸這才如夢初醒的出定。
  睜開眼,她毫不意外的嘻嘻笑道:“全部都搞定了啦?”
  “只等你動手收屍了。”其他三人默契十足,異口同聲的回答。
  月癸一躍而起,無奈歎道:“為什麽我們總是經常在服務他人的後事?在一個人又肌又渴的時候,還得如此苦其筋骨,實在是一件悲慘而又不人道的事。”
  她不提也罷,這一說,其他三人的肚皮,仿佛附和她的說法似地“咕嚕!咕嚕!”發聲和唱。
  小桂揉揉肚皮,頗和邏輯的實事求是道:“服務他人的後事,總比被他人服務後事幸福多了!”
  客途和小千十分認同的齜牙直笑……。
  ※※※
  黃昏的彩霞是泣血的殷紅,瑰麗之中別有一股淒美的哀愁。
  山林道上,晚風呼呼,吹得行人衣衫冽冽。
  頂著風號,小桂耐不住寂寞喳呼道:“打從野店那兒一路走來,沒瞧見有什麽寺廟、道觀的,就連一戶尋常的百姓人家也沒有,你們倆到底有沒有走錯路?知不知道咱們如今身在何處呀?”
  他這話當然是沖著小千和月癸而問。
  “別吵!”小千斜他一眼:“就快到了。”
  月癸卻因為難得看到小桂如此沒有耐心的毛躁表情,樂得喀喀直笑。
  小桂翻著白眼道:“就快到了?這四個字,你已經說了一下午,能不能換點新鮮的詞?還有,咱們究竟是要到哪里?能不能麻煩你補充說明一番?”
  小千側頭望向客途,故意一嗤,問道:“這小鬼是怎麽啦?為什麽變得這麽煩人?”
  “他是悶著了!”客途了然笑道:“你難道不覺得,這一下午山裏的氣氛寧靜的有些沈悶!?”
  山道上固然有風呼嘯,吹得林木嘩嘩直響,但小千早已經察覺,在這看似活潑祥和的山野林間,有一股無形凝重的氣氛正在集結。
  月癸有口無心的咯咭一笑:“客途師兄,瞧你把好好一個平靜的午後,說得恁般詭異。難不成,這叫暴風雨前的寧靜?”
  客途和小千相視一笑:“你這顆辣子兒可真是越來越聰明瞭!”
  小桂像在跟誰生悶氣似的皺著眉,一言不發。
  看著這小鬼陰陽怪氣的模樣,小千不禁想起上一次見到小桂流露出同一副德性時,後來所發生的事。
  他不由自主的呵呵失笑:“小鬼,別擺出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我保證不用多久,一定有機會讓你發泄過盛的精力。”
  “不用多久到底是多久?”
  小千捉狎道:“天機不可泄露。”
  小桂嗤地一聲,懶得理他,繼續跟自己毫無道理的情緒低落生悶氣。
  月癸在一旁猛扮鬼臉,試圖逗樂這小鬼,可惜徒勞無功。不過,小桂的低氣壓並未影響月癸自得其樂的興致,她倒是在‘獨樂樂’之中自己玩得頗開心。
  天色漸沈……
  幽寂的遠山蒼茫遙立,山野之間,逐漸彌漫清冽的氤氳,使得山林道上也開始蒙上一片恍惚地暈朦。
  小桂等人踏著暮色,走在雜草沒脛的荒涼山徑上。濃郁陰沈的山林似是不甘被四人拋諸腦後,逐夥同咆哮的山風,逕自在他們的身後張牙舞爪的示威。
  這會兒,幽幽的林木看上去,再也沒有清碧流翠的開朗色調。相反的,在迷蒙的疏氳裏,眼前景色流露出一股冷澀淒落的鬱悶氣息。
  一路聒噪的月癸,終於也感受到這山間的蒼涼,不由自主的沈默下來。
  他們四人沿著崎嶇起伏的山徑蜿蜒而行,終於───
  暮靄浮沈的林蔭間,露出隱約可見的簷角殿脊。
  “總算有點人味了!”
  小桂嘲弄的語聲回蕩在幽靜的山林裏,顯得空洞而又突兀。
  隨著他的開口,卻也像是打破了林間噤聲的魔咒,空氣變得活潑躍動起來。
  “你能確定那座破道觀裏面還有活人?”月癸吐吐舌,調皮道:“我記得上次和師公路過那裏時,觀裏的老道士說,他們正准備要搬家。而這可是三年多前的往事了!”
  客途溫吞吞一笑:“有人。而且,應該是兩個大活人。”
  “你說有就有!”月癸和小千不約而同的投降道:“反正這種事你說了算。”
  已經一起混了這麽久,月癸和小千他們倆還不至於苯得想再去考驗客途的‘聽功’。
  四人來到觀前,瞄眼打量眼前的道觀。
  一堵權充為山門的開放矮牆早已坍頹,道觀的青石屋瓦和木雕建築,在歲月的洗禮下已失去原有的莊嚴光華,只留下灰蒙泛白的斑剝殘跡。
  一道崩缺的花崗岩石階通向道觀正堂,門楣上懸著一方失色的橫匾,剝落的字跡隱約仍可辨識出‘玉清宮’三個楷體大字。
  正堂有回廊通向左右偏殿,殿后各有一排平矮建築,大約是道士所住的廂房。整體而言,這間‘玉清宮’占地不算太小,只是殘舊破損的建築,像是個遭到遺棄的老人,除了衰朽襤褸,沒有絲毫的希望與活力。
  四人拾級而上,小桂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有夠破落的道觀!小老千,你不是皇帝老兒正大興此地的道觀、神廟嗎?怎麽武當山區還有如此殘敗的道觀?”
  小千笑道:“要興旺可也得看地方。這座玉清宮並不是位於神道必經的重要佔據上,自然沒有被納入整修或重建的規劃中。不然,你以為這宮裏的老道幹嘛帶著門人搬家!?”
  月癸諧謔接道:“就算是出家人有本事超然物外,心不染紅塵。但是只要人活著,好歹得照顧照顧自己這副臭皮囊,以免它挨餓受凍嘛!印象中,我還記得那老道士是個深諳現實之道的住持,他早就計劃好如何向朝廷申請一間緊臨神道旁的新道觀。說不定,等咱們由神道上山時,還能遇到他呢!”
  小桂揚了揚眉,若有所思道:“顯然你們這兩只識途老馬都認為,如今留在此地的人絕非舊識!?”
  “然也。”
  客途深沈一笑:“我是不是應該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方外高人,願意躲在這種缺少人間香火供奉的地方清修?”
  “師兄很壞哦!”小桂咯咯失笑:“你怎麽可以懷疑尚未謀面的人?說不定人家真的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之士哩!”
  “賣錘呀啦!”小千脫口嗤笑道:“就連那些供在廟裏的諸天神佛和大羅金仙,都還少不了要出巡或繞境,以爭取信徒的膜拜與供養。或在人世間,誰能夠不食人間煙火?”
  “莫非,你對湄州馬祖訪台有意見?”
  “我哪有什麽意見。不過是有些感慨罷了!”
  四人跨進觀門,正堂大殿裏面收拾的頗為幹淨。
  神壇上供的是騎著牛的太上老君神像,褪了色的灰黃布幔向兩邊拉起,神前一隻布滿銅銹的黯綠香爐裏,尚且燃著三柱清香,縷然的輕煙,正裊裊飄升。
  壇前,供人跪拜的那只軟墊,已經綻開縫線露出內襯的棉絮,從幹淨的緞面看來,顯然最近才被人清洗過。
  擺在窗邊的一套太師椅材質不錯,只是油漆已有些脫落,靠背處所嵌的雲母石也已經裂開幾道紋槽。窗子上的冰花格子細雕已有些殘裂,糊窗的棉紙更是東破西補通風的很。
  小桂等人一進門,就已仔細的四下打量。這宮內的諸般細節,都逃不出四人的觀察。
  從種種痕跡看來,顯然,這座‘玉清宮’的確是戶十足的破落道觀。不過,它也確實有人長住於此。
  長住某處的痕跡,自然和匆匆佈置成有人居住時的痕跡不同。那麽,此地應該不是被人臨時設置的陷阱?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客途眉頭微皺的輕輕搖頭。
  小桂又看看小千和月癸,他們兩人同樣微帶迷惑的搖搖頭。不知二人是認為猜不透此地玄機,還是認為此地並非陷阱?
  “既來之,則安之。”小桂呵呵一笑,朗聲吆喝:“有沒有在呀?”
  通向右側的拱門裏,一名身材輕瘦,相貌斯文,年約四旬的灰袍道士聞聲而出。他乍見堂中四人,先是露出訝然的神情,隨後單掌問訊,宣了聲“無量壽佛”的道號。
  他沖著同樣身穿道袍的小千,稽首道:“這位道兄請了!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小千豎掌回禮道:“道兄請了!吾等欲上武當參拜祖師,途經貴宮,因天色已暗,故想在此打擾一晚,不知方便與否?”
  道士展露一抹溫和的笑容,道:“祖師觀院,本是方便之地,隨時歡迎十方信士蒞臨隨喜膜拜,更何況道觀之屬,迎之唯恐不及,何來‘打擾’之謂?就是怕本宮地處僻隅,生活清簡,物質就陋,怠慢了道兄和諸位小施主。”
  說著,這位斯文道士再又打了個稽首。
  小千忙著回禮,口裏直道:“客氣!客氣!好說、好說。”
  雙方你來我往客套過後,道士報上雅號,自稱‘天星’,正是玉清宮的主持。
  月癸藉機探問道:“道長,以前的老住持玄化道長,可是令師?”
  “非也。”天星笑道:“貧道並不認識玄化道長。其實,貧道自稱住持已屬誇大。一年多前,貧道雲遊至此,發現這座玉清宮人去樓空,已是無主道觀。由於見它處地僻遠,香客稀少,不易受到干擾,正適於方外清修,這才將之略做收拾安住下來。”
  小桂故意信口問道:“貴宮只有道長一人獨自在此清修?”
  天星再道非也,解釋道:“除了貧道,尚有一位道兄挂單本宮,他在此也已經住了大半年。這個時辰正是他在行坐功的時候,所以才沒出來招呼各位。稍晚用膳時,他會露面,貧道再向道兄及各位施主們引見。”
  天星帶著小桂他們從左側拱門穿出,行向西廂房。
  廂房是通舖式的陳設,一間可睡六至八人,小桂四人就算全擠上去,舖位仍然寬敞的很。只是這通舖上除了幾床薄被,就只有幾個顏色以及樣式全都長得像醃黃瓜似的幹癟枕頭。其餘空無他物。
  此宮‘物資’,果然堪稱簡陋。
  天星對于廂房的簡陋,並無道歉之言或是尷尬之情,只是坦然笑問四人是否需要准備蠟燭,以方便夜裏使用。
  月癸和小桂早在進房時,就已跳上通舖休息,這時正好心情的搶著僅有的小枕頭大打枕頭仗,無暇理會天星的問題。
  小千無奈的聳肩一笑:“道長,不用麻煩了。反正我們幾個人的眼睛都不錯,夜視能力也不差,夜裏若真的需要下床活動,有沒有燭火都無所謂,我們一樣可以看得見。”
  “那就好。”天星微微一笑:“那麽,道兄與三位施主請稍做休歇,容貧道先行告退,以為各位准備晚膳事宜。”
  他走到門口,才又想起道:“對了,各位若要漱洗,出廂房右手邊,通道盡頭便有淋浴間。不過,因為是引泉而浴,所以無法提供熱水。各位不妨趁著泉水尚有日間微溫,沐浴一番,也可去塵消暑恢復精神。”
  “沒問題。”
  “瞭解───。”
  “謝謝道兄指點。”
  送走天星之後,小桂斜眼睨向一直悶不吭聲的師兄,問道:“如何?”
  客途在床榻邊坐下,環臂沈吟道:“這位天星道長很明顯的,並非練武之人。而他的說詞,也絲毫沒有露洞可尋,看起來,應該是沒問題。不過,若是真正的狐狸,自然不會輕易露出尾巴。所以咱們還是小心為上,不忙著下結論信人,多看看再說。”
  小千嗤地笑道:“客途老兄,你這番刀削兩面光的評論,說了等於沒說,不全都是廢話!?”
  “廢話也不是人人都說得出來的。”小桂正經八百道:“尤其是像師兄所言這種合情合理的廢話,若沒有絕對狡猾的程度,更是不可能詮釋的如此冠冕堂皇卻又毫無意義。此等本事,絕非常人所能為!”
  “哦───!”小千睇眼挑撥道:“你這小鬼在‘抹灰’師兄噢!”
  客途接受挑撥的哼道:“小鬼,你皮癢欠扁!?”
  他開始卷起衣袖,准備動手K人。
  “實話實說也有罪?”
  小桂見苗頭不對,自通舖上一躍而起,拉著月癸便往門外沖。
  月癸莫名其妙的哇哇叫道:“欠扁的人是你,你拉著我跑幹啥?”
  “我決定放棄停留在如此沒有正義與公理的地方,趁著泉水仍溫,與你一起洗心革面共浴鴛鴦。”
  廂房外,傳來“碰!”地一聲,以及某人的哀哀慘叫。
  “我踹給你去!”只聽見月癸潑辣的嗓門,嘿然叫囂道:“想和姑奶奶我洗鴛鴦浴?真是做你媽咪的春秋大夢……”

runonetime 2008-08-31 05:17 PM

第七章 五星八宿話因緣a

  昏黃搖曳的油燈照明下,一張搖搖欲墬的方桌,勉強擠下六個用飧的人。
  桌上的菜色精致卻不豐盛,一看即知,這些盤中飧皆是出自於玉清宮後面那片自耕地。
  雖只是一頓簡單可口的素齋,卻令小桂和客途這對師兄弟吃得開懷無比。只因這樣的晚飧,讓二人情不自禁的想起昔日在黃山時的歲月。
  飧後,夜幕已垂,滿天繁星。
  眾人估量著,明天又會是個晴朗的艷陽天。
  小桂等人在玉清宮另一位長住道士‘遙光’的建議下,轉移陣地,上到正堂二樓繼續‘茶敘’。
  正堂二樓的神殿,除了高懸一方鏤有‘無極老祖’字樣的直立牌位,以及三隻幹淨卻破舊不堪的圃團外,殿內空空蕩蕩,並未供奉其他神像,亦無多餘長物。
  神殿前,是一處寬余丈尋方圓的空曠陽台,視野開闊。站在此處放眼遙望,只見遠山隱於夜色之中,輪廓依稀,黑絲絨般的天幕卻是明星萬斛,閃爍如鑽景色確實壯麗動人。
  陽臺上,一截盤根虯結,面闊五尺的奇木樹頭被置於中央,權充茶桌,奇木桌傍,四隻石鼓分立,若是閒坐於此品茗觀星,確是人生一大悠然。
  除此之外,陽台四周更置有四株黑松,四株老榕的大型盆栽,將整座陽台點綴的生機勃發。
  小桂他們尾隨遙光道長走向陽台,看到陽臺上的佈置與擺設,小千心中一動,若有所思的環目四下打量。
  小桂大刺刺的朝石鼓上一坐,呵呵笑道:“咱們一共有六個人要喝茶,這裏卻只有四隻石鼓可坐,位置不夠哩!”
  遙光道長微微一笑道:“天星住持正在准備茶水器具,他應該知道坐位不足之事,自然會有所安排。”
  “這裏風景不錯,我四下逛逛,你們先坐,慢慢聊。”
  小千不待其他人回答,負起雙手,一派悠閒的跺開了去。
  其他人也不相讓,各自挑了個位置落坐。
  遙光道長年級亦在四旬上下,濃眉大眼,五官分明,目光炯然,生相英挺威武,正好與清瘦斯文的天星成為強烈的對比。
  此外,這位‘遙光’道長竟還劍不離身。一柄樣式古樸的寶劍,斜背肩後,劍上的長穗較劍身猶要長上七寸左右,每當他行走動作時,劍穗輕輕擺晃,別有一番從容優雅的風味。
  很明顯的,遙光除了道士的身份,應該也是‘江湖’這一道的道上同源。然而,恁是月癸和小千搜遍記憶,怎麽也想不起江湖之中有一號特徵如此明顯的人物。
  兩人好奇詢問下,遙光淡笑表示,他自幼習劍乃是家傳,並未在江湖闖蕩過。
  “哦───,原來如此。”月癸敲敲額頭,咯咯笑道:“難怪我和小老千這兩只江湖老鳥會沒聽過道長您的名號。”
  她稍停一拍,接又好奇滿滿的問道:“道長,我從沒見過有人把裝飾用的劍穗搞得這麽長。這樣子是挺美觀的啦,但是,若真的用於技擊時,難道不會影響到劍法的發揮?”
  “哈哈哈……”
  小桂突然莫名其妙的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麽?”月癸沒好氣的白眼嗔道:“難道我說錯了?你那把幹將身上的劍穗,不就短多了。我看你有時挽起劍花來,那穗子旋得挺俐落的,如果像道長劍上這種長穗,當然會不方便嘛!我不過是隨口問問,你笑得那麽誇張幹什麽?”
  “小辣子,你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太遜了,不能怪小鬼要如此快樂的嘲笑你。”
  客途中肯的模樣,實在令這顆火爆辣子發作不得。
  小千繞場完畢,跺近奇木茶桌,嘿然直笑道:“關於小辣子所提這個遜斃了的問題,正好也是我的疑惑。所以,如果有人能夠詳加說明,本天師同樣樂得‘願聞其詳’,順便增長見識。”
  “你們真的不知道?”
  這下換成客途和小桂二人覺得訝異。
  “我們真───的不知道。”
  小桂看看客途,客途望向遙光。
  遙光神情如常,淡淡失笑:“兩位小施主若是明白個中因由,但說無妨。”
  “呦,想考我們!?”
  這對兄弟互覷一眼,心中偷笑。
  小桂大方讓道:“想聽各家武學的奇聞秘辛或是野史軼事,問師兄最清楚了。”
  小千睨眼嘲弄道:“一定是你們小時候,客途為了說故事哄你睡覺,才被迫瞭解的。”
  “你果然有夠瞭解我和師兄的關系。”小桂站起身,用力猛拍小千肩頭,嘻嘻直笑。
  小千眼明腳快,一屁股坐到石鼓上,順利搶得座位,換小桂到一邊去繞場風涼。
  客途乾咳兩聲,要求注意,這才緩緩道:“劍穗也稱為‘劍袍’,是由古代的劍蘊演而來。古代的馬上作戰是用矛,但為了有備於近戰之需,常將劍刀類的短兵以皮繩懸挂在手腕上,這種皮繩舊時就稱為‘劍韁’。”
  他微微一頓,又徐徐的接道:“就像剛才辣子兒說的,劍穗有長短之分。然而,不論長穗或短穗,都不只是單純的裝飾品,也被當作一種附屬武器來使用。就劍術而言,劍是主體,穗是附件,乃配合劍發揮其輔助的作用。尤其是長穗,劍穗的舞動更是從屬於劍法而生作用,並非每個招式都要挽動劍花……。”
  說到這裏,客途向閒立一隅的校桂吹了聲口哨,召他過來。
  “叫狗呀?”遙光訝然之餘,在心中強忍著笑意,臉上依然保持一派正經之色。
  小桂悠哉悠哉的晃近問道:“什麽事?”
  “我說明,你示範。表演一套當年師父應你要求所創的‘天羽神劍’,給小老千和辣子兒他們開開眼界。”
  “可。”這小鬼摘下幹將寶劍置於桌上,目光卻瞅著遙光所間掮的長穗寶劍,嘻嘻笑道:“不過……,‘天羽神劍’乃是專為飾以長穗之劍所演的劍法,我的幹將並不適用。不知道道長願不願意將佩劍借我表演?”
  一般練劍之人通常都不會願意將自己的愛劍輕易借人使用,遙光當然也不例外,他極為明顯的猶豫一陣。
  最後……
  “好吧!”遙光豁然下定決心道:“幾近一甲子未曾聽說有練劍者深諳長穗劍法施用之道,今日既然有此因緣得見行家示範,正可相互切磋,何樂不為。貧道若有猶豫,豈非心眼太過窄狹!?”
  這時,天星正托著一隻大茶壺和六隻小杯上來,聞言笑道:“你們在說什麽?怎麽有是猶豫,有是心眼窄狹這般嚴重法?”
  遙光含笑招呼,並將眾人正在談論之事告知,他同時解下身後佩劍連鞘交給小桂。
  天星放下托盤為眾人斟上茶水,這才笑道:“貧道雖非習武之人,但與兄相處的這些日子以後,也曾見識過你演練劍法,我稱之神乎其技,兄總說不然。今晚可巧,小施主既然也諳得此道,正好讓貧道有機會印證,相同武學不同手法之間,究竟有何差異。同時更可以一新耳目,開擴眼界。”
  小千起身讓座道:“道長,那你就坐這兒吧!”
  “不不不!”天星連忙制止道:“道兄,你甭客氣,哪有客人讓主人的道理?貧道平日在殿內的圃團上打坐習慣了,就坐那兒欣賞,也是一樣的。”
  小千望著他走入殿內,若有所思的抿嘴一笑,隨即台眼瞟向客途,發現客途也正沖著自己微微頷首。
  於是,他們二人就在眼神交會的瞬間,達成心領神會的共識。
  小桂鄭重接過遙光遞過來的長劍,就像任何一個用劍行家,這小鬼首先輕按啞簧,拔劍檢視。
  寶劍出鞘,霞光大盛,仿佛天上的繁星一下子全都給吸映在劍身上一般,使得寶劍異常閃耀輝煌。
  “好劍!”
  在場之人不約而同,發出驚艷的贊歎,遙光更是與有榮焉的欣然展顏。
  小桂輕振長劍,寶劍立即發出清悅的嗡鳴,劍身上的流光竟似水波般粼粼躍動。
  小桂滿意笑道:“果然是龍淵寶劍!”
  “龍淵寶劍!?”月癸和小千齊齊發出不可思議的訝呼。
  月癸意外道:“修羅鬼,你指的是那柄由一代鑄劍宗師歐治子所鑄,名列十大名劍之一,早已失蹤百多年的‘龍淵寶劍’!?”
  小桂斜睨道:“除了這柄有歷史的龍淵寶劍,我還沒聽說有別的劍也叫龍淵的。”
  月癸和小千對望一眼,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今晚我們何其有幸,不僅可以見識到一套從未出現於江湖中的超級劍法,更能親眼目睹一柄百年來一直下落不明的超級寶劍施展這套劍法。習武迄今,今晚真的是我最幸福、最幸運的一個晚上!”
  小桂眯眼謔道:“顯然你們都不知道有關這柄寶劍的故事,待會兒看完表演,可以叫師兄講給你們聽,好哄你們困覺覺。”
  “廢話少說,准備示範。”客途開始催人。
  “遵旨!”
  這小鬼嘻嘻一笑,收劍還鞘,將‘龍淵寶劍’像遙光一樣,斜背肩後。
  然後,小桂緩踱幾步,擇位站定,開始調勻氣息,准備施展‘天羽神劍’。
  這時,客途突然起身離座,也向小千方才一般,負起雙手踱向陽台一隅,似在遠眺沈睡於黑暗中的山領。
  不知為何,一直神色安定的遙光道長,這會兒似是有些動搖,臉上飛快閃過一抹不安。隨即,他有意無意的瞟眼望向在神殿內坐定的天星。
  天星道長神情不變,卻微微仰首看向天空,似乎正在對天上的星星許願。
  “天羽神劍,首重輕柔……”
  客途回轉過身子,開始徐緩長吟。
  小桂在他開口的同時,原本靜止的身形亦在陽台空處,飄飄忽忽的遊走開來。
  “劍是主,穗是從,劈撩雲挂掃,從先主後,腳步相通,無之繞之,不密不松。”
  隨著他所述口訣,小桂兩肩不動,反手一拍,寶劍如龍沖霄出鞘。一個變換身形,再探手一抄,小桂寶劍在握,一一演練出劍法中‘劈’、‘撩’、‘雲’、‘挂’、‘掃’五式。
  不管小桂身形如何騰舞挪閃,龍淵寶劍的劍身,始終和劍穗保持一定角度的距離,而且總是劍穗先行,劍刃隨後即至。
  光影霍霍,無論小桂如何變化劍式,舞動長穗,刃與穗就像是說定了般,始終同向動作,毫不糾結紊亂,看得一旁的月癸和小千忍不住大聲喝彩,拍手叫好。
  就連遙光道長也不禁頻頻頷首,欣賞已極。從他臉上專注的神情來看,這位道長心中,除了‘天羽神劍’,恐怕暫時容不下別的事物。
  因此,當天星的臉色含憂的頻頻向遙光遞送暗號,遙光全然未覺。
  客途的目光隨著小桂飛旋舞動的身形移遊,倒是將天‘暗送秋波’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客途暗自一曬,繼續吟道:“天羽神劍,以柔克剛,次抹挑托,主行從重,纏之繳之,虛虛實實。”
  小桂隨著口訣,一改劍式,演出‘刺’、‘抹’、‘挑’、‘托’等劍法。
  這時,他手中劍刃與劍穗已不再保持平行等距,刃與穗連綿相隨,虛實難分。長穗旋轉之際,劍花漫天飛舞,劍光更熾,如龍騰空。他身形的變化遊動,也越發複雜詭譎,難以捉摸。
  看到精彩處,遙光深受吸引,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目不轉睛的追隨著小桂的身影。
  這小鬼劍法舞得興起,竟驀地沖霄長喝:“天羽神劍,眾仙之翼,憑空馭虛,分身大千!”
  憑著一口流暢的真氣,以及無可比擬的輕功身法,小桂身在空中,劍隨人走,人馭劍行,剎時,竟在空中幻化出八條若虛若實的濛濛身影。
  而這每一尊似真似幻的分身,全都攏罩在一輪明亮的光球之中!
  遙光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這是練劍之人已達到身劍和一的境地,憑著自身一口真氣馭劍飛行!
  他雖然也能做到,但仍屬勉強。他沒想到,就憑小桂如此年紀,竟然也有如許深厚功力施展這種高超的馭劍之術。
  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小桂不僅能夠馭劍飛行,甚至已達到劍門止境之‘馭劍分身’!
  這是遙光生平首遭窺見這項原本只限於傳說中的劍門絕技,他不禁大受震撼,整個人宛中雷殛般,呆在當場,無法動彈,不能言語。
  空中───
  小桂功行極至,發出一聲龍吟長嘯。
  八顆光球,幾乎不分先後,悠然猝閃,落向陽台!
  “轟!”地巨響,陽台四周那八株巨大盆栽,竟被小桂全然擊碎!
  小桂卻因行功至極,大汗淋漓,渾身濕透,活像剛被人從水中撈起的落水狗,拄劍而立,氣喘咻咻。
  客途身形一閃,來到小桂身邊探視。
  小千和月癸亦從極度的震撼中清醒,歡呼著沖向小桂。
  “要得!硬是要得!”小千狂喜大叫:“你這小鬼***幾時練成這本事的?太驚人了吧!?”
  月癸兩眼發光,語無倫次叫道:“酷斃了!真有夠***炫……,這還能算是人嗎?那有人是這樣的……”
  客途一展健臂,拉住激動過頭的二人,喝止道:“別碰他!小鬼現在正處於‘爐旺沸鼎’的階段,你們若是碰到他,會被他正在散放的罡氣震傷。”
  小千和月癸將信將疑的暫時停止激動。
  這時,遙光和天星二人也都走近過來。
  客途微微偏身擋住小桂,向二人抱歉一笑:“道長,很抱歉毀了你們精心佈置的五星八宿陣圖。”
  遙光意外道:“你們早已看出這座陽台別有機關?”
  小千嘿然笑道:“你沒在江湖上跑,所以才會搞不清楚我們是混那裏的。老實說,眼前這座‘五星八宿陣圖’設計的實在漂亮極了,就算一般學過星卜易數的人,也很容易被蒙騙而不自知。不過,由於你們正好碰上一群拿這玩意兒當飯吃的傳奇人物,所以這座陣圖的存在,一眼就被我們看穿了!”
  月癸舉手澄清道:“我承認,自己是這‘一群’裏的一份子,也是‘傳奇’所屬之列。不過,基本上,所有的陣圖可能都認識我,我卻不認得它們任何一個。本人特此聲明,以昭公信。”
  “你這麽老實做啥?”
  “好玩嘛!還有,‘聽說’小孩子不可以說謊。我未成年,所以要說實話。”
  “成年人就可以說謊?”
  “不是。成年人不可以說謊,他們只說適合情況的假話,或是有彈性的真話。”
  客途打斷兩人的哈啦,溫吞吞笑道:“道長,如果這座五星八宿陣圖,並非針對我們四人佈置的,我們會很樂意動手將之修復。”
  天星道長仰觀天上星斗,沈默半晌之後,終於歎道:“如果這座陣圖正是為你們所設,目的在拿住你們四人的話,你們有何打算?”
  “天星……”遙光道長欲言又止。
  天星道長輕輕淡淡的搖頭道:“大兄,鬥轉星移,天時已逝;況且,陣圖被毀地利盡失。再者,從方才君施主所施展的絕技看來,人和也不在我手。所以,我說……這件事就算了吧!”
  “大兄?”已經快被遺忘的小桂,自客途身後,不甘寂寞的發話:“啊哈!遙光‘道長’果然不是真的道長嘍!”
  客途欣然回視道:“成了?”
  “搞定!”小桂篤定點頭。
  當其他人望向小桂,全都不由得大為驚異。
  小桂已收劍卓立,星光輝映之下,他的神色非但沒有絲毫耗力過鉅的疲態,雙眼之中,反而流露出炯然奕奕的神采;他的周身上下,也仿佛被一股無形的神秘氣氛所籠罩,正散發著凝若有形,幾乎觸手可及的浩然凜冽之氣!
  小千傻眼道:“小鬼……,你的功力……好像又提升一大步了哦!?”
  “全拜昨兒個白天的低氣壓所賜!”
  小桂神清氣爽的哈哈暢笑,在場之人,除了客途,沒有人聽懂他的言下之意。
  客途掃視滿臉迷惘的眾人,同情一笑的解說道:“昨天稍早,這小鬼不是被莫名其妙的沈悶給憋到了嗎?”
  “所以……?”小千和月癸明白的猛點頭。
  “那種沈悶所凝聚的壓力……”客途慢條斯理的解釋情況:“對一般人言,可能只是令人覺得心神不寧,焦躁不安。但是對這小鬼來說,他所感受到的這種心緒上的低氣壓,就像一股突如其來的洪流沖進封閉的疏洪道,因為沒有可以宣泄的通路,壓力便會逐漸累積……”
  小千介面臆測道:“壓力累積的越大,爆發時所產生的威力或破壞力也就越大。他便利用這股爆發的力量,引勁導氣,借勢通關,以提升功力!?”
  “然也。”客途頷首笑道:“這是小鬼消化壓力的方式,他向來精明的很,絕不隨便浪費可供利用的資源。當然,若要達到像今夜這般超級的境界,外在環境因素的配合,也相當重要。”
  “好厲害的垃圾回收,資源再生系統。”小千調笑道:“果然非正常人種所能使用!大概只有那種屬垃圾或人渣的東西,能夠充份發揮其功效。”
  “喂!罵人罵得這麽白,你是不是皮癢欠扁?”
  聽著客途他們的對話,天星和遙光不禁面面相覷,生出一種‘滿口荒唐言’的無力感。
  活到四十歲,人生閱歷不能說不夠豐富,但遙光從未聽說哪一家、哪一派的練功心法,有小桂這種‘壓力爆發式’的記載。你叫他如何能不哭笑不得?
  月癸卻是好奇道:“客途師兄,你也是這樣子處理壓力,提升功力的嗎?”
  “才不哩!”小桂搶著回答道:“你忘了,師兄是‘不動明王’,他消化壓力的方式,才不像我這麽激動。他是那種典型的‘酷氣殺神’!”
  “什麽!?”
  “酷氣殺神啦!”這小鬼有板有眼道:“不是那種日本扶桑版的哦!而是正宗中原土產,換種說法,就是超級強冷的冰山殺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他突然話鋒一轉,目注天星他們,笑得很有企圖道:“你們剛才正在討論天時、地利、人和‘這件事’,不能說算就算了。麻煩兩位解釋的清楚一點,可以嗎?”
  月癸翻個白眼,嘖弄道:“你剛才不是忙著練功,怎麽還有空旁聽別人的閒話?”
  “分心二用是我眾多本事之一,你又忘了?”這小鬼擺擺手,威風道:“好了,小孩子不要吵,否則就沒故事聽了。”
  月癸不服氣的狠瞪這小鬼一眼,不過看在尚有‘故事’可聽的份上,她決定暫時不跟他計較。
  天星和遙光對望一眼,二人通聲苦笑道:“你要我們說什麽呢?”
  小桂眨眨眼,黠笑道:“就從這位不是道長的道長,以及他的龍淵寶劍說起如何?”
  看到這小鬼露出如此狡猾的笑容,瞭解他的人都知道,這小鬼又准備開始‘審詢人犯’了!
  “開講啦!”小千不知何時跑下樓,將膳堂裏的長條板凳給搬上來。
  天星他們有是一陣苦笑,二人不得不順著小桂等人的‘好意’,一起在奇木茶桌傍落座。
  “來,請喝茶。”
  月癸反客為主的為兩位‘道長’斟上已涼的茶水。
  天星心裏突然閃過‘杯酒釋兵權’的念頭,他終於體會到當年的宋太祖究竟是如何辦到此事的,他也終於感受到,那些失去操控權的將領們,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如今的他,不就正在體會這種滋味!?
  再次發出一抹苦笑,天星由衷道:“大兄,難怪我們會失敗。其實我們徹頭徹尾的低估了風神四少的本事,我們敗得不冤呀!”
  “敗得好。”遙光也已經有所體悟,有感而發道:“這些年來,我們都太過於相信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了!是該受點教訓,好提醒自己警惕的。”
  小桂解下‘龍淵寶劍’,雙手奉還給遙光。
  他眨眨眼笑道:“不是道長的道長,我想,咱們應該稱呼你為白前輩吧!?”
  遙光接過寶劍置於桌上,自我解嘲道:“前輩卻被晚生絆倒,真該好好檢討了。”
  小千和月癸發聲訝異道:“你真的姓白?”
  遙光笑而不答,肯定頷首。
  月癸不可思議道:“小鬼,你怎麽知道白前輩姓白?”
  “我像小老千一樣,差神役鬼去打探來的,可不可以?”
  “少屁啦!你若有這種本事,小老千豈不是得滾回茅山吃憋去。”
  小千咕嘀道:“我是不是應該開始,對自己的職業產生危機意識?”
  客途安慰他:“你放心,這小鬼還不至於做出搶你飯碗這種大逆不義的事。”
  “我知道啦!”月癸彈指而笑:“修羅鬼肯定是由龍淵寶劍的來歷,推斷出前輩的身份,對不?”
  小桂睨笑道:“算你沒有笨得很徹底。”
  這ㄚ頭的‘無情竹’從桌面下一頂,不偏不倚戳中小桂的肚臍眼,戳得這小鬼哇哇鬼叫。
  “別亂來呀!男人腰部以下到處是重點,戳壞了你賠不起。”
  “嗯──?”
  其他人滿臉驚奇的瞅著小桂。
  “沒事!”這小鬼擺著手道:“說故事,繼續說故事……。”
  他故意唉然一歎:“唯小人與女子難防也!”
  當場,客途和小千發出毫不客氣的曖昧笑聲。
  天星和遙光亦為之莞爾,不住以悶聲乾咳掩示笑意。
  最厲害的卻是月癸這顆小辣子,從頭到尾,她竟徹底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超然之姿,以看白癡演戲的表情,耐心的瞅瞪著與自己齊名的‘瘋’神三少。
  終於,遙光他們好不容易止住不斷想笑的情緒,經這一鬧,他們二人發覺,原本想和小桂等人‘決一生死’的凝重心情,竟不知不覺的煙消雲散。
  原是該仇眼相對的彼此雙方,此刻,卻似‘好厝邊’一起納涼賞夜般輕松悠閒。
  天星他們穎然察覺,自己二人所低估的,不止是風神四少的機智和武學;其實,他們完全忽略了,小桂四人之間擁有一種自然生成,極具滲透性的親和力,足以輕易互解與之敵對者的心理防線。
  如果硬要去解析,小桂他們這四個‘凶名在外’的煞星,為何竟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
  天星以他自己的觀察所得認為,小桂等人所擁有的這種神奇的滲透性親和力,乃源自於他們四人內在所保持‘赤子之誠’的本質。
  一誠足以動天地,何況是赤子無邪的誠摯之心,其所凝聚的威力,就算真能旋乾轉坤,震撼造化,亦不足為奇了!
  思及此處,天星不由得內心撼然,並且以另一種不同的眼神來看待小桂他們。
  “或者……”天星在心底深處,暗自忖思道:“正因為風神四少的仇敵們,從未真正瞭解到這一點,所以才一再失敗得莫名其妙。人間事,凡事出必有其因,風神四少自遇合後,出道迄今,據聞未有敗績,或許正應驗前賢之言,俯仰若能不愧天地,不欺暗室,冥冥之中自有神在。”
  同為修道之屬的天星,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普通人說‘神佑’,頂多是精神上無形的自我安慰。但是,小桂他們卻是真的有個存於幽冥的實質‘神人’,常相左右,隨時庇佑!
  就在天星兀自沈思之際,月癸早已耐不住性子,再次催問小桂有關‘龍淵寶劍’的傳聞軼事。
  小桂瞟眼打量遙光。
  遙光微微一笑道:“顯然,君少俠和令師兄對于百年來,常人不知其蹤的龍淵寶劍,倒是知之甚詳。這段軼聞,不如就由二位來說吧!”
  小千和月癸倆興致勃勃的望向小桂和客途。
  小桂依照慣例,看向師兄。
  客途呷口已冷的茶水,乾咳道:“好吧!又是有事師兄服其勞。故事就由我來開講。講完之後,沒有睡覺的小孩一律把屁股翹起來給我打!”
  其他三小嘻嘻直笑,沒人理他這番廢話。
  客途娓娓道:“龍淵寶劍名動江湖的全盛時期,是在我師父‘不老神仙’,也就是昔日之‘武林狀元’出道前十年左右……。”
  月癸點點頭,搶口道:“這一段我們都知道。那時的‘龍淵寶劍’在稱號‘天山第一劍’的天山派高手,‘攀星劍’陽雲山手中。他以一手二十八路之‘星宿昊明劍法’縱橫江湖二十餘截,少逢敵手。但是,有一天,江湖之中突然出現一個姓水名千月的晚生後輩,天縱英才,非僅武功奇高,對於各家絕學,更能在一瞥之下,便能挑出對方武學之缺陷,江湖道上因此嘩然。有許多人藉口印證,乾脆上門找水前輩的碴;有風度一點的,則是明著投帖討教,或者直接請領教益,請水老幫忙‘診斷’自家武藝之弊。聽說……”
  這顆辣子兒深吸口氣,繼續劈哩啪啦道:“水千月前輩十六歲時出道,三個月內即名噪江湖,十七歲已無對手,十八歲兩道公推為武林第一人。‘攀星劍’陽雲山因為聽到風聲;有人傳聞說,水千月認為當時號稱天下第一劍法的‘二十八星宿昊明劍法’,其實二十八式裏面每一式都有明顯的破綻,因此找上水千月向他‘討教’。於是,他們二人約在黃山某處論劍,當時的武林人士無不對此番論劍倍感關注,急欲一窺究竟,紛紛趕上黃山。但因為除了當事人雙方,無人得知論劍的確切地點與時間,因此這一件武林盛事結果成謎!”
  一口氣說道這裏,月癸再也止不住口幹舌燥,抓起茶水大大狠灌一口。
  小千立即趁興接續道:“顯然這兩位當代江湖奇人的論劍結果成謎,但是‘攀星劍’陽雲山卻從此下落不明。因此江湖中人一致認為是水老贏得勝利。不過,當年水老卻鄭重聲明,他與陽雲山已約定好時日,將要針對用劍一道重新論過。因為當事人從未公開宣稱勝利與否,所以,這一場黃山論劍之會的結局,也從此成為江湖十大懸奇之一,迄今無人真正明白個中詳情,至於龍淵寶劍,也隨著陽雲山的失蹤,從此成為絕響,不復流傳!”
  小千戲劇化的故意一頓,終於結論道:“也是因為這次論劍的神秘結果,水千月前輩被黑白兩道同聲譽為‘武林狀元’,他的名號乃因此而來。隔年,武林兩道想公推他為武林盟主,被他所拒。隨後沒多久,他便淡出江湖,聽說是雲遊名山大澤去了,也有人說,他是去應攀星劍二度論劍之約。但不管他到底為何淡出江湖,總之,他也從此行蹤成謎;成為江湖中最傳奇的人物。”
  月癸當仁不讓的接著發表意見:“至於水前輩為什麽會離奇退出江湖?龍淵寶劍與其主攀星劍的下落如何?接下來,就請身為水老唯二傳人的兩位,慢慢說給我們聽吧!”
  “噢……,好棒!好棒!”客途和小桂倆齊齊用力鼓掌叫好。
  小桂歡然直笑道:“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聽到有關師父年輕時的故事,而且是,最完整的版本。你們倆果然是江湖超級老油條,說書的本領頂呱呱、沒得誇!”
  別說小桂和客途聽得眉開眼笑,就連天星他們早已熟知這段江湖傳說的人,也都再一次聽得入迷。
  客途溫吞一笑:“我可以附加說明,當年師父和陽大俠第一次論劍的那個‘黃山’某處,就在光明頂。論劍的結果,師父指出星宿昊明劍法中各招破綻所在,令陽大俠極為震撼。因此,他們才定下後會之約,言明等陽大俠修正好劍招之後,再重論一次。”
  小千眨眨眼,狡黠道:“這麽說,首次黃山論劍的結果,的確是水老贏了。”
  客途搖著頭,堅定道:“師父說那次論劍沒有輸贏,就是沒有輸贏。他說尚未論完之事,如何能定勝負!?”
  遙光插口道:“這正是水老仁善敦厚之處。他因顧慮玄師祖年事為長,成名在前,不願在此影響玄師祖名聲,所以才堅持未分勝負。其實,玄師祖他老人家曾言:‘水千月不愧三世之奇葩,數百年來第一人,其文武成就非凡人可及,昊明劍法不論也罷!’玄師祖既出此言,成敗勝負當是不言而喻。”
  “什麽?”小千和月癸齊聲訝呼:“攀星劍陽雲山前輩,是你的玄師祖?”
  “然也!”遙光含笑點頭。
  “難怪你會有龍淵寶劍。”
  小桂呵呵笑道:“接下來,換我們來說你們這兩支油條所不知道的故事了!”
  “我們洗耳恭聽。”
  月癸連忙要求道:“先說說水老為什麽消失於江湖?這也是江湖十大懸奇之一,超級秘聞耶!”
  “這種內幕……”小桂吃吃直笑:“師兄比我清楚多了。”
  月癸目光希冀的瞅著客途。
  客途笑道:“其實,當年師父所以離開江湖,據我所知,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因由。他只是因為厭倦江湖中的無聊,所以決定離開。據他說,真正隱世的高人,其實很少踏入所謂江湖那樣混沌的環境。自他離開江湖,走訪天下名山大澤,行蹤亦曾遠及異域至極北之地,經歷的越多,越覺造化之奧妙,令世間無奇不有。因此,他為瞭解萬物同體、宇宙玄妙的真諦,才在黃山蓮花峰上定居修真,證悟正道。”
  小桂補充道:“我記得師父說過,若非他覺悟的早,年紀輕輕便開始探訪真道,以致因緣巧合得遇明師,了脫生死。按理說,像他這種所謂的天縱英才,因為聰明過度必遭天忌,通常很難活過而立之年。”
  “就這樣單純?”月癸瞪大雙眼,不敢置信道:“只因為水老覺得混江湖很無聊,所以才出走?”
  “不然,你認為應該多複雜?”
  這顆辣子兒和小千對望一眼,兩人共同決議道:“關于這件秘辛,還是讓它繼續成為懸奇比較好玩。”
  “或者……”小千搔著下巴,滿臉賊思道:“就讓它被認為,水老是為了與攀星劍二度論劍才失蹤,這樣的結果比較合乎江湖人士的口味。”
  “又不炒新聞,結果還能任你編篡修改?”
  “有何不可?反正是傳奇、懸案,誰規定答案一定得屬實?”
  天星和遙光二人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
  客途提出個人看法道:“其實,小老千的點子也不能全然說不對。”
  “哦───?”小千和月癸可好奇了,兩人拉長耳朵,准備聽個究竟。
  “嗯───!”小桂托著下巴仔細想想,終於也表同意。
  客途透露內幕道:“畢竟,後來陽大俠的確是和師父在蓮花峰上,又論過一次劍法嘛!”
  “願聞其詳!”
  這下,不獨獨是月癸和小千感到興奮而已,就連天星亦覺好奇准備洗耳恭聽。遙光卻是一派沈穩不為所動,看他恁地篤定悠閒的模樣,倒有幾分‘監察官’正等著聽取客途自白的味道。
  客途細說當年:“陽大俠自從首度論劍後,據說便回到天山覓地隱居,閉關思考該如何彌補或改善本身劍法的破綻。經過整整二十年的苦思之後,他發現不管如何變化原有招式,都無法避免師父點破的問題點。懊怒之餘,他本想乾脆放棄那套天山派兩代相傳的‘星宿昊明’劍法。結果,正當他准備回山向掌門人表明心意時,在半途遇到一個小孩與老虎對峙,那小孩手持一截末梢猶帶枝葉的樹丫抵擋虎爪的攻擊,這景象觸動了陽大俠的靈感,使他悟得一個修正劍法的絕妙佳計,他因而從天山原有的劍法中,衍創出一套‘藏星劍法’。在經過六年時光的演練後,這套劍法終得大成。不過陽大俠又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打聽到師父的下落,因此他們在經過漫長的十年之後,終於完成二度論劍這項後會之約!”
  遙光頗為詫異道:“你為何知道的如此詳細?”
  “還不是這小鬼會挖!”客途睨眼斜瞅著小桂:“有一次,師父只是偶然提起‘藏星劍法’特異之處,藉此告誡小鬼,所謂用劍之道,不光止是劍的本身可用,劍鞘、劍穗、甚至劍柄,與劍法招式無不習習相關,不可輕忽。”
  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才又掩不住笑意接道:“結果,小鬼聽完師父的告誡,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纏著師父問清楚,如何得知藏星劍法的來龍去脈?最後,這小鬼還天天磨著師父,要師父也創一套有關使用長穗的劍法,來做為‘教學範本’。天羽神劍就是在這小鬼死纏爛打的硬拗下,才被創出來的。師父創此劍法,目的是要讓小鬼閉上嘴,別再吵他!”
  眾人聞言忍不住哄然而笑,小桂卻是對這段‘光榮’的歷史感到得意萬分。
  月癸意猶未盡的問道:“客途師兄,你剛才說,陽大俠是看到一個小鬼拿著樹丫打老虎才有了靈感,悟出新的劍法,那麽……那個小孩後來怎麽樣了?有沒有被老虎吃掉?”
  客途驀地失笑道:“你怎麽和當年小鬼一樣,也是為那個小孩擔心?居然問了同樣一個問題。你不想想,既然有陽大俠在一旁,哪容那只老虎傷人!?”
  小桂呵呵笑道:“陽大俠不但救了那個小孩,而且還收他為徒。師父他們第二次論劍時,那小孩已經是大孩了,也跟著陽大俠一起上蓮花峰,旁聽師父他們論劍。”
  客途補充道:“當師父與陽大俠第二次論劍後,他還是提供了一些意見給陽大俠,做為修潤‘藏星劍法’的參考。後來,陽大俠提說希望能有機會常與師父見面切磋所學。過去師父一向行蹤飄渺,為了方便陽大俠有個地方可找人,師父才決定在蓮花峰落腳。據說,師父在蓮花峰上所住的第一間屋子,還是陽大俠和白玉龍師徒動手幫忙蓋的吶!”
  “難怪你們倆會猜遙光前輩姓白。”小千和月癸終於恍然大悟。
  “我們可不是用猜的,而是根據事實判斷。”
  “怎麽說?”
  小桂敘述道:“有一年,師父心有所感,出外雲遊許久未歸。在那期間,陽大俠也正好前往蓮花峰拜訪師父,雙方因此錯過,未能見上面,於是,陽大俠留言,三年後再來。然而,三年後卻是白玉龍背著陽大俠的骨灰和龍淵寶劍前來應約。陽大俠臨終交待,要白玉龍跟隨師父認真修行,莫要到江湖上多造殺孽。但是那時,師父已契天機,知道白玉龍尚有塵緣未了,不該留在山上隱居,所以命他回天山一趟。果然,當時天山派裏師兄弟鬩牆,有人謀反,白玉龍回去的正是時候,主流派的人馬因為有他援手,得以撥亂反正,消弭叛逆。當代的掌門人也因此將自己唯一的掌珠嫁給白玉龍,當然,這位老人家的意思很明顯,是希望白玉龍能留在天山,將來接掌天山一派的掌門大位……。”
  “依我看……”小千撇撇嘴,猜測道:“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天山一脈家大業大,等著坐上大位當掌門的人,鐵定也不少。白玉龍雖然師承陽雲山前輩,又有功於門派,但是由於過去未曾回過山門,一直不曾與同門師兄弟培養過感情;更明白點說,就是從未在天山派裏經營自己的人脈,所以,他如果要當掌門人,恐怕別的人就有意見嘍!”
  “正是如此。”小桂彈指笑道:“你這小老千果然瞭解人性。”
  客途接道:“白玉龍是陽大俠的關門弟子,雖然自幼習劍,但是陽大俠教他最多的卻是韜光養晦、淡泊名利之道,所以他並不眷戀或期待能夠成為天山掌門。後來,他見同門為了這件事,不斷糾纏自己的岳父,乾脆帶著老婆離開天山,夫婦倆雲遊四海,過那神仙眷侶的日子,不再理會紅塵俗事。”
  “帥!”月癸擊掌叫好道:“所謂真正的大丈夫就是如此,勢可得便進取天下,勢若不可為則舍而遠走。能進能退,敢取敢舍,才是真英雄。”
  小千福至心靈道:“看來,你非這種人不嫁了!”
  由於月癸仍是百結鵠面的乞丐裝扮,若不注意,很難令人看透性別。
  因此,小千此言一出,倒是引來天星和遙光他們驚訝的目光。
  “我非那種人不嫁?”月癸扮個鬼臉,嘖弄道:“你是指英雄?還是姓白的人?”
  客途立刻打趣的推銷道:“白前輩,你可有兒子尚未娶親?我們家這顆火爆小辣子,脾氣雖然剛烈了些,不過個性倒是挺好的。尤其,她自幼和老人家一起生活,最瞭解老人的心思,肯定是個孝順的好媳婦。”
  遙光尷尬的怔在當場,“噯……嗯……呃……”為之語塞,不知該不該回答。
  “喂!”月癸伸出手指頭,戳戳客途肩頭,質疑道:“我幾時變成‘你們家’的火爆辣子?”
  小千早已在一旁悶聲偷笑。
  客途像哄小狗一樣拍拍她的頭:“乖,小孩子別吵。”
  小桂突發奇想道:“想嫁姓白的英雄?武當派就有一個。辣子兒,你不用舍近求遠嫁到天山,我們可以直接上武當提親就成了!”
  “七曜騰龍,白承志!?”
  客途和小千已想到誰是這個姓白的英雄,不禁好奇的瞅向遙光,猜想他們彼此之間可有關系?
  同時───
  月癸的‘無情竹’已挾著呼嘯的勁道,無情的砸向小桂腦袋!
  小桂端坐不動,上身微仰,探手分錯,一記‘空手入白刃’毫無偏差的拿住無情竹另一頭,不見這小鬼如何作勢用勁,他只是手腕微抖,月癸竟握不住無情竹,吃飯傢夥輕易被奪!
  月癸當場傻在那兒,訥訥道:“你……這怎麽可能?”
  她不是不清楚小桂的能耐,也知道小桂夜前功力又有大增,但是,剛才自竹棒彼端所傳來那股強大的勁流,比她所預期的強上數倍,這不是說,小桂功力的提升較之以往,高出數倍!?
  這小鬼的功力,如今到底已達何等境界?
  客途顯然明白月癸所受到的震撼和心中的迷惑,於是以同情的眼神望著她,安慰道:“我瞭解你的感受,這小鬼的確不是人,而是道道地地的修羅鬼。所以,他才能在短時間裏,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讓功力跳級式的倍增。你如果早點認清事實,接受他就是這樣子的怪胎,自然就不容易老是被他嚇到。”
  月癸唉聲歎道:“客途師兄,你認識這個怪胎一輩子了,你老實說,有這種師弟,是不是帶給你極大的壓力?你是如何受得了他的?”
  客途狎謔道:“還好啦!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開始,就可以麻木不仁了。我大概已經是‘壓力疲乏症’的嚴重患者,很早以前就對這小鬼所造成的壓力毫無感覺。”
  小千不禁好奇問道:“怎麽了?小鬼現在的功力很厲害嗎?”
  “還好啦!”客途依然不痛不癢道:“大概跟我一樣厲害而已。我還罩得住,所以暫時不用擔心他會造反。”
  小桂眯眼笑道:“請問師兄,大概還可以罩多久?我快等不及了!”
  言下之意,這小鬼頗有點等不及想造師兄的反。
  這話讓天星他們聽得暗暗吃驚,師弟想造反,那豈不是欺師滅祖之行?做師兄的怎麽可以無動於‘哀’!?
  “慢慢來。”客途拍拍這小鬼的腦袋:“師父交待過,做師兄的必須永遠保持讓師弟追不上才行。我有很用力的給它遵守師父的吩咐,所以你繼續努力等就是了!”
  這番話聽得小千和月癸大快人心,鼓掌叫好。但是卻讓天星他們苦笑之餘,險些大翻白眼厥在桌上。
  這兩位老大人實在搞不清楚,這世界到底是那裏出了岔,怎地現在的少年仔說話如此真假不分、虛實難辨,真是怪得有購離譜。
  客途話鋒一轉,含笑道:“白前輩,如今既知你我之間因緣匪淺……”
  “有四代的交情哦!”小鬼插口道:“你爹的名字,聽說還是我師父取得耶!”
  客途繼續未盡之言:“可否賜告真名?據我推測,‘遙光’二字應該是應兆所演而取的‘數’吧?”
  天星有些意外道:“小施主也懂星卜飛易?”
  “師兄是一流的!”小桂毫不客謙的直言道:“師父教的底子,我義父‘魔運算元’親自調教而成的超高品質,武林之中很難找得出對手。”

runonetime 2008-08-31 05:18 PM

第七章 五星八宿話因緣b

  他微微一頓,才又加上一句:“小老千勉強跟得上程度,連我都沒得比咧!”
  小千猛點頭,能讓這個師出茅山的‘小天師’如此甘心認同,的確不是件簡的事。
  “罷了!”天星豁達一笑:“本以為自己真能掌握天時、地利、人和;如今看來,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古人誠不欺我也。大兄,我們就實話實說了吧!沒什麽需要隱瞞的。”
  “很好,我們又有故事聽了!”
  “遙光’深沈一笑,坦然道:“我正是‘藏星劍’第三代傳人,白天行。因為聽說水老有嫡傳弟子出世,所以特地來找天星商量,目的就是要試你們一試。”
  “試一試?”
  “試什麽?”
  白天行笑道:“試看看你們是否有本事,應付自入江湖以來所招惹的偌大麻煩。你們若是有本事便罷,否則,我們會代水老好好修理你們。……然後,再想想該如何幫你們收拾麻煩。只是,沒想到,被修理的反而是我們自己。哈哈……”
  月癸好奇探問:“天星道長,你真的是道長嗎?是不是也姓白?”
  天星有趣一笑:“其實,我不是道長。”
  “你也不是道長?怎麽可能,這裏的跡象在在顯示,絕非臨時偽裝的……”
  “貧道的確不認為自己是個道長。”天星澄清道:“貧道或者可曰‘道士’,或曰是個出家修道之人而已。”
  四小對望一眼:“我們被耍了!”
  “整個晚上只發生這麽一次……”小桂看開道:“勉強還可以接受啦!”
  白天行爽落道:“天星和我是親手足,只是他因為自小體質孱弱,一直與習武無緣。後來他別有遇合,得拜邋遢道人為師,很早便出家了。他確實是在一年多前,才住到這座玉清宮來的,我若有暇,偶而也會來此小住一陣,圖個清靜。”
  “哦───!”
  暢談終宵,天光漸亮。
  原本深黝如星的天空,已漸呈靛青。
  天星正好坐在小千對面,在依稀的天光下,小千不禁意的擡眼看去……
  “噫!?”小千突然道:“道長,瞞者瞞不識,識者不能瞞哦!”
  天星不解道:“道兄何出此言?”
  小千眨眨眼道:“敢問,道長你這個‘家’,出在那一府?官至幾品呀?”
  “道長是做官的出家人?”
  “不會吧!”
  “有可能。我對小老千的相術有信心。”
  小桂等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面歪著頭打量天星,想找出小千斷相的依據握症兆。
  天星卻是佩服道:“道兄好眼力,果然不愧是茅山新秀。”
  “秀了好幾年,不新啦!”小桂推推小千,問道:“喂,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教兩招吧!”
  “想學看相?這簡單。”小千侃侃而談:“你瞧,天星道長兩眼神光如曙星,印堂明潤,更有紅氣直沖中正,此乃有詔書加官進職之喜。症兆如此明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嘛!”
  其他三小全都目光灼灼的猛朝天星左覷右瞄,饒是天星定力深厚,也被他們瞧得有些尷尬。
  半晌───
  小桂搔著後腦勺道:“小老千,你說道長兩眼神光如曙星,這個我可以瞭解。但是印堂明潤、紅氣直沖正中……,這該這麽分辨?”
  月癸滿頭霧水問道:“請問中正是什麽東東?”
  客途糾正道:“中正是位置,可不是東西。所以你應該問,中正在那裏?”
  “我放棄。”月癸乾脆投降:“反正,算命、看相或占卜的事,有你們三個研究就夠了,我永遠搞不懂那玩意。”
  小千卻是嘿嘿直笑,拍著小桂肩頭道:“兄弟,欲觀神氣枯榮喜滯,是要功力的。你以為光是背背口訣、吟吟詩歌,就都能當相士?真是差多!差多!”
  客途轉而問道:“道長,不知你官司何職?”
  天星謙懷一笑:“貧道忝為鄂西府‘司天監’之職,負責天象,也兼相地。”
  小千補充說明道:“自從洪武十七年,太祖正式敕令朝廷設置陰陽學官以來,各府、州、縣均設一人負責教學與管理事宜。這些擅長風水,並管理風水事宜的人,都要排在司天監裏供職。”
  小桂皺著眉頭思索道:“據我所知,陰陽家與相地衛原本沒有直接的淵源。只是,風水理論卻頗受陰陽家思想的影響罷了。”
  天星微笑道:“正是如此。其實,陰陽學與陰陽家還是有區別的。先秦諸子之中已有陰陽家,創始人是鄒衍、鄒奭等人;主要思想包括天文星歷的天論,大九洲的地理論,陰陽五行終始論等三方面。至於陰陽學,則包括天文、占候、星蔔、相宅、造日等學問。這些風水術,如今全被歸類于經史子集中的子部術數。”
  月癸喀喀嬌笑道:“聽道長的談話,果然像個負責教學和管理這些術數學問的專家。不過,出家人也能當官嗎?”
  “有何不可?”小千嘻嘻笑謔:“你難道忘了,我們進山之前才在聊的太祖從軍的故事,以及當今成祖皇帝大攀真武大帝關系的諸般因由?你要知道,在這種時代背景中,我們出家當道士的人憑此特殊身份,走到那兒都吃香。名列朝班、出任官職,又有什麽大不了!?”
  “是極、是極。”小桂拼命點頭,附合道:“看來,我們該請天星道長幫你活動一番,好替你弄個一官半職來混混。以免萬一我們在江湖玩不下去時,至少可以藉‘官遁’,來個大隱於朝!”
  白天行啞然失笑道:“你連這種退路都能想到,我竟還擔心你們置身江湖的安危。看來,卻實是多慮了!”
  “胡思亂想是這小鬼的專長之一。”客途故做中肯道:“想多了之後,偶而也會給他想出些像樣的主意。”
  小千附注說明:“客途的意思是說,平時這小鬼盡想些不切實際的餿主意就是。”
  “喂!”客途溫吞吞的抗辯道:“請不要顛覆我們師兄弟的感情。”
  “顛覆?這牛鼻子根本就是迂回挑撥、直接破壞。”
  月癸不平則鳴:“客途師兄,小老千既然如此用力挑撥、‘打拼’破壞,你幹嘛還把話說得這麽客氣?你對他這麽好做啥?”
  客途呵呵一笑:“想到未來的旅途中,咱們還有很多的機會必須利用小老千,我個人片面決定,暫時還是對他好一點。等到他沒利用價值時,再和他算總帳。”
  小桂吃吃直笑道:“師兄果然有遠見。”
  “夠實際!”月癸不得不佩服客途的‘高瞻遠瞻’。
  “夠現實。”從小千咯咯直笑的樣子看來,他一點也不擔心被客途現實利用的結局。
  白天行與天星二人旁觀四小互逞口舌之能,不禁為之莞爾。
  這時,遠方某處隱約傳來陣陣雞啼。
  東方已露出魚肚白的曙光。
  天星建議小桂四人回房休息,稍晚再繼續上路。
  然而,暢談經宵的四小,此刻情緒依然亢奮,精神正旺。於是四人婉拒天星的提議,乾脆踏著尚未消散的晨露,在凜冽的微風送行下出發,迎向陽光燦爛的一天!
  沿著迂回的山路,繞過山坳,‘玉清宮’已被拋在山的那一邊。
  月癸終於忍不住探問:“客途師兄,昨天晚上那座‘五星八宿’陣,真的很厲害嗎?”
  小千奇道:“這種事你為什麽不問我,反倒問起客途來著?”
  “這修羅鬼昨兒個不是說了嘛,客途師兄的星卜飛易‘差不多’天下第一,你也只是勉強跟上程度,他更不行、沒得比。我要問秘法,當然直接找那個程度最好的人問,還問你們這兩個‘肉腳’做啥!?”
  “真不愧是在江湖之中浪蕩成精的現實派!”
  小千搖著頭,自歎弗如。
  “少裝得那麽純情!”小桂糗他道:“你還不是向來強調人性實際論,常說:‘有人可利用直需利用,莫待無人可利用空遺憾!’。”
  小千斜眼嘖弄道:“她只是現實派,我可是‘超’現實主義,她哪能跟我比!?”
  他擡頭挺胸、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對于自己向來擁護‘人性是超級現實’的立場,永遠自得而且不受任何動搖。
  月癸柳眉一豎,不耐煩道:“你們兩個傢夥要屁請滾到一邊去屁,我可是有大事要問客途師兄。”
  “耶───!?有人很‘恰’哦!”
  客途滿頭霧水道:“你有什麽大事要問我?”
  “就是那個五星八宿陣圖嘛!”
  “哦───,它是真的很厲害呀!不過……”
  客途依然不解道:“這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你想問什麽?”
  “我想問清楚……”月癸耐著性子解釋:“它到底有多厲害?厲害在何處?你們三個都對這些圖呀、陣呀的玩意兒有概念,只有我老是搞不清楚狀況。萬一,我們走了狗屎運陷身其中,第一個倒楣的可是我耶!這可不是小事咧,我當然要仔細研究研究,免得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啦!”
  “呵呵!有人終於開始有危機意識了。”
  “你終於覺悟了!?”客途笑道:“好現象。我就仔細說給你聽吧!”
  他微微一頓,整理思緒道:“你想知道昨晚那座五星八宿陣圖有多厲害?我打個比方,‘天羅地網’這句話,你明白其意吧?”
  月癸拼命點頭:“頭頂上罩著羅,腳底下踩著網,插翅也難逃嘛!”
  “就是這樣!”客途嚴肅道:“五星八宿陣,又名‘天羅地網煞’。欲出此陣,必須配合天上星宿移轉的方位,推算時辰才能奏效。在‘天’既是方位,指的便是空間。但是天體的運行,對‘地’而言,卻是造成‘時間’的因素,所以要啟陣,必須配合天時。這個部份,你聽懂沒有?”
  “天上的空間,對應地上的時間……”這ㄚ頭尋思道:“是不是一旦符合天時發動陣式,會使得天空中,星宿所在位置的空間發生變化,將人困入陣式裏面?”
  “哇!好厲害,她懂了耶!”
  “真難得。看樣子,我們要對這顆辣子兒刮目相看了哦!”
  “我這個人是最明白‘道理’的啦!只要和數字無關,我是很容易把它搞定的。”
  其他三人聽得哈哈大笑,這顆辣子兒說的,也算是實話。
  客途接著又道:“五星八宿的基本原理,聽起來相當簡單,但若真要排布此陣,卻不是那麽容易。想布這個陣式,首先就必須對觀星望鬥的天象學有相當火候的造詣,才能掌握在天星宿的位置,以及它移轉運行的變化。這就是所謂的知天機。”
  “再者……”他繼續道:“布陣之人,對于易經八卦也必須有相當程度的瞭解,才能夠依照天象演以八卦,布設地面‘八宿’。至於,此陣的天象怎麽觀?八宿如何推衍生成?這些事我就不說了,省得讓你頭痛。”
  月癸拼命點頭,顯然無恁同意。
  客途微微一笑,接道:“至於‘五星八宿’啟陣時所造成的現象,據說,在‘五星’所屬方位涵蓋的範圍內,會被強烈而刺目的白色極光所籠罩,波狀的勁流震動大氣造成風嘯漩渦,隨之而生的沖擊波足以瞬間粉碎存在此空間的所有物體。”
  “這麽厲害!?”月癸聽得瞪大了雙眼:“那如果陷身陣中,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白前輩和天星道長他們不是說,只想試試我們而已嗎?萬一我們本事不足,經此一試,不就挂定了,那還有活命的機會?”
  小千嘿然笑道:“客途剛才所形容的現象,只是‘八宿’之中,踏入‘死門’才看得到的結果。如果陷陣之人也懂得此陣的秘訣,自然可循‘五星’所指,於陣中尋得安全方位,不隨陣式而轉。然後,只要再按照八卦原理,仰觀天星推得時辰,計算出‘生門’所在,就可以順利出陣。”
  月癸恍然道:“這麽說,‘五星八宿’裏的什麽驚門、傷門、景門這些其他門路,在陣式發動時,也會有不同光景的異象,對困陷陣中的人造成不同程度的傷害或打擊嗎!?”
  “耶───,答對了!”小桂實褒似貶的黠謔道:“你果然越來越瞭解,什麽叫做陣圖之學。”
  月癸不禁更加好奇:“那麽……,五星八宿的異象,除了客途師兄剛才說的之外,還有些什麽不可思議的現象?”
  小千不以為然的睨眼嘖弄道:“你是真的對陣學有興趣?還是閒著也是閒,要人‘講古’給你聽?”
  “無所謂啦!”月癸並未因為被看破企圖而臉紅,反而振振有詞道:“學習是不論方式的,只要能達到效果,何必計較手段,對不!?”
  “這種諂媚的狡詞你都能說得如此光明正大!?真是敗給你了!”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辣子兒,你果然是十足的現實派。小老千真是太瞭解你了!”
  “茲此可證,這個牛鼻子陰暗深沈的內心世界裏,絕對也有和我一樣、比我更強的奸商品質!否則,他哪能如此明瞭現實之道。不過,這個不重要……”
  這ㄚ頭繼續纏著客途,要他講述有關‘五星八宿’陣的其他異象奇聞。
  客途耐心道:“據我所知,休門生成的異象,是靜寂如鬼域,伸手不見五指的詭異濃霧區。若入此門,時空頓停,沒有方向也沒有出路,陷陣之人只能等著被困死。還有,若是觸動驚門位置,陣式之中,先是會積起廣大厚重,而且陰暗的彤雲,然後爆雨瞬息而至,除非已將陣式填為大澤,否則暴雨不止。”
  “至少我還會游水……”月癸微見恍惚的喃喃自語。
  “此外……”客途悠然吟述道:“景門南離出天火,火炬如龍,烈焰成海;杜巽東南狂風生,風似鐮鼬,索命無形;傷震于東天雷醒,閃電擲戈,霹靂如轟……。”
  月癸聽得咋舌不已:“好精彩的形容。如果不曾親自進出過此陣,怎麽可以做出如此傳神的描述?”
  “你又答對了!”小桂彈指而笑:“能夠描述出五星八宿陣式裏面光景的人,的確曾經親身入陣觀摩研究過此陣的厲害。”
  “難道那個人是你?”月癸不客氣的發出質疑:“不會吧!你不可能有如此高明的本事吧?”
  “當然不是我。”這小鬼坦白的挺乾脆。
  “難道是客途師兄?”月癸還是覺得懷疑。
  “也不是我。”客途笑著搖頭道:“我也還沒有這種程度,是以安然進出此陣而無損傷。”
  小千豁然擊掌道:“呀哈!我知道了。具備足夠專業知識,並且有能力在陣式之中來去自如的人,除了四師伯還有誰!?”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同聲嘿笑道:“說得好,只可惜還是沒猜對。”
  月癸機伶道:“那就不用猜了,在你們倆身邊,唯一有這種功力的人,只有‘不老神仙’水千月前輩。”
  “總算說出點人話了!”
  月癸嗤笑一聲,懶得理會小桂,逕自道:“客途師兄,你剛才所提的每一門,每一種異象,其實都與八卦法則有關。如此說來,‘幹’為天,乃萬物之始,應該就是‘開’所在,而‘坤’為地,滋養萬物,所以就是生門嘍?那艮卦為山,為什麽是死門?”
  ﹝341﹞
  客途和煦一笑:“你只說對了一道門。‘坤’固然代表著孕育萬物的大地,但它是至陰,又與萬物之‘始’互應,所以蘊義為‘終’,故為‘死門’所在。至於‘艮’在八卦方位上,正好與坤相對,因此是為‘生門’之路。這個生死事大,你可不能糊裏糊塗的走錯路,否則就麻煩大嘍!”
  “瞭解。”
  難得這ㄚ頭終於搞懂了這座五星八宿陣式的‘大道理’,雖然只知原理並不代表她就真懂得陣學奧妙,不過,較之以往滿頭霧水的表現,她可是大大的有所長進。
  因此,不光是‘好學’的月癸自己開心,就連客途都覺得這一次,他總算沒有白費口舌。
  小桂和小千更是對‘受教’的月癸刮目相看,紛紛報以熱烈掌聲,做為鼓勵。
  月癸樂得咧開小嘴笑不攏口,拱起雙手猛做羅圈揖。
  忽然───
  “小心!”
  “回去。”
  一支無羽短弩電光火石的射向月癸後背心!
  小桂眼尖,健臂一攬,護著月癸俯撲地面。
  小千卻是豎眉睜目,怒然一揮袍袖,那支短弩便聽話的調頭倒射回去
  客途曲指一彈,‘穿雲指’無形的箭矢勁道恰到好處的擊在短弩尾端,將這支短弩加速送回來處。
  “哇!”地一聲慘嚎,驚起無數林間飛鳥。
  月癸自地面躍起,手腕翻處,‘火龍梭’赫然在握,她二話不說,一左一右,回賞身後異變來源之處的雜木林裏一頓火辣辣的超級大飧!
  她是懊火對方陰險卑鄙,背後偷襲,因此反擊得毫不留情。
  “轟隆!”巨響,呼騰的火舌挾帶著草木沙石沖向半空,爆炸聲形成的震波扯落數丈之內其他林木的枝葉,以驚人之勢迸裂的焰火“劈啪!”有聲的擴大它們肆虐的地盤,吞噬所經之處一切可燃的物質。
  人聲慘號,人影奔突!
  不在預料之中的一把大火,燒出躲在林中施放冷箭的一方。
  小桂等人卻是遠退十丈開外,袖手旁觀火災現場的倉皇與狼狽。
  “嘖嘖嘖……”小千風涼道:“你瞧這些人,平常一定是沒做過消防逃生的演習,這會兒遇到大火才會這麽沖動無門,慌不擇路。”
  小桂哎然歎道:“小辣子,不是我要說你,你真是一點環保概念都沒有耶!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把無情火,會燒掉多少不容易才長大的樹木?”
  “人家是一時沖動嘛!”這ㄚ頭笑得一點也不覺得慚愧。
  小千環著雙臂,好整以暇道:“我倒是比較好奇,這一次對頭的來歷與背景究竟為何?”
  客途呵呵一笑:“你馬上就可以知道。”
  這時,山道彼端,有三條人影完全不受火場烈焰與濃煙的影響,電掠而至。
  來人在距離四人約丈尋之外停身,冷冷的打量著小桂他們。
  月癸和小千看清對頭之後,不約而同,齊齊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哇塞,獵人族萬兩級的高手,邪魔三妖耶!”
  “怎麽,他們很厲害嗎?”
  月癸咋舌道:“不止是厲害,而且非常邪門。”
  小千嘖聲道:“這三個老妖怪是出了名的大毒蟲,渾身上下,包括頭發、指甲、口水、汗水都含有劇毒,就連呼吸也帶毒!你們說麻不麻煩?”
  “在我面前說麻煩?”小桂睇眼哼道:“他們能跟我比嗎?”
  小千驀然想起,這小鬼不畏劇毒的體質,展顏嘻笑道:“沒錯,他們還真是不能跟你比。”
  丈尋外,‘邪魔三妖’不可能沒聽到小桂他們的對話,但卻喜怒不形於色的緩緩朝四人接近。
  客途謹慎的打量著逐步接近中的‘三妖’。
  “邪魔三妖’兩男一女,兩個男人的長相,相當符合他們‘邪魔’的封號。一個是瘦高臘黃臉,嘴尖如蜂,兩眼青碧如鬼火,唇色黝黑賽墨,不論橫看、豎看,全然沒有一絲人味。
  另一個傢夥卻是肥胖醜陋,滿臉滿身,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無不布滿疙瘩,邪惡的臉擱在粗肥層疊的脖子上;樣子長得比一隻蟾蜍還像蟾蜍。
  但是那個唯一的女人,卻與兩個醜男完全不同。非僅沒有一絲‘邪魔’的味道,反而生得極為艷麗美貌,白晢光滑的皮膚透著健康的粉嫩,朱唇貝齒,婀娜多姿,是那種叫男人看了一眼,還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的芙蓉天仙。
  如果要說這個美艷的女人有什麽異樣的話,就是她那雙微挑含笑的鳳眼裏,眸光如流,晃漾不定,並且時時變幻著詭譎的異采。
  客途若有所思道:“小老千,依我看對面這位大姐,頂多只有雙十年華,你怎麽口沒遮攔的稱呼人家為老妖怪?”
  小千呵呵笑道:“客途老大,你懂個屁呀!你口中這位‘大姐’,人家成名已有三、四十年了,年紀足以做大姐的外婆啦!她就是道上有名的‘黑寡婦’白小倩,最愛吃像你這種功力深厚的童子雞,而且極擅采陽補陰之道。凡是被她上了的男人,一定精竭血枯變成乾屍,比被僵屍咬了還慘不忍睹吶!”
  “黑寡婦白小倩?”小桂好笑道:“真是黑白不分的娘們。她身邊那兩個沒有人味的大帥哥呢?他們又是何許人也?”
  “一個叫‘翠魔蟾蜍’田大鳴,一個是‘吸血魔蜂’馬技。”月癸口氣嫌惡道:“不用我說明,你應該也看得出誰是誰。”
  “翠魔蟾蜍?”客途不禁想起絕命穀那些看門的正牌翠魔蟾蜍,老實道:“我個人認為,真正的翠魔蟾蜍長得可比眼前這位歐吉桑可愛多了!”
  小桂忽然大袖一揮,吃吃笑道:“停───!你們若再接近一步,大家可就沒話好說了。”
  他揮動的勁流卷起漫天沙塵,吹向‘邪魔三妖’。
  客途在這小鬼出手的同時,拉著月癸和小千倏然朝後倒掠丈尋。
  “邪魔三妖’非但沒有依言停步,反而腳下一點,加速穿過漫天黃沙逼向四人。
  “玩硬的?”小桂哈哈朗笑:“你們真是太想不開了!”
  他雙掌如轉太極,左胸前一撥一劃,‘撥雲掌’毫不省力猛然推出!
  呼嘯的掌風如狂飆乍起,直沖突進的三妖。
  兇猛如濤的勁道逼得‘邪魔三妖’無法繼續保持沈默,三人厲叱一聲,個自晃身以避正鋒,並從三個不同的角度,飛撲而下,目標正是被三人圈住的小桂。
  此一出手,立刻顯示出‘邪魔三妖’聯手進擊的默契已達爐火純青!
  小桂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再經昨夜的過關增功,正想找機會試試自己的功力究竟提升到何等程度,當下竟不避不閃,就地猛旋,一記‘千蓮流縱’翻飛而出!
  蓮瓣綻放,勁矢如箭。
  “邪魔三妖’身在空中,見小桂所施展的招式銳不可擋,三人急忙移形換位,撤出個人的成名武器,以退為進,重組攻擊陣式!
  “吸血魔蜂”馬技雙掌揮揚,劇毒無比,細若牛毛的成名暗器‘黃蜂針’,宛似冬夜驟雨一般,刷刷射向蓮瓣中心。
  毒針幾乎被小桂幻現的蓮瓣彈開,但是少數‘漏網之針’僥幸穿透掌勁,叮中小桂掌臂,火辣辣猶如蜂蟄般的刺痛令小桂脫口臭罵:“***!”
  中針之處立刻腫得老高,強烈的毒素不禁使他猛地暈眩,打了個踉蹌。
  “小鬼!?”
  客途等人為之一驚,立即搶撲救援!
  “黑寡婦’白小倩艷極一笑,抖手一條似絲非絲,似絹非絹的血紅長綾如蛇出洞,呼地纏向三小。
  “小心!這是‘血靈蜘蛛絲’,有劇毒,碰不得。”
  月癸江湖跑老,當然知道白小倩擅用的奇形兵器有何特殊之處,小千這聲警告純粹是沖著客途而發。
  客途原已探掌准備去扯那條紅綾,聽到警告,化掌為指,倏然扣彈。
  已然卷至的紅綾被他這手‘穿雲指’彈得蕩向一旁,客途正待越過,那知紅綾在白小倩高名的操控下,“啪!”地脆響,如鞭抽至!
  客途冷哼一聲,長吸氣,身如浮雲,隨著抽來的紅綾輕飄飄蕩了開去。他雖然輕易避開攻擊,但是距離小桂也就更遠,想要救援更加困難。
  另一邊,小千和月癸同時繞過紅綾,正要沖前,‘翠魔蟾蜍’田大鳴手持‘毒龍錐’,已咭咭怪笑著攔下二人,殺招叠出。
  小千和月癸聯手,雖不至於敗北,但是因為忌憚田大鳴的‘毒龍錐’可以射出毒液,應付之間特別小心謹慎,同樣無暇再去救援小桂。
  一招得手的馬技看到小桂腳下不穩,不禁得意狂笑。在他想像,‘黃蜂針’中者無救,他只要等著小桂毒發收屍即可。
  那知───
  踉蹌的小桂消化了毒素的效應之後,猝然甩頭,擺脫暈眩感。
  這小鬼聽到對方竟敢發出那麽張狂的笑聲,不悅已極,重重一鳴:“現在笑,還嫌太早!”
  他伸手往腰間一探,電光如龍,沖霄飛起,‘吸血魔蜂’馬技驟覺白光眩目,兩眼昏花,忙不叠駭然倒掠。
  然而,他退走的身子,卻來不及帶走吃飯的傢夥,一顆鬥大的腦袋彈入半空,上面依然留著大張的嘴巴和震駭的表情!
  變化發生的太快,原本正在為成功阻止客途等人前往解救小桂而獰笑的白小倩和田大鳴,臉色猛地僵住。二人虛晃一招,抽身而退,掠向馬技無頭的屍體旁。
  客途等人也懶得理會他們,急忙趕到小桂身邊。
  “小鬼,你覺得怎麽樣?”
  小桂劍已回鞘,這時正忙著將手臂上的毒針拔出,擠出汙血。
  “還好。”他拿出藥膏讓客途替他上藥,一面回答道:“暈過就沒事了。”
  小千搖頭歎笑道:“你這小鬼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
  小桂正露出微笑的臉上,神色倏變,顧不得尚未綁妥的傷處,這小鬼雙手急扯,跨步橫身,將客途等人擋在自己身後!
  令人毛骨悚然的奇異蜂鳴嗡然響起,數個黑點一閃而至,全部叮在小桂身上。
  小桂痛極的扯開嗓門“哇───!”地狂喊!
  客途自他身後閃出,憤怒長嘯;嘯聲震落不少枝頭嫩葉。
  他的身影在長嘯中猝然逼近白小倩和田大鳴,單手揮處,一道艷麗赤霞宛如孔雀開屏,暴漲成徑逾三尺的扇面紅光,橫掃駭然驚退的二人!
  紅綾與毒龍錐交織成嚴密的防守網,為暴退中的主人倉促升起一道薄弱的防護罩。
  霞光更熾,在一陣細碎的金鐵撞擊聲中,沖破脆弱的防護!
  暗藏毒龍錐中的毒液,隨著被搗碎的殘片濺灑開來,觸物即蝕,滋滋有聲。粉碎的紅綾化做翩翩赤蝶,飄落地面時,灼燒出縷縷毒煙。
  盡管如此,依然擋不住客途憤怒的追擊。
  他身若流光,人隨劍進,穿過漫天飄濺的毒物,直逼傷害小桂的元兇!
  田大鳴與白小倩不愧職業級行家,即使在退逃之際,仍然鎮定如常。
  只見他們二人極有默契的向左右分閃,同時四手齊揚,一大片帶著甜膩香氣的淡江煙霧和一篷篷腥膻的白色粉末對准客途攏罩過去。逃脫的二人,腳下非但不緩,更加用勁朝後蹬掠,似乎連他們自己也頗為忌憚這些毒霧和毒粉。
  然而───
  客途卻似吃了秤鉈鐵了心,毫無閃避之意。
  他發出一聲震人心弦的宏亮梵唱,周身倏地閃現出若有若無的金光,手中‘地火神劍’猝揮,悍然無懼的掠過毒霧與毒粉!
  驀地───
  一輪二尺方圓,如初升旭日般的奇異光輪出現在紅白靠夾的煙霧中!
  煙霧遇日潰散,悶吭、慘號和血雨不分先後,繼之而起。
  當光輪斂逝,‘翠魔蟾蜍’田大鳴滿臉猙獰,突肚朝天,狀若死蛙般的仰天倒斃。距離他挺屍處七步左右,一隻幹癟發皺的人手擱在地上,四下已不見‘黑寡婦’白小倩的人影。
  客途臉色發白,氣息微促的走向小桂。
  小千欲言又止的問道:“你放走了那個老妖婆?”
  客途疲憊的點點頭:“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廢了她的功力,想不想活下去,就看她自己了。”
  “什麽意思?”
  客途指了指地上斷臂,噓口氣道:“那個老妖怪一旦破功,人就變得像乾屍一樣又皺又癟,早知如此,我一劍殺了她還比較仁慈。”
  “這也難說。”小千別有看法:“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她若活不下去,又何必拖著斷臂逃命?”
  蹲在地上看著小桂運功排毒的月癸,生氣道:“你們倆能不能少說兩句廢話,先過來關心一下修羅鬼的情況?他是為了我們才遭殃的耶!”
  小桂盤膝端坐地面,臉色白中泛黑,方才令他放聲大叫的原因,此刻依然叮在他的前胸和兩臂。
  那是七隻足足有兒拳大小的異種毒蜂!
  小千滿臉迷惑的壓低嗓門,問道:“這顆辣子兒怎麽自動啟爆?我們幾時得罪了她?”
  客途對小千咬著耳朵道:“傻瓜,有關心才會憤怒嘛!”
  “哦───,瞭解。”
  這個牛鼻子小道恍然大悟,忽又頓道:“不對呀!這樣子說,好像我不發脾氣,就變成不關心小鬼了?”
  客途私下擰了他一把,悶聲低道:“笨───呀!男女有別,你都不懂!?”
  “哇……,哦───!解。”
  “怎麽解?”月癸會錯意,憂心忡忡道:“這是馬技用自己的血所養出來的吸血毒蜂,叮住活體,吸血啃肉,直到自己撐爆了為止。如果硬把它們從活體上抓下來,毒針也會留在活體體內蝕骨麋肉,無藥可解呀!”
  “這麽厲害?”
  客途終於當做回事的蹲下身,仔細觀察小桂的狀況。
  有頃───
  客途呵呵失笑道:“沒事的。你們瞧這些毒蜂的樣子,它們翅膀拍得多急呀!小辣子,你認為它們是因為吸血吸得開心才猛拍翅膀,還是因為痛苦掙紮才會這麽拼命鼓翅?”
  月癸怔了怔,勉強定下心神觀察。
  這時,小桂的臉色已由慘白泛黑轉為滿面通紅,同時,他正汗出如漿,而且汗漬烏濁並隱帶腐臭味。
  那七隻叮在他身上的毒蜂,薄翅鼓動得更急,拼命拍打不停,有幾隻甚至連翅膀都已經拍爛了,顯出一副振乏力的淒慘模樣。
  “怎麽會這樣?”
  安心之餘,月癸忍不住吱喳問道:“這個修羅鬼是怎麽對付它們的?”
  “讓你猜!”客途捉狎道:“順便考驗考驗你的觀察力。”
  擔心既除,這ㄚ頭再度恢復旺盛的好奇心,在客途不著痕跡的慫恿下,將正在大戰吸血毒蜂的小桂當做活體實驗對象,就地研究起來。
  連小千也好玩的軋上一角,蹲下身與月癸一同進行‘觀察’,兩人不時吱吱喳喳的交換意見。
  客途不忘在旁提醒道:“記得‘請勿動手’,否則出了事大家倒楣。”
  終於,小千和月癸研究出結論───
  “這小鬼是靠著深厚的內力,運勁將肌肉繃得堅逾精鋼,一則讓這些毒蜂的毒針無法繼續鑽骨入肌,二者可以夾住它們,令毒蜂無法吸他的血、啃他的肉。”
  “不錯、不錯。還有沒有?”
  “當小鬼制住毒蜂,消化毒性之後,他再引動氣機,導發丹田真火,將這些毒蜂半蒸半烤,整死它們!”
  果然,這時小桂出汗已止,頭頂正冒出騰騰白霧,他身上那些吸血毒蜂更加沒命的掙紮,不一會兒,小桂周身也開始騰出霧氣,宛似竄繭般將他裹在其中。
  小千他們不禁發出嘖嘖有聲的贊歎,客途順便解釋道:“這是第二重的‘浴佛神功’功行至極時,特有的奇觀。”
  小千忍不住好奇問道:“浴佛神功一共有幾重?”
  “理論上,浴佛神功是無上心法,簡言之就是沒有止境,可隨修習之人根器不同,到達不同的層次。但是若以實際修煉的過程簡單區分,有形的層次大約可分五重;突破第五重之後,便進入無形無相的境界,修煉之人的程度到哪里,只有實修的人和師父知道,外人根本無法窺知,更難推測或估量。”
  小千覺得不可思議,瞠目直道:“簡直跟神話一樣,太難想像。”
  月癸卻是以手扇風道:“這種神功的威力果然驚人,我站得距離小鬼足有三尺遠,居然也會覺得越來越熱。真是太誇張了!”
  “嗯───?”
  客途和小千互覷一眼,突然發現熱源來自他們背後,而且尚有劈劈啪啪的烈焰爭騰聲,他們三人頓感不妙,猛然回頭……
  “媽呀!火燒山了。”
  那把因月癸‘一時沖動’而放的野火,在沒有人留心注意下,竟已漫延成災!
  由於風助火勢之故,大火正迅速朝四人所在之處襲卷過來。
  客途他們因為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小桂身上,故而完全忽略濃煙與焦味的警訊。
  “怎麽會這樣?”
  月癸瞪著呼呼有聲的森林大火,傻眼道:“我……不是故意的。”
  熱風炙得三人發須酥卷,滿臉通紅,嗆咳不已。
  如今,唯一不受大火影響的人,反是功行甚深的小桂。
  客途橫臂遮擋烈焰的威力,一邊大叫道:“小老千,快想辦法呀!找雨神或是海龍王來滅火……。”
  其實,不用他催促,小千早已手比劍訣,腳踏禹步,就地施法求雨。
  “玉帝有敕,驅雷震沛,玉帝五龍,輔助雷公。天雨速降,滂霧如傾,神符催駕,百川聽命,敢有違者,雷斧無情。急急如律令!”
  他並指一劃,一道紙符化做黃光射向天空,須臾之間,雲起空中,但見迅雷奔霆,蛇電耀耀,剎那之際,雨瀑倒懸,天空果然降下嘩啦暴雨,雨勢之大,觸肌生痛,遠山近嶺盡成一片迷蒙。
  山林大火在驟雨攻擊之下,滋滋有聲,水氣蒸騰,威勢逐漸減弱。
  雨降一時三刻即止,大火也完全熄滅。經過暴雨的沖刷,地面上汙穢盡去,只剩下在山溝中奔騰有聲的洪流,以及四隻從外濕到裏,又從裏濕到外的狼狽落水狗。
  小桂早被這場驚濤豪雨請出定,此時盤坐如故,他身上的毒蜂也被大雨沖掉,身下淹著深有三寸的黃濁泥水,他帶著極端忍耐的表情,望著站在一旁傻笑的三人。
  “請問……”這小鬼百般無奈道:“你們之中,是誰得罪了龍王爺,害得我也跟著倒楣?”

runonetime 2008-08-31 05:19 PM

第八章 元神出竅鬥絕技

  “落霞穀”。
  顧名思義,若是黃昏時刻來此,想必別有一番淒美動人的風景可觀。
  然,此時時值子末醜初,雖有繁星滿天,但月晦風緊,峽穀之中昏黝晦迷,風嘯如泣,一股令人悚然的陰森氣息彌漫四周。
  小桂他們在子時初便已抵達“落霞穀”之外。小千環目打量谷地四周後,取出羅盤,計算方位。隨即,他選擇了一處山脈隱伏的避風點,交待其他三人在那裏等他不要亂闖。
  他便逸入夜色之中,不知去向。
  小桂等人知他一定是去觀測左天呈所布設的“四煞陣”,並為赴約預作防患部署。因此三人就地躺下,打起盹來,耐心等候。
  一個時辰不到,小千精神奕奕的電掠而回。
  “走,帶你們到福地洞天享受去。”
  其他人沒有多問,緊隨小千之後,一起來到狹穀左近不遠處。
  夜色掩映之下。
  高聳矗立的谷邊危,將森然猙獰的黑影,投入穀中,令本已晦黯的谷地更添幾分慘澹悽惶的味道。
  眼前這處平地而起的陡峭峽壁,雖是說高不高,但從上到下好歹也有三、四十丈,而且石壁陡削俊拔,宛若刀劈斧鑿所成,筆直插天聳立,看來並不容易攀登。
  小桂他們仰頭而觀,望著小千所指的“福地洞天”。
  離地十余丈高的石壁上,有一道隱約的裂縫正被山石突起部份的陰影所遮,若不細看很難察覺隙縫的存在。
  不過,那道裂縫大小勉強可供一人側身而入,實在讓人看不出有什麽“洞口”可言。
  “上得去嗎?”
  小千用拇指比了比隙縫,問的人當然是月癸。
  月癸哼鼻道:“你什麽地方不好找,非得找這種半天高的老鼠洞考驗我的輕功?”
  嘴裏固然埋怨著,但她已筆直拔空而起,掠高三丈有餘,在力竭的同時,手中“無情竹”朝石壁上輕靈一點,人又沖高數丈。如此反覆,這顆辣子兒輕松閃入位於半空的裂縫之中。
  “我很好奇……”客途搓著下巴,溫吞道:“你倒是怎麽上去這個山洞?”
  他這麽問不是沒有理由的。
  小千輕身術雖然不差,不過,若想隨意來去位於十丈高空上的壁隙,沒有點夠水準的技巧,還是挺難辦到。
  小千神一笑:“想看表演?這有何困難。”
  說著,他雙目微默誦密咒。
  平地忽然刮起一道詭異的旋風,打著螺旋的怪風將小千的身子憑空托起,呼呼地轉入石壁上的裂口。
  “原來如此!”
  小桂和客途恍然的同時,騰身而起,尾隨小千之後掠入隙縫。
  隙縫內部與外表迥然相異,非但毫不擁擠狹窄,反而出奇的寬敞。甚且,洞內的石壁仍留有明顯人為開鑿過的新痕。
  除此之外,小千已在這個石洞中布下無數道符咒和茅山秘陣。“這個洞是新挖的?!”月癸不免有些意外。小桂環目四顧道:“你一個人弄的?怎麽不叫我們來幫忙?”
  小千嗤聲道:“四煞陣啟,生人勿近。懂嗎?你若是有興趣替自己挖墳墓,下一回我一定記得找你幫忙。”
  “真有這麽凶?”
  月癸和小桂不頂信邪的嘀嘀咕咕,不過他們到底是相信小千,因此沒有多加質疑。
  客途有趣一笑:“如此說來,你一定是找了些‘東西’來幫忙羅!”
  “他們不是‘東西’……”小千用力的想要解釋。
  “我瞭解。”小桂打斷他的話頭,使壞笑道:“他們當然不是東西。他們若是東西,那你又算什麽東西?”
  小千知道這小鬼故意詭辯,氣鼓鼓的瞪他一眼,懶得理他。
  客途同情的拍拍小千肩頭,轉移話題問道:“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你是不是要事先為我們解說一下有關‘四煞陣’的內容?以及我們應該如何破解這個號稱無人能破的出名陣式?”
  “我當然要啊!”小千故意唉聲歎氣道:“我只是被這小鬼一時氣昏了頭,差點忘記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月癸湊上前,狡黠笑道:“原來你還有後事要交代。盡管說吧!若是辦得到的事,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們一定幫你辦到。”
  小千哭笑不得的望著笑得滿臉賊樣的月癸和小桂二人,他發現,這兩個人小鬼大的傢夥若是有心聯手“危害大眾”,恐怕連客途都奈何不了他們倆。
  ※※※
  正午。
  天空的雲層很厚。
  太陽躲在迷蒙的雲堆裏,使得天色看來有些陰鬱。
  荒煙迷漫的野地四周盡是齊脛的狗尾草,“落霞穀”那兩道峙立的陡峭山壁,仿佛打從地底下突然竄升出來一般,古怪而沈重的拄立著。
  風很大。
  小桂他們一行四人踩著漫天風砂,神情輕松的施然步入峽穀內。
  穀道入口處,寬僅丈許。
  但是再行數十步遠,谷地中間卻豁然開闊,形成一片寬逾十丈方圓的空地。
  身著刺目猩紅道袍的“貪狼星”左天呈,負著手卓立於谷地彼端一塊高聳的巨岩上,穀內狂風將他的衣袍吹得邋邋飄揚。
  “你們來了。”
  小千上前一步,大剌剌道:“廢話。”
  “老實說,”左天呈深沈一笑:“宋小千,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的本事。”
  小千呵呵一笑:“道兄為何突然有此感慨?”
  “我知道你們淩晨子時便已抵達此地。”左天呈悠悠然道:“可怕的是,我卻無法偵測出你們隱身的地點。看來,茅山一派果真是陰陽門的天敵。”“你這個人口是心非哦!”小桂嘻嘻笑謔道:“嘴裏雖然說可怕,不過瞧你的表情,顯然你並沒有怕到心裏面去嘛。”
  左天呈頷首道:“笑月修羅,貧道久仰你‘笑裏藏刀’的大名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這小鬼故意噘嘴嗔道:“我們今天才首度見面,你若隨便聽信那些不利於我的傳言,咱們還如何交個朋友?如此豈不是太傷感情。”
  左天呈有趣笑道:“根據江湖流言,你的確是個最好的朋友,最危險的敵人。不過,這對貧道來說,還得等你通過考驗後才能證明是否屬實。”
  月癸風點火道:“喂!修羅鬼,有人藐視你耶!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快快跟他拼了!”
  “女人!莫非都是天生唯恐天下不亂的動物?”小桂有感而發的歎了口氣。
  “別的女人我是不知道啦。”小千以公平的態度發表個人評論:“如果你問的是這顆辣子兒,我個人認為,她只是著無聊,決定看你的熱鬧罷了!”
  遙遙彼方,“貪狼星”左天呈無動於衷的觀望著四人猛打哈啦。
  客途輕咳一聲,溫吞道:“我們是不是不應該讓人等太久?”
  小千環起雙臂,大馬金刀道:“我早就等著人家上菜,不過左道兄好像客氣了些,也在等著咱們准備妥當。”
  左天呈哈哈大笑:“宋小千,你果然夠狂!那麽,我們就開始吧!”
  他倏然消失蹤影。
  頓時──
  穀內狂風如飆,塵沙遮眼。
  原本就已昏晦的“落霞穀”,剎時變得更加淒迷與陰沈。
  就在狂飆倏起的同時,峽穀的空地上,驀地浮現無數道幡和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壇佈置。
  “兄弟們,上啊!”
  小千狂笑一聲,率先撲向陣式左側而去。
  小桂看看月癸,有些擔心的問:“沒問題吧?”
  月癸聳聳肩,不肯定道::“不確定耶!不過總得試試才行嘛。”
  “好吧!只要可能,我和師兄會盡量罩著。”
  小桂無奈道:“不過,萬一我們來不及罩,只有自求多福了。”
  月癸嗤笑道:“你這不是廢話。”
  “廢話總比實話動聽。”客途實事求是的糗謔道:“等再多解這小鬼一點,就會知道他有多麽懂得言過其實的安慰人心。”
  “師兄……”小桂伸指戳戳客途腰眼:“請別將師弟的海底全部曝光了,行嗎?”
  這時,陣式中已看不到小千的影子,但是陣內卻有金雷暴響。
  客途提醒道:“別逗了,有人已經開始上戲。咱們再不進陣小老千就會有麻煩。”
  “那就上呀!”
  小桂雙臂一振,人如飛鳥投林,由東方位置入陣。
  “辣子兒,自己小心。”
  客途再次交代,這才與月癸分從兩個對立的方位掠入“四煞陣”。
  首先入陣的小千所選擇的方位,是“四煞陣”中‘白虎’方位。
  他甫入陣內,飛沙走石的陣式上空,忽然“啪喳!”擊落一道金雷。
  小千腳踏七星罡步,移形換位避開落雷。
  隨著金雷閃過,他的眼前現出一個頭戴圓冠,身穿黃衣,手持月戟的怒目神人。
  小千秉持道術禮法,喝問道:“來者何方神聖?”
  對方睜目怒視,不發一言,突然揚動手中月戟,揮出一道燦燦蛇電轟向小千。
  小千冷哼一聲,旋身閃開,金錢劍已赫然在握。
  這個受左天呈差遣而至的異界邪靈,揮戟幻生的雷電殛中地面,宛若炸藥引爆,轟然聲中,非僅石碎沙飛,更有火光迸濺。
  見識多了三界內外各式各樣的鬼神異類,以及這些非我族類所擁有的超強威力,小千早已練就不為所動的“在在神功”老神的很。
  他手持金錢劍,遙向西方天際揮劃誦咒道:“天地玄密,萬流歸宗,金光神劍,證我神通。內隱霹靂,妖魔驚心,役使雷霆,精怪亡形。恭請茅山祖師,號令雷霆轟霹靂,金光速現顯神威,揚我道門真法寶,三界妖邪化微塵!”
  隨著小千請法誦咒,他手中金錢劍暴漲出粗逾並指的霍霍金芒,吞吐如。
  這正是茅山一派結合符法與劍術所創演的道門絕學──“金光劍法”!
  他舞劍揮劃,金芒如鞭,咻然卷向怒目持戟的異類。
  “金光所至,上驅天界攔路邪神,中禦人界強凶頑敵,下斬魔界魑魅魍魎。急急如律令!”
  金光飛騰回繞中,小千已悍然無畏的和那個持戟神人殺做一團。
  兩人戰區所在,剎時雷電交加霹靂亂竄,火光蛇電糾結纏鬥,煙硝晦迷裏已看不清雙方酣戰的身影。
  另一邊……
  小桂入陣之後,如飆的暴風卻突兀的停止,四周變得一片死寂,給人一種詭異而沈重的壓迫感。
  異樣的沈悶不禁令小桂皺了皺眉頭,但他仍怡然不懼的篤定前行深入陣式之中。
  隨著陣式轉折,小桂時走時停,仔細計算著方位。
  他一邊喃喃自語道:“青龍之位,其利在東;……這個姓左的老小子倒是安排了什麽大菜在裏面?”
  忽然──一陣低細的沙沙聲自他身後傳來,像是有什麽爬正貼地而行。
  小桂猛然轉身,但見一條長約尺餘、通體碧綠的巨蜈蚣正自他身後不遠的地底鑽出!
  這條碧綠蜈蚣的背脊正中,尚有一道鮮欲滴的血色紅紋流燦如波。
  小桂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這不是義父從前曾經提過十大毒物之一的‘冷翠丹心’嗎?乖乖!人家活了一千年也不過只有三寸長,這傢夥倒是怎麽長的,居然這麽大的個頭?”
  他的話聲方落,碧綠蜈蚣已經完全鑽出地面。
  驀地──
  這條尺長的“冷翠丹心”見風即長,“呼!”地一聲,化作長逾丈餘的怪物,背上那道紅紋足有小指粗細,兩只巨眼宛若雞卵、電光灼灼,炫人眼盲!
  綠色巨龍般的超級蜈蚣劃動它的百足,電光石火的噬向小桂。
  “媽媽咪呀!”
  小桂怪叫一聲,就地撲滾,勉強避開蜈蚣要命的攻擊!
  “冷翠丹心”一擊未中,竟似發怒了般,張口發出撼天嘶嘯,震得地面隱隱打顫。
  它巨尾一擺,拍碎土石的轉過長身,再次沖向小桂。同時,它巨吻大張,竟噴出一股粗若人臂的紅色濃霧,滾滾騰騰的罩向正自地面竄彈而起的小桂!
  小桂驚叱一聲,有些狼狽的閉氣、閃身,躲避如浪湧至的毒霧。
  饒是小桂閃躲的快,蜈蚣的攻擊卻是接二連三而來。小桂尚未退至安全距離,巨大的蜈蚣已經追到,非但張嘴便咬,兩只前爪更如鐵鉗猛然扣抓,一副不將小桂撕成碎片誓不甘心之態。
  驚急之余,小桂雙目怒睜,身子猝然仰倒貼地鏢射,直出三丈之外,這才翻身躍起即時脫離困境。
  “我操你媽咪的臭蜈蚣!”
  這小鬼顯然驚怒過度,出口成髒的戟指叫罵:“少爺看在你是十大毒物之一,好歹也算是個寶,所以不想痛下殺手要你老命。你這個臭傢夥不懂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三番兩次狠下毒手,非得置我於死地不好!誰怕誰來著?我若是不將你碎萬段,少爺從此不姓君!”
  他在這邊叫戰叫得痛快,那邊,“冷翠丹心”這條大毒哪聽得懂他的人話?
  於是,它齜牙怒嘯,雙目電光大熾的飛騰而來,同時再度張口源源不絕的噴出毒霧!
  小桂心頭火起不閃不避,他同樣長嘯入空,身形猝閃,迎向已然沖至的巨大蜈蚣,手腕揚動,一道晶瑩耀目的青白電光沖霄而起,如龍騰空縱橫飛繞,攪散蜈蚣所噴出的毒霧。
  “冷翠丹心”乍見電芒霍霍,似乎有些遲疑的緩下沖騰速度,但是小桂卻已迎面掠到,毫無猶豫的揚臂揮劍,狠然殺將過去。
  這條亦毒亦寶的超級巨型蜈蚣,乃是“貪狼星”左天呈利用符咒與術法所催煉養成,豈是易與之輩。
  它見小桂悍不畏死的殺來,巨長身軀一扭,百足劃空而過,尾部毒針擺向前,朝小桂螫去,口中毒霧更是越吐越盛,不多時,四周三丈方圓圍內盡為猩紅濃霧所攏罩。
  小桂的身影和“幹將”寶劍所發出的光芒,也被這片深重的毒霧徹底吞噬。
  按照常理,任何吸入“冷翠丹心”所噴出的毒霧之人,必定當場僵斃。身為千年毒物,“冷翠丹心”當然明白自己的能耐所及。
  可是此時,這條極具靈性的超強毒卻發覺,過去一向頗為脆弱的人類,這次竟是意外的頑強;它已吐盡肚子裏的法寶,居然還是無法消滅對方。
  非僅如此,那個已被自己毒霧所攏罩的小小人類,反倒是越戰越勇,一支發亮的扁棒越舞越急、光芒越盛,那種咻咻輕嘯的勁風,竟帶給它肌膚欲裂的威脅。
  “冷翠丹心”不禁因此凶性大發,劃足擺尾在霧中游動開來,盡興攻擊小桂。
  身在毒霧之中的小桂,其實並非完全沒有受到蜈蚣之毒的影響。
  在他被帶有濃重腥膩氣味的猩紅毒霧所包圍之初,盡管他已知機的施展閉氣功夫,卻仍然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同時全身也發生僵硬的現象。
  他整個人幾乎立刻陷入一片渾沌與昏沈之中,手上寶劍更是險些把持不住,差一點被倏忽掄至的蜈蚣尾巴掃飛,駭得他連忙就勢斜掠,藉“霧遁”逃向蜈蚣背後。
  但是,“冷翠丹心”那雙如炬巨目所射出的電光,就像兩盞探照燈一般,令潛逃的小桂無處遁形。蜈蚣的巨頭一晃,便又扭身朝躲在自己背面的小桂咬去。
  還好這陣暈眩來得急去的也快。
  小桂的體質一旦適應蜈蚣之毒後,行動立即恢復正常,寶劍一揮,正好來得及擋住已然臨頭的蜈蚣巨吻。
  “幹將”架住蜈蚣巨牙,竟發出“嗆!”的金鐵交鳴聲。
  小桂揚腳勾踢,狠狠的在蜈蚣肚腹上,他的身子也藉此猛力蹬之勢抽劍倒掠,脫出蜈蚣那顆大腦袋的攻擊圍。
  這小鬼稍退即進,長嘯一聲,雙手握劍,倏沈猛翻,驀地繞體揮揚!
  於是──
  劍影如山矗起,重重疊疊,森森劍氣嘶嘯如泣。
  層層重疊的劍山之間,無數明亮圓弧猝然映現,這些光影倏忽展現,瞬間凝幻成千百個圓溜溜、亮晃晃的晶瑩滿月,逕朝四面八方溜瀉!
  “冷翠丹心”所吐出的毒霧,在奇幻明月的潛勁沖擊下,不住地滾騰湧,向外排擠。紅霧湧蕩中,隱約傳出細碎的“叮當!”撞擊聲。
  不消片刻,蜈蚣所吐毒霧盡失,小桂重見天日,但他卻是氣喘如牛的退掠出十丈開外。
  籲喘口氣,這小鬼暗自嘀咕道:“他奶奶的,這只老毒物居然皮厚肉粗,刀槍不入!如果連幹將都無法對付它,那我還有什麽戲好唱?”
  他嘀咕歸嘀咕,在歇過一口氣之後,腳底用勁,再度朝齜牙咧嘴的丈長蜈蚣揮劍撲去。
  這只蜈蚣顯然也因為久戰不下,又被小桂拿劍亂戳亂砍,搞得怒上心頭,當下淒厲尖嘯,巨口再張,猛地射出一股小指粗細的綠色汁液。
  小桂偏身閃過,口中嘻嘻笑謔:“你居然也會朝人吐口水?真是太沒品了!”
  盡管正處鏖戰之際,並且尚無勝算,這小鬼依然不改玩世不恭的調調,將眼前的千年毒視為同類,大肆批評、用力嘲笑。
  如果小千也在現場,恐怕又得提醒他別發神經了!
  那股綠色“口水”濺落地面,竟“吱吱!”有聲的將地面溶蝕出一個大坑,其毒性之強,連小桂都為之咋舌。
  然而,這只超級蜈蚣、千年老妖所使的新招,卻引發小桂的靈感。
  “你他媽咪的,死期到也!”
  這小鬼不懷好意的嘿嘿怪笑,驀然騰身躍起,直入高空數丈,一記滾翻,頭下腳上相准位置,急撲而落騎上蜈蚣背部!
  蜈蚣劃行雖快,卻也沒料到小桂會來這一手,只得被騎個正著。驚怒之下,它猛地翻騰擺起身子,企圖將背上的人摔離自己身軀。
  小桂不待蜈蚣展開劇烈動作,雙手握劍,對著它背上那道刺目紅紋狠狠插落!
  “噗!”地悶聲,幹將寶劍果然一刺即入,將這條巨大毒透體刺穿。
  遭此重創,“冷翠丹心”淒厲尖嘯不已,長長的身子驀然扭曲翻滾,它這一滾動,小桂手中的寶劍正好順著它天生弱點一路下溜,將這條千年難得出現的超級毒物開膛剖腹!
  蜈蚣體內綠色的血液隨著它臨死之前的掙紮落滿地,“吱吱!”溶蝕聲中,地面毒煙四起。
  騎在蜈蚣背上的小桂即時跳離,但是閃退之中,他的後背肩頰處倏地傳來一陣火熾般的刺痛,接著渾身發冷令他哆嗦不已。
  小桂知道自己未能完全避開蜈蚣濺落的毒液,已經身中劇毒。而“冷翠丹心”體液中所蘊涵的強烈毒性,就算以他不畏尋常劇毒的體質也無法生受。
  當下,他不敢怠慢,反手揮劍將背上被毒液滴濺到的肌膚,連皮帶肉削下一層。
  顧不得傷處鮮血淋漓,小桂即刻盤膝落坐,默運“浴佛神功”開始逼毒……。
  ※※※
  月癸收起慣用的“無情竹”插在後腰,手持小千特別為她准備、已經動過手腳的羅盤,小心翼翼的進入四煞陣內。
  稍早,他們四人藏身“福地洞天”時,小千曾經特別向她解釋過,她入陣的方位名曰‘朱雀’。
  小千提到:“……朱雀在南,是為火之神。由於一向精於用火之道,所以才安排由此位進入陣式。我也無法確定,在這個方位上,會碰上什麽光景,但總之不離與火有關的幻象就是……”
  “既然是幻象,我可不可以不理它?”
  “不理?”小千嘲弄道:“當然可以。只要有准備,一十六年後又是一顆小辣子,當然可以不理陣內任何幻象!”
  “盡說些廢話。”
  “小老千,你確定這個羅盤有用嗎?萬一你的功力不夠,在羅盤上所施的法術失效,使得它在四煞陣內不能發揮作用,那時……咱們這顆小辣子,豈不是……會死的很難看!”
  “老實說……”小千坦白道:“我也不確定這玩意兒是否能如我所預期的管用。不過,既然月癸不能跟著咱們一起闖關,只好將就著死馬當活馬醫醫看羅!”
  “你這是什麽話?”
  “老實話。”小千並不頂擔心道:“反正,入陣之後,只要小辣子能夠解決陣式幻生的異象,就能破陣,那時羅盤能不能管用,有沒有辦法指出正確位置,也都不重要了……。”
  如今,月癸望著手上運作正常的羅盤,兀自嘀咕道:“臭牛鼻子,除了滿口廢話,就是廢話滿口。異象如果能被解決,還算是異象嗎?我又不是道士,哪懂得破啥撈子的陣式?我就不明白,這次入陣為什麽不能像以往一樣,大夥兒一起上就算了嘛。幹啥非得各謀生路不可?這簡直是逼人上梁山嘛!”
  她擡起頭對正方向,喃喃自語:“南方……,南方……,我盡管朝南方走就對了。……”
  正嘀咕著,大地突然猛地搖晃起來。
  “地震?!”
  月癸話聲未落,眼前地面忽然裂開一道深溝,熊熊烈呼地自地心卷冒上來,烤焦了她的發梢。
  她驚叱一聲,閃退數步,眯眼打量爭騰的火舌。
  眼觀烈沖天,鼻聞身上焦味,這顆“火爆辣子”忍不住怒火中燒,啐聲罵道:“他奶奶個熊!姑奶奶我從小玩火玩到大,向來只有我放別人火的時候,哪容得野火上身來燒我?”
  說著,她解開背上包袱,取出林林總總各色火藥彈丸,塞的塞、藏的藏,打點妥當後,掂了數枚色澤漆黑、大若鴿卵的彈丸在手裏,抖腕拋向烈熊熊的深溝上空。
  黑色彈丸在在烈上爆炸,轟然的巨宛似火傘篷開,強烈的瞬間燃燒使得深溝上下頓成真空,來自地心的火舌霎時消失。
  月癸拍拍雙手,得意道:“奶奶的,跟我比玩火?真是走不知路!”
  隨即,她自己滿意的點點頭,兀自咕噥著:“師祖爺爺說的對,會放火也要會滅火,才是真正懂得用火之道。這次的滅火彈,算是試驗成功……”
  她話聲未落,已然熄滅的深溝裏,呼地一聲,竟又再次冒出熊熊火牆。
  月癸又被火勢逼退數步,她不禁傻眼叫道:“搞啥名堂?怎麽會這樣?不應該這樣子的嘛!”
  這時,騰騰烈火之中,突然竄出一條人影!
  此人腳下騰火,雙手持笏,身著赤衣,頭頂角發。如果不是年齡太老,月癸一定以為自己遇見了戲臺上的哪吒三太子。
  月癸人小膽大,雙手往腰上一叉,大剌剌問道:“來者何……啊人?”
  明知對方不是梨園名角,這ㄚ頭皮性不改,沖著來“人”(?)竟就唱起大戲。
  從火中竄出的人影顯然沒有這ㄚ頭的好興致,對於月癸的喝問非僅無動於衷,身形猝閃,身上裹著熱滾滾的爭騰火龍,已然沖將過來。
  凡他所經之處,草木樹石無物不燃,霎時之間,大地已成一片火海!
  月癸雙手連揮,“彈”如雨下,頓時火球四現,強烈的爆炸暫時抑止赤衣怪人造成的火勢。但是火勢熄滅後,總是又重新燃燒起來,整得這ㄚ頭灰頭土臉,根本無計可施。
  她除了一邊“下彈”,只有拼命東躲西逃,閃避對方天火、野火、無名火的追烤,匆忙之際,這ㄚ頭竟然忘了小千曾交代過法寶給她。
  “吶安呢?”這ㄚ頭逃命之餘,叫苦連天:“我怎麽這麽命苦?好好的一個人,卻得跟這些不是人的‘東西’打交道……。這種遊戲叫人怎麽玩下去?……宋小千、臭牛鼻子……這次我被你害慘了!……”
  就在月癸糊塗逃命的同時,自‘玄武’之位進入“四煞陣”的客途卻是福不淺。
  玄武在北,是坎水位。
  客途的陣法之學或許不如茅山出身的小千,但是易學之算,卻是水千月嫡傳、“魔運算元”點撥,功力之深遠在小千之上,尤其心易之靈,更是“風神四少”中的翹楚,連小桂都得甘拜下風。
  經過夜前小千詳盡的解釋之後,如今,客途對於這座“四煞陣”的認識與瞭解可不在小千之下。對於破陣之道,他早已深具信心。
  原先小千推斷,既然坎為水;左天呈在此所設的陣仗應該不外乎排天巨浪,或者是水鄉澤國的坑人漩渦。
  然而,入陣之後,原本空曠的陣內竟冉冉升起無數輕紗羅帳。這些半垂的紗幔色澤粉紅,將枯燥的荒地妝點得浪漫妮、情趣動人,令人絲毫不覺此處是何凶險陣法之內。
  客途心中微訝,忽然……
  一縷似花非花的淡淡幽香隨風飄來,緊跟著傳出一陣悠悠絲竹之音。
  客途靈光乍現,連忙垂問心收攝心神,同時運起“浴佛神功”以防百毒入侵。
  這時──
  一隊吹奏絲竹管弦的美麗娘子軍,穿著若隱若現的曼妙輕紗,自隨風搖曳的粉紅羅帳後,行出。
  樂隊之後,是六名同樣打扮、同等美艷妖媚的女郎,擡著一頂紗幔飄飄的錦帳軟床出來。
  衾枕床上,橫陳著一尊僅著肚兜,身披薄紗,美的熟透,豐滿惹火的冶玉體。
  陣內人馬行至客途身前約三丈處停了下來,樂隊與侍女分成三列侍立於軟床之後。
  床上女子未語先笑。
  她的笑容令人見了忍不住要心旌動、心跳加速。
  只要是男人,面對如此美女、這般笑靨,恐怕沒有不想變狼變虎,上前猛獻勤,上床培養感情。
  客途不是沒有看清楚這個足以令人神魂顛倒的“水姑娘”,他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左天呈,居然想得出在四煞陣的‘玄武’之位,佈置這種“忘情水”。
  但是對于“曾經滄海”的客途而言,這小小一杯“忘情水”實在還迷他不倒。
  雖然,眼前陣仗除了色誘,其實已經加上蝕魂迷香和銷魂糜音從中催情。然而,客途終究還是“男孩”,對于男女之事因為無知,所以無害。
  再者,由於過去遭遇使然,水千月曾傳授客途一門特殊心法以為“忘情”所需。因此,客途對於現下的異象,除了看戲的心態,並未滋生出任何欲望或是情緒的反應。
  “們不穿衣服,不會覺得冷嗎?”他滿臉老實的問:“雖然現在還是夏末秋初,說來天氣仍熱。不過,太陽一旦落山,早晚溫差可是挺大的,們這樣很容易感冒的呦!”
  這個貌似忠厚的滑頭師兄使起壞來,本領果真比小鬼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軟床上的美女顯然並不明白客途言語中的嘲弄之意,而且對這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頗為滿意。
  因為她春情漾的笑臉上,此時笑意更濃。那種笑容不僅是美極了,也媚極了,甚且更是……浪極了!
  她伸出珠圓玉潤的雪白大腿跨下軟床,姿態婀娜、淫聲浪笑的移向客途。
  客途搖著頭道:“看來真不是東西了,否則,怎麽會聽不懂人話?既然聽不懂人話,我又何必跟囉唆。”
  客途不再多費唇舌,雙掌一圈,猛然推出!呼嘯的勁風無情的撞向那具美麗的胴體,美女笑靨依舊,形影卻隨著客途的掌風呼地飄開去。
  忽然──
  淫浪的笑聲伴和著銷魂的樂曲忽高忽低的響起,宛如漩渦般在粉紅羅帳圈起的圍內回不已。
  那個隨風飄退的美女在詭異的聲浪中,緩緩浮向半空,笑聲更加響亮,人心魄。
  原本侍立床後的那些女郎,也隨著憑空而現的樂聲,緩步上前圍住客途,她們跳著舞、輕解羅衫,動作極盡放蕩猥褻之能。
  “對著我跳這種舞?”客途莫可奈何的搖頭道:“真是‘染黃’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不過,算們倒楣,找錯了人,我可是做過心靈改革的優良品種,保證不受污染。這回,各位很不幸的撞正超級鋼板羅!”
  他擡起雙臂,忽而又逕自好笑的自言自語:“這些娘們又不是人,她們有什麽好倒楣的?應該說,是姓左的那只老貪狼運氣不好,辛苦佈置了這麽精彩的一關,可惜碰上我,完全無法產生效果。這是他的不幸和倒楣才對,與旁的‘東西’無關!”
  舞女郎毫不在意他的喃喃自語,裸露的身軀盡情狂舞,團團飛旋。隨著她們的舞動,那種似花非花的香味更加濃鬱。
  客途心有旁騖,精神不由得有些恍惚,驀地──
  半空之中那個成熟妖冶的天女,倏忽朝他撲抱過來!
  那名天女的行動迅捷無聲,幾乎是一閃即至,換做他人,只怕很難在各種樂聲、浪吟的諸多聲響之中察覺異樣。
  然而,出於一種武者天生的直覺,雖是精神恍惚之中,客途仍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由上而下,正朝自己當頭罩落!
  他心神為之凜然,馬上收攝意念,精神立刻恢復清明。本能的,他氣納丹田大喝開聲,雙臂揚動,“韋陀降魔拳”挾以浩然剛烈之氣豁然反擊。
  “碰!”然巨響,飛撲而落的色情天女收勢不及,正巧撞上客途的鐵拳,在一陣不似人嚎的淒厲尖嘯之中,魂飛魄散化作無物!
  那些原本圍著客途大跳舞的女郎,就在她們的主子煙消雲散的同時,倏然消失地無影無蹤。
  四周粉紅色的羅帳垂幔,於此之際,驀然崩頹,齊齊化作一陣淡淡紅霧,滾滾卷向客途。
  客途未敢輕視這陣滾滾紅塵,當下默運神功,雙手結印胸前,悠然梵唱有如暮鼓晨鐘響徹天際,一招“普照大千”蓄勢而發。
  一片若有若無的金光自客途身上散放出來,滾滾紅霧在客途身前三尺處,似是碰到無形的屏障,竟無法逾越雷池一步。
  不消片刻,紅霧無功消散,四周恢復正常。
  客途破陣而出,環顧一匝,發現小桂正盤坐于自己左側,距離約有數丈之遙。
  看這小鬼紅潤的臉色,顯然已將身中之毒逼除,正進入功行完備的最後收工階段。
  此外,他仍可聽見谷地某處依舊雷聲隆隆,天空偶有金蛇竄閃,卻看不到小千和月癸的人影。
  他不得不贊賞這座環環相扣,卻又各自獨立的“四煞陣”。左天呈對於此陣的設置與陣法變化之安排,確實花費相當心血。
  客途走向小桂。
  但才剛起步,明朗的四周突然濃霧密布,陰風慘慘。
  他忍不住嘖聲道:“又來這一套?真煩。”
  於是,他雙目微闔,定了定心神,在心裏默默計算陣式方位,而後依照出陣路線斜行向前。
  不出七尺之地,他已脫離混沌的陣式,再次回到清朗世界。
  這時,小桂業已收功而起,正沖著他呵呵直笑:“看來又是咱們哥倆拔得頭籌了!”
  這小鬼輕松自在的穿梭於陣式之中,毫無阻礙的來到客途面前,轉過身子要師兄幫他上藥。
  客途一邊動手,一面嘀咕道:“怎麽又搞得這麽血糊淋漓?看這傷口,像是被刀劍所傷嘛!”
  “是我自己的傑作。”
  小桂嘿嘿乾笑兩聲,將方才在陣式內的遭遇,略略敘述一遍。
  “對了!”這小鬼彈指笑道:“我還沒拿我的過關獎品咧!”
  “你是在玩電玩?還是柏青哥?過關居然有獎品可拿?”
  客途哭笑不得的跟著小桂三轉兩轉,兩人又轉入“青龍”之門。
  不過前後腳之差,方位變動,兩人眼前景觀頓時截然不同。
  “冷翠丹心”被開膛剖腹體還留在原地。
  左天呈紅袍冽冽的身影,蹲跪在蜈蚣的巨頭旁邊,手撫,似乎正為“冷翠丹心”之死而哀悼。
  小桂和客途身形甫現,左天呈驚覺的擡頭掃了兩人一眼,立刻失去蹤影。
  小桂快步上前,在蜈蚣身上下搜尋一遍,無功而返,遺憾道:“可惜!咱們晚來一步,‘冷翠丹心’的內丹被那只貪心的狼拿走了。”
  客途就事論事的笑道:“蜈蚣是人家辛苦養的,如今被你幹掉,損失已經夠慘重的啦!內丹被他收回也算公平,你怎麽可以說人家貪心?”
  小桂扮個鬼臉道:“我也是很辛苦的耶!我背上的傷還一抽、一抽的提醒我,已經付出代價了咧!”
  “我很同情你,好不好?”客途嗤笑道:“不過,現在好像有人比你更辛苦哩。恐怕,我們得趕快換個地方看看風景才行,如果晚了,就怕有人要衰大尾的羅。”
  “同意!”
  小桂轉身斜行,腳踏三分七寸南離之路,穿越陣式,進入另一處方位。
  客途尾隨其後,看這小鬼進出陣式如入無人之境,真的打心眼裏感到佩服。
  所謂“人各有長”,他這個做師兄的,雖然在許多方面強過師弟,但是,小桂也有不少本事,是他無法輕易達到的目標。
  他們二人剛剛轉進‘朱雀’之門,一陣大火迎面撲來,兩人驚叱一聲,急忙揮掌逼開熾熱的烈。
  “你們總算來了!”
  月癸灰頭土臉,滿面焦痕的噓口氣大聲招呼,身形閃晃,霎時竄到小桂他們身邊。
  “怎麽搞得這麽淒慘?”
  小桂和客途忍不住異口同聲的呵呵失笑。
  半空之中,那個腳下騰火,雙手持笏,身著赤衣,頭頂角發的玩火老童,已然駕著火龍,呼呼追至。
  “有本事你們上啊!”
  月癸氣嘟嘟的抱起雙臂,等著看戲。
  客途提醒道:“小千不是有交給一件法寶嗎?為什麽不用?”
  “對喔!我怎麽忘了……”
  這ㄚ頭的話聲未歇,騰騰地火已經呼地卷來。
  小桂順手將月癸朝自己身後一拉,“幹將”寶劍揮出濛濛劍氣,宛如一面晶瑩弧蓋撐天而起,將熊熊烈火擋在三尺之外。
  客途的“地火神劍”同時出手!
  短劍在他手中猝然揮揚,如掄太極。
  於是──
  一輪紅絢爛的霞光,宛若初升的朝陽,自地平線上赫然浮現!
  赤霞暴漲,涵蓋三人立身之地。
  怪事突然發生!
  原本躍然爭騰的烈,遇上“地火神劍”放射的劍氣霞光,竟似百鳥朝鳳、乳燕投林,呼地撲向劍身,瞬間斂收,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四周火海也頓時離奇熄滅,只留下一片焦土,以及滿身火熾炭烤殘跡的月癸和小桂等人。
  “怎麽會這樣?”
  月癸經客途提醒,才剛舉起小千交代給她的法寶,還沒機會施展,放眼望去已然看不見絲毫火星。
  這顆辣子兒納悶的抓起客途持劍的右手,仔細打量他手中那把看來不挺起眼的指寬七寸短劍。
  “這是什麽寶貝?為什麽能克這陣式裏的怪火?”
  小桂嘻嘻笑道:“向鄭重介紹,此乃‘地火神劍’是也!”
  “哇扣!”月癸頓時瞪大雙眼,嘖嘖稱奇的怪叫道:“這就是號稱玄門至寶,能抗各種陰寒邪毒,早已失傳數百年的‘地火神劍’?真是帥呆了!”
  “奇怪……”客途收妥寶劍,有趣道:“怎麽的反應也和小老千一樣。這柄劍真的如此出名嗎?”
  “廢話。”月癸嘖嘖有聲道:“它可也是名列江湖數百年以來,十大懸奇的謎案之一吶!”
  小桂呵呵笑道:“的意思是說,這把劍和我師父當年與陽雲山的華山論劍一樣,同屬骨董級的X檔案羅。”
  “然也。”月癸皺皺俏鼻子,哼笑道:“而且,更有甚者,這把劍謎樣的歷史,可比‘武林狀元’的傳奇悠久二、三百年咧!”
  “原來是把老骨頭。”小桂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
  客途看似平淡,卻頗在意的問道:“可知道有關這把劍最後的傳聞?譬如,十幾、二十年前有沒有關於它的事跡流傳於江湖?”
  月癸皺起眉頭認真思索了半天,最後搖頭道:“據我所知,有關‘地火神劍’最終的傳說,就是它在數百年前與無極道長一起失蹤,從此下落成謎。在我印象裏,從沒聽說它在近一、二十年間曾經出現於江湖,如果有,這麽大的新聞我不應該不知道。或者……,你再問問牛鼻子看,說不定他有別的馬路消息。”
  客途有些沈重道:“我已經問過他了,他也和一樣,沒有印象。”
  “客途師兄,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月癸已然察覺他的神色有異。
  小桂代為回答道:“地火神劍是師兄的爹,唯一留下的遺物,也是有關師兄身世之謎的唯一線索。本來我們以為,這麽出名的一把劍,不應該沒有蛛絲馬跡可尋,只是沒想到,兩、三年下來還真是無消無息。”
  “噢!”月癸沒想到是這麽嚴肅的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得愣頭愣腦的應了一聲。
  “好啦,不知道也沒關系。就像師父常說的,任何事若是到了該被知道的時候,自然會有徵兆。如果還沒有任何頭緒,就表示它還不該被知道。這種事,隨緣就是了,小辣子,不用覺得抱歉啦。”
  客途輕籲口悶氣後,反而安慰月癸。
  月癸點點頭,認真道:“有機會,我叫丐幫弟子幫你多留點心打聽就是。”
  為了轉換有些沈悶的氣氛,小桂故意大聲道:“嘿!那個茅山小牛鼻怎麽半天還不見人影?莫非被這座鳥陣給坑了。”
  月癸配合道:“不會吧,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意外,這牛鼻子豈不是遜翻天了!他這麽好面子的人,不可能幹得出這等糗事的。安啦!”
  客途對於他們兩人如此的用心,頗感無比窩心,很快將身世未解的低潮心情拋開一邊。
  他恢復平常心境,輕松笑道:“理論上,我們是該去看看才對。免得有人不碰一萬,只胡萬一,那就大大的不好玩羅!”
  “同意!”
  “贊成。”
  “喂!客途老大,咱們幾時同桌打過牌?‘不碰一萬,只胡萬一’?就憑本天師的出牌技巧,是那麽不可信任的嗎?”
  小千出現在十數丈之外,谷地的另一端,懶洋洋的發聲抗議。
  小桂等人不約而同的循聲回望。
  “你這麽說,倒是提醒了我……”月癸興致勃勃道:“咱們剛好有‘四卡’,正可以湊一桌。有時間,咱們應該好好共同研究、研究這門國粹。”
  客途奇怪道:“你怎麽會轉到和自己出入陣的路徑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小千走向三人,嘖聲嘲弄:“我哪像各位那麽好命,陣式還沒徹底破除,就站在這裏陰天打孩子!”
  月癸精靈道:“嘿嘿!鬥法本來就是你這個天師的工作,我們把重頭戲留給你表現,這有啥不對?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沒!”小千白眼道:“各位如此厚愛於我,本天師哪敢有啥不滿。不過,咱們那位挑戰者溜了,不知三位對此有何意見?”
  “溜了?”
  小桂他們倒是頗為意外。
  “是溜啦!”
  小千揚揚手上一隻薄絹:“而且,人家還撂下話來了。”
  客途接過薄絹,只見上面以朱砂寫道:“風神四少,名不虛傳。宋小千,希望來日能有機會單挑。”
  “有人輸得不太服氣呦!”
  “四打一,難怪他會不平衡。”
  “單挑就單挑,咱們小老千還會怕他不成。”
  小桂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猛拍小千胸口。
  小千吃吃笑道:“他奶奶的!君小鬼,你是別人家的小孩死不完,是不是?有人找我單挑,你那麽興奮做啥?”
  “我只是用力替你打氣而已嘛!”小桂呵呵直笑,笑得實在讓人覺得沒什麽誠意。
  “看來,這裏的故事結束了。”月癸望著空曠的峽穀,催促道:“咱們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兒‘打獵涼’,對不?”
  “怎麽啦?”小桂奇怪問道:“急什麽?”
  月癸皺著柳眉道:“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趕快離開此地。”
  她頓了頓,又道:“我好像覺得會有什麽事發生似的,有種心驚肉跳、心神不寧的感覺。”
  小桂斜瞅著眼,戲謔道:“該不會是女人的神經質吧!”
  “你才歇斯底里咧!”月癸啐聲道:“你少老是拿我的性別做文章。”
  客途心念一動:“氣氛是有點不對,先離開峽穀在說。”
  他率先朝東南方向行去。
  小千忽有所感,掐指推算:“體為幹,用是東南,此乃天風之卦。幹一為金,巽五為木,斯時為四……,天風九四爻則動,金又克木……,無雨而會起凶!不妙,這邊走。”
  他一把拉住客途,又朝小桂和月癸猛招手,帶著眾人由正北方向飛掠而去。
  疾行如電中,月癸喳呼道:“小老千,牛鼻子……,正北方向是山壁,死路一條耶!”
  “錯!”小千急促回道:“北坎為水,克凶。保證必有出路……”
  他的話聲未落,四人身後,驀然──
  “轟……!”地巨響!
  霎時,峽穀兩面的崖壁突如火山爆發,地崩山摧,煙硝晦迷,火舌亂竄!
  劇烈的爆炸,有如數十個霹靂齊落,強烈的爆炸沖擊波震得小桂等人肺腑陣痛,血氣翻騰,往前摔撲!
  烈宛如脫出牢籠橘紅猛獸,張牙舞爪的向上湧卷,撕裂天空。
  隨著巨大的爆聲之後,熱風如浪,襲卷四周!
  嗆人的濃烈黑煙乘著熱風向四周彌漫開來。
  撲地亂滾的四人,為了躲避焚風和濃煙,手腳並用,貼地飛竄,狼狽已極。
  正北方向,原本無路的穀壁,由於強烈的爆炸而被震裂一道缺口,落石滾滾之中,一股山泉猛地噴湧出來,水量之大,在谷地裏迅速形成一條蜿蜒的淺流。
  小千當機立斷叫道:“逆水而入!”
  這時,谷口彼方出現無數人影電掠而來。
  來人清一色黑衣裝束,黑巾蒙面,或是配刀、或者背劍,行動如風,顯然功力不凡。
  小桂臨行前回頭一瞥,怒火悶燒的哼道:“久違了,巴彤教!”
  月癸卻是頭也不回,反手揚梭,方才“火龍梭”用剩的彈丸一股腦兒出清存貨,咻咻有聲射向銜尾追來的生死對頭,同樣回報對方一頓熱烈滾滾的火藥大餐!
  小桂他們沒有留下來觀看“火龍梭”是否建功,在火龍彈爆炸的同時,四人毫不遲疑的悶頭鑽入噴泉之中鴻飛杳渺……。
  當“巴彤教”蜂擁圍至的眾多高手,狼狽倉皇的勉強避開火龍梭密集的轟爆,等到煙硝消散塵埃落定,穀中早已看不到小桂等人的影子。
  為首的頭領殺手目光如電四下搜尋自是不見人影,不禁急怒問道:“人呢?那四個小鬼跑哪里去了?”
  ※※※
  小桂他們藉“水遁”溯流而上,果然順利脫出“落霞穀”圍。
  四人雖然渾身濕答答不過卻是精神抖擻,模樣頗有點像四隻剛下水玩了一趟才上岸的小狗。
  走在小徑上。
  月癸徒勞擰著衣褲,呵呵直笑:“小老千,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家茅山法術的掐指一算了!明明沒有路的地方,就那麽奇怪,居然真的變出通路來配合你的占卜。”
  小千得意道:“平時有機會叫多瞭解些陣法、推易的本事,就是不肯。現在知道,這玩意果然妙用無窮了吧!”
  小桂唉然一歎:“人家說,蜀道難、難上青天。依我看,要上武當的這條‘神道’,也沒有比較容易走嘛!打從咱們入山,至今一路上還沒有安泰過吶。”
  “對不起,兄弟。神道根本還沒到咧!”小千齜牙咧嘴,笑得不安好心的提醒這小鬼。
  客途蹙眉道:“許久不見的巴彤教再次露臉,派出的殺手看來功力不弱,顯見對方來者不散。這倒是我們得多加留心之處。”
  “我比較好奇的是……”小桂沈吟道:“左天呈是否與他們聯上了手?如果是的話,那才是個問題。”
  客途側首問道:“小老千,依你之見,有沒有這個可能?”
  “貪狼星和巴彤教聯手?”小千不禁也皺起眉頭思索道:“如果根據江湖上對‘貪狼星’的傳說來判斷,以及,他剛才在落霞穀中的留書看來,他與巴彤教聯手這件事的可能性,應該不很高。”
  微微一頓,他又繼續道:“不過,左天呈這個人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行事完全依照他個人當時的心情而定,所以很難說他一定會不會怎麽做。若是巴彤教裏有人懂得‘按奈’左天呈的怪脾氣,他們雙方同意聯手,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月癸嗤地笑道:“‘貪狼星’左天呈和巴彤教不是聯手,就是不聯手,可能性各有一半。你說了一大堆,真的全是廢話耶!照你這種刀削兩面光,卻又沒有確切結論的推測法,依我看,還不如你起個卦卜一蔔、算一算,說不定還比較有創意,能得到個明確的答案。”
  “這倒也是個方法。”小桂拼命點頭同意。
  “我隨便說說,還真有人隨便信信?你別逗了,修羅鬼!”
  小桂還沒回答,客途突然橫臂阻止眾人前進。
  “等等……”
  他的警告剛剛出口,小徑兩旁的野林中,驀地,萬箭齊發!
  小桂等人知機在先,立即朝路旁可供掩蔽的樹石之後撲閃。
  咻咻銳嘯,強弩利箭仿佛無止無休似的自林中不斷飛射出來。
  小桂他們雖然暫時安全無虞,但是也被這陣漫無止盡的箭雨壓制的無法動彈,更遑論反擊。
  月癸躲在石後,懊惱的嘀咕道:“奶奶的!早知如此,剛才就少發幾顆火龍彈,省得這會兒吃憋。”
  她一邊咕噥,一面在身上四處摸索,試圖找出幾顆可用的“剩彈殘丸”。
  暗算的一方不准備停發暗箭。
  被暗算的一方,不會笨得自動出來投降送死,雙方於是僵持不下,在這小小山路卯上了!
  終於──
  再怎麽多的箭矢終有告罄的時候。
  發自野林中的萬株亂箭,終於出現後繼無力的現象,箭雨開始變得稀疏。
  月癸首先耐不住性子,手舞“無情竹”飛身沖了出去!
  “不行,有詐!”
  距離她不遠的小桂,一把沒拉住這ㄚ頭心知要糟。
  果然……
  月癸剛剛現身,蛻減的箭矢忽又如飛蝗再現,密密麻麻咻然激射而出!
  月癸人在空中,想要閃避或改變方向已是不能,眼見自己即將被萬箭穿心,完蛋大吉,她也只有咬緊牙把心一橫,“無情竹”舞動更急,奮力扭身倒掠,聊盡人事而聽天命。
  “月癸!”
  “小辣子!”
  客途和小千也發出驚心狂吼,本待沖前伸出援手,但卻又被無情的箭雨逼退,只能束手無策。
  小桂睜目銳嘯,身形猝閃,竄入箭雨之中!
  “小鬼!”
  客途和小千倆見狀,心髒幾乎停止……

runonetime 2008-08-31 05:21 PM

第九章 登神道武當曜日a

  為了解救一時沖動,使自己陷入險境的月癸,小桂只得跟著奮不顧身!
  這小鬼鎮定逾恒的飛身淩空,沖入箭雨之中,雙手驀然齊揚。
  “離難!去。”
  他左手倏拋,一道黑影鏢出;同時,右手探劍,猝然揮甩!
  滴滴血珠,在這小鬼雙臂揮擺之際,劃著微小弧度濺落地面。
  天空突然亮起一團碩大光球,隱去小桂的身影。
  幾乎不分先後,一聲霹靂暴響!
  朗朗晴空驀然現出一尊高逾丈餘的披甲木雕神像,神像擋在月癸身前,千百隻利箭“奪奪!”有聲的射在這尊神像上!
  丈高的木雕神像不僅為月癸擋住了利矢,同時為小千和客途他們提供絕佳的掩護。
  客途身形一閃便到了月癸身邊,他迅速將這ㄚ頭拉回藏身的岩石之後。
  小千彈指揮腕,一群兒拳大的虎紋毒蜂,振動巨翅,發出駭人的“嗡嗡!”鳴響,分做兩隊,飛入小徑兩旁的野林之中。
  林內不時響起人聲斥喝,偶而也有人因為“中針”而發出一、兩聲短促的慘號,但是毒蜂攻擊的結果,並未達到小千所預期的成效。
  “我就不信你們這些痞子有多厲害。”小千卯起性子,哼鼻道:“還不快快給本天師現出原形!”
  他右手再揮,一把黑溜溜的豆子,有如落雨一般,沙沙撒向兩旁樹林。
  “天將領兵蕩群凶,金剛怒目勢不同,持槍披甲顯神威,萬方號令盡施行。恭請太乙雷聲應化伏魔大天尊,率領九天神將雄兵降臨。急急如律令!”
  空中霹靂猝響,金蛇亂竄,一道青白電光呼轟劈落!
  霎時──千百名披盔帶甲天兵神將,在一名赤眉環目,表情兇悍的丈高神人統領下,旌戟如林,兵分兩路,殺進野林裏!
  一時間,山野之中人聲斥喝,金鐵交鳴,頗有兩國交兵,戰雲密布的聲勢。
  藏在林內放冷箭的小人,再也無法隱藏其身,紛紛暴露身形,與小千施法請來助陣的神兵神將打得不亦樂乎。
  混戰既起,敵人自然無暇繼續施放冷箭,小桂等人的窘境方得解除。
  小桂人在空中,劍光倏斂,現出身影。
  他瞥目林內,瞧清楚敵人身分之後,忍不住火上心頭,重重一哼:“好,果然是生死無忌、又見不得人的‘巴彤教’!”
  辨清敵人正是死纏爛打的“老相好”,前後兩回盡找麻煩,勾起這小鬼滿腔新仇舊恨,他不顧自己右臂中箭,鮮血淋漓,“幹將寶劍”往左手一交,猝然揮振,人即如曳空流星,倏地撲落林中!
  小千好整以暇的搔著下巴,望著自己請來的天兵天將,兀自喃喃自語的研究道:“唔……,效果好像還是沒有比師父練出來的好咧!”
  他眼前忽見人影一閃,小桂已投入戰場。
  “噎!這小鬼親自上戲啦?”
  小千哪還有心情蘑菇,身形略微閃晃,業已射入林中,馳援直搗黃龍的小桂。
  客途見狀,高聲示警的叫道:“小心點!”
  當下,他亦不怠慢,施開“千里一粟”身法,緊隨二人之後,也跟著入林。
  天知道,他那句“小心”到底是叫給誰聽來著。
  月癸正為方才那趟來去鬼門關前的經驗而冷汗遍體,她剛呼出一口大氣,心跳尚未完全恢復正常,眼前已不見其他三人蹤影。
  她不禁翻個白眼,自嘲道:“唉……,打打殺殺的日子,真不是善良老百姓應該過的生活。還好我有一顆足夠強壯、而且十分冷血的心髒,否則早被這種腥風血雨的日子活活嚇死了,哪還能活得如此愉快。”
  然而,林中大戰方酣,已容不得這丫頭繼續她自我消遣的感慨。
  月癸正打算舉步跟進,加入混戰,卻看到自己面前地上躺著小桂拋出的“替難神偶”。
  她彎下腰拾起木偶,只見上次曾被火烤焦的“替難神偶”,這時已折臂斷腿,身上更是千瘡百孔,箭痕無數!
  “乖乖!有夠慘。”這丫頭忍不住咋舌道:“難不成,這就是我這次的死相?”
  看著木偶,她又是吐舌、又是聳肩,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此時,樹林之中不斷傳出人死之前的慘嗥和呻吟之聲。
  月癸拿著木偶,手提“無情竹”掠入林中,正好瞧見小桂他們收拾掉最後一個對手。
  “全玩完啦?”
  “等到來,母雞都會啼了!”
  小桂口裏嘖弄著,一邊將寶劍回鞘。
  直到此時,他才開始感覺自己失血過多的手臂已經麻痹,幾乎無法動彈。
  這小鬼一邊哇哇直叫,一面要客途幫他處理傷口。
  客途以無限忍耐口氣歎道:“你非得每次都把自己搞的如此慘烈才行嗎?”
  小千嘿嘿一笑,習慣性的挑撥道:“哦!小鬼,你師兄已經對常常要幫你收拾善後的爛攤子,感到厭煩了。”
  “下次我會記得讓你幫這小鬼上藥包紮。”客途對於如此煽動的言詞,無動於‘哀’道:“老實說,我不是個習慣見血的人。”
  “噯……,嗯……,哦……”小千和月癸不約而同發出不信任的懷疑聲。
  “師兄是說真的啦!”小桂明知無用,不過仍然公開為客途的言論背書,表示對師兄的“死忠”支援。
  小千顧左右而言他:“對了,小鬼。沒想到你的左手劍,使得也頂俐落的嘛!”
  客途和小桂相視苦笑,因為只有他們師兄弟倆心裏明白,這一次,客途可真的是實話實說。他百分之百是個不慣見血的人。不過,這事他們師兄弟倆也知道說了沒人會相信,因此早就放棄多做解釋。
  客途為小桂處理妥傷勢,四人無視遍地的死,動身離開遇伏的山林。
  小桂接著小千提出的話題,嘿然得意道:“一般人用拳或用掌,習慣使用兩手,為什麽用單劍不是只練右手,就是只練左手?我個人認為,那是因為偷懶的緣故。他們練成右手,心想反正只用單劍嘛,自然懶得再去練左手劍。如果,萬一遇上像我這樣右手受傷時,那種人只好叫天不應,或是等著挨刀受剮了。”
  這小鬼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侃侃而談道:“我就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所以練劍時特別用功,不但右手能使一手好劍法,也要求左手的功力不能比右手差。這就是自我提升而做的自我要求,懂了沒?”
  “真的?假的?”
  小千和月癸以不信任的眼光望向客途,要求證實。
  客途乾咳一聲:“這小鬼當然是在放屁!”
  小千忍不住“噗!”地噴笑。
  “我就知道!”月癸睨眼糗道:“又有不是人的傢夥在說鬼話連篇。”
  小千好奇問道:“客途老大,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為什麽這小鬼能把左手劍也練得如此有模有樣?”
  客途望了小桂一眼,溫吞吞、慢條斯理道:“他呀,他是因為有一次在山上著無聊,沒事跑去逗一群大馬猴玩,結果惹惱那群沒有人性的傢夥,被眾猴‘圍咬’,最後雙拳難抵數口,被大馬猴咬傷右手,整整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不能用那只手,所以不得不練就使用左手的本事。”
  客途微頓一下,接又哼笑道:“不光是用劍,下次有機會,你們可以叫他用左手拿筷子,或是寫字給你們看。我保證,這些本事他也都不差!”
  小千和月癸聞言,同時哄然大笑。
  “果然是這小鬼才有可能幹得出來的糗事!”
  面對他們二人的訕謔,小桂依然笑容滿面、愉悅萬分,顯然為自己過去的“成就”得意無比。
  “真是敗給你了,君小鬼!”這小鬼臉皮之厚,直令小千不能不揖手為禮,長拜反諷,深表佩服。
  “承讓!承讓!”
  小桂就有本事臉不紅、氣不喘的拱手回禮,接受“恭維”。
  對於任何只有他能辦到,無人堪虞比擬的事,就算是糗事,他也永遠能夠自我陶醉、樂在其中。
  小千好氣又好笑的了這個不要臉的小鬼一拳,然而他一時錯手,在小桂的傷臂上,當場痛得這小桂鬼哭神號,慘叫不休!
  月癸尚且以為小桂在裝佯,沒好氣道:“你鬼叫、鬼叫什麽?難道想把‘巴彤教’其他殺手全部叫過來才甘心?”
  小桂痛得直掉淚,對於她如此“殘酷”的言辭已無暇理會。
  小千拼命打躬作揖直抱歉,對自己的錯手之舉打從心底深感“罪惡”。
  “早告訴你們別老是愛玩吧!”客途省下所有的同情心,倚老賣老道:“玩來玩去,遲早得出事的。你們就是不聽老人言,活該!”
  小桂以十足的委屈,加上百分之百哀怨的眼神瞪了小千一眼。
  然後,這小鬼才撫著傷處,齜牙道:“剛剛小辣子的顧慮不是沒道理。臭牛鼻子,你還不動手?”
  “動手?”小千霧沙沙,茫然問道:“動哪門子的手?”
  客途提示道:“小鬼的意思是,既然確定後有追兵,為何不乾脆在這山路上布些設置,以防方才在落霞穀找不到咱們的人,果真尋跡追來。”
  “哦!瞭解。”小千眼神一亮,嘿然道:“我馬上就辦!”
  說著,他拿出羅盤,邊走邊尋的左顧右盼開來,准備尋找設置陷阱的地點。
  月癸反倒考慮周全道:“我們在山路上設陷阱,萬一不是巴彤教的人,譬如過路的樵夫或獵戶掉進去的話,怎麽辦?”
  “對於那些走不知路撞進陣式中的人,只好請他們自認倒楣羅!”
  對於這種不小心陷害錯人的“小事”,小桂向來認為除了道義責任上的抱歉之外,他那顆“善良的心”還不至於應該產生不安的感覺。
  稍早才剛見識過陣法厲害的月癸,不禁有些同情即將變成無辜第三者的人,猶豫問道:“真要這麽缺德?”
  客途笑道:“放心吧,小老千所設的路障,大不了是種讓人迷路的迷蹤陣之類,只要多轉幾圈,時間拖得夠久,困在其中的人,陣式自然會將他們引出陣外。”
  小桂突然呵呵失笑:“如果真的有樵夫或者是獵戶撞入陣裏,他們就有故事可講了!”
  “什麽意思?”
  “這些人鐵定認為自己碰到‘鬼擋牆’了嘛!”
  “說得也是。”月癸想想也忍不住好笑:“許多鄉野傳說大概就是這麽產生的吧!”
  “喂!還在那邊納涼的人們,可以過來幫忙啦。”
  小千已找著布陣的絕妙好地,自轉過山道的彼端,發出他遙遠的呼喚。
  小桂等人這才注意到,專心工作的小千,在他們三人無心有意的遺忘下,竟已走出老遠。
  三人循聲找去。
  繞過迂回山徑,小千居然站在一處距離山路約有丈旬落差的山坳子底下等著他們。
  客途不禁失笑道:“前一晚,你才在半空中鑿了個洞藏身;這會兒,卻又准備入地挖坑陷害來人。小老千,你非得如此上天下地的全力表現才能滿足嗎?”
  小千挑眉嘖弄道:“客途老大,你太低估本天師啦!上天下地算什麽,哪需要我全力以赴?我只要略施小法就能達成啦!”
  “屁塞仔兒!”
  這句昔日小千用來標定小桂的名言,如今這小鬼原樣原韻,絲毫不差的還給他用。
  “少囉唆,快點下滾來。否則等到天黑還沒搞定,那就麻煩了!”
  “什麽麻煩?”小桂一邊躍落斜坡,口裏不得的玩笑道:“難道天黑之後會有僵跑出來?”
  客途打趣道:“僵算什麽,我們又不是沒見識過。如果出現個西洋吸血鬼,那才叫新鮮。”
  “你難道想學人家老外,也來場‘夜訪吸血鬼’不成?洋人做過的事,我們若是跟著依樣畫葫蘆,那豈不是遜斃了!”
  月癸不愧是擁有江湖最大資訊網的丐幫少當家,果然連現在外國流行什麽,她都知道的十分清楚明白。
  小千卻在山坳子底下,耐著性子提醒道:“如果到天黑都還搞不定工作,咱們就會來不及上路。如果來不及上路,就會錯過宿頭。各位大哥、大姊,看在咱們已經餐風宿露好幾天的份上,請你們的動作快一點可不可以?”
  “原來是這麽回事。”小桂發表個人意見:“我個人認為,小老千的顧慮非常正確,我十分支援。”
  “我們決定,共同附議!”
  於是,三人在小千的指示下,或是移石、或是伐木,快樂的忙碌起來。
  不消片刻,小千宣佈:“搞定。”
  “很快嘛!”月癸抓抓被蚊咬腫的包,呵呵笑道:“牛鼻子,你幹啥像催命鬼似的趕個不停?”
  小千斜眼睨笑道:“搞定的只是這一部份而已。即使是一座最簡單的迷蹤陣,也得再佈置好幾處地方咧!不趕行嗎?”
  ※※※
  約摸是掌燈的時分了。
  天空已經亮起第一顆星。
  山裏的夜來得更快。
  暮靄沈沈、林樹掩映之下,山中已是一片昏暗,連行路都難辦認。
  小桂等人在小千這頭識途老馬的帶領下,一腳高、一腳低的在曠野小徑裏摸索著前進。
  小桂耐不住沈寂,問道:“小老千,你說這條小路通‘神道’,到底真的假的?你會不會記錯?可別再像從前那一次,你說有廟可以借宿,結果人家老早就收攤不玩了,只剩一間破廟荒廢在野草從中。”(有關此糗事詳情,請看“江湖風神幫”)
  “你很煩耶!”小千瞪眼道:“同樣一句話你要說幾次才高興?”
  “人家只是無聊嘛!”這小鬼故做委屈狀的嗲樣,連月癸看了都會頭皮發麻。
  “拜託你少來這一套好不好,有夠給它惡心的耶!”“還不都是害的。”這小鬼炮口轉向,居然埋怨起月癸來。
  “我害的?”月癸莫名其土地廟的指著自己鼻子,問道:“關我啥個屁事?為什麽是我害的?”
  小桂強詞奪理道:“誰叫不也認識這條路。如果能替小老千背書說這條路沒問題,我就不會一直問個不停了嘛!”
  “你說這啥咪鬼話!”
  月癸杏眼一瞪就待發飆,突然,她靈光一閃,消了氣嘿嘿笑道:“好小子,差點上了你的鬼當!你是故意想氣我的。我才懶得理你!”
  “有人學聰明瞭呦!”
  “小鬼,你這一招不靈啦。”
  小桂無傷大雅的搔搔後腦勺,吃吃笑道:“下次我會記得換個新招。”
  這時,他們正好穿出一處岔路口。
  小桂敏感的察覺,路面踏起來感覺和先前的小徑略有不同,他不由得低頭打量地面。
  “不用看啦!”小千消遣道:“你已經正式踏上‘神道’所在了。現在你可以饒了我,別再一直追問神道到了沒有、到了沒有吧!”
  月癸不可思議的嘀咕道:“說他鬼,真是一點也沒有冤枉他。這麽細微的變化,他都能感覺到!”
  客途笑道:“到現在才知道這小鬼的可怕?”
  “我們已經踩在神道上?”這小鬼有些訝異:“可是,神道的入口不是應該有什特別的山門裝飾,或是特殊的標記嗎?”
  “誰告訴你我們是從入口處上山?”小千得意的拿斜眼睨他。
  月癸忍不住咯咯笑道:“我們在山裏打轉那麽久,自然是從半路殺出來的!修羅鬼,你幾時變得這麽笨呀?”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嘛!”
  小桂自己都覺得剛才問的問題的確笨得可以,因而好笑。
  “我個人比較感興趣的事是……”客途溫吞一笑:“既然咱們已經踏上神道,那麽,距離今晚的住處,還有多遠的路程?”
  “這個嘛……”小千正在估量。
  月癸已經回答道:“大概還有兩裏左右的路程,趕快些,不用盞茶時間就能抵達。”
  她這才望向小千,猜測道:“我想,今晚你應該是打算投宿在方家店吧?”
  小千頷首道:“從剛才那條小路出來,距離方家店不遠,不但有地方可以過夜,明天自方家店不用急著上路,也能從從榮榮的在午時之前經過‘迎恩橋’。咱們就在離橋不遠處的‘迎恩山莊’裏享用一頓美好的午餐,等到吃飽喝足之後,再安步當車的循道上山。我保證,不用多久,自然有人出來迎接咱們大駕光臨。”
  “同意。”月癸聽得猛點頭:“我又多知道一條上武當山的捷徑了!”
  “原來你早已經計劃好。”
  “當然。”小千表功道:“所以剛才才會要你們拼命趕工的嘛!我可是算准了時間辦事吶。”
  四人說說笑笑,兩裏地,不出片刻光景即已抵達。
  “方家店”顧名思義,是個以方姓人家為主要居民的小村。
  此地是個典型由於“神道”的開設而繁榮起來的小聚落,因此,村中多數人家若不是開香燭舖子賣賣上供用品,便索性增建些像樣的設備,開起客棧或飯館提供民宿、民食。
  小桂等人抵達時,不過是晚膳剛過的時辰,許多店家還未歇火休息。四人便先找了間幹淨的小館吃它一頓豐盛又熱呼的遲來晚餐,然後才找了家清淨的客棧落腳。
  許是小千布下的陣法收效,也或許是“巴彤教”那批殺手真沒能追查出小桂他們逸走的路線。
  總之,難得一夜平靜無事,讓四人安穩的睡上一場好覺。
  第二天早上,他們按照小千原先預定的計劃──不急著上路!
  四人便要店小二將早點送到房裏慢慢享用,一直耗到辰時末時分,這才收拾妥當繼續上路。
  他們沿著平敞的青石大道登山,路上香客熙來攘往頗見熱鬧。
  沿途,小千乾脆包辦“地陪”角色,為首次上山的小桂和客途他們充當導遊。
  小千一路解說道:“……神道從古均州城的靜樂宮到天柱峰的金殿,全長達一百四、五十裏,完全以青石舖就。靜樂宮在均州當中,踞城之半,規模恢宏完整,頗有點看頭。來日如果有機會,我倒是可以陪你們去瞧瞧,順便介紹你們認識道教宮觀建的特色。”
  這時,他們一行人正經過一處石梁,有條溪流淙淙自西而來。
  小千指著溪水道:“這條溪是太和山的重要水源之一,東流注入漢江……”
  月癸異想天開的問道:“這條溪的風水如何?”
  小千有趣問道:“怎麽會想到溪流也講風水?”
  “風水、風水,講得不就是藏風納水。溪流難道不是水?這種事不用猜也知道,你以為我和修羅鬼一樣笨嗎?”
  “喂──!”小桂抗議道:“我不說話也有事?想罵人也不用拖我下水嘛!”
  “我隨便罵罵,你就隨便聽聽算了嘛,何必那麽計較。”
  這丫頭的注意力早放到和風水有關的話題上去了,沒空理會小桂的抗議,只磨著小千要他為眼前溪流“看風水”。
  小千熬不過這丫頭的纏功,於是指著過橋不遠處一座兩樓開放式格局的典雅茶樓,建議道:“既然咱們不趕時間,又有人想聽故事,我看就乾脆到‘迎恩山莊’泡壺好茶,慢慢的聊,你們覺得怎麽樣?”
  “好極了!”月癸爽快道:“乾脆,今天喝茶我請客。聽說今年湖北的‘雨前春’因為氣候合適,所產品質不錯,咱們正好可以試試。”
  說起喝茶,看不出這ㄚ頭倒有滿腹茶經。
  “原來‘迎恩山莊’是家茶藝館。我還為是什麽高級別墅咧!”小桂恍然呵笑道:“泡茶就泡茶,咱們就上去坐坐,歇歇腿也好。”
  客途慢條斯理的輕笑道:“我沒意見。”
  他們剛越過小橋,迎恩山莊外已有夥計上前招呼,四人在夥計的帶領下,怡然步上二樓,挑了一處靠窗的雅坐落坐。
  點過茶水、小吃,夥計嘻笑顏開的哈著腰退下。
  小千接續方才未完的話題,悠悠清談道:“風水術裏的確有所謂的‘水法’,也就是相水的方法。在風水勘輿之中,山水為乾坤兩大神器,山有山之龍,水也有水之龍。只懂看山,不懂相水,不能算是夠程度的風水地師……”
  這時,夥計送上茶水,打斷他的敘述。
  月癸自動接手擔任“執壺”工作,看她手法俐落的模樣,顯然在泡茶這方面下過些功夫。
  小千理了理中斷的思緒,娓娓細說:“三國時代,山東有位極為出名術士的名為管輅,精通周易、風角、占相等數術,凡其所占所蔔無不神准靈驗,遠近皆知,所以後世的風水師推崇他為這一行的祖師爺。他著有一部‘地理指蒙’,或稱‘管氏地理指蒙’,全書共分十卷、一百篇,內容豐富、體例完整、觀點全面,是一部總結性的相地術文獻。”
  他微微一頓,似在思索什麽,小桂等人難得聽到他如此正經的談論有關風水相術之類的話題,因此全都好奇的靜待下文,沒人開口打岔。
  “這部書的卷三,對于‘水龍’做了頗為宏觀的介紹。”小千接著又繼續道:“他說:‘龍探其祖,水溯其源,探其祖固貴,其入首之興宗,溯其源尤嚴。’又說:‘山不獨貴承其宗,水亦各有其祖宗也。’其卷十也有雲:‘龍長者水會於江湖,龍短者水會於溪澗……以千百里之勢為襟帶者,其氣概自可見矣。然亦有穴結于此而水滯於彼者,穴上雖不見水,暗拱之勢為力更大,不可謂非將相之穴也……”
  “停停停……”月癸終於忍不住打斷道:“宋大師、宋牛鼻子,我們都知道,你是讀過不少與風水有關的鉅著,不過眼前我們不是要求你開學堂上課、教書,能不能請你少背一點古書,多說一些有趣的故事?”
  “唉!真是儒子不可教也。”小千故意歎道:“好吧,我就說些簡單一點的好了。”
  他扳著手指數道:“水龍有分有合、也有聚,如果要細說,十分複雜,那絕對不是這顆辣子聽得懂的,所以,我簡單舉些例子讓知道就好。譬如:太極暈水,就是說遠看像有水,進看則無,圓暈在微茫隱顯之間。還有‘天心水’,穴前明堂正中的天心處,有融聚不之水;真應水,就是穴前應真龍結作之水;緣儲水,穴之四周的積水;朝懷水,就是層層投入穴懷之水;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聚面水、為身水、回流水、九曲水、沖心水、刑殺水……等等很多很多不同分類的不同之水。”
  月癸已經被這大灘、小灘的眾多之水淹得昏頭腦漲,臉上盡是一片茫茫然的神情。她那一臉霧沙沙呆樣,令小桂和客途兩人笑得直打跌。
  不過,這丫頭雖然聽得滿頭霧水,卻問了一個還算夠程度的問題:“你明明在說相水,為什麽又一直提起‘穴’這個字眼?水和穴到底有什麽關系?”
  “問得好。”小千贊賞的拍拍她的頭,笑道:“水法有雲,穴雖在山,禍福在水。所以點穴之法,以水定之。這樣說,了不瞭解它們二者間的關系了?”
  “了!”月癸懊惱地撥開他的手,嗔道:“我又不是屬狗的,別老是亂拍我的腦袋。”
  其他三人忍不住呵呵失笑,他們早已習慣性的將她當“寵物”逗著玩。
  呷口熱茶,小千繼續侃侃而談道:“談到水,你們最少要有一點常識,就是水有水城;所謂水城,就是以水為式之城。”
  他這席話是沖著小桂他們師兄弟二人講的:“水城的作用在於界水,使龍氣不蕩散。水城為龍穴門戶,本形不一。同時,水城亦有五行,依金木水火土之不同,各有吉凶,這就是所謂的‘五城說’。”
  “何者為吉?何者為凶?”
  “‘五城說’究竟怎麽說?”
  月癸好笑道:“你們真不愧是師兄弟,連問個問題都能環環相扣、一氣呵成。”
  小千吟哦道:“抱城彎彎似金城,圓轉渾如繞帶形,不但榮華及富貴,滿門和順世康寧。屈曲之玄號水城,盤桓故宅似多情,貴人朝堂官極品,更誇世代有名聲。峻急直流號木城,勢如沖射最有凶,軍賊流離及少死貧窮困苦又伶仃。破碎尖斜號火城,或如交劍急流爭,更兼湍激聲澎湃,不須此處覓佳城。方正圓平號土城,有吉有凶要詳明,悠揚深漲斯為美,爭流響峻賊非輕。這樣子,你們懂了沒有?”
  “懂──!”
  月癸有感而發:“嘿!小老千,我現在才覺得,要當個道士其實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必須死背活記不少名堂吶!”
  “才知道。”
  “這麽說來,周華健肯定沒資格當道士。”
  “周華健跟當道士有啥關系?”
  “他這個人,據說最沒本事背書,唱歌時常忘詞。這種人,連自己唱的歌都能忘詞,要他背咒語、或是身眼步法,他哪能記得住?他當然沒資格當道士。”
  “你說得倒是。”
  “你們胡扯完了沒?”
  “還有話要說?”
  “既然牛鼻子說了一大堆相水的訣,我們就來給橋下那條溪看看相,如何?”
  “可!”小桂同意道:“反正著也是著。”
  客途笑道:“由我們來相,在讓小老千講評,你們覺得如何?”
  “可。”月癸興致勃勃道:“反正你是師兄,說了就算。”
  “你們想現學現賣?”小千呵呵笑道:“我沒意見。”
  “誰先來?”
  “當然是師兄先請。”
  客途溫吞一笑:“沒問題,我先就我先。”
  他倚窗下望,若有所思道:“小老千剛才曾提到,龍長者水會於江湖,龍短者會於溪澗,所以眼前這條溪,自然是一條短龍。再按照五城說的敘述綜合而言,凡溪水爭流、沖射、湍急都不是好相,所以我個人認為,迎恩橋下這條水龍,實在長得不怎麽像樣。”
  月癸愣眼道:“你一個人都把重點說光了,還要我們說什麽?”
  客途滿臉無辜道:“是你們自己要我先說的嘛。”
  小千樂得看戲,嘻嘻直笑道:“小鬼,你可有什麽能夠補充的?”
  小桂抓抓後腦,皺著眉頭道:“有點困難哩!真的差不多都給師兄說了去。不過……”
  他故意吊人胃口的一頓!
  “我就知道他還有但書。”小千一副了然神態。
  “凡事留一手、隨時可轉彎,這是小鬼的狐狸哲學之一,我早已經習慣啦!”
  “狐狸哲學?什麽意思?”
  “意思是,他從小就決定,做人應該向狐狸看齊,才能夠既聰明又狡滑,而且不失可愛。”
  “這也算悟道了嗎?”小千聞言哭笑不得。
  客途唉然歎口氣道:“師父說,也算‘誤到’了啦!只是此‘誤’非彼悟,是錯誤的誤!”
  小桂笑嘻嘻接道:“不過,師父也說,有‘誤’總比沒‘物’強。人非聖賢,如果連犯錯的機會都沒有,這人不是死了,就是個廢人,那才是比較嚴重的問題。”
  “好吧!這些都不是重點。你前面說的那個‘不過’,指得是什麽?這才是正題!”
  客途提醒這小鬼,無非是想聽聽他有何建設性的高論。
  然而,小桂卻是皺著眉想了想,一張嘴打開卻吐不出半個字便又闔上,闔上之後再次張開,活像玻璃缸裏養的水底金魚。
  半晌,這小鬼老實道:“我忘了剛才自己想要說什麽來著。”
  其他三人聽了,險些“厥”在桌上。
  月癸難以置信的問道:“你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可以不記得?”
  這小鬼表情認真的拼命點頭。
  “真是天才。”月癸翻眼視天,無言以對。
  “天生的蠢材!”小千歎口氣,為之加注。
  客途適時表達做師兄的支援,拍拍小桂肩頭:“別人無法理解你忘性比記性強的本事,是正常的。畢竟,天才與蠢材只有一線之隔,偶而讓你做作蠢材,也是為你好。免得你才高遭天忌,死的太早!”
  “什麽話嘛?”小千噴笑道:“前面說的還像個人話,後面卻全不是那麽回事!客途老大,你這個師兄是這樣子做的嗎?”
  “不然要怎麽做?”客途呵呵笑道:“小鬼從來沒抱怨過,不是嗎?”
  “喂,修羅鬼!你就這麽不挑嘴,沒魚蝦米也可以?”月癸慫恿道:“為什麽不抗議,換個師兄算了。”
  “早換過啦!”小桂氣的擺擺手:“十好幾年前,我就向師父抗議過了,結果師父答應讓我換。於是,我做師兄,師兄換當師弟,我們兩人身分對調一個月。那個月,光是連坐處分,師弟就把師兄整慘了,我才不要再做那種傻事咧!”
  月癸和小千不禁聽得傻眼,他們沒想到居然有做師父的人,真的玩過這一手。
  小千歎笑道:“你這小鬼花樣特別多,要當你師父還真不容易。也只有水前輩這種高人,才有本事應付得了你那滿腦子稀奇古怪念頭。”
  “廢話,你以為師父是隨便人就能當的嗎?沒有幾把刷子,是很容易被造反的哩!”
  客途道:“既然小鬼忘記自己要說什麽,小老千,你倒是評論評、論咱們眼前這條溪,看它有什麽好相沒有。一方面也可以讓我們明白,對你剛才所說的水龍、水法,我們是否真的聽懂了。”
  小千笑道:“其實,你剛才說的大致不差。只是,如果真要論起相水,通常要觀其源、溯其本,探其蜿蜒騰躍之姿,不能單憑眼前所見這一小段為准。當然,若要詳細研究風水中的‘水法’,談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你們若是真有興趣,想知道如何評判水的好壞吉凶,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簡單的原則讓你們參考。”
  “什麽原則?少賣關子啦!我們如果沒興趣,幹嘛跟你耗這麽久。”
  “什麽樣的水是好呢?……”
  “我們不是正在問你嗎?你怎麽又反過頭來問我們了?”
  小千習慣性的提頭先說廢話,卻被小桂直接插播打斷,他惡狠狠的瞪的這小鬼一眼:“閉嘴!誰說我在問你?”
  小桂這才知道自己會錯意,嘿嘿乾笑兩聲,端起熱茶封住自己的多嘴。
  小千滿意一笑,接著道:“水源深長則龍氣旺自是發福悠久,水源短淺則發福不遠。凡水之來、欲其屈曲,橫者、欲其繞抱,去者、欲其盤桓,回顧者、欲其澄凝,這些是基本原則。如果是海水,以其潮頭高、水色白為吉;如果是江河,以其流抱屈曲為吉;如果是溪澗,以其悠洋平緩為吉;如果是湖泊,以其一平如鏡為吉;如果是池塘,以其生成原有為吉;如果是天池,以其深注不涸為吉。這樣子分辨,夠簡單了罷。”
  小桂等人聽得頭頭是道,不約而同點頭道:“簡單!簡單!”
  月癸頗感興趣的問道:“你說池塘自然生成、原有的樣子才是吉,如果我們嫌它不夠大,是不是把他挖大了就會變成不吉利?”
  “沒錯。”小千頷首道:“一般人以為,山聚氣、水為財,池塘是聚財寶庫就越大越好。有時明明只是一個小水塘,為了貪財富便將它挖開鑿大,其實如此一來,反而傷著地脈,脈傷自然不會得好水。”
  客途也問:“那麽,什麽樣的謂之水不好呢?”
  小千詳述道:“來水若直大沖射、急溜有聲、反跳翻弓,這些都不好。還有,如果是視之不見水,但踐之鞋履盡濕、或掘坑則盈滿、秋冬則枯涸這是山衰脈散所致,自然不吉。如果是泥漿水,得雨則盈、天晴則涸,這是地脈疏漏,也是不吉。此外,腐敗之水、養牛養豬積聚的沼氣餿水,最為不吉。你們如果想要知道的更多,就自己去看‘水龍經’,那是專門論述風水之中與水有關的專書,內附插圖,老少鹹宜。”
  “那不成了漫畫?”
  “漫畫只有小孩子愛看,老孩子哪有興趣。”
  “誰說老孩子沒興趣?我師公最喜歡看漫畫,每次都還跟我搶哩!”
  月癸這話說得其他三人啞口無言,欲辯無詞。
  他們四人便在這座景觀雅致的“山莊”內,談天說地,話盡古今。
  直到午時將至,“迎恩山莊”樓上樓下逐漸湧入用膳、休歇的行人與香客,氣氛不再恁般清淨。
  客途環顧吵雜的四周,問道:“你們決定繼續坐下去,然後在這裏用餐?”
  其他三人同時搖頭:“早上吃得太飽了,到現在還沒消化完吶!”
  “剛才喝了一缸子水,現在哪吃得下飯。”
  “那我們就走吧,別光占著茅坑不拉屎,惹人厭!”
  四人嘻嘻哈哈離開“迎恩山莊”,順著神道上行,不足百步,便是香火鼎盛的“迎恩宮”。
  宮前朝西的方向,有一塊大碑,上書“第一山”三字,書法動人,顯然出於名家筆下。
  小千順便介紹道:“這是米襄陽的真跡。”
  至於米襄陽何許人也,他沒說,小桂和客途也不知道。小桂認為,反正知不知道不是重點,連問都懶得多問一聲。
  他們一路安步當車,行約十裏,抵達“草店”。
  神道旁有條小徑來此會合,月癸指著岔路口,笑道:“這條小路我就知道,從這裏去可通襄陽。通常師公要上武當,都會先到襄陽分舵打個轉,順便巡視一番,然後才從襄陽走此道上山。”
  經過岔路之後,青石山道漸向西行。
  小千簡捷道:“快到遇真宮了,那裏是武當一派下輩弟子所居之處,也是他們知客山門所在。”
  月癸故意問道:“你不是保證,會有人出來接駕嘛,怎地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小千瞎扯道:“我昨天有說,得吃過午飯再上山才有人出來迎接。可是咱們今天中午沒停下來吃飯,所以才不見人影的嘛!”
  “真的假的?”
  “唬你的。傻丫頭!”
  小千這話剛說完,山上方向,有條人影疾如鷹隼般飛掠而來,此外,尚有六、七人緊隨其後。
  “啊哈!真的有人來迎接咱們。”
  小桂等人停下腳步,大剌剌的挺立於神道中央,等待對方前來。
  客途笑問:“你們確定對方不是來尋仇的?”
  “麥憨啊啦!”小千篤定道:“你不瞧瞧這是哪里?只要踏上‘神道’,就算走入武當派的前院。放眼武林之中,誰有恁大的膽子,敢在武當的大院子裏惹事?這豈不是比在老虎頭上拍蒼蠅還要找死。”
  小桂恍然大悟:“難怪咱們前陣子特別忙,原來是因為咱們所有的敵人,若不在我們進入神道之前拾掇咱們,他們就沒機會了。否則,至少得等到我們離開此地,他們才好再次動手。”
  客途逕自咕噥道:“怪不得這兩天這麽平靜,原來是托武當的福。”
  只這幾句話的時間,來人以達十數丈外。
  小桂等人辨清面目,訝然道:“哈!居然是‘鐵槳門’的白大少爺。”
  “他怎麽也來了?真巧。”
  遙遙的,白承志已然放聲歡悅道:“少幫主、君兄弟,你們可來啦!”
  小桂四人不約而同對望一眼。
  白承志一記美妙的“平沙落雁”,身形輕巧的躍落四人跟前,與他們熱情的執手問候。
  “昔日白水碼頭一別迄今,幾近三年未見各位,真是想煞兄弟啦!”
  小桂納悶道:“白帥哥,你在等我們嗎?”
  “正是。”
  小桂睨望著小千,不信邪道:“別告訴我,你早就算到這位白大少特地來此等著咱們。”
  小千搔著後腦勺道:“我是猜到,就憑咱們近來在江湖上所造成的騷動而言,只要踏上神道,武當派絕對不至於不理不睬。不過,我倒是沒料到,居然是白少門主特地在此等候。”
  月癸好奇問道:“少門主,你特地上武當等我們,莫非有什麽重要大事?”
  “我們邊走邊談吧!對了……”白承志忙為四人引見道:“這幾位是我的師弟,他們聽到傳報,知道‘風神四少’大駕光臨,特地要我為他們引見一番。”
  在他身後,來者四僧三俗,年紀皆屬弱冠之譜,只有一名身著靛藍長袍的俗家弟子看來年紀稍大,應是二十四、五之齡。
  白承志一一介紹道:“四位出家師兄是本派素有‘武當七星’之稱的鬥魁四人,‘天樞子’無垢師兄、‘天璿子’無欲師兄、‘天璣子’無為師兄、以及‘天權子’無塵師兄。”
  “武當七星”之名,在江湖上人盡皆知,是為武當中輩弟子裏的佼佼者。據說,七人聯手的“北斗七星劍陣”已具相當火候,施展開來可困近百雄兵。
  小桂他們當然不可能沒聽過此七人的名號,於是禮多人不怪的向他們一一問候。
  這些“無”字輩的武當弟子,生性倒是木訥、腆,對于小桂他們的問候,竟也逐一稽首回禮。
  小桂等人笑在臉上、樂在心底,玩得頗見開心。
  白承志手指藍袍青年,接著介紹道:“這位是‘落英劍’江鴻飛師兄,江師兄是江青楓師叔的獨子。另外兩位師兄是胡堂欣、胡堂勻,人稱‘曜日雙傑’,他們則是‘射日劍’胡師叔的公子。”
  江鴻飛相貌堂堂,英姿煥發,頗具大將之風。
  他含笑與小桂等人招呼,態度親和,令小桂他們對他留下不錯印象。
  反觀胡允文的兩個兒子,雖然也是生得身材魁梧、英氣逼人,但是顧盼之間總是流露出無比倨傲的神色,並以略帶挑的眼光打量小桂等人。
  小桂忽然呵呵一笑:“白帥哥,你的外號叫‘七曜騰龍’,這兩位公子哥的稱號也有‘曜日’之稱,這可真巧啊!”
  白承志一愣之後,笑得有些走樣:“是很巧。不過兩位師兄在做人處事各方面,可都比我強多了,師父常要我向他們學習。我們上山吧!”
  這小鬼原只是一時好玩,隨口說說,哪知竟無意中提到火爐上沒有燒開的那壺水!
  原來,胡允文這兩個寶貝兒子由於自己老爹在江湖上頗有名氣,在老家──湖北荊州城──裏,更是跺跺腳可讓地皮打抖的重量級人物,故而從小便被寵壞了,以致養成目空一切的毛病。
  他們兄弟倆的劍法是胡允文親傳,有恁般高明的爹在嚴管勤教,他們的本事自然不差,卻也因此更增添二人狂妄的本錢。
  當年,在武當“騰龍大會”上,他們二人原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有資格勇奪“騰龍寶劍”的人。豈料,二人雖是打入決賽,但是弟弟胡堂勻敗在江鴻飛手中,哥哥胡堂欣也輸給白承志,兄弟倆全都無緣晉級前兩名,為此留下一段憾恨。
  那次“騰龍大會”之後,二人雖未奪魁,但好歹並列第三。如此成就,在為數眾多的武當俗家弟子中已屬非凡,於是,荊州俠義圈裏的好事之徒,便想出“曜日雙傑”這個名號送給他們,以示二人功夫和白承志不遑相讓。
  雖然胡家兄弟的本事,在武當同輩俗家弟子裏實屬不差,但是二人的氣度和胸襟卻不成正比,因此並未贏得同儕之間對他兄弟二人的認同或贊賞。

runonetime 2008-08-31 05:22 PM

第九章 登神道武當曜日b

  故而,當他們兄弟倆受此名號之事,在同輩弟子間流傳開來時,曾引起不少批評。為此,兄弟倆還差點找人打架,白承志也因而遭受池魚之殃,被罰面壁思過。
  這件事在武當裏面曾經鬧得滿城風雨,白承志被處罰得冤枉大夥兒皆知。不過,為了維護師兄弟間的感情與和諧,白承志未曾有過埋怨,同門之間也都特別避免提及這個敏感話題。
  如今這小鬼一來,便將這件陳年老事挑起來談,白承志豈能不笑得難看!
  小桂四人哪一個不是油裏帶滑、滑極成精的貨色?一看白承志笑的不是路數,請人上山又轉得太硬,當下便猜到話題有鬼、談不得!
  於是,四人從善如流,略過這個名號雷同的問題,在武當諸子的陪同下緩步上山。
  由於小桂和客途二人首次登臨武當山,白承志遂為他們熱心的介紹沿途名勝。
  他們二人這也才知道,武當一派,除了掌門人“玉虛道長”坐鎮武當第一峰──“天柱峰”──的金殿之中,其餘門下弟子則分別散居于全山遼闊龐大建群的六宮兩觀內。
  “譬如……”白承志細數道:“遇真宮是‘微’字輩的末代弟子所居之處;武當七星諸位師兄,除了大師兄無垢、四師兄無塵隨侍在掌門師伯身邊,同住在金殿之外,其他‘無’字輩師兄則住在五虛宮裏……。”
  胡堂欣冷哼一聲,打岔道:“白師弟,你與風神四少交情固然不錯,但他們終究是外人。你將本派實力和部署,輕易漏給外人知曉,你認為合適嗎?”
  白承志滿腔的興奮和熱情無疑被潑了盆冷水,當著小桂等人的面,直接挑明來者為客卻是“外人”,更令白承志尷尬的無言以對,只能以抱歉的眼神向小桂四人傳達道歉之意。
  “天樞子”無垢以同輩大師兄的身分,開口圓場道:“胡師弟,此事無妨。武當山幸蒙皇恩敕修宮觀,十幾年來已是公開之地。而我武當一派素來坦蕩,不忌宵小窺探,凡有心之人誰不知本派駐山詳情?既然水、君兩位施主首度來訪,吾等理應善盡地主之誼,以為導遊、以解迷惑,並無不妥。”
  他微微一頓,見胡氏兄弟臉色仍有不悅,才又耐心接道:“再者,據聞水、君兩位施主與我派別有淵源,嚴格而論,亦非全然無關之外人,師父早有交代,若君施主等人來訪,要吾等善加接待。依吾淺見,透露本派眾門人所居宮觀所在,只是令小桂施主他們瞭解本派梗概,他們應不至於對我武當有所不利才是。”
  這下,無垢連掌門人都擡出來說話,就算胡家兩兄弟有什麽不服、不滿,也只能吞回肚子裏生悶氣,當下作聲不得。
  小桂故意呵笑道:“胡兄、胡老大,我和師兄第一次到你家武當來玩,所以孤陋寡聞,不明白武當上上下下的行情。這事先打探一番,無非為了增廣見聞以免失禮,你何不大人大量,讓我們多學習一些。”
  胡堂欣再笨也聽得出這小鬼的反諷,但是礙于大師兄已有前言,容不得他當場翻臉。
  於是,他朝無垢拱了拱手,扭道:“大師兄,你們陪四位‘貴客’慢慢逛,我和弟弟還有事情未辦,我們先走一步。”不待無垢回答,這對兄弟無視于小桂等人的存在,頭也不回的朝山上電掠而去。
  望著離去的胡家兄弟二人,“天樞子”無垢似乎頗為無奈的輕歎口氣。
  小桂四人若有所思的看著白承志、江鴻飛,以及猶自面面相覷的其他三個“武當七星”。
  客途有趣笑道:“這兩位胡大少脾氣頂大的嘛!”
  無垢回過神來,歉然道:“這兩位師弟的確是被寵壞了,若有得罪之處,尚請各位多加海涵、勿與計較。”
  小千搖著頭,不以為然道:“道兄,有這種師弟,我看你也很頭痛吧!”
  無垢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其實,他又何必回答,在場皆是明眼人,許多事情不提也罷!
  月癸卻是直性子,乾脆挑明問道:“白大哥,這兩個姓胡的寶貝,跟你有仇是不是?”
  白承志看看其他幾位師兄弟,有所保留道:“沒有啦!師兄弟之間哪有什麽仇啊、恨啊的事,我們只是個性不和罷了。”
  江鴻飛爽直笑道:“白師弟,既然大師兄都已經說,風神四煞不是外人,你又何必欲語還休?如果你不便開口,就由我來幫你說。”
  小桂眨眼謔道:“呵,我最喜歡聽故事了!江老大,你的白師弟大概是怕羞,所以不好意思開口。你就代他說給我們聽聽吧!”
  其他人聞言,亦都各自失笑。
  江鴻飛三言兩語將白承志和胡氏兄弟彼此間的過往恩怨,約略敘述一番。
  “原來是這麽回事。”
  小桂呵呵失笑道:“碰上輸不起的人,的確很麻煩。”
  客途敏感的瞄他一眼,警告道:“小鬼,你給我離麻煩遠一點,不准在武當山上惹事!你不看玉虛道長的面子,至少也要看在武當雙清兩位爺爺的份上,不可以跟小輩計較。”
  “我又沒打算怎麽樣。”這小鬼一臉無辜相。
  “等你打算怎麽樣時,就已經太晚啦!”
  瞭解他的另外三人,全都異口同聲的警告。
  “好嘛!”這小鬼勉為其難道:“我盡量遠離麻煩就是。不過,最好你們也讓‘麻煩’離我遠一點,否則後果由他們自負。”
  想起這小鬼“吸引”麻煩的本事,客途也開始覺得頭痛。
  武當諸子中,顯然只有無垢和江鴻飛明白小桂他們剛才話中玄機。其他三人,仍是滿臉不解的望著小桂等人。
  “天璣子”無為問道:“小桂施主,傳言果真屬實?”
  他問得沒頭沒腦,小桂卻是精明回答:“那要看,你指得是哪一項傳言羅!”
  無塵不禁笑道:“三師兄所指之事,想必是與兩位‘清’字輩玄祖師爺有關的傳聞。”
  小桂滿頭霧水反問:“雙清爺爺他們有什麽傳聞?”
  客途笑道:“我想,這幾位道兄所謂的傳聞,大概是過去你向白老兄提起過的事。”
  “哦!”這小鬼恍然大悟道:“原來‘傳聞’竟是我創造的啊?”
  他呵呵笑道:“如果是我創造的,就不叫傳聞,而是事實。雙清爺爺他們真的在黃山嘛,他們的確依然健在。至少……,我們下山時,他們仍然健在”
  這小鬼故意擠眉弄眼,沒有必要的多加後面那句話,頗有恐嚇人心之嫌。
  “武當七星”和江、白二人聞言,俱是露出欣喜的表情。
  這時,月癸耐不住好奇,問道:“白大哥,你說在這裏等我們很久了,到底有啥大事?還有,為什麽這麽巧,武當俗家弟子裏的‘四大公子’,你們這些當代的青年才俊們,居然同時在此出現?”
  “是啊!”小千亦道:“武當七星長住山上,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據我所知,你們四個新生代天王平時不常齊聚一堂嘛!剛才又聽江老大說了你們彼此之間的糾葛,我想,如果不是武當派裏有大事,你們絕對不可能同時現身,對不?”
  “是不是武當山上有什麽熱鬧,非得要你們四人一起回山參與?”
  “正是如此。”白承志坦然微笑。
  “到底什麽事?”小桂等人不禁好奇無比:“最近江湖上好像沒聽到什麽風聲嘛!”
  江鴻飛豪爽笑道:“就在上周,本派剛舉行過‘騰龍大會’,我們是為了參加大會才回來的。”
  無垢解釋道:“近來由於新、舊聯盟交戰激烈,為了避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誤會和沖突,師父他老人家特別交代,此次大會要低調進行。因此,本派並未如過去般通知其他同道。”
  小桂等人恍然道:“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我們沒聽到任何消息。”
  小桂感興趣道:“那麽,這一次的‘騰龍大會’又是誰當上龍頭,繼承到騰龍寶劍?”
  江鴻飛哈哈大笑,哥們式的拍著白承志肩頭:“被這小子連莊啦!”
  小千猜測道:“前幾人的排名,大概和上一屆相同吧?”
  “正是如此。”無垢微微一笑。
  “真的?恭喜、恭喜!”
  小千揚眉贊賞道:“據我所知,每一屆的‘騰龍大會’競爭都相當激烈,白兄、江兄兩位能夠二度連莊,足見本事的確不簡單。”
  江、白二人忙道:“沒有、沒有,是其他師兄弟們承讓。”
  月癸咯咯直笑:“被你們倆連胡兩把,難怪那對姓胡的寶貝兄弟,恁般不是味道。”
  客途笑問:“既然你們是回來參加寶劍傳承的衛冕賽,又和等我們有什麽關系?”
  “對了!”月癸挑了挑眉道:“一定有人漏了我們的行蹤,否則你們怎麽知道我們要上武當?”
  白承志笑道:“在我臨行之前,壺公正巧到白水分舵巡視,我是從他那兒知道的消息。”
  “我說嘛!除了我師公,幫中誰有恁大的膽子敢漏這項絕對機密。”
  甚少開口的“天璿子”無欲,腆一笑:“師父他老人家聽說你們要來,除了交代吾等要好好接待各位,還特別吩咐白師弟等人留下來等你們。”
  小桂聞言,露出了然的笑容,和客途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他們倆大概已經猜出玉虛道長的意思。
  江鴻飛爽朗笑道:“如果不是掌門師伯有令,兩位胡師弟哪有恁好的性子和我們一起窩在山上,等候四位大駕光臨。”
  小桂嘿然笑道:“對了,剛剛白老大對貴派的簡介,只做了一半就被人打斷,能不能繼續下去?”
  武當諸子互望一陣,遂由“天權子”無塵代表開口:“除了方才白師弟的介紹外,再往前不遠便可看見‘五龍宮’,那裏是本派俗家弟子回山時的居處。這次為了參加‘騰龍大會’,回來了不少同門,多數被安排住在此宮。雖然大會已經結束,但是有些知道四位要來的人,仍然留住宮中尚未下山,就為了認識四位。”
  小桂吹聲口哨:“我們幾時變得如此出名啦?”
  小千潑他冷水道:“你以為人家留下來等你,就一定有好事?說不定這些人留下來,是等著找你麻煩的咧!”
  “找麻煩有什麽問題。”這小鬼嘿然篤定道:“要擔心的不是我,而是這裏的主人、掌門人。”
  “說得也是。”
  無垢等人對覷一眼,他們已然發覺,這個姓君的小鬼果然有點難纏。
  讓小桂上武當山,還不知是否為武當之福哩!
  不過,誠如這小鬼所言,這件事還輪不到他們來擔心,這種頭痛事留給偉大的師父處理就可以。
  於是,無塵微微一笑,接著又道:“過了五龍宮,在往上去是‘元和觀’、‘複真觀’,那裏分別由心明長老和心靈長老所主持,這次‘射日劍’胡師叔和‘嘉陵一劍’江師叔回來也住在那裏。”
  江鴻飛捉狎笑道:“我爹和我住元和觀,胡師叔他們一家住在複真觀。我們雙方的爹感情很好,每次回山,他們師兄弟一定要聚在一起下棋、品酒。不過,顯然這個優良的傳統並未遺傳給他們的兒子們,我和兩位胡師弟實在是話不投機,沒什麽可談。”
  其他人聽了,不約而同會意一笑。
  小桂等人雖然認識江鴻飛不久,卻不難從方才發生之種種現象看出,其實,他與白承志之間的感情,就有他爹和胡允文那種師兄弟間的“優良傳統”。
  小桂問道:“那麽……,白帥哥,你又住哪?”
  白承志溫文道:“在下返山,理當隨侍師父左右,因此,都是跟師父住在太和宮。這陣子,因為返山弟子眾多,所以‘野鶴’西門宇師叔也住在太和宮裏,有他陪師父下棋,我就比較常往元和觀跑,和江師兄一起練劍。”
  月癸別有用意的加注道:“以位置而言,太和宮距離金頂最近。”
  她這刻意有心提示,立即讓小桂和客途敏銳的聯想到,也許玉印道長在武當的地位,就像他的住處一樣,只在玉虛道長之下。
  不過,這種事通常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否則說穿了,搞得不好很容易引起派系鬥爭之類的軒然大波。
  這對鬼靈精怪的師兄弟同時瞅向月癸,彼此非常有默契的對看一眼,將這弦外之音記錄在心。
  無塵、無垢這群自幼出家的方外之士,當然沒有想到“風神四少”裏面會搞鬼的,可不止那個“屬鬼的”的君小鬼。
  江鴻飛與白承志隱約察覺小桂他們彼此正在“眉目傳情”,不過,他們都是君子、雅士,只想到月癸是女兒身,而自古以來,窈窕淑女本就君子好逑。
  因此,這兩只呆頭鵝自以為是的認定,小桂和客途許是同在暗中較勁,以贏得某人芳心。
  有人甚且天真的忖道:“這種事,身為師兄的人有一定該退讓的義務嗎?”
  如果小桂他們擁有“他心通”的能力,能夠窺透白承志他二人的心思,不知是否會笑斷了氣?或者能夠同情思春期青年的“郁卒”,而不予計較?
  終究,無塵諸子並未感應到自己身旁竟有人潮思如湧,仍逕自娓娓介紹:“兩觀之上,尚有‘南岩宮’和‘紫霄宮’;南岩宮由‘一心三玉’三位師叔共同主持,紫霄宮則是本派戒律院所在,由心悟長老出任住持。以上便是本派在山上的分佈概況了。”
  無垢補充道:“武當山上較受矚目的,雖是上述六宮兩觀和金頂。但其實,皇上敕令修建的圍內,嚴格而論,共有八宮、兩觀、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岩廟、三十九橋梁,以及十二亭台等景勝。待四位拜見過師父之後,若是有暇,再由吾等陪同暢遊一番,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只要不是貴派那兩位胡大少爺陪同,我都樂於接受。”小千嘖舌表明。
  客途故意乾咳一聲:“小老千,咱們是來作客的,別太挑剔。”
  小千無辜道:“我不是挑剔,我是為武當的安寧著想。剛才,你那個與麻煩劃上等號的師弟,不是表態過了嘛!”
  小桂橫肘頂了頂小千腰眼,嘿笑道:“記性別那麽好,否則就不好玩了!”
  小千睨眼聲明道:“你想好玩,請別拖我下水。近來常聽說各派之間,經常莫名其妙大打混戰。我絕對不希望有任何不小心的狀況,導致任何可能的理由,造成茅山和武當之間的誤會,進而衍生沖突。如果、萬一,發生這種不幸,將是件非常可怖的事!這種念頭,我真的想都不敢、不願去想,所以……,君小鬼,拜託你饒了我們這種有家有室、有門有派的可憐人,請讓駭人的麻煩離我遠一點!”
  他嚴重的言語、誇張的表情,立刻惹得武當諸子呵呵失笑。
  小桂糗笑道:“你幹嘛說的恁地誇張,我又不是病毒,還真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危害?”
  “根據我個人的瞭解,”月癸發表看法道:“牛鼻子的顧慮絕非空穴來風之事。所以本少幫主也暫時決定,先跟你劃清界限是比較安全。”
  這下,江鴻飛、白承志和“武當七星”中的四人更是笑得前俯後仰。
  “師兄,我被出賣了!”
  “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人家只是實話實說吧了!”
  客途以他一貫的溫吞態度,拍拍小桂的頭:“如果真的發生他們所說的不幸時,師兄永遠和你共進退!乖,別吵了。”
  於是──
  莊嚴清淨的武當‘神道’上,某日午後,驀然傳出驚人狂笑。
  笑聲暴起,驟然震昏天上飛鳥無數!
  ※※※
  體態豐腴,著袍稱鎧,披發跣足,儀容肅穆,貌似成祖朱棣的真武帝,在燭火、油燈映照下,閃爍著鎦金赤紅的光芒,端坐“金殿”正中。
  他的兩側,侍立著持文簿、捧寶印,面貌俊雅,表情恭順的金童與玉女。
  此外,水火二將拱衛兩廂,執旗仗劍、旗角飄揚,寶劍出鞘、神態威猛。
  大殿上,玉虛道長撫須含笑,與一干武當權貴正看著小桂等人,恭恭敬敬向他們崇敬的真武神像行禮如儀。
  這是小千一進大殿便主動提出的要求,不僅是因為師出茅山的他,與武當忝屬道門同源,更因為崇尚“超現實主義”的他深諳交際之道,明白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的“長袖哲學”,所以來上這麽漂亮的一手。
  果然,他這場真心誠意的表演,在其他三人同等莊重的配合下,輕易贏得武當掌門與諸長老的歡心。
  完成獻香、禮拜諸般虔敬儀式後,小桂四人被迎進金殿內廳奉茶。
  在座除了玉虛道長,尚有玉印和“俗家三劍”──西門宇、胡允文、江青楓等人打橫坐陪。
  “天樞子”無垢、“天權子”無塵,以及白承志、江鴻飛四人,這時只有安安靜靜侍立一旁的份。
  玉虛道長和藹可親道:“久聞四位小友之名,如今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個個器宇非凡。很好、很好!諸位小友前來武當不知有何要事?”
  小桂笑道:“我們今日來此,是為了求見心月、心無兩位道長。”
  玉虛意外道:“兩位師叔自禁紫霄岩下,久不理紅塵俗事,卻不知小友為何要見兩位師叔?”
  “為了十五年前的一樁往事。”
  小桂此言一出,玉虛沈吟未決,玉印等人臉上顏色亦即轉為凝重,廳中立刻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客途輕輕一笑:“道長、諸位前輩,請先放鬆,毋須太過緊張。我們來此,固然是為了昔日武林聯盟決議之事,但只為帶來祥和與解脫,絕無任何惡意!”
  武當眾人相互環顧,彼此以目征詢意見。
  “射日劍”胡允文沈穩一笑:“小友不愧為水千月前輩嫡傳首徒,心思之細、感覺之敏均在常人之上。”
  客途識趣的客套一番,以緩和在場這些武當“長輩”的情緒。
  玉印看了看自己的掌門師兄,獲得暗示後,開口問道:“兩位小友可否告知,面見兩位師叔所欲談論之事的內容?”
  如今,武當諸老已明白,這次山上的主角是小桂和客途這對師兄弟,因此順理成章的自動將小千和月癸二人屏除事外。
  小千和月癸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方始對望一眼,心裏同時嘖笑道:“果然是些老狐狸!”
  玉印在言語上刻意將小千他們排除在外的用意,無非也是想,如果真的必須反目成仇時,至少可避免同時得罪原本屬于同路人的丐幫及茅山一派。
  只是,這些老人家們終究不明白眼前這四個小煞星,其實早已是生死與共的“命運共同體”,所以才會自顧自地做那分化的春秋美夢。
  客途和小桂自然也明白玉印口稱“兩位小友”的真正用意,二人覺得有趣便當場呵呵笑了起來。
  玉虛等人不明就裏,不解的望著二人。
  客途到底比較老成,拼命忍住笑意,擺出莊重之態:“道長,你們真的誤會了。”
  “小友此言何意?”
  “唉!”小桂用力歎口氣道:“道長,我們不是來挑,也不是來尋仇,更不是想要來威脅你們什麽的。我和師兄如果真的和武當翻臉、在太和山上惹是生非,就算師父不叫我們面壁思過,‘武當雙清’兩位爺爺也勢必活剝了我們倆的皮不可。”
  “野鶴”西門宇有趣笑道:“那麽,兩位小友究竟為何而來?”
  小桂黠謔道:“我們是來通知人家出獄的!心月、心無兩位道長年紀那麽大了,還在坐黑牢,你們這些做晚輩的難道不覺得替他們感到委屈嗎?”
  江青楓輕歎道:“兩位師叔是因良心不安,故而發誓自囚於室,終生面壁。”
  這小鬼眨眨眼道:“只是良心不安很好解決,我帶來特效藥,就是專門用來安他們的心。”
  “如此甚好。”玉虛道長終於表示意見:“但不知小友所謂的特效藥,詳情如何?”
  “佛曰:不可說!”小桂豎起一根手指頭,左搖右搖,神兮兮道:“此事茲事體大,除非親自見著兩位長老,否則不能透露。”
  武當諸主流同是一愣。
  胡允文面露不悅:“小施主何出此言?莫非認為吾等不堪信任?”
  小千和月癸對望一眼,心想:“從小友變施主,這位胡老大翻臉,還真***比翻書還快。”
  客途心裏暗自哂然:“原來做爹的人脾氣就不好,難怪會教出兩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兒子。”
  小桂面對臉色陰沈的胡允文,不為所動的呵然笑笑:“胡老……前輩,此事之所以‘不可說’完全無關乎信不信任,我想你應該也聽過‘法不傳六耳’這句俗話。老古人如此告誡我們,不是沒有原因的。自從和小老千混在一起,我越來越有機會體驗,任何事情一旦說出口,縱使敵人遠在千里之外,只要他們有心,就絕對有辦法偷聽了去。不知,這個說法前輩相你信不相信?”
  這小鬼原本直呼“胡老頭”,不過思及對方脾氣顯然欠佳,決定還是省下這種玩笑,免得正事還沒談清楚,就要先來一場混戰。
  胡允文本是精明之人,聽小桂如此一說,不禁想起眼前這四個小煞星,以小千為主,不時與人鬥法諸般繪形繪影的遭遇和傳說。
  他不能全然否認“千里偷聽”之可能,因此皺起眉頭,未置可否。
  江青楓含蓄一笑,問道:“小友認為,可能有人以術法竊聽吾等此刻談話內容?”
  小桂等人有趣的相互對望一陣,這小鬼更是與自己的師兄交換一記唯有彼此了然的眼神。
  客途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道:“既然各位前輩近來一直留住于武當,不知對於吾等行蹤是否清楚?”
  這下子,換成武當派眾人不明所以的互覷一陣。
  玉印道長含糊道:“本派對諸小友行蹤多少有些掌握,譬如雷虎幫曾在山區與四位小友遭遇之事,便有消息傳回。”
  “在那之後呢?”小桂接著問:“道長可知道我們又遭遇了些什麽人?”
  西門宇莞爾道:“小友指得可是鬥法敗北,潛逃無蹤的‘貪狼星’左天呈便有可能正在暗中窺探?”
  “前輩等人認為呢?”
  這小鬼狡滑的不答反問,有效的令武當派眾人不得不確信有此可能。
  胡允文依然不死心的盤問:“既然小友認為在此談話,有密之可能,難道面見兩位師叔後再談,就能防止密之事發生?”
  客途好脾氣笑道:“不是見了兩位長老的面,就能防止密。而是,等這小鬼見到兩位長老之後,談話之前,他一定會叫小老千事先做妥防措施才會開口,以免機密內容被竊聽。”
  小桂故意加重語氣道:“布陣施法這種事,難免要費些功夫和元氣,因此我個人認為,如果能夠一次搞定,就沒有必要來上兩回。不知諸位前輩以為然否?”
  “你可真有良心!”
  小千皮懶一笑的瞟著這小鬼。
  其實,只是布個“反竊聽”的陣式,根本不會消耗他什麽元氣,就算一天玩上兩、三回,甚至是四回、五回、六回,也不至於帶給他任何困擾。
  小千當然明白小桂是刻意要唬這票“老同道”。只是,武當諸老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別有心思;就連小千,也搞不清楚這小鬼究竟有啥神企圖。
  不過,既然小桂已經把話挑明瞭說,這些武當“前輩”若是繼續刁難,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
  因此,玉虛略做沈吟,正准備答應小桂的請求……。
  西門宇刻意的提起道:“掌門師兄,雖然君小友等人有不得以的顧慮,不便明示求見兩位師叔所欲談論之內容。不過,根據本派律法,凡未明其意欲上紫霄岩者,必需通過本派考驗方可放行。因此……,愚弟認為此事或許應事先稟明‘紫霄宮’心悟師叔,請他老人家決定究竟如何處置為宜。不知掌門師兄意下如何?”
  西門宇所言固然不差,但是,所言皆屬多餘,說的完全是廢話。
  在武當派裏,這種求見閉關長老的要求,只要掌門人同意即可,哪有非得通知戒律院不可的規定。
  江青楓等人和西門宇相處久矣,心知西門宇突出此言必有特別含意,於是,紛紛表示贊同他的提議。
  才高智明的“玉虛掌門”自然明白列位師弟並非懷疑他的決定權,而是有些意見想私底下和他討論。
  微微一笑,玉虛道長含蓄道:“既然如此……,諸位小友一路遠來,屢經征戰,想必多少有些勞累。不如,讓無垢他們陪諸小友先往安頓休息,待明日一早,四位小友再前往紫霄岩,拜見兩位閉關的師叔吧!”
  此言一出,無異下達逐客令。
  小桂他們是聰明人,彼此了然對望一眼,齊齊起身。
  客途有禮道:“那就麻煩無垢道兄了!”
  小桂吃吃直笑:“各位前輩,你們慢慢談,決定如何考驗我們之後,隨時通知一聲就是。”
  小千和月癸聳聳肩,無奈道:“早就知道會這樣!不過,好歹我們只是陪客,有些事或許能免則免吧!”
  其實他們倆也明白,這一回,武當派肯定是故意沖著小桂他們師兄弟來的,自己二人恐怕老早就被人置身事外,想要上戲,機會不大。
  隨侍在側的無垢、無塵以及白承志、江鴻飛四人,對於諸位尊長突然有此決定,不禁大感緊張。
  他們對小桂等人印象良好,萬分不希望自己的尊長為難四人,因此面面相覷,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表達些許意見……。
  小桂見狀,橫肘頂了頂身為大師兄的“天樞子”無垢,嘻嘻笑道:“走吧!你師父和師叔們有話要說,我們賴在這兒,他們就不方便開口啦!”
  西門宇微微笑道:“無垢,你認為師叔們會為難四位小友?”
  無垢一愣,隨即會意,連忙稽首道:“弟子不敢。”
  “去吧!好好招呼四位小友。”
  武當諸子揖禮而退,小桂等人卻是輕松怡然的向玉虛道長他們揮手告退。
  望著魚貫離去的小輩們,玉印有感而發道:“傳聞風神四少精明黠慧、敏銳犀利,今日一見,果然如是。”
  江青楓微笑道:“不愧為昔日武林狀元之傳人,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胡允文笑問:“西門師兄,你故意為難水客途和君小桂二人,不知是何用意?”
  西門宇若有所思一笑:“諸位師兄弟們難道不想見識、見識水老絕傳已久的各項武學?”
  玉虛道長撫須笑道:“西門師弟是想借考驗之名,試探此二子的武學究竟到達何等境地?”
  “正是此意。”
  “不錯的主意。”胡允文世故道:“雖然江湖中盛傳他二人為水千月前輩之徒,且宣稱與‘武當雙清’兩位師叔祖熟識,但凡事總是眼見為憑,驗證一下也好。”
  玉虛道長沈吟道:“諸位師弟認為,應以何等方式考驗他們二人為宜?”
  江青楓提議道:“不如讓無垢他們七人上場,和小桂他們師兄弟切磋一番。如此,雙方不論輸贏皆無傷大雅。掌門師兄認為如何?”
  西門宇爽朗一笑:“江師弟,如果江湖傳言屬實,只怕無垢他們的‘北斗七星劍陣’,尚且奈何不了這對師兄弟。這種勝算不高的考驗,愚兄認為恐怕很難印證出什麽結果。”
  “不如這般……”玉印達練道:“我們何不以‘北斗七星’、‘三光齊曜’、‘太極環抱’為題,要求他們闖關,只要他們能夠三過其二,便算通過考驗。如此,不論諸位師弟是想一觀水老武學絕藝,或者想檢視此二子之功力,勢必有令人滿意的結果。此外,不論輸贏,在武當的立場上,亦都不至於落人話柄。”
  “如此甚佳!”
  不僅玉虛道長認為這個方法不錯,便是其他三人亦是頻頻頷首,表示贊同。
  客途和小桂二人闖關的命運,似乎就這麽任人決定了!

runonetime 2008-08-31 05:23 PM

第十章 匪夷淵源雙龍會a

  天柱峰,在武當山頂眾峰皆如覆鐘峙鼎、離離攢立中,以其獨出眾峰之表、四旁嶄絕,宛如中懸之擎天一柱而得名。
  峰頂平處,縱橫僅有尋丈方圓。
  金殿前,小小的廣場上。
  一早,太陽剛爬上山頭。
  鎦金輝煌的神殿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中,令峰頂更加顯得金光燦燦、耀眼眩目。
  大批群眾正陸續湧上這處占地不挺寬廣的峰頂平臺”這些人全是聞訊特地前來觀戰的武當弟子。
  自從昨夜客途和小桂二人接到通知,獲悉“考驗”內容的同時,這項消息立即在一柱香的時間裏,傳遍武當全派上下。
  如今,武當派所屬諸輩弟子、六宮兩觀中的所有門人無不因為即將舉行的闖關考驗群情嘩然。他們興奮的情緒,不比觀看剛剛才在“太和宮”落幕不久的“騰龍大會”稍差。
  然而,天柱峰終究不比如鐘似鼎的其他諸峰,小小的平臺實在容納不了多少人,很快便人滿為患,來得稍晚的武當門人只得擠在欄索鉤連的石階上,墊起腳尖眺望峰頂,以期親眼目睹這項難得一見的盛會。
  闖關時刻,定在卯末辰初。
  秋日陽,高挂天際。
  晴朗的天空偶見如紗如絮的白雲,適清淡的隨風飄移。
  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當然,也是個適合比武較勁的好日子!
  小桂四人在白承志和江鴻飛的陪同下,自昨晚留宿之處,位於“三天門”內的太和宮行出,迎著亮麗朝陽安步當車的擠上山。
  一路上,早已佔據登頂石級的武當弟子,對著擦身上躋的四人無不好奇打量、和善招呼。
  “武當七子”早在接獲掌門諭示,知道自己等人負責把守“考驗”的第一關時,便於昨夜提前集合在金殿內,加緊演練劍陣,並且通宵打坐,以期保持最佳狀態,全力迎戰小桂他們。
  此刻,他們已依長幼尊卑之序,肩負長劍,閉目垂,沈靜肅穆的一字排開,卓立于金殿的石階前,靜候小桂等人的到臨。
  小桂他們剛剛踏入殿前空地,鵠立四周的人群立即響起嗡然的議論之聲。
  這時──
  “當……!”、“當……!”
  金殿內,宏鐘叩鳴!
  武當所屬立刻噤聲,停止議論。
  以玉虛道長為首,武當諸長老以及和掌門同輩的其他重量級人物尾隨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自正殿大門魚貫行出。
  “無量壽佛!”
  峰頂響起的問安聲浪和諧一致,和著宏鐘巨響直入雲霄,果然頗具肅穆祥和之氣。
  玉虛道長稽首以應,算是對諸門人的回禮。
  在他帶領之下,武當眾大老依序在事先准備好的有限座位個自落座。
  “武當七子”直到這時才跟著魚貫進入場中,在小桂等人的正對面站定。
  胡堂欣、胡堂勻這對寶貝兄弟,不知何時也已經擠到現場僅有的座椅之後,有模有樣的侍立在他們的師長尊親身後。
  滿臉倨傲是這對兄弟一貫不變的招牌表情!
  此時,這對眼高於頂的胡家兄弟就是以如此一副鼻子向天的表情,蔑視著斜對面的小桂他們。
  “我想,我們沒有人得罪那對大少爺吧!”
  小千斜瞅著臉色狂傲的兄弟二人,口氣已有明顯的不耐。
  小桂語有弦音的嘖笑道:“真可惜胡家兄弟沒機會出場和咱們印證一番。”
  客途好脾氣的呵呵一笑:“人家只是年少輕狂,你們倆多讓著點、多忍耐些,少找一點麻煩,可以嗎?”
  月癸風點火的哼笑道:“別說修羅鬼和小老千看不慣這對寶貝,連我都見了就有氣,實在很想過去扁人。”
  江鴻飛打著圓場,低笑道:“胡師弟他們雖然面傲、不過心善,你何必別跟他們計較。”
  白承志和月癸算是老交情,因此直言道:“少幫主,胡師弟他們二人雖然眼高於頂,但也是因為有厚實的功力為靠山。老實說,你若和他們一對一動手,尚可立於不敗之地,不過是否能夠難敵得過他們二人聯手,便就很難說了。”
  他這話的意思,頗有間接暗示月癸的功力,尚在他“七曜騰龍”之下。
  “我有這麽扁嗎?”月癸斜眼睨著他,嘿然道:“這麽說,有機會我可得試試才行。”
  可憐的白承志,居然還傻不隆咚的不知道自己已經說錯了話。
  除了他這只呆頭鵝尚且聽不出這丫頭的話別有弦音外,其他幾人全都明白,這顆辣子已經打算找個機會再次提醒這位“七曜騰龍”,當年還不知是誰救了誰吶!
  那邊──
  玉虛道長捋須笑道:“有關此番闖關決議,想必各位小友俱已知悉?”
  小桂等人對望一眼,小千和月癸自動後退一步,齊聲嘿然賊笑:“此事與我們倆無關,所以吾等二人不予介入!”
  客途一本溫吞道:“昨夜無垢道兄確有知會。”
  他言下頗有未盡之意。
  小桂心與師兄相通,呵笑接言道:“聽說,貴派准備了三道大菜,特別通融我們只要吃得下其中兩大盤,就算過關。”
  玉虛道長微微頷首,玉印上前一步,朗聲道:“水客途、君小桂拜山之會,本派特以‘北斗七星陣’、‘三光齊耀’、‘太極環抱’接待。北斗七星陣由‘無’字輩弟子上陣,三光齊曜則由‘武當三劍’守關,至於太極環抱,權請‘心’字輩兩位師叔指導。兩位小施主,請准備入陣闖關!”
  “收到。”客途和小桂似乎無限期待的呵笑不已。
  月癸扯了扯客途衣角,關心道:“客途師兄,看他們的安排,除了前面一道是開胃小吃,後面兩道料理可都辣味十足哩!你和修羅鬼打算如何應付?”
  客途有趣笑道:“昨晚我和小鬼商量過了,結論是:看在小鬼曾經寄養在雙清爺爺他們那兒的份上,咱們不能不給人家武當派面子。因此,技術上,我們不好意思用武當派以外的功夫勝過武當。”
  “你們打算以七曜劍法應戰?”月癸壓低嗓門,不放心的顰眉問道:“可是,修羅鬼不是已經答應人家把那套劍法忘忘去了?”
  “忘了再想辦法記起來不就得了!”小桂賊笑嘻嘻道:“安啦!昨晚我已經和師兄套過招了,該記住的部份全都記清楚了,保證沒問題。”
  小千故意斜眼嘖笑道:“真的沒問題?不要到時候只能打得過小孩,卻贏不了大人,那你們可就糗大了。人家武當三劍在江湖上的名氣,可不是混假的哦!”
  “你們等著瞧就是了!”
  小桂信心十足的丟下這句話,咧嘴一笑,和客途倆大步上前。
  玉虛道長揚聲道:“此項拜山以武會友,意在切磋,雙方較技,切記點到為止。”
  他微微一頓,才又接道:“微星、微光,為兩位小施主奉上比試用之竹劍。”
  兩個武當下輩弟子受命而出,捧著兩柄竹劍恭恭敬敬遞給客途和小桂。
  小桂也解下腰際“幹將”寶劍,交給微星小道童暫時保管。
  此時,峰頂左近人聲漸寂。
  對于這場武當派與“水千月嫡傳”之間,難得一見的競技,現場眾人莫不引頸以待。
  小桂和客途手領竹劍,先朝武當掌門及眾上輩門人行禮如儀,這才向自己的對手舉劍致敬。
  “武當七子”齊齊稽首回禮,口稱“無量壽佛”,腳下各自施展輕靈的步法,緩緩遊走起來。
  他們七人的動作由緩漸急,繞著小桂他們師兄弟倆團團飛旋,不僅步法詭譎,身形亦如穿花之蝶,循著某種巧妙的規律,展開虛實難測的陣式。
  一旁觀戰的月癸,忍不住和小千咬起耳朵:“牛鼻子,你看不看得懂眼前這座北斗七星劍陣?我覺得好像很複雜耶!”
  “此陣確實很複雜。”
  小千密切注視著變化中的陣式,一邊低聲發表意見:“我曾聽四師伯提起過,關于武當這座北斗七星劍陣,雖然同樣名為‘北斗七星’,但陣式內涵與變化卻和過去‘北海玄靈門’,或是宋朝時期著名的‘全真七子’邱道長他們所布的北斗七星陣不同。”
  稍歇口氣,他接著又道:“據師伯說,此陣之設計根本上與北斗七星的天象或方位無關,而是一座綜合‘四象’與‘三才’演創而成的獨特陣法。若是不明就裏的人,誤以為此陣乃源於北斗天象,並依天體運轉之原理想要破解此陣,就正好落入此陣的計算了。”
  月癸皺了皺鼻子,好笑道:“這麽說來,這座北斗七星陣的設計,豈不是應了‘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那句俗話。修道人玩這種把戲,太狡滑了喔!”
  小千低笑道:“說如此設計叫狡滑,創陣的邋遢道長卻認為這是‘陣可陣,非常陣’,此乃真道的表現。”
  “狡滑也好,真道也罷,這都不是重點。”月癸皺著柳眉觀望道:“重點是,你認為那對哥倆好有沒有本事破陣?”
  這時──
  空地上,“武當七子”宛似走馬燈一般,見形不見影的圈著小桂他們急掠飛旋,七人手中竹劍更是吞吐如電,看得功夫尋常的武當諸弟子驚心動魄,采聲震天!
  陣式之內,小桂和客途兩人捧劍問心,背對背而立,兩人身形不動,手中竹劍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刺淺挑,和團團飛轉的武當七子相較之下,似乎有被壓制得無法發揮攻擊之態。
  “放心吧,小鬼他們早有對策。”小千老神在在道:“現在,他們這是在讓手,免得太快打敗武當七子,會令對方沒面子。”
  月癸仔細一瞧,果然,對面坐著的武當眾老臉上,沒有一個人帶笑,臉色全都不怎麽開朗。
  就連站在她和小千身旁不遠的白承志與江鴻飛二人,望著看似有些膠著的戰況,竟也忍不住齊聲發出無奈的歎息。
  白承志低聲道:“就算我和江師兄聯手,在只守不攻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如此輕松容易的應付北斗七星陣。”
  江鴻飛懷疑道:“白師弟,你仔細看看,你有沒有覺得君兄弟他們的劍招好像有點眼熟?”
  月癸和小千心知肚明的對覷一眼,笑在心裏,憋在臉上,兩人毫不動容的保持滿臉無辜之貌。
  劍陣之中,小桂搶定卦位,左撥右擋、只守不攻,已開始覺得無聊。
  “師兄!”他哇啦叫道:“可不可以開始了?”
  “好吧,該讓的也讓得差不多了。”
  “天樞子”無垢聞言暗自心驚。
  先前,當劍陣一起,小桂與客途宛如識途老馬,一個搶入西北乾位的“開”門位置,一個站定東北艮位“生”門,還沒開打就已經制住發動全陣的關竅,無垢便明白自己等人這回可碰上陣法行家中的高手,想要對付二人,只怕──難羅!
  他雖帶領六名師弟不斷變化陣式,企圖找尋引發陣法的其他可趁之機以打開僵局;但無奈的是,陣式就是陣式,有其固定的演變軌跡,一旦被對手扼住關要,主動變被動,陣式的變化、啟歇之用就全部落入敵手,只能聽人擺布。
  因此,從表面看來,搶攻的無垢七人似乎靈活無比、變化多端,但其實只要站定“開”位的客途腳下略移,稍稍調整腳步和方位,他們的攻擊便全然落空,甚且,全陣還得遷就客途的移位不得不跟著變化陣式。
  這種舉陣圍攻卻反而受困陣法的尷尬,在無垢醒悟後不久,其他六子終也先後體會。
  原本雄心勃勃,期待在此次“切磋”中為師門爭得光彩的七人,除了遭受到不大不小的刺激外,終於瞭解到平日師執輩經常告誡他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的真義了。
  這會兒,客途明挑著說“禮讓已畢”,豈不表示人家已經准備破陣,身為大師兄,又是領陣之首的無垢,怎能不大感緊張。
  “鬥轉星移,七星齊曜!”
  無垢當機立斷,下達單獨應戰指令。
  “武當七子”立即如炸彈開花般,分向七個不同方位彈身倒掠;他們七人稍退即進,立刻又從七個不同方位,瞬息聚攏,揚劍反撲陣心中的小桂和客途二人。
  小桂和客途卻是同聲一笑,身形鬥展,兩柄竹劍急如飛矢,劃著優美的弧度猝然彈射!
  “朝日東升。”
  隨著他們倆飛旋的身形,二人劍勢宛如初升的旭日沖騰入空。
  武當眾門人看出他二人所施展劍法者,無不群聲嘩然。
  因為,逕自揮劍撲向他們的“武當七子”之中,居然有四人收勢不及,施展出和小桂他們二人完全一模一樣的劍招!
  武當諸老更是當場為之傻眼,一心期待見識水千月絕學的西門宇等人,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千算萬算竟就是沒算到小桂他們二人會出此招,居然以武當絕學應付闖關之試,當下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武當七子”亦不禁因為小桂他們居然也會自家同路劍法而為之一愣,七人攻勢也因而稍緩。
  客途眼見對方發呆,朗笑提醒道:“各位,現在好像不是中場休息的時間嘛!”
  小桂竹劍本已指向“玉衡子”無非小道的咽喉,但他卻不著痕跡的將竹劍去勢稍稍停頓,繼而,手腕巧妙微旋,劍尖已然轉向,朝距離自己最近的“天璣子”無為道士點去。
  無垢對于小桂手下留情已有察覺,喝聲道:“日月五星!”
  他們七人身法一變,陣式重新擺開,換化成中星五行佐以乾坤兩儀的陣法。
  小桂哈哈大笑:“好,不愧是七星之首,應變功夫果然一流!就是要這樣才夠味。”
  客途見對方由分再合,也笑著長吟:“朝日東升耀四方!”
  他閃身移位,再次施展與方所用相同的劍招。
  “太陰中天顯華光。”
  小桂朗聲接吟,同時,手下不歇的演練起“七曜劍法”的第二招。
  “日月並耀風雲起。”
  “萬里爭輝天連地……”
  這對師兄弟竟當著武當派全體上下的眼前,一招接一招、一式套一式,有模有樣的施展起號稱武當“密傳”的七曜劍法。
  武當眾大老不禁啼笑皆非的看著二人中規中矩的演練這套劍法,他們不得不承認,對於使用這套劍法的功力與火候,客途和小桂倆均已達登堂入室的程度。
  一旁,白承志與江鴻飛二人卻是看得不停的拍案叫絕。
  因為,經由觀察小桂他們師兄弟倆的演練,江、白二人竟也對這套熟得不能再熟的劍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會。
  在場其他的武當門人,對于小桂他們的“演出”,除了報以目瞪口呆的表情,一時之間,似乎無法找到更恰當的反應。
  便是驕狂自大的胡氏兄弟二人,此刻看到小桂他們所使劍法的程度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目瞪口呆之餘,首次對小桂和客途他們生出“仰之彌高”的震撼情緒。
  至於應戰中的武當七子,“震撼”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此時的心情。他們固然曾經風聞,客途和小桂與自家祖師爺別有關系,但是做夢也沒想到,這項“關系”竟是如此之深。
  此刻,自己等人就好像平日在和江、白二人練劍試招一般,雙方所用武藝俱是彼此早已了然於胸的招式變化,能不能制服對方,全憑個人功力深淺。
  和江、白二人過招,武當七子以劍陣應付,若是兩人並不以“太極環抱”此類聯手合擊的絕技抗衡,七人至少可有七成左右的勝算。
  但是如今,他們七人面對並未聯手還擊的小桂和客途倆,竟生出一種難以切入對方攻勢的沈滯感。
  甚且,由於客途熟知陣式變化之道,即使在閃掠騰挪之際,也一直未曾失去過主導陣式演變的先機,這使得武當七子更有受困於人、掙脫不得的無力感受。
  在客途巧妙的操縱下,“北斗七星陣”雖未瓦解,卻已失去應有作用。
  此外,這對師兄弟倆心有靈犀,不必事先商量也能自然而然的聯手應敵。
  因此在見招拆招的同時,他們二人只是利用錯身而過的機會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便不約而同騰身躍起,交叉移位,竹劍揮舞出驚人銳嘯──
  “七星齊曜!”
  隨著他們兩人的喝聲,竹劍帶起的勁道,在刺耳的銳嘯聲中,攪起無數漩渦,向四面八方蓬然激射!
  武當七子在威猛的勁道下,不約而同齊齊閃退。
  無垢急聲大喝道:“崩星獻曜!”
  “武當七子”閃退之後,分據七方,以踵為軸猶如陀螺,旋身揮劍。
  霎時,他們七人所組成的劍陣發出一波波如潮似浪的鼓罡氣,正面迎上客途與小桂所摧發的勁流!
  互擊的勁道,在三丈方圓內刮起如飆的旋風。
  旋起的勁流宛似呼嘯掠過樹梢的金風,雖不狂猛淒厲,卻響著鑽人耳膜的咻咻風號,吹得人沙迷眼晦,漫天的風沙更是打得擠在空地四周的武當弟子們肌膚生疼!
  客途和小桂二人在呼嘯的旋流中輕輕巧巧翩然落地,兩人同時回身,臉上含笑的望著踉蹌落向空地另一頭的武當七子。
  比起落地後搶步不歇的武當七子,就算不是練家子也能輕易看出,小桂他們師兄弟倆的輕功,顯然比七人高明許多。
  “武當七子”各自拿樁站穩腳步後,在場眾人這才清楚的看到,他們七人胸前心口處和兩肩肩井穴上的灰色道袍均被利器削破,留下約有制錢般大小的三個圓洞。
  但是,七人當中無一見血!
  這份捏拿得恰到好處的功力,更加明白顯露出小桂他們二人的本事,遠遠超過“武當七子”甚多。否則,二人點到為止豈能“點”得如此“督督好”,全部沾衣即止,未曾令任何一人受傷!
  現場觀眾固然全是武當所屬,但見識了客途和小桂如此高超的“獻藝”,仍不約而同齊聲喝彩。
  “武當七子”亦已察覺自己等人身上被人所作的“記號”,凜然相覷之餘,只得苦笑著收起竹劍、整整架式,向小桂他們甘拜下風的請禮如儀。
  在玉虛道長的示意下,“武當七子”再向眾師尊及四周師兄弟們豎掌稽首,默然的退下一邊。
  手拂花白長須,武當這位最高的當權者,清雅笑道:“兩位小友,好俊的功夫。想必是雙清師叔祖們所親傳吧?”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客途回答道:“如果道長指得是‘七曜劍法’,那的確清雲、清松兩位爺爺所授。”
  小桂黠慧笑道:“其實,雙清爺爺他們交代過,不准我們‘在外’使用武當絕學。但是我想,既然是在武當山上,使用的是武當劍法,怎麽說也算不上‘在外’,所以,這麽做應該不至於違背了他們的交代才對。”
  武當諸老聞言,除了苦笑,還能如何?
  執掌武當戒律院的心悟長老,手捋白須,和善笑問:“兩位小施主既然細心的以本派劍法破除本派劍陣,想必對於‘三光齊耀’,也已有因應之道羅?”
  “算是有啦!”客途大賣溫吞老實派,實話實說道:“記得從前雙清爺爺他們曾經說過,‘太極環抱’雖然並非武當的終極絕學,不見得名列全派武學之冠,但卻是他們二人窮一生之所學,去蕪存菁所創演出的聯手合擊之法,他們認為應該還算是不太差的一項武藝。因此,昨晚我和小鬼商量後,決定以雙清爺爺他們的這項此絕藝,和貴派的‘三光齊耀’印證、印證看能否通得過考驗。”
  他此言一出,全場立刻響起一片嗡嗡然的議論之聲。
  西門宇哭笑不得的瞅著場中二人,毫無意義的脫口問道:“你們兩人打算以‘太極環抱’來對付我們的‘三光齊耀’?”
  “然也。”
  江青楓神色和緩,帶著興趣問道:“雙清師叔祖們也曾親自傳授‘太極環抱’予你二人?”
  “不算是有啦!”小桂坦白道:“雙清爺爺他們並未正式教過我們這項絕學,只是有一次說故事給我聽時,順手比劃著給我瞧瞧而已。”
  小千和月癸了然的對看一眼,心照不宣的在心裏偷笑不叠。
  就憑小桂過目不忘的本事,即使是隨便瞧瞧的比劃,只要他喜歡,就算沒有記住十成,這小鬼至少也能記得八分。
  果然──
  客途基於誠實原則,一五一十道:“各位道長、前輩,有件事,我想我有義務告知。……過目不忘是小鬼天生本能之一。雖然事隔十多年,但是昨夜經過我的嚴加審問之後,這小鬼對于當年雙清爺爺所說、所演的‘太極環抱’這門功夫,根據他個人估計,保守的說,他大概記起了七、八成。”
  這話又讓武當眾老聽得兩眼發直。
  這些“前輩”心中,油然浮現出一股錯綜複雜的情緒,不知對於客途這番說詞,他們到底應該感到高興愉快,或是應該覺得憤怒懊惱?
  他們只有再一次帶著啼笑皆非的表情,相互環望,無言以對。
  胡允文不禁大感頭疼的低聲嘀咕:“若是還要繼續接下來的‘考驗’,豈非勝之不武、敗了汗顏?”
  武當派中,個性素來以滑稽幽默著稱的長老“心靈子”,聽見胡允文的喃喃自語,側過身子,在其耳邊大聲的說起悄悄話:“什麽?這場所謂的考驗還要繼續嗎?”
  胡允文尷尬的咿咿唔唔,不知所云。
  玉虛道長輕咳一聲,莊重道:“貧道認為,已無此必要。”
  “就是說嘛!”心靈子頻頻頷首:“雖然老道我也很想試試這兩個小鬼頭的把戲,不過,盡是玩些左手打右手的遊戲,實在也挺無趣的。西門小子,你說是不是啊?”
  “師父所言極是。”西門宇苦笑著回答。
  客途暗自心想:“武當故意來上這麽一場比試的企圖,果然正如小鬼所料。”
  他轉頭望向小桂,這小鬼也正沖著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師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會心一笑。
  小千和月癸聽到玉虛道長宣佈“考驗”結束,立刻高興的鼓掌歡呼。
  四周的武當弟子,亦是頗有風度的跟著熱烈鼓掌,算是認同小桂他們的“過關”。
  這場原本令武當諸子期待不已的“以武會友”,卻是以他們大出意料的方式結束!
  ※※※
  “紫霄宮”,武當派戒律院所在;前臨“禹跡池”,背倚“展旗峰”,層台傑殿、高敞特異。
  紫霄宮外、展旗峰下,有一“紫霄岩”,是為太和諸景中,名列三十六之最。此岩半天絕壁中,鑿有一石洞,正是心月和心無兩人自囚之處。
  岩上有兩座全部以石塊砌成的石殿,供司職戒律院的弟子所居,以就近照應自囚懸崖下的兩位武當長老。
  十三年來,這些戒律院弟子對崖下的長老所能做的僅有照料,其實只是每月一次,乘著索籠為兩人送上為數極少的鮮果而已。
  倒不是武當派故意苛刻自囚石洞中的二人,而是心月和心無兩人在剛進入石洞之初,便一再要求,不希望掌門費神派人照料他們,更不願受到太多打擾。
  小桂他們四人在心悟長老和數名戒律院弟子的陪同下來到紫霄岩,此時,他們正站在岩上打量即將探監的“牢房”所在。
  小桂嘖嘖有聲道:“這兩位老人家真不是蓋的,居然能夠找到這種地方閉關。”
  小千習慣性的左右眺望、四下環顧,他正以專業的眼光評此地之龍脈走向。
  忽然,他指著岩南深壑中,一座突起的小峰,問道:“請問道長,深壑裏,那座有孤台懸於半空的小峰是何名稱?”
  心悟凝目以觀,隨即笑道:“小道友所指,名曰‘飛升台’,正是傳說中真武大帝白日飛升之處。”
  小千若有所思的默默點頭。
  客途敏感道:“你看出了什麽?”
  “沒事。”小千擺擺手道:“你們准備如何下去?”
  小桂探頭瞄望宛如刀削斧鑿的陡峭懸崖,嘻嘻笑道:“這種地方還用說,當然是跳下去就是了!”
  月癸挑了挑眉,煽動道:“想跳崖,你先請吧!我等著看你示就是。”
  “那麽你們就先走一步吧!”小千故做道骨之姿,搖頭晃腦道:“貧道隨後就到。”
  心悟年過六十五,多年來修身養性,妙悟清淨無為之道,定力修為不可謂不高,但是此時看到小桂他們如此戲謔調笑,亦不禁為之莞爾。
  豈料──
  這位老大人眼中所認為,只是說著玩玩的的嬉笑調侃,竟被人認真執行。
  小桂舉手向其他人揮了揮,瀟的翻身一縱,果真朝著懸崖谷底跳了下去!
  “什麽?!”心悟大吃一驚,急促道:“別開玩笑。”
  “別急,道長。”客途拉住猛往前沖,准備救人的他。
  果然,小桂縱落的身形如羽輕,在迷迷濛濛的深谷嵐氣裏,飄飄然向位於半天絕壁的石洞內。
  心悟道長見狀,暗自驚心于小桂輕功提縱術造詣之深厚!
  輕籲口氣,見多識廣的心悟,尋思道:“君小施主所展現的輕身術,可是水千月前輩的‘柳絮’身法?”
  客途莊重點頭道:“正是。”
  “看來貧道多慮了。”
  “道長客氣。”
  客途朝心悟拱手客套一番,旋即走向崖際。
  他站在崖邊,稍微跨大腳步便已失去腳踏的實地,憑空走在深豁之上,隨後,向懸崖底下緩緩沈降。
  來自深谷的山風,將客途的衣衫吹得邋邋作響。忽地,他的身形直如風中之飛絮,隨著吹的強風被卷向崖壁,在武當戒律院弟子們的驚呼聲中,客途已然分毫不差的飄身入洞。
  看到客途這場毫不費勁的輕功表演,功力顯然比小桂還要高明一些,武當眾人震撼的心情不難想像。
  心悟終於見識到所謂“水千月嫡傳”的真本事,大開眼界之餘,不禁感歎後生可畏,更遺憾武當弟子之中,無人可與此二子一較長短。
  月癸呵笑道:“道長,你也不用難過。眼前這兩個傢夥,根本不能算是人,簡直是怪物奇兵。不過,如果你也希望武當派裏能出這類怪物,何不乾脆把門下弟子送去給那兩個傢夥的‘雙清爺爺’調教不就成了!”
  小千眨眨眼道:“小辣子,這種事只怕長老們早和掌門人商量妥當了,哪還用得著來操心。”
  心悟道長笑而不答。
  “說得也是。”月癸會意道:“這種事的確不用我費心,那麽我就先走一步了!”
  這丫頭雖然也走近懸崖,不過,她總算沒有像小桂他們那麽誇張縱落深谷,而是攀著滑降索籠的巨纜,如猿猴般輕靈的沿索溜下絕壁。
  小千自崖際探身,絕壁洞口內冒出三顆人頭,笑眯眯的對他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小千這才回身道:“道長,請容我開始布陣。”
  心悟問道:“小道友打算由此紫霄岩上開始設陣?”
  “然也。”
  “可要本派人手幫忙,……或是回避?”
  小千笑道:“如果貴派弟子有興趣參觀小道布陣,盡可留下無妨。至於幫忙方面……,由於茅山一派向來未曾廣傳,身為門人,我們早已被訓練的習慣獨立作業了。”
  心悟頷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多打擾。小道友,請自便吧!”
  武當眾弟子於是退開一旁,立以觀。
  小千取出羅盤,繞著石殿前空地緩緩踱步,並時而擡頭四望、時而掐指推算。
  武當所屬對於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以充滿好奇的眼神緊密跟隨。
  有頃,小千若有所思的一笑,收起羅盤,自乾坤袋中取出五色令旗。他高舉手中令旗,腳踏禹步,開始在空地上游走起來,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東南西北、山川海嶽,無極造化、五行八卦,靈通三界、張我道法;令運玄元、變化無窮,金光爍處、日月潛輝,天地寂靜、掌握乾坤。”
  隨著頌咒,小千揚手倏揮,五色令旗化作五道不同顏色的光束分射四方。
  光束觸地,轟然爆響,空無一物的地面竟冉冉升起如林的五色道幡,以小千立身的懸崖邊為軸,徑約七尺,成扇狀排開。
  “咦……!”
  武當眾屬見狀不禁脫口低呼。
  小千禹步如飛,身形似幻,口中繼續朗聲道:“三界法音鎮妖邪,十方群魔盡失色。千里天眼雲霧關,順風有耳雷鳴隱。昊天大帝神威現,我今啟請望來臨,急急如律令!”
  小千話聲方落,天空響起一陣清越樂聲,他所佈道幡無風自動,幡陣內隨即湧現五色雲彩,騰騰滾滾奇異已極,也絢麗極了!
  在場武當派所屬對於眼前的異象,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驚異無比。
  小千卻已在他們的驚疑聲中,消失的身影,不知去向。
  當然,小千不是去了旁的地方,而是藉著陣式施展障眼法,和月癸一樣,順著巨纜溜下位于半天高的崖壁石洞內。
  他甫進洞中,小桂等人已然迎上前來。
  “如何,搞定了沒?”客途習慣性的多此一問。
  “這麽簡單的事,就算本天師隨便出手,也不可能搞不定!”
  小桂呵呵笑道:“依照我對這個人的認識,他若沒有故意把場面搞大一點,以便唬唬武當派那些老實人,那才叫奇怪。”
  小千吃吃笑道:“小鬼,不要那麽瞭解我可不可以?好歹,你也讓人家保留一點神感嘛!”
  “人家是人家……”月癸逮著話柄,消遣道:“關你這個牛鼻子屁事!”
  客途重咳兩聲,提醒道:“各位小朋友,你們別逗了,眼前可還有正事待辦吶!”
  小千這才注意到,山洞內裏,光線微暗的貼壁處,有兩團黑乎乎的影子,一動也不動的面壁而坐。
  他朝小桂揚了揚眉,表示詢問。
  “應該就是正點子了!”小桂點點頭,沒好氣道:“我們剛才進來時已經事先問候過了。但是,顯然這兩位老大人正忙著面壁,沒空理搭我們。”
  月癸擠過來,故意道:“人家不是沒空理你,而是,根本就懶得理你。”
  客途別有用心的問道:“小鬼!看樣子,由於你我並非武當門下,所以,這兩位老大人似乎沒有和咱們打交道的意願咧!你說怎麽辦才好?”
  這小鬼大剌剌的將兩手往腰上一叉,激將道:“好,因為我不是武當弟子,他們當然可以不理會我。但是,就憑我家三代姓君,我又是玉秋彤到目前為止唯一活著的兒子;如果他們真的還有點良心,就不能不勉強開個口哼兩聲,也好還我一個公道。”
  他此言一出,面壁的兩人身子明顯的同時微微一震。
  終於,心月和心無二人松開不知已盤坐了多久的姿勢,緩緩的……、緩緩的……,自蒲團上轉過身來……。
  ※※※
  金殿后側廂房中。
  小桂等人已自“紫霄岩”下的石洞,探監而返。
  房內,除了武當掌門“玉虛道長”外,只有“心”字輩“心靈子”、“心明子”、“心悟子”三大長老在座。
  玉虛道長殷殷垂問道:“兩位師叔可已答應出關?”
  客途證實道:“心月、心無兩位道長經過小桂說明情況之後,已經明白事實真相,自然不會繼續那種無意義的自我譴責。兩位道長心靈獲得解脫後,關與不關,自是不再困擾二人,因此他們認為已無所謂閉關、出關的分別。”
  “所以……”小桂介面道:“兩位道長特別要我們轉告您,他二人既然已是自由之心、自主之身,只要掌門人有所差遣,自然隨時聽候法旨。不過,由於他們倆在山崖下也已經住得頗為習慣,暫時沒有遷出的打算,因此請掌門人不必為這件事操心。”
  心靈子笑眯眯問道:“那麽,兩位師弟可有沒有提到,准不准我們去看他們啊?”
  小桂等人聞言,不約而同呵呵失笑。
  心靈子奇怪道:“小鬼頭,你們笑什麽?”
  月癸黠謔道:“道長,您那兩位師弟已經猜到,您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我們在笑,您果然不出他們所料!”
  心靈子哼了哼:“這兩個笨蛋總算還有點良心,沒把我們這些師兄弟全給忘了。既然他們猜到老道我會問,那他們怎麽說?”
  “他們說,不知道師兄還常不常去青果山,向山上那些野猴子們佈施猴子酒回來?”小千呵笑道:“兩位道長頂懷念那些素酒的咧!”
  他這話說完,立刻引起三大長老的笑聲。顯然,這件事是這些武當老人們共同的記憶,而且,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回憶。
  “老道倒是很久沒去找那些猴子們要酒喝了。”心靈子手捋花白長須,有趣道:“不過,看在心月他們已經笨得夠久了的份上,過兩天我去找他們下棋時,會順便弄兩壺猴子釀讓他們解解饞。”
  “元和觀”的住持心明子道長聞言,立即道:“二師兄,你若欲往青果山取酒,記得招呼本座同往,我也好順便和你一起去看看許久未見的兩位師兄。”
  小桂心中不禁暗忖:“奶奶的,還好昨兒個夜裏來無事時,我已事先向白帥哥和江老大他們打聽過,有關武當一派上中下三輩的師承關系。否則這會兒聽這些老大人在此快樂的話家常,我哪聽得懂他們之間那麽複雜的淵源?!”
  他心裏想著,眼裏瞧著,腦子裏已然浮現昨夜江、白二人特別為他和客途解說的武當三代間的“師承圖”。
  除了他已知的“一心三玉”──玉靈、玉明、玉清──為心月和心無之徒外;武當玉虛掌門和玉印為已逝的前掌門“心照道長”之徒,“野鶴”西門宇乃心靈子唯一之親傳,“射日劍”胡允文是戒律院心悟長老的高徒,至於“嘉陵一劍”江青楓則是心明子的俗家親侄兼愛徒。
  武當派“心”字輩門人的排行,已逝的心照為大師兄,此他幾人依序為:心靈、心悟、心月、心無、心明。
  當這小鬼腦中剛剛轉完眼前武當諸主流人物彼此之間複雜糾結的師兄弟關系時,這些老大人們也已經達成何時前去探望心月和心無二人的共識。
  客途瞧小桂似乎心有別屬,不知正在做哪個白日夢,於是主動道:“各位前輩,既然話已帶到,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想,我們也該告退了。”
  “別急著走,小朋友。”心靈子嘻嘻笑道:“咱們掌門人還有事情和你們打商量吶!”
  玉虛道長輕咳一聲,猶豫道:“四位小友離此之後,不知欲往何處?”
  其他三人同時轉而望向小桂,不約而同道:“我們也很想知道,接下來自己要往何處去咧?”
  小桂回過神來,開朗笑道:“還會去哪,當然是轉往黃山去羅!”
  月癸無趣道:“啥,要走回頭路啦?”
  小千蹙眉道:“小鬼,現在就往回走,時間上會不會太早了點?”
  小桂聳肩道:“還好啦,反正早去、晚去都是要回去,我們若是到得太早,大不了先回蓮花峰老窩住下。搞不好,我們那個隨便離家出走的師父,現在正好在山上等著被我和師兄倆活逮咧!”
  武當諸老自是不瞭解小桂此言中的“玄機”。
  但是客途他們可清楚的很,知道小桂若回蓮花峰時真的見著水千月,肯定會要求水千月就“突然離家出走”、“隨便放生徒弟下山”這兩件事給他一個合理的交代。因此,三人早已“噗嗤!”噴笑,個個成了掩口葫蘆。
  武當諸老不明所以的望著失笑的三人,小桂擺擺手道:“這三個人臉上的笑神經老是失常,別理他們。”
  “好!你說不理,咱們就不理。”心靈子猶如頑童般笑道:“小鬼頭,這可巧了!咱們掌門人有件事想要拜託你,本來還擔心會耽誤你們的行程。現在,你們既然正好也要回黃山,那就是順路的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桂已然打斷道:“是不是要我們幾個,帶你們那些徒子徒孫們去找雙清爺爺?”
  武當諸老驚異的相互對望一眼。
  心明子笑道:“小施主的確聰明過人,居然一猜便猜中。”
  “這事哪用得著猜啊?”小桂慢條斯理道:“白帥哥、江老大以及兩位胡大少他們,聽說是‘奉命’留下來等候我們的嘛。從他們陪我們上山時的言談中,早就露出端倪啦!”
  玉虛道長正色道:“四位小友想必也已經知道,目前江湖之中,由於新舊聯盟之爭,沖突越演越烈,各門各派均已被捲入這場無謂的征戰裏,骨如山、血流成河,無數精英更是平白犧牲。中原武林經此浩劫,恐怕將會人才凋零、絕學成灰,從此一蹶不振。”
  他憂心一歎後,方又凜然接道:“武當一派,直至目前為止,雖然尚未全面涉入戰況,但是眼看染血在即,勢不可免。日前,本派已召開過上首會議,一致決議,若是為了扶正道、維護正義,將於必要之際全力投入血戰,以支援舊聯盟所屬同道與‘武林新聯盟’抗衡。”
  言至於此,不僅玉虛道長臉色嚴肅,武當三大長老亦都是神色凝重。
  心靈子一改嬉笑神情,持重道:“不瞞四位小朋友說,武當派裏夠得上份量的高手,老道想,這些天你們大概也都見過面、朝過相了。老一輩的就我們幾個,如今大可加上心月和心無他們兩人,我們都已經是日暮西山之齡,就算為護道而亡,也死不為夭。剩下的就是我們那些徒弟們,他們也多已成家立業後繼有人,故而可以安心投入戰場。”
  他撫須輕噓口氣,緩緩又道:“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必須為下一輩那些還沒完全長大成熟的小孩子們著想,要請你們送他們上黃山,交給兩位師叔調教。我們能盯著他們勤練本派武藝的時候,恐怕不多了!”
  月癸恍然道:“難怪武當會在短短兩、三年內二度召開‘騰龍大會’,原來是為了在年輕弟子裏,挑選新生代棟梁。”
  客途敏銳道:“這回的武當盛會,恐怕不止是為了在俗家弟子裏選將。如果道長們已經事先開過大會、有所決議;我想,可能連武當一派掌門大位的傳承大概也順便做過交代了。”
  玉虛坦言道:“確是如此,小友心思果然細膩。”
  小千別有所思問道:“道長,你們真的認為舊聯盟的情況,有這麽危及了嗎?”
  心悟子淡淡笑道:“小道友難道對吾等的判斷有所懷疑?”
  “不是。”小千呼出一口悶氣,道:“如果連執武林牛耳的武當派都已認為情況惡劣,我肯定情勢絕對是不利於舊聯盟成員了。而我擔心的是咱們茅山派不知近況如何,畢竟,茅山也是舊聯盟之屬。”
  小桂嘖聲道:“你想知道茅山近況,不會差只紙鶴或紙鳥什麽的,回去問問看。”
  “說得也是。”小千拍拍自己腦袋,嘿然笑道:“我怎麽一不小心,忘了自己還有這一招。”
  小桂斜眼瞅著他,露骨道:“你不是忘了,你只是有點擔心,卻還沒有到非常擔心,所以還不覺得該和家裏聯絡。”
  小千糗笑道:“別這麽瞭解我,可不可以。害我想假裝一下都不行!”
  微微一頓,這個滑頭小道搔著後腦勺,嘀咕道:“雖然不是非常擔心,不過總是有一點點擔心,我看我還是問一問比較妥當。”
  說著,他當真坐不住,起身道:“各位前輩,關於帶人上山的細節,這事問小鬼最清楚。容我先告退,我得去寫家書了,否則我肯定今晚睡不著!”
  玉虛見狀,不禁會心一笑,直道:“無妨,小友盡可離去。”
  小千離開後,小桂打趣道:“怎麽還不走?難道不去寫信問問加丐幫的近況。”
  “寫什麽信?”月癸白眼道:“壞小孩才不和家裏保持聯系哩!像我這麽乖的少幫主,只要一出現在有乞丐的地方,馬上有人自動過來向我報告本幫的最新情況。”
  “說的也是。”
  “家大業大就有這種好處,自動服務系統耶!”
  “知道就好。”
  月癸故做得意的樣子,令在座眾人不禁為之哂然。
  玩笑過後,屋內氣氛輕松許多。
  玉虛道長拉回話題,道:“想必,小友不會拒絕貧道的請托吧。”
  小桂大馬金刀道:“先別說我們和武當多少也沾了點特殊淵源,就算咱們彼此沒有交情,就以道長在武林中的身分和地位而言,負責送人上山這種事,您只要交代一聲我們照辦就是,哪需如此客氣?還說什麽‘請托’,我們實在擔當不起!對不對,師兄。”
  以客途對小桂的瞭解,知道這小鬼會說出如此諂媚的言語,一定另有用心。身為師兄的他,就算不明所以,也得義無反顧的大加支援。
  於是,客途非常用力的給他點頭,有口無心道:“是、是、是……,道長千萬別和我們太客氣,否則,這小鬼會不知所措的。”
  月癸以懷疑的眼神望著“弟唱兄隨”的二人,不過,居於她對此二人的認識,用腳拇指猜,她也能猜得到,這兩個傢夥肯定又有怪可搞。
  有人想搞怪,她便有戲可看,這ㄚ頭樂得“沈默是金”,閉著嘴不吭聲等著看好戲上演。

runonetime 2008-08-31 05:24 PM

第十章 匪夷淵源雙龍會b

  果然──
  小桂話鋒一轉,傾身故做神道:“其實,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託道長幫個小忙。”
  玉虛被小桂孩子般的裝模作樣,逗得忍俊不住。“小友有何事需要貧道幫忙?”
  “是這樣子的……”這小鬼故意欲言又止:“當年,我聽雙清爺爺他們說,他們倆所用的寶劍別有玄機,不知道道長有沒有聽說過這檔子事?”
  玉虛似乎有所穎悟,心靈子卻是哈哈大笑道:“小鬼頭,莫非你想見識、見識雙龍相會的奇觀?”
  “然也!正是如此。”
  小桂興高采烈道:“想必前輩也是有經驗之人羅!”
  武當三大長老相視而笑。
  心明子有感而發道:“看來,兩位師叔一定非常喜歡你二人,才會將這些本派之秘如數家珍的說給你們聽。”
  客途和小桂兩人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還好啦!反正山上沒啥消遣,說故事和聽故事是我們最大的樂趣所在,如此而已。”
  心悟子故意為難道:“你們想見識雙龍相會的奇景,並非不可。不過,你們可也得拿出點真本事才行。”
  “此話怎說?”客途和小桂二人異口同聲反問。
  心靈子和玉虛道長對望一眼,玉虛頷首示意。
  “很簡單。”心靈子呵呵一笑:“小鬼頭,咱們講好了以武會友,你們卻滑頭的讓咱們武當左手打右手,結果,害得我們眼巴巴沒見著想見識的玩意兒。你們自己說該怎麽辦?”
  小桂和客途倆,故意學著心靈子他們的模樣,彼此對望一眼。
  這才由客途擺出莊重之態,作主道:“各位前輩,如果你們真的那麽期待見識家師的絕學,晚輩們雖然技藝不精,但也只好獻醜了!”
  “師兄……”小桂搔著下巴,尋思道:“我看,乾脆就由咱們倆持‘雙龍寶劍’練一趟劍,請各位前輩們批評指教。你覺得如何?”
  客途笑道:“我當然沒問題。”
  他故意瞄向玉虛:“問題是,道長他們不知道願不願意借寶劍一用?”
  心靈子搶著回答道:“借!當然要借。否則不就沒戲看了!你說,是不是啊掌門人?”
  玉虛道長含蓄一笑:“二師叔說得是。”
  心明子卻是好奇問道:“不知兩位小友,打算演練水前輩的何套劍法?”
  這次,小桂真心誠意的望著師兄,等候客途的決斷。
  “也罷。”客途沈吟道:“咱們也有許久未曾以‘日輪劍法’和‘月明劍法’相互應證了!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順便看看你的功力進展到何等程度。”
  客途說這話時,自然流露出的氣質和神韻,完全就像個代替師父考核師弟練功成果的威嚴師兄,武當諸老亦不禁被他如此的威儀所震懾。
  玉虛道長更是暗自驚歎:“世人皆知君小桂乃天縱奇才,黠慧伶俐不可輕忽。然而,多數人卻忽略了,水客途才是那個繼承武林狀元真傳的首徒;此子返璞歸真、英華內斂的養晦功夫,已然超出他年齡所應有程度的太多、太多!”
  倒是月癸認識這對師兄弟已不是三天、兩天的事了,對於客途如此威儀早就見怪不怪,視之為理所當然,自然不會有什麽特別激動的反應。
  不過月癸卻是想起,上一回小桂和客途倆“練功”後的結果。
  因此,這ㄚ頭好心提醒道:“掌門道長,我誠心的建議您,如果武當派想要見識這兩個怪胎試手練功,最好、最好找一處大一點、空曠一點的地方給他們過招。否則,他們倆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拆了皇帝老兒所費不貲興建的道觀。”
  寄完“家書”的小千正好又轉了回來,聞言立刻附和道:“基於上回的經驗,我個人完全同意小辣子的說法。”
  武當諸老將信將疑的看著二人。
  小桂眯眼笑道:“沒有那麽嚴重啦!我們練功所需的安全空間,也不過十來丈方圓足矣。”
  客途考慮周到的加注道:“當然,如果雙龍寶劍的威力驚人,或許把圍加大一倍,應該比較保險一點。”
  “你們放心……”心靈子笑得甚是開心:“想要伸伸手腳,紫霄宮後面的展旗峰上,有的是現成的地方。”
  ※※※
  是日。
  天氣晴朗,陽光亮麗。
  這已是小桂等人上山後的第四天。
  在此停留多日,小桂他們早由無垢等人陪同,逛遍了武當各處名勝。
  而先前那些為了參加“騰龍大會”,以及留下來想要“結識”風神四少的武當弟子,幾乎都已下山離去。
  如今,武當山上,除了依然不減朝山熱情的遊人香客絡繹往來之外,總也算是恢復了往常的清淨。
  此刻,時值正午。
  “展旗峰”西嶺。
  試劍崖,是一處東昂西下、南北壁立,寬逾數十丈的平緩坡穀。
  這裏是武當派門人用以精進練武、試劍的場所,地方雖不隱密卻相當僻靜,唯一的登山小徑,乃是沿著峰側懸崖鑿級所成。
  寬不逾尺的窄狹通道貼壁臨崖、險象環生,沿途,雖然也有豎立木樁、牽上鐵以供扶扯之用,但是想要上躋崖頂坡穀,非得有點本事以及相當大的膽量不可。
  因此,常通會來此崖試劍或勤練武學的武當弟子,非高手不為。
  而且,由於登上此崖之路驚險無比,尋常百姓或者一般香客,除非也是練家子,否則,甚少有人會想到此一遊。
  然而,平日幾乎人影絕跡的“試劍崖”上,此時卻是人影幢幢。
  放眼望去,武當派上、中、下三輩所有的精英,這會兒幾乎全都出現在崖上,三三兩兩分立坡穀四周。
  就連前不久,小桂他們才去探過監的心月和心無二人,竟也露了面。而他們倆的徒弟,一向罕為參予武當聚會的南岩宮當家住持“一心三玉”──玉靈子、玉清子、玉明子三胞胎兄弟,更是寸步不離的黏在他們的師父左右,隨時伺候著。
  一群人陪著“重見天日”的兩位老道長,正與小桂他們四人相談甚歡,笑聲不斷。
  心悟在無垢、江鴻飛以及白承志的隨伺下,朝小桂他們立身處走來。
  “無量壽佛!”心悟子單掌問訊:“兩位小友,掌門人在問,你們是否准備開始?”
  小桂和客途齊聲道:“可。時辰是差不多了!”
  無垢和白承志分別奉上“青龍”、“騰龍”兩柄寶劍,其他人以玉虛道長為首,亦紛紛聚攏過來,在十來丈方圓的圍內環立成一個大圈。
  接過寶劍,小桂和客途走向圓圈中心。
  小千和月癸在他們身後,興奮的高聲叫道:“兄弟們,看你們的啦!來些熱鬧一點的。”
  “保證精彩!”小桂頭也不回的大聲回答。
  玉虛道長微微側首,對侍立身邊的心靈子低語道:“是不是該提醒他們?”
  耳尖的小千和月癸聞言,敏感的對望一眼,立刻將注意力轉向兩人對話。
  “不用、不用。”心靈子眯眼笑道:“你盡管放心,說不定兩位老人家早就告訴過他們了。如果兩老沒提過,也正好可以考驗此二子的反應能力。以他們前先日子的表現看來,兩人絕對有足夠的功力應變,不礙事的!”
  “這個老滑頭又在算計小鬼他們?”
  小千和月癸皺皺眉頭、聳聳肩,兩人全在心裏偷罵心靈子的壞心眼。
  不過,既然心靈子認為無妨,他們倆也相信小桂他們自有的本事應付,因此決定靜觀其變。
  小桂和客途已遙遙站定,兩人相對而立,距離約有丈尋。
  此時,這小鬼已將“騰龍寶劍”系于左胯,他出劍最為順手的位置。客途卻是由右自左,將“青龍寶劍”斜斜挂在胸前離心口略低三寸的位置。
  他們師兄弟倆異于常人的佩劍方式,尚未動手就令在場眾人先開了眼界,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停下嘴邊議論,睜大眼睛仔細看著。
  按照向來慣例,客途頷首示意,要小桂先行出招。
  小桂向師兄長揖為禮,起身同時,身形猝閃,劍已出手!
  “騰龍”寶劍出鞘,沖霄而起一道白中微紫的如龍劍光,直指丈尋外的客途。
  丈尋距離,對別人來說或許算遠,但是對小桂和客途兩人而言,卻是一跨步、瞬間及至。
  白中帶紫的耀目劍光舒然一卷,已然朝客途當頭罩落。
  客途似是頗為滿意的臉上帶著微笑、略略頷首,兩肩不晃,身形輕若無物的斜移七尺,右手揚處,一道青白如電的光華,宛若飛天仙女的飄飄彩袖,呼然橫生,輕松沖破騰龍寶劍的劍氣。
  客途以其一貫的溫和,提醒道:“注意了!”
  “了”字出口,他身形驀閃,手中寶劍猝揮,耀目的劍光恰似一輪初升旭日,冉冉騰空,似緩實急的迎上小桂。
  小桂長劍一擺,半空之中,突然湧現有如波浪般的層層華光。
  微然顫動的如波光影裏,驀地幻生出團團明月,閃耀著眩目已極的紫白光芒,撞向騰飛而至的青白旭日!
  眼見“青龍”、“騰龍”兩柄寶劍即將交鋒,忽然──
  接近中的兩柄寶劍,似乎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所牽引,脫離小桂和客途的控制,突兀的向兩旁滑開。
  寶劍劍尖所指,竟是他們倆彼此的心口要害!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脫口驚呼!
  客途和小桂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同時吐氣開聲,猛堆左掌,齊聲暴喝!
  他二人藉著掌力互擊之勁,反彈倒掠,兩柄寶劍亦同時鬆手飛脫,在場又是一片驚異低呼。
  然,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倆身形詭譎迴旋探手揮抄,兩人已然接住對方所用寶劍,並飄然退掠拉開彼此距離,准備重新試劍。
  他二人迅捷的反應與無可比擬的默契,立即贏得在場所有的人一致的贊喝。
  眾人喝聲未歇,小桂和客途倆未經商議,不約而同沈聲低叱,霎時,兩人手中寶劍赫然暴漲出足有三尺的濛濛劍氣!
  他們師兄弟二人一領劍訣,揮舞手中寶劍,再度飛身發動攻擊。
  空中,兩道劍氣宛若靈蛇吐信,竟隨著劍身的擺動伸縮不已,光景奇異已極!
  心靈子呵笑不停的低聲道:“掌門師侄,你瞧。這兩個小鬼頭的反應和功力,果然不出貧道預料吧!”
  玉虛道長不住頷首道:“更令人贊賞的,該是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那幾乎已達心意相通之境。真是不簡單、不簡單!”
  小千笑道:“這對寶貝離開黃山之前,至少有十好幾年只有彼此為伴、朝夕相處,他們如果心意不通,可就真該好好檢討了。”
  就在這時,小桂突然斷喝一聲,猝彈入空!
  “千月之劍驚天人。”
  隨著這小鬼開聲長吟,空中突如其來發出鬼泣般的淩厲勁嘯!
  他手中,寶劍劍氣驀地再漲五尺,幾達丈尋的森森劍氣,舖天蓋地滾騰而出。
  勁風銳嘯裏,劍影如山轟起,層層重重!
  霎時──
  千百個明亮圓晃的團團滿月,像是自重疊的劍山之間,猛然迸射出來,眩花了在場所有之人的雙目!
  另一邊,客途沈穩朗吟:“大日分身明王現。”
  他身形急旋,寶劍倏揚,驀地……
  “騰龍寶劍”亮白微紫的劍光,匹練般呼然舒卷,凝若有形的劍氣粗逾並指,光華暴伸、耀目生輝,直逾丈尋。
  客途所摧發的劍氣,以他為中心,如千葉之蓮盛開般,由一化十、由十化百、百化千萬,瞬間沖霄散放,光遮大地!
  圍觀的眾人不由得掩目驚呼,腳下不由自主的蹣跚而退。
  空中,皎潔的滿月觸及千葉蓮影……
  頓時──
  風雲為之變色,百嶽齊為抖顫!
  霹靂暴響,金蛇亂竄!
  雲湧風號,雷動山鳴!
  試劍崖上,震晃不已,遠峰近嶺間更是落石有聲。
  饒是“武當七星”、“四大公子”這些年輕一代的精英們功力高強,竟也禁不起大地如此撼動的力量,一個個腳步不穩,東倒西歪。
  至於搏鬥的二人,雖然距離丈尋隔空過招,“青龍”、“騰龍”兩柄寶劍並未觸實,但是劍氣交擊的威力卻和近身相博的效果相同。
  首招接觸之後,顯然比試的二人實力相當,難分軒輊。
  盡管此時天地變色,異象突生,然而,小桂和客途並沒有就此停手的打算。
  他們倆在互擊而退的同時,回身帶劍、施展身形,再度出招。
  “千古明月伴人歸。”
  “日輪常轉曼荼羅。”
  青白的劍光幻生無數眩目的月影,隱去小桂的蹤跡。
  然而每一個迷蒙的月影之中,都有一條模糊的黑影,就好像無數個若隱若現的小精靈,紛紛藏身在月亮中一般。
  玉虛道長等老一輩見狀,不禁為之凜然,他們都知道這是劍術之中身劍合一的“馭氣成幻”。
  要具備如此功夫,除了要稟賦特異之外,尚得擁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和三十年以上的苦練方能有成。
  這樣的功夫若是出現在眼前武當派“心”字輩老人身上,或許不會令人覺得太過驚訝,但是如今,施展這項本事的人,卻只是個年僅弱冠的半大小孩,如何能不叫人動容!
  就在小桂剛剛展現了令人震驚的超齡劍術之際,客途業已筆直沖霄而起拔高三丈,倏忽盤坐於空。
  他的臉上神光湛然,左手結印胸前,右手握劍如劃太極,在身邊四周倏左倏右、回環縈繞。
  隨著他揮劍的姿勢,“騰龍寶劍”白光輝燦的迷蒙劍氣之中紫芒漸亮,異彩灼灼。
  不過眨眼的功夫,客途盤坐的身子已然被森森劍氣所攏罩,隱入光華之中。
  千百個藏著小桂影子的明月,倏乎卷向客途隱身的光球,直令在場眾人屏息以觀。
  雙龍寶劍的淩厲劍氣,再度接觸!
  驀地,天空中霹靂雷聲震天暴響,大地再次撼動,地動山搖的情形較之先前更加嚴重。
  這次,連小千和月癸亦不禁得施展出“千斤墜”的功夫用力穩住身子,才免於滿地亂滾的命運。
  空中──
  如火山爆發四射的明月猛朝耀曜光球撞至,但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於光球之外約七尺之遙,落石般的無數明月盤旋於光球外,忽上忽下、觸彈跳躍,不斷進擊碩大的紫芒光球。
  紫白色光球非僅未受攻擊的影響,反而逐漸浮升!
  相觸的劍氣嘶嘶有聲的不斷糾纏,每一碰觸盡是光華如蛇電亂竄,崖上崖下、山嶺四周狂飆倏起,天雷驚爆,飛沙走石,地裂山崩!
  “祖師爺保佑!”風沙晦迷中,心靈子猶自哇啦大叫:“怎麽會這樣?昔日老道見識雙龍交鋒時,也沒這麽厲害啊!”
  半天之中,試劍的雙方顯然已經完全投入在彼此的應證上,全然無視於周遭天地變異。
  小桂與客途二人依然繼續變招演式,揮動著手中已被激發出威靈劍氣的上古神兵,相距丈尋,隔空驅役劍氣相互較勁。
  “雙龍寶劍”晶燦的劍光釋放出一波波沖擊的力量,兩道盤旋的嘶嘯劍氣,正如兩條經天神龍,在十丈方圓的圍裏,乘著雷電、隨狂風翻騰飛舞,不斷撞擊、相互糾纏!
  雷光、勁波和蛇電隨之迸裂、交織,撞擊、轟爆,劇烈的閃光和落雷不停的襲向地面,四周幾乎攏罩在亂流、沙暴和放電的現象當中。
  眼前景象已非現實所能揣摩,幾令在場之人,錯以為自己進入了虛無非人的神話之境。
  便是慣於來去三界,久經各類鬼神奇境和法術異象的小千,亦不禁對眼前所見咋舌不已,直呼過癮!
  小桂和客途兩人交手威力所及的區域,已由十丈方圓逐漸向外擴展,逼得環立四周之人,被強勁的風壓和飛石、亂流逼得一步步向後倒退。
  地面劇烈的震動著,夾立的崖壁上落石更巨。
  “雙龍交鋒”的異象逼得眾人實在立足不住,不得不各自閃退尋找庇護之所藏身。
  正當眾人忙著躲避眼前的人造天災之際,“試劍崖”東南方的石壁忽有紅光隱現。
  精於驅神役鬼之術的小千,即使困陷在迷離晦澀的漫天風沙、強勁亂流和刺目電光之中,依然敏銳的注意到這陣不尋常的紅光閃動。
  於是,他頂著翻騰的勁流、冒著雷殛的危險,逐步向紅光閃現處移動。
  這時,咆哮的風號聲中,突兀的透出一陣尋常凡人所難聽見的高頻尖嘯。
  嘯聲未絕,東南方的石壁忽然紅霞大熾,裂開一道隙縫,剎時紅光暴漲!
  一尊冠頂著袍,雙目如電,面如炭火的赤衣山神驀然出現在刺目紅光之中。
  小千身形猝閃,已然抵達山神出現的山壁之前。
  紅光斂散,赤衣山神現出真身,聲若雷鳴的大喝:“何方無知小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展旗峰上呼雷引電,劈山裂嶺,撼我太和地脈?”
  避身左近的武當諸眾乍見山神現身,一時之間,目瞪口呆驚訝不已。
  小千上前拱禮道:“小道宋小千,寄籍茅山玄黃觀,這廂有禮了。敢問尊神如何稱呼?”
  “吾乃管轄仙室山域以及左近方圓百里的山神,赤炎子是也!”赤衣山神臉色不定,道:“宋小千,可是你在此擅施雷法,引發山崩地裂,撼動地龍靈脈?”
  “非也。”小千敏感的察覺,這個山神“赤炎子”的口氣不佳。
  腦筋一轉,他不用猜也知道,對方大概欺他年幼,認為小小道士能有多大道行,因此不將他放在眼裏。
  如果赤炎子稍為有點見識,事先在地界做過調查,必然會驚訝於自己探查所得的結果。
  小千目前雖然尚未名列仙班,但是以他所俱足的道法程度,卻已在神人界的“天師名錄”上登載有案,具有自由來去天、地、人三界的功力和資格,更可隨時調遣地界神為期服務、勞動。
  換句話說,現在站在赤炎子面前,依然很有風度地保持著“敬神”態度的這個小道士,其實正是這位山神老大的“頂司”──頂頭上司是也!
  小千在心裏暗自慨然搖頭,好笑道:“他奶奶的!我還以為膽大不如官大這種‘狗眼主義’是人間界的特權,原來地界神明之屬也玩這套?!”
  這時,月癸也已經發現這邊的狀況,掠身過來,探問道:“小老千,出了啥咪事?這位紅臉的大哥是誰?”
  “大膽!”赤炎子不悅怒喝:“吾乃本地山神,特來查辦驚擾地龍靈脈的無知之民。汝何許人也?竟敢不敬神明,口出狂言!”
  “呦──!”月癸杏眼微挑,嘿然道:“大哥,你很凶耶!”
  赤炎子怒極反笑,聲如悶雷轟然,震得左近的武當派所屬血脈賁張,心跳加速,胸悶氣噎。
  風沙晦迷的酣戰中,小桂和客途似乎也受到這陣突如其來的旱雷所影響,原本光耀於空的劍光頓時為之一黯,丈尋劍氣倏忽散亂。
  “混蛋!”小千驚心喝道:“小小一個山神竟敢在此撒野!”
  他飛快打著手印,威淩自見的怒哼:“茅山天師、寄籍九天,三界內外、惟道獨尊,山川有形、大地為界,百千神鬼、受吾號令。退!”
  “退”字出口,一道符印化成的金光自小千手中射出,罩住赤炎子!
  “領旨。”赤炎子驚呼一聲,急急失去蹤影。
  “真是亂來!”小千遣退赤炎子之後,嘖聲道:“也不看看什麽地方、什麽情況,居然敢在這裏胡笑、鬼笑,萬一害人走火入魔,你賠得起嗎?”
  月癸跟著起哄道:“就是嘛!也不打聽看看,咱們這兒有誰坐鎮。在茅山‘飛劍天師’面前,居然膽敢如此倡狂!這位山神大哥,未免太走不知路了吧!”
  “辣子兒,難得也會說出這種‘神話’咧!不錯、不錯,果然越來越有‘衛道’。”
  一旁,武當派所屬早被這場‘異界交流’驚傻了眼,哪還有力氣對他們二人倡狂自得的樣子提出意見。
  那邊──
  小桂他們越戰越勇,兩人不約而同齊聲長嘯,登時,“雙龍寶劍”光華暴漲,撼天雷電轟然乍落,石碎沙飛,亂流如濤,嗡嗡山鳴,大地似要崩頹了般的劇烈搖晃!
  此時,寶劍威力所及,圍已超過二十餘丈,且有繼續擴大之勢。
  彤雲滾滾,勁流激,崖上眾人被逼得逐步退卻,漸漸擠近。
  此時,面對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試劍崖上所有的人,不論老少尊卑,都再也無法保持正常臉色,假裝對眼前情景無動於“哀”。
  玉虛道長等人在狂風亂流中,辛苦掙紮著向小千所在之處接近。
  如今,連小千亦無法安然立足而不動搖。
  他瞪著劍氣沖霄,落雷瘋狂,煙沙蔽天,不見人影的緩坡,伏身驚歎:“媽媽咪啊!場面搞這麽大,真是太扯了罷!”
  “試劍崖會不會被這兩個傢夥搞垮啊?”月癸躲在小千身側避風頭,一面喳呼不休。
  落雷、風暴、電光、如雨的飛沙碎石,崖頂陷入一片驚恐和混亂當中。
  “小道友……”風吼怒號裏,塵沙彌漫的某處,傳來斷斷續續,不知是玉虛還是心靈子的呼喚:“這樣下去不行啊!你快想想辦法。”
  小千心裏暗想:“劍是你們家武當的,可不是我的,我能想得出啥咪辦法?”
  這種念頭想想便罷,完全不宜脫口說說。
  小千還來不及回應呼喚,猝地──
  一道電光霹靂轟落在小千身前不遠處聳突的尖岩上,突岩立刻粉身碎骨,濺起骸無數,有如冰雹般從上落,濺得小千滿頭滿身、滿口泥土,同時也打得他哇哇叫疼。
  以小千身體為屏障的月癸,情況只比他稍微好一點點,不過,看這丫頭忙不叠呸然有聲的猛吐滿口砂石,顯然那個比較好的“一點”,實在也少得有限。
  正當此時,一陣異於雷暴與風號的清越鈴聲,清楚的鑽入崖頂眾人耳中。
  小千靈光一閃,已知來者何方神聖。
  隨著鈴聲過處,殷士民儒雅的身影出現在适才赤炎子現身的岩壁前!
  他身後,赤炎子神態恭謹的垂手肅立。
  月癸擡頭看清來者,忍不住咯咯失笑:“呦!原來,山神老大去請幫手來了耶。”
  “大膽!”
  赤炎子依然怒目相向,不過于靠山在場,總算沒有囂張搶話。
  累經驚嚇的武當諸子,神經已趨麻木,對于殷士民的出現,臉上盡是木雞般的呆樣,個個茫然無語。
  小千和月癸起身招呼道:“殷大哥,好久不見啊!”
  “好耶!”小千目注對方,忽焉欣然道:“殷大哥,你的精氣又遠勝往昔。顯然,如今終成大氣候,真是可喜可賀!看來,你又高升了,是不?”
  “託福!託福!確實久不見諸小弟矣。”殷士民乍見熟識,心情萬分愉悅。
  他不禁呵呵直笑:“為兄據報,有膽大之徒在此驚天動地,恣意妄為,故而特來查看。吾道是誰,有恁大膽量?原來,竟是小千老弟吶!爾等勞動為兄法駕,該當何罪?”
  赤岩子聽到他們雙方對話,顯示彼此非僅相識,而且,看樣子交情還匪淺,一張紅臉當下變做綠臉,張口結舌愣在後面,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或者是什麽都不必說?
  “不是我在驚天地、‘氣’鬼神。”小千搖著手笑道:“是那對寶貝兄弟的傑作!”
  “是啊!都是那對寶貨惹得禍。”月癸皺皺鼻子,嬌俏道:“他們倆在試劍,試著、試著,就搞出這麽大場面了。連我們也在頭痛,不知道該怎麽收拾才好?”
  這時,玉虛道長等人經過頗為艱辛的移動,終於抵達小千他們立身之處。
  心悟子看到風生雷動的“試劍崖”上,居然莫名其妙多出兩個外人(?),不禁有些納悶,他們是如何在恁般驚險的情況下,抵達崖頂。
  當然,二者其中之一,怎麽看也知道絕對非我族類,猜也知道“它”是如何出現的。
  但是,殷士民功行日深,如今已具人形實體,普通凡夫肉眼所見,他與常人實在無所差別。
  因此,這位職掌武當一派,警戒守備之要的長老客氣的稽首為禮,難得正經的問道:“施主請了!逢此山搖地變之際,閣下不知何以登此高崖?”
  “道長請了。”殷士民溫文回禮,含笑道:“吾正乃為此山搖地動而來。”
  心靈子驚訝的看著小千,以目相詢。
  小千呵笑道:“不瞞道長,這位殷大哥乃是八方夜遊神,專司巡查、記錄世人之善惡。”
  武當諸老聞言,對此“神話”面面相覷,正在猶豫著該不該相信……。
  殷士民輕咳一聲,含蓄道:“小千,為兄日前接獲牒片,轉任九州監察,今方上任而已。本擬擇日與汝等相聚,告知此事。豈料今日便逢巧緣,提前在此見面。實乃天意是也!”
  “九州監察?”小千大喜道:“那豈不是僅次於五嶽大帝之下,所有土地、山神的總管了!難怪山神赤炎子會急著找你出面。”
  這下子,武當派上至掌門、長老,下及“七星”、“四公子”諸弟子,再也沒有人懷疑眼前這個人不是人!
  殷士民頷首微笑:“故而,汝可否直言,眼前變異究竟所為何來?”
  “小辣子不是說了嘛!”小千扮個鬼臉道:“就是小鬼他們試劍,才試出毛病的嘛!”
  “試劍?”
  殷士民凝目以觀,半晌,驚異道:“原來龍困百年,馭電飛騰。無怪乎如此興奮昂揚,以致喚醒久蟄之太和地龍,引其蠢動欲舞。”
  月癸好奇道:“殷大哥,你瞧得清楚,真有兩條龍在飛?”
  “然也。”
  殷士民點頭笑道:“眼前彤雲滾騰,驚雷四起,正乃雙龍重逢,喜而交頸摩軀之故。”
  他微微一頓,接又沈吟道:“雙龍喜會,雖屬祥瑞之兆,然若此等異變已過於激烈,再不阻止,勢必驚擾太和地龍之潛伏。如若因而引發地龍走位遷移,本山靈氣必有所失。屆時,武當一派之盛衰即便未受牽連,武當弟子遠行在即,亦難免應劫出事,實非是幸。”
  殷士民此言既出,不論有無根據,立即引起武當諸位長老人物的重視,他們皆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詳加追問應該如何挽救。
  就算有人奇怪眼前此“神”何以知道武當弟子即將遠行,此時此刻,亦非眾人質詢之重點。
  小千皺著眉頭道:“問題是,眼前該如何叫這對寶貝兄弟住手?你要知道,他們現在正全心全意投入演武練劍之際,早就進入渾然忘我的境地。如果隨易打岔,只怕對他們會有不利影響。搞個不好,萬一造成兩人走火入魔,豈不是要大糟特糟?”
  “汝言甚是有理。”殷士民同意道:“此時此境,確實不宜驚擾他二人。”
  “不如這樣吧!”月癸心血來潮,嘿笑著提議:“等這兩個渾球收功後,就在武當山上設壇打醮,好向上天祈求福佑,順便可以藉此安撫地龍。殷大哥,你覺得如何?此法可行乎?”
  “此議甚佳。”殷士民頗為贊賞這ㄚ頭的機智。
  玉虛道長和武當所屬不知為何,卻是相視苦笑不已。
  月癸奇怪道:“道長,你們難道覺得這個提議不好嗎?”
  心靈子望了依然殺得昏天暗地的二人一眼,皺起老臉苦笑道:“不是不好。只是,小丫頭,弄錯方向了!咱們武當一派,奉行的是清修之道,從來不開辦什麽民俗祭祀。還有……”
  他歇口氣,方又接道:“老實說,咱們武當四大功法裏,絕技不下百餘種。但是,偏偏沒有那種可以安撫地龍的功夫!瞭解我們的難處乎?”
  “這有何難。”月癸理所當然道:“任誰都知道武當修的是清淨無為之道,眼前既然有個人號稱‘天師’,專辦‘民之所欲、俗的可以’這種祭祀。道長何不乾脆將任務交給他,你們只負責等著驗收成果,不就得了!”
  “小道友認為如何?”玉虛道長猶豫問道:“在本山進行設壇作醮、消災祈福、安撫地龍之事,是否會令你為難?”
  “武當仙宗丹鼎派、茅山天師符派,同樣源出太上老君,本是一家。既然有事,理當弟子服其勞!”小千呵呵一笑:“何況,我和小鬼他們好歹也算‘同名一體’,這次他們試劍惹出麻煩,由我來負責替他們倆擦屁股,正可以藉此嘲笑他們一番,我何樂而不為,何難之有?再者,若是道長許可晚輩于武當門前便放肆一遭,此乃晚輩之榮幸,實在是求知不得的經驗吶!”
  小千這番話聽得月癸在心裏直叫:“肉麻兮兮!”
  不過,既然玉虛道長等人聽得是眉開眼笑,這顆辣子兒也頗為識相的保留個人看法,不做公開發表。
  殷士民回頭問道:“赤炎君認為如此決議如何?汝可接受乎?”
  赤炎子恭謹揖禮道:“小神但憑監察作主便是。”
  “也罷。”殷士民爾雅道:“此事已了,汝可逕退矣。吾尚待與小桂二人敘舊,汝無需相候。”
  “是,小神告退。”赤炎子恭應一聲,化作一股紅煙穿壁而去。
  一直分心留意著過招中二人的殷士民,此時忽而笑道:“小桂和客途試劍已畢,雙龍即將歸匣矣。”
  他這話剛說完,空中驀地電光大亮,乍閃即滅,四周原本的淒厲風嘯,隨即停息。
  塵沙逐漸落定,雷鳴漸歇,落雷驚電消逝無蹤,“試劍崖”上空的雲層稍霽,緩緩滾動的彤雲上方,開始湧現團團白色雲朵,陽光也透出雲間,落一道道如柱的金芒。
  崖頂終於突破沈重的鉛色晦暗,被偏西的斜照染成一片耀目的輝煌。
  小桂和客途二人依然相距丈尋,抱劍對立;此時,兩人俱是滿臉神光湛然、威儀自見,周身散放著一股凝若有形的騰騰威煞,幾欲令人難以逼視。
  他們倆除了發髻稍見散亂,氣息微促之外,渾身上下囫圇完整,全然看不出二人剛剛曾經置身于風暴雷電的驚險中。
  倒是先前旁觀的眾人,此時不乏鼻青臉腫、或是滿身狼藉之輩,這回,依情況而言,顯然看戲的人可比上戲的人辛苦多了!
  “精彩!精彩!不愧一代武魁的傳人。”
  西門宇、江青楓和胡允文等人從“試劍崖”另一頭走來,一面拍著滿身地灰頭土臉,一邊頻頻鼓掌喝彩,大歎二人所學實在超凡脫俗。
  小桂和客途斂去與劍一體的無形威煞,緩緩收劍,向散立四處的眾人抱拳環揖。
  在場所有的人,無不報以熱烈掌聲。
  “咦──!”小桂眼尖,瞥見瀟卓立於眾人之後的非人,驚喜道:“殷大哥,你也來啦!真是好久不見,甚念、甚念。是什麽風把你吹來的啊?”
  小千等人移步上前,口中不得的嘲謔道:“還不都是你們這兩個寶貝惹的禍……!”

runonetime 2008-08-31 05:25 PM

第十一章 勤較勁四少靈犀a

  醮者,祭也。
  正字通雲:“凡僧道設壇祈禱曰醮。”
  醮者,一禳災、清福、酬心願,務宜心丹苦志,以希感通。
  道藏洞神部雲:“諸世人以庚運未利,星纏淩逼,恐生厄難,遂有祈禱逆星之科,蓋醮祭逆凶惡星辰,祈恩、請福耳。”
  由於日前,武當山上發生一場“無故”的地震山崩,導致當地居民人心惶惶;因此,山上的“朝天宮”決定排壇作醮,以祈求息災謝神、國泰民安。
  左近鄉民與地方士紳得知一此消息,無不喜出望外奔相走告,方圓數十裏地的老百姓扶老攜幼,備齊香燭花果同來參加祭典,祈求全家平安。
  一時之間,人如潮水般湧上武當“朝天宮”外郊壇所在的廣場。小販、攤位隨緣林立,供應各類食品、雜貨令前來參予廟會之人,有吃、有喝、有用,盡得方便。
  一向奉行“清修”、“無欲”的武當派諸主流長老,不得不感歎民之所欲,常在“有形”。
  豐富的物質總是比較吸引人心,為了黎民蒼生,他們決定應該更加用力推動“心靈改革”,以令其領導社會風氣,成為人心追求之主流。
  當然,如此可以順便免除武當一派被潮流唾棄這種不幸發生!
  選在“朝天宮”作醮,主要是因為此宮非武當首要居處,除了不虞打擾諸位道長的清修外,如果有人疑惑武當派幾時也變“俗”了竟開始開辦廟會,才好有個方便“解說”的名目。
  排壇作醮,必須准備關、牒、表、疏等文件,這些事理所當然由小千一手包辦。小桂等人,也因此大大的見識了小千滿肚子的“表章奏摺”。
  “要當道士真的不簡單耶!”月癸咋舌佩服道:“至少背書的本事一定要有,否則哪記得了這麽多告表、牒文什麽的。”
  小千遙想當年,亦是無限的自我佩服:“你們絕對很難想像,我七歲以前是過哪種日子。那時,我每天得抄一千篇表文,而且還要背完一本經典,時常搞到三更半夜還沒辦法上床睡覺哩!”
  “你師父就這麽捨得虐待你?”
  “不關我師父的事。”小千扁著嘴,苦笑道:“是我那個恨鐵不成鋼的師祖的傑作。”(有關小千幼時“苦情”過往,請看“江湖風神幫”)
  這次,小千設壇由於工程浩大,特別商請“武當七星”做助手,白承志和江鴻飛自動請纓前來幫忙。
  對於醮壇上諸多神明,自幼出家的武當七星倒是不陌生。不過江、白這兩個“凡夫俗子”問題可就多了,一會兒問這尊神像是誰,一會兒問那邊插支半天高的竹篙做啥?
  搞得小千乾脆連說帶比,將作醮的由來與醮壇佈置徹底解說一遍,才滿足了兩位“好奇寶寶”的滿腹疑問。
  “原來……”小桂甚是有趣的喃喃自語:“作醮之事,居然還融合了古代舞獾驅厲和郊壇祭祀的古禮儀制,有意思。”
  小千突然記起這小鬼過目不忘的本事,嘿嘿笑道:“兄弟,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啥?”
  “請你將今天所見所聞,以及和此次作醮有關之事,全部給它忘忘去,可不可以?”
  “為什麽?”
  “因為我一不小心,泄漏了不少本門密典和祈福咒法。如果你記足了全套,我可就犯了:‘未得掌門或尊長同意,私將本門術法傳與外人。’這條大罪了!這可是斷一手或一足的嚴重大事。”
  “成!我就把剛剛你說的,如何布壇、如何祈福以及所有文案內容全部洗掉。”
  這小鬼說著,立刻兩眼大睜,表情茫然的瞪著天空,發起呆來。
  其他人見狀,不由得奇怪問道:“他在幹嘛?”
  客途代為解釋道:“他正在用力把聽過的事忘記。”
  “可能嗎?”江鴻飛半信半疑道:“他是真忘?還是假忘?”
  客途溫吞一笑:“如果不是真忘,小鬼那麽費事作啥?”
  月癸呵呵笑道:“江大哥,你這話若讓修羅鬼聽見,他可是有可能和你沒完沒了喔!”
  江鴻飛不以為然道:“就為了這種小事,君兄弟就會跟我過不去?不會吧,他有這麽小心眼?”
  “他不是小心眼,他只是喜歡記仇!”
  客途、小千和月癸三人不約而同哄聲大笑。
  小桂回過神來,奇怪道:“你們在笑什麽?”
  “沒事!”
  “今天天氣很好。”
  小桂瞄了三人一眼,嘿然道:“沒事才怪,不過,少爺懶得理你們。”
  白承志不由得好奇問道:“君兄弟,你方才沒聽見他們說的話?”
  “我若是聽到了,還問你們做啥?”
  白承志和江鴻飛對望一眼,他們終於有幸見識這小鬼“忘性不比記性差”的本事。
  隨著時辰到來,小千身披道袍登上法壇,右手桃木劍、左手如意鈴,腳踏“七星幻步”、繞著法壇緩緩轉行,展開他在武當的“榮幸之舉”。
  這場法會足足熱鬧了七天,方告結束。鄉民百姓、武當執事,人人皆大歡喜,前者喜于酬神心願已足,後者則喜山上終於重歸清淨。
  算算小桂四人來到武當山,幾近二十餘日。
  如今,已是深秋時節。
  山上天氣轉涼,林木已現枯黃,落葉紛飛,好個蕭颯冷清的季節。
  是日,陽光耀眼。
  不過,秋老虎已失去應有的威力,只將人曬得渾身暖呼呼地舒暢。
  坦坦“神道”上,一大隊人馬沿石階,正朝下山之路浩蕩而來。
  這一行人中有道有俗、有老有少,來者不多不少,一共十八人,加三匹栗色大馬。
  如果有武林人物正巧經過遇見這群人,肯定會對這隊伍多投注幾眼吃驚的注目。
  這些人不是別個,他們正是“風神四少”水客途、君小桂、宋小千、冷月癸,“武當七星”無垢、無欲、無為、無塵、無非、無凡、無玄,以及“武當四公子”江鴻飛、白承志、胡堂欣、胡堂勻,以及“武當三劍”西門宇、江青楓、胡允文等人。
  隊伍中的三匹大馬,是由武當四公子裏的三人牽著隨行,其他武當諸小輩,人手一劍,並在肩上各自掮著一方包袱,俱是一副遠行的打扮。
  一行人浩浩蕩蕩行經過“方家店”不遠,小桂心血來潮,問道:“三位老大人……”
  胡允文輕咳一聲,打岔道:“君小友,我們三人裏面,就算年紀最大的,也不過才四十剛出頭。還不至於足以榮登‘老’大人的地步吧!”
  “如果你們不認‘老’……”小千抓住語病,黠笑道:“總不能只稱呼你們為‘大人’吧?這樣叫法,好像不太合邏輯咧!”
  “就是嘛。”月癸跟著狎謔介面道:“眼前在場所有的人裏面,三位前輩你們的年紀最老,這總不假吧!如果你們不做老人,只要做大人,那我們豈不是都成了‘小人’?”
  胡允文好氣又好笑道:“我就只說一句話吶!你們的意見可多著了。”
  “前輩,別理他們。”客途倚老賣老道:“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敬老尊賢的道理。大人說話,哪有小孩子插口的餘地。”
  西門宇噗嗤失笑道:“客途啊,你是故意越描越黑嗎?”
  “不是!”月癸想都沒想,便道:“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千不懷好意的嘿笑道:“小辣子,你說這話可是會得罪人的呦!”
  “什麽意思?”
  “你難道沒有那種意思,說……”這個茅山小道使壞的挑撥道:“前輩們明明年紀已經老了,可是偏偏不願意承認?”
  “哦──!”
  武當諸子聽著他們瞎扯詭辯,落井下石的齊聲起哄,准備聽聽月癸如何轉話。
  至於胡允文,真沒想到,自己這麽隨便一打岔,居然可以生出恁多的話題。現在,他更相信,“口舌伶俐”的確是新新人類的特異功能之一。
  江青楓和西門宇相視而笑,他們不得不承認,江湖傳言說,與風神四少相處,肯定氣氛“輕松活潑”,流言果真是一點也不誇張。
  月癸被小千將了一軍,矛頭倏轉,突然道:“喂!修羅鬼,你怎麽半天不開口?”
  小桂逕自左顧右盼,全然一副沒聽見這丫頭問話的樣子。
  江鴻飛忍不住笑道:“風向不對,立刻顧左右而言他。少幫主,你的緩頰之計確實高明!”
  江青楓含笑問道:“小桂,你方才似乎有話要說。是什麽事?”
  這小鬼帥極了的揮揮手故做老成道:“不急!我要談的是正經事,可以等這些‘小人’屁完了再說。”
  小千乾咳兩聲:“喂!小鬼。你這話說得有夠給它‘狼毒’的喔!你這麽說,不是連自己的師兄都罵給它進去了咧?”
  武當諸位“小人”聞言,早已笑聲不斷。
  尤其是“武當七星”之中,年紀較幼的無玄、無凡他們更是不掩天真的咯咯直笑。
  “首先……”客途一本溫吞,慢條斯理道:“小老千,請容我對於閣下之擅長挑撥與煽動之道的本事,致上最最自歎弗如的佩服。”
  話鋒一頓,他才接又毒舌道:“再者,就我個人實在深感安心,真是謝天謝地,我永遠、永遠,絕對不可能像你一樣壞。”
  “是啊!”月癸有感而發,同意道:“你永遠、永遠只有可能比牛鼻子還壞!不只是你,修羅鬼也是。這絕對是基於我個人深刻的體認!”
  “謝謝。”客途坦然接受這丫頭的見證。
  “不客氣。”
  “這個世界還是有正義與公理的。”小千捫心表態道:“小辣子,沖著你剛才維護正義的支援,在未來烽火四起的‘武林聯盟’之爭中,我這個茅山小道絕對也會支援你這個小乞丐!”
  聽著這些“小人”童言無忌的瞎掰,西門宇不禁打趣道:“呦,敢情你們這是私相授受?還是利益挂勾?”
  “不如說是條件交換吧!”
  “不過,立場只適用於‘寡頭’處理,不能代表本派全體之意願。”
  他們這廂越扯越像真的,卻有人突然一言不發,逕自轉入一處岔路。
  緊隨這個步入歧途之人身後的胡堂勻,連忙喚道:“君小桂,你走錯路了!”
  “他沒走錯。”客途聞言回頭,隨即,了然道:“小鬼半天不吭,一定是想到什麽。不過有人屁得沒完沒了,他便懶得解釋,乾脆以行動付諸實現。”
  說著,他返身追著小桂進入岔路。
  “武當三劍”自是一愣,他們原本說好要送自己的兒子們、師侄們下山,這才各自返家。
  如今,負責帶頭上黃山的小桂不知為何突然變卦,既又未說明理由,他們想不跟著轉向步入歧途都不行。
  這三位老大人人只得急忙武招呼當諸子回頭,追著已然行出一大段路的小桂而去。
  胡允文一面揚聲道:“小桂,等一等!”
  “不用等了。”
  小千和月癸同樣認命道:“這小鬼不會回頭的。”
  他二人腳下用勁,已然電射追去,黏在小桂身邊問道:“修羅鬼,這回你到底想到啥咪?為什麽又從咱們月前上山的原路折返?”
  原來,這小鬼轉入的路口地方,不通別處,正是返回四人來時一路遭到追殺的山區。
  “到底怎麽回事?”
  十七個人滿頭霧水,相互詢問。
  客途皺著眉頭,威嚴喝道:“小鬼,說話!”
  “唉啊!不行,來不及啦!你們快一點!”
  師兄叫說話,這小鬼果真乖乖開口。
  不過,他不開口或許還好,這一開口,根本是報憂不報喜,讓所有的人聽得心驚肉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不待客途二度開口,這小鬼驀地身形一閃,猛古丁朝山林深處拔足飛奔!
  小千和客途交換一記眼神,兩人齊齊搖頭,這次,就連他們也全然不明所以,完全猜測不出小桂究竟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莫可奈何下,與這小鬼“同名一體”的其他三人,輕喝一聲,發勁追去。
  這一下子,不管知不知道怎麽回事,武當派眾人不跟也不行,於是,“武當三劍”翻身上馬縱騎狂奔。
  臨行,他們猶自交代:“速速跟來,自己小心!我們先追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一行人便如此莫名其土地廟的殺入山區!
  ※※※
  山道上,小桂全力狂奔,身形有若騰雲駕霧般,倏乎掠風而過。
  客途固然不知道小桂究竟想到什麽,竟必須如此發足狂奔,但他卻知道,這小鬼打從今早在金頂拜別玉虛道長之後,便一直心有所思,如今,可能是讓他想到了什麽重要大事待辦。
  由於擔心小桂獨自遇險,他這個當師兄的,自然得腳上加勁,免得一不小心將人跟丟了。
  於是,這對師兄弟倆不知不覺便在山道上,毫無預警的飆起輕身術。他們兩人越奔越急、越掠越快,不多時,便已將其他的人拋在遙遠的身後。
  雖然小桂近來功力進展頗為神速,但是客途的功力更絕對是硬裏子,紮紮實實練就而成的,否則他哪能鎮得住百無禁忌的“小鬼”。
  小桂的功力在提升,他這個做師兄的可也沒閒著捉蝨子玩,當然得跟著加把勁,才能經得起考驗嘛!
  因此──
  個把時辰痛快忘情的狂飆之下,這對師兄弟倆早已遠揚數十裏地之外!
  客途早已追上先走一步的小桂,並且輕快的和這小鬼保持並駕齊驅。
  客途終於決定打破悶葫蘆,問道:“還玩?你到底要不要停下來,告訴師兄我出了啥事?”
  “不要。”
  這小鬼飆得正是興頭上,要他就此停下來,他還真有點捨不得。
  客途威脅道:“你不說?我可要動手了。”
  小桂皮皮的笑道:“動手就動手!上次在試劍崖,我還真輸的有點不甘心。”
  這是他們師兄弟倆之間的小小秘密。
  當時在場者,除了非我人類的殷士民大概看清楚了結局之外,現場數十人裏,竟無人知道他們倆應證的結果如何。
  “好,師兄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免得你說師兄欺負你!”
  客途哈哈一笑:“小心,我要動手了!”
  “來啊!誰怕誰。”
  當下──
  客途氣貫丹田,朗嘯入雲!
  半空之中,他飛馳的身形像是突然有金光乍現!
  小桂不由自主的將兩眼微眯,連他都未能看清楚客途究竟是如何移動,當瞬閃即逝的金光幻象消失時,客途已然橫阻于小桂去路之前。
  “你要這麽玩?”
  這小鬼非但不打算減速或停身,反而將心一橫,嘿然加速撞向師兄!
  客途一聲霹靂暴喝。
  沒有看見他是如何動作,他憑需飄浮的身子突然急旋開來,速度之快,竟令身旁三尺範圍內的空氣立即化作呼嘯的氣旋!
  小桂見鬼似的驚叫一聲,飛撞的身體來不及煞車,已被客途轉旋的氣流漩渦一吸一扯,摔出老遠。
  這小鬼身上就像裝了彈簧似的,人一落地,立即躍起,拉開架式,准備接招!
  客途飛旋的身軀並未停止,急旋中的他已然像尊千臂如來般,千臂齊揚,聲勢凜然的飛快撞向小桂。
  小桂雙目大睜,嚴陣以待,兩只眼睛直勾勾盯著客途下半身,然而幻象再現!
  此時,客途上身似有火焰般的金光倏閃,下半身卻詭譎的消失不見!
  小桂見狀,殺豬般大叫:“賴皮,你幾時練成的?!”
  回答這小鬼的,是一片片宛如利刃般的威淩掌風。
  當然,這小鬼發問只是脫口而出的無意識行為,他也不會傻得站在原地等候客途給他答案。
  一陣震天長嘯,小桂雙掌兜天反揚,霎時,漫天勁嘯如泣,千百片如刃掌影恍若猛然爆發的火山,轟然向四面八方飛揚蓬射!
  這是“修羅掌”最俱威力的第三式──屠靈!
  小桂的威猛淩厲的掌勢甫現,客途的攻勢幾乎不分先後的呼轟而至。
  剎時,兩人掌勁觸實!
  於是──
  空氣驀然激蕩,風聲雷動,罡氣呼嘯如浪湧山崩,以二人為圓心向四周沖溢,勁力所及,觸物皆糜!
  逸空鏢射的無形掌影,隨著互擊的罡氣四下潰射,竟將山道兩旁的野草雜樹砍得柔腸寸斷,屍橫遍野!
  僅此一招,小桂便已半踣於地,臉紅氣喘,模樣狼狽。
  客途收勢而立,氣息微促,此外並無異狀,情況顯然比小桂強多了!
  “如何?這下子你甘不甘心?”
  “罷、罷、罷!”
  小桂揮揮手賴在地上,扮著鬼臉道:“如果早知道你的‘明王斬’已經完全練成,我才不跟你玩哩!簡直是毛坑裏提燈籠──找屎(死)。”
  客途上前拉他起來,呵呵直笑:“早告訴你了,如果沒有隨身多帶幾把刷子,要當你師兄可就累啦!”
  一頓之後,他仍不死心的追問道:“好啦,現在玩夠了吧?你跑那麽快,到底出了什麽事?”
  這小鬼挑了挑眉毛,招招手,要客途附耳過來,這才在他耳邊嘰嘰咕咕說秘密。
  終於,客途直起身子,以不可思議的神態問道:“就只為了這個?”
  “原來不是啦,我也是半途想起,所以決定臨時起義。結果,等著瞧就是嘛!”
  客途啼笑皆非的猛搖其頭:“我事先聲明,如果到時候有人開不起玩笑,我可幫不了你。你老愛玩東又玩西,遲早出事情,可別說我沒警告你!”
  “安啦,師兄。如果我沒本事‘按耐’這些老大人,就不會故意去挑逗他們啦!”
  “好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就快到地頭了,當然是繼續往前走,去等那些迷途的羔羊囉!”
  客途無奈一歎:“打從你轉進這條山路起,我就很不愉悅的發現,今晚,你這小鬼肯定是准備露宿荒郊了。師兄很想提醒你,我們雖然不是很有錢,不過也不至於住不起客棧。咱們非得把日子搞得這麽難過不可嗎?”
  “師兄,委屈你啦!不過,我這是有陰謀的,所以,就請你稍微忍耐一點吧!”
  ※※※
  緊隨小桂他們之後的小千和月癸,雖然也加足馬力想要追上那對寶貨,不過功夫差人一等的結果,就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的屁股越跑越遠,終至不見。
  在他們身後,“得啦!”、“得啦!”的馬蹄聲清楚傳來。
  這兩個聰明的江湖油條光用腳拇指想也知道,是“武當三劍”上馬追人來著。
  既然有人利用畜牲辦事,那麽,好好的大活人當然沒有必要讓自己累的跟狗一樣嘛!
  於是,小千他們緩下腳步,避向山道一旁,讓路給三匹大馬通過。
  胡允文仍然不忘回頭交代:“煩請兩位照料一下吾子等人,老夫三人先行一步,以為策應。”
  “成!後面的事包在我們身上。”
  月癸張口,卻沒說話,只是愉快一笑,揮手致意,目送三人策騎而去。
  小千這才轉頭問道:“說,你這顆壞心辣子剛才想到了什麽?”
  癸嘿嘿一笑:“我本來想說‘你們先走一步’,不過還好及時記起,這話若是接在你的‘後事’之後說出來,恐怕會刺激到老大人,所以乾脆省下了。你果然也不是好東西,否則怎能猜到我在想的壞事?”
  “呸!呸!呸!”小千啐聲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什麽我的後事?小道我是十足的千年禍害,命長的很咧!”
  無垢等人隨後趕到,聞言,沒頭沒腦的問:“誰在辦後事?”
  “哪里有禍害?”
  小千和月癸險些厥過去,索性打個馬虎眼:“沒事,今天天氣很好。你們的爹、你們的師叔,要我們設法自力救濟,否則就快趕不上他們的腳步了!”
  於是,他們倆和十一個武當新生代立刻奮力自強,用力追趕。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十幾來人擠在不算太寬的山道上,趕起路來總覺得老是要踩到別人的腳。於是,難免就有人左閃、右閃,鑽著人縫往前滑,想要一馬當先、出人頭地。
  這事原本平常,但是由於人群裏有兩個“鬥志堅強”的胡家公子,他們倆立刻不落人後的排眾而出。結果“被排擠”之人正巧是小千和月癸。
  小千他們和胡堂欣、胡堂勻兩兄弟雖然不算是“仇人見面”,但多少也有些看彼此不爽的“宿怨”,如今被這對寶貝兄弟不頂客氣的擠到一邊去,他們若是不上火,就叫做“剩人”。
  小千和月癸對望一眼,默契十足的同時閃身,左右分擋,毫不掩飾的將胡家兄弟給憋回後頭,輕松搶得領先地位。
  如此舉動,在胡家兄弟眼中根本就是公然挑釁!
  胡老大不悅之情顯而易見,於是和他老弟招呼一聲,兩人便悶著頭故意往前硬擠。
  小千他們早有防備,身形一晃,人已再次脫射而出,根本懶得和胡家兄弟擠做一堆、瞎攪和。
  胡堂欣、胡堂勻自是不服氣,馬上發力追了上去。
  無垢暗歎一聲:“又來了。”
  江鴻飛卻是在旁呵笑道:“看來,我們不加把勁也不行!”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戒之在鬥,那是古人說的!
  反正,“武當四公子”明裏、暗裏時常較勁,也已經不是新聞。
  不用江鴻飛多說,白承志已然和他有志一同的飛掠而出,展開輕功較量。
  他們這一動,“武當七星”自然不能不跟著努力,否則萬一被人丟在半路,豈不是去不了黃山。
  於是,山道上,繼小桂和客途他們無心較量輕功之後,此時二度開賽,熱鬧滾滾!
  其實,嚴格說起來,眼前十一名武當年輕一輩的精英們,沒有人不想和自己年齡相當,但知名度卻高多的“風神四少”挑戰的。
  只是,自從見識過小桂和客途兩人的身手後,他們不至於笨得想再和這兩個怪胎動手。不過,人是心存僥幸的動物,尤其喜愛沈醉於自我陶醉與幻想中。
  總有人認為,盡管“風神四少”同名一體,但是另外兩個的本事,不可能和武魁之徒相當吧!
  所以,如今有了“打敗風神四少”的機會,有心人自然得要多多努力嘗試。
  小千自幼及長是在苛刻的考驗中歷練過來的,早已澆鑄一身甯折毋屈的傲骨,眼前有人想挑戰他樂得奉陪。
  他正好有機會向同屬道門卻執牛耳的武當派證明,招牌大,不一定教出的徒弟本事就大吶!
  至於月癸,顯然由於和小桂相處日久,也受到那小鬼喜歡記仇的污染,還沒忘掉白承志曾經公開“扁視”她的所學程度。
  她早想找機會擦亮這些武當公子哥兒們的迷糊眼,讓他們知道,“火爆辣子”冷月癸除了能火爆,近年來,別的本事也跟著水漲船高咧!
  就是因為有以上太多複雜糾結的因素,牽扯在這場山道上的“輕功越野賽”之中,所以當這些年輕“小人”一旦豁開來較量時,其聲勢之驚人,非同小可。
  不過片刻光景,小千和月癸已經追過騎在栗色大馬上的“武當三劍”。
  西門宇等人才在奇怪,這兩個人跑這麽快做啥?
  江鴻飛和白承志已然如一陣風般卷過三騎之側,緊接著是無垢和無為二人,胡堂欣、胡堂勻兄弟竟落在第三波的位置。
  江青楓在馬上叫道:“飛兒,你們在做什麽?”
  遠遠傳來江鴻飛的回答:“沒事……”
  “沒事跑這麽快……?”
  胡允文話沒說完,他的兩個寶貝兒子掠過他的座騎旁,其餘“武當七星”中的五人也毫不相讓的飛飆過去。
  西門宇恍然笑道:“我一直在猜,這件事到底什麽時候會發生?看來不用等我們離去,他們就已決定論個高下了。”
  “年輕人嘛!”
  江青楓和胡允文不約而同呵呵輕笑。
  西門宇建議道:“胡師弟,先前你才不服老哩。依為兄之意,咱們有四條腿的代步,可不能輸給年輕人的兩條腿,你認為如何?”
  “吾心有戚戚焉!”
  哈哈朗笑聲中,“武當三劍”麽喝一聲,催促胯下座騎放蹄奔去!
  這一場無意興起、有意挑釁的輕功越野賽,結果較之小桂他們師兄弟倆那場,著實遜色許多;也不過才半個多時辰而的光景,較勁的成果便已明顯分曉。
  山道上的眾人全力奔馳之下,因功力高低不同,自然分成數起,一路相隨。
  小千和月癸不愧風神之名,雖然兩人業已汗流浹背,但在未有借助任何“旁門左道”的情況下,任武當所屬的角礎們如何努力追逐,始終不曾讓他們趕上十步之內的距離,一路領先到底。
  比較令他們二人訝異的是,“武當四公子”之中竟無一人能夠緊隨他們身後。那個始終威脅他們倆領先地位的人,正是膺選武當下任掌門儲位的“天樞子”無垢!
  無垢之後,“七曜騰龍”白承志和“天權子”無塵以並駕齊驅之勢,落後約有丈餘距離。僅隔兩箭之遙,便是“落英劍”江鴻飛與“天璣子”無為。
  胡堂欣、胡堂勻依然身居第三波之地,和“天璿子”無欲跑個並肩。最後才是無非、無凡、和無玄三人壓底,而他們已和小千及月癸兩人,相距有五、六丈遠。
  至於豪情未減的“武當三劍”,卻因為山道崎嶇窄狹,根本不宜縱騎跑馬,只得更遠的跟在眾小輩的屁股之後,回天乏力苦笑不叠。
  這樣的結果,實在不是這三位老大人們所預期的結局!
  又過柱香時間,小千他們和功力較差的無玄等人距離已拉開足有十數丈之遙,無垢不得不揚聲提醒二人,是否該等等後面的人,以免發生意外。
  “也罷!”小千緩下腳步,和月癸互相眨眼,兩人不約而同呵呵失笑:“早就想休息啦。”
  小千他們選了一處空曠避風的山坳停下休息,無垢晃身趕上,拭著汗、佩服不已:“兩位功力果然非凡。任小道如何追趕,硬是無法拉近彼此之間的差距。”
  只這兩句話時間,其他人已陸續抵達歇腳處,對於無垢之言,心有同感的不住點頭。這趟應證下來,他們想不服都不行!
  月癸頰若紅榴,拼命拿衣袖煽著風,嘿嘿笑道:“無垢老大,你也不差嘛!我若不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將出來,恐怕早被你一腳踹到旁邊去啦!”
  這顆辣子轉向小千道:“牛鼻子,還是你比較厲害。一路上都是你在配合我的速度,依我看,你大概仍有餘力未施吧?”
  “也差不多了啦!”小千喘息稍定,呵笑道:“除非讓我遇到那種我拾掇不了,而且肯定會要我小命的、不是人的東西。否則,我再快也不過如此而已。”
  他這話說得眾小有趣直笑。
  這時,墊底的無玄三人,以及“武當三劍”也已到達歇腳處,眾人皆略做休息之後,才又上路。
  經過這次費勁的較量後,大夥兒重新上路,彼此安分許多,沒有人再會費事的擠做一堆相互爭鋒。
  行有數裏,他們始終未再見到小桂和客途二人。
  月癸忍不住喳呼道:“這兩個傢夥跑哪里去了?就沒想到該等一等我們嗎?”
  “他們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江青楓皺著眉關心的問。
  “出意外應該不至於。”小千想了想,琢磨道:“只是以他們的腳程和輕身術,如果也像我們剛才一樣忘情狂奔的話,天知道他們跑了多遠才想到要等我們。”
  “說的也是!”
  “這到是實話。”
  眼見日漸偏西,小千索性自乾坤袋中取出一隻紙鶴,放在掌心裏一搓,紙鶴立即消失無蹤。
  見識多了小千的施法,這些同屬道法流派的武當所屬,也開始逐漸習慣見怪不怪的茅山幻術,沒有人再因此感到吃驚或訝異。
  反倒是月癸開腔問道:“派它去打聽什麽消息?”
  小千抿抿嘴道:“看看咱們究竟差他們多遠。”
  約摸盞茶時間,紙鶴拍著翅膀飛回。
  小千招招手,紙鶴停落在他掌心宛似有生命般搖頭晃腦直點頭。
  年僅十五、六歲的無玄和無非見狀,直叫:好玩!有趣!
  忽地──
  “不妙!”小千臉色大變,驚急道:“數裏外山道上,遺留有人卯勁拼戰後的殘跡。而且,千里鶴居然找不到小桂他們的行蹤!”
  “真的出事了?”
  小千已然電射而出,臨行叫道:“我先走一步!”
  其他人也立即施展身形追上,但是,小千人在數丈之外,即告失去蹤影!
  顯然,他是運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方法瞬間遁走。
  這種功夫看得武當眾人暗自咋舌,也令他們更加佩服小千先前果然毫無作假,完全以真才實學技壓群雄。
  山道上,眾人亦是再次展開迅若閃電的縱馳!
  ※※※
  小千由於心系小桂和客途的安危,當下,豪不考慮的施展出茅山密技──“躡光遁行法”,在常人只有幾次眨眼的功夫裏,抵達四裏開外的打鬥現場。
  光從現場所受嚴重破壞的跡象來看,不難推測出先前發生於此的戰況有多麽激烈。
  唯一令小千感到慶幸的是,現場並未留下血跡,顯然無人傷亡。
  勘查過四周之後,小千蹲下身取出一道黃符,“啪喳!”拍落地面,喝令道:“山神何在?”
  地底隨即響起一陣悶悶的滾雷聲,山神“赤炎子”猛古丁冒出地面,恭謹應道:“小神在此。”
  小千拱了拱手,笑道:“赤炎君,又得麻煩你了。”
  “不敢。”赤炎子神態恭敬道:“不知小天師有何吩咐?”
  看來,經過七天的醮祭,赤炎子除了從小千那裏得到不少“謝神”的好處之外,這位山神老大,總算也明白了眼前這個小道確實神通廣大。因此,祂總算甘心接受差遣了罷!
  小千倒未因而拿蹻,仍然以禮相待:“小道想請問赤炎君,不知此地稍早發生了何事?遭到何人破壞,以致如此狼藉?”
  赤炎子笑道:“啟稟小天師,稍早在此動手較鬥之人,正是令友水客途與君小桂二人。”
  小千傻眼一愣,失聲道:“又是這兩個混球搞得鬼?”
  他無奈的唉歎一聲,興致缺缺的問道:“這次他們倆又是為什麽而動手?”
  赤炎子忍住笑意,回答道:“無他,依然是師兄弟間的應證試手。”
  小千翻著白眼嘀咕道:“這對活寶可還真是不厭其煩。”
  想了一下,他又問道:“不知道他們二人現在何處?”
  赤炎子答道:“就在距此不遠處,昔日小天師所設屏障之中。”
  小千當下恍然有悟,不禁啐笑道:“他奶奶的!原來是這麽回事。難怪千里鶴會找不著他們!”
  問明事由,小千化了道增功符給赤炎子作為謝禮,隨即快馬加鞭,趕往近月之前他布下“欺敵迷蹤陣”的那座山坳。
  當他隨著入陣之徑轉入陣眼位置所在,果見小桂和客途兩人各自躺身在粗僅兩指的懸空老藤上,好整以暇的大夢黃梁!
  小千氣結的叉起雙手,好氣又好笑道:“你們哥兒倆可真清閒啊!居然在這裏扮起楊過和小龍女來啦?”
  小桂睜開一隻眼睛,瞄笑道:“你來得可比我預期的早喔!莫非,你們在路上爭過鋒頭了?”
  “有鬥志堅強的胡家幫在,我能不捨命陪公子嗎?”
  小千躍落小桂他們身邊,在一方大石上攤平鬆散起筋骨。經過方才一陣好趕,這會兒心情放鬆,他還真覺得有點累了。
  小桂他們也不打擾他,三人似睡非睡,各自沈默著享受四周的鳥語花香以及暖陽和風。
  想想染血江湖的日子,他們不知已有多久未曾如此悠然清閒、安安靜靜的打個小盹兒。
  不知不覺……
  又是歸鳥回巢的黃昏時刻。
  金黃的夕照,潑墨般渲染了大片西天。
  一陣驚惶的馬鳴嘶嘯,喚醒瞌睡中的三人。
  “他們來了?”小千打著哈欠,翻身而起,盡情的伸展懶腰。
  小桂四平八穩的在老藤上翻了個身,口中嚼著根不知名的青草,懶洋洋道:“撞進去有一陣子啦!本來,我和師兄還巴望那顆辣子兒有本事帶人出陣,不過蘑菇了這麽久,恐怕是沒指望了。”
  “不可能啊!”小千搔搔後腦勺,疑惑道:“上回出陣時,她已經沿途留下暗記,以防萬一她必須獨自一個人回頭入陣,或是其他丐幫弟子陷進陣式出不來時,做為指引用的嘛!”
  客途在老山藤上翹起二郎腿,有趣笑道:“那就表示,這丫頭顯然已經明白小鬼的企圖,決定幫著他一起玩整人遊戲。”
  “這種事絕對有可能。”小千撇嘴笑道:“既然人家誤入歧途已經有一陣子了,需不需要我去將他們帶出場?”
  客途呶呶嘴,道:“問這小鬼玩夠了沒罷!反正今晚咱們要夜宿此地,時間多的是。”
  小桂翻身而起,躍落老藤,老謀深算的嘿笑道:“先帶老的出來就好,少爺我有大事要和他們談。”
  客途睇眼斜睨著這小鬼,哼笑道:“你說得比唱的好聽吶!據我所知,你是准備要‘按耐’人家老大人,不是嘛?”
  “隨便啦。”小桂古怪精靈的黠笑道:“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如何描述過程、或者使用何等手段,並不是重點,不是嗎?”
  小千翻個白眼,仰天而歎:“過去,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狡滑的了。現在跟這小鬼一比,原來我只是一個小巫而已。”
  不等小桂他們再有話說,這個茅山小道故做遺憾的搖搖頭,腳下輕松一點,即已掠上山徑,進入陣式之中,去帶武當那三位老大人們“出場”。
  客途在老山藤上坐起,搖搖蕩蕩的問道:“小鬼,今晚想吃什麽?山雞?野兔?還是青菜果蔬?”
  “隨便啦,找得到什麽吃什麽。”小鬼無所謂道:“如果找不到吃的,就叫他們餓肚子。反正我原本就是這麽計劃的!”
  原來,眾人下山之際,本是計劃沿“神道”下山,途中自然隨處可以落腳打尖和夜宿,因此十幾人身上無一準備幹糧食物。
  如今,小桂突然改變行程,致令大夥兒夜宿荒郊,十幾來人的“吃”,自然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客途呵呵失笑:“為了‘訓練’這些少爺兵,你可真是煞費苦心的吶!”
  小桂以手捧心,擺出千嬌百媚之姿,故做惡心的討好道:“果然還是師兄瞭解我!”
  “少來。”客途嘖弄道:“師兄我已經被你欺騙了一輩子的感情,對於你煙視媚行的這一套伎倆,早已麻木不仁,你最好換點花樣吧!”
  “沒問題,做師弟的,下次一定改進。”這小鬼認真的拼命點頭,逗得客途好氣又好笑。
  客途啐笑一聲,亦即離陣而去。
  他雖是美其名為准備眾人食物而去,但小桂知道,客途真正的用意是在巡視陣式周遭的環境,以防他們的“生死之交”──巴彤教,仍在附近“流連忘返”,等著找麻煩!
  客途前腳剛走,後腳,小先已領著“武當三劍”而回。
  小桂早已在陣眼處准備妥當,見人出現,立即快樂的招呼他們來坐。
  西門意有所指的呵笑道:“小桂,這回你的玩笑開得有點大喔!如果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恐怕逃不了戲弄尊長的制裁呦!”
  小桂眼睛一瞄,唯一上火的不是別人,正是荊州大豪“射日劍”胡允文。
  胡允文臭著一張臉,威嚴道:“小桂,這到底怎麽回事?先前,你催促眾人趕路,便是為了令吾等陷入此陣?”
  “我這麽做是有用意的!”
  這小鬼無視于胡允文的逼問,老神在在道:“三位前輩,你們先請坐,休息一下,聽我仔細道來。”
  “武當三劍”有些摸不著頭緒的相互對望,神色上難免露出猶豫不決之態。
  小桂和小千早已各自找了地方盤腿落坐,見他們三人如此勉強,不禁有些好笑。
  小千故意轉移話題,問道:“客途老大跑哪里去了?”
  小桂抿嘴笑道:“當然是打獵去了!”
  “打獵?”江青楓若有所思道:“是獵人?還是獵食物?”
  小桂諱莫如深的吃吃笑道:“江前輩,你果然不簡單喔。”
  向來灑脫的西門宇招招手,笑道:“胡師弟,坐吧!依我看,我們越早讓小桂把話說清楚,無垢他們越有機會早點離陣而出。”
  他與江青楓二人已然各自找著適合之處,安然坐下歇腳。
  小桂單刀直入道:“胡前輩,你先別不爽。等聽我說完,你若有任何不滿意之處,想要如何解決,小鬼絕對奉陪到底,包君滿意。”
  就算胡允文對于這小鬼如此故做神秘,如何的不以為然,聞言,也只得先壓下不悅的情緒,逕自落坐,等著聽取小桂的解釋。
  “你說罷,老夫聽著便是。”
  小桂暗裏對小千扮了個鬼臉,方始,辭堅意墾的娓娓道:“其實,打從咱們拜別貴派掌門人開始,我便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什麽事?”武當三劍不約而同問道。
  小桂慢條斯理的沈吟道:“我一直在想,雙清爺爺他們的修為以達天人之境,難道會對于眼前的武林局勢絲毫不知?”
  “武當三劍”明顯一愣,顯然他們都沒想到,小桂想的竟是這個問題。
  小桂卻無視於他們的呆樣,繼續道:“如果,玉虛道長都能體會武林當前局勢不妙,因而想將年輕一代的弟子送上黃山‘托孤’。身為武當僅存的古董級尊長,功參造化,斷然不可能對於自家門派中的危機毫無所感……。”

runonetime 2008-08-31 05:26 PM

第十一章 勤較勁四少靈犀b

  “但是,”這小鬼蹙眉沈思道:“他們為什麽迄今沒有任何反應?三位前輩不覺得奇怪嗎?”
  江青楓揣度道:“或許,是因為兩位師叔祖一直隱居深山之中,因此完全不瞭解當前武林局勢變化。”
  小桂擺擺手,呵笑道:“他們不可能不知道的啦!雖然過去武當弟子從不知道雙清爺爺他們在黃山上,所以沒人前去問安。但雙清爺爺他們和其他門派的老大人常有往來,而別派的門人往來黃山的次數就算不能稱為頻繁,每年總也有個三、五回,這些閒人,上山的目的,除了問安討好老大人的歡心,再者就是為了向自家老大人報告武林當今局勢和現況。”
  他微頓一下,才又接道:“別說過去的情況是這樣,如今江湖之中正是熱鬧滾滾,各門各派的小輩在災劫叠生的此情形下,哪有可能不更加勤快的往山上跑,以求老一輩的師尊大力幫忙?說不定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老人家,早就被門下弟子迎回老窩坐鎮指揮全局了!如此一來,雙清爺爺他們絕對沒有理由不知道,眼前武林變局如何混亂糾結。”
  這時,人影一閃,客途左手提著兩只小竹雞,右手拎著一隻肥野兔,肩上誇張的扛著一條足有碗口粗的大錦蟒躍落眾人所在之處。
  他先向“武當三劍”問禮,方始笑問:“小鬼,你在說什麽混亂糾結?”
  小桂解釋道:“三位前輩認為,雙清爺爺他們可能還不知道目前武林之中,如此亂象叢生,我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客途點頭同意,扮著鬼臉笑謔道:“雙清爺爺他們在黃山是出了名的隱而不居者,近十年來,更是經常到處亂跑、四下串門子,很少安安份份待在天都峰。他們的確不可能不知道現今的武林情勢!”
  說著,他順手擱下山雞、野兔,肩頭再一聳,將那條巨蟒拋落地面。
  小千瞪眼叫道:“水客途,你未免太誇張了罷?你是哪里弄來這條大胃王的?”
  西門宇皺著眉頭道:“武當山區人煙鼎盛,既非深山叢林,又不是雲霧大澤,何來如此巨蟒?”
  忽然,又有一條人影猝然閃至。
  客途驀地回身,本能豎掌以待。
  “是我,辣子兒!”
  月癸閃身進入陣眼,乍見巨蟒,同樣哇啦喳呼道:“我扣,酷斃了!哪來這麽大的長蟲?今晚,大夥兒可不用餓肚子啦!”
  “你怎麽先出來了?”小桂奇怪問著。
  月癸早已愉快的蹲身在巨蟒旁邊,左撥右翻的檢視起來。
  對于小桂的問題,這丫頭隨口應道:“我在那裏面睡了一覺醒來,看他們還在打轉,覺得太無聊了,所以就先出來啦!”
  胡允文有些無力的問道:“請問冷少幫主,你為何不順便將陷陣之人帶出?”
  月癸擡起頭,正經八百道:“修羅鬼故意讓他們陷入陣式之中,絕對是為了他們好而訓練他們,我怎麽可以破壞他的用心良苦?”
  客途和小千不約而同相互對望一眼,兩人暗地裏笑得腸子打結。他們不禁佩服這丫頭和小鬼的默契果然非同凡響,簡直已達不用套招,亦無須擔心曝光之超級相通的程度!
  她如此回答,倒是令眼前武當的三把老劍聞之傻眼,苦笑不叠。
  這丫頭不是沒察覺“武當三劍”的神色,於是安撫人心道:“前輩,你們也不用替自己的兒子、師侄們太過擔心,剛才我要出陣時,有給它注意到,那位無垢大師兄果然程度不錯,截至目前為止,已經帶著‘七星’通過外三陣,根據小老千上回告訴我,那已是陣式的一半。如果無垢的易學基礎不差的話,多花點時間,還是能夠順利過關,來此與你們相會的。”
  江青楓猶豫了一下,方問:“那麽,飛兒和其他三個師弟的情況如何?”
  月癸望了小桂一眼。
  小桂眨眼笑道:“但說無妨。”
  然而,這小鬼心裏想的卻是:“萬一有人聽了實話受不了,導致心髒病發作,我大不了動手幫他紮針急救就是了!”
  “其他四個人的情況……”月癸皺著俏鼻子,鬼靈精怪笑道:“要分成兩邊來說。江老大和白帥哥一路,目前仍然在陣式最外圍胡闖瞎撞,不過因為兩人步步小心、時時謹慎,所以到目前為止還只是一直在兜圈子,情況不算太惡劣。至於胡家兩位公子,在闖入陣式不久後,由於沒啥耐心,轉過幾圈便開始出掌胡亂攻擊,因此被小老千的陣式反咬一口,這會兒,兩人全厥在地上休息!”
  胡允文聞言立即呼地起身,心急問道:“我兒可有受傷?快,帶我進陣將他二人扶出。”
  “別急。”小千挪揄道:“胡前輩,我佈置的這座陣式咬人不會痛!那時是為了防患追兵,因此多加一項特別功能的設計,若是一般平民百姓、鄉野獵戶誤闖入陣,頂多轉它個三天、兩天就能自動出陣……。”
  胡允文搶著問道:“若是練武之人闖入,又會如何?”
  小千心裏嘖聲暗忖道:“你不問,我這不也要說了嘛!急什麽呢?真是的!”
  但他表面卻若無其事的接著道:“若是像咱們一般的武夫、練家子闖入,沒事喜歡動動手腳、給這座陣式幾拳幾掌什麽的,陣式便會應勢發動反擊、引發幻象,並且散放出一種無色無味的迷藥,令闖陣者於不知不覺中吸入,致令其早些安定下來。若是無人搭救,迷藥在十二個時辰後會自動失效,待闖陣者醒來,由於時空已然轉換,陣式也會擺出通路送他們出陣。所以你不用擔心,你家的兩位公子除了睡個好覺之外,不會有啥大礙!”
  西門宇和江青楓不由得暗自驚心的對望一眼,這是他們二十餘年來再度聽說,有人竟能夠結合用毒之道布設陣法。
  深諳此道之人,當然除了昔年一代奇才“魔運算元”苦竹外,不做第二人想。如今,小千竟也諳得此等秘技,想當然爾,肯定是苦竹所傳。
  “魔運算元”苦竹久不出江湖,但卻仍將絕技親傳門人,足見小千是如何受到當年這位法術界奇葩的重視!
  西門宇等人雖然在小千作醮時,前去參觀過。但是一直不曾親眼見識小千的布陣用法,因此對於這個小道士所謂的法術功夫,總有點未曾眼見難以體會的疑惑。
  然而此時,他們不由得以一種全新的眼光,重新定位這個外型並不出奇的茅山新秀,年輕一輩中的新興名人──“飛劍小天師”宋小千的份量。
  西門宇心中暗想:“宋小千能夠被譽為茅山一派最俱潛力的新生代,果然其來有因。”
  小桂他們自然無法瞭解,這些“前輩們”的心中別有暗潮洶湧。
  小桂呵呵一笑:“我想,咱們的正事尚未談完,還是請令公子暫時在陣內休息,比較妥當罷。胡老……,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你家的小孩本事雖強,不過就是耐性倒是稍差了些,讓他們太早出來……”
  這小鬼故意留個話尾巴不說,別有所指的瞅望著胡允文不言。
  胡允文當然明白自己兒子是啥德性,聞言苦笑一聲,重新落坐,坦然道:“罷了!老夫雖是一把年紀,但只要是事關吾兒,定力仍差啊!”
  月癸早已不耐煩的岔言,追問道:“這條超級大長蟲到底是誰逮著的?武當山區裏,怎麽會出現這種玩意兒?這實在不合常理嘛!”
  這個話題,立即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客途慢吞吞的嘻嘻一笑:“這條大錦蛇,是我剛才在離此約有百丈距離的山道上遇見的。我本來追著兔子往前跑,這傢夥不知死活的猛股丁沖了出來,逢人便想咬。我怕它傷及無辜,所以乾脆將它拾掇下來,省得麻煩。如此,也可以順便解決咱們這一大夥人的民生問題。正所謂,一兼二顧,摸蛤加洗褲!”
  最後一句話,除了四位風神少爺們自己瞭解之外,“武當三劍”這三位老大人還真是沒有一個聽懂。
  月癸摸著已無氣息的巨蟒,不禁咂舌道:“乖乖!客途老大,這傢夥的七寸要害竟被你捏碎了?你老大好厲害的手勁!”
  “沒辦法。”客途扮著鬼臉,呵然笑道:“它是一股猛勁沖出來,迎面便噴了我滿頭滿臉腥味十足的百年妖氣;我正好也是一股猛勁沖上去,為了避免被它的口臭薰死,只得閃身鑽近它的要害,回它一記‘千纏手’,哪知它的脖子不禁扭,居然‘喀喳!’一聲就被我扭斷了!”
  客途這廂說得輕松容易,“武當三劍”卻是聽得老臉動容。
  這麽龐然的一條巨蟒,橫豎看來,總是非妖即怪,他們三人實在不太有把握,自己能夠一招得手搞定如此這條妖物!
  “也罷。”月癸似是無限遺憾道:“本來捉蛇、殺蛇是我們叫花子的拿手絕活,這會兒既然被你拔得頭籌,將它弄死了,我只好委屈一次,宰宰死蛇就算了。”
  小桂卻是兩眼放光的問道:“就算是死蛇,也得小心點殺。可別把它的內丹劃破了,那就沒得補啦!”
  “安啦!殺蛇、剝皮,乞丐我的本事一流,不信你等著瞧。”
  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一柄精致匕首,准備動手剝蛇皮、剁蛇肉。
  “等等!”小千上前兩步,打量著地上這條巨蟒,以手支頤,沈思道:“剛才西門前輩說得有理,此處既非深山叢林、又非雲霧大澤,這條蛇來歷可疑,咱們得先調查、調查再說。”
  “調查什麽?”月癸放低匕首,顰眉問道。
  “怎麽調查?”小桂卻是興趣滿滿的搔著下巴,吃吃直笑。
  小千舔嘴笑道:“當然是設法調查它的身家背景,以及出處來歷囉!至於如何調查……”
  這個牛鼻子眼睛滴溜溜一轉,隨即有了主意:“就從問口供開始吧!”
  “武當三劍”聞言,又是一陣啼笑皆非的情緒湧將上來。
  不過,經過這陣子比較密切的相處,他們三人終也逐漸習慣小桂等人的難以正經。因此,三人相對而望之後,耐起性子等待這些小鬼頭的下文。
  這時,連客途都興趣十足的踱近蛇屍,抱起雙臂問道:“小老千,咱們幾人裏面,我想除了你,大概沒有人懂得蛇語。尤其是已死之蛇的遺言,恐怕只有你一個人能夠瞭解。所以,打算怎麽做,你盡管動手,不用徵求我們的同意。我們全都袖手旁觀便是了!”
  “此言合理。”小千訕謔道:“這表示你的神智果然還算正常!”
  “廢話少說,快動手!”
  “急什麽?”小千故意埋怨的嘀咕道:“沒聽過欲速則不達?事緩則圓,懂不懂!”
  他雖是一邊嘀咕,卻也半彎著身子,繞著蛇屍緩緩而行,一面不住動手翻動蛇屍,仔細搜索檢查。
  終於──
  “你們瞧!”小千指著蛇頭處,兩只蛇眼之間,嘿然笑道:“這條蛇是有人養的。”
  不止小桂他們忙不叠擠上前打量,就連“武當三劍”也難免好奇的上前圍觀。
  只見,這只巨蟒兩眼之間的鱗紋交接處,赫然點著一顆米粒大的朱砂印記,若是不留心打量,非常容易為人所忽略。
  月癸攢眉思索道:“江湖之中,沒聽說過有哪一號人物,養著具有如此特徵的大錦蛇嘛!”
  西門宇沈吟道:“據我猜測,此物恐怕並非中原所有。”
  江青楓同意道:“如此巨蟒,中原一地確實甚為罕見;倒是在雲貴一帶,或是南海之處曾有聽聞。”
  “看我的。”小千得意笑道:“只要它不是野生無主之物,我就不怕察不出它的身家來歷!”
  說著,他閉目豎指,揮劃頌咒:“天清地明,萬物有靈,尋其根源,溯其宗本,四生六道,慈育眾生,盡入吾眼,金光探源。急急如律令,現形!”
  眾人驟覺眼前強光猝閃,之後,四周仍是一片安然,毫無異狀。
  小千卻是雙目緊閉,念念有詞叫道:“哎呀!這次頭大了。客途老大,你打死的是天竺‘蛇魂教’裏的護殿聖蛇吶!不妙、不妙。”
  “天竺蛇魂教?”
  眼前眾人,無一聽說過這個奇怪的教派。
  小桂問道:“它既然是天竺貨,沒事跑來咱們中原做啥?”
  小千正待用天眼做進一步的探查,忽然,他一聲暴叱,劈手揮擊,空中轟隆巨響,落下一片腥風血雨,以及數條兒臂粗、長逾七尺的響尾毒蛇!
  不過,現下這些毒蛇,卻早被小千施法砍成肝腸寸斷的模樣,掉落滿地。
  小千立即出定,哼道:“對方是天竺法師,有點來頭!可惜,我尚未來得及察探出他們前來中原的目的,對方即所有覺的布下防禦。”
  “看來,這次梁子結大了!”
  客途和小桂雖是異口同聲大歎,但是二人笑得甚是愉快,顯然並不因此而有所擔心。
  這時,小千突然轉向客途,長揖到地,禮數周全道:“客途老大,小牛鼻子我,這廂先謝過了!”
  “禮多必詐!”客途連忙閃避道:“小老千,你有何不良企圖,盡管說吧!”
  小千咯咯失笑道:“我好心謝你,你怕個啥?”
  “少來這一套!”客途嗤聲道:“你和這小鬼一樣,突然作怪時,肯定沒好事。”
  小千保證道:“這回,真的是好事。”
  月癸催促道:“到底啥咪大事?你就乾脆點說吧!”
  小千嘿然得意道:“猜猜看,剛才與我鬥法之人,現在何處?”
  “誰知道。我們又不像你,都有天眼通可以偷窺千里之遠!”
  “武當三劍”笑而不語,當然是同意小桂他們的說法囉!
  小千不以為忤道:“告訴你們好了,那傢夥就在我家茅山的半山腰上!”
  “什麽?!有這麽巧?”
  小千推測道:“蛇魂教遠在天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跑來中原淌渾水。依我看來,可能是某個新聯盟所屬,為了對付咱們茅山一派,這才千里迢迢請來番邦的術士,打算和茅山鬥法。”
  客途噗嗤一笑,揣度著接道:“結果,沒想到我誤打誤撞,不小心把他家的護殿聖蛇給拎來做晚餐了!因此,順便解了茅山之困?”
  小千撇嘴一笑:“對方連茅山的大門都還沒進去,何困之有?”
  他繼而問道:“客途老大,據你剛才說,這條巨蟒是一個猛勁沖出來的,是不是?”
  “然也。”客途頷首道:“若非我也煞車不及,它又逢人便咬,我也不至於驟下重手。”
  小千推敲道:“依我方才天眼所見的片段,和你的遭遇湊合著來看,這個遠從天竺而來的蛇魂教法術高手,不知何故和他家的聖蛇分開成兩路。此時,那人已然抵達茅山,卻被阻於本派陣法之外,不得其門而入,正一個勁的在半山處打轉。因此,他才急急召喚護殿聖蛇前去助拳……。”
  月癸搶言道:“所以,這條大蟒蛇才會一個猛勁往外沖,好死不死撞上客途師兄。由於它急著回應主人的召喚,才會不分青紅皂白逢人即咬。於是,便注定了它此生最後的不幸!”
  “大概就是這麽回事。”
  這時,天色已然全黑。
  小桂的肚子頗不爭氣的咕嚕直響。
  “碰上師兄,算這條‘剩蛇’倒楣!”這小鬼懶綿綿道:“它是怎麽死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適不適合拿來填飽咱們的肚子?”
  “當然適合。”小千興奮道:“根據我個人保守估計,這條所謂的聖蛇大約已有五百年左右的道行,不但適合你這個屬鬼的俗子填肚子,它所凝練的內丹,更是修行道法之士的最佳補品。服用之後,不僅像一般靈蛇的內丹能夠百毒不侵、增長道功,更可防禦飼養之主所施邪法。說起來,還真是妙用無窮。”
  客途大方的呵笑道:“既然如此,待會兒那顆內丹就送給你補個過癮吧!”
  “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哩!”
  小桂斜睇著眼,黠謔道:“少來啦!送給你補,是要你以後多出點力,負責對付整個蛇魂教的挑釁。你以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月癸齊聲應和道:“就是嘛!誰叫咱們裏面,只有你一個人是‘術仔’,我們當然忍痛犧牲了!”
  “武當三劍”見小桂等人寶物當前,非但毫不動心,更能以帶著黠慧的理性相互推讓,以其此寶發揮最大效果,他們不禁暗自贊賞不已。
  胡允文更是想到,如果今天是他那兩個寶貝兒子在場,得如何“分贓”才能不讓兄弟倆翻臉,還要他這個做爹的人大費周章不可,心裏不由得暗自汗顏。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並未將兒子教好!
  這項認知,不禁令胡允文黯然輕喟,還好天色已昏,因此無人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對。
  西門宇細心問道:“小千,你剛才施展天眼神通之際,曾言不妙,不知意欲為何?是否會影響本派弟子前往黃山之事?”
  小千訝然笑道:“沒事!我剛才叫不妙,是因為看見對方進襲茅山,這才脫口而出。前輩放心,那和咱們上黃山完全沒有關系。”
  小桂突發奇想,認真問道:“西門前輩,你是沒有徒弟,還是徒弟不才,未能打進騰龍大會的前四名,所以你不想介紹他們讓我們認識?”
  西門宇詫然失笑道:“難道我忘了告訴你,武當七子之中,‘天璣子’無為、‘天權子’無塵正是我的得意門生。”
  “這是全世界都知道事!”月癸順理成章的嘲笑道:“只有咱們這位不明行的情風神大少爺,才問得出如此笑話。”
  小桂冤枉道:“早說嘛!你們不告訴我,我哪知道那麽多。”客途深遠笑問:“小鬼,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麽了?所以突然問出這種問題。”
  “還是師兄瞭解我。”小桂眯起雙眼,笑得無邪極了。
  “又有啥咪事情?”
  小千和月癸看到這小鬼的笑容,立即敏感的反問。
  不知情的人見狀,還以為他們倆是被這小鬼嚇唬著長大的哩!否則,怎會培養出如此特異的敏感神經?
  小桂揮揮手,挪揄道:“你們倆緊張個啥勁?我只是突然想起,現在天色已晚,不過該辦的正事仍多。所以,依我睿智的見解認為,咱們最好兵分數路,進行同步作業,如此才能提高辦事效率。”
  “你想兵分哪幾路?”
  “你還有什麽正事該辦?”
  “小桂之言有理。”
  小千和月癸的話聲未落,“武當三劍”業已同時開口。一時之間,到讓人覺得他們三方五人,像是故意在搶著說話。
  小桂睇眼瞄著和自己“同名一體”的二人,壞兮兮的笑道:“果然是老大人比較有見地。”
  客途反駁道:“此乃愛子、愛徒心切使然,完全與見地無關。”
  江青楓打趣道:“這話是還是褒貶?”
  “似褒也似貶。”小桂黠慧的眨眼道:“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西門宇有趣問道:“那麽,請問你的重點是什麽?”
  “重點是……”這小鬼大剌剌的指揮道:“小老千負責將陷在陣式裏瞎摸的人,全部帶出場。辣子兒負責宰雞殺蛇,准備大夥兒的晚餐。師兄負責起火、找睡覺地方。我則負責和三位前輩坐下來,好好的將稍早的未盡之言做個了結。”
  “武當三劍”本以為其他三人勢必為小桂如此理所當然的“差遣”,出言加以反駁。
  豈料,小桂語聲方落,三人竟立刻諾然離去,各自前往處理所應負責之事。
  西門宇等人再次感受到,眼前四小,並不如他們所以為恁般容易捉摸。在小桂四人黠謔玩笑的態度下,其實有著超乎他們所能瞭解的默契與靈犀相通,將彼此緊密的結合成一體!
  江青楓穩重道:“小桂,你所謂的未盡之言,意指何事?”
  小桂笑道:“就是剛才我說,雙清爺爺他們對于武當目前情況,毫無反應的事嘛!”
  胡允文試探問道:“既然兩位師叔祖如你所言,不可能不清楚眼前局勢艱難,那麽對於他們何以無所反應,你可有何見解?”
  小桂大言不慚道:“我打從離開金頂開始,就一直想著這問題。終於,讓我想通了是怎麽回事!”
  西門宇等人彼此對望,齊聲呵笑道:“願聞其詳。”
  “簡單的說,”這小鬼精明外露的一口咬定:“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兩位超級老大人,決定考驗自家的徒子徒孫!”
  “是嗎?”西門宇沈吟著問道:“你認為師叔祖他們,打算如何考驗門下弟子?”
  小桂口沫橫飛道:“各位前輩可曾在大雪封山之際,上過高山峻嶺?別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是黃山的頂峰卻是從每年年底十一、二月便開始飄雪,直到來年四、五月才會冰消溶解,封山期之長,嚴重時幾達半年之久。只要雙清爺爺他們不下山,這道天然的屏障豈不是輕易成為考驗武當弟子,前去拜謁他們的最佳試題?”
  小桂此言固然有些一廂情願,但也不能說全然無理。
  “就算如此……”胡允文故意刁難道:“這與你今天突然轉向進入此山區,導致吾等困陷於陣式之中,有何關連?”
  這小鬼毫不害臊道:“誠如小辣子所言,我真的是用心良苦啊!你們不想想,必須跟我們上山的武當七星和四位公子哥,他們經歷過多少餐風露宿的苦日子?況且,我所謂的考驗,恐怕不止這麽單純的一關而已哩!”
  不待西門宇他們回答,他已接著侃侃而談:“根據這些日子以來我個人的觀察,也許‘武當七星’他們還好一點。無垢他們七人畢竟是出家弟子,又是長年待在武當山上,粗茶淡飯、嚴冬飲雪的生活多少也算習慣,要忍受苦日子應該是沒問題。至於其他四公子哥,我想除了年紀最大的江老大,大江南北多少跑過些地方,閱歷比較豐富,因此有利於他適應環境之外……。”
  言至於此,小桂故意一頓,口氣委婉道:“我看,兩位胡公子加上一位白少爺,他們恐怕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掌心裏寵大的小孩,氣質或曰不差,不過人生歷練和經驗只怕差多、差多。換言之,也就是說,這三位少爺都是嫩乎乎的小薑。我想,我應該沒說錯吧!不知道三位老大人,你們可同意我的分析?”
  西門宇輕咳一聲,含蓄笑道:“大致說來,你分析的準確度大約高達八成以上。但又如何?總不能因此叫他們別去吧!”
  小桂深邃一笑,神色變得肅殺起來:“前輩,我只是想提醒你們,別忘了我們風神四少乃是新聯盟追殺的首要對象,是巴彤教、獵人族勢在必得的生死冤家,跟我們在一起,就好比跟死神簽下了賣身契,幾時會玩完了,連我們自己都很難保證。如此,就算沒有冰天雪地的考驗,我實在不知道這些嫩薑少爺們,能夠在豁命拼殺、來去生死之際,承受多大的精神壓力而不出問題。”
  緩口氣,他故意道:“我想,咱們彼此沒有任何人願意讓我所謂的‘問題’真的發生,對不?所以,經過我認真思考的結果,最後得到一個結論……。”
  “你有什麽樣的結論?”
  “就是……”小桂擺出大無畏之態,慷慨激昂道:“我決定、一定要用力的訓練這些嫩姜,以免萬一之際,有所遺憾。不只是要訓練他們,而且得盡快的展開訓練才行!”
  這時,客途和月癸辦完正事,遠遠的走了過來。
  月癸奇怪問道:“修羅鬼,你在說啥?幹嘛這麽激動?”
  小桂回過頭,眨眨眼道:“我正和三位前輩在談訓練計劃。”
  “武當十一少的訓練計劃?”這丫頭異想天開,竟將武當俗、道兩方的新生代取了個“總和”稱號。
  客途卻是頷首道:“前往黃山路途遙遙,跟著我們,一路上肯定不乏凶險。是該訓練,而且越快越好!”
  西門宇不禁歎笑道:“你們二人果然不愧是師兄弟,所思所想仿佛靈犀相通!”
  客途聳肩一笑:“沒辦法,這也是從小訓練的結果。”
  胡允文心情有些沈重的開口:“那麽,你故意走回此路,令吾等陷入欺敵迷蹤陣裏,便是你所安排的第一道訓練過程?”
  小桂眨眼笑道:“果然薑是老的辣!跟你們這些前輩們溝通,就是有這種好處,我不用解釋太多,各位必能明白我的苦心。”
  “武當三劍”哭笑不得的忖道:“從白天天亮說到如今天色已暗,這還叫不用解釋太多?”
  江青楓實事求是的問道:“接下來你又有何計劃?你打算如何‘訓練’他們十一人?”
  小桂早有計較,眼神狡黠道:“訓練計劃的第二步,就是得讓這些少爺兵遠離寵愛他們的師長尊親。”
  “武當三劍”相顧失笑。
  “這是必然之事。”江青楓笑道:“我們不是一開始便說好,等到下了山就分道揚鑣的嘛!”
  “那就太晚了!”小桂不以為然道:“稍早,我和小老千已經交換過意見。他告訴我,山道上有人鬥志堅強的開飆了,不是嗎?”
  “這又如何?”胡允文顯然不明白,此事與小桂的“訓練計劃”有何關連。
  小桂笑容甚邪,以一種足令當爹的人頭皮發麻的口氣,故做鬆散道:“訓練嫩薑接受挫折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這種事,總不好直接當著人家師長尊親的面前,大剌剌的進行。不是嗎?”

runonetime 2008-08-31 05:27 PM

第十二章 千佛塔毒計狼心a

  “武勝關”口。
  昔日,小桂三人原本打算約月癸在此見面的“老地方”。
  小桂為了彌補上回因故未能到訪的“遺憾”,這次特地繞了遠路,也非得到此一遊不可。
  對于陪這小鬼遊山玩水,客途向來沒有意見;月癸的玩心仍重,只要能夠到處蹓躂她永遠不落人後,因此大力支持、舉雙手贊成。
  小千並非沒有到過“武勝關”,自然知道該地光景如何,不過小桂想去,他似乎沒有理由不同意。
  至於“武當七星”,由於多數尚未藝成出師,除了無垢、無塵和無為他們三人曾經奉命下山辦事外,說來,這一趟離開武當山,還是其他四人首度被放出來見世面。因此,既然有機會四處“觀光”,這些武當小子樂在其中,哪會有人反對。
  江鴻飛等人既是“公子”之屬,家中就算不是有錢有勢,至少也都是一方大豪,難免需要和各路朋友籌措往來,因此四處旅遊的經驗算是豐富。
  “武勝關”江鴻飛來過,而且不只一回。他首次遊此關隘,還是和白承志一起來的。說來,對於此地他算得上是一匹識途老馬。
  胡家公子二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從小到大的人生,幾乎是建立在附庸風雅、自命風流倜儻的驕寵中。遊山玩水和吃喝玩樂,差不多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至今為止,這對恃才傲物的兄弟還沒變成人見人恨的紈桍子弟,只能說是祖上積德,再者胡允文雖是放縱卻不太離譜之故。
  所以,“武勝關”他們也來過幾次,其實兄弟倆均對此地興趣缺缺,不過,他們倆好歹有點頭腦,也明白一行十一人裏面若只有他們倆說“不”的話,恐怕眾怒難犯,故而兩人聰明的保持沈默,跟著大家走便是了!
  於是,以興致勃勃的小桂為首,這群剛從山裏打轉出來的弱冠少年們,浩浩蕩蕩蜂擁而行,模樣頗有三分端午佳節的粽子之貌──偌大一串、聲勢不小。
  尤其是帶頭的小桂他們,許是因為連唬帶哄、終於請走三位長輩級的老古板,興奮過度,因此一路上嘻嘻哈哈歡笑不絕。
  在小桂他們輕松歡愉的性情感染下,木訥靦腆的“武當七子”倒也變得開放不少,七人和江、白倆競相揭露彼此的糗事,直讓小桂他們笑翻了天,四張嘴打離開山區起,就一直沒再合攏過。
  胡堂欣、胡堂勻二人終於也放下身段,加入其他人的談笑。
  小桂他們倒是覺得,這對眼高於頂的寶貝兄弟,若是拋開一身過於驕縱狂妄的氣息,二人其實倒也頗有內涵,天南地北、奇聞軼事知道的不少之外,琴棋書畫、經史子集,雖然稱不上專精,卻也略通一、二,談起話來更有自己的見地,嚴格而論已是不錯的遊伴。
  這一大串粽子也似的少年仔,成群結隊、嬉開顏笑的走在通往關口的官道上,他們或者華服、或者道袍、甚至乞丐裝、農夫裝紛紛出籠,已經頗為令人側目,更叫人瞠目結舌的是,他們無視於理法、幾乎人人隨身攜帶兵刃,雖無耀武揚威之舉,卻難免有驚世駭俗之嫌。
  “武勝關”就和其他尋常的關口一樣,因其險要可守,為防戰時所需才設有界門。不過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四海升平、民生和樂,因此朝廷方面並未派有重兵駐守或設下關防。
  這也才使得小桂他們這群看似准備打群架去的“武裝少年”安然入關,未受到任何盤查或阻礙。
  只是,在見識了平常無異的“武勝關”之後,卻讓專程而來的小桂大大的感到失望。
  “我還以為這裏和山海關、或是嘉峪關一樣,有什麽熱鬧可瞧哩。哪知居然連個鳥人都沒有,不好玩!”
  “拜託你有點常識可不可以,大哥!”小千嘲笑道:“山海關和嘉峪關,它們一處是天下第一關,一處為扼守河西四郡的第一要隘,更是關內、關外分野要塞,地理位置何其重要,豈是此地堪可比擬!你拿武勝關跟它們比?你有沒有搞錯?”
  小桂白他一眼:“我當然是搞錯了,否則現在怎麽會在這裏。”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這小鬼話鋒一轉:“反正都來了,我是不是該上去關口的樓閣裏題個字留做紀念?”
  “題字做什麽?”月癸斜眼睇笑道:“難道你想當通緝要犯?”
  “不可能有這麽嚴重吧?”小桂頂不信邪。
  江鴻飛笑道:“此處好歹總是個關要之地,雖然眼前並未派兵駐守,不過擅闖樓閣重地,確實很容易惹上麻煩。搞得不好,的確說不定會遭到海捕文書的通緝。”
  “怕什麽!”這小鬼得意道:“我們又不是沒有被海捕文書通緝過的經驗,最後還不是啥事都沒有。”
  胡堂勻穎然道:“對了,這好像是兩、三年前的事。那時你們大概剛出道,同時遭到巴彤教和官方的追緝,在道上曾經轟動一時咧!”
  “武當七子”對此事並不清楚,頗為好奇的要求小桂他們說明。於是,小千便將那一段精彩過往連說帶比詳述一番,聽得七個出家人又驚又喜咋舌連連。
  胡家兄弟卻是對小桂他們因而結識權貴頗有興趣,兜著彎暗示將來若有機會,希望小桂為他們引見這位“知府神童”。
  客途哂然笑道:“就是不知道,小虎子如今又代天巡狩到八府中的哪個地方去了。想來,我們和他真可謂‘同是天涯淪落人’,注定要成為東飄西蕩的苦命流浪兒吶!”
  月癸突發奇想,噗嗤笑道:“做流浪兒可比做流浪狗幸福多了,也幸運多了!”
  年紀最為幼齒的“搖光子”無玄,愣然不解的問:“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麽要拿來跟狗比?”
  其他人聞言,俱皆忍俊不住哄然大笑。
  月癸拉長手臂,拍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個子卻比自己高的無玄的腦袋,哄小狗般道:“小傢夥,你是因為命好,所以不知道流浪在外的淒慘,很多時候,人不如狗啊!等你在外面的世界多混混,就會明白,人命其實不如狗命值錢哩!”
  “玉衡子”無非張口欲言,卻被小千搶了話頭。
  “尤其對乞丐來說,冬天到時,狗命就更值錢了。大部分的乞丐,可不是隨便就能吃得起狗肉火鍋的咧!”
  “是啊!”月癸拼命點頭道:“平常時,吃狗肉的人終究比較少,咱們做乞丐的還有機會打打野狗填肚子。可是一到冬天,狗肉爐的生意特別旺,街上野狗全被狗肉店的老闆、夥計搶著裝進布袋去了,乞丐想要逮只野狗打牙祭都很困難哩。”
  小桂同意道:“那種時候,我想當乞丐的的確寧願花錢吃狗肉爐,也沒有人願意吃免費的人肉爐!”
  “廢話!真有人肉爐送你,你吃得下嗎?”
  “沒試過,不知道耶!”
  武當諸子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你們說的是這麽回事!”
  “不然,你們以為是怎麽回事?”
  月癸狎謔反問,武當諸子這才知道自己等人被耍了,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天璿子”無欲歎笑不叠:“跟你們說話,隨時要小心,否則很容易就上當。”
  小桂故意問道:“閣下的意思是說,我們很狡滑?”
  這小鬼臉色一唬,變得面無表情,令其他人以為他馬上要翻臉了!
  “不是你們太狡滑。”無垢坦承道:“應該說,是我們太單純。”
  客途呵呵失笑道:“無垢老大,你幹嘛這麽老實?你把話說白了,叫這小鬼假裝要翻臉的戲,如何往下演?”
  “就是嘛!”小桂遺憾道:“你們十一個人裏面,最少有三、四個當真緊張了。我是頂好奇的,如果我翻臉,這些人會如何反應?現在什麽都沒得玩了!”
  他泄氣的揮揮手,弄得武當所屬哭笑不得。
  江鴻飛百般無奈道:“說真的,要和你們四個人相處,一定得有非常強壯的心髒才行。否則,遲早會被你們嚇出心髒病!”
  “哦──!我知道了。”月癸點著手指,黠笑道:“江老大,你就是那三、四個人其中之一?”
  江鴻飛一愣,尷尬道:“我沒有……”
  他不解釋便罷,越解釋等於是越描越黑,這下,不只是小桂他們笑翻了天,就連他的同門,想不笑斷腸子都不行。
  江鴻飛不得不投降道:“真是敗給你們了!”
  他們一行人說說笑笑開懷入關,官道上行人漸增,做生意的小販、跑單幫的貨郎、推著獨輪車的工人、駝著貨物的騾馬驢子,沿途不時可見。
  然,行行色色的販夫走卒,終究不及小桂他們這票年輕人來得醒目、熱鬧。
  但凡關口、驛道之處,總有繁榮小鎮蘊運而生,提供過往行人各項所需與方便。
  距離“武勝關”不遠,也有一處名為“長興”的小鎮。
  小鎮不大,僅有百多戶人家,不過三街六市俱全,茶樓、飯館加上客棧總數將近十家,不算太少。
  小桂等人進鎮時,差不多也到了該休息用膳的晌午時分。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無須協議,便如蝗蟲般開向街上最大一家茶樓。
  見多識廣的茶樓執事一見小桂他們有道有俗、人人帶劍,其中不乏華服美少,立即哈著腰狗顛屁股似的上前笑臉相迎。
  “各位少爺可是打武當山那邊來的?”
  小桂吃吃笑道:“夥計,你好眼色,一眼就能認出咱們的來歷,不簡單呦!咱們人多,你這兒可有雅靜點的獨立廂房?”
  懂得進廂房,准是貴客。
  於是,執事笑得更加諂媚:“有有有,各位少爺,你們樓上請!”
  迎進了小桂等人,茶樓執事拉開嗓門吆喝:“樓上高檔房廂伺候──!”
  一向節儉慣了的無垢有些不太習慣的拉拉小桂,低聲問道:“有必要如此……奢侈嗎?”
  小桂等人正走在樓梯上,聞言停身回頭,故做詫異的詢問胡家兄弟:“咱們上廂房,算得上奢侈嗎?”
  胡堂欣、胡堂勻二人本就嗜好此道,自是搬出一套說詞:“大師兄,咱們十一個人,正好合坐張大圓桌。進廂房的好處多多,一來可以避免人多惹眼、受人干擾,二來嘛,也不用擔心自個兒酬酢時喧嘩、影響他人,你說是不。”
  想想有理,無垢不再有所異議。
  十一人快快樂樂上了三樓,雅致的隔間前早有夥計等著伺候。
  進了廂房,“武當七星”對於僅是用於吃頓飯的地方,都佈置的美輪美奐不禁大開眼界。
  武當的四位公子哥兒卻是飯局老手,早已和小桂等人討論起菜單,一旁的數名夥計該送茶水的送茶水,該上小菜的上小菜,自動自發的很,伺候得武當七子頗覺惶恐難安。
  不多時,滿桌佳肴川流而上,逐漸習慣高檔式用餐氣氛的無垢等人終於也開懷的吃喝起來。
  這時,早已沒有人記得,小桂曾在“武當三劍”面前揚言要對武當諸子“嚴苛”訓練這件事。
  這頓飯局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才告結束,吃得十一人是皆大歡喜,個個面帶笑容。連帶的,眾人的交情也都因為這頓飯局,迅速拉近許多。
  便是向來眼高於頂的胡家兄弟,這會兒在四川老窖的安撫下,雖然不至於醉眼朦朧,不過,他們的四隻眼睛此時肯定是長在正常的位置上,而且,兩人眼皮都還真是沒啥出息的拼命往下墬。
  真格的是,酒足飯飽思眠床矣!
  說到要付賬,四大公子又是一場混亂的爭奪戰,小桂等人見他們搶得如此用心,索性在一旁逕自剔起牙縫來,連話都懶得說。
  經過一番堅決的爭議和辯論,胡家兄弟終于以翻臉為威脅,贏得付此帳單的光榮。
  但是,當胡堂欣召來夥計說要買單,掌櫃的卻顛著屁股上樓來,恭恭敬敬的稟報說,已經有人代為付賬。
  “是什麽人代我們付了這頓飯錢?”
  胡堂勻問得眉頭都皺了起來,好像對於有人將他們辛苦爭來的榮幸奪走,覺得十分不悅。
  掌櫃的哈著腰,笑臉討好道:“是一位老人家,大約六十來歲的年紀,樣子倒是很普通,穿得和公子您一樣體面。想必是公子家裏的帳房或管事吧!”
  胡堂欣皺著眉頭道:“我家的總管不過四十出頭,而且也是個練家子,不是你說的這個人。”
  其他三位大公子也相互對視,卻頻頻搖頭,顯然他們沒有人家裏有個帳房或管事是掌櫃的形容的模樣。
  小桂閒散笑道:“掌櫃的,這個老人家付錢時,可有問些什麽?或是留了什麽話?”
  “有有有。”掌櫃的笑道:“他先問了,樓上是不是有從武當山那邊來的幾位公子在用餐。剛巧招呼你們進來的阿貴聽見,便告訴他有的。於是,這位老人家問明瞭各位爺的開銷,便將銀子交給小的。同時,他吩咐小的轉告一位君少爺,說他在鎮外備妥了車馬,等著伺候各位公子、道爺們上路。”
  “上路?”小千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語帶弦音道:“這傢夥打算伺候咱們上哪條路?”
  月癸幸災樂禍道:“就算是黃泉路,修羅鬼還不是照樣來去自如。怕什麽!”
  客途笑道:“怕不怕永遠不會是小鬼考慮的問題,爽不爽才是他的重點。”
  他這話說得有一點曖昧,可是聽起來又不會讓人覺得太過曖昧,那些懂得奧妙的人已經在心裏偷笑。
  即使在此撲朔迷離的時刻,小桂他們依然是老神在在,從容如故,四個人皆無出任何意表之外的驚訝,這等子沈穩鎮定的功夫,的確令武當諸子看在眼中更加佩服不已。
  “他說要伺候,咱們就給他伺候啦?”小桂嗤弄道:“想見少爺我的人,居然敢要我移駕?有本事,叫他自己給少爺滾過來面聖!”
  胡家兄弟異口同聲道:“你認識那個老頭?”
  “不認識!”小桂大剌剌道:“就因為不認識,我才沒必要買他的帳。”
  客途尋思道:“你認為會是誰?”
  小桂搖搖頭:“沒概念。不過,反正不會是好什麽路數!”
  小千順手將一把牙簽往桌面上撒去,然後仔細占起卦象。
  有頃,他嘿然笑道:“果然又被你這個小鬼猜對了!我這個順手卦,占得卦像是下艮上坎的蹇卦,主利西南、不利東北。用數九三,卦曰:‘往蹇來反’。意即:前往有難,回來無憂。所以,你決定不去,的確是明智的選擇。”
  “廢話。”小桂揚眉嗤謔道:“這種事,哪還需要占卜。認識我的,會對我有利的老人,只有六十來歲,恐怕活得還不夠老!剩下的,那些不認識我,卻又示惠於我的老頭,大概都是想從我身上發財,或者是來要我小命的傢夥。事情就這麽簡單!”
  這小鬼說得輕松,小千他們也直叫有理。只有那個福福泰泰的掌櫃的,聽得啞口無言,不知真假,只好在一旁強擠出尷尬的憋笑。
  客途笑道:“得了,你這小鬼甭在這兒嚇唬人。既然已經有人付過帳,咱們這就走吧!”
  “正合孤意。”
  於是,他們一行人在掌櫃的和夥計們必恭必敬的遠送下,瀟灑的離開茶樓。
  來到大街上,客途問道:“接下來,你這小鬼打算怎麽辦?”
  小桂嘿嘿笑道:“人家都已經找上門來了,我若不留個機會讓對方前來覲見,豈不是太對不起吃人一餐!”
  這小鬼等著來人“覲見”的方法很簡單,他挑中大街上最豪華的一家客棧走進去,非常海派的包下整座後院所有廂房,好整以暇的入內睡他的大頭覺去了!
  客途、小千和月癸沒有一個人跟這小鬼客氣,三人亦各自挑選自己中意的上房,進了屋摔上房門,先睡它個昏天黑地再說。
  武當派諸子自見識過“風神四少”的絕學之後,這回,對他們四人無處而不自得的狂妄也算是大開了眼界。
  “武當七星”和四位公子哥兒傻著眼相視苦笑,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自覓處休歇,靜觀未來之變。
  ※※※
  掌燈時分。
  入秋的時節,天色暗得很快。
  小桂等人剛在廂房主廳裏用過晚膳,這會兒甫叫小二沏上一壺好茶,眾人圍坐廳中閒扯漫談。
  專門伺候這座包廂的小二,在門口躬身稟報道:“各位爺,外頭有位老人家求見君少爺。”
  “果然來了!”
  眾人齊齊望向小桂,武當諸子更是佩服小桂的神機妙算。
  小桂面不改色的揚眉問道:“什麽樣的老人家?他可備有名帖?”
  小二愣了愣,哈腰道:“來人年約六十出頭,發須花白,模樣像是大戶人家的總管之屬。他倒是不曾備妥名帖。”
  這小鬼哼了哼鼻:“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想要求見,卻沒有名帖?你去問問他,看他懂不懂禮貌?”
  武當諸子從來不知道,這小鬼耍起派頭來,竟是如此刁鑽、倡狂。聽著他與小二之間的應答,就連一向將眼睛擱在頭頂上的胡家兄弟亦不禁暗自咋舌。
  專司伺候之職的店小二,早已見慣各種大老爺們財大氣粗的嘴臉,對于小桂如此狂態倒不訝異,只是恭應一聲退了下去。
  江鴻飛伺機問道:“小桂,你如此態度,可是故意在試探對方?”
  “佛曰,不可說!”這小鬼故做神秘嘿然偷笑。
  客途、小千和月癸只管自顧自的喝茶,對於眼前之事毫不動容,仿佛這小鬼做什麽都與他們完全無關。
  無垢看在眼裏,但覺三人鎮定得似乎已趨近於“麻木不仁”的境界。
  他不知該說這三個人是因為全然的信任小桂,所以處變不驚呢?還是,該認為他們三人因為事不關己,所以決定置身事外?
  不多時,小二果然帶著對方的名帖進呈上來。
  “還算聽話!”
  這小鬼對于來人如此反應,尚稱滿意。
  不過,他卻依然高倨太師椅上,身子動都不動,顯然無意接過這份名帖。
  比小桂更積極搶著名帖的不是別人,就是剛才還一副無動於衷之態的月癸和小千。
  他們兩人同時伸手道:“拿來我看。”
  小二本是持帖遞向小桂,這會兒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異口同聲的兩人。
  客途莊重的輕咳一聲:“拿過來吧!”
  小千和月癸並無異議的放下伸出老長的手臂,小二如奉倫旨的交出拜帖。
  對於客途這種超乎言語的威儀,武當諸子也是越來越習以為常了。
  客途打開拜帖看了一眼,隨即,皺著眉頭道:“隴山隱廬管家,宣福拜見。”
  “沒聽過。”月癸已然皺起柳眉搜索記憶,不過,終於無功放棄。
  “不認識!”小千亦是茫然的對等待著他回答的小桂搖了搖頭。
  “隴山隱廬?你們都不知道?這可有趣了。”
  小桂若有所思的擡眼望著正廳天花板,沈吟不已。
  其他人實在搞不清楚,他所謂的“有趣”,究竟趣味在哪里?
  客途含笑望著武當七星及四大公子,問道:“不知各位可曾聽聞過‘隴山隱廬’此號人物?”
  “武當十一少”彼此相互對覷,最後,只能齊齊搖頭表示莫宰羊。
  小桂笑得別有含意:“嗯……,能夠讓武林三大家、十數來人無一知曉,也算是新聞。這種人我當然要見,正好順便增廣見聞,不是嘛!”
  他這話是說給師兄聽的,客途表示同感的點了點頭。
  白承志和江鴻飛交換一記若有所思的眼光,在他們的經驗中,處理這類事件,小桂和客途二人的想法與態度正好與常人相反。
  小桂沖著店小二揮手道:“去請這位宣福老大人進來。”
  小二躬身應諾而去,不一會兒便領著一位長相平凡的花甲老人進廳。
  老人捧著一方約有小孩人頭大小的黃綾包裹在手上,入廳之後,他似乎有些訝於在座人數居然如此眾多。
  小二為來客奉上茶水後,識趣的自動退下。
  小桂朝廳中無人佔據的圓桌揮了揮手:“坐。”
  “謝公子賜坐。”
  宣福恭恭敬敬的道了聲謝,小心翼翼的將手中包裹置於桌面上,這才拘謹的在桌旁鼓凳落坐。
  小桂依然保持一派高傲,大剌剌道:“宣福,為了見我這個小鬼,你算得上是夠卑躬屈膝的啦!現在,你總算見到我了,到底有什麽天大的事,值得你受盡委屈非得見我不可?”
  宣福恭謹道:“君少爺言重了!你我過去毫不相識,你會懷疑老朽實屬正常,老朽並不覺得委屈。……”
  “是嗎?所以呢?”
  宣福不在意小桂的打岔,接著道:“老朽之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見到君少爺一面,乃是我家主人臨終交代。老朽身為奴僕,恁是如何困難,必也得達成主人最後的心願。”
  小桂打了個哈欠,意態闌珊道:“你家主人何許人也?他臨終心願為何?與我何干?麻煩你長話短說可不可以。”
  “是。”宣福對于小桂輕浮之態並不動怒,依然徐緩道:“我家主人原是經商之人,早年經由絲路時常往來於西域各國。由於晚年定居在隴山之西,所以自號隴山隱廬……。”
  小桂再度打岔,笑眯眯問道:“不知道貴主人與隴山的地頭蛇‘百毒門’,有何淵源?”
  “百毒門?”
  在場所有眾人幾乎全都不約而同的脫口低呼!
  宣福瞪著一雙茫然老眼,不解的望著小桂,顯然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客途、小千和月癸頗有默契的相視對笑,各自電念如飛的轉動腦筋,推敲這小鬼心裏究竟打著什麽算盤。
  無垢等人卻是驚訝于小桂反應之快、聯想之廣的敏銳心思。
  終於──
  宣福吶吶道:“君少爺,什麽是百讀門?老朽從未聽說過,我家主人怎麽會與他們有淵源?”
  “沒有是嗎?”小桂依然笑呵呵道:“沒有就好。請你繼續接著往下說吧!”
  宣福果然繼續開口,對于小桂如此時嗔時笑不太正常的表現,竟然無動於衷。
  “正因為我家主人經常往來西域諸國……”宣福歎口氣道:“所以才會在無意之中,巧得這項禍害。”
  他的眼光隨著語聲,瞟向桌上包裹。
  武當諸子不約而同問道:“什麽禍害?”
  客途他們卻已經注意到,小桂的笑容變得飄忽詭異,似乎早已洞穿對方言語中的什麽!
  這小鬼以平靜得異乎尋常的口氣,毫無平仄的問道:“貴主人可是從西域異國,巧得了名為‘千佛塔’的寶貝?”
  “千佛塔!?”
  在場之人,仿佛覆頌著魔咒般,齊齊噎聲低呼。
  宣福眼光之中,第一次出現不一樣的光彩,嘴角略略抽搐著呢喃道:“你猜到了!你是如何猜到的?”
  小桂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過度冷靜,淡寞道:“說下去!”
  宣福深吸口氣,鎮定道:“家主人巧得千佛塔,原來也只當它是個雕工精致的古物值得留作紀念,所以將它放在家中展示。直到某次,家主人有位至交好友到訪隱廬,驟見此塔驚喜逾恒非借不可,主人才從友人口中得知,此塔竟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之寶。……”
  小千哼然嘲笑道:“巧得是貴主人的這位摯友,正是習武之人,所以借了此塔,目的想練塔上所載之上乘武學。但不幸的是,他不知道如何走漏了消息,以致引起整個江湖武林的追殺。在此人重傷臨危之際,偏又巧遇小桂的爹,因此來場臨終托寶,請小桂的爹將千佛塔送回給你家主人,致使君家因而捲入莫名其妙的殺劫裏,最後弄得家破人亡,是不是這樣?”
  宣福汗顏低語道:“正是如此。”
  客途一反溫和之貌,以和小桂相同的冷淡道:“如今,你家主人已死,卻又叫你將千佛塔送來給小鬼,想再次陷害君家嗎?”
  “不不不!”宣福慌忙搖著手,辯解道:“你們誤會了。家主人絕對沒有陷害君少爺之意!當年,家主人收下千佛塔時,曾為懷璧其罪而感到不安。幸蒙君大俠允諾,絕不泄露此物下落,方得苟安。但沒想到,君大俠一家反而因此遇害。家主人感念君大俠寧死絕不泄密的義舉,總希望能對君家有所還報。當兩年前,家主人無意中聽說君家有後,你們不知道我家主人有多麽高興。打那時起,家主人便四處打聽君少爺的下落,想將這座既有武林絕學,又暗藏大筆寶藏的千佛塔,私下贈送給君少爺,算是報答君大俠護生之義,也算是對君家一點點補償。可是……”
  他說到這兒,語聲不禁哽咽,眼中見淚道:“我家主人卻在那時候發現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他的病情急速惡化,沒拖過半年就死了。主人至死都對不能親自向君少爺謝恩、致歉,感到非常遺憾。所以老朽繼承主人遺志,費盡心思打聽君少爺行蹤,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家主人最後遺願。”
  胡堂欣感動萬分道:“所以,送來此寶是你自己的主意囉?其實,你既然知道此塔藏有大批寶藏,大可占為己有,沒有人會知道的,不是嗎!”
  “不不不!”宣福搖著手,惶恐道:“主人已經留給我足夠安養天年的財富,我哪能做出這種不義之舉。”
  月癸問道:“就算你家主人不是個練家子的武人,不會貪圖千佛塔上的絕學,難道他就沒有後人可以繼承那一大筆寶藏?”
  宣福拭淚道:“我家夫人由於難產,早已過世。小主人又因瘟疫,在六歲時夭折,家主人因此看破一切,既未續弦,也沒有其他親屬,只有老朽服侍他。所以,主人辭世後,便由老朽繼承宣家的產業。這也是為什麽,老朽一定要完成主人的遺願之故。這是我唯一能夠報答主人的方法啊!”
  說著、說著,這個老宣福竟然聲淚俱下,嗚嗚哭了起來。
  眾人俱已等候決斷的眼光看著久不吭聲的小桂,只見這小鬼臉上好像帶了面具似的毫無表情。那種宛若冰雕般的冷靜面容,竟令武當諸子打從心底冒出一股涼颼颼的寒意!
  “打開它。”
  小桂音調毫無起伏的突然開口。
  宣福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云傻在當場。
  “打開它。”這小鬼以一種超然的冷漠,重覆道:“我要看看這件令我家破人亡的‘寶貝’,究竟長得何等德性。”
  宣福有些為難,囁嚅道:“可是……,這樣好嗎?”
  他眼光四下轉了轉,頗有當著如此眾人之前“獻寶”是否合宜的顧慮。
  小桂冷冷嗤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打開它。”
  雖然,他並未提高聲調說話,但是,在場之人全都感受到他語言中有一股難以抗拒的無形威嚴,以及一種窒人的壓力。
  宣福不可避免的窒了窒,終於勉為其難的緩緩解開黃綾包裹。
  包裹內是一個黑檀木雕就的的正方形木匣,上面還挂著一把精致的小鎖。
  宣福自袖內取出已見斑駁的鑰匙,打開木匣上的小鎖。
  除了小桂和客途,在場其他人全都不禁屏息望向盒內!
  檀木盒中並無珠光寶氣外泄,宣福探手小心翼翼的自盒子裏捧出眾人聞名已久的“千佛塔”。
  那是一座高僅半尺,羊脂白玉雕成的七層寶塔,寶塔內外精工刻鏤著或坐或站、型態各異的小小佛像。
  見多異寶的白承志等幾位公子哥兒,俱已忍不住發出贊賞的輕歎。
  宣福表情豐富,感人道:“君少爺,請您收下這座千佛塔吧!”
  除了客途,所有的人均以希冀的眼光看著小桂。
  小桂依然面無表情,令眾人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究竟是何等感觸。
  現場一片沈寂。
  “君少爺……”宣福再度吱吱唔唔的開口:“請您收下它吧!”
  小桂神色漠然道:“你可以走了!離開時,順便把這堆垃圾一起帶走。”
  說完,他起身便要回房。
  武當諸子萬分驚異的望著他的背影。
  宣福急聲道:“請留步!”
  小桂停下腳步,卻未回頭,冷冷問道:“還有什麽事?”
  他的語聲,簡直比臘月的寒風還要讓人覺得鑽心刺骨,森寒不已!
  這小鬼如此冷然淡寞的態度,是武當眾人所未曾見過的一面。這也是武當十一少他們首次體會出小桂“修羅”之名的符實之處!
  “這千佛塔……”
  “拿走!”
  胡堂勻貿然道:“君兄弟,既然這位老人家如此有心,你何不就收下這座千佛塔。”
  胡堂欣不辨就裏的幫腔道:“是啊,小桂。雖然這座千佛塔曾經為君家帶來災劫,但如今能令其主將它贈予你,算得上是所贈得人,實屬美事。你若收下,倒可替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話。”
  江鴻飛和白承志均對此言,不予苟同的皺起眉頭。
  小千和月癸對覷一眼,知道有人要倒楣了!
  小桂這時才緩緩回過身來,神色冷峻道:“賢仲昆若是對這垃圾有興趣,盡管自己收下便是。按照江湖之中對於此物的傳說,兩位得到它便有機會練就千古奇學。如此一來,賢仲昆倒是可以就此打道回府,省去千里迢迢遠赴黃山、與冰雪相搏的艱辛旅程。如此可謂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胡家兄弟猛地窒言,因為小桂一針見血的戳破了兩人的心思。
  他們倆開口為宣福說項,確實是因為對“千佛塔”怦然心動;同時,兩人的確也想藉此為由,設法免去辛苦的黃山之行。
  不過,這對兄弟倆固然既貪心又懂得偷懶,卻也是明白人。
  他們倆眼見小桂神色不對,再看同門之中顯然又無人與自己心意相同。兩人只要想到,當年武林中人對于“千佛塔”是如何明裏、暗裏雙管齊下,千般強取、萬法豪奪,最後連“笑月劍神”君桂丞都未能難以倖免。
  就憑他們兄弟倆想要保住這項寶物安全回到荊州,這恐怕是件癡人說夢的事。
  於是,兩人心虛的抗聲申辯道:“我們只是建議而已,你若不接受也就算了,何必將話題和黃山之行扯在一起。”
  “是這樣子嗎?那就算我錯怪你們了!”
  小桂說完,不待宣福開口,以強硬的語氣冷澀道:“不管你是何人,不論你為何而來;現在,你最好立刻帶著你的垃圾走人!”
  “但是……”
  “沒有但是。你現在離開,我就當你沒來過,不會為難你。如果你想繼續糾纏,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小桂言詞之堅定,令人聞者即知,此事絕無轉圜之餘地。
  這小鬼複又以冷硬的眼神深深瞪了宣福一眼,這才甩著衣袖揚長而去,消失在廂房裏間!
  “君少爺,你別走啊!”宣福聲淚俱下的嗚咽道:“求求你,收下千佛塔助我主人完成臨終的心願吧!求求你啊!”
  他轉向客途,抽咽道:“大少爺,你是君少爺的師兄,請你體諒體諒老朽的心情,幫我勸勸他吧。”
  客途不為對方淚水所動,反而有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這小鬼的師兄?”
  宣福舉袖拭淚道:“老朽為了打聽君少爺的下落,當然做過一些調查,是以得知你正是他的師兄。”
  “老實說,我也無能為力。”客途離座道:“小鬼的脾氣向來是他說了就算。除了師父,沒有人有本事改變他既定的決心。”
  他也開始朝房裏走去,同時意味深長道:“小鬼要你走,你最好走吧!等他決定要你‘滾’時,你可就很難完整無缺的走著出去。”
  他這一離座而去,小千和月癸立即跟進,同時閃身入內,不見人影。
  正廳裏只剩事不關己的武當弟子,陪著嗒然若失的宣福。
  忽地,宣福臉上帶著希冀的表情,擡起頭看著年紀最長的江鴻飛……。
  不等他開口,江鴻飛馬上搖著手,推託道:“別看我,此事我無權做主。”
  接著,宣福的眼神掃向誰,那人便忙著搖手晃腦的拒絕不叠。
  最後,無垢直言道:“老人家,除了當事人小桂的決定,我們其他人萬不可能留下千佛塔。你還是走吧!趁著此時消息尚未走漏,無人覬覦你手中寶物,快快離去罷。只要你不到處宣揚千佛塔在你手中之事,便不至於遭逢不測。來日,此寶必為有德者居之,你又何苦為此事操心太多?”
  宣福終於萬般無奈的收妥“千佛塔”,一如來時,小心翼翼的捧著這項千年奇珍踱出廳門,黯然離去!
  遠遠的,廂房外傳來小二送客的唱諾。
  無垢和江鴻飛等人相視而笑,一同起身進入小桂的寢室裏。
  果然,小桂四人正在房中等著他們。
  眾人在小桂房裏擠做一堆,每個人似乎都忙著開口問話,霎時,房裏一片喧騰嘩然。
  “停──!”
  小桂投降道:“拜託各位慢慢說,一次一個問題,可不可以?”
  無垢輕咳一聲,武當派諸子立即識趣的紛紛閉嘴。
  無垢代表眾人發問:“小桂,你為何拒那宣福於千里之外?難道只是擔心千佛塔再次帶來災劫?”
  無玄沖口而出道:“還是,看見千佛塔,你又會想起過去所發生,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小桂和師兄交換一記別有含意眼神,搖頭道:“都不是。”
  客途突兀問道:“你們有誰見過真正的千佛塔?”
  “真正的千佛塔?”小千敏感道:“難道,剛才那座是假的?”
  小桂語聲飄渺道:“千佛塔乃是佛教古剎‘蘭若寺’鎮寺之寶,那是一顆大若人頭、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在球體內部,以罕見的陰刻手法雕空,鏤出七級浮屠圖;浮屠上雕有千尊佛像,每尊皆僅拇指指甲蓋大小,這些佛像非僅雕刻的唯妙唯肖,更是發須俱現、生動逼真。只要將這顆水晶球映著初升的旭日,內部的佛像便會流燦出閃耀的光輝令佛像晃動起來,那晃動之姿儼然為一套完整的掌法,即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千佛掌’!”
  眾人聞言張口結舌,驚訝的難出一言。
  月癸忍不住催問道:“你見過千佛塔了?”
  小桂無言,神思仿佛已飄向遙遠某處。
  客途代為回答道:“當年,師父因為熬不過小鬼一再糾纏追問,為了解除他心中迷惑,費盡心思終於追查到保管千佛塔資料的一個老和尚,特地向對方借來圖鑒給小鬼看過。”
  他微微一頓,接道:“跟據那位老和尚說,‘千佛塔’早在古樓蘭滅國之際,便已毀於兵荒馬亂之中,如今哪有什麽千佛塔可供傳世?所以,剛才宣福那番他家主人偶遇巧得千佛塔的屁話,全是一派胡言。”
  “看那座白玉塔似乎也有些年代,大約不會是宣福故意弄來騙人的吧!”江鴻飛猜測道:“也許是那‘隴山隱廬’的主人當年不明就裏被人所騙或有可能。”
  小桂清冷一笑:“不管隴山隱廬之主明不明就裏,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垢遲疑問道:“你的意思是……”
  小千開口道:“方才一進屋內,我便以茅山‘斥候術’暗中追躡宣福的去向。待會兒,咱們只要循線跟蹤,就能夠探知他的落腳之處,到時候不怕調查不出事實真相。”
  “哦──!”無玄點著手指,天真的數落道:“你養小鬼呦!這是非常不道德的事耶。”
  小千噗嗤笑道:“沒有,我沒有養小鬼。‘養小鬼’是客途和水前輩的責任!”
  無玄氣結道:“我不是說‘君少爺小桂兄’這個小鬼啦!我指得是一般術士差遣童男、童女死後陰靈,或是夭折、被墮胎等嬰靈亡魂這種邪術的‘養小鬼’啦!”
  小千斜眼睨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指的是啥!”
  “牛鼻子是故意逗你的啦!”月癸嘖笑道:“他這套玩人的把戲,正是跟你口中那號‘君少爺小桂兄’的小鬼所學來。”
  小桂無辜道:“我不說話都有事?”
  沒有人理會他的抗辯,反正,他是“養小鬼”的事主之一,有沒有說話都難脫干系。
  無塵顯然不打算讓小千顧左右而言他,咬緊話題追問道:“說真的,茅山的‘斥候術’到底是不是養小鬼邪法?”
  身為修道之人,若是利用已死亡靈為奴役,的確是有些道德上的“小瑕疵”。難怪這些主張清修、無為的武當份子,多少得表達一點修行意見。
  小千嗤地笑道:“茅山一派向來以驅妖除邪、匡扶正道為己任,雖然也懂得采靈養鬼的門道,不過尚且不屑為之!”
  無凡頗有興趣問道:“道兄,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這類道門術法知識,以開我等茅塞?”
  小千先是不答,逕自掐指盤算後,頷首道:“還有時間,我就簡單解釋一下好了。”
  對于這種玄門軼事,不只是無凡、無玄他們這些“幼齒”的小道無比好奇,房內其餘之人亦皆是興趣滿滿的等著小千開講。
  小千敘述道:“一般江湖術士或法師所謂‘養小鬼’,就像剛才無玄講的,都是以采靈的方式,采童男、童女的陰靈加以修煉,做些耳報小事、或者運點小財、或是擾亂人家婚姻等以藉機達到斂財目的,其實無法做些什麽驚天動地的邪事。因此,嚴格來說難成大害,不足為慮。而且,養小鬼也只能助一時機運,時候一到,修煉者便需超渡小鬼,解除彼此之因緣,所以‘養小鬼’可以說是一種權宜之法。”
  他略歇口氣,繼續道:“至於茅山秘法中的‘斥候術’並非采靈修煉的方式,而是……”
  他這吊人胃口的一頓,立即引得眾人追問:“而是什麽?你怎麽不說了?”
  小千呵笑道:“我在想,該如何解釋才能讓你們明白,而又不違反本派不得擅自泄露秘法的門規。”
  他眯起眼睛想了想,有頃,咂嘴道:“好吧,就這麽說罷。”
  他先煞有其事的乾咳一聲,才又繼續解說道:“斥候術,其實是本派結合符菉與念力操縱自然界靈性力量的一種方法。也就是說,施法者必憑借本身修行的能力,加上貫通三界的符菉和密咒,方能與自然萬物取得溝通,然後才能夠借用原本即已存在於大自然中的靈力為其辦事。”
  月癸滿頭霧水道:“什麽叫做自然界的靈性力量?能不能請你用人話解釋一番?”
  小千攢起眉頭,用力說明道:“依照道家的說法,天地萬物俱由造化所衍生,皆是大道的一部份。所以,天地萬物、不論草木樹石或花鳥魚獸,甚至萬物之靈的人類,原本是一體,同屬有靈,均能藉修行而得成正果,其所差別之處,只在於修煉的時間長或短。”
  這套理論“武當七星”這幾個出家小道士可熟悉的很,因此小千一邊說,他們七人便一面點頭同意。

runonetime 2008-08-31 05:27 PM

第十二章 千佛塔毒計狼心b

  小千微頓一下,旋即又道:“基於以上的‘道’理,只要是存在於此世間的一切有形物質,隨著時間的演化,都能逐漸凝聚其化生時散失的靈性,這就是所謂‘修煉’的第一步。靈性凝聚的層次愈高,所能發揮的力量便愈大。我們人類之所以稱為萬物之靈,就是因為經由累生累世的修煉,靈性提升至能夠獲得人身肉體的層次,能量俱足、能力無限,故而可貴。至於一般原本並無生命跡象的物質,譬如地、水、風、火這些元素,或是草、木、樹、石此類靈性極低的有形實體,由於同屬造化的一部份,從遠古之初便已存在,雖然尋常人無法與之溝通,但不表示它們沒有俱足相當的靈力。茅山一派,便是找到與此等靈力溝通的方法,才發展出所謂的‘斥候術’。此法雖然也能差遣鬼界的低等役鬼,但本質仍和其他門派的‘養小鬼’不同;本派斥候術所遣之靈類,不論其等級高低、靈性強弱,俱是聚靈成形的物類所屬!這樣子的解釋,夠清楚了吧?各位滿意了沒?”
  “原來如此。”
  眾人聞言頗有茅塞頓開的反應,不過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聽懂了小千這番話,就很難說了!
  小桂呵呵笑道:“你這番話,倒讓我想起以前咱們在苗疆認識的‘陰魅’蔔果以及‘山魈’雷紮爾他們倆。他們就是那種聚陰寒之氣修煉成形的物類,不是嘛!”
  “然也。”
  小桂好奇道:“那麽,意思就是你也有辦法差遣他們囉?”
  “理論上是。不過這些聚陰寒之氣而成的物類,通常本性也較為乖戾難馴,所以茅山弟子要練‘斥候術’其實甚少找這類東西打交道。”
  月癸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牛鼻子,那麽你這回到底差遣何方物類幫你打探宣福的行蹤?”
  小千睨眼哼道:“這裏一共有八隻牛鼻子,你問得是哪一隻?”
  武當七子頓時哭笑不得,暗自嘀咕道:“我們幾時變成屬‘只’的了?”
  “牛鼻子固然有八隻,不過會玩法術的卻只有一個!稱呼只是一種符號,你何必在呢。”
  小千無奈道:“秀才遇見兵,真是有理說不清。”
  他本來還想開口說些什麽,但突然神色一凝,隨即脆然彈指!
  “啪!”然脆響聲中,擁擠的屋內倏忽出現一名渾身綠衣的髻發童子,來人恭謹的單膝著地跪在小千面前。
  這名綠衣童子口中發出尖銳的嘰喳聲,似乎正在向小千稟告什麽。
  小千閉目凝聽,待綠衣童子住口後,略略頷首同時並指揮劃,來得離奇的綠衣童子,隨即消逝無蹤、去得神秘!
  眾人知道,他是為了徹底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才會召喚此物類現身。
  果然,小千自動向眾人解釋道:“剛才那位就是樹精童子,它是我修煉斥候術時第一個召喚到的異界精靈,算來我們相識也有十幾年了。這次請它幫忙,是因為只要有草木的地方它便存在,不用擔心會將人追丟。”
  小桂心急道:“他剛才說了些什麽?”
  小千篤定一笑:“說我們該出發了!因為這人非常滑溜,不但走路東彎西繞,還會改變容貌。如果不是它神通廣大,差一點被瞞過去。如今,此人目標已定,停留在鎮外東北方向的一座破廟裏,我們若不快點過去,怕這傢夥一會兒又跑了!”
  “那還等什麽?”
  武當諸子同時起身准備出發,聲勢不小。
  “慢著。”沈默有頃的客途豎掌阻止道:“我們既是要暗地追躡,就不適合這麽多人一起行動,以免屆時打草驚蛇。”
  無垢頷首問道:“道兄認為何人前往較為合適?”
  “就是你囉!”客途沈穩一笑:“其他人先在此休息,並等候吾等通知狀況。道兄覺得如何?”
  “甚妥。”
  無垢不愧掌門儲位之選,井然有序的交代瑣事,並要眾師弟在此等候之際,聽命於年紀最長的江鴻飛吩咐。
  於是,小桂等一行五人,在小千為首帶領下,自廂房後院翻牆離去,五人身影消失於客棧後窄巷的陰影裏。
  ※※※
  距離“長興”小鎮約摸七裏地左右,有處名為“刀山嶺”的小山崗。山崗不高,但是其上怪石嵯峨聳立如刀,因之得名。
  就在“刀山嶺”的右後方,有一塊略微低窪的平整碎石臺地,地方也不大,恰好夠蓋上一間矮矮小小的城隍小廟。
  或許是此嶺風水不對吧,向來無往不利的城隍老爺,這回在此地居然難以維持些許香火供奉,早已倒店關門,徒留殘破遺跡。
  小千循著樹精童子的指引,率領小桂等人經過曲折迂回的路徑,來到這座偏僻詭異的“刀山嶺”。
  今晚,新月如眉,夜色淒迷。
  夜風已寂,蟲聲漸歇。
  仿佛天老爺也懂得配合此地環境,讓四周氣氛變得一片蕭索、沈窒逼人。
  遠遠的,剛轉入破廟所在方向,小桂等人便已看見小廟頹塌的簷角、剝落的瓦面;再靠近一點,入目盡是殘牆頹垣蛛網塵封的荒涼景致。
  五人在距離破廟尚有二十餘丈處停身,潛伏於猙獰的怪石之後,打量看似沈寂無人的小廟。
  月癸忍不住壓低嗓門,咕噥道:“宋牛鼻,你確定那個宣福,真的在這間破廟裏?”
  望著梁塌門倒,僅存千瘡百孔的頹牆,頂著搖搖欲墬屋頂的伶仃孤廟,蛛網仍在、灰塵未揚,難怪月癸會有此疑問。
  “沒錯,姓宣的那個老小子此時正在廟裏。不過,他似乎在等人,獨自盤膝坐在沒了城隍爺的供桌上閉目養神!”
  見識過這個茅山小道和樹精童子的溝通後,這會兒,沒有人費事問他,何以能對破廟裏的情況了如指掌。
  “接下來怎麽辦?”月癸摩拳擦掌,蓄勢待發的低聲問著。
  小千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摸上去囉!”
  “等一下!”客途阻止道:“破廟左後方,有人正急馳而來。先別忙著亂闖,聽聽看他們談些什麽!”
  “聽?”無垢懷疑道:“可是我們與破廟之間,最少相距有二十丈以上的距離,若是不潛近些,如何能聽得到對方私語?”
  小千拍拍這位老實道友的肩頭,呵呵輕笑道:“這種事,就留給這對怪胎師兄弟去擔心吧!”
  無垢迷惑的看著他,不解其言。
  小桂和客途乾脆就地盤坐,閉目垂簾運起“天耳捕音”的功夫,開始竊聽四周動靜。
  “給你們猜個謎題。”小桂忽然睜開眼道:“哪一種動物走路不用腳,成群結隊出門時,只聞一片沙沙聲,彼此若是嫌礙事,自相殘殺需開口。”
  “呦──!”月癸咯咯失笑道:“有人出口成詩耶。”
  小千嘖弄道:“這麽簡單的謎題哪用得著猜,答案就是蛇嘛!”
  無垢實在無法理解眼前四人到底在幹什麽?都已經什麽時候了,他們還有心情猜謎題?
  “很好。既然讓你猜中了,待會兒如果非得和那些長蟲打交道不可,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小桂斜著眼,語帶嘲謔的睨著小千。
  “又是蛇來了?”月癸興致勃勃的口氣,顯示出她對這些沒有腳的動物,別有興趣。
  小千反應奇快,蹙著眉道:“該不會和客途幹掉人家的大蛇王有關吧?”
  “天知道。”
  小桂不再多言,再度閉目,凝神傾聽。
  破廟中──
  一盞昏黃晦暗的無罩油燈,有氣無力的搖晃著略盡職責。
  黯淡的光影下,勉強可以看得出廟裏的梗概……
  缺胳膊斷腿的牛頭馬面,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打呼;持筆執生死簿的的判官老爺瞎了一雙眼,不站在它該站的位置,正在面壁思過;掉了腦袋,依然張牙舞爪的應該是小鬼,倒栽蔥的塞在香火爐裏。兩邊低垂的布幔早已灰黃泛黑,兀自發散著嗆人的黴味,此廟之中所有能被破壞、該被破壞的都已遭破壞,唯獨不見本廟頭頭城隍大老爺的塑像,許是被人毀屍滅跡棄之荒郊了吧!
  廟裏面唯一尚稱完整的東西,便是那張檀木供桌,此時正如小千所言,上面端端正正盤坐著一個人。
  此人身材中等,面目平凡,肌膚細膩,卻沒有眉毛。或者說,這人為了某種企圖,故意將自己的眉毛剃得幹淨溜溜。
  如果不是異界眾生的指認,誰能相信眼前此人,會是和稍早在客棧裏演出苦情老人的宣福為同一人?
  這人安靜肅然的盤坐於桌抱元守一,四周蛛網密結、塵垢深積顯然並未困擾到他。
  不多時,一陣沙沙聲夾雜著撲鼻腥味傳入廟中,供桌上那人倏然睜開雙目,漾起一抹毒蛇也似的笑容,松開雙腿躍落地面。
  灰黃泛黑的布幔忽然被人揭起,一條人影鬼祟異常的滑進破廟。
  來人年約五十,白衣白袍,頭上裹襟,面容黧黑,滿臉絡腮胡,顯而易見的是個來自外邦的異族人士。
  此人甫入破廟正殿,立即四下搜望。
  自稱宣福的這人語聲帶笑的喚道:“阿裏巴大師,我在這裏。”
  阿裏巴循聲而望,咧嘴笑道:“伍宮主你好!很抱歉我來得稍晚,你的計劃進行得如何?”
  這個外籍人士的漢語帶著濃重的腔調,令人聽了實在覺得別扭已極。
  “公主?男人也可以當公主?”廟外的怪石堆後,小桂聽得滿頭霧水。
  “什麽公主、王子的?”
  “噓!別吵,等一下再告訴你。”
  小桂揮揮手,豎直了耳朵,全神貫注於廟中兩人的對談。
  被稱為伍宮主那人,似是極為不悅的冷哼道:“那可惡的小鬼,既刁鑽、又狡滑,居然不上當。本座算是白白被他戲耍一陣。真是可恨!”
  阿裏巴意外道:“究竟怎麽回事?”
  這位伍宮主三言兩語將客棧內所發生之事,描述一遍。
  “這樣我不是沒有理由找他麻煩了嗎?”阿裏巴搔耳抓腮的問道:“那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想找麻煩,還怕沒理由!”伍宮主心機深沈道:“可惜的是,不能利用當年同樣的招數除掉那小鬼。”
  阿裏巴好奇問道:“宮主當年也對付過他嗎?你利用了什麽招數?”
  伍宮主冷笑道:“當年,我對付得是他的老子君桂丞。方法簡單的很,我扮成重傷垂死的人,在半路等著姓君的,要他幫我將假的千佛塔送到隴山交給宣無波。那個呆子,當然不知道我會‘龍眠大法’,他雖然自以為好心的將我埋了,不過等他一走,我的手下便立刻將我挖出來。我隨後趕往隴山換裝成宣無波等他,並用語言套住他,讓他答應不泄露千佛塔下落。然後我又故意放出風聲,誣指千佛塔在姓君的手中,他就是這樣被人追殺致死!從頭到尾,君桂丞那個白癡完全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連自己怎麽死得都不知道。哈哈哈……”
  說著,他竟得意的放聲狂笑起來!
  怪石後──
  客途聽得臉色大變,心寒不已。
  小桂一掃慣有的輕松姿態,全身肌肉驀然緊繃,整個人在剎時之間仿佛變做雕像般僵硬,不言不動,表情木然而呆滯!
  無垢敏感的察覺到小桂的異樣,因為他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殺氣自小桂身上散發出來,有種莫名而酷厲的威脅感,宛似刮過冰原的淒厲寒風,冰冷而強烈的向自己猛然沖擊而至!
  “小桂……”
  這時,其他人也已經發現小桂情況不對。
  似曾相識的印象,喚醒小千遙遠卻鮮明的記憶!
  “快閃!”
  他左手拉著月癸,右手抓著無垢,忙不叠竄向另一簇聳立的巨岩之後。
  至於客途,小千只能衷心期待他自求多福!
  然而,小桂卻未如小千所曾見過那般,無法自製的爆發開來。
  他身形猝然電閃,一晃肩,人已朝破廟方向倏忽掠去!
  客途一把撈空未能抓住小桂,暗叫要糟,立刻跟著飛身追去。
  無垢和月癸被小千扯得莫名其妙,狼狽跌退;兩人俱以瞧著瘋子的眼神,滿頭霧水的瞪著他。
  小千尷尬一笑:“對不起,這次弄錯了!”
  月癸丟了一記惡狠狠的衛生眼給他,這才問道:“他們兩個到底聽到什麽了?怎麽就這麽猛古丁的沖進破廟裏去了?修羅鬼的情況好像不太對,會不會有問題啊?”
  她比較關心的是小桂的異樣。
  無垢有些沈不住氣道:“我們最好快點跟上吧!否則,怕他們會有意外。”
  “等一等!”小千思緒如飛,考慮道:“眼前,廟裏只有兩個人,憑客途和小桂絕對能夠應付。倒是剛才小鬼提起的蛇群,咱們不可不防,以免肘生變異!”
  “這種事,看我的!”
  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七彩烈焰球”,在手中上下拋掂著玩。
  無垢見狀,笑道:“火烤蛇肉?好主意。”
  月癸將滿手“七彩烈焰球”分了大半給無垢,小千卻是半斜著腦袋不知在凝聽什麽,直到月癸催促,三人這才掠出石堆,趕往破廟。
  破廟那兩扇原本就已搖搖欲墜的大門,“碰──!”地一聲,被小桂狠狠的大腳踹開,猛然砸向正殿上對談中的兩人!
  姓伍的宮主怒聲驚叱,揚掌劈向砸向自己的木門。
  轟然巨響,兩扇尚稱堅實的木門當場支離破碎,四下飛散拋摔,砸得廟中其他殘存的鬼神塑像肢折體殘,滿地亂滾!
  殘屑墜地,塵埃稍定。
  小桂眸中帶血,殺氣畢露的挺立於破廟近門口處的陰影裏。
  盡管此刻,正殿上的二人無法看清楚小桂眼神中的冷酷和怨毒,但他們絕對無法忽略那種令人難以喘息的肅殺之氣!
  客途無聲無息的出現,宛似護法之神般,安然卓立在小桂身後不遠,沈靜悄然得令現場壓力倍增。
  小桂緩緩移步走出陰影,這時的他,就像一尊甫自幽冥地獄剛被釋放出來的酷厲修羅,渾身充滿著無比深刻的仇恨氣息!
  “伍崇煌……”
  小桂冷冽的語聲,彷如千年以來從未解凍過的絕嶺冰河,令人忍不住要打骨子裏發顫的他自唇縫之間,酷寒流溢出:“星月宮的伍崇煌!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們可得好好清算一下,這十幾年來,彼此之間的恩恩怨怨。”
  廟中此人,的確正是取代小桂之母玉秋彤成為“星月宮”之主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原來是你。”伍崇煌平板一笑:“看來,本座確實太過低估你了!”
  緩緩踏前兩步,小桂神色漠然,仿佛絲毫不帶情緒道:“君家滅門慘禍,全是由你所指使的?”
  伍崇煌邪惡笑道:“去問閻王爺吧!”
  話聲未落,他已驀然出手!
  勁風銳嘯之中,一蓬白色粉末乘風飛散,兜頭罩向小桂!
  小桂劍起如虹,劃出一道晶瑩圓弧反卷過去。
  白色粉末觸及劍光的剎那,登時毀消大半,小桂全然不顧依然飄若如雪的殘存毒粉,晃身穿進,揮劍閃擊暴退中的伍崇煌!
  輝耀的劍光如波似浪,滾滾騰騰沖向對方。
  無數圓晃晃的滿月,驀然自滾躍的光影裏,跳彈飛出!
  眼前景象奇幻迷離,眩目已極;但是,破廟之中,無人有暇贊歎此等精彩幻異。
  伍崇煌單手揮處,一條前端系有鑽孔尖錐的七彩錦綾已在“霹啪!”脆響中,帶著詭異的淒厲尖嘯,幻出層層如山彩影,阻擋洶湧而至的漫天劍芒!
  一陣像煞棉被店裏彈棉花也似的沈悶砰然撞擊之聲,落雷般不斷傳出。
  小桂和伍崇煌雙雙踉蹌倒退,兩人首度接觸,彼此的功力似乎不相上下。
  客途跨前一步,扶穩腳步蹣跚的小桂。
  小千等人正於此時搶入破廟之中!
  “伍宮主,你先走!讓我來對付他們。”
  阿裏巴自懷中取出一支頭尾皆細、腹大如瓠的奇形樂器,湊在嘴上用力吹奏起來。
  尖細如絲的樂聲是廟中眾人從未聽過的古怪音效,隨著旋律響起,破廟四周突然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咻咻嘶嘯,以及不絕於耳的爬蟲急行遊走所發出的沙沙怪聲!
  小桂眼見伍崇煌自破廟後門逸走,當場抓狂吼道:“姓伍的,留下命來!”
  他猝然揮劍,昏暗的破廟裏,驀然亮起一道眩目流虹,宛若曳空彗星拖著耀目長尾橫越天際!
  小桂已然以身劍合一之勢,馭劍而飛追殺逃逸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伍崇煌好似背後長著眼睛般,在馭劍光影甫現之際,身形倏然詭譎閃晃,忽地,他的身子竟一分為二,憑空多出一條如幻似真的離奇背影!
  同時,他反手揮拋,一蓬煙火也似的牛毛毒針,無聲無息襲向空中白燦燦的光團,範圍之廣,幾乎涵蓋半座大殿。
  躡空飛曳、迅若急雷的光球,無所緩沖地迎上激射而來的漫天毒針!
  燦爛的光團猛地向外膨脹,霍然波散成一片晶瑩璀璨的琉璃晶幕,就像深廣的湖面接納了如絲細雨般,小桂以劍氣催動的絢麗光幕,將千萬根細若雨絲的毒針徹底吞噬一空。
  同時,森冷剔透的劍氣光幕之中,驀地,射出數點鬼眼似的星芒!
  “嗚哇……”
  一聲慘叫傳出,幾滴猩紅血珠拋落地面!
  伍崇煌分身倏滅,身形不穩的踉蹌落地,明顯地,他已然負創。
  然而,盡管如此仍然未能阻止他的遁逃。
  伍崇煌落地之後,再度反手甩出一枚鴿卵大的白亮彈丸!
  轟然巨響中,彈丸自動爆炸,破廟裏立即濃煙彌漫,一股嗆人的怪異辛辣氣味熏得廟中眾人咳嗽不止。
  小桂雖已即時閉氣,但首當其沖之下,仍不免受到影響呼吸受窒,手中劍光亦因而為之稍稍渙散,只這須臾耽誤,便讓伍崇煌逸出廟外消失於陰影之中!
  小桂含恨跺足,寶劍再揮,劍氣暴漲,正擬追出破廟,忽然,無數棍影自廟外飛射而至!
  小桂寶劍橫掃,原以為勢必攔腰而斷的“棍影”竟然淩空扭騰,避開他的攻擊。
  “咦──!”
  小桂驚疑未定,“棍影”再度飛噬撲至,他這總算看清楚了,原來那正不斷竄入廟中的無數黑影,並非什麽棒棍之屬,而是一條條粗若兒臂的毒蛇巨蟒!
  “蛇來了……!”
  小桂只來得及發出這聲警告,因為緊接而來的毒蛇,竟如濤似浪的蜂擁竄至,逢物即鑽、見人即噬,兇悍狂野的全然沒有個毒蛇的冷酷模樣,倒有點像因歇斯底里而變得不可理喻的抓狂女人!
  這小鬼如今只能忙著應付拼了命沖鋒陷陣的千千萬萬條毒蛇,哪還有暇分心說話。
  同此時刻──
  阿裏巴正盤坐於地面,手按口吹,一支奇形樂器演奏的更加專注與用力。
  樂音高亢,聲揚數裏,響徹沈寂的暗夜。
  呼嘯蜂擁的蛇浪進廟之後,除了攻擊一切所見的人與物,更有無數蛇影滑向阿裏巴,在他盤坐之地外三尺,自動集結成一座銅牆鐵壁般的毒蛇小山,似在保護蛇山中心吹笛的主人!
  客途在聽見小桂的警告時,便已抱定擒蛇先擒王的打算,欺身向前准備扣拿阿裏巴。
  然,蛇群來得太快、太急了!
  客途身形甫動,飛騰沖湧而來的毒蛇亦即跟著動作,紛紛扭身跳躍入空、撲噬移動中的人影。
  客途淩空身影曲折回繞,數閃連連、揮掌如刀,無數蛇頭、蛇身在他鐵掌下,噴著腥風灑著血雨被斬成寸斷,掉落滿地。
  盡管如此,蛇群依然前仆後繼攻擊不休,逼得客途只能放棄擒王打算,先求自保!
  小桂和客途陷入蛇陣之中,小千、月癸和無垢三人情況也不見得比較輕松。
  由於蛇群來得太突然、太急速,三人雖是即時各自撤下劍棒阻擋瘋狂竄躍噬咬的毒蛇,卻也頗有應接不暇的窘境。
  終於,號稱“火爆辣子”的月癸火爆性起,右手“無情竹”揮、劈、砸、掃,打蛇簡直像打蟑螂般潑辣已極;左手丐幫獨家秘制的驅蛇靈藥“打草散”,灑石灰般抖撒拋出,霎時,引得蛇群一陣驚慌四竄,稍稍贏得人蛇之戰中的一點小小優勢。
  但是,這一點點勉強贏來的優勢,在阿裏巴古怪笛音的操控下,剎那間便又冰消瓦解。
  蛇群重振精神,再度狂躍猛撲,如潮似浪向著不停移形換位、晃動不休的三人鑽動逼近。
  月癸不待毒蛇近身,左手再揮,數枚“七彩烈焰球”已如天女散花,猛朝蛇山中心的阿裏巴甩去!
  忽地──
  蛇山內側飛竄出數條巨型毒蛇,撲向空中的火藥彈丸!
  “轟!”地爆響,這些巨型毒蛇捨身護主,被火藥炸得肚破腸流,“啪喳!”摔落地面引起同類一陣爭食。
  無垢見機,亦不怠慢,抖腕揮處,又是一陣火藥跟進攻擊。
  轟隆數響,更多的毒蛇竄出蛇山,以身抵擋犀利的火藥爆炸,“七彩烈焰球”依舊是無功而退。
  腥味十足的血雨四濺,蛇群一陣騷動,不再爭食地面上同類的死屍,反而調頭轉向蛇山而去,不多時,不知從何而來、無止無休的毒蛇群,相互推擠、糾結交纏,竟在阿裏巴身外堆疊起一座如塚般的半圓形蛇山防護罩,將阿裏巴守護其中。
  月癸不死心的取出“烈火珠”,狠狠摔去,“轟隆!”、“轟隆!”連續爆響,炸死毒蛇無數,卻不能憾動蛇山分毫!
  就在這丫頭准備動用“火龍梭”之際,蛇群在笛音的指揮下,齊齊發出一種高分貝的尖銳嘶嘯,這種聲音不僅鑽人耳膜,更令月癸猛地頭痛欲裂,無法持續先前的攻擊。
  受到此種高分貝嘯聲影響的不只是月癸,其他四人同樣感到尖銳的音波,正要命的鑽鑿著自家腦袋。那種緊繃而尖銳的痛苦,幾乎令小桂等人完全失去作戰能力!
  蛇群於焉如箭矢般沖著五人躍然激射過去!
  萬千毒蛇瘋狂進襲,小桂等人強忍著腦袋幾欲爆裂的痛苦,力不從心的勉強抵抗,五人逐漸陷入危機,眼看著將要慘遭蛇吻。
  忽然──
  “這是蛇靈精神波的攻擊,小千,唯有你能與之抗衡,你還在等什麽?”
  一個輕柔溫和、清越出塵,宛若暮鼓晨鐘般醒人心智的嗓門在小千腦中響起!
  “師父!?”客途和小桂不約而同脫口大叫,兩人同時忙不叠轉頭四望,卻不見任何人影。
  他們倆立即明白,這是水千月以“天地一心”的神秘心法傳音指示。
  這對師兄弟倆對望一眼,彼此心裏清楚,大概是他們的師父接收到兩人同樣無法遏抑的頭痛,非常無奈的受到師徒同體連心的牽累,跟著頭痛不已,故而特以密法傳音為眾人解圍。
  只曾聽說,一直未有機會親身體驗“天地一心”這項曠世奇學的小千,從來不曾想到過自己會在如此情況下接收到水千月的傳音。
  傳音入耳的瞬間,他驟然覺得腦袋一陣清醒,本能地以指劍迎空揮劃,同時口中一字一頓,斷然喝道:“臨、兵、鬥、者、皆、陳、列、前、行!”
  隨著他召喚道法九字真訣,他所揮出的指劍在空中劃開一道道橫豎金光,金光縱橫交織成眩目燦爛的金色方正籠網,猝閃即逝、倏忽罩落五人立身所在!
  瘋狂攻擊的蛇群像是遇見了什麽令它們驚駭的事物一般,突然紛紛撤退,游離五人身旁三尺距離,恍若受到催眠般,昂首吐信,筆直豎起上半身左右搖晃不停。
  至此,小桂等人終於稍微得喘一口大氣!
  環顧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推來擠去、糾結穿梭的遍地毒蛇,連自認玩蛇老手的月癸都要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瞪著那些看似安定,卻仍監視著自己等人的蛇群,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嗓門發澀的輕聲細語道:“請問,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瞧她小心謹慎的樣子,仿佛害怕自己若是稍微大聲點說話,萬一驚擾了蛇群,會令眾人再度陷入萬劫不復的人蛇惡戰之中。
  小桂、客途和無垢三人也都驚魂甫定,他們腳下不敢輕易亂動,亦是唯恐驚動了暫且安靜下來的蛇群。三人彼此交換了一記眼神,隨即,不約而同扭頭望向小千。
  然,此時小千卻是目不稍瞬的睜大雙眼,全神貫注的瞪著守護阿裏巴的蛇塚,全然無視于小桂等人期待解答的眼神。
  蠕蠕蠢動的蛇塚頂端,此時亦有兩條色澤赭紅漆亮,粗約人臂、長逾七尺的碩大蝮蛇相互交纏成麻花狀,正瞪大著四隻陰森碧綠的閃爍蛇眼,不懷好意的與小千遙相對望當中!
  人蛇雙方彼此瞪視,那種緊張而僵持的氣氛很快便感染了小桂等人,足令四人明白,眼前才是正值危及緊要的關頭。
  此刻,小千和蛇王哪一方眼神若先行移動、閃避,哪一方便注定遭到毀滅的命運。
  於是小桂等人立即噤聲不語,四個人八隻眼睛有志一同,以自認最為兇狠厲害的眼神,幫著小千惡狠狠的瞪向蛇塚頂上那兩條龐然蝮蛇!
  驀地──
  小千忽然弓臂吸氣、挺胸暴喝一聲:“哈!”
  蛇塚頂上那兩條巨大蝮蛇頓時如遭重擊,砰然朝著供桌方向飛摔出去。
  小千毫不怠慢,取出道門法寶“金錢劍”放在掌心用力一搓,系劍紅繩立時粉碎如糜。
  他緊接著雙手揚動,將搓散開來的九十九枚古錢當作飛鏢,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對著蛇塚蓄勁射去!
  這把“金錢劍”不僅是小千以自身修道之功培練所成的法器,匯聚了他本身的法力;每一枚古錢上,更附有他以秘術請供所吸納的靈氣,因此用以對付諸般鬼邪靈異之物,或是攻克各種妖術邪魅,法力無邊、效果恢宏。
  九十九枚古錢飛鏢離手之後,竟如夏夜映空而現的流星雨,拖曳出小指細、尺余長的金芒,呼嘯攏罩高逾五尺的半圓形蛇塚!
  古錢飛鏢擊中守護阿裏巴的蛇塚山丘,剎那之間,金光迸濺、閃電亂竄,蛇塚山丘頓成烤肉區,焦煙沖霄,腥臭撲鼻,無數被火炙雷擊得皮開肉綻的蛇屍,在“滋滋!”燒烤聲中紛紛自塚頂滾落。
  蛇群因此憾動,廟中突然響起一聲震懾人心的尖嘯,摔落供桌上的糾纏蛇王,在淒厲銳嘯聲中如電飛騰而起,向小千箭矢般激射而至!
  然而,這兩條赭紅蛇王“乓當!”一聲巨響,撞在小千布下的九字真訣防護網上,兜然反彈、倒摔回去。
  小千不愧一代天師,閉目凝神,劍訣倏揮,九十九枚打散的古錢在他精神力的操縱下,團結如刃,閃耀著燦燦金光,以龍翔在天之姿矯健回繞,倏忽將龐然蝮蛇斬成數段!
  蛇王既除,群蛇無首,萬千毒蛇竟互相攻擊彼此噬咬開來。
  一時間,漫天蓋地的無盡毒蛇有如退潮之浪,相互沖擊、不斷翻滾,高起的蛇塚霎時潰散!
  原被守護於塚內,以笛音指揮毒蛇的阿裏巴,此時反遭極度瘋狂的群蛇盲目攻擊,發出一陣不似人嚎的淒慘哀鳴,不過片刻,哀號聲由強漸弱,終不可聞。
  隨著阿裏巴的嚎叫,蛇群一如來時快速出現般,這會兒同樣迅速的遊走撤退,不過眨眼功夫,破廟之中竟然再也看不到一條蛇的影子。
  弄蛇的阿裏巴在蛇浪消退之後,業已屍骨無存!
  破廟之中,重新恢復原先的一片沈寂。
  如果不是還留有滿地蛇屍,小桂等人幾乎以為自己剛剛只是經歷了一場不真實的毒蛇夢靨而已。
  “乖乖!”月癸呼出一口久憋的大氣,舉袖拭汗道:“總算結束了!希望我以後再遇見這些長蟲時,不會做惡夢才好。”
  無垢冷汗涔涔的籲口氣:“如此陣仗小道尚且首次經歷。四位……,你們該不會經常能有此遭遇吧?”
  這位英明睿智的大師兄,想到小桂准備為他們所進行的“訓練”,不禁開始為自己和列位師弟們未來可能的歷練,感到有那麽一點點擔心。
  然,此時小桂並無心今夜之遭遇的這個話題。
  這小鬼已然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走吧!我們還得去追殺那個姓伍的混球。”
  客途慎重問道:“你准備上星月宮嗎?”
  小桂深沈道:“無論如何,非得走這一趟不可,不是嗎?”
  小千想得比較遠,蹙眉道:“就咱們五個人去?客棧裏的那一票怎麽辦?要不要通知他們?”
  小桂還劍入鞘,逕自朝破廟外走去,頭也不回道:“讓辣子兒找個乞丐通知他們有關我們的去向,要他們隨後打接應。想要當追殺一族,人若太多,豈不是容易打草驚蛇?”

runonetime 2008-08-31 05:30 PM

第十三章 毒龍劫九死一生a

  “淮陽山”西北。
  一條懶蛇般的黃泥土道在瑟瑟的秋風中,有氣無力的向前迤邐蜿蜒。
  這條疙瘩滿布、崎嶇不平的黃泥路,是通往皖北“舜耕山”的主要道路之一。
  “舜耕山”上並無什麽名勝可覽,只是自從數十年前,一位與昔日大理王朝有些淵源的女強人──“鐵娘子”端木漱玉──在山上蓋了座有名的“星月宮”;並因其徒“淩雲仙子”玉秋彤經營得法,使得“星月宮”聲名大噪,這才連帶的炒紅了此山名氣。
  沿著這條彎彎曲曲的黃泥土路向前淌去不遠,便會通過一片稀疏的相思樹林。
  此時,這片林子的右側,正或坐或立歇息著五條人影。
  他們不是別個,就是橫越了大別山區,銜尾追躡伍崇煌而來的小桂等人。
  月癸坐在圓禿的小石頭上,捶著有些酸麻的小腿,懶洋洋問道:“牛鼻子、宋天師,接下來……,咱們究竟該何去何從?”
  “別吵,我正在問。”
  小千端坐如儀,雙目微闔,似乎逕自入定去也。
  天知道,他到底是在入定施法?還是一路行來、走得太累,乾脆坐著睡著了?
  就在月癸打算再次提出質疑時,小千平靜的表情微見動容。
  他皺起眉頭,倏忽睜開雙眼,其他四人好奇的凝神以觀,只見小千並指在空中揮畫一陣。
  林中,忽然有股打著低低呼嘯的旋風掠過,刮起一片迷蒙的砂石漩渦,漩渦旋成柱狀黑影、高逾尺餘,滴溜溜直轉向小千跟前。
  小千“答!”然清脆彈指,旋即,風砂沈寂,塵埃落定。
  他的面前出現一個身穿褐衣、面目黧黑的三尺童子,吱吱喳喳、比手畫腳,喋喋不休的飛快向他稟報著。
  其他人始終不解,小千到底是如何聽懂這個不知道是啥精靈的另類語言。不過,既然此事關乎門派秘技,小桂他們也從來不想多加探詢,免得令小千有所為難。
  聽完褐衣童子的報告,小千表情有些沈重的揮揮手,遣走了這個不知名的精靈。
  經過片刻凝思,小千終於開口道:“兄弟們,告訴你們一個不太美妙的消息。姓伍的失蹤了!”
  “失蹤?”
  “怎麽回事?”
  “不會吧!?”
  只有小桂沈著一笑,尋思道:“能在你的茅山秘法探查之下隱藏蹤跡,看來,那個混球大概是找上了你的同道,也用道法術數瞞天過海了,是不?”
  “你這小鬼果然夠精明!”小千眨眼笑道:“正是如此。稍早,我所派出的樹精童子回報說,它遇到了無法通行的障礙。因此,我另外差遣土靈童子前去察看,結果證明,確實有人在附近布下結界。除了地、水、風、火四大元素仍能存在于對方結界之中,其他物類根本無法進出對方所設的結界範圍。”
  客途聽出他的言外之音,猜測道:“能布下如此高明結界,這表示,對方法術功力不差?”
  “何止不差。”小千正色道:“這表示對方的程度相當高明!否則,豈能操縱得動這四大純元素的力量。”
  無垢實事求是的問道:“那麽,依道兄之見,我們該如何應付?”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小千肩頭一聳、兩手大攤,回答的輕松以極。
  客途估量著問道:“這次對手的本事,較之以前咱們碰上的‘白袍飛羽’畢雲皓如何?”
  小千嘖聲道:“不能比。據我所知,這次對手是舶來品。不過,若是硬要將兩方放在天平上秤量的話……”
  他若有所思道:“咱們中華民族的五行術法向來博大精深,諸多番邦異域的邪魔妖術自是難以比擬。再者,畢雲皓乃陰陽門下真正有數的高手,功力深厚不在話下,所以若要打賭,我肯定賭畢老大會贏。不過,若是依照土靈童子的描述,對方程度大約和‘貪郎星’左天呈不相上下。這樣子評估,客途老大,你可還滿意否?”
  “尚可。”
  客途大剌剌的樣子,和小桂的人五人六還真是同個德性,看得一旁的無垢兩眼發直,哭笑不得。
  無垢終於從這四個人身上,深刻體會出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句話的真意所在。
  月癸卻是呵呵嗤笑道:“牛鼻子,請問你個人認為,對於自己方才所做的評估,可有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場?怎麽我聽起來,覺得你閣下頗具大中華民族的意識形態,好像對異族番邦的巫術文化有成見呦!”
  小千侃侃而談道:“真的不是我有成見,或者故意膨脹咱們中國人的文化水平。你要知道,中國人的五行術數幾乎全部建基於易經這部經典。而咱們的四大聖人:伏羲、文王、周公、孔子他們,又是劃卦、又是作卦辭、作爻辭、甚至做易傳,針對易學和各類五行術法,好歹也已經研究了相當久遠的年代。如今,易學、五行幾乎已是我大中華漢民族一切學術思想的淵源。所謂道法,不論何門何派都是以如此深厚的學術理念為基,結合實際經驗的操作,深入研究發展而自成體系。”
  “我說,辣子兒……”這個以道為宗、以法為傲的茅山小天師,不掩洋洋得意之態,問道:“就算在論及道法術數時,我真的具有‘大中華民族的意識形態’,你認為有何不合理之處?”
  “我知道巧言令色是修羅鬼的專長。”月癸嘖嘖有聲嘲弄道:“看來,他這項專長顯然並未專利注冊,所以才讓你如此輕易借用。”
  “這種專長還要借?”小千擡杠道:“本天師我豈是那種‘遜喀’?你這顆辣子兒如此紅口白牙的胡謅,我可是非常委屈的哩”!”
  “你不用感到委屈啦!”小桂揉著面頰,吃吃直笑:“我保證,閣下馬上就有機會使用自己的獨家專利,無需再向別人借用啥咪專長。”
  說著,這小鬼由所坐的樹幹上起身,招呼眾人一同走出相思林。
  果然,此時的土道上,有一名打扮火辣、卻薄紗蒙面的妖冶白衣女郎乘著自己的“座騎”,娉婷而來。
  盡管現下正值光天化日的晌午時刻,若是有人看到白衣蒙面女郎的“座騎”而不覺得頭皮發麻,肯定不屬正常人類。
  那“座騎”非驢非馬,也非老虎或山貓,而是一條長逾十丈、粗若兒身、通體皓然雪白、兩眼如燈、火紅似燃的超級大蛇!
  那位頭戴頂巾、裸足露肚、下身穿著七分燈籠褲奇裝的妖冶白衣女郎,便斜著曲線畢露的婀娜之軀,側坐在大蛇王那顆足有醬菜甕子大的腦袋上。
  癸忍不住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嘀咕道:“修羅鬼,別告訴我,你是聽到這尾超級蛇妖的沙沙行走聲,所以知道對方來了。”
  其實,這條超級蛇王體積雖然巨大,蜿蜒行進時卻是寂靜無聲、雅姿的很!
  “老實說……”小桂故做歎然道:“自從經歷了城隍廟那段遭遇後,如今,我對這種沒手沒腳的傢夥似乎變得特別敏感。即使隔著老遠,也能聞得到它的騷味,所以才會知道它們來了!”
  這小鬼的話聲方落,其他四人已然看見在這條大蛇王之後,層層黑霧貼地翻騰。
  他們尚且納悶著,這黑霧究竟是怎麽回事?
  客途眼尖,已經看出那黑霧的真面目,不禁失聲驚呼:“蛇!又是蛇來了!”
  隨著他的呼聲,舖天蓋地而來的毒蛇,正以排山倒海之勢,從樹木林間、從山谷窪地、從四面八方,澎湃洶湧的滾滾撲至!
  這次如浪湧現的毒蛇,數目較之上回在破廟之中的蛇群更加漫無止境。
  瞧著奔騰不息的滾滾蛇海,月癸嗓門發澀道:“這回我肯定,在往後的太平歲月裏,這些長蟲將會是我所痛恨的夢魘之一。”
  小桂卻仍然有心消遣道:“也許是以前你吃了太多它們的同類,如今這些傢夥決定找你討債來了!聽說,這就叫因果業報。”
  不管眼前情勢是否危及,客途秉持身為師兄的“督導”精神,一本溫吞態度,搖頭道:“我以前可沒有品嘗這種動物的習慣,理論上,應該沒有理由遭到和小辣子相同業報的道理。所以,你這小鬼的推論不能成立。請另外想想合理的根據,來解釋眼前的景況吧!”
  “師兄,你難道忘了?”這小鬼好整以暇道:“前不久,你才剛幹掉人家一尾養了五百年的寵物。光是這筆賬,就值得你陪著小辣子落難啦!你還有啥好計較?”
  小千自首道:“好吧,反正我也從人家的寵物身上得到不少好處,所以眼前落難至此,我認命一點就是。”
  和這四位“瘋神”少爺相處漸久的無垢,受到四人“耳濡目染”之餘,雖然不至於感染小桂他們的“瘋氣”太過,但多少受到些許“污染”,早已將武當一派的拘謹嚴肅暫時擱下。
  因此,越是如此驚心動魄的時刻,他竟也鎮定欲恒的出聲參予意見道:“小道自幼茹素,下山以來,雖是隨緣吃些鍋邊菜,但嚴格而論,似乎亦無道理陷入眼前劫難。不知小桂老弟對此做何解釋?”
  小桂拿斜眼睨他,辯性十足道:“無垢道兄,你既是修道人之屬,有一句非常簡單的話,只有兩個字,不知是否聽說過?”
  “什麽話?”
  “共業!”
  無垢霎時無言。
  這小鬼卻是得理不饒人:“共業的意思,你應該瞭解吧?就是說,眼前你會落難,是為了分攤別人的倒楣。所以,你遭此劫難只能怪所遇非人,這才被陷害了。你的確是何其無辜啊!”
  月癸噗嗤失笑道:“你連‘所遇非人’都能搬出來用?我看無垢道兄還遇人不淑哩!”
  小桂拍拍這ㄚ頭肩膀,認真道:“那句話,我特別留著給你專用!”
  “去你的蛋!”這顆辣子火爆飛踹,可惜被猾頭小鬼輕松躲過。
  就在他們五人一時忘情的嘻笑怒罵之際,白衣蒙面女郎已然驅蛇逼近到距離五人僅有丈尋之遙處,但旋即停止進逼之勢。
  那些宛如江河決堤般而來的毒蛇,此時,竟也隨著超級蛇王的止步不前,乖乖的在五人身外丈余範圍圈起蛇陣,這些毒蛇何止千萬之數,它們盡管相互推擠鑽湧,更有些因為“路權”問題彼此擠的不爽,乾脆動口廝殺;但是卻沒有任何一條毒蛇敢超越它們的至尊──“白色大蛇王”,擠入一丈之內的距離。
  白衣蒙面女郎遙望小桂等人,發出銀鈴般的咯咯笑聲:“看不出你們幾個小哥兒膽子真大,面對‘毒龍幻海’居然沒有被嚇昏,反倒有說有笑的。果然不愧中原江湖的厲害人物。”
  這位姑娘的嗓音甜膩膩的直叫人聽了,連骨頭都發酥,她的漢語比起已死的阿裏巴,流利順耳許多。不過,從她的腔調還是可以明顯的聽出,她絕非雲貴或大理一帶的少數民族,而是正宗道地的番邦貨色。
  小桂笑眯眯問道:“是誰告訴你,我們是中原江湖的厲害人物?”
  “當然是我的雇主囉!”
  “原來你果然是人家花錢顧來的。”
  “你好壞!”蒙面女郎笑得面紗直顫:“居然懂得用話套情報。”
  小桂針鋒相對的呵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嘛!居然聽得出來,我是用話在套情報。”
  蒙面女郎笑得越發高興:“你真有趣!你是我入關以來,所遇到最有趣、也最機伶的人。”
  四周千萬條毒蛇,這時,竟也隨著這位“外籍人士”的笑聲,昂起蛇頭左搖右晃,恍若樹海迎風。
  無垢低聲道:“瞧!那些毒蛇都是受她所控制。”
  “當然。”小千語帶嘲弄道:“人家可是天竺蛇魂教的弄蛇天女耶!”
  “你怎麽知道?”
  白衣蒙面女郎聞言訝然,旋即,若有所悟的伸出纖纖玉指遙點著小千,膩聲道:“我知道你,小道士!上回在茅山,你用天眼神通前來打探,還殺了吾教幾位護法。”
  小千揚眉好笑道:“你是說,那些被我一刀好幾斷的衰蛇,是蛇魂教的護法?不用人護法,反倒用冷血的畜牲看門,這在咱們中原倒是新聞一樁。”
  “什麽?”月癸意外道:“那條白活了五百年的小妖蛇,就是她的寵物?”
  “這可真叫巧哩!”客途呵呵一笑,不過笑得別有含意。
  “是巧了!”無垢點頭同意道:“巧得可也有點麻煩。”
  小桂佩服道:“真虧她千里迢迢,打從對江的茅山辛苦趕來此地等著伺候咱們。”
  “僅此數日,必須由江南趕赴江北。看來,她的雇主對于外籍勞工實在不怎麽體恤。”
  “你也不能說是雇主不好,外籍勞工最大的便利就是價廉和耐操,二舍其一誰還需要啊?身為雇主者,當然是能壓榨就盡量壓榨囉!”
  他們五人你一言、我一語,競相發表感想,全然無視於自己身邊尚有千萬條毒蛇團團圍困。
  白衣女郎笑靨依舊,但語聲之中殺氣畢露道:“小朋友,你們將會後悔自己徒逞口舌之能。”
  “是嗎?”
  “喂,你們注意到沒有?人家的漢學程度不錯呦!連‘徒逞口舌之能’這種文言也說得挺溜的耶。”
  這下子,這位舶來的蒙面姑娘再也笑不動。
  她的語氣變得森冷酷厲道:“你們准備受死吧!不過,若是有人願意坦白說出,是誰傷害了本教護殿聖者,以及,本教阿裏巴大師現在人在何處,本天女可以答應放他一條生路。”
  說著,她似在逗弄著寵物般,擡起纖纖玉手輕拍著白色巨蟒的大腦袋。
  顯然,這位弄蛇“天女”還不知道城隍破廟中,已經發生的事。
  “護殿聖者?”小桂看著師兄,意味深長道:“唉!此事,豈是‘傷害’二字了得!”
  “說得也是。”客途慢條斯理道:“還有,嚴格來說,咱們怎麽可能會知道那位弄蛇大師,如今安在?”
  他這話意謂著:活著的人,哪知前往地府報到者的下落?若要叫小千下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去找,雖是肯定能找到,不過也是挺費事耗時的咧!
  月癸嗤鼻嘲弄道:“我說,娘們!你是趕路趕昏了頭是不?怎麽這種根本不是條件的條件,你也好意思拿出來和我們談判?”
  這丫頭說話的口氣,簡直讓人忘了她自己也是個“娘們”!
  或者,潛意識中,這顆辣子兒從來不記得自己是個“娘們”?
  小千介面諷笑道:“她不是趕路趕昏頭的。她是在被我家掌門師伯踢下茅山時,摔壞了頭殼,才會說出這種沒大腦的笑話。”
  弄蛇天女臉色倏沈,陰冷道:“小道士,你也是茅山門下?”
  “嘿!她居然不知道耶。”
  小千回頭,正打算和小桂他們一起用力嘲笑對方,突然發覺小桂等人神色不對。
  此時,小桂等人不知怎地眼神發直、腦門冒汗,一動也不動的瞪著白色巨蟒。
  看他們的樣子並不是在發呆,反而比較像是正與某種東西或外力,處於掙紮、拉鋸之中。
  “奇怪!”小千暗自心驚:“我明明已經布下防禦,他們怎麽又會著了道?”
  弄蛇天女似是感應到他的思想,尖銳笑道:“小道士,你在納悶他們怎麽了,是不?”
  她目光流轉,眸中似有異彩波動,直勾勾的望著小千。
  “少來這一套!”
  小千頓覺對方目光有鬼,冷哼一聲,指劍倏揮,一道小指粗細的尺長金色靈光,如箭矢般朝弄蛇天女激射而去!
  弄蛇天女嬌叱一聲,皓腕急揚,臂上一枚七彩眩目的臂環猝然飛出,撞上小千的指劍靈光,“轟!”然一陣爆裂,那枚七彩臂環代替主人粉身碎骨。
  弄蛇天女冷笑道:“小道士,你居然不受本教龍神靈波所制,顯然,本教護殿聖者的元神已被你所吸納。你該死,本座要你為此付出代價!”
  小千根本懶得理會她的威脅,腳下展開七星禹步,並指揮喝連聲,施術道:“天地無極、乾坤界法,驅妖降魔、護吾正道!”
  剎那之間,原本陽光亮麗的午後,突然狂風乍起,天際風起雲湧、天色變異。
  四周蛇群為這突如其來的變異引發不安的蠕動,更有無數毒蛇已然公開咬噬廝殺。
  弄蛇天女見狀兩手交疊於腹下,撮口發出一陣陣尖銳的哨聲。
  成堆成團的萬千毒蛇聽見哨聲,竟激動的嘶嘯跳躍起來,拼命向前沖鋒!
  但是──
  這些毒蛇在撲進丈尋範圍時,竟似遭到某種無形巨網的阻擋,“乓當!”、“乓當!”全被反彈出去,沒有一條得以跨越雷池一步!
  “好本事!”弄蛇天女有些意外:“沒想到不曾鑽研驅蛇術的茅山道士,竟能抵擋得住本座的‘群龍大法’。”
  “群龍大法?”小千不屑的嗤鼻道:“小小驅蛇之術,取了個唬人的名稱,卻唬不住真正的內行人。”
  弄蛇天女終於難忍憤怒道:“無知小子,竟敢一再辱及本教聖法,今天本座要讓你死無全屍!”
  她長嘯愈厲,頓時,蛇群似被激怒了般的瘋狂起來,萬千毒蛇越沖越猛、越跳越高,條條宛若亡命般的向前沖撞撲騰。
  這些毒蛇沖得越猛,就反彈的越遠,跳得越高、也就跌的越重!
  不過片刻,在小千陣勢所達的丈尋方圓外,前仆後繼的蛇群竟已堆疊起尺余高的毒蛇小丘。
  然而,畜牲終究是畜牲,就算跌死、摔死、被同類壓死,主人沒有下令撤退,便不知愛惜性命的舍生就義(?)。
  小千見蛇群無法逾越雷池,證明自己的陣法並非失效,方始稍感安心。
  這時──
  弄蛇天女見自己的“群龍”久攻不下對方陣營,亦是暗暗驚異。
  眼波流轉之下,她迅速有了決定。
  只見她舉手重拍大白蛇王腦袋,這條成精的蛇王一挺龐然的身軀,竟然“乓!”地一響,撞進陣勢所限,長驅如入無人之境般,直逼五小身前!
  小千大吃一驚,急忙探手入懷,取出上回打散使用過的那柄法寶“金錢劍”,念動咒語、揚手拋出。
  “金錢劍”化作一道光影射向大蛇王,然而,那柄原會發出燦燦金光的道門法寶,此時,竟只閃爍著不穩定的光華,速度大減的射向敵人。
  小千知道,這是因為他這柄法寶在打散後,需要重新凝聚靈氣的時間不足,故而無法於此緊要關頭發揮最大效用。
  他暗叫不妙,果然,金錢劍剛射到大蛇王身前不遠,已被它張口噴出的白色霧氣吹得墬向一旁!
  小千立即取出一道紫符,拋向小桂四人立身的上空,他揮指喝聲:“護靈!”
  紫符呼地自燃,瞬間,一股紫色雲霧出現於空中,緩緩冉降,罩住小桂等四人的身影。
  弄蛇天女膩聲嬌笑道:“小道士,你不用費心保護他們了。今天,你們通通要死!”
  小千傲然冷笑道:“那你可得先設法取了我的小命,才有機會收他們的魂!”
  “真的?”弄蛇天女嘖嘖有聲的諷笑道:“你就這麽舍己為人、不顧生死?”
  “試試看,你便知道是不是。”
  “是嗎?”弄蛇天女笑得更樂,突兀的轉變話題道:“我聽說,中原的道士向來有佩劍習慣。因為劍是你們在行法時,不可或缺的法器,具有無比神秘的力量。剛才見你放出的金錢劍真的會發光,還真讓本座嚇了一跳。不過,可惜的是,你的寶貝法器好像不管用嘛!如果那就是你最為厲害的法術,我看本座要取你性命一點都不困難。”
  “是嗎?”小千以和她同樣輕松的口氣道:“我還是老話一句,試試看,你便知道!”
  “好!本座就試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弄蛇天女單掌往大白蛇頭頂上輕輕一按,人就像敦煌壁畫中的飛天仙女,衣衫飄揚之中,整個人冉冉飛升,身形如霧似幻的向前斜出三尺後,這才翩翩然緩緩降落在小千面前不遠處。
  那條大蛇王扭動身軀,將十餘丈長的蛇身盤成一座直逾人高的偌大蛇山,宛似泥塑木雕的石像一般,巨首昂揚、目光如炬的瞪視著攏罩小桂等人的那團紫霧。
  小千乍見對方的身法,暗吃一驚,他知道弄蛇天女現下施展的功夫,是名曰“飛天”的輕功身法。
  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在他們橫越大別山區追躡伍崇煌的無聊夜晚裏,客途曾經轉述了不少從水千月口中聽說來的“故事”。
  那些年代久遠的奇聞軼事中,最吸引人的自然就是與“千佛塔”有關的典故和傳奇。
  小千還記得,客途在說到“千佛塔”的詳細來歷時,曾經提到過:敦煌東南有處沙鳴山,沙鳴山東麓有座“三界寺”,寺旁建有石室千餘,名為“莫高窟”,窟裏塑像、壁畫極多,俗稱“千佛洞”。
  唐朝年間,有位嵩山少林出身的武僧雲遊至敦煌,在此“莫高窟”挂單,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於觀賞窟中的壁畫及塑像時,由諸佛型態悟出一套“千佛掌”,並由壁畫中天女之姿演化出一套“飛天”輕身術。
  這位高僧窮其一生心力,將這套掌法精心鏤刻於來自西域的珍奇水晶球中,此即為世傳之“千佛塔”由來。世人不知的是,當年除了這座“千佛塔”,那位高僧還將他獨創的“飛天”,以織錦的方式織成一幅長寬各約三丈的大型壁畫留傳下來。
  這位高僧在其臨終即將往生之際,將這兩件武學奇珍當作衣缽,分別交給他在“莫高窟”停留時所收的兩名徒弟。依照此高僧之遺言,原是交代兩名徒弟,來日有機會要將他所傳的兩件衣缽送回嵩山少林寺;但後來卻因為大唐朝發生了安史之亂,這兩位徒弟非但未能順利返回少林寺,反被戰事所迫離開敦煌,輾轉流落到古國樓蘭、高昌一帶,最後使得“千佛塔”和“飛天”兩件武林絕學從此消失於煙硝戰火之中。
  當時,客途在講述這段過往軼聞時,小桂心血來潮比劃了幾招,他從絲帛上所看到與這兩項武學有關的零碎身法。比劃時,這小鬼滑稽逗趣的模樣還真令其他人笑得滿地打滾,小千最不能忘的,就是小桂在表演“飛天”這項身法時,自比天女故做嬌媚的“楚楚動人”之貌。
  想當初他笑得多誇張、多開心,小千卻是做夢都沒想到,事隔不到七日,這項傳說中的武學絕技,竟然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現場演出。
  他真是何其“有幸”親眼目睹啊!
  此刻,小千心中除了驚奇、苦笑,尚有諸多滋味百般雜陳,世事之詭變真叫人難以盡述。
  想到“飛天”是與“千佛掌”同出一源的武學,一股笑不出來的沈重感,不禁打小千心底油然而生。
  然而,眼前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令他感受沈重與否,弄蛇天女纖腰款擺,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收拾妥震撼的心情,小千挺胸撐起傲骨,語帶嘲弄道:“好個‘飛天’之姿啊!難怪你會被稱為天女。不過,若想輕松取走我的小命,你恐怕得把千佛掌都搬出來,才有機會!”
  弄蛇天女詫異道:“你也知道飛天?”
  “有必要如此訝異嗎?見廣識博是咱們中原武林人物的專業之一,你連這一點都沒搞清楚,也敢到中原來混?難怪會被我師伯踢下茅山!”
  弄蛇天女臉色倏沈,驀地屈指成爪,向前揮抓,一縷白色輕煙隨著她的掌勁湧向小千面門!
  小千連忙閉氣閃退,同時,驀然揮手召喚:“劍來!”
  “還想裝神弄鬼?”弄蛇天女吃吃笑弄:“你還有什麽劍可來?”紫霧之中“幹將寶劍”嗡鳴出鞘,光華大熾的飛入小千手中。
  弄蛇天女曾幾何時見過此等馭劍之術,當下一愣,不由自主的停下進擊。
  小千冷嘲道:“剛才你說對了,中原的道法術士確實喜好佩劍,尤其是向這種上古神兵,更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名劍。看在你遠道而來,又拿出‘飛天’這種高檔次的本事來獻寶,身為中原地主,小道我當然也應該相對的提供一些同等級的絕藝來招待你,以示略盡地主之誼!”
  話落,他不管弄蛇天女有何反應,當下,左手扣印,右手倏揮,“幹將寶劍”帶起一道匹練也似的寒光,宛若夜空銀河般舒然卷向對方。
  弄蛇天女嬌叱一聲,身形頓展,既似浮雲、又如飄柳毫無重量一般,看似慢、實則快的飛身退開。她不僅退得迅速、更退得優雅,果然有如天女之姿,出塵以極。
  “好!”
  小千贊喝一聲,寶劍再揮,茅山絕藝“金光劍法”源源而出。
  這個弄蛇天女亦非省油的燈,手腕揚動之際,一柄由五條小指粗細、長約三尺的銀燦燦精致小蛇攪合而成的奇形蛇鞭,倏忽揮出,直點小千前身各大重穴。
  看清對方所用奇異兵器,小千不憂反喜,因為弄蛇天女既然使用如此特異武器,表示在其上定有一套專擅之武藝。
  然,不論這套武藝是啥都無所謂,只要不是要命的“千佛掌”,小千都有信心應付!
  當然,許是這陣子以來,他聽了太多有關“千佛掌”的故事細節,因此對于這套原本就轟動江湖的掌法,有了更進一步的“五體投地”之感,自然而然在尚未動手之際便先有了壓力。
  如今,既然知道對方所擅長的絕學,除了一套“飛天”之外,並沒有更厲害的那套掌法,他哪能不如吃定心丸一般老神在在的很?
  銀燦燦的亂顫小蛇似是有了生命和自由意志般,飛快撲噬向小千胸前!
  但是心神既定,小千不僅膽氣鬥壯,出招更是生猛有勁。
  “降妖伏魔”、“雷電風生”、“舉鼎煉丹”配合著腳下“北斗幻影”步法,連消帶打、以攻為守,招招搶逼對方要害,致使弄蛇天女不得不撤招回鞭,先求固守。
  雙方稍作接觸,彼此功力如何,大家心裏已然有個譜兒。
  攻拒之間,小千嘿然刁鑽道:“大姑娘,你想要我這條小命,恐怕得加把勁才行囉!”
  弄蛇天女大約是不服,嬌叱一聲,手中五蛇鞭驀顫,一片銀光眩目的銀霞幻海之中,倏忽竄出無數蛇影,噬向小千!
  小千長劍揮擺,濛濛的劍影宛如孔雀開屏,幻出以光為扇的瑰麗景象,輕易擋下銀蛇的毒吻。
  錯非眼前這面耀目的光扇,散發著太過森然淒清的煞气,這將會是何等動人心魄的一幅美麗畫面!
  那面瑰麗光扇的幻影,尚且停留在弄蛇天女的眼眸中,小千寶劍再揮,口中同時喝道:“百鳳朝陽!”
  霎時,空中光扇恰如絹面蝶飛、扇骨迸裂,溜溜冷芒宛若飛矢,猛然暴射而出!
  弄蛇天女估不到對方年紀不大,變招竟是如此老練,閃退不及,已然身中數劍,鮮血淋漓。
  小千正待趁勝追擊制服對方,弄蛇天女發出突兀的尖叫聲,受創之處竟猛地噴濺出一片血雨,沖著小千激射而至!
  對方此招大異常軌,小千心知這片血雨肯定必有古怪,然,自己去勢甚急,已難圜轉躲避,他索性將心一橫,厲聲長嘯,雙手握劍,“金光劍法”中終極殺招──“九轉乾坤”九轉化一、瞬間迴旋,快速絕倫倏揮狂掃!空氣經不起寶劍的切割,發出咻咻的泣嘯,猩紅的血雨被呼轟回蕩的劍氣反掃向四面八方,觸物即溶、落地生煙,顯示其毒性之可怖。
  劍光之中,小千驟然覺得左肩和後背像是被兩滴生鐵熔汁滴到一般,火辣辣鑽心透骨、癢麻麻恨不能搔!
  不用多猜他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咬著牙,忍著瞬間發作的劇烈毒性,小千左手法印猛往“幹將寶劍”劍身一拍,喑啞喝道:“飛龍在天!”
  “幹將寶劍”頓時嗡然震鳴,原本就已精燦如電的劍身,此時更見寒光暴漲、劍氣迷蒙。
  小千將劍一揮,寶劍脫手,竟似蛟龍入空,竄騰飛掠,閃電般射向弄蛇天女!
  放出寶劍後,小千不看結果,急忙運指如風先點住自己心口、前胸之要穴,以防毒性蔓延。
  弄蛇天女一生與蛇相處,不僅性情陰冷如蛇,全身肌膚、血液亦都含有劇毒,因此,當她發現光憑自己的“武力”,並不足以戰勝小千時,自然祭出法寶,濺血以達傷敵之目的。
  只是,她沒估料到,如此自殘其身的險招,居然仍未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令敵人立斃當場,反而,對方仍有餘力再行反撲。
  因此,當“幹將寶劍”以光龍之姿翺翔於空,弄蛇天女在大開眼界的同時,那條矯健的如電光龍略做盤旋,認准目標,倏閃而至。
  “目標”是弄蛇天女兩座媚登峰的中心點!
  “幹將寶劍”來得既快又急,弄蛇天女失聲驚呼,本能地施展“飛天”身法,回身閃挪,以輕靈曼妙之姿閃避利刃。
  弄蛇天女自保的姿勢固然飄逸美妙,奈何功力終究稍差,閃退的速度不夠迅捷,她雖勢避開心口要害,但“幹將寶劍”鋒利的劍尖,仍從心口至右肩胛,在她滑若凝脂的右胸部位,斜斜劃開一道長逾七寸、深可見骨的嚴重傷口,剎時鮮血淋漓,濺地生煙!
  弄蛇天女負痛慘號一聲,脫口狂呼:“大神,救我!”
  剛剛還像尊塑像般、不移不動的那條超級大白蛇,突然,猛朝小千閃電般撲噬過去!
  小千這才剛封住自己的重穴,尚且來不及稍喘口氣,一顆足以遮天蔽日的偌大蛇頭,瞬息之間已臨頭頂。
  他駭然怪叫一聲,身形急晃,腳下“北斗幻影”倒踩乾坤,險險避開大白蛇的血盆大口。
  但是,那條超級老妖蛇“喀喳!”一聲沒咬著小千,竟自口中呼地吐出一股腥膻至極的白色濃煙!
  小千閉氣不及,吸入一絲毒霧,頓覺頭昏目眩、四肢麻痹,他暗叫一聲:“這次慘矣哉!”
  身子一軟,他的人已朝地面癱倒。
  “幹將寶劍”失去操縱,“唰!”地插落地面,擺晃不已。
  手捂傷口,痛得已快站不穩身子的弄蛇天女,此時神色猙獰宛若夜叉,一步步逼近小千,嗔怨惡毒道:“臭道士,我要將你淩遲碎剮、丟去喂蛇!”
  “是嗎?”
  看似昏迷的小千忽然躍起,反手拔起“幹將”,狠狠朝大白蛇的七寸要害刺入!
  然而──
  刺中蛇身的“幹將”,劍尖居然打滑,只在這條超級老妖物身上留下一道白色刮痕,竟未能傷它分毫!
  “怎麽會……這樣?”
  小千大感意外,尚未來得及閃躲,粗若象腿的蛇尾已然呼地掃至,將他“碰!”然擊飛,摔出七尺之外,險些滾出他的布陣結界命喪蛇吻之下。
  “哇──!”然悶號……
  小千經不起一再受創,驀地張口、鮮血如箭噴出!
  這時,那團攏罩著小桂等人的紫霧,也開始有變薄消散的現象發生。
  弄蛇天女一面動手為自己敷藥療傷,一邊尖銳冷笑道:“臭道士,你真像打不死的程咬金。不過,如今你身中我的‘五陰奇毒’在先,又吸入本教‘天龍大神’的精氣於後,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你是絕對活不過今夜子時。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我真是搞不懂,你為了一些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如此拼命,所謂何來?有何意義?”
  小千瞄眼逐漸變淡、變薄的紫霧,心中發急,表面卻不動聲色,孱弱問道:“你到底使用什麽妖法?竟能在我布陣結界之內,完全控制我的同伴他們的行動,令他們無法動彈?”
  弄蛇天女得意狂笑道:“看在你將死的份上,本座就告訴你。你的朋友是被本教‘天龍大神’以精神波所控制。此時的他們就像遇見天敵的青蛙,一旦被大神的靈眼盯住,就會全身僵硬無法動彈。然後,他們在大神精神波的刺激下,腦中將會一再重演此生所經歷過最為傷痛的往事,一次又一次、一幕接一幕,直到耗盡他們全部的心力,這才會發狂而死。所以,你不用擔心黃泉路上無人陪伴,他們四人或許還能熬上好一陣子,但絕對逃不出既定的命運!哈哈哈……”
  “好狠。”小千虛弱道:“如此說來,想等他們來救我是不太可能的啦!看來,我只好再次設法自力救濟一番了。”
  “你還想做垂死的掙紮?本座勸你省省吧!”
  小千露出一抹淡寞的笑容:“既然橫豎是死,好歹,我也得多少掙紮一下,以示盡力而為了嘛!”
  “嘛!”字的尾音還在空中顫動,小千驀然暴起,大喝開聲:“霸王卸甲!”
  他身上所穿那件道袍不知何時已被解開,此刻內外反向,好似一張大轉輪般,朝著大白蛇頭頂呼呼掄飛過去!
  小千脫拋的道袍內裏,赫然是一幅八卦太極圖,在飛至妖蛇頭頂之際,八卦太極驟然金光大熾如雷轟落,隨即,這件道袍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下拉扯,准得不能再准的罩住這尾蛇魂教敬為“天龍大神”的超級老妖那顆鬥大腦袋!
  大白蛇被道袍罩住,發出淒厲而尖銳的嘶嘯,似是痛苦不堪的拼命左右搖晃著它的巨大頭顱,想將頭頂的袍子甩掉。
  弄蛇天女見狀大吃一驚,因為她從未見過她的“天龍大神”如此得痛苦。
  驚心之餘,她勃然大怒的吼道:“找死!”
  弄蛇天女猝然揚掌,擊向正力竭墬地的小千。
  小千無力閃躲,臉上掠過一絲苦笑,碰碰聯響,他又再中兩掌,“噗──!”地噴出一口黑血,渾身血污狼藉的重摔落地,摔得他幾乎閉過氣去!
  忽然──
  一聲淒厲悠長,不似出自人口的撼天銳嘯,如穿腦魔音般響徹天際、傳遍四野!
  這陣突如其來的淒厲長嘯,聲音之恐怖、悲慘,竟令向來自認為已夠冷酷無情的弄蛇天女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渾身顫栗、頭皮發麻。
  這聲悠長的厲嘯,已經不是人間的殘酷所能想像!
  那是幽靈的哀號、魔鬼的咆嘯,那是修羅地獄之中,受到不平刑罰的冤魂在哭訴、在抗辯、在向天地要求公道的泣血悲鳴!
  這聲厲嘯充滿著錐心刺骨的忿恨,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威厲邪煞,像是發出此嘯之魔,背負著無盡的冤、無底的仇,無比的憤怒和血腥的哀愁!
  一條人影自幾乎散盡的紫霧之中,欻地沖霄騰起,直入十丈高空。
  只需瞄上一眼,小千就能認出那個糢糊的身影正是小桂!
  “也該是時候了。”
  小千勉強睜開迷蒙血眼,抗拒著幾乎難以抵擋的暈眩,竭力保持最後一點清醒。
  半空之中,小桂倏起的身影有如鷹隼撲兔,猝然暴落!
  一股狂飆般的淩厲勁氣宛似千斤重錘,隨著淩空乍落的人影狠狠砸向蒙住頭眼的大白蛇!
  “碰!”然一聲,大白蛇的巨顱被捶得撞上地面,發出悶響。
  小桂身形迅若鬼魅,倏乎消失,緊接著又是一聲砰然撞響,重逾千噸的大白蛇竟被一股巨力猛然擊飛!
  就在小千虛弱的望著小桂痛扁超級蛇妖的同時,弄蛇天女卻悄然掩進,突然攻擊正脫力萎坐於地調息中的客途、無垢和月癸他們!
  小千驚覺人影晃動,見狀,怒叱一聲:“卑鄙!”
  他順手將“幹將寶劍”朝弄蛇天女飛射過出,暫時逼退心懷不軌的妖女。
  但是,弄蛇天女手揮五蛇鞭輕易磕飛寶劍,並未因此罷手,反而蛇鞭一抽,再度攻擊調息中的三人。
  小千無力舉步,只得迅速就地盤坐,怒然瞠目,雙掌猛力拍合,神威湛然的垂目大喝:“童子血印,盡護生靈。敕!”
  驀地──
  小千赤裸的上身,肌膚盡裂、鮮血淋漓,猩紅帶黑的熱血在他身上頓時流成一幅血符!
  符菉既成,異象驟現。
  盤坐的小千,寶相莊嚴有如殿上受供仙佛,一道道的金光瑞氣自他身上放射而出,籠罩客途等人!
  弄蛇天女的蛇鞭亦在此時擊中金光,她非但未能傷害受保護的三人,自己持鞭的虎口倒被反彈之力震裂,令她為之駭然。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猝然泄落,狂呼:“殺!”
  霎時,漫天勁嘯如泣,千百片如刃掌影恍若噬血的精靈,甫自饑餓的地底狂暴沖出,轟然向四面八方竄躍迸濺、飛揚蓬射!
  亂流狂飆,勁風怒號,弄蛇天女驚恐的瞪大雙眼,尚且不及發出任何呼號,她的身軀竟似遭到空氣的切割和拉扯,剎那之間竟被淩遲粉碎!
  屍塊和血雨蓬然四濺,將小桂兜頭淋個正著,這小鬼剎時變成一尊血人。
  換作別人,若沾上弄蛇天女渾身是毒的殘骸和血漬,恐怕早已劇毒發作立斃當場。
  偏偏這小鬼對于弄蛇天女那身觸地生煙的毒性,似乎無動於衷,盡管全身上下紫得發黑,動作、速度絲毫不曾稍緩!
  他一招將人活剮之後,呼地,倏去即回,一個後空翻再度反撲大白蛇。
  此時,這條妖蛇不知如何弄掉了蒙住腦袋的八卦太極圖,正盤起蛇陣,張口便沖著撲身而返的小桂猛吐白色毒霧。
  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毒霧,小桂依然視若無賭,眼睛眨也不眨,直掠沖入蛇霧之中,雙掌齊揚,“修羅三式”招招重逾萬鈞,結結實實劈在大白蛇王身上要害。
  大白蛇王固然刀槍不入,甚且可抗巨力,但是老被小桂如此狠K猛扁,頗也不是味道,於是肝火大動,蛇信吞吐之際,索性松開蛇陣騰身猛竄,頭噬尾砸、一招兩式,和小桂硬碰硬火熱開打。
  小桂不知哪來神力,居然一把抱住足可粉碎千斤巨岩,狂然掃至、粗逾環抱的蛇尾,驚天狂喝一聲,霍然大回身、猛力抽甩,將這條長逾十丈,重不知幾凡的超級妖蛇啪然抖直!
  這小鬼似是發了狂性、殺紅了雙眼,抱著被他抖得渾身僵直的大蛇王,揮、掄、掃、砸,簡直將之當作鞭子來抽打、或當它是刀槍棍棒來舞弄。
  不管小桂當這條“天龍大神”是啥玩意兒,總之,他顯然打定主意,將這條應劫落難的蛇魂教精神象徵,盡朝四周尖銳的巨石或堅硬的地面上狠摔亂砸!
  蛇王身長超過十丈,被小桂猛地抖甩,呼地便已超出小千的結界之外。
  它的子民在弄蛇天女遭到淩遲之後,不少已呈不穩狀態,一些尚且保持靈敏直覺的傢夥,逮著機會就向遠處溜走,有的卻似迷了心,闖入丈尋範圍之內,還以為能有機會為蛇族一群立功。
  客途等人這時業已收功而起,先前的危及他們並非不知,只是無力反應。
  如今,他們三人體力、精神俱是恢復,立刻上前探視依然盤坐如故,卻不再身放毫光的小千。
  此時,小千身上的血符已經消褪,只留下渾身傷口,流血不止。
  客途神情凝重的輕輕執起小千的右手為他把脈,發現他的氣息相當微弱,心脈跳動更斷續的令人擔憂,加以他全身肌膚如旱地般龜裂、幾乎無一寸完好,情況之不妙,只有三個“慘”字連用,才足以形容其萬一。

runonetime 2008-08-31 05:31 PM

第十三章 毒龍劫九死一生b

  客途當下運指如飛,封住小千周身穴道,並取出隨身所備的金創藥為他止血裹傷。
  無垢忙不叠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玉瓶,打開瓶蓋倒出一粒清香四溢的藥丸,掰開小千牙關,喂他服下。
  他對客途和月癸解釋道:“這是本派著名的小還丹,活氣順血,專治重擊內創,也有助於外傷收口。”
  片刻之後,小千嘴角溢出一口瘀血,然後長長喘了口氣,這才恢復的正常呼吸,自昏迷中悠悠醒轉。
  客途連忙抵掌幫他運功,帶動他體內真氣運轉,同時關心問道:“感覺如何?”
  “好……,才怪。”小千十分虛弱道:“聽說……,若是毒性不除,我就……熬不過今夜子時。”
  客途安慰道:“你放心!小鬼的‘毒招’可是你四師伯親傳,有他在,你怎麽死都可能,就是不可能中毒不治致死。”
  “我知道。”小千舔舔乾裂的嘴唇,喑啞道:“不過……,我快不行了!”
  月癸故意強顏歡笑道:“別遜了!你是千年禍害耶。哪能這麽容易說挂就挂!”
  說著、說著,這丫頭居然忍不住鼻頭泛酸、兩眼發紅、淚光盈盈。
  小千見她因為自己受傷而難過,反過頭來,啞聲安慰這顆辣子:“少糗了,你想哭也得等我挂了再說。現在就來這一套,如果真有機會讓你正式演出,你拿什麽新招來獻寶?”
  一頓,他氣息微促的深深喘了幾口大氣,才又接道:“你若是真的那麽有時間愛哭,請你先去將溜進咱們身邊那些要命的玩意兒拿下,可以嗎?我已經沒力氣理他們了!”
  其他三人聞言猛地回頭,這才發現已有無數毒蛇不知死活的遊近自己等人身旁不足五尺之處。
  月癸嗔然嘀咕道:“修羅鬼到底在搞什麽?怎麽會讓這些傢夥跑進來?”
  她取出“無情竹”連挑帶掃,將偷渡進入禁區的異類全部驅逐出境,隨後再在自己等人四周撒上“打草散”防蛇。
  待這顆辣子兒辦妥事情,擡起頭,正想出言嘲弄小桂辦事不力,眼前這小鬼和大蛇王混戰的光景,卻不禁令她兩眼發直,駭然舉起手,指著石碎沙飛的戰場,“這個……”、“那個……”,半天說不出話來!
  客途等人隨著這丫頭手指望去,登時傻眼。
  原來──
  小桂和那條超級妖蛇竟傻得近身相搏!
  更明確點說,這小鬼此刻整個人正被大蛇纏住,很明顯的可以看出,這位“天龍大神”正拼命勒緊自己的肚皮,想將敵人絞成五花肉。
  早就是一副血人模樣的小桂,此刻更見披頭散發、衣衫盡裂,渾身血污狼藉的宛若慘死厲鬼,現其臨終可怖之相前來索魂!
  由於他本就滿頭滿臉的血漬,實在看不清楚他是否正被勒得臉紅脖子粗;也不知道他是否受了傷,此時從他身上不斷往下淌的血水,究竟是弄蛇天女的遺物,還是屬於他本身所有?
  盡管這小鬼似乎正身陷險境,被大蛇王越捆越緊,不過,他不知道如何掙出雙臂,依然以重手法,一掌接一掌劈在大白蛇七寸要害。
  如今,大蛇王每中一掌,便會發出一陣尖銳的嘶嘯,看情形,小桂的掌力也讓它有不小的罪受。
  客途看清眼前光景,心頭不由得“噗通!”狂跳,反手操起躺在地上的“幹將寶劍”,厲嘯一聲,閃電撲向糾纏的雙方!
  人閃劍動!
  客途騰身騎上大蛇王頭頂,劍起、劍落用盡吃奶的力氣朝大蛇王腦袋猛戳,無奈這柄削鐵如泥、切金斷玉的上古神兵,居然對付不了這尾妖物。
  大蛇王激烈甩晃著上身,想將坐在自己頭頂的客途摔下來,但功力深厚的客途,豈有恁般容易讓它得逞。
  忙著對付頭上的客途,大蛇王不由得分心,自然而然放鬆了勒緊的身軀,小桂伺機用力掙脫它的鉗制。
  獲得自由的小桂退開數尺的距離,忽地嘯聲撼天,只見他沈馬立樁、雙掌輪番交推,四周剎時勁湧風號,大地似有鳴響!
  “蟄龍掌?”
  本是以“黏”字訣穩坐大白蛇王頭頂的客途,瞥眼瞄見那小鬼的架式,愕然脫口道:“我人還在蛇頭上,就下這般重手,有沒有搞錯?”
  客途喝聲狂嘯,忙不叠猛震雙臂,人即如繡球一般“咻!”然滾彈入空,瞬間脫離大白蛇王所在十數丈外的距離。
  他的身形剛剛閃出,小桂所發沈猛掌力凝若有形的天神巨杵,一記接著一記,好似撞鐘般,全然擊中大蛇王身軀!
  “呱──!”然尖嘶,大白蛇巨大笨重的身軀,就像一截枯木爛樹,竟被小桂如此沈猛的掌力打得連翻帶滾,滾出數丈之外,轟地撞上一座壟起的小土丘,方始停止滾動。
  小丘經不起沖撞頓成石碎天驚之勢,嘩啦啦的土石崩頹,將大白蛇偌大的身軀埋掉大半。
  此時,原本還留守四野的部份毒蛇,經過大蛇王一陣滾壓,騷動大起,有些竟然不知死活的攻擊起大蛇王裸露在土石之外的身子。
  大白蛇王先被落石崩砸,複又遭到自己子民莫名的攻擊,豈有不當場發火之理,它猛地扭騰自亂石土堆裏飛竄而出,張開大口“呱──!”地尖嘯。
  剎時,凡在它身旁左近三丈之內所有的大小毒蛇,竟悉數腦漿迸裂、頭爆而亡!
  其他散佈較遠的毒蛇群聽見蛇王嘶嘯,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瞬間潰散奔突,不一刻,逃得一條不剩。
  大蛇王似也發瘋了般,上身昂揚、血口大張,發聲長嘯,尖銳的嘯音叫完一聲、接又一聲,那種尖銳且高頻的奇異嘶嘯,直讓小桂等人掩耳難擋、頭痛欲爆!
  月癸受不了這種怪異的蛇嘯,一股無名火就像地獄的煉火,不可遏抑的打心底滾騰騰猛往上沖,她本能的探手往懷裏摸,手腕翻處,兩具“火龍梭”赫然在握。
  “他奶奶的熊,鬼叫什麽?我要你好看!”
  這顆辣子兒狂吼中強忍劇烈的頭痛奮力掠起,相准方位,左右手同時用力猛按,咻咻連聲,六枚“火龍彈”像一串連珠,閃電般劃空而過,不偏不倚射入大白蛇王正在仰天長嘯的血盆大口!
  “趴下!”
  動手之後,她翻身落地尋找掩藏的同時,猛地想起火龍梭的威力非比尋常,連忙大聲疾呼的警告其他四人。
  只是──
  “碰碰……!”
  擊鼓般的悶雷聲連續響起,大白蛇王巨大的身軀隨著鼓聲上下跳彈、翻滾、扭騰,像在表演一場詭異的蛇之舞蹈。
  “火龍梭”並未如月癸所預期,造成任何巨大殺傷性或是山崩地裂的爆炸效果。
  當沈悶的爆炸聲停止時,大蛇王長而沈重的龐然之軀摔回地面,在一陣抽搐般的扭滾中,逐漸安靜下來!
  “死了沒有?”
  眾人小心謹慎的各自起身,雖然,他們察覺頭痛已經消失,但是大蛇王表面無恙的躺在地上,仍然大睜著一雙蛇眼,尾巴甚至還在輕微的蠕動……。
  忽然,小桂厲嘯一聲,躍然撲向大蛇王,雙掌起落,連續又是十來記鳴聲沈沈的“蟄龍掌”轟將過去!
  大白蛇被他打得又是一陣翻滾,滾動之際,突然復活了般的大力掙動一下。
  小桂狂笑如雷的追上前去,對著已經寂然不動的大蛇王拳打腳踢,樣子似乎不太對勁!
  客途搶上前去,阻止道:“好了,小鬼。”
  小桂恍若未聞,狂笑不斷!
  “不好,這小鬼尚失心神了!”小千悚然穎悟,嘶啞提醒道,:“快抓住他,讓他安定下來,否則准定要糟!”
  其實,不用小千提醒,客途也已經發現怎麽回事,他立刻施展手法扣拿小桂,豈料,這小鬼居然翻臉不認人的沖著他拳腳相向。
  只是,此時小桂出招散亂、不成章法,但離奇的是,他的功力卻莫名其妙提升許多,就連客途和他對掌,亦被他震退數步,根本奈何不了他,又如何拿得住這小鬼?
  月癸和無垢見狀,急忙上前幫手,小桂以一敵三難免掣肘,終於被客途扣住腕脈,但是──
  怪事又生!
  客途十拿九穩的“擒龍手”雖已扣住小桂,忽然,一股如錐之氣卻從小桂被扣拿的穴道猛竄鑽出,將客途的指掌彈開!
  客途一失手,無垢和月癸已同時出招,自左右抓住小桂,卻同樣被小桂體內那股無名的勁道震得兩手發麻,不由自主的松開擒拿。
  小桂身形猝閃,立刻避開三人,且依舊狂笑不歇。
  “怎麽會這樣?”無垢和月癸相對傻眼。
  客途擔心道:“小桂可能是因為中毒過深,體內一時消化不了突然大量增加的毒素,使得劇毒竄入他全身本已貫通的奇經八脈,不僅影響了他的神智,還令他功力紊亂難以控制,才會這樣。”
  “那怎麽辦?”
  “怎麽辦才好?”
  “你快想想辦法啊!”
  其他三人失措的瞪著客途,催他拿個主意。
  忽然──
  一陣悠揚的樂聲隨風飄來,殷士民出現在小桂面前,但是小桂依然見“人”就打!
  殷士民衣袖揮甩,慈祥輕喝:“癡兒,醒來!”
  小桂驀地止住失常狂笑,人一癱,“咕咚!”仰面昏摔。
  客途閃身上前,即時扶住這小鬼,讓他輕輕躺落地面,眾人這才稍感安心。
  “殷大哥,謝謝你了!”
  客途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殷士民微笑頷首:“罷了!吾等情誼深摯,何須客氣。”
  月癸挨上前來,埋怨道:“殷老哥,你若是早一點來,不就啥事都沒有了嘛!下次,可記得別這麽會挑時間,好不?”
  殷士民輕笑道:“丫頭,人生世事,皆有定數,凡事俱隨因緣。若欲藉外力強求事成,或而躲避因應之劫,雖可緩一時,卻難逃永久,終因拗逆自然,徒增困擾而不自知。再者,爾等渡此災劫,對未來境遇有益無害,是以為兄不宜幹預,你可解乎?”
  “解。”月癸咯咯直笑,扮著鬼臉道:“其實,我也只是隨便抱怨一下,殷老哥,你幹啥那麽認真?見了面,就訓了人家一頓。”
  自從習慣和殷士民這個不是人的“老”朋友相處之後,這顆辣子兒越來越容易對殷士民兒露出小女兒般的撒嬌模樣。
  客途望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小桂,有感而發的苦笑道:“雖然明知有難自己擔、遇劫自己應,這才合乎正道。不過,像這次恁般淒慘的劫難,我個人認為,如果能免則免,還是比較幸福。”
  小千在無垢的扶持下,步履蹣跚的走近過來,孱弱的招呼道:“殷老哥,咱們今天這場大難,落得真的有夠給它淒慘!尤其是小鬼,若不是你來,他肯定從此‘瘋神’一輩子。”
  他歇口氣,才又歎道:“這次怎麽會這樣?殷老哥,難不成其中還有什麽天機?你能不能泄露來聽聽,也好安慰一下我們受傷的身體?”
  無垢不解道:“為什麽聽這位神人大哥泄漏天機,就能夠安慰受傷的身體?就算有所安慰,也應該是心靈才對吧!”
  客途拍拍他肩膀:“無垢兄,你還是那麽老實。”
  “苦中作樂,這四個字聽說過吧!”
  月癸以同情的眼光望著無垢,無垢恍然大悟,尷尬的抓抓後腦勺無聲失笑。
  殷士民目光柔和的看著昏迷的小桂,輕歎道:“這孩子此番險些心神錯亂,乃肇因於昔年傷痛刺激太深。”
  微微一頓,殷士民擡眼目注四人,含笑問道:“今此,爾等既然同時經歷蛇靈精神波之控制,想必亦是被喚起對過去感受深刻之傷情,是否?”
  客途等人相對互視,紛紛點頭。除了小千因為曾經服下過“蛇魂教”護殿聖蛇的內丹,未受邪術干擾外,其他三人的神情在剎那間都變得有些陰鬱而落寞。
  殷士民語聲悠然,娓娓釋疑道:“再次身歷其境,重新感受過往之最痛,其中之苦,你們定有體會。至於小桂何以導致瘋狂,乃因當年目睹其祖父母慘死時,無能為力之痛苦早已令他刻骨銘心。今日小千汝以一己之力對抗妖邪,以致身負重創、情況危及。小桂固然憂心,卻奈何受困於外力,無法為汝援手,在強烈無助沖擊下,潛伏於其內心深處,本由‘不老神仙’水千月真人加以封印之修羅魔性終於沖破禁錮;於此之際,他偏又身中劇毒,方始導致其狂性大發。”
  “小鬼修羅魔性的封印已遭破除?”
  客途憂心忡忡道:“我記得師父說過,當小鬼由過去的遭遇之中再度覺醒時,必是江湖染血之日。因為,他的心性將會變得更加堅定,但同時也會變得更加冷硬。所以,此後他出手對敵,恐怕將更無仁慈可言!若是殺伐太過,終究有違天和,這樣對他也不好,不是嗎?”
  殷士民安慰道:“你無須憂心太甚,不老神仙既有預言,想必有所知機,定不致使小桂走上邪路。”
  客途苦笑道:“我倒不擔心這小鬼會走上邪路,他的心腸雖硬,卻是極有理性,而且講求公正,再怎麽也很難邪得過頭。更何況,他若真敢亂來,我自然有義務清理門戶。我比較擔心的是,這小鬼心腸越硬,也就越不懂得愛惜自己的性命,會像現在這般,總是以命相搏,每回都要將自己搞得如此血糊淋漓,這才叫人頭痛。”
  “原來如此。”殷士民若有所思,微微一笑:“此亦無妨,人生遭遇皆有定數,汝盡可安心便是。”
  月癸吐了吐舌,頑皮道:“修羅鬼真的有魔性?那他還算是人嗎?”
  小千噗嗤失笑:“不是人,難道他真的是鬼?你何必假裝聽不懂這是種比喻?”
  “我若不裝,哪有機會抹黑他?”
  此話說得眾人為之哂然。
  無垢猶豫著插口道:“小桂此刻仍然昏迷不醒,但此地實非久留之所,我們是不是該設法先找地方安頓他比較合適?”
  殷士民在仍然昏迷著的小桂身旁蹲下,伸出手輕撫他的發際,真情流露的喃喃自語道:“封印既除,魔性複蘇,江湖染血,難得寧日。孩子,吾與汝雖屬陰陽殊途,然因緣殊勝,汝可要善自珍重。”
  眼前景象,任誰都看得出,這位神人界的“九州監察”對于小桂,是以一種幾近父對子的情感在關愛著他。
  只見殷士民自袖中取出一顆晶瑩剔透、彈珠大小的琉璃珠子,放在小桂額頭緩緩滾動一陣;然後,他揮手解開小桂上衣,將珠子放在他胸前,順著穴位慢慢移動。
  一絲絲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黑色淡霧,隨著殷士民手中轉動的琉璃珠子,一併被小桂的體溫蒸發。
  “呵!”小千忍不住彈指笑道:“很眼熟的玩意兒喔!”
  客途有些意外道:“是月靈石晶珠!”
  這顆透明琉璃的靈珠,也算是小桂他們和殷士民初次見面結緣的紀念。過去,已經被小桂用做殷士民的陪葬,如今居然有機會重新出土,這倒也勾起客途和小千對於往昔的回憶。
  他二人相視而笑,了然會心。
  “月靈石晶珠”在殷士民手中轉著、轉著,不斷蒸發、逐漸縮水。
  月癸看得驚奇不已,直問:那是啥咪東東?怎麽這麽好玩?
  客途笑著對她解釋此靈珠的來歷和個中奧妙,小千乾脆在旁補充說明昔日他們三人和殷士民相識的過往。這一段故事月癸尚是首度聽聞,無垢亦聽得嘖嘖稱奇、雙目放光。
  約過盞茶時間,“月靈石晶珠”終于完全蒸發得消逝無蹤。
  小桂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睜開眼睛慢慢醒來。
  最先入目之人(?)竟是殷士民,小桂不禁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嘶啞道:“嗨!殷老哥,又麻煩你了。”
  客途等人聞聲紛紛蹲下身子探問:“小鬼你覺得怎樣,好點沒有?”
  “清涼、舒適、提神、醒腦……,這個感覺很熟悉,記憶中經歷過。”小桂語聲微弱而飄渺:“殷老哥,該不會你將那顆陪葬的老古董,拿來給我用吧!”
  “然也。”
  “你真是聰明的孩子!”月癸難得有機會,像哄小狗一樣,拍著這小鬼的腦袋。
  小桂沒力氣理她,對著殷士民氣虛力乏道:“我還以為……,那珠子在你超生時……,幫你換了那個夜遊神的官位……,早就玩完了。”
  殷士民語重心長道:“從何而來,回何處去。小桂,此靈珠最終為汝所需,乃因緣也;乃吾與汝之間,無比殊勝之因緣也。”
  “我喜歡……這個因緣。”這小鬼虛弱一笑,朦朧道:“我好想睡。”
  但他艱辛的轉頭,對客途交代道:“小老千的毒……要解,以我的血一杯為引……,加入……絕命穀帶來的……六合散……,調成稠狀……服下即可,……要快。”
  客途應聲道:“你放心,我會處理的。”
  小桂安心一笑,便又昏睡過去。
  月癸蹙起柳眉,擔憂道:“他怎麽又昏過去了?難道傷勢有什麽問題?”
  “非也。”殷士民站起身,寬慰道:“此乃月靈石晶珠靈氣入體之現象。小桂此番苦戰,脫力甚鉅,應令其好好休歇為宜。”
  他指向來路,囑咐道:“爾等回頭,自來時之林深入,可見一樵徑,沿徑而行,不足裏許,可見危崖,上有適宜休憩之處。誠如小桂之言,小千劇毒深重,需盡速調理,汝等速去。”
  “瞭解!”
  “這裏就不管了?”月癸瞅著超級巨蟒的屍骸,惋惜道:“聽說,這種超級大妖物身上,通常都有寶貝可以收刮耶!”
  殷士民莞爾道:“天下異寶,自是有德者居之。汝何須操心,速去便是。”
  說完,他即化做一陣清風,在叮當悅耳的樂聲中消失了蹤影。
  “我說辣子兒,走吧!”小千人雖虛弱,卻已有精神嘲謔道:“殷老哥一定是認為你乃無德之人,所以眼前異寶,不讓你居之。”
  “兄弟,你不愧是道士,居然這麽瞭解神話!”
  月癸嘿嘿直笑,故意拍拍小千後背。
  小千被她拍得哇哇直叫,因為那裏,他的傷口還淌著血吶!
  月癸當然是故意報複小千出口成髒,說她“無德”。
  小千有氣無力唉然直歎:最毒婦人心!
  客途背起小桂,打斷他們的笑鬧,招呼無垢扶著小千,叫月癸提著眾人簡單的家當;他們按照殷士民的吩咐,轉回相思林的方向,消失于疏林中的樵徑深處。

runonetime 2008-08-31 05:32 PM

第十四章 星月宮機關重重a

  綿延起伏的遠山近嶺,在西風的哄誘下,全已換上一襲金黃的秋裝。
  山上的寒意比平地來得明顯,置身寒風瑟瑟的山區裏,聽秋風繞著山林低泣,那股子沈鬱肅煞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打心裏頭冷得猛顫哆嗦。
  小桂等人埋伏在一處居高臨下的嶙峋山岩後,監視著百丈開外那座建築輝煌的“星月宮”。
  如今,他們五人身上竟也全都加添了一件夾層短襖禦寒。看來,他們幾個人入山,應該已有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
  無垢嘀咕道:“扣除掉我們在淮陽山西麓養傷的七天,照理說,江師弟他們應該早就趕上我們了才對。怎麽到現在,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真叫人頭痛!”
  小千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的模樣,顯然上回的重傷已經完全痊愈。
  他無聊的打著哈欠道:“這就要問小辣子了。誰知道她是怎麽交代丐幫弟子傳達消息的?”
  “喂!臭牛鼻子,你少隨便侮蔑我。”月癸抗議道:“我傳的可是無垢老大的親筆信函,而非口訊,照理說不應該會出岔。人沒到,我哪知道為什麽?”
  “會不會是丐幫的郵政系統出狀況?”小桂直截了當的問。
  “不可能。”月癸篤定道:“我親手將信件交給六安分舵的韋向山舵主,特別吩咐,要他親自帶著信上客棧找人。理論上,他不可能不遵從交代,自己跑這一趟。否則,如果出了問題,他的舵主就甭幹了!因此,這趟快遞不應該有問題才對。”
  無垢苦笑道:“依小道想,會出問題的,不應該是丐幫方面。我那幾位師弟,嗯……,我非常瞭解。”
  想到自己等的是哪些人,小桂他們當然也瞭解,無垢何以會有如此頭痛的反應出現。
  客途問道:“小鬼,咱們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天一夜,星月宮的情況也監視得大致差不多。你打算繼續往下熬,直到其他人到了再往裏面闖?還是不等了,就咱們五個人自己上?”
  “我們簡單分析一下。”小桂單手支顎,彈著下巴沈吟道:“目前星月宮的情況,除了外圍有一座在小老千眼中看起來,只算初級程度的‘五行土偃陣’之外,咱們監視了一天一夜,卻未發現有半個人影進出。這擺明瞭說,對方根本就是在玩外弛內張的把戲,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所以呢?”
  “所以,理論上,咱們硬著頭皮往裏頭闖,實乃下下之策。不過,實際上,咱們這邊因為人才濟濟,若是星月宮要和咱們玩玩鬥智、鬥陣或者鬥力的遊戲,除了第三項,咱們的人力資源稍為薄弱了些,動起手來會比較辛苦一點之外,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的勝算都不大。因此,結論是……”
  這小鬼用力拍著自己的膝蓋,豁然笑道:“咱們等不等人,都無所差別。所以乾脆自己上吧!”
  “早知道你會這麽說啦!”
  其他四人早已開始動手抄紮、收拾。
  小桂咯咯失笑道:“別這麽瞭解我,好不好。我會很沒有安全感的耶!”
  客途拍拍他的腦袋,安慰道:“不怕!不怕!憑你的聰明才智,等到發現自己被賣了,再來仔細考慮要不要報仇,都還來得及。”
  無垢忍不住噗嗤失笑:“這也算是實話實說嗎?”
  “當然是!”
  “肯定是。”
  “絕對是。”
  客途看著無垢,攤手笑道:“既然他們三人都已經如此用力的替我背書,我還需要說什麽?”
  “你什麽都不必說。”無垢非常瞭解的為之哂然。
  打點妥當之後,他們不管現在正值艷陽高照的朗朗白日,藉著起伏的地形和沿途野樹、草叢陰影的遮掩,五人身形有若狸貓般,輕靈迅捷的朝“星月宮”潛進。
  “星月宮”是一片倚山而建的宮殿式建築,樓閣重疊、屋舍櫛比,規模恢宏縱深,但是分佈卻不算寬廣。如此規劃的建築群,平時除了方便彼此往來、聯系,若有爭戰,在防禦上則利於固守。
  足有一人高的花崗岩圍牆,蜿蜒圈起“星月宮”要塞之地。十二根大理石圓柱,撐起“星月宮”的正門門廊;大門是沈重厚實的生鐵所鑄,十二級寬逾三丈的登門石階,襯托出“星月宮”巍然聳立的江湖地位。
  黑黝黝的大門,此正刻緊密的關閉著,好一副“侯門似海”的頑固堡壘之貌。大門前原本是一處約摸十丈方圓的空曠廣場,一條可容三騎並馳的石板大道直抵空地所在。
  如今,空曠的廣場上,東一堆、西一簇的矮石和土墩,佔據著這十丈方圓的空間。可想而知,這些破壞景觀的淩亂土石,便是小千眼中那座不構成威脅的陣法。
  小桂等人迂回前進,直到距離廣場僅有數丈之遙,這才在石板大道旁,一處長滿枯草的斜坡伏下身子,就近打量這座“五行土偃陣”。
  無垢低聲問道:“我們待如何進襲?是否分為明暗二路,以相呼應?”
  小桂蹙起眉頭估量著“星月宮”的形勢,沈吟道:“理論上,是該分為兩路比較合宜……”
  “又來了!”月癸嘖弄道:“那麽請問,結論上,我們到底要不要兵分兩路?”
  小桂瞅著人高的圍牆,反問道:“請問,你可有本事,在現在這種時刻,不露身藏溜進對方的重塞要地?”
  “我可以。”小千回答的既快又樂,一副十拿九穩的得意神態。
  “沒有人問你!”小桂瞪他一眼:“你得跟我一起從正面突進,才有機會發揮專長,對付人家費心佈置的五行土偃陣。”
  小千咯咯笑道:“這麽簡單的陣法,交給你和客途應付,不就綽綽有餘了,哪用得著我出馬。”
  小桂睨眼反問:“你能保證,這麽簡單的陣式裏,對方不會搞鬼?別忘了,人家可還遠從天竺找了個外籍的異教派來吶!”
  “噯……,嗯……”小千搔搔後腦勺,嘿嘿乾笑:“還真是不能保證咧!”
  “好了,別吵啦!”月癸乾脆道:“我剛才已經仔細盤算過了。老實說,我也沒把握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有辦法不露身形的接近對方那道圍牆。如果換做在晚上,可能性還比較高,而且我也必須事先勘查過那道護城牆四周的環境,才知道可行性多大哩!”
  “這就對了!”這小鬼白眼道:“如果我們想等晚上動手,在山上等不比在這裏等來得方便?幹啥這麽早下來曬太陽?再說……”
  小桂接又哼聲道:“你們難道真的認為,姓伍的既然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他算帳,聰明的事先找了那個弄蛇妖女來堵人。現在,卻只在大門口搞一個隨隨便便就能破的陣法阻擋我們?他會笨得不知道該在圍牆裏,設下埋伏、或是安插重兵?”
  最後,這小鬼故意以不可思議的口氣道:“不管白天還是晚上,你們不會那麽天真的以為,那道牆真的可以隨便翻翻吧?”
  “噯……,嗯……,呃……。”小千和月癸的確是沒想到,牆後有埋伏的可能。
  無垢強忍著笑意,軒眉道:“話全讓你說完了。”
  他轉向半天不吭的客途,會心道:“現在我明白,為何從頭到尾你都不開口。有個這麽會繞著彎兒說話的師弟,難怪能培養出你堅強的沈默。”
  “你以為這些年來,我的耐性是怎麽磨練出來的?”
  客途老成持重的開口道:“咱們這些做師兄的,可和那些當長子一樣,明明是不得不忍耐,人家卻總是認為這樣才叫夠穩重。”
  “關於此這一點,小道于心有戚戚焉。”
  顯然,無垢好不容易終於碰上一位同樣瞭解“大師兄”難為的知己。
  月癸毫不同情這兩位大師兄的遭遇,就事論事道:“所以,結論還是咱們一起進攻,根本不用分什麽明或暗囉?”
  小桂翻著白眼,無奈道:“我以為,我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小千和月癸瞪起眼,異口同聲道:“事實上,你是沒說。”
  小桂無辜的看著向來以公平為己任的師兄,以眼神請求支援。
  客途拍拍他,同情道:“心意上,你是已經表達了結論。不過,技術上,你的確未將結論以語言明確的說出口。”
  “師兄果然公平。”
  “謝謝。”
  “不客氣!”
  這對心意相通的師兄弟,“相敬如兵”的用力維護彼此間的禮數,兩人同時大剌剌地朝坡上石板大道走去。
  “現身了?”
  “看來是的。”
  “他們倆……,經常如此相互恐嚇威脅?”
  “這還算是小意思的咧。”
  “哦!”
  無垢不禁慶幸自己的師弟們雖然有點麻煩,不過,沒有一個像這小鬼如此麻煩。當下,無垢深深覺得,自己這個“大師兄”當得實在非常幸福!
  懷抱著對上蒼無比感恩的心情,無垢緊隨小千和月癸之後,輕快掠上斜坡。
  就在他們現身的同時,“星月宮”高聳的圍牆裏警鐘立時當然大作!
  小桂快樂的宣佈:“有人在慶祝咱們的光臨了。”
  客途低聲問道:“你打算怎麽做?宮內,可能仍有忠於你娘的舊人咧。”
  “那就要看他們打算怎麽做了。”
  小桂表面雖然平靜,但客途明顯感受到,在他平靜的背面,有一股深沈的冷漠和肅殺已然凝現。
  客途明白,若是過去忠於玉秋彤的“星月宮”舊屬對小桂發動攻擊的話,這小鬼已不會考慮他們是否出於無奈,准備一併將之收拾。
  是的,小桂的心腸變硬了!
  “修羅魔性”的封印已除,不是嗎?!
  客途伸出手臂,環過這小鬼肩頭結實的拍了拍。
  他永遠是站在小桂這邊,支援他一切所為的人!
  踏上廣場,小千仔細打量著眼前陣式,仍然不覺得有何異樣。
  他在准備帶著大夥兒入陣,月癸突然問道:“為什麽這座陣式要叫‘五行土偃陣’?”
  小桂和他不禁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樣苦笑不已。
  他們險些忘了自己這票人裏面,剛好有一個陣法白癡。若是不事先稍作解釋,只怕待會兒有人得倒大黴!
  小千揮揮手,讓賢道:“你說吧!”
  很早以前,他就放棄為這丫頭講解有關陣式方面的問題,免得有人還沒笨死,他自己就先氣死。
  奇怪的是,在這件事情上,小桂的態度正好和小千相反。關於陣式方面,不論月癸所問的問題如何粗淺、幼稚,這小鬼永遠有用不完的耐心,能夠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向這顆辣子解釋,直到她認為自己明白了為止。
  因此,很久以前,關於月癸陣法之學的“教育”工作,早就責無旁貸的落在小桂身上。
  小桂說明道:“這個陣式之所以很簡單,是因為它的只有五行生克的變化,非常單純。五行生克之理,你知道吧?”
  月癸拼命點頭,再怎麽說,她的掌法也是以八卦為基礎所衍生出來的武學,她若不知道什麽是五行生克,那就未免太混了。
  小桂見她明白,才又指著空地上的陣型,耐心解釋道:“現在假設我們由東方入陣,東方屬木,木生火,火在南方,所以出陣的路線便是由東向南行,遇到障礙則轉向中央土位,繼而朝西,向金的位置前進;依樣在遇上阻礙時,金生麗水、所以轉向北方,自然就可以出陣。瞭解不?”
  “解!”
  “很好。接下來,你和無垢老大要特別注意的是,此陣名曰:‘五行土偃’;所謂‘土偃’之意,就是用土蓋住的意思,意味著此陣在出陣路徑上,布陣者特別設下機關埋伏,准備讓入陣者體會什麽叫做‘風行土偃’。所以待會兒你們過陣時,要特別留心腳下,可別踩進機關裏,否則樂子就大囉!”
  無垢猶豫著糾正道:“小桂,那句話,應該是風行草偃才對吧?”
  “相信我。”小桂拍著他肩頭:“風行土偃絕對沒問題。”
  客途呵笑著解釋道:“此陣陣式發動時,必生旋風,而那些人工堆置的足有半人高的矮石和土墩,必也定自動崩頹發動機關,所以陣式才會如此命名。”
  無垢這才恍然大悟。
  “兄弟們,准備入陣吧!可別讓人家久等了。”
  他們五人,依小千為首、無垢次之、小桂居中、月癸第四、客途殿后的順序,魚貫進入陣式之內。
  行不過數尺,無垢和月癸已經注意到,自己所經之途果然有人工挖鑿的痕跡。
  正當他們倆小心謹慎兼而有之,緊緊跟隨著小千和小桂的足跡,逐步深入陣式時,兩人身旁,那些足有半人高,灰不灰、褐不褐的古怪岩石,竟忽地蓬然掀開,竄出數條人影舉刀砍向五人!
  “我絕對沒有觸動陣式喔!”
  月癸“無情竹”倏然揮掃,一棒砸翻兩人偷襲者,口中同時用力聲明,以示清白。
  “慢……”
  小千話剛出口,看見被砸翻的兩人唉聲慘號著落向陣式彼端,只得無奈的一歎:“來不及啦!”
  他伸手一拉,抓著無垢右腕,大喝一聲:“你先跟我走。”
  無垢驟覺四周大霧彌漫,不能視物,在暗自驚疑時,耳際已聽見風聲呼呼。
  小千的語聲適時傳出,他感覺到小千使勁的拉扯,於是本能的吸氣輕身,順著小千拖曳之勢乘風駕霧而行。
  眨眼光景,無垢眼前倏亮,四周濃霧盡逝。他不知被小千用什麽方法帶過十數丈遠的距離,已然抵達“星月宮”大門的石階前。
  無垢回頭一望,發現小桂等人尚且困陷在“五行土偃陣”之內。
  客途和數名白衣裝扮的星月宮所屬,已在陣式之中動手開打。
  小桂卻是左手拉著月癸,右手揮劍,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人物廝殺開來。
  此時月癸卻如盲眼之人,只能進退無方的跟著小桂的拉扯茫然打轉。
  那些白袍人物不僅朝著小桂下手,更針對進退失據的月癸狠攻猛打,小桂為了顧及這顆辣子兒的安危,動手之際,不免多有掣肘。
  無垢見狀急道:“得去幫他們……”
  他話聲未落,小千已然突兀的出現在陣式中央,那裏聳立著兩方四尺左右的巨大岩石,色澤一黑一白,頗有陰陽相對的味道,這兩顆陰陽怪石與四周的灰褐石塊、土墩,有著明顯的截然不同。
  小千甫一現身,陰陽巨石傍忽然土石飛揚,無數手持強弩的星月宮門下,自一條人工挖掘的壕溝中挺立而起,萬箭齊發射向逼近陰陽怪石的小千!
  小千早有准備,單手猝揚,天空突然出現成群毒蜂,嗡聲大鳴的撲向箭弩手。
  在對方射手大呼慘號聲裏,小千迅速雙掌結印,倏地分揚,同時驚天喝道:“移形!”
  他的身影隨著喝聲,頓失所蹤,那些飛蝗般的箭矢剎時全都落了空。
  當小千身形再現,人已站在陰陽怪石前,“天雷掌”帶起呼轟風雷鳴響,猛然擊向陰陽雙石!
  渾厚沈猛的掌勁紮紮實實撞上那兩顆怪石,轟然一聲,陰陽雙石已被小千的“天雷掌”擊成粉碎。
  原本像是無頭蒼蠅胡亂打轉的月癸,頓時如入清明之境,嬌叱一聲飛身撲騰,無情竹帶著呼嘯勁風有如狂風暴雨般,抽向夾殺小桂中的兩人!
  對方猝不及防,“劈啪!”聲中,已被無情竹鞭中數下,不由得發出一陣負痛的哀號,同時在傷處留下一道道永久的紀念烏痕。
  小千摧毀陣眼後,幫著自己練出的毒蜂收拾強弩手,回身時,發現無垢尚且呆呆的站在石階上看戲。
  他好氣又好笑的大聲喊道:“無垢道兄,陣式已破,你不快過來幫忙解決對手,還愣在那兒納涼啊?”
  “陣式已破?喔,我來了!”
  無垢仍然不明所以,但是長劍出鞘,立刻加入戰局,一手“七曜劍法”對付星月宮庸手綽綽有餘,果然極具名家風範。
  數十名原為保護陣眼而設的弓箭手,在小千和無垢聯手下很快的完全制服。
  這時,忽又有慘號聲傳來。
  原來是和小桂過招的兩名高手引頸就戮時,所發出的瀕死哀鳴!
  小桂這邊剛得手,客途那頭也劈掌震翻兩條人影,嚎叫聲裏,熱赤的鮮血陣雨般自天際灑落下來。
  “星月宮”其餘人馬見自己這方大勢已去,急忙撤退掠向大門。
  然而,“星月宮”的大門並未如當初戰略研擬時所決議,在他們暗藏於陣式之內突襲失敗時開啟,以便繼續誘敵深入宮中,也好讓他們有條生路。
  眼見小桂等人正從容的逼近大門,這些“星月宮”屬下駭然驚懼的猛擂著生鐵所鑄的那兩扇沈重大門。
  “開門啊!快開門啊!”
  “***,你們說話不算話?”
  “你們還是不是人?居然放著自己兄弟在外面等死?”
  “伍宮主,你說過要我們失敗後誘敵深入的啊!”
  “開門啊……”
  “星月宮”幸存的十數名殘兵,擠在緊閉的大門前呼天喊地狂叫無效,開始有人惡毒的詛咒起伍崇煌來。
  小桂等人逐漸逼近石階底端,這些人的呼聲帶著哭音在顫抖,有人悚栗不安的商議要不要回頭放手一搏。
  小桂他們冷然望著這十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恍若一群無主的喪家之犬,目露倉皇驚懼的眼光,在沒有退路的大門前和煞神般的自己等人之間來回瞄望。
  一股出奇悲哀的憐憫情緒不禁令人油然而生。
  小桂揉著面頰,冷漠道:“滾吧!姓伍的不值得你們為他賣命。在我殺性未起之前,你們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吧!”
  大門前的眾人聞言先是一陣愣忡,繼而驚喜逾恒的拜謝不已,更有人因為如釋重負而莫名其妙的放聲大哭,情緒之激動不在話下。
  這些大漢們帶著死裏逃生的幸運,哄然各做鳥獸散,剎時走得無影無蹤。
  小桂朝身旁的月癸丟了個眼神:“敲門!”
  “收到。”
  月癸探手入懷,摸出法寶“火龍梭”,仰頭打量十二級石階頂上的緊閉大門。
  門楣上,一方白玉雕就、上崁烏晶石,白底黑字,上書“星月宮”三字的偌大橫匾,也以一種威赫淩人的氣勢俯瞰著階下的五人。
  “瞧瞧這大門多威風、多氣派!”這丫頭咯咭笑道:“轟了它真可惜。”
  她嘴裏稱“可惜”,手裏卻一點都不遲疑,皓腕揚動之際,已然伸指朝“火龍梭”的發射鈕按去!
  咻咻連閃,火龍彈電光般彈射的影像還停留在小桂等人眼中,“轟隆!”、“匡啷!”連響,火光暴閃、碎石挾雜著煙硝迸然四濺。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更是震得小桂等人耳膜生疼,他們只得逆來順受的皺緊眉頭、眯起雙眼勉強忍耐。
  爆炸過後,小千噓口氣、掏著耳朵,喳呼道:“下次動手,記得提醒我准備耳塞。”
  月癸不愧是“玩火”高手,對于火藥彈器的使用的確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她方才雖只是隨意打量了一眼,火龍彈出手,卻準確無比的轟在大門中央偏上稍許的位置,這一炸,只損及些許門框部位的石造結構,便已將沈重的大門炸開;同時,更將這兩扇重逾百斤的生鐵大門炸得猛朝“星月宮”內飛砸,絲毫未曾危及自己等人的安危。
  小桂贊賞道:“這門敲得好!”
  “那當然!你不看看是誰出手,錯得了嗎?”
  五人在月癸自得聲中,一步一腳印的踏上石階,逼臨“星月宮”。
  腳步不停,無垢謹慎思量道:“奇怪,裏面難道沒有人?為什麽聲息全無?”
  月癸咕噥道:“按理說,大門都被人敲開了,他們好歹也該派個人出來放個屁,才算合乎江湖禮數嘛!”
  客途笑道:“別傻了。若是在丐幫,有人前去尋仇,你會和來人講禮數嗎?”
  “說得也是。”
  “不過……”小千嘀咕道:“星月宮內這般陰沈,總讓人覺得不是好路數。”
  他微微一頓,問道:“小鬼,你認為對方在玩哪一套?”
  小桂冷笑道:“還會是哪一套,當然是誘敵深入囉。”
  客途若有所思的點頭同意:“根據星月宮的建築格局分析,當初建造此宮,主事者是以固守、自保為考慮做出的規劃。所以,只要他們緊守宮中誘使進犯之敵深入,敵人在不明宮內佈置的情況,肯定要吃悶虧。”
  無垢不禁點著頭,喃喃自語道:“這可是以逸待勞的好方法。”
  幾句話的時間,五人已經登上石階頂端,來到“星月宮”大門前。
  面目瘡痍的殘破大門,像一張被敲掉滿口爛牙的惡獸,強自咆哮時大張著的空洞大嘴。
  大門口,月癸停下身好整以暇的環起雙臂,欣賞著自己精彩的傑作,她頗為滿意的不住頷首,顯然對於自己的爆炸技巧相當自得。
  小千朝門內觀望片刻,嘖嘖稱奇道:“大白天的,他們人都躲到哪里去了?該不會是空城記吧?”
  小桂不言,逕自脫下身上所穿的外袍,朝空洞的大門內丟去。
  驀地,無數利箭和石灰包飛蝗一般,向那件誘敵的衣裳猝然飛射而至!
  “誰說沒人?”小桂斜眼睨道:“你的程度也該提升了才行。”
  客途呵呵輕笑:“攻擊來自大門兩側,按照距離和方位看來,正好是那道花崗岩圍牆後面。”
  門內襲擊之人此時業已發覺,自己等人所攻擊的只是一件無生命的物體,亂箭和石灰立即停止。
  客途有趣的笑了起來:“現在停手哪來得及?根據方才的攻擊估計,動手之人最少有二十名以上,分佈于丈尋範圍之內。不過,根據我所聽到的各種聲息判斷,現場十丈方圓內,敵人集結在三處重點埋伏。”
  他微微一歇,仔細凝聽後,才又接道:“除了大門兩側各有十餘人隱伏之外,進門後三丈、六丈之處,呈品字形排列,有三處埋伏、每處五人,不知道他們窩在那裏做啥。再過去,十丈遠有二十多人一字排開,按陣勢推斷,應該是弓弩手之屬吧。奇怪……”
  客途方自沈吟,小桂已經介面道:“接下去,有極廣一片地域對方沒有安排任何人手把關,這點極端不合常理!”
  無垢忍不住嘀咕道:“現在我可明白了,為何江湖上傳言,你們會是最好的朋友,卻是最難纏的敵人。”
  他搖著頭,不可思議的苦笑道:“貧道首次見識到,交戰雙方尚未正面接觸,竟有人可以光憑聽覺便已將敵人的分佈概要探查清楚!和你們這種人作對,根本就是自找麻煩、自尋死路之舉。”
  月癸得意道:“現在你知道這兩個怪胎可怕之處了吧!”
  聽她口氣,倒讓人覺得這丫頭對於此等“可怕”之事,非但不覺得煩惱,反而與有榮焉。
  小千實際道:“既然兩位已經針對敵情,做完如此詳盡的簡報,那麽,咱們是不是該動手了?”
  小桂忽然道:“我和師兄下山前,師父交代過,要我們得饒人處且饒人。所以,我應該給他們一次機會。”
  “何意?”小千和月癸不約而同的問。
  小桂驀然揚聲道:“星月宮的人聽著,我──君小桂,是你們前任宮主玉秋彤之子,今天特地來找伍崇煌那個卑鄙小人報仇。當年他利用假的千佛塔陷害了我爹和我娘,竊占星月宮宮主之位,你們之中若是有人還念舊情,不想與我為敵的,在我們五人進去之後最好不要對我們出手,否則,別怪我誤殺忠良!”
  這小鬼既未提高音調,也沒見他特別使勁,但是奇怪的是,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說起來,竟然顯得中氣十足廣傳八方,凡是躲在“星月宮”裏的人,只要不是聾子,大概沒有人聽不見他說的話。
  放過話頭,小桂朝其他四人使了個眼色,大剌剌的跨過門檻,步入危機重重的“星月宮”。
  跨進空蕩蕩的大門內,人高的花崗岩牆向左右蜿蜒展開。
  牆頭後面兩側是花團錦簇的雅致花圃,各色不同品種的珍奇菊花,綻開在秋日午後的陽光之下;門後的氣氛出奇的寧靜,四周除了把握生命盡興高歌的秋蟬在竭力嘶鳴外,沈寂的花圃看不出任何異狀。
  唯獨,在環牆的所植的成排松柏之後,貼近牆角處,有一道寬約三尺、微微壟起的土堤,痕跡仍新,顯然是最近才挖掘的工事。但由於這道土提的位置隱密,進門之後若是不仔細留心,倒也很難令人察覺。
  小桂他們藝高人膽大的直接大步深入,剛剛行經成排的松柏前,小桂和客途心意相通,一左一右,不約而同回身圈掌豁然猛推,兩股凝氣成柱宛若巨錘般的剛猛勁流呼轟撞向牆角兩側的土堤!
  嘩啦暴響聲中,土石揚天、碎木殘鐵噴濺四射,滿天黃泥中,無數飛矢失了目標四下亂竄。
  突然──
  花圃中,奇石翻裂,人影閃晃,無數石灰包猛朝小桂等人立身之處投擲過來!
  漫天撒落了石灰,恰似冬月飄雪,美則美矣,卻隱藏著奪命的殺機!
  小千袖袍揚展,雙手忙碌的結印揮劃,只聽他篤定喝聲:“風來!”
  剎時,狂風如飆,呼嘯襲掠,聲勢驚人,銳不可擋!
  漫天飄撒的要命石灰霎時便被吹散的無影無蹤!
  其他人卻是同時出手,以橫斷三江的威猛掌勁,沖著花圃四處的假山、奇石狂然掃去。
  掌風過處,碎石崩濺,人聲慘號,血雨濺灑!
  躲在偽裝掩體之下的星月宮所屬,全被四人的掌風刮上了天,手舞足蹈、口噴鮮血的倒栽落地。
  小桂和客途同時猝然搶進,直撲三丈外一株足有環抱粗的濃密大樹頂端。
  這時,樹頂上居然射出數股水柱,對准小桂他們兜頭淋下!
  他們師兄弟倆淩空身影驀然詭譎頓閃,憑虛晃移,避開朝自己噴射而來的濛濛水龍,身若歸林之鳥投入蓊鬱的枝丫當中。
  水柱襲敵落空,濺落地面,竟吱吱作響、白煙滾騰,足見其毒性之強烈。
  五名身著白袍的星月宮所屬,帶著哀號聲著自樹頂上仰面飛摔下來,無巧不巧,正好摔落在毒液浸染的那片泥地上。
  驀地──
  一陣陣尖銳恐怖得不似人號的淒厲慘叫,出自身在毒液泥漿中打滾的“星月宮”之屬口中。
  白煙在慘叫的五人身上蒸騰!
  渾身沾滿泥漿、冒著白煙的的那些大漢,此時,就像遇了熱的蠟人,當著月癸他們的眼前一個個消蝕融化得絲毫不剩!
  此毒之劇,直令目睹慘狀的三人咋舌不已。
  小桂和客途在摘除樹頂暗樁後,身形不停,乍起倏落,分別轉撲距離大樹約摸三丈之遙的彼端樁卡。
  一蓬藍汪汪的煨毒利箭好似暴雨般,罩向身若飛鳥的二人。
  只見小桂他們的身子完全違反力道原則,硬生生的陡然拔升數尺,那些鑽心蝕骨的毒箭便自兩人腳下咻然掠過,悉數落空。
  於此同時,小桂和客途已然怒箭般射入一片人工種植的修竹林中!
  小千三人方始跟進,竹林之中又再響起一陣人類瀕死之前的慘厲呼號。
  小千不禁呢喃道:“這個修羅鬼!他真的殺性大起了吶!”
  只這片刻的分心,他忽覺腳下一軟,整個人依著力道慣性往前踣倒。
  小千立即順勢扭腰向前空翻,免去跌成黃狗吃屎的歹運。
  “小心腳下!”
  無垢的警告聲甫起,小千雙足已然沾地。
  但是……
  小千方才那無心的一踩,顯然觸發了某項機關裝置,“呼嘩!”暗板翻塌聲中,他頓時陷身於足有丈尋方圓之廣的蛇蠍毒坑當中!
  無數細若線香、色澤血紅耀目的奇異蛇形毒物,以及拇指大小、通體墨黑的怪狀毒蠍,紛紛飛竄而起,叮的叮、咬的咬,霎時布滿小千的足裸和小腿部位。
  “哇──!”
  小千發出痛苦的淒厲慘叫,腳下猛然用力,人已拔空竄起,連連滾翻,好不容易脫離蛇蠍毒坑,踉蹌摔倒在竹林前不遠處的空地。
  “小老千!”
  “小千……”
  小桂和客途在月癸及無垢驚恐的呼叫中,自竹林中回轉探看。
  不過須臾光景,小千的兩條腿竟已烏黑腫脹的有如象腿!
  小千雖是再中劇毒,卻神清智明的自己動手,急急封住下盤所有穴道,防止毒性蔓延。
  客途二話不說,立即往他嘴裏塞了顆丹藥,單掌抵住他的後背靈台,幫他逼毒療傷。
  小千驟覺一股熔岩般的熱流自客途的掌心傳來,沿著“靈台穴”注入自己經脈之中,迅速和他本身的真氣融合一體。
  沒有時間讓他呼痛叫熱,小千忍著痛苦運起心法,導引這股熊熊如焚的熱流在體內運行開來……。
  片刻之後,小千整個人如浴蒸氣、汗出如漿,渾身上下涔涔排出烏黑腥膻的豆大汗水。
  那些宛若吸血蟲般,緊緊啃在他腿上的異形蛇蠍,逐漸消受不了自他體內不斷增溫散放出來的熱度,先是不住的扭動掙紮,最後像是被蒸熟了似的逐一鬆口,隨著滾滾滴落的汗珠紛然墜地。
  小桂見狀,知道師兄正以“浴佛神功”幫著小千逼除毒性,如今小千已無大礙。
  月癸望著在沙坑中猙獰蠕動的千萬蛇蠍,不由得心頭火起,破口大罵!
  “真他奶奶的熊!堂堂‘星月宮’居然布設這麽陰狠歹毒的機關,這還有點人樣嗎?”
  無垢亦是皺著眉頭道:“光看此等機關設計,便可窺知‘千幻秀士’伍崇煌其個性之陰毒。沒想到他在江湖上擺出的是一副斯文形象,骨子裏卻是如此陰狠惡毒之人。”
  “你們還在等什麽?”沙坑對面,小桂已經不耐煩的催促道:“趕快過來,然後放把火燒了這玩意兒。咱們要做的事還很多哩!哪有時間留在這裏蘑菇?”
  微微一頓,這小鬼氣煞人也的斜眼睨道:“或者,兩位是因為過不來,所以才在那邊納涼?”
  “你盡管吠吧!”月癸不受挑釁的哼聲道:“姑奶奶若是不爽,就拿火龍梭轟你。反正我也很好奇,你這修羅鬼是否有本事躲得過,我這項號稱無人能躲的法寶。”
  小桂瞄眼客途他們,知道小千仍需少許時間才能功行圓滿,亦不再急著催促月癸。
  這小鬼反而抱起雙臂,沖著對面的二人“打蠟涼”的嘿嘿笑道:“你不用費事了,我哪能通得過火龍梭的考驗咧?師兄的本事比我好,這種事,要試也得去試師兄才對。”
  無垢聞言為之傻眼,不禁替客途叫屈:“天啊!當你的師兄真命苦。還好你不是我師弟!”
  “無垢兄,現在你可知道了。這小鬼不是隨便哪個人就罩得住的吧!”
  客途已然收手而起,讓小千憑自己之力完成最後的行功階段。
  無垢朝他拱手連連,直道:佩服!佩服!
  隨即,這位武當未來的掌門人和月癸倆亦不在耽擱,掠身而起,輕松飛越丈尋寬的毒坑,落足在小桂他們跟前。
  月癸探手自腰囊中摸出一把烈火珠,在手上拋掂著……
  “不會吧!”老實的無垢愕然道:“你真要考驗小桂或是客途?”
  月癸先是一愣,隨即恍然的噗嗤失笑:“考驗遲早是要考驗的,不過不是現在罷了!”
  她抖腕將手中火器彈丸朝沙坑上空射去,轟然聲中,“烈火珠”在半空之中炸開一團火球,烈焰像張火傘一般,兜然罩落沙坑,燒得坑內毒物吱吱竄逃!
  這丫頭猶嫌“烈火珠”的火勢不夠看頭,掏出一種專為助燃而制的燃燒彈,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射向沙坑。
  燃燒彈遇火即炸,爆開的彈丸內蓬然迸出無數黑色點狀物,瞬間引發一連串劈哩啪啦的密集細爆,連續的爆炸聲極似大年新春所放的花炮,但是爆響過後,沙坑中火勢轟然暴漲,空氣中傳出一骨刺鼻的焦油味道。
  丈尋的沙坑頓成“嗶嗶啵啵”的火山口,竄升的橘紅烈焰跳躍吞吐中,千萬蛇蠍立刻變做一堆熟透的燒烤料理,只可惜無人有心嘗試可口與否。
  “燒得好!”
  小千收功而起,迎著撲面而來的熱浪,鼻聞空氣中的焦臭,知道剛才不小心所受的陷害,已經有人替他報仇了,忍不住要鼓掌叫好。
  “沒事啦?”
  “你還好吧?”
  對于小桂等人的關心,小千報以肯定的答案。
  小桂仔細打量他的氣色,見他臉上雖有倦容,但是不復方才那般“烏雲密布”,不由得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對於眾人、尤其出自小桂無言的關心,小千心中自是感動萬分。
  但他終究不是個善於表達情感的人,因此按耐激昂的情緒,仍以輕松的口吻調笑道:“奶奶的,我最近好像和毒特別有緣。可惜我不像修羅鬼,可以借毒增功,中毒越劇烈,功力反而更增強!”
  “快了!”客途安慰他道:“你別忘了自己也喝過小鬼的血,所以現在體內抗毒的功能才會加強許多。只要你再多中幾次毒,多喝幾次他的血,我保證你遲早也可以擁有他那種特異體質!”
  “不用了!”小千故做驚慌的猛搖雙手:“我可不想當吸血僵屍。我最好還是少中幾次毒,保持禍害遺千年的本性,比較實際一點!”
  “隨便你喔!”小桂和客途異口同聲道:“反正你高興就好。”
  這對師兄弟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彼此的默契實在太好了,忍不住要擊掌慶賀。
  這般情景,看得無垢不能說沒有心生羡慕之情。畢竟,修道人也是人,他不是沒有感受、情緒的冷血動物,當然也會期待在自己的師弟當中,有朝一日,能夠有人和他培養出如此深刻的默契、真摯的感情。
  “得了你們兩個寶貝,少賣弄了!”
  月癸嘖聲啐笑,換她催促其他人動身深入虎穴。
  五人進入竹林,果然,林內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一地死人,無主的連珠強弩散落四處,證明先前客途對敵況的推斷無誤。
  無垢不禁慨然道:“這些人的死,到底有何價值?難道他們不知道生命可貴嗎?”
  “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只是沒想到自己會死這裏。這些人大概都認為,小鬼既然事先會放話,應該是唬唬人而已。”
  “這些人真想不開!”
  五人步出竹林,眼前豁然開闊。
  “星月宮”的主宅是一棟以雲白大理石為主體的建築,朱紅色的梁柱撐起翠綠的琉璃屋瓦,氣派恢宏、巍峨聳立。
  在竹林與這棟主宅之間,是尋常江湖組合之中,慣見而且有效的簡便禦敵佈置──空地一大片。
  這片空地平時應該是宮眾群聚練武之處,但此時寬逾十丈方圓的地面,悉數舖上一層厚厚的大漠黃沙,不知做何用途。
  “等等、等等……”
  小千攔住正欲邁步的其他四人,自乾坤袋中取出黃符和朱砂,當場揮毫開來。
  “幹嘛?”月癸好奇道:“你在畫平安符給我們保平安嗎?”
  小千將剛出爐的符菉分別交給客途、月癸和無垢三人。
  “我也要!”小桂耍賴道:“你‘大小心’喔!為什麽我沒有?”
  小千白他一眼:“這是離塵符,可以用來防毒、防塵、防瘴氣。你這小鬼百毒不屑侵,要這符菉做啥?”
  無垢會意道:“自從我們開始追躡伍崇煌起,便一直遭遇各種毒蟲、毒物的侵襲;再者,眼前這片黃沙地的確古怪,或許仍與來自天竺的蛇魂教有所關連,確有必要預作毒害防範。”
  “不是或許。”客途肯定道:“根據我個人的判斷,這片黃沙絕對和蛇魂教,或是弄蛇天女的同黨有關!”
  “當然有關。”小桂嘖笑道:“但這並不影響我也要張防塵符來消災嘛!”
  小千嘲弄道:“你當然是沒影響,不過,本天師多書一道這種高等密符,就得多浪費一分元氣。因此,我個人明智的決定,實在沒有必要為你做這種浪費!”
  “好嘛!好嘛!”這小鬼撇嘴笑弄道:“看在你這個小老千大毒方解,軟不拉唧又可憐兮兮的份上,不跟你計較就是了。不過……”
  他作勢長吸口氣,氣貫四肢百骸,憋聲道:“既然要防毒物相侵,我可得靠‘浴佛神功’來應付。”
  “得了!”客途順手賞了這小鬼後腦勺一記銅鑼燒,裝做威嚴道:“本門心法,豈容你拿來這般玩笑?”
  無垢正想佩服客途端正門風之舉……
  小桂“唉喔!”一聲,抓抓受襲的後腦勺,滿臉迷惑道:“不這般玩笑,請問師兄,那該哪般玩笑?”
  客途嘖聲道:“你至少得擺出一副我佛莊嚴的岸然道貌才對嘛!”
  說著,他閉目垂簾、雙掌合十,口稱“阿彌陀佛”的示範給這小鬼看。
  小桂直道:瞭解!
  不過,一旁的無垢卻是差點“厥”翻過去。
  “天啊!”
  這位師出武當正宗的少年道士,在心中暗自唉然忖道:“我又錯了!這對師兄弟他們,可有真正正經的時候?或者……,是我自己太嚴肅了?”
  想著、想著,向來穩定持重的無垢,居然會對自己的心性開始感到懷疑、甚至有些動搖。
  若是小桂他們聽得到無垢此刻的心聲,肯定要為自己所具有的強烈“顛覆力”感到自得無比!
  做好萬全准備的小桂等人,終於移動腳步,小心謹慎的踏上那片黃沙……。
  大漠的黃沙乾燥且又松軟,踩在上面,軟棉棉地像是走在雲端,感覺讓人覺得舒服極了!也有趣極了!
  於是有人忍不住腳癢,索性在沙上踢踢畫畫,居然有趣的玩開來啦!
  “小鬼,我警告你……”
  客途話聲方起,廣闊的沙地,竟離奇的旋動起來!
  “……別找麻煩!”
  客途苦笑著把話說完,無力又無奈的雙手叉腰,瞪著一時性起撥弄沙地,導致引發陣式的小桂。
  黃沙地上的五人,都已驚覺自己像是陷入沙漠中的流沙般,身子正逐漸下沈!
  “怎麽回事?”無垢腦筋還沒轉過來。
  “這次是又什麽陣法?”
  月癸乾脆雙臂交抱,等著別人解決這個麻煩。
  小桂當然明白自己幹了什麽好事,尷尬的嘿嘿直笑:
  “人家因為從來沒去過大漠,所以對那裏的砂子特別感到有興趣嘛!”
  “玩來玩去,遲早會玩死你自己!”月癸沒好氣道:“光玩死你自己也就算了,幹啥拖我們下水……。不、不對,是拖我們下流沙!”

runonetime 2008-08-31 05:33 PM

第十四章 星月宮機關重重b

  客途蹙眉道:“這陣法似乎不是單純的陣式而已,我以九宮飛曜推算,居然無法找到出路。”
  小桂慢吞吞的坦白道:“九宮飛曜、三星會元、易形遁甲,通通無效!”
  看來,這小鬼早已自動自發的做過各種檢驗,想要解決自己因一時好玩所引起的麻煩,只是,效果顯然不盡理想。
  此時,流沙已經淹沒到五人的腳踝,而下陷之勢有逐漸加速的現象。
  小千環目打量,發現陣式在啟動之後,原本的景觀已然不見,如今自己等人正身陷大漠瀚海,便是連頭頂的太陽,都莫名其妙的發燒起來!
  “這應該是本派天師密錄中所載的‘蜃樓流沙陣’。據說此陣是昔日‘藏巫教’教主,‘北海冥王’蒙哈以鄂北巫毒秘術結合藏密黑教的咒法所演創的一種術法陣式,所以尋常的易學數法對它無效。或者說,法術未破之前,光靠易理推數對此陣無效!”
  “難怪我和師兄都搞不定它。”小桂搔耳抓腮,恍然大悟。
  “這回你可糗大了!”月癸嘲笑道:“自己惹的麻煩,又要別人幫你擦屁股啦!”
  無垢道:“既然道兄派門中,對於此陣有所記錄,那麽應該也有破解之道吧!”
  小千呵呵一笑:“有是有,只是沒有人試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何以如此?”無垢有些愕然。
  小千軒眉道:“北海冥王是三百年前的古人,藏巫教也在兩百多年前就已經煙消雲散。在今天之前,根本無人知道該教是否還有教徒或弟子密傳其術。所以,哪有人有機會去證實本派所載的破陣之法是否有效?”
  “不管有沒有效,請你趕快試試看吧!”小桂哇啦叫道:“剛才叫你給我分一張符仔菉給我,你不要。現在,我馬上就吃眼前虧啦!”
  其他四人朝這小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小桂陷入流沙的速度,居然比小千等人快上許多!
  此時,小千他們才剛下陷至小腿肚,黃沙卻已埋過小桂膝蓋部位!
  “你別動!”
  小千慌忙無意的豎掌警告,一邊皺眉眯眼,猛敲著額頭拼命尋思:“我得回想天師密錄裏面,到底寫了些什麽。”
  小桂哭笑不得道:“我當然別動,我打一開始根本就沒動過!”
  客途安撫道:“你別急,讓小老千仔細想想。他沒有你那種過目不望的本事,所以這時只能慢慢來,急不得他、也怪不得他。”
  “我瞭解!”這小鬼認命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腳癢,才會惹上這個麻煩……。”
  他忽然話鋒一轉,慢條斯理道:“你們該慶幸,自己身上有張防毒法寶!”
  說著,這小鬼逕自雙掌結印、垂簾問心的運起“浴佛神功”!
  不過片刻光景,他的身子已然裹入一團淡淡的白霧之中。
  霧氣環繞著小桂緩緩打轉,熱氣蒸騰的朦朧裏,隱約可見一絲絲有如線蟲般的蛇形艷麗異彩,慢慢隨著蒸發的白霧逐漸消失!
  “陣中有毒。”客途深沈道:“真難為這個姓伍的傢夥了!我實在很好奇,他是如何找到這種絕傳已久的奇門毒陣?聽說,要有相當本事和功力的術法師,才有辦法玩得動這類陣式咧!”
  月癸突然驚奇的大叫:“你們快看,修羅鬼浮起來了!”
  小桂原本已經以陷入流沙中,直沒膝蓋以上。
  然,此時他非但不再繼續往下沈陷,反而保持手結法印的姿勢,身子不斷冉冉向上浮升。
  “僧伽禮佛?”客途喃喃笑語道:“這小鬼居然也已經練成了。我又得加把勁才行囉!”
  小千瞄著這小鬼浮升的樣子,嘀咕不已:“浴佛神功果然是專克妖功邪法!改天若是遇上水前輩,我一定要問問他,能不能也教我算了。天知道,這門功夫對我們當道士的人來說,有多好用啊!”
  嘴裏咕咕噥噥著,驀地,這個小老千靈光倏現,兩眼發亮!
  “我想起來了!”
  小千豁然大笑,道袍揮展,以掌為筆,憑虛書劃,口頌真訣:“龍騰虎奔、唯道獨尊,金光護體、太極還真,十分三界、盡納掌中!飛星遁甲,起!”
  隨著這聲“起”字,小千欻地拔空飛起,展臂如鵬,憑虛移掠。
  天空中,忽然投下一道金燦燦的太極圓光,罩住陷入流沙中的三人!
  金光覆身的同時,客途他們下陷的情形立即停止。
  “有效哩!”
  受困的三人都對結果感到相當滿意。
  空中的小千身若飛鳥,忽左忽右的移動著,讓無垢看得兩眼發直,忙問客途,怎麽小千的輕身術變得這麽高明?
  客途釋疑道:“這不是輕身術,據上回小老千告訴我的,這是一種茅山秘法,叫做‘虛空定身咒’。他這樣子,像鳥一樣飛來飛去還不稀奇,施展此咒術時,他可以完全靜止的停在空中,比鳥還厲害咧!”
  小千在空中晃動一陣之後,斷然道:“小鬼,注意!乙逢犬馬丙鼠猴、六丁玉女守門扉,天三門兮四地戶、甲子直符愁向東……”
  說到這裏,他的身形竟然憑空消失!
  黃沙中的三人,俱皆仰首以觀。
  月癸扯著客途的衣袖問道:“小老千究竟在說些什麽?”
  客途目不稍瞬的盯著空中人影,眼也不眨的回答道:“小千找到破陣之法了!他要小鬼幫忙。”
  無垢奇怪道:“可是宋道兄人呢?”
  “當然是遁甲走了!”
  客途想都沒想的回答,卻讓無垢和月癸聽得滿頭霧水,不知所云。
  此時,小桂已經浮升到距離地面,大約達三丈左右的高度。
  當小千出聲叫他注意時,他才仿佛從深定之中突然清醒般,睜開雙眼,全神貫注的留心著小千所言以及移動的方位。
  在小千身影消失的同時,這小鬼已然介面朗吟道:“戌刑在未申刑虎、直符前三六合位,生門六丙合六丁、開門六乙合六己!”
  這次不用月癸追問,客途主動解釋道:“原來小老千看出了名堂,先去破除北海冥王的陰陽法術。他交代小鬼的,是推算出陣之路的九宮八卦數法。”
  “法術和數法有何不同?”
  “法術是天師、地師作法的技術,數法是河洛易學的現象推數,你說它們哪里相同?”
  無垢豁然有悟道:“既然小桂都能憑著貴門神功脫離這座‘蜃樓流沙陣’,你身為師兄,理當能夠按照相同方式應付此陣。我想,你應該可以不用陪著我們受困流沙之中才對啊!”
  “是啊!”客途一本溫吞的笑道:“不過,反正小桂他們兩個已經自動自發的合作搞定那陣法,咱們出陣是遲早的事。我閒著也是閒著,所以就陪你們在這沙堆裏面混,順便充當兩位的解說員,不也挺好的嘛?”
  “欸……!”無垢當然無話可說。
  “就是嘛!”月癸可是理所當然的很。
  就在這時,艷陽高挂的天空中,突然,“叱轟!”暴出一陣晴天霹靂!
  月癸冷不防被這旱天金雷嚇了一跳,忙不叠猛拍著自己的胸脯,直叫:不怕!不怕!
  她那天真的模樣,逗得無垢和客途兩人忍不住噗嗤失笑。
  “笑什麽?”這丫頭抗議道:“我真的被嚇到了嘛!”
  有人突然從月癸背後,拍了她一下,又把這丫頭嚇得跳了起來!
  “誰?”
  “我!”
  小桂不知何時、用何方法,竟然轉到三人身後。
  “你要死啦!想嚇死人啊?”
  這小鬼懶洋洋的斜著眼,睨笑道:“我是來警告你的。趕快抱著頭蹲下身吧,慢了,就又要被嚇到啦!”
  小桂話剛說完,果然,眾人立身的千里瀚海,突兀地陰霾大作,狂風四起,沙暴驚飛!
  剎那間,天地一片混沌,狂飆怪嘯下陽光驟失,四野漆黑,除了鬼哭神號般的陰風怒吼,以及觸肌生疼的飛沙走石,陣中四人,居然連咫尺相對,都看不見彼此。
  月癸真的只能如小桂所言,抱著頭蹲下身,以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劇烈天災。
  只這瞬間,眾人頭頂再次響起砰然轟隆的驚天霹靂,震聲之響,宛如山崩海嘯,刺耳欲聾、震腦欲眩!
  正當月癸以為,自己即將被這驚雷喧騰、狂飆如颶的淒厲沙暴所吞噬時,忽然──
  一道如柱金光自天際投射下來,霎時,風停雷止,雲散日出。
  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月癸直起身子,發現自己依然站在竹林前的黃沙廣場上。
  小桂距離她只有三步之遙,客途和無垢也都近在三尺之內。
  若不是她身上還沾滿著砂子,渾身灰頭土臉,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方才的經歷。
  月癸四下搜望,仍是不見小千蹤影。
  “別亂動。”這會兒小桂不敢大意,提醒道:“此陣的邪法雖除,不過陣勢仍在,你若亂動,一旦陷入九宮卦陣之中,又有得你苦吃。”
  月癸臉綠綠道:“怎麽?這陣還沒完沒了啊?”
  “剩下的事其實很簡單,生門六丙合六丁、開門六乙合六己。生門為天遁,開門為地遁,能遁就能行。不過說了你也不懂,所以你跟著我走就對了!”
  “可靠嗎?”
  “試過才知道囉!”
  “天啊,多麽沒有保障的回答!”月癸唉然一歎,埋怨道:“在這麽下去,我就算不被你害死,遲早也會被你給嚇死。”
  小桂忍不住呵笑道:“習慣就好了嘛!現在,按照老規矩,仔細跟著我的腳步走。”
  說著,他輕松舉步,在黃沙地面忽進忽退、迂回而行,留下一條半分深淺的足印痕跡。
  跟著小桂他們混久了,雖然月癸從來沒搞懂陣式中的無窮變化,不過,卻明白若想出陣,前人走東你可別往西,前人若踏左,你就千萬別踩右,這樣子肯定錯不了就是了。
  於是,她謹慎有加的跟隨著小桂的足跡,緩緩穿越這片迷離的黃沙廣場。
  無垢在客途的指引下,同樣順利的通過陣式。
  當他們四人後腳離開黃沙地,小千已然在站空地彼端的主宅門前不遠處等著他們。
  無垢不禁有感而發:“道兄,來日有機會,我可得好好向你請教,有關機關陣法之學。”
  “問我不如問小鬼,他的象數易學和機關陣法,都比我精明多了哩!”小千老實道:“你沒瞧,剛才我找到陣式格局後,乾脆交給他去計算出陣門路。換做我,要算出正確生門和開門所在位置,還得多花點時間吶!”
  無垢愣了愣,支吾道:“客途兄之意,你先行遁走是為了破除北海冥王的陰陽術法……。”
  “那是他給我面子!”小千豁達笑道:“想要破除陣內邪術,也得知道陣法八門所在才能動。不然,你以為小鬼為什麽要費事的仰天長吠?”
  小桂抗議道:“喂!請別讓我隨便變成屬狗的,可以嗎?”
  “乖,別吵!”有人故意道:“隨便屬狗可比永遠屬狗幸福多了,你有啥不滿意?”
  “師兄,我應該滿意嗎?”
  “可以了啦!下回,換你偶而讓他屬狗,不就扯平了。”
  月癸和小桂異口同聲接道:“師兄果然公平!”
  見這四個人在敵人門前,依然如入無人之境,談笑風生,無垢亦不禁為之哂然。
  想到“無人之境”,無垢連忙道:“奇怪,我們都已經逼臨對方主宅重地,星月宮為何仍然沒有動靜?”
  “也許他們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月癸黠謔的加注道:“我是指,不打戰而直接屈服於人之重兵!”
  小桂舉步道:“進去看看,不就明白怎麽回事。”
  “等一下!”小千道:“我還有最後一道手續沒完!”
  “什麽?”
  其他四人欲走還留,停身回望。
  小千回身面對黃沙廣場,集中精神默默頌咒,驀地,他雙臂分揚如大鵬展翅,呼然一股狂風隨著他揚臂的姿勢刮向廣場,不知從何而來的漫天黃符倏忽出現,飄飄然如落英繽紛,遍撒黃沙地面!
  黃符落地,倏乎自燃。
  瞬間,原本乾燥潔淨的松軟黃沙,竟似發黴一般地變黑。
  小千這才拍拍手,滿意道:“成了!現在,不管布陣者何人,肯定已經自食惡果。”
  月癸詫異道:“這陣,你不是剛才就將它破除了嗎?”
  “不全然啦!”小千咂嘴哂笑:“我先前破除的是北海冥王遺留的巫毒法術而已。剛才,我以飛星遁甲搜查,卻找不到布陣之人,顯然對方不是死了,就是布完陣式之後,早已離去。适才你們還在陣內,為防布陣者反擊,我不敢輕易下重手。現在你們都安全出陣了,我當然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小桂眉頭一皺:“這麽說,此陣並非出自伍崇煌那混球之手囉?”
  “百分之九十,不是。”
  “算他命大!”這小鬼嘀嘀咕咕道:“不過這樣也好,留下他讓我親手收拾,也算是因果不爽。”
  客途和小千無言的拍拍他肩膀,五人這才轉向眼前的巨宅。
  這棟巨宅的沈重大門,系以堅實的珍貴烏沈所制,上崁黃銅珠片,沈穩厚實中別有一份華麗氣派的味道。
  此時,大門緊閉,推斷不出門內光景如何。但是,若是仔細傾聽,巨宅裏面似乎不像外面的空地這邊,真的恁般寧靜。
  由於大門沈厚、屋宅四周又都是磚石所建,故而隔音效果頗佳,讓人聽不真確華廈之中,到底有何動靜。
  小桂想也不想,揮手道:“辣子兒,轟開它!”
  “這有啥問題?”
  月癸興致勃勃卸下背後所負麻袋,看來這次她不打算使用無往不利的火龍梭。
  小千倍感興趣道:“你打算用天雷丸來開門嗎?”
  “非也。”這丫頭嘿笑道:“去年,我曾到四川唐門作客,順便和他們交流一些有關各類火器彈藥製作的專業知識。眼前正好有機會,所以我打算試驗一下在那邊學來的新武器效果如何。”
  她自麻袋中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碟狀圓盤、數條線香粗的引線,以及兩塊色澤如墨、狀若千層糕的不知名方形物,隨即在烏沈木大門上動起手腳。
  無垢這還是第一次見識月癸展現她的火藥專長,興趣之大,不下於玩火者本身的這顆辣子兒!
  只見這丫頭將碟狀圓盤安置在用以叩門的銅獸門環正中,那兩塊方形墨糕卻是黏在大門兩側的栓眼處,三者之間,再以引線相連結。
  最後,月癸牽出一條較長的引線,示意其他人後退,這才取出火摺子點燃引線!
  引線嘶嘶做響,迅速往上延燒。
  小桂等人不自覺的再退處尺,以免惹火上身。
  月癸卻是因為首度試用這種新型火藥,一窺究竟的心態使她忘情的不退反進,睜大雙眼、拉長脖子,緊盯著吱吱燃燒的引線……。
  “辣子兒,你小心一點。”
  “快退後吧!”
  “安啦!”
  月癸頭也不回的朝其他四人擺擺手,要他們放心,這時──
  “轟!”地巨響!
  結實的大門瞬間碎裂迸揚,妙的是,這些四裂飛濺的碎木殘片,竟全然只往屋內方向暴射。
  月癸滿意的彈指笑道:“帥吧!”
  “你火爆的本事的確越來越溜了!”小桂等人無恁同意的齊聲贊賞。
  大門炸開之後,巨宅內傳出的聲響,不禁令小桂他們大感意外。
  原來,這棟華麗氣派的大宅子裏,這時已有人迫不及待的展開廝殺!
  叱喝的人聲和兵刃交擊的撞響,組成小桂他們早已熟悉的死戰氣息。
  五人彼此對望一眼,加快腳步進入巨宅大廳。
  廳中拼戰的景況,再度出乎小桂他們意料之外。
  原來,廝殺得如火如荼的兩方人馬,竟然俱是白衣白袍的“星月宮”所屬。其中,僅有一人服飾裝扮和別人不同,她身著青布衣裙、滿頭華發,臉上皺紋滿布、面容滄桑,但氣質卻是雍容的老婦。
  此刻正明顯屈居下風,竭力浴血苦戰的一方,便是以這名青衣老婦為首,率領著一群看來年紀均已逾徐娘之齡的娘子軍!
  這群娘子軍為數不多,全部不過只有九人;她們在伍崇煌及另一名鶴發童顏、容貌美艷、氣質威嚴,年齡難以估計,手持金龍拐杖為兵器、功力卓絕的婦人,率領數以倍的“星月宮”白袍大漢的圍攻下,正一步步陷入死亡的陰影之中。
  若是無人幫手,這九名功力已屬一流的娘子軍,只怕再也撐不過柱香時間,便得落個全軍覆沒的慘烈下場!
  無垢迷惑道:“這到底是麽回事?他們為何自己先鬧起窩裏反?”
  “很簡單。”小千胸有成竹的分析道:“純女性、目前占弱勢的一方,肯定是過去小鬼他娘的舊屬……”
  月癸噗嗤一笑,打岔著捉狹道:“哦……!牛鼻子,你用髒話罵人喔!”
  “我罵人?”小千指著自己的鼻子,無辜道:“我哪有?”
  “你明明說,小鬼‘他娘的’舊屬。這是標准的三字經,不是罵人,是啥?”
  “我……”小千本要抗辯,但是瞅見那顆辣子兒笑得滿臉貓樣,便知道自己被玩了。
  他嗤地一聲,擺手道:“算了,好男不與女鬥!讓你一次又何妨。”
  平時最喜歡和他們耍嘴皮子的小桂,此刻卻全心全意關注著大廳上的戰況,完全無暇理會小千他們的“閒話家常”。
  大廳上,主要的戰場分作兩處。
  伍崇煌手持一管白玉簫,帶頭和四名功力不弱的白袍大漢聯手進攻青衣老婦,以及她的三名幫手。
  這名青衣老婦所施展的絕技,一見即知乃是頗為上乘的武學。不過,這老婦似乎功力有所不足,許多精奧妙招俱皆無法發揮出應有的水準,以致錯失傷敵的良機!
  伍崇煌看情局勢,多數的攻擊幾乎完全針對青衣老婦而發,因此,青衣老婦身旁那三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為了照應她不受伍崇煌所傷,幾多掣肘,致使四人一起陷入危機當中。
  另一邊──
  那名手持金龍拐的童顏美婦,在七大高手和無數“星月宮”男性所屬的協助下,合力拾掇五名年紀約在三旬左右的白袍宮女。
  這五名宮女,除了其中一名使劍的美婦功力較佳之外,其他四人的身手雖好,卻只構得上普通高手的程度。她們若是和那些功力不差的白袍壯漢們單獨過招,或許尚且不至於落敗太快。
  但是,如今她們必須承受雙倍以上的敵人進攻,更有無數不入流的白袍大漢們一邊口出穢言,一面以低級方式故意攻擊這些宮女們的尷尬部位,令這些宮女痛恨無比卻又莫可奈何。
  這時,伍崇煌業已注意到大門處的小桂等人。
  他原本對於那座“蜃樓流沙陣”具有十足的信心,認為,就算此陣無法收拾小桂他們,最少也能夠困得住小桂等人。
  因此,當宮中這些過去忠於玉秋彤的舊有宮屬發動反叛時,他並不太擔心。他計劃先鏟除這些“異己”之後,再出去收拾小桂他們,時間上應屬綽綽有餘。但如今,事實證明他的如意算盤顯然錯得離譜!
  他於是高聲吩咐道:“煩請月護宮帶領雷使、電使前去阻截笑月修羅等人!”
  “屬下遵旨!”
  正與童顏婦人聯手攻擊眾娘子中的兩名高手人物,轟然應諾,倏地掠向門口而去。
  十數名白袍大漢亦即興致昂揚的提著刀,尾隨兩大高手之後,迅速圈向小桂等人。
  那名手持金龍拐杖的童顏美婦聞令,並未立即應命前往,反而厲笑一聲,手中金龍拐杖暴起倏落,狂然橫掃,震翻使劍那名風韻猶存的美婦,她拐杖再揮,重逾十數斤的拐杖龍頭,已然狠狠砸向正踉蹌歪倒的中年美婦!
  小桂驀然長嘯,“幹將寶劍”猝然揮出,匹練似的光華,眩花了正在快速逼近的白袍大漢們的眼睛。
  這小鬼身形如電隨劍撲進,但他倏忽而動的攻擊目標,並非那些提刀圈近的人,而是戰場中,失利倒地的中年美婦身傍!
  嘯聲未歇,小桂人已泄落,手中寶劍“鏮嗆!”一聲,即時架住童顏婦人的金龍拐杖,免去中年美婦當場斃命之危。
  童顏婦人竟被小桂這一記硬架,震退數步,雙手虎口破裂,鮮血沿著拐身往下直淌。
  她用力一頓手中金龍拐杖,勉強止住倒退之勢,隨即,以一種說不出是喜是憂的奇異神色,直勾勾的盯著小桂雙眼眨也不眨。

runonetime 2008-08-31 05:35 PM

第十五章 囡仔夢醒話從前

  這邊的戰況因為小桂的即時介入,以及童顏婦人異常的反應,較鬥雙方均不由自主的停下攻擊。
  倒地的中年美婦在被同伴扶起後,不禁激動的哽咽低呼:“少宮主,你終於回來了!”
  這名美婦的呼喚勾動小桂心底某處的記憶,令他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仿佛在過去某段遙遠的歲月裏,曾經有人以如此親切的稱呼,對他呼長喚短過不少的日子。
  只是,這段回憶已是如此遙遠、如此令人難以追憶;那就像一場多年以前的夢境,再回顧時,一切都已是如此的不可捉摸、難以掌握!
  小桂腦中電念飛閃,往昔歷歷,但他的記憶似乎只從三歲遭遇家變之後才開始清晰,在那之前,對他而言記憶竟然只是一片空白。
  小桂迅速搜索記憶,無奈徒勞無功。是以,他對那名中年美婦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頑皮的眨眨眼:“這位阿姨,你大概認識我,不過咱們等一下再來慢慢敘舊。眼前,有些正事得先處理!”
  他擡起眼,以一種極為冷漠而平靜的眼神,打量著手持金龍拐杖的童顏婦人,緩緩道:“他叫你月護宮,所以,你應該就是星月宮的月婆婆、端木曉雲吧!我娘特別交代,不能為難你。”
  小桂語聲微頓,加重口氣道:“不論你過去曾經做了什麽,都不能為難你!”
  童顏婦人定定的望著他,有頃,她仿佛在說給自己聽似的,語聲悠悠渺渺道:“秋彤這孩子還惦記著我?她不恨我?”
  童顏婦人的反應,使得小桂神色稍霽。
  這婦人接著又飄忽一笑:“真像,你果然長得和他真像!就如同我曾經說過的,等你長大,肯定會和你爹像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
  這時,大廳彼端的戰場,驟然響起一聲淒厲悠長的哀號!
  小桂和童顏婦人不由自主的分了神,轉頭望向慘叫聲響起之處。
  原來──
  那些奉命圍殺小桂等人的星月宮所屬,在小桂長劍出鞘之際,全被“幹將”眩花了他們的狗眼。
  由於看不清敵人動向,這些白袍莽漢驚心之餘,不由得提刀亂砍,藉以自保。
  客途原是緊隨小桂之後搶身而動,首當其沖便迎上這些人的胡亂砍殺。
  老實說,客途實在無心與這些嘍囉計較,但不幸的是,這些人裏面偏巧有幾人功力不差,擋住他的去路,沖著他如狼似虎地揚刀猛砍。
  刀光霍霍,他若是置之不理,難保不會受傷。
  客途只得無奈一歎:“人生幾何,為什麽總有人如此想不開,硬要往死路上闖?”
  說著,他雙臂橫展,一式“強渡關山”速度似緩實快的鵬展揮掃,所有擋道之人當下被他悉數震飛。
  其中,只有兩人勉強躲過客途這霸道以極的一擊,全身而退。
  “這實在怨不得我。”
  在對方的慘號中,客途丟下這句話,身形猝閃,即投入伍崇煌領軍的酣戰所在,支援青衣老婦和其他三名早已香汗淋漓的娘子軍去也!
  那兩個躲開客途攻勢的“星月宮”大將,才剛剛重新站穩腳步,尚未准備好再度出手,小千三人已然笑呵呵的迎面而來。
  無垢風範絕佳道:“兩位功力不凡,想必定是星月宮著名的‘星月四使’之二吧?小道武當‘天樞子’無垢,今日有幸特來請教!”
  月癸卻是捉狎道:“沒想到上一次,貴宮前一任‘雷使’在與鐵槳門之役中喪命後,你們馬上找到合適的人選來遞補這份缺啦!”
  “小辣子,你怎麽可以這麽壞?”
  小千嘻嘻笑弄道:“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你是故意威脅、還是有心恐嚇人家?”
  “我只是提醒他們而已。”月癸嘿然直笑,滿臉不安好心的表情。
  “算了!”小千拉著這丫頭,朝客途那邊走去,一面嘖聲道:“三個打兩個不見得光彩,這裏讓給無垢表現咱們幫客途的忙去。”
  “兩位請了!”
  無垢雍容揖禮,起身同時,背後三尺青鋒已在光華輝燦中,指向星月宮的雷使和電使。
  不論願意與否,這兩位“星月使者”只得撤出兵器應付無垢精湛無比的“七曜劍法”。
  端木曉雲揚動金龍拐,朝伺立一旁的屬下吩咐道:“劉刑堂,帶著你的護堂使前去攔截宋小千和冷若冰;護宮侍衛,你們倆去協助宮主對付水客途。”
  被點名的五人相互對望一眼,這才有些猶豫的應命離去。
  “漂亮的阿姨們!”
  小桂語氣詼諧的對環立在他身後五名徐娘阿姨們,輕松笑道:“這裏留給我和月婆婆了結,可否請你們去幫我師兄的場?”
  為首的中年美婦頷首道:“那麽,你自己小心了!”
  這五名娘子紛紛嬌叱一聲,轉而撲向戰況吃緊的青衣老婦那邊而去。
  不消片刻,三處戰場更加火熱的開打,大廳之中,戰火更熾!
  小桂和端木曉雲兩人,卻完全無視於周遭拼戰中叱喝連聲,彼此只是沈靜的對望著。
  良久……
  端木曉雲沒頭沒腦的幽然歎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小桂依舊沈默的望著她。
  端木曉雲果然自動加以說明:“我原是希望,那座藏巫教的遺陣能夠讓你們知難而退。我真的不希望必須與你正面為敵!”
  小桂頗為意外道:“那座蜃樓流沙陣是婆婆的傑作?”
  聽見小桂叫自己“婆婆”,端木曉雲老懷彌慰中,心底別有一股深沈的無奈與悲哀油然浮生。
  但她竭力自持,語聲沙啞道:“那是四十多年前,我首次出關時,因緣湊巧所得的一件紀念品。這麽多年來,它一直是件廢物。直到前些時日,本宮宮主請來天竺蛇魂教,在該教的弄蛇天女的協力參研下,我才知道它的用途。”
  “這麽說……”小桂猜測道:“陣式其實是弄蛇天女佈置的囉!”
  端木曉雲頷首道:“根據弄蛇天女的說法,只陣並非一般尋常的象易數理陣法,而是一種結合巫術、咒語和劇毒的歹毒奇陣。當初她在布設此陣時,曾經說過,除非識得此陣來歷,否則一般研究機關陣學知人,根本不可能破解這座陣法。”
  小桂得意道:“那個妖女連命都賣給我們了,她說的話哪能相信。更何況,我們幾個人之中,有誰只是尋常一般人種?所以,很抱歉讓婆婆你的希望落空了!”
  “弄蛇天女死了?”
  端木曉雲不太意外:“我早說過了,那個女人靠不住,可惜他不相信。”
  “你說誰不相信?伍崇煌嗎?”這小鬼精明詰問。
  端木曉雲淡淡一笑,顧左右而言他:“看在你仍然叫我一聲婆婆的份上,能不能答應婆婆,放過本宮宮主?”
  小桂神色倏沈,斷然道:“不行!”
  “婆婆是在求你。婆婆已經有三十多年,不曾求過任何人了!”她平靜的語言中,有著太多的沈重。
  小桂深刻的望著她,感傷道:“你應該很清楚,姓伍的他用何等陰狠歹毒的方法,設計我爹、我娘。你應該還記得,他是如何對付的我娘、對付君家。你可知道,為了洗刷自己和君家三代的沈冤,我娘自毀容貌、飲毒成啞,至今仍然尚未復原!這些仇、這些恨,換做發生在婆婆身上,婆婆你告訴我,你能就麽饒過陷害自己一家三代、迄今仍未罷手,仍舊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嗎?”
  “我清楚、我知道。”端木曉雲面露痛苦之色,沈重道:“正因為我都清楚明白,所以才會盡力設法自武林聯盟的地牢中救出秋彤。我也想設法彌補已經發生的錯事,只是……,太晚了!”
  “是你救出我娘的?”小桂為此大感震動。
  端木曉雲苦笑道:“不然,你以為是誰?秋彤畢竟是我和玉女從小一手帶大的,她就像是我親生的女兒一般啊!我能不救她嗎?”
  小桂神色變得陰鬱,以一種冷靜而且壓抑的口氣,深惡痛絕的責問道:“那麽,你為何容許姓伍的那個下流胚子,以此事為要挾,逼迫我娘改嫁給他?在我娘不答應,那痞子翻臉後,你又為何縱容他將我娘關入星月宮的地牢?逼得我娘不得不冒死逃亡,逼得星姥姥舍生掩護,才讓我娘逃出魔掌!為什麽?你說啊!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小桂如此的說話口氣,反令他看似平靜的情緒下,生出一股更加強烈、迫人的氣勢。
  端木曉雲面對著小桂,感覺自己仿佛正置身於暗潮洶湧的寧靜海面,隨時有著不可預測的覆頂之危!
  一股無法遏抑的悚然浮上端木曉雲的心頭,令這個年逾甲子、看遍人事滄桑的童顏婦人,愕然無言的瞪視著小桂。
  半晌,端木曉雲方始喃喃自語道:“孽啊!一切都是孽啊!”
  淚水湧上這名外表依舊艷麗的老婦眸中,只這剎那之間,她竟恍若衰老了十幾歲,連身形都不禁傴僂起來。
  小桂見她如此黯然神傷,心中不禁有些不忍,於是態度稍緩,正擬出言安慰……。
  端木曉雲面色一整,強顏笑道:“囝囝,恩怨分明才是個好男兒,婆婆不怪你。适才,你師兄所解圍的那名青衣婦人,就是‘星姥姥’端木玉女。她為了你娘、為本宮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來日,你可得好好孝順她。”
  聽見端木曉雲慈祥呼喚著自己的乳名,小桂內心驀然一震,這聲親昵的“囝囝”,喚起了他幼時猶自顛簸學走時的遙遠記憶!
  三歲之前的往事,電光石火般掠過小桂腦海,往事歷歷如新。
  那是一段充滿歡樂與寵愛的親密時光,“星月宮”的深宅內院、庭園花圃,無一處不曾留下小桂頑皮的足跡和童稚笑語!
  那時,在玉秋彤忙著處理宮中事務時,陪伴小桂嬉戲,看顧他小小身影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月婆婆和星姥姥,以及剛才那位“漂亮阿姨”──昔日星月宮的刑堂掌法,“落霞劍”花欲零。
  小桂神情激動的環目四顧,這時,他不僅認出了蒼老許多的“星姥姥”端木玉女,也認出了全力維護著端木玉女的兩名白袍宮女,他還記得那是“兩朵花阿姨”……,是的,叫芙蓉和百合!
  她們二人是端木玉女親傳之徒,無怪乎,現下她們拼了命也不讓伍崇煌與其所屬傷害功力不濟的青衣老婦──端木玉女。
  小桂還認出了另一人,那是一開始便和端木玉女聯手抵抗伍崇煌攻擊的宮女之一,小桂記得她是昔日星月四使中的“電阿姨”,好像姓金……。
  端木曉雲望著小桂不停變化的神色,語帶落寞的慘澹笑問:“囝囝,你想起來了,是不?”
  小桂眼眶中淚光隱隱,無言回望著她。
  端木曉雲淒迷笑道:“你方才責問的是。眼前同室操戈,究竟所為何來?這一切到底為的又是什麽?婆婆告訴你,人生有些事,是不能夠犯錯的。一旦我們犯下那些無法挽回的錯誤,可憐連自己都不能面對,只有無奈的一錯再錯直到淪落穀底,才在無限的痛苦和悔恨當中醒悟,這樣的錯,必須以一生的時間來懺悔,也唯有死亡,才得解脫內心深重的罪惡感……。”
  說到這裏,她輕噓口氣,感傷道:“囝囝,婆婆就是犯下了這種無可挽回的錯誤。所以傷害了你娘、傷害了玉女,傷害了許許多多的人,你能原諒婆婆嗎?”
  小桂像是穎悟了什麽,出奇平靜的凝望著端木曉雲,緩緩的點頭、再點頭。
  “謝謝你!”端木曉雲釋懷一笑,淚眼迷蒙道:“記得代婆婆問候你娘。”
  小桂愣了一愣,端木曉雲卻在一聲長嘯中,閃身撲向伍崇煌身傍。
  “宮主,快走!”
  “什麽?”
  端木曉雲金龍拐杖倏揮,獨力攔下客途、花欲零、端木玉女等人的攻勢,催促著伍崇煌。
  伍崇煌猛辣道:“不!本宮要殺了他們。誰也別想趕我離開星月宮!”
  端木曉雲厲聲道:“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否則如何一統天下?你難道忘了你爹的交代,若是時不與我,該走則走,切莫眷戀,以免妨礙了更長遠的計劃!”
  仿佛在為端木曉雲的話背書一般,大廳近門口處,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號!
  那是正與無垢拼戰中的星月四使之一,在“七曜劍法”下橫屍就戮時,所發出的最後悲鳴。
  “還不快走!”端木曉雲再次陡然大喝:“蜃樓流沙陣既然失利,你以為光憑星月宮這點人力,足以應付得了風神四少他們?”
  先時,客途已經察覺到,小桂和這位童顏婦人似乎有意遣開旁人進行密談,所以雙方才會將人全部趕到這邊混戰一場。
  如今,他們倆吱吱喳喳之後,怎地這小鬼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對于世仇伍崇煌的去留似乎不再那麽在意?
  客途不禁有些猶豫,該不該留難伍崇煌?
  是否小桂和這位童顏婦人達成了什麽協議?
  這小鬼到底是怎麽啦?為何顯得如此失常?
  一連串的疑問並未稍緩客途的攻擊,在他來去之間,一片排成六角星形的掌影宛似流星飛雨,沖著伍崇煌咻然蓬射而至!
  伍崇煌怒叱一聲,白玉簫揮舞出數百幻影,在一陣陣尖銳的簫音鬼泣聲中,猝然狂掃反擊。
  端木曉雲身形倏展,金龍拐杖攪動呼呼勁流,有如海嘯狂浪般洶湧沖向客途,輕易化消他的掌勢!
  客途迫不得以,飛身閃退,同時也失去追擊伍崇煌的機會。
  雖只是瞬息的時間,伍崇煌和端木曉雲卻是急促的交換意見!
  “快走!”
  端木曉雲瞠目大喝,神色嚴厲。
  伍崇煌略為猶豫:“可是,你呢?”
  “他們不會殺我。”端木曉雲眸中閃過一抹哀傷,表面夷然篤定道:“你還會想到關心我,這就夠了!快走吧,我幫你攔住他們。”
  伍崇煌似是下定了決心,招式再緊,沖著端木玉女的方向突圍而去!
  客途本欲阻截,卻被端木曉雲纏住,無暇分身。
  端木玉女和她的愛徒,以及昔日星月宮的眾女將,卻是無力阻攔。
  眼見伍崇煌已脫出戰局,月癸不禁在另一邊跳腳大叫:“修羅鬼,你是睡著啦?姓伍的跑了,你看見了沒有?還不快追!”
  小桂回過神,望著伍崇煌自廳旁一處側門逸走,終至消失不見。
  他忽然發出一聲撼天厲嘯,“幹將”寶劍猝然揮甩,霎時,他整個人立即隱入一片精燦眩目的光影之中,以“身劍合一”之勢在大廳中飛快的閃掠遊走開來!
  所有正在動手的“星月宮”白袍大漢們,驟覺眼前光影眩目飛至,不論首從,剎時俱被淩遲碎剮!
  一時間,大廳之中骨碎肉濺、肚破腸流、殘肢飛拋、血雨暴灑、腥風四溢,血肉橫飛、人體拋散中,淒慘的哀號應合著尖嗥悲嘶,場面之淒厲可怖豈是修羅屠場所堪比擬!
  客途、無垢、小千、月癸以及眾女將才剛覺得失去對手,再眨眼,發覺自己等人已然站在一片碎屍殘骸的血海中。
  原在一旁搖旗吶喊,尚未想到要逃走的其餘“星月宮”嘍囉,登時陷入驚懼駭然的怔忡裏,全體噤聲。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像是帶著哭音的古怪呻吟,霎時驚醒了魂飛魄散的眾人,這些宮眾立刻有如滾湯澆雪,嘩然潰散、競相奔突竄逃,一如樹倒猢猻散,片刻之際,這些人便已逃得一個不剩,只留下一片血海和滿地屍骸!
  在場眾女將之中,有人受不了如此殘酷場面的刺激,當場惡心嘔肺似的大吐特吐起來。
  客途亦是為感心驚,呼道:“小鬼……。”
  他擔心,萬一小桂又像上回那般發了狂怎地了得!
  劍光斂收,小桂渾身依舊散發著無比肅殺的氣息,直繃繃挺立在端木曉雲面前。
  他緩緩還劍入鞘,經過這一陣酷厲且駭人的發泄,他的臉色鐵青之中猶泛慘白,神色卻是平靜得過了頭,使得正望著他的其他人深刻感受到,有一股無形的窒人壓力攏罩在他身旁四周,仿佛觸手可及。
  “只此一次!”他語聲幽然,如敲喪鐘:“為了你,我饒過他這一次,但是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回。”
  端木曉雲淚水奪眶而出,語聲顫然道:“謝謝你!也苦了你,囝囝。”
  端木玉女在兩名女徒的扶持下,腳步略顯蹣跚的走向她過去的老伴當“月婆婆”跟前。
  這兩位“星月宮”昔日的左右護宮,曾經是年紀相若、同樣艷麗的美麗少女。如今,久別重逢,雖然同是滿頭華發,但一者依然顏容美艷,另一人卻已是皺紋深疊、滄桑難掩。
  她們兩人非僅容貌相去甚遠,乍看之下,仿佛連年齡都已差上一大截。
  端木曉雲滿臉錯愕與激動的看著玉女,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見之人的改變。
  顯然,在此之前,她們倆雖是同處一廳和人動手,但因尚未正面端詳,是以此時端木曉雲才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發生!
  端木玉女亦是強抑著起伏激蕩的情緒,悠悠輕喚了一聲:“雲姐,別來無恙。”
  “妹子……!”端木曉雲跨前一步,激動的渾身簌簌直顫,連嗓音也發了抖:“他告訴我……,你死了!我不知道……,這些年來你一直……被囚在宮裏。”
  端木玉女苦澀一笑:“我明白,我不怪你。”
  “妹子!”
  端木曉雲再也無法按耐翻騰的情緒,猛地上前一把抱住玉女,放聲痛哭。
  端木玉女同樣張開雙臂緊緊的擁住了她,涕淚滂沱、泣不成聲!
  一旁,昔日“星月宮”中的眾女英豪,不禁全都陪著這兩位護宮老人一同淚灑衣襟,抽噎不停。
  就連小桂,竟也打破冷漠自持的肅殺,失了魂似的,呆呆然淚流滿面!
  客途等人不禁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知道眼前這些人究竟在哭些什麽?
  月癸輕扯小桂衣袖,叫魂道:“喂!修羅鬼,這到底怎麽回事?你跟著哭個什麽勁?”
  客途和小千異口同聲問道:“小鬼,你還好吧?”
  最茫然的則屬無垢,但多年來武當一派莊重自持的教誨,讓他在此等時刻,非常具有耐心的默立一旁,完全令在場所有的人忘了他的存在。
  “我沒事!”小桂舉袖拭去滿臉淚痕,抽著鼻子道:“我只是想起了小時候,在這裏的發生的一些事。說起來,今天我可算是舊地重遊了!”
  其他人好奇道:“你小時候來過這裏?”
  “不只是來過。”這小鬼長吸口氣,重拾開朗道:“在我三歲以前,每年跟著我爹、我娘待在星月宮的時間,最少有六個月。眼前這些漂亮阿姨們,都當過我的玩伴,月婆婆和星姥姥在我娘沒空時,就負責當我的褓母!”
  “原來如此。”
  “這麽說,‘囝囝’是你的乳名囉!”有人對這個奶得可以的小名,感到噴笑。
  這小鬼斜眼一瞄:“你有意見嗎?”
  “沒!”月癸笑得甚是捉狎:“至少目前沒有。”
  端木曉雲和端木玉女兩人,終於不勝噓唏的結束相擁對泣的場面。
  端木曉雲退開一步,看著眾人,愴然道:“星月宮改旗易幟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也該走了!”
  端木玉女未曾聽出其言外之意,拭淚道:“雲姐,星月宮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去哪?”
  端木曉雲淒然一笑:“妹子,你可還記得小姐說過,人生是經不起一錯再錯的,總有一天,我們必須為自己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
  她口中的“小姐”指得是星月宮的開山之主,當年的“鐵娘子”端木漱玉。
  端木玉女恍然記起這段對話發生於何時,剎那間靈光倏閃,明白了端木曉雲的心意。
  她連忙急喚:“雲姐……”
  但是她還來不急阻止,端木曉雲已在慘烈一笑中,欻地揚掌擊向自家胸口,震斷了自己的心脈!
  “雲姐……!”
  “婆婆!”
  眾人皆未料到有此異變突生,不及提防之下,悲劇驟成事實!
  小桂搶上前,扶助搖搖欲倒的月婆婆,悲淒道:“你這是何苦!”
  端木玉女及其他星月宮女將,亦都驚慌失措的圍上前來。
  端木曉雲緊握著小桂的手,眸中焦距已漸渙散,她強撐著一口氣,在滿嘴的血泡裏,聲如遊絲的斷續道:“我只是希望……,你娘……若能……成為……我的媳婦,那該有……多好!”
  眾人之中,除了端木玉女明白她此言之意,其他人不論男女、大小,聞言大感意外,不由得全都愣在當場。
  因為江湖之中無人不知,昔日端木漱玉曾經訂下一條奇怪的規矩,“星月宮”的星、月兩大護宮,唯有處女方可擔任。
  端木曉雲希望玉秋彤成為她的媳婦,那豈不是說,這位“月婆婆”已經生了兒子!但是,就連入宮超過二十年的芙蓉、百合、花欲零、金筱宜等“星月宮”舊屬,亦都無人知道此事。
  這怎能不叫她們大為驚訝?
  小桂終於搞懂怎麽回事了!
  一股莫名的悽楚與哀傷在他心頭湧蕩,端木曉雲癱軟的身子驀地一挺,隨即整個人歪倒在小桂懷中,死不瞑目。
  端木玉女老淚縱橫,哽咽道:“一切都是孽緣啊!”
  正當大廳眾人沈浸在月婆婆之死的哀戚中,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陣人聲喧嚷:“大師兄,我們來啦!”
  聲落人現,稍早無垢還正挂念著的武當諸子,已在擾攘中闖入大廳!
  無垢啼笑皆非的望著急毛竄火闖入廳中的眾師弟,暗自嘀咕道:“若真要靠你們當救援,這樣子闖進來成嗎?難怪小桂要說你們經驗太嫩、欠訓練。果真如是!”
  “唉呦!這裏怎麽血流成河、滿地死人?”
  月癸嘖弄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各位,你們當後援的人,卻等散了戲才到場,未免也太會挑時機了罷!”
  “唉啊!不妙啦!”小千失聲叫道:“喂,兄弟!你們該不會是從那片黃沙空地上直接過來的吧!”
  “哪有黃沙?”胡堂勻自以為俏皮的嗤道:“外面只有滿地的黑沙!”
  “完了”小千無奈的猛搖其頭:“全毀了!”
  “怎麽啦?”小桂放下月婆婆的屍身,暫時拋開低落的情緒,皺著眉頭問。
  小千依然搖頭不叠:“小鬼,你趕快想辦法救人吧!這群寶貝們,全都已經中毒了。而且是奇毒,難解的很吶!”
  江鴻飛笑道:“小千,你少唬人……”
  他的話尚未說完,驟覺一陣暈眩襲來,不由得心下大驚。
  忽地,“啪咑!”連聲,功力最差的“開陽子”無凡和“搖光子”無玄,人一軟已然摔倒地上,昏迷過去。
  其他人亦開始陸續昏倒,江鴻飛竭力想要保持清醒,但終究徒勞無功的碰然倒地!
  無垢大驚失色的掠向這些著了道的師弟們身邊,駭然發現,只這片刻,他們臉上俱已泛起隱隱黑氣。
  望著空酒瓶般東倒西歪的一群人,小千無奈道:“我哪有唬人?我只是不知道有人會笨得就這麽闖過沙地,所以尚未動手進行陣式之中的解毒工作罷了!”
  “這下可好。”客途傻眼道:“這得要小鬼犧牲多少血,才救得了他們?”
  月癸挑著眉,泄氣道:“是啊!就算修羅鬼真的能救他們,恐怕就換自己落個失血過多而亡。”
  “這可如何是好?”無垢已是急得滿頭大汗。
  小千建議道:“親愛的大師兄,建議你先封住他們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再說。”
  無垢即時醒悟,連忙運指如飛忙碌開來。
  端木玉女上前問道:“囝囝,這是怎麽回事?”
  小桂唉然道:“月婆婆在外籍人士的協助下,在這棟大宅門外,佈置了一座老古董陣法。這座陣式雖然已經被小老千破除,不過其中所含毒性顯然仍有作用,偏生有人不知死活的胡闖亂撞,這會兒全都中了劇毒,性命危矣!”
  客途接著道:“要解這些人所中之毒,必須以小鬼身上的血為引來合藥。問題是,眼前這麽多人中毒,想救他們,只怕非得榨幹小鬼的血不可!”
  “這怎麽行?”端木玉女動容道:“千萬不能為了救人而讓囝囝受害,我不答應。”
  小桂等人對望一眼,他們已有感覺,恐怕這小鬼過去的褓母,如今正“重操舊業”以保護她的“囝囝”為職責!
  小桂試探道:“可是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在怎麽說,他們也是為了支援我們進攻星月宮,才會遭此無妄之災的咧。”
  端木玉女慈祥笑道:“救人方法很多,不見得非要犧牲自己不可。”
  她回頭,對扶著自己的徒弟吩咐道:“百合,你快去密室看看!姓伍的賊子走得匆忙,未必將神醫一併挾持離去。若是神醫仍在,不管這些小娃娃們身中何毒,就都有救了!”
  百合應命轉入大宅內進而去。
  “神醫?”小桂呵呵笑道:“很久沒聽說有這種人了,我還以為我才是那個醫術通神的人哩!”
  小千實際道:“少爺,你醒醒吧!如果密室裏找不到該有的人時,你只好真的等著被放血。”
  “若真如此,乃時也、運也、命也,非我所能也!”
  “不要胡說!”端木玉女輕笑訶責道:“姥姥才和你重逢,還有許多事、許多話,想和你說。可不許你隨便亂來!還有,若是要救人,總不能任他們躺在這種滿地血腥的地方。先把他們移入宅後的星辰軒吧,我想,如今那裏應該不會有別人在了。”
  客途失笑道:“別說什麽星辰軒不會有人,依我之見,經過小鬼剛才那番血洗,恐怕整個星月宮裏,除了咱們之外,也沒別人敢留下了!”
  端木玉女頷首道:“說得也是。”
  她一邊吩咐花欲零等人幫忙將武當諸公子移往後院,同時交代這些星月宮女將稍停四處檢視一番,並好好為月婆婆和其他枉死之人辦理後事。
  如今星月宮“正主”回來,這位僅存的護宮姥姥正式宣佈,宮內恢復一切舊制,於是眾女將立即同聲歡呼:恭迎少宮主回宮!
  有位少幫主猛拍這位‘少宮主’的背心,恭喜他“發達了”!
  ※※※
  自“星月宮”主宅大廳的側門穿出,有一座小小的院落,其中假山棚榭、三五花圃將這處小小庭院佈置的雅致寧靜。
  阻隔這處院落的,便是“星月宮”那道人高的花崗岩招牌牆。難怪伍崇煌要自此處逃逸,只要他竄入此院,越牆而過,即是脫離星月宮的最短途徑!
  接著這座院落,有一道辟著月洞門的矮牆,隔出另一進內院。內院中,紅楓泣血,亭台幽靜,荷田枯寂,蟬聲了了,果然一派深秋已臨的景象。
  沿著亭台水榭間迂回的小徑而行,可通向左右分立的兩排精雅房舍。
  這裏就是“星辰軒”!
  左側雅廬的花廳中,等待著“神醫”出現的小桂等人正專注的傾聽端木玉女話說從前。
  這位星姥姥幽幽一歎:“當年,我在一批忠心耿耿的丫頭們幫忙下,設法將你娘自宮中地牢裏救出。我們順利逃出了星月宮,可是卻在山道上被一群功力頗高的蒙面人所阻截。我雖然掩護你娘逃脫,但是自己也身負重傷,最後終於因為氣力不支而昏迷……。”
  說到這裏,她情不自禁的住了口,神思飄渺的似在回想當初的景況。
  有頃,她才又悠悠接道:“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囚在一處山洞之中,我推測山洞應該是位於宮後的山區裏。我不知道姓伍的那賊人何以不殺我,也許他仍然想利用我脅迫你娘吧?那時,我身上的外傷雖然經過草草包紮,但是內創卻未受到調理,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身上傷勢固然逐漸痊愈,一身功力卻也因此消蝕殆盡。初時,偶而還會有人送食物到山洞裏給我吃,慢慢的,我似乎完全被人遺忘。”
  端木玉女遙想當年,沒有表情的一笑:“曾經有好幾年吧,我獨自一個人被關在洞裏,每天只能從洞頂一條微細的裂縫窺看天光過日。餓了,就挖洞壁山泥來充饑;渴了,只能靠著下雨時勉強收集到的一點點水份沾唇解渴。有時實在忍受不了,便在山洞裏瘋狂哭叫、或是歇斯底里的大笑,奇怪的是,那時竟也沒有想到要自殺。那樣的日子,我還真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長的一段時間。”
  小桂等人早已聽得忘情而動容,月癸更是抽著鼻子、淚流不止。
  “直到兩年多前,有一天……”端木玉女的語氣變得較為明朗:“山洞裏突然來了兩個自稱星月宮所屬的大漢,把我提了出來,押送到本宮的‘冥牢’所在,我才總算又回到有人的世界。那時我就知道,自己距離自由的時候不遠了!”
  小千好奇打岔道:“星姥姥,你說的明牢就是星月宮平常關人的地牢嗎?”
  端木玉女搖著頭,淡淡笑道:“‘冥’是幽冥的冥,冥牢其實是本宮用來安放宮眾屍首的地下停屍間。”
  “什麽,地下停屍間?”
  端木玉女頷首道:“在我家小姐創立本宮之初,有一些年紀頗大的老僕人,跟著她從大理移居來此。這些人伺候小姐一輩子了,所以寧願離鄉背井,也要跟著小姐。後來,這些老人壽終于此,在送他們落葉歸根之前,總得有個地方停放屍首,以便超渡這些忠仆,所以小姐才會建了這座地下停屍間。根據當初小姐的探查,發現本宮後山地底,有一寒泉伏流經過。只要在此寒泉流域上頭挖設地窖,地底冰寒可以保持屍首短期之內不至腐壞。平常時,此地窖也可作為存放糧食之處,因為地窖裏黑暗冰冷,所以被我們稱為‘冥牢’。”
  小桂尋思道:“地底寒泉伏流之處,光是拿來停放屍首,或者存放食物,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端木玉女贊賞道:“沒錯,你這孩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機伶。”
  “是地底寒泉恢復你的功力的嘛?”
  “姓伍的把你關在冥牢有何企圖?”
  小千和客途不約而同的發問。“你們這些孩子可真有默契的緊。”端木玉女為之哂然,含笑道:“有機會,姥姥會仔細說給你們聽!奇怪,怎麽神醫還沒請來?莫非又被伍賊子劫走了?”
  正巧這時,芙蓉輕輕叩門而入,向端木玉女襝衽道:“啟稟師父,百合姐要我特來向師父稟報,說神醫在昨天便和兩名監視他的伍賊同黨上山采藥去了。她已經和刑堂使、金電使一起上山尋找他們,可能得花點時間才能將神醫請回來。”
  端木玉女沈吟道:“可知和神醫一起上山的伍賊同黨是何人?只有欲零和筱宜她們兩人前去,對付賊人可有勝算?”
  無垢多少有些擔心,萬一找不到神醫,或者請不回神醫,豈不是要耽誤他那些師弟的安危?
  因此,他起身道:“不如由小道前去支援兩位星月使者吧!”
  小桂知道,此時武當諸公子劇毒未解,要無垢坐在這裏聽老人家說故事,他肯定如坐針氈,還不如讓他上山幫忙找人。
  於是,這小鬼思慮周全道:“百合阿姨,麻煩你找個熟悉後山地形的人帶路,陪咱們無垢老兄上山,支援其他兩位堂使阿姨們。”
  端木玉女細心道:“芙蓉,就由你親自陪同無垢上山一趟,宮裏的事,交代曉翠負責處理。”
  “是!”
  無垢向廳中眾人告聲罪,隨著芙蓉一起離開。
  月癸這才咯咯笑道:“姥姥,接下來咱們閒著也是閒著,就請你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端木玉女失笑道:“你這娃兒性子可真急。”
  小桂嘿嘿一笑,伸出手摸著月癸腦袋,裝做老成道:“這丫頭啊,什麽都好!就是脾氣毛躁了點,所以才會扛個‘火爆辣子’的外號。”
  於由月癸仍是一身男娃的丐裝打扮,端木玉女聞言不禁面露詫異之色:“你是個女娃?”
  月癸奇怪反問:“有什麽不對嘛?”
  端木玉女欲言又止,含蓄道:“在我們那個時代,女娃是不興這種打扮的。”
  “時代不同了,姥姥!”
  風神四少全體一致、異口同聲的回答這位老古板人家!
  連回話的口氣、語調都能如一不亂,再笨得人也知道,這種默契絕非三天兩三所培養出來的。端木玉女不由得啼笑皆非的望著四人!
  小桂提醒道:“姥姥,故事還沒說完哩!”
  這小鬼的性子可不比月癸耐心多少,端木玉女總算開始有點瞭解如今的小桂。
  她有趣的微微一笑,話歸正傳道:“兩年多前,伍崇煌會想起我這個早已被世間遺忘的廢人,其實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可以供神醫實驗各種毒性的實驗品。”
  “實驗毒性?”小桂像是想到了什麽。
  點著頭,端木玉女繼續道:“這姓伍的不知從何處得來昔日百毒門的‘活僵散’秘方,他想利用這樣東西控制整個江湖武林!”
  客途呵呵輕笑:“有人野心蠻大的呦!”
  “活僵散?”
  小桂和小千交換一記眼神,不約而同頷首道:“夠程度的毒藥,的確值得研究!”
  端木玉女訝異道:“你們也知道‘活僵散’?”
  小千笑道:“姥姥可曾聽說過‘魔運算元’此人?”
  “當然聽說過。”端木玉女微笑道:“他不就是你的四師伯?他出道時,正是星月宮聲名最旺的時候,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此人。”
  “那就對了!”月癸嘿然笑道:“姥姥一定不會不知道他和百毒門的淵源吧!眼前,小老千是他的師侄,接受過他親自指點,至於你家的‘囝囝’,卻是他的義子。所以你說,他們倆怎麽可能不知道‘活僵散’是啥玩意?”
  “真的?”端木玉女意外道:“這麽說,‘魔運算元’苦竹重出江湖囉?”
  “沒有!”小桂道:“義父他已經對跑江湖沒啥興趣。他現在全副精神,都放在救治爹和娘他們的身上!”
  “什麽?”端木玉女激動道:“你已經找到你爹和你娘了?快,經詳細的經過情形說給我聽!”
  這個話題當然是小桂樂於提起的事,於是在小千和客途他們的幫腔下,將事情的經過仔細訴說一遍。
  這些事,月癸一一跟著身歷其境,對她而言當然不算新聞,只得興趣缺缺的悶在一旁“陪聽”。
  這丫頭在心裏暗自嘀咕道:“故事還沒聽著之前,反倒得先說故事給人聽,這算不算賠本生意?”
  這一段細說從前,花掉個把時辰的時間才告結束。
  端木玉女聽得又驚又喜,又是一陣老淚縱橫。
  不知不覺又到了掌燈時刻,門外,響起一陣輕悄的啄剝聲:“啟稟少宮主、星護宮,晚膳已經備妥,請移駕用餐。”
  端木玉女拭去老淚,緩和情緒後,慈祥道:“是秋霞嗎?可有花刑堂和金電使她們的消息?”
  “刑堂和電使尚未有回報。”
  “你先下去吧!我們一會兒就來。”
  “是!”
  ※※※
  這不能算是一餐團圓飯,但一則喜於久別重逢,一則樂在故園重歸,盡管其中仍有不可避免的血腥和死亡,終究未曾影響到酬酢之際的一團祥慶。
  席間,月癸終于如願以償的聽見端木玉女适才為說完的“故事”。
  原來,當初伍崇煌雖是將端木玉女交給“神醫”當試毒的犧牲品,但由於這位神醫宅心仁厚,並未在她身上試用致命性的毒藥,反而,細心的為端木玉女調理往日的舊創。經過兩年多來的努力,總算勉強恢復了她三、四成的功力。
  同時在這位神醫的協助下,端木玉女打探出忠於玉秋彤和她的舊日部屬,仍有八人幸存宮中。
  她們便是過去星月宮的刑堂使“落英劍”花欲零,花欲零過去的左右護堂使──莫小蝶和雲曉翠,星月宮前電使“戲波燕”金筱宜,金筱宜的左右護堂使──秋霞、秋月姊妹二人,以及“星姥姥”的親傳愛徒──芙蓉和百合。
  她們和其他忠於玉秋彤、星姥姥的姊妹宮眾,自從幫助玉秋彤逃獄之後,不論是否參予實際的救援行動,都受到波及,被貶為最下等的宮役,專執最粗重、卑賤的工作。
  許多人無辜被殺,許多人莫名失蹤,她們八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整肅和淩辱過程中,總算因為尚有些許能力自保,才得勉強苟延殘喘的存活下來。
  她們也曾想到過要逃離“星月宮”,重新開創自己的生活。但是,一來由於她們在過去原就是因為走投無路,才會投靠了星月宮,自然對此別有一份深厚的情感;再者,她們也仍然懷帶著,有朝一日,玉秋彤和星姥姥定會洗清冤枉重回宮中這等期盼,才在宮內惡劣無比的環境中忍辱偷生下來。
  十多年倏忽而過,改朝換代的“星月宮”早已不復昔日的舊制。加盟宮中的諸多好手來來去去,幸存的花欲零、金筱宜等人早就被“星月宮”上層的人給徹底遺忘!
  但是,她們同樣沒有等著想等的人回來,沒有盼見殷殷以待的人出現。就在她們幾乎要放棄期盼、完全死心絕望的時候,江湖之中竟然傳出君家後代──“笑月修羅”君小桂──出現江湖的消息!
  這項消息帶給她們新的希望,更令她們枯槁的心念重新活絡起來,但也在此同時,伍崇煌突然又想起這批心腹大患的存在。
  姓伍的為了避免她們將來和小桂串連,裏應外合打擊他所統理的“星月宮”,竟命令“神醫”將她們八人一併毒殺!
  神醫在莫可奈何之下動手,伍崇煌親自驗屍,對於結果相當滿意。在神醫的請求下,這八具香消玉殞的屍體隨即被送進“冥牢”,等著接受解剖和各種實驗。
  當然,神醫之所以稱為神醫,就在於他有本事讓一個活生生的人,看起來和死人毫無分別!
  隨著小桂和“星月宮”的正式對立,伍崇煌忙著設計應付小桂等人,冥牢之中那八具“屍體”早被貴人忘得一干二淨。
  直到花欲零、金筱宜等人“死後”三個月,神醫覺得情況已經安全之後,這才讓她們八人服藥還魂和端木玉女見面。
  自從有人在冥牢附近撞鬼之後,“冥牢”左近根本行人絕跡,“冥牢”裏更是無人進出。她們眾人便在神醫的庇護下,躲在冥牢之中等待時機接應小桂。
  小桂不由得好奇問道:“可是姥姥,你們怎麽知道我幾時會來星月宮?”
  端木玉女笑道:“傻孩子,姓伍的賊子恨你入骨,自從你出現江湖後,他便一直留意著你動態。我們與他同處星月宮之中,而且潛伏於暗處,只要他偵測到與你們有關的消息,遲早總會讓我們探知。早在他從長興鎮敗逃回來之後,我們即已窺知他以詭計陷害你失利之事。若是江湖對你的傳言不錯,那麽你一定會銜尾追至。從那時候起,我們就在等你來闖宮了!”
  一旁,雲曉翠溫婉道:“更何況,少宮主你們今天中午闖關時,坦蕩的很,可沒有任何隱藏。所以,你們一現身,警訊便已傳遍宮內,連我們在冥牢裏都可以聽見,宮中人聲鼎沸、驚懼喧騰的叫嚷。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們來了?”
  “是啊!”秋霞亦道:“你們破陣過關的消息,一件件傳報到伍賊耳中,我們隱在‘星辰軒’前面的小院子裏,也都一件件聽得分明。所以當你們炸開‘明月閣’的大門時,我們便現身沖出,希望纏住伍賊不讓他走脫,這樣等你抵達,憑少宮主和諸位貴友的功力,定能將他一舉消滅。只是……,沒想到最後事情竟是那般演變!”
  “原來如此。”小桂等人這才恍然。
  客途輕咳一聲,含蓄道:“姥姥,有件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什麽事?”
  小桂眨眼道:“師兄大概是要問,那個姓伍的混球,是不是真的是月婆婆的兒子?”
  客途毫不意外道:“你果然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提起端木曉雲,星姥姥不禁慨然輕歎:“應該是不會錯了!如此一來,所有的事便都有瞭解釋。我也曾經覺得奇怪,按理說,雲姐沒有理由背叛星月宮。更沒有理由幫著一個無甚相關的外人,逼迫秋彤才對。”
  “姥姥,你能不能把事情說得仔細一點?”
  “這事得追溯到四十年前左右了!”端木玉女輕喟道:“那時,小姐剛剛創立星月宮沒多久。雲姐奉命出關,送一份賀禮到瓦剌。沒想到她這一去,三年多之後才回來。回來之後,她只願透露已在關外婚嫁,其他什麽也不肯說,小姐也沒有多加追問。只要她自己想想清楚,並提醒她說,人生是經不起一錯再錯的,總有一天,我們必須為自己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
  “若是為了兒子,月婆婆的一切作為,也算合情合理。”
  月癸不解的問:“既然端木宮主規定非處女不得擔任星月宮護宮之職,她又知道月婆婆已經婚嫁,為什麽卻沒有解除月婆婆的職掌?”
  端木玉女微笑道:“小姐設下這條護宮資格的規定,主要是為了預防將來在傳承護宮密法時,不會有人意外走火入魔。”
  “護宮密法?”
  端木玉女頷首道:“此密法其實是一門練就上乘武學的秘要,但只適合童身男女修煉,否則,非僅無法修煉到最上層之境,稍有不慎,便會導致走火入魔、血氣崩散!”
  “這麽說……”小千精靈道:“姥姥,你的本事應該比月婆婆高明囉!”
  端木玉女苦笑道:“過去或許是這樣,但如今我只擁有四成左右的功力,就連欲零、筱宜她們都打不過,還能高明到哪里?”
  小桂關心道:“難道連那個神醫都無法醫好你?那他還配叫什麽神醫?簡直就是庸醫嘛!”
  端木玉女擺手輕笑道:“你別急。神醫倒是有提過,我的功力並非不能完全恢復,不過,卻得有人幫忙才行。”
  四小不禁異口同聲問道:“得要什麽樣的人幫忙才行?”
  “必須有個功力高強的人,助我打通體內已經萎縮的經脈,在配合服用他調制的藥物,方能見效。”
  小桂和客途對覷一眼,再度同聲道:“這個簡單!”
  他們倆想的是,若是他們二人功力仍嫌不足的話,等上了黃山,便是吹、哄、拐、唬、騙,也要弄個夠資格的老大人下山救人!
  端木玉女不以為意道:“你們不用替我太操心。這麽些年都熬過了,能否治得好這個半殘的身子,我倒也不那麽在意了。一切隨緣吧!”
  “提到那個庸醫……”小千眨眨眼睛,謔道:“他尚未回來之前,我們還是得去照應那些昏迷不醒的公子哥兒們才行,以免萬一他們的情況有什麽變化,咱們對無垢就不好交代。”
  “說的也是。”小桂同意道:“去看看也好。如果山上的人還是沒消息,依我看,恐怕還是得親自勞動咱們跑一趟才行哩!”
  眾人於是轉移陣地,回到“星辰軒”右側房舍探視病人。
  端木玉女和留守此處的秋月、莫小蝶三人,驚訝的發現,小桂、客途和小千三人居然對於把脈、診病,人人都有一套。驚奇之余,這些娘子們不由得向同屬婦女聯盟的的這顆辣子兒探問,小桂他們看似不俗的醫學本領,究竟從何而來,是否有啥特殊因由?
  月癸吃吃笑道:“據我所知,修羅鬼是為了維護面子問題,這才卯起來學醫的。至於另外兩人,卻是輸人不輸陣,為了和修羅鬼一別苗頭,才硬著頭皮研究。經此實例證明……”
  這丫頭快樂的結論道:“男人絕對是非常競爭性的動物!”
  端木玉女等人聞言,不禁哭笑不得。
  小桂三人終於結束他們的“巡床”工作,非常滿意于江鴻飛、白承志等這些武當公子哥兒們的情況。他們的情況就是:依然昏迷不醒、沒有變化!
  這表示,小桂稍早讓他們服用的解毒丹藥,固然無法徹底根除這些少爺們所中的劇毒,但至少順利阻止了毒性的蔓延和擴散。
  長夜漫漫,夜色正濃。
  確認病人情況穩定之後,小桂他們正擬轉回“星辰軒”左側的花廳再做商議,眾人這才剛跨出房門、進入昏暗的院落中。
  一道黑影劃破夜色,咻然淩空而降!
  小千喝問:“誰?”
  來人回答:“我!”
  在他們這一問一答之間,又有三條人影隨後而至,裊裊然飄落庭院之中。
  小桂無奈以極的用力大歎:“兩位大哥,你們非得進行這種不具意義的對答不可嗎?你們難道不覺得很無聊?”
  無垢心情愉快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既然有人問,我當然要回答,哪會無聊呢?”
  說著,這位武當小道伏下身,將自己背上背負之人放下。
  “笨!”客途呵呵失笑道:“他們若是覺得無聊,自然就不會有問有答了嘛!”
  後到的那三條人影聞言,登時,一個個笑成了掩口葫蘆!
  “咦──?”
  剛自無垢背後落地那人,發出一聲輕噫。
  這人忙不叠上前,趨近光源處,打量說話的客途。
  小桂和客途瞥目之下,不約而同脫口驚呼:“江爺爺,是你?”
  此人哈哈笑道:“小鬼頭、客途,真的是你們啊!”
  原來,這名端木玉女口中的“神醫”,正是昔日遭人劫持,失蹤已久的“醫隱”江水寒!
  端木玉女對於眼前變化,亦感意外,不由得問道:“你們認識?”
  “當然認識!”小桂哇啦哇啦喳呼道:“師兄和我之所以被師父,莫名其妙從山上放生出來,就是為了尋找江爺爺的嘛!原來,你竟是被姓伍的所劫持。”
  “這可好。終於讓我們找到你了,江爺爺!”客途一本溫吞的呵然直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哩!”
  江水寒亦是展顏歡然道:“你們師兄弟倆怎麽會在這裏?老夫離家日久,山上一切可還依舊?”
  小桂和師兄對望一眼,兩人齊齊搖頭:“福伯死了!他在臨死之前放出煙訊,我們才知道你出事了。之後,我們奉師父之命下山,就一直沒有再回去過。”
  “江福死了?”江水寒不禁欷籲一歎:“都是老夫害了他。”
  端木玉女見氣氛有些沈悶,隨即岔言道:“江神醫歷劫歸來,正該好好休歇。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
  江鴻飛、白承志等“武當十大少”(月癸對他們的稱呼)所中之毒,在江水寒和小桂等人的會診下,未有意外的痊愈如常。
  他們甚至因禍得福,有幸服用江水寒在試藥期間所煉制,一種能助練武之人舒筋通脈的特製藥丸,據說,來日習武練功時自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於,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種效果,江水寒賣著關子,要他們耐心於來日自己去驗證。
  在此期間,端木玉女喪失的功力,也在江水寒細心診治、客途和小桂聯手協助之下,終於也恢復了八成左右。剩下的部份,則要靠她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裏,重新慢慢修煉,完全複功並非不可能,只是得多花點時間和精神罷了!
  雖僅是恢復八成功力,但以端木玉女一身所學,她的本事已在尋常一流高手之上。這對於維護“星月宮”不受現今紛擾的江湖情勢所威脅,是件相當有利、而且極為重要的事。
  如今,“千幻秀士”伍崇煌陷害君桂丞和玉秋彤的陰謀已公然揭曉,加上端木玉女的重現,“星月宮”旁落的大權終得重回正軌。
  小桂特別交代小千,要他以茅山秘術將這十幾年來的恩恩怨怨,以及伍崇煌的陰謀、月婆婆的苦衷與死訊,詳細稟呈“絕命穀”中的雙親和義父大人。
  端木玉女除了以“星月宮”護宮的身分,揭露伍崇煌的狼子野心外,並昭告天下武林,即日內,將迎回“星月宮”正牌的宮主──“淩雲仙子”玉秋彤,以期師出有名,正式聲討伍賊崇煌!
  在宮主回來之前,“星月宮”除了恢復原有舊制,並由少宮主“笑月修羅”君小桂暫代宮主之職。
  過去一些忠於玉秋彤,自“星月宮”易主之後,流落江湖的舊屬,迄今若仍然得以幸存者,聞訊紛紛來歸,“星月宮”於是重新熱鬧起來。
  由於回歸的舊屬多數仍是女將,而且功力平凡,在如今武林新、舊聯盟交戰正烈的動蕩時期,維護這些人的安危便成了小桂責無旁貸的工作。
  幾經研究之後,小桂決定重新安排與佈置“星月宮”內的格局。
  房子蓋在地面上,就像生了根般不易動彈,若要重建,既費事又耗時間。相形之下,那些建築與建築之間的花圃涼亭、水榭閣樓,或是幽林曲徑,變動起來可就容易多了!
  小桂一聲令下,大肆重整“公共設施”的工作,于焉展開。
  中毒方愈的“武當十一少”,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理所當然是最具體力的勞動資源,自然跟著“星月宮”上下忙碌起來。
  於是,不論鑿山挑石、掘地引水,甚或砌牆造景、移花栽木,都成為這些公子、道爺們勞其筋骨的病後複建運動。
  個把月操勞下來,他們幾乎人人變得黝黑強壯,肌肉結實,不復過去一副小白臉的模樣。
  更有甚者,像無垢、無非和江鴻飛等人,似乎對機關陣學別有天賦,在這段時間之內,他們跟著小桂和小千研究布陣、設防等工作,皆由其中習得不少有關此門學問的精要,直令三人樂得大呼:物超所值!
  “星月宮”在小桂盡心規劃、小千全力支援的配合下,不過月余辰光,內外俱新,變成一處以機關、陣法為特長的江湖要塞。
  在“星月宮”大興土木的期間,新武林聯盟亦曾指派同屬黃淮地域的同盟所屬組合,對其進行攻擊。這些來敵,在潛進“星月宮”所屬範圍的同時,均不約而同迷失於茫茫大霧之中,混沌打轉不已,根本完全找不到進退之路!
  最後,這些乘興前來偷襲的組合,一個個在人疲馬困之下,無功而退、敗興而歸。
  “星月宮”特異之處因而聲名大噪!
  如今,江湖中人皆知,“星月宮”內外,俱受陣式關照、保護。全宮由內而外,凡其範圍所屬,只要時辰一至,陣式便會自動開啟,四周自然升起一片朦朧迷霧,非僅為此宮增添了無限神秘,更令不明所以的局外人,直接感受到一股呼之欲出的驚險氣息!
  直到小桂他們完成宮內所有布設為止,竟無任何一撥敵人成功抵達“星月宮”大門所在,更甭提有人能夠窺得宮內之奧妙。
  也因此,江湖之中,對於煥然一新的這處武林同源,自然增加了不少活靈活現的無稽傳說。
  透過丐幫廣大聯絡系統的服務,小桂等人雖然窩在宮內深居簡出,但對於如今江湖上的諸多傳言,卻是鉅細靡遺、如數家珍。
  這些傳說,更是他們每日工作之餘,閒談之際的笑話來源!
  忙碌時,時間似乎過得特別迅速。
  個把月一眨眼即過,某日早晨起來,宮中眾人驚喜發現,天空飄下了今年的第一場瑞雪!
  “下雪囉!”
  月癸對於此事最是興奮,連蹦帶跳的沖進小桂、客途和小千三人下榻的“觀雲齋”。
  二樓的小廳裏,無垢、江水寒以及端木玉女等人,已然在座。
  “呵,你們都在兒!在談些啥咪?”
  小桂呵呵笑道:“我正在告訴姥姥和江爺爺,咱們的太平日子結束了,該是再度上路的時候囉!”
  客途同意道:“算算日子,距離二月二龍擡頭那天,只有三個月多一點點。此去黃山,路途遙遠,為了避免耽誤‘青龍翻身’時進入靈穴的時機,我們的確最好早些上路。”
  小千亦是頷首道:“早點出發是對的,我肯定在路上,還有許多生死冤家等著問候咱們。若是被這些垃圾耽誤了時間,那才叫不划算咧!”
  “也對!是該早點出門。”月癸望向無垢道:“在進入青龍活穴之前,還得先和去辦理點交才行哩!”
  端木玉女慈祥道:“既然如此,那麽,我也不強留你們了。不過,這一路上,你們可得多留心,要好好照顧自己,辦完事情早些回來,知道嘛?”
  這時,樓上窗臺邊,突然飛來一隻黃符紙鶴。
  江水寒詫異道:“那是什麽?”
  “肯定是四師伯的回信到了!”小千招招手,紙鶴飛入他掌心之中,煞有其事的搖頭擺腦起來。
  江水寒和端木玉女兩人看得嘖嘖稱奇。
  小桂卻是心急問道:“義父他怎麽說?”
  小千翻譯道:“師伯說,消息他接到了,也已經轉達給乾爹、乾娘他們知曉。至於他們是否離開絕命穀前來此地,暫時不急著決定,一切得看機緣。他要我們盡快前往青龍活穴便是!”
  一如以往,紙鶴傳達完訊息,呼地自燃火化,不留餘燼的消失無蹤。
  無垢起身離座道:“貧道這就去通知師弟們准備出發。”
  在他啟門而出的同時,端木玉女輕輕擊掌,門外隨伺的宮女,襝衽領命。
  她吩咐道:“通知下去,少宮主和武當派諸友,准備即刻動身前往黃山。要人備馬,並將隨身所需的物品、糧食和銀兩准備妥當。”
  “是!”
  江水寒自袖袍內取出一方手掌大小長方形的玉盒,交給小桂,並指著玉盒道:“這裏面,是老夫利用地底寒泉所栽培的一種陰寒蕈類,名為‘氣餘蓮花’。此物是活僵散藥方上必備之品,無味、性陰寒、且含劇毒,一般醫者將之列為毒物,不敢輕易使用。但其實,此物怯毒火,尤其專拔烈陽之毒。”
  他微微一歇,才又繼續道:“你們此去青龍活穴,目的在於取藥。但凡稀世靈藥所在之處,必有毒物相守,你們將這朵‘氣餘蓮花’帶著,說不定會有用得上的時候!”
  “可以打開看看嗎?”
  “當然。”
  小桂他們好奇的打開玉盒盒蓋,一股冷列清香的氣味隨著盒蓋的開啟,撲鼻而來,令人聞之清新醒腦。
  玉盒之中,是一朵雲狀菇蕈,五瓣重疊,樣子和靈芝的長相有幾分神似,但色澤乳白晶瑩,每一瓣蕈葉都彷若白雲浮動,其間流光盈盈,美麗極了、也奇妙極了!
  小桂等人不由得發出驚奇的贊賞。
  江水寒接又解釋道:“這朵氣餘蓮花分做五葉,若是不小心身中烈陽之毒,只需服下一葉便有療效,多服效果卻不見得能夠增強。當年,小桂身受‘噬心火’煎熬,若能得此物,就不會那麽辛苦難當。”
  “現在吃還來得及嗎?”
  這小鬼望著盒子裏的珍奇靈藥,頗有食指大動的饞意。
  江水寒呵呵失笑:“老夫不是說了,此物多服不見得增強效果。你體內所中之毒,早經我以千年雪蓮綜合十餘味百年靈藥所解。你現在吃它,頂多只是拉拉肚子幫助排泄,如此豈不糟蹋了這等靈藥?”
  其他人聞言,不禁一陣訕笑。
  小桂等人剛剛收妥“氣餘蓮花”,門外已傳來一切准備妥當的通報聲。
  “風神四少”向來瀟灑,說走就走,在江水寒和端木玉女的陪同下,由後院的“觀雲齋”下來,一路直抵前院“明月閣”所在的大門外。
  沿途,宮中所屬皆以歡樂的笑容恭送他們的“少宮主”出門。
  步出那道足有人高的招牌花崗岩圍牆(小桂幾經考慮,才決定保留此牆),武當諸位公子、少爺均已在門外候立。
  於是,一行十五人浩浩蕩蕩認蹬上馬,在端木玉女等人殷殷送別之下,踏著殘雪絕塵而去。

runonetime 2008-08-31 05:36 PM

第十六章 冰風暴又見貪狼a

  頂著風雪上路的日子,總是不會讓人覺得有多大的樂趣可言。
  不過,經過小桂“苦心”鍛煉的武當諸少,自從擺脫那一股子嬌貴氣息之後,對於這種餐風飲雪的歷練倒也不認為難熬。
  經歷將近兩個多月的馬上顛簸,小桂等偌大一群人終於渡過滾滾東流的長江,進入江南地域、越九華山,直指黃山而行。
  許是隆冬時節、天寒地動之故,小桂他們這一路行來,竟頗意外的未曾遭受到任何仇家的襲擊或阻截。
  眼見目標在望,再沒多久便可抵達黃山山腳。
  然而,老天爺似乎對於他們這一路平順有所不滿似的,所以故意要和他們唱反調一般,打從三天前,氣候突變,呼啦啦的狂風不息、大雪紛飛。
  小桂他們因此被卡在半路進退兩難,只能就地尋找歇腳之處。於是,距離“太平”縣城東南約五十裏地左右,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山小墟,便成了他們暫且落腳躲避風雪的休息站。
  這座小墟委實不大,前後只有十幾、二十戶人家。這種地方,當然甭提會有什麽酒樓、茶館之類的一間客棧!
  小桂等一行十五人,對於眼前此等規模的小墟而言,說來為數已經不算少。因此,想在此地找到合適的宿頭,多少有點困難。
  最後,他們在動之以情、誘之以利的手段下,好不容易說服這座位於小墟尾端,算得上是墟子裏最大一幢農舍的主人,讓他以高價將前後只有兩進、總共三間的磚瓦屋租給小桂他們,自己一家子扶老攜幼,暫時搬去和同住在小墟裏的親戚擠一擠。
  漫漫風雪無止無盡的咆嘯著。
  這種惡劣的天氣,讓人哪兒也不能去,著實悶得人心慌。
  這樣的日子任誰都只能待在屋裏烤火,要不,便是擠在窗前賞那無聊之雪。
  小桂他們的情形也差不多,十幾個人全都擠在明裏那間瓦屋的中廳,想盡辦法打發時間。
  無凡不知道從哪里挖出少了棋子的圍棋,和小千就著矮幾當場廝殺開來,江鴻飛、白承志二人和胡家兄弟興致勃勃的在旁觀戰。
  小桂一臉陰霾,不用猜也知道,這小鬼已經悶得快發瘋了!
  經過月癸和小千用力的證明,“武當十一少”人人都已知道,這小鬼在悶著時會有何種“怪僻”。因此,沒有人會想不開,在他如此“鬱卒”的時候上前搭理他,以免萬一被迫陪他“運動”,可就得自認倒楣。
  小桂獨占一扇窗,雙手托腮,視而不見的瞪著隨風狂舞的鵝毛大雪。其楞楞然心無所屬之貌,不知情的人准會以為這小鬼正在鬧失戀!
  客途、無垢以及“武當七星”中的其他人,全都圍坐在黃泥火盆旁,老僧入定般逕自打他們的坐。
  月癸卻是單手支頤,瞪著火盆中竄高伏低的騰騰火舌,不知神遊何方。
  撇開屋外的狂風暴雪不談,屋內寂然沈悶的氣氛,仿佛連時間都已凍僵以至裹足不前。
  一群人就這麽耗在屋裏,除了下棋之人偶而發出輕輕的落子聲,屋內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悶然無聊的辰光,奇怪的很,總是過得特別慢。
  雲低風緊,光黯雪飄……
  灰濛濛的天,從早到晚一直是相同的臉色。
  真的是只有天知道,這麽難過的時間,屋裏的人究竟憋了多久……
  火盆旁──
  客途突然睜開眼睛。
  窗前,小桂白牙一齜,吃吃的笑了起來……
  屋內眾人,除了客途明白之外,其他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望向發出離奇笑聲的小桂。
  小桂摩拳擦掌道:“來人三十餘騎,已在小墟口下馬。”
  眾人大感意外!
  不是意外小桂對情況的掌握,而是意外,誰有恁大的興致,竟在如此風號雪密的大雪天裏,頂雪奔馬?
  客途緩緩起身,沈穩道:“能夠逼近到如此距離,才讓我們察覺,這表示對方功力匪淺。還有,他們肯定是在坐騎腳下動了手腳。”
  無玄生嫩問道:“馬腳下能有什麽手腳可動?”
  月癸咯咯一笑:“馬蹄上動手腳這種事不難,只要裹上一層厚厚的棉布套,保證消音又防震。運用得法,等你殺進敵人的老窩時,對方還不一定搞得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無凡佩服道:“少幫主果然是老江湖!這些門路,竟難逃你的法眼。”
  “那是……”這丫頭直覺想說的是:你們太嫩啦!
  但是江湖混老的她,到底是個油滑子,語氣一頓,轉口道:“丐幫命比較苦嘛!常有人利用這種方法打爛仗,逼得我不能不知道嘛!”
  小千站在這丫頭旁邊,腦袋微微一傾,耳語道:“你很狡滑哦!”
  “客氣!客氣!”這顆辣子兒皮笑肉不笑道:“還不是跟你學的。”
  武當十一位大少爺還沒搞清楚,這兩個人究竟在打什麽啞謎?
  小桂展顏樂道:“我先上,不行了再換人!”
  說著,他一晃身已到了門邊,用力抽出門閂,“呼嘎!”一聲,兩扇不挺牢靠的大門,已被屋外強烈的風雪嘩啦頂開。
  一陣冷心透肺的寒風挾著棉絮般的雪花兒撲門卷進屋裏,其他人一個哆嗦還沒打完,兩片木門在“喀乓!”悶響裏,已重新關攏。
  “你當是玩摔角啊?不行了還可以換人?”
  月癸沖著摔上的大門吼著,天知道那小鬼聽見了沒?
  門傍,胡堂勻反射性的將門落閂。
  “真放他一個人去?”
  小千自窗口望著掠向小墟子前端的小桂,背影正迅速被風雪所遮蔽,不太擔心的問。
  “根據情況來分析……”客途慢條斯理道:“來敵三十餘人、功力非凡,如今這小鬼精力過分充沛,若要讓他盡情發泄,前後大概得花……”
  “多久?”
  小千和月癸興致勃勃的問著,看來兩人頗有等著打落水狗的心態。
  “等小鬼跑給人追時,就知道了!”
  客途的結論,讓“武當十一少”差點全體趴下!
  他們不禁納悶,以前自己等人為何沒有察覺,這位客途師兄向來也是這麽“坦誠”的可以?
  小千搔著下巴,揣度道:“這小鬼精得很!若是對手太強,他一個人應付不來,他肯定會將對手引到咱們門口的打麥場,讓我們陪他一起運動。”
  “說得也是。”月癸同意道:“這個修羅鬼向來認為,獨樂樂不如與眾樂樂。”
  這丫頭靠在窗臺上,斜瞅著大門前積雪盈尺的打麥場,突然唉聲歎氣起來:“你們瞧瞧外面。這打麥場上的雪,看起來讓人覺得多舒服吶!問題是,這種新雪就像繡花枕頭一樣,表面好看、裏子卻是松垮垮的沒一分實料。若真要在這種地方動手,我的乖乖呦,肯定是一踩上去,馬上雪啊、泥啊和得稀巴爛;好好一個打麥場,立刻變成濕不拉嘰、軟不拉咑的爛泥灘。要動手,可得先試試紮馬的功夫好不好,才能上場!否則,這場子光用滑的就可以滑死人,還想跟人幹哪門子架?”
  她這話,說得屋裏眾人齊聲哄然。不過,大夥兒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小千攢起了眉頭,推敲道:“客途老大,你想會是哪一路不開眼的貨色,大風雪天裏發神經,沒事跑到這種驢子不拉磨、野雞不做窩的鳥山坳小荒墟裏,來找咱們麻煩?”
  客途尚未答話,無塵沈吟道:“我們何以肯定來人是敵非友?萬一,來人只是和我們一樣,出外途中受困於大風雪,想要找個地方歇腳的幫派組合呢?”
  月癸嘿然笑道:“這種事留給修羅鬼去煩惱不就得了!若是來者非敵,他就沒有藉口找人‘運動、運動’。憋得慌的人是他,咱們大不了繼續發呆、賞無聊雪、烤火盆,沒啥影響的啦!”
  無為糗她道:“聽少幫主之言,意思是說朋友有難,也沒有必要為朋友分憂解勞囉?”
  這丫頭狡辯道:“朋友若有難,當然要為朋友分憂解勞。但問題是,修羅鬼他不是有難,他是有憋!朋友有憋,請問未來的道長,你要如何幫他解憋?難不成帶他去……”
  月癸猛地想起,自己是在跟“道貌岸然”的小道士瞎掰,話不能說得太具刺激性。
  但是,小千已經很習慣的幫她介面道:“帶他去嫖妓?老套啦!換個新鮮一點的方法吧。”
  “噯……,嗯……,哎……。”
  “武當七星”當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是正確。
  武當四位公子哥,卻是轉過身去,捂著嘴一個勁兒竊笑不已。
  月癸絲毫不見尷尬,反而瞅笑道:“臭牛鼻,我就知道會有這種意外,所以才保留不說白了,你這壞蛋,偏要講明瞭。你看吧!你讓你的道友們不知如何是好啦!”
  “意外!真的是意外!”這個小老千早已笑彎了腰。
  客途溫吞吞一笑:“你們可以不用替小鬼的‘有憋’傷腦筋了!還是擔心一下個人的紮馬功夫吧!”
  說著,他啟門而出。
  一股刀子般又冷又硬的寒風帶著繽紛的雪花,打著漩兒呼嘯撲入屋內,冰冷涼氣讓眾人腦筋倏醒,大夥兒不由得心神一凜,精神振奮。
  無垢突然指示道:“無非、無凡、無玄,你們三人留在屋內掠陣。”
  本已興沖沖提起長劍的三人聞言俱是一愣,小千臨出門前,拍拍三人肩膀,寓意深遠道:“聽你們大師兄的話沒錯。守在這裏,別亂跑!”
  其他人已迅速跟出。
  月癸走在最後,發現三人仍是滿臉悻然,故意壓低了嗓門,神秘道:“你們不知道,大師兄為何不讓你們出去應敵,對不?”
  無非等人拼命點頭。
  月癸拍拍他們腦袋,溫言道:“連客途老大都說來人功力非凡,表示對方真的不是普通高手。大師兄為了維護你們的安全,所以不希望你們涉險。懂不?”
  三人感動萬分的拼命點頭。
  “小心守著這裏。外面有人,不表示這裏就不會有人摸進來!”
  月癸揮揮手,一溜煙閃出門外。
  無非等人相互對覷一眼,上前合力將門頂上落閂。
  三人不禁意望向打麥場,這才發現,雪地上雖然留有或深或淺的腳印,但是,沒有一個深陷的足跡超過一寸。這種功力,是他們三個人絕對辦不到的事,三人至此恍然明白。
  三人的師父在下山前,曾經交代過:功力太差非僅不能幫助師兄們,反倒有可能成為敵人牽制師兄們的弱點。所以,來日若有機緣跟著雙清祖師爺練功,一定要多加用心,好好努力!
  ※※※
  呼嘯的北風,仿佛有著透骨鑽肺的厲害本事,讓人每呼吸一口,都像吸進一大把的冰珠子似的難以消受。
  盡管身上早已加了一件純棉大氅,口鼻也已經用頭巾幪住,但是,那種喘一口都能讓五髒六腑跟著收縮的寒氣,委實快把人凍成了冰棍。
  客途不禁在心裏直犯嘀咕:“不管是哪一路不開眼的貨色,大風雪天裏發神經,沒事跑到這種驢子不拉磨、野雞不做窩的鳥山坳小荒墟來找咱們的麻煩。光是讓少爺我在這種天氣裏,跑出來受這等子活罪,這些傢夥就真是該死!等一下朝了相,有理扁擔三,無理三扁擔,橫豎先開扁再說。”
  從小墟子口到小墟子尾端,方圓不過百丈,而且還是連農地、菜圃也估進去了。
  百丈距離,對客途來說,只需幾次起落便能抵達。
  更甭提,盡情熱身之後的小桂,正帶著敵人迎面而來。
  如此兩頭一湊,距離自然更近了!
  “換手!”
  這小鬼奔到近前,居然笑嘻嘻的伸直右手,准備和客途來個“默契之印”。
  客途見狀,健臂倏探,翻腕抓住這小鬼:“想跑?少來這一套。”
  小桂被他拉著繞了個大圈,轉回來時,白衣白袍白巾蒙面,除了顏色不對,一切服飾裝扮與過去他們的“老相好”──巴彤教──完全一致的神秘殺手,已然欻地掠至,沖著依然帶著愉快嬉戲心情的小桂二人,揚刀暴斬!
  客途拉著小桂猛地斜掠三尺,避開第一波攻擊,尚有閒暇的抽空問道:“巴彤教?”
  “然也!”
  “冬天換季了?怎麽全改穿白色?”
  “我哪知?”小桂拍拍客途抓得太緊的手掌,要他放手,一邊道:“如果不是想在雪地裏掩人耳目,就是已經和伍賊子的星月宮同流合污了!”
  只這兩句話時間,巴彤教眾多高手已然將兩人團團圍住!
  小桂和客途也沒打算再跑,乾脆袖起手來,等著後備部隊趕來支援。
  客途目光一掃,揚了揚眉問道:“怎麽只剩二十七隻?”
  小桂愉快道:“一套‘韋馱降魔拳’、一套‘蟄龍掌’,外加一套‘修羅三式’,就搞定五、六個傢夥。不知道是他們程度變差了?還是我的功力提升了咧?”
  “廢話!”客途嗤笑一聲,懶得理會這小鬼想要表醜功的心態。
  巴彤教這些高手,不再像過去一般,單純使用刀或劍為兵器。從他們撤出的兵刃看來,還真有點十八般武器樣樣俱全的味道。
  看情形,這些人若不是傭兵身分,就是新近加入該組織的特殊份子。
  “上!”
  不知是誰發出號令,二十幾名人高馬大的彪形大漢掄起武器,悶不吭地朝小桂他們師兄弟倆虎撲過去,頗有點因為人多勢眾而造成的驚人聲勢!
  小桂暢然朗笑,身形一晃,迎向敵人,幾乎同時,一道如龍的燦燦長虹沖霄直起。
  “幹將寶劍”神威凜凜,豁然出鞘!
  這小鬼熱過身之後,現在可真是神清氣爽、精力充沛,悶氣盡去。因此在恁大的風雪中,他可也沒興趣繼續陪這票生死冤家瞎耗胡纏,自然一上手,便以傢夥相見!
  如果說,方才小桂的空手武術,已經令眼前敵人嘗到苦頭,那麽,如今這票巴彤教所屬高手,才算真正見識到這小鬼犀利、精湛的真本事。
  這些殺手們的苦戰,才剛開始哩!
  小桂沖向敵人,豁然狂笑中,劍光輝耀、殺氣騰騰,以一敵十甚是來勁。
  客途在小桂出手的瞬間,同時展開攻擊。
  他朗笑一聲,錯掌倏揮,千百掌影有如猝然鏢飛的利刃,所有被小桂丟下的其餘對手,則由他一併照顧!
  說來誇張,但是以他二人如今功力,在短暫數招之內,要和十倍之數的敵人周旋,他們倆尚且應付得來。
  當然,這種玩命耍帥的事,如果時間拖長,最後倒楣的終究會是小桂他們。因此,以一敵十的狂氣,稍稍小玩一場可矣,搞得不好,可是真會要人命的!
  當無垢他們趕到雙方動手的現場時,武當諸位大少乍見這對師兄弟的霸氣之舉、狂妄無敵,不禁在目瞪口呆之餘,全體傻傻的肅然起敬!
  後援部隊之中,只有小千和月癸從來不受這種狂妄的影響。
  兩人腳尖點地,加速撲向混戰的雙方,同時不忘大聲吆喝:“上啊,兄弟們!還傻在那兒看戲?”
  無垢等人這才如夢出醒,長劍出鞘,加入戰局。
  “堂欣、堂勻、鴻飛師兄,組陣!”
  隨著無垢當機立斷的指揮,胡家兄弟和江鴻飛立即配合“武當七星”中的四人,組成“北斗七星劍陣”一股腦兒笑納朝他們撲來的十名對手。
  這十人一去,小桂和客途壓力大減,應付起對手,更加輕松自如。
  月癸滑溜的搶入混亂之中,手中“無情竹”揮灑出如山棒影,將眼前殺手當作冬夜幾乎絕跡的瘌痢狗,亂棒打殺!
  小千身上無劍,空手闖入敵陣,只見他頓足結印,雙手指劍左揮右劃,原本攻擊小桂他們的兵器,莫名其妙失了准頭,自相殘殺。
  三名白袍殺手見狀,捨下小桂轉而撲向這個茅山禍害!
  一隻方戟、一雙毒龍拐、一條九節鞭,交匯出一張死亡之網,呼嘯罩向小千。
  小千驀然大喝,雙掌倏揚!
  沒有看見他揮撒出任何玩意兒,空中突然嘩啦飄落滿天黃符,看似陷入死亡之網中的身影,倏忽不見蹤跡!
  方戟、毒龍拐、九節鞭同時砸空,三名白袍殺手驟然驚心,急忙圈腕帶回兵刃,四下搜望,忽地──
  小千出現在手持毒龍拐那人身旁,嘿嘿怪笑:“好朋友,在找什麽?”
  毒龍拐剛剛揚動,小千的“天雷掌”已經十掌合一,完全結結實實劈在對方身上,將對方打得倒飛七尺,口噴鮮血,一命嗚呼。
  九節鞭瘋狂大叫,掄鞭猛抽,飛笞如龍,驀地向小千竄射而至!
  又有三人轉移目標,朝小千這邊撲殺過來。
  小千不慌不忙騰身掠向高空,身形飛旋,並指書咒,浩然無畏道:“飛星遁甲,功參造化,十方法界,盡吾所轄。敕!”
  “敕!”字出口,無數藍白星光宛似夏夜煙火,蓬然幻現,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他的身影亦在星光幻起的同時,剎那間消失無蹤!
  白袍殺手之一,見狀驚叫:“北斗飛星?”
  此人急忙棄劍結印,猛地跺足向外倒掠。
  “錯!”空中回蕩著小千的聲音,使人猜不出他人在何方:“記清楚了,這是比‘北斗飛星’更上一層的‘飛星遁甲’!”
  不明所以的其他巴彤教殺手,微微一愣,憑空幻現的星光,照臨他們身上。
  瞬間──
  “嗚﹋﹋哇……!”
  藍白星光攏罩下的四名殺手,驀地丟下兵刃,雙手在自己頭臉上亂抓,口中發出淒厲驚恐的慘怖哀號!
  不過片刻,四人翻著白眼、口吐白沫,倒地斃命。
  另一邊,客途抱著雙臂,在旁納涼道:“有你的,小老千!幾時你已經將飛星遁甲融會貫通,可以如此俐落的運用對敵?”
  “客氣、客氣。”空中,小千現出身形,呵呵直笑:“好歹我出道比你和小鬼早,所以總不能光是看著你們倆的本事越來越高明,自己卻不思長進吧!”
  他憑著離奇的道法之術,身若浮雲,不晃不動定在半空,沖著地面上那名僥幸逃得生天的巴彤教殺手,招手挑戰道:“看來閣下亦是道法中人,何不上來彼此應證一番?”
  地面上那人因為有白袍蒙面,所以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但從他默然不語的情形看來,好像並不是那麽樂意和小千單挑。
  小千呵呵一笑,接又挑釁道:“從剛才閣下抵擋吾派秘技的手法看來,這位道兄應該是皖境鳳陽門下的術師。怎麽,難道道兄沒有信心對付得了我茅山派法術?”
  白袍殺手冷哼一聲:“天魔咒師宗礎虹,十裏外候教!”
  此人袖袍倏揮,身形遁走。
  小千沖著在旁袖手掠陣的客途,頷首微笑道:“我去去就來。”
  他眼一瞥,發現小桂竟也已經收手,正站在一旁看熱鬧。
  其實,自從無垢等人加入戰況後,巴彤教便不再擁有人數上的優勢,尤其是他們大部分人手,一時失察,落入武當劍陣之中,沖突無路、進退不得,是最大敗筆。
  由於大批人馬被困劍陣中,小部份四、五人又莫名其土地廟的被小千的“飛星遁甲”給收拾了,因此,殘存者光憑月癸和白承志兩人對付,雖不算綽綽有餘,但戰局顯然有得膠著。
  這時,小桂見他與人轉戰他處,興致勃勃道:“這邊交給師兄可也,我跟你一起去觀戰。”
  “不好吧!”小千猶豫了一下:“我和人家是單挑咧!你去幹嘛?”
  “去看戲啊!”這小鬼理所當然道:“對方又沒說不能有觀眾。而且,易地而戰,你怎麽知道他沒幫手?”
  客途亦道:“讓小鬼跟著去也好,多個人顧前顧後,不用擔心巴彤教別有陰謀。”
  “那我先早一步。”小千眨眼道:“人家約我在十裏外見,就是想考考我的遁地術,去晚了,會被看扁的。小鬼就靠自己的兩條腿,慢慢來吧!”
  說著,他嘻嘻一笑,揮手解除此地結界,人影同時消失。
  “搞啥?”小桂咕噥道:“我就是想見識、見識被法術帶著走,會是什麽滋味。這個臭牛鼻,居然放我的鴿子?”
  客途拍拍這小鬼,嘿嘿捉笑道:“雖然風雪是大了點,不過只有十裏地,對你來說,不算遠!”
  不遠?
  才怪!
  在這種大風大雪的日子,十丈都讓人覺得路途遙遙,何況得殺出十裏!
  小桂哀怨的白了師兄一眼:“早知道這樣,就讓你去了!”
  客途得意直笑;“這就是做師兄聰明的地方。你快跟去吧!我也得去幫幫小辣子和白帥哥,否則,光憑他們兩人,對付人家八、九名高手,還不知道要蘑菇到什麽時辰咧!”
  師兄弟倆會心一笑,同時行動。
  客途反身撲向僅有的兩處戰場之一,月癸和白承志被九名高手圍住,兩人背靠背的禦敵,形勢稍若下風。
  客途倏閃即至,恐怖殺招──“明王斬”,瞬間出手,在眾人都尚未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之前,淒慘嚎叫聲中,已有兩人被他淩遲分屍!
  他這招出手,果然鎮住在場所的人,包括月癸亦是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驀然飛降,突現怒目金剛相的這尊“不動明王”。
  小桂卻是在慘號發出的同時,展開“千里一粟”的身法,瞬間移動,剎時掠出十餘丈,再一晃身,他人已出了小墟子口,消失於風雪中。
  十裏地,雖說不遠,不過在眼前這種頂風喝雪的天氣裏奔來,可也得費點時間。
  小桂只好想像自己是大海中一艘銳利的快艇,切過狂風、撕裂海面,勇猛無畏的挺進在滔天巨浪之間。
  不過,他有些懊惱的發現,此時自己,其實更像一隻在浪頭上跳舞的螃蟹,要去的地方跟風浪的推擠剛好成相反的方向!
  那種必須卯足了勁才不會被風雪往後吹走的感覺,小桂已有許久無緣品嘗。想當年,住在蓮花峰上,遇著像這樣風雪交加的日子,光是開個門想出去屋外尿泡尿,就比眼前辛苦許多。
  這小鬼索性卯起了性子,縱聲厲嘯,正面向風伯、雪女發出挑戰,和酷厲的大自然飆上了!
  大風雪天裏,老天爺早就黑了臉。
  小桂根本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麽時辰?
  一路奔來,風雪遮目,他怎麽斷定小老千究竟是往哪個方向跑?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一隻委屈的黃符紙鶴在狂風暴雪中努力掙紮著拍動它脆弱的翅膀,前進三尺、卻連翻帶滾,再被吹退兩兩尺餘。
  小桂看著紙鶴淒慘的模樣,忍不住咯咯失笑。
  “帶路吧!”
  紙鶴有靈,聞言調頭,順風疾行,霎時飛出十數丈外,小桂發足追去,一人一紙鶴,奔掠在滄茫風雪之中,宛似踏雪飛鴻,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記東西。
  不知奔馳多遠,小桂猛地發現紙鶴早已不見蹤影。
  他立刻煞車,停下身,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這才注意到,風雪雖然仍大,但四周有著異樣的溫暖!
  照理說,溫暖的地方怎麽會下大雪?
  忽地──
  一股風柱呼嘯急旋著朝他撞來!
  “退!”
  金光倏現,向一面防護牆擋在小桂身前,風柱觸及金光,剎時風消雪散。
  空中,傳出小千的聲音:“道門較勁,何必禍及無辜?”
  宗礎虹冷笑的語聲在四面回蕩:“他不是為你幫場而來?”
  “不是!”不用小千解釋,這小鬼咯咯直笑的自己招認道:“我是趕來看熱鬧的。不過這一回,我好像什麽都看不到哩!”
  “擅入法界者,死!”
  “退九踏艮,順行離火。”
  小桂聞聲身形猝移,無數七寸柳葉飛刀咻咻有聲的射向小桂适才立足之處。
  當他由北向南順行至“離”位,眼前豁然一亮,小千和宗礎虹兩人出現在距離他約三丈九尺之外。
  這時,小千依然以其絕技浮定空中,地面上,宗礎虹四周火光熊熊。
  怪的是,宗礎虹雖是立身大火之中,爭騰的火舌居然烤不焦他半根頭發!
  小千吃吃笑道:“道兄,眼前你還是專心於咱們之間的事吧!你若想挾天子以令諸侯,我保證,你會死得很慘。”
  宗礎虹冷哼一聲,不信邪的袖袍一揮,一條火龍“呼魯魯!”噬向小桂!
  小桂“嘖!”的咋舌,雙掌結印胸前,口頌梵唱,一招“普照大千”便將火龍反彈回去。
  宗礎虹不料小桂有此怪招,疏神下,火龍反噬,茲地微響,燒焦了他的眉毛!
  “你不動我,我也不介入你和小老千的決鬥。”
  這小鬼好整以暇道:“跟著他混了這麽些年,法術我是沒學到,不過卻驗證了幾項本門心法,用來對付你們這些道術中人,好像也挺管用的!”
  宗礎虹怒然無言的瞪著這小鬼。
  其實,他就是因為在稍早的較試中屈居下風,才會想打小桂的主意,想藉此威脅小千扳回劣勢。不過,他現在知道,這個如意算盤打不響囉!
  小千和姓宗的動手,三招兩式變已明白,對方道術功力和他相去甚遠。他若有心取宗礎虹的性命,雖不見得是反掌折枝,卻也離甕中捉鱉不遠矣。
  只是因為茅山一派和安徽鳳陽門並無深仇大恨,如今對立,多半是受到新、舊聯盟之爭的影響,小千沒有興趣為此多結一段梁子,所以一直未下重手罷了。
  小千明白這情勢,姓宗的再笨,也多少掌握得到這一點。
  無奈之余,宗礎虹豈有心情戀戰?
  一時之間,這位“天魔咒師”不均有些作辣的僵在當場。
  這時,圍繞在宗礎虹四周的火舌,竟隨著他心境的起伏,忽強忽弱的漲落不停。
  小千有感而發道:“宗道兄,嚴格來說,你的‘烈火紅蓮’咒法已經登堂,可是以眼前景況看來,卻是未臻大成。據我所知,此咒術乃是鳳陽門的鎮門絕技,貴門下所學者有限,足見你在鳳陽門中功力非凡,地位應該也不低。你我今日較法,目的在於彼此應證,有必要非得分出個你死我活嗎?”
  宗礎虹臉色陰晴不定,沈默良久,方道:“既然是應證,就請宋道兄略顯實力,好要貧道口服心服。”
  小千心裏暗罵:“奶奶個熊!你這傢夥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也罷。”小千語聲朗潤道:“道兄注意,請緊護元神!”
  隨即,他腳踏天罡、淩空飛旋,手筆書劃,口中請咒道:“一切萬物,精氣為用,兩儀三景,氣行其中;上請有敕,速將威靈,一陽生形,幽壑開明。道妙一氣分陰陽,燦然三光歸吾掌,風雷電雪聽號令,炎消火滅朱雀藏。急急如祖師律令!”
  一聲令下,他和宗礎虹所在三丈九尺範圍內,頓時雲黑風號,冰雹如星殞石墬,嘩啦暴落,打得人肌膚生疼、滿頭長包。不過片刻光景,宗礎虹身旁四周的火焰無力吞吐一陣,旋即煙消炎滅,他立身之地大地凍結成冰,晶亮光滑如鏡!
  宗礎虹驀然一聲厲嘯,身形頓失,空中猶自傳來:“茅山道法果然高明,在下承讓了……!”
  聲音漸去漸遠……。
  小桂有些納悶道:“怎麽?他不玩了?”
  小千雙手倏揮,四周立即恢復正常,空氣依舊冰冷刺骨、風雪仍然咆嘯呼號。
  他頂著風走向小桂,嘖聲嘲弄道:“他還能怎麽玩?剛才,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我保證他當場被我變成冰凍奇俠,冰封起來。那時,他非得元神俱滅不可!功力差別懸殊,你叫他從何玩起?”
  “原來如此。”
  “奶奶的!”這個茅山小道搓著自己的臂膀,凍德語聲打顫道:“這是啥咪天氣,怎地這麽個冷法。這種日子叫人怎麽過嘛?快、快、快,咱們趕快趕回去抱暖爐、烤火盆,那樣才是正確的人生!”
  “同意。”
  就算小桂功力高強,又曾在黃山高峰上“享受”過這種風雪與共的生活,不過,對於眼前天候,他仍然有些覺得吃不消。
  兩人並肩朝來時之路往回奔,藉著催勁發功的騰掠,身子總算感到稍微暖和了些。
  頂著漫天風雪,小桂異想天開問道:“喂,小老千。你的法術不是不錯嘛,為何不乾脆畫張抗風禦寒的符菉來用用,咱們不就不會這麽辛苦了嗎?”
  “你想得美!”小千嗤道:“那種符菉不是沒有。可是,就只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哪值得本天師出手!”
  小桂口中呵著白霧,哆嗦道:“既然有,卻不用。你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
  小千耐心道:“兄弟,我透露一點宇宙密法讓你明白。你以為我們當道士的,修煉一點本事,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為所欲為?天氣不好、要它放晴,久旱不雨、叫它放水,凡是不合吾意的事,就隨隨便便改變整個宇宙的自然運行?果真這樣方便,哪還會有什麽‘順天者昌、逆天者亡’的警語?”
  他嗆得滿口風,興致卻頗高昂道:“這個世間,是有因果的!尤其是我們修道之人,固然能使用一些法界秘技,操縱陰陽五行,達成某些特定目的;但是,我們也只是借用這世間已存在的力量而已。用得好,用的得法,以我們己身修煉的功力、功德,可以負擔業報,宇宙的律法不會找我們算帳,就不會出問題。若是用過了頭、用錯了地方,甚至動錯心念偏離正道,因果輪回的轉盤就會啟動,我們曾向這個世間借用過的所有一切都必須要還。慢得話,不得好死,快得話報應馬上臨頭。你懂不懂!所以,即便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法術施展,我們修道者都必須審慎考量、小心使用,不能隨便玩笑,知否?”
  “了!”小桂唉然歎道:“看來,修道也有修道的麻煩和忌諱嘛!不是百無禁忌,可以隨便玩玩的哩。”
  “廢話!所以你認命一點,‘凍凍’腦子,讓自己清醒些吧!”
  “凍凍腦有啥問題。我現在凍著身子比較麻煩!”
  “總比光屁股凍著好多了……!”
  他二人有一句、沒一句,胡扯瞎掰聊以解悶,說到好笑處更是拼命用力大笑,為僵冷的身子多少製造些“心情上”的熱量。
  十裏路,說遠不遠,說近、還真得花點時間才能抵達。
  小桂他們終於在入夜,不知道哪一個時辰,回到了他們在小墟所租的溫暖的家!
  一進門,屋內空空蕩蕩,只有月癸和客途對坐在火盆旁邊,溫酒、賞雪、吃宵夜,當那點燈等門的夜貓子。
  小桂和小千推門而入,見狀訝然,異口同聲問道:“人哩?那些公子哥兒們,都上哪去了?”
  “走了。”
  “走哪里去?”
  “不知道。”
  “不知道?”
  小千抹著進屋便化成滿頭滿臉水珠的雪花,嘖聲道:“人是你們看的,去哪里不知道?你們倆在玩什麽花巧?”
  小桂像落水小狗一樣,甩著頭、抖抖身體,抖落沾了滿身雪花,抓起火盆溫著的老酒,先哈它兩大口,這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得了,這些小嫩薑跟誰走了?”
  客途頗為滿意這小鬼的反應,呵呵一笑:“他們跟著玄祖師爺爺走了!”
  “什麽?”小桂意外道:“你是說,雙清爺爺他們下山來接這些幼齒的?”
  小千喃喃嘀咕:“這可好,省掉我們不少功夫。其實我只要想到,在這等天候之下,得陪著這些少爺兵上那冰滑雪深的黃山,我的小臉就忍不住要發綠。天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會在半路給你出狀況!”
  “正是如此。”客途哂然道:“雙清爺爺他們也是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決定提前到此‘提貨’!”
  小桂哼笑道:“那兩個老滑頭,果然對這些徒子徒孫們的行蹤清楚的很。”
  月癸嘿然笑道:“這對老爺爺的確是夠滑頭的了,他們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等我們幫著無垢他們收拾了對手,兩個人這才一副天官賜福的樣子,笑眯眯的踱出來,猛搖其頭說徒孫的程度確實有待提升。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如果無垢他們所學的程度受到認可的話,他們倆還不想出面咧!”
  “沒錯。”小桂點頭道:“如果依照雙清爺爺他們的脾氣,的確會認為,若是武當後輩有能力撐起大局,他們絕對不會多事,負起調教再晚的工作。”
  小千啜著老酒,不解道:“奇怪,這些老人家怎麽全都一個德性?我家師叔祖也是這種毛病。所以,才會獨自一人隱居在只有掌們師伯知道的地方,逕自做他的不管事顧問。這回若不是武林聯盟的爭議大了,連茅山都受到波及,師叔祖還懶得過問本門之事咧!”
  月癸不以為然道:“也不是每一個老人家都這樣,譬如,我家那位老人家,就是屬於越忙越有勁的類型,你若是要他退休,他才叫痛苦哩!”
  小桂若有所思道:“既然雙清爺爺他們下山了,這表示咱們在武當‘紫霄岩’的煽動已經成功。”
  他腦筋飛轉的頓了頓,問道:“師兄,雙清爺爺他們可有帶來其他口訊或消息?”
  “有──。”
  客途一字不漏的轉述道:“他們說:你這個小麻煩,沒事專做幕後那只黑手做啥?搞得他們家的心月、心無,夥同少林的智明、智空一起上山謁祖,吵得他們倆和一元老禿、大肚和尚全都不得安寧。現在,一元大師和大肚禪師已經被請回嵩山去了!為了他們本身的清淨,他們只有被迫前來點收徒孫。”
  小桂呵呵失笑:“只有這樣?”
  “當然不!”客途終於正經道:“他們說,師父特別交代,要我們直接前往玉屏峰鼎穀的‘青龍軒’,不須回蓮花峰報到!這項吩咐,不得有誤。”
  小桂俊臉一扁,耍賴的哼道:“我就知道!師父一定是怕我回蓮花峰和他算賬,才故意這麽說。”
  “什麽?”
  “你這個做徒弟的,有沒有搞錯?”
  “原諒他吧!這個‘可愛’的小鬼,從小除了我,就只有師父能夠讓他任性、耍賴,看在他幼稚又可憐沒人愛的份上,別太計較啦。”
  “他就是這樣被寵壞的,水客途!”
  小桂滿臉無辜望著吱喳不休的三人,仿佛他們談論的對象,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
  江南的正月,雖然還不到春暖花的日子,但是風雪漫天的情形卻是緩和多了。
  風塵仆仆的小桂四人,終於趕在月底之前抵達距離苦竹灘不遠的黃山牌坊。
  來到這裏,已經是直臨黃山山腳。
  小千和月癸都是江湖老油子,出道的早之外,更是跟著自家師尊、老大人們闖蕩過大江南北。
  黃山,他們當然不會沒來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只是,他們卻從來不曾在雪飄霰作的嚴冬之日,到此地蹓躂。
  是夜。
  小桂他們在“苦竹灘”附近,找了一處茅庵借宿。
  用過晚膳之後,他們特別到“苦竹灘”轉了一圈,以茲想念與此灘同名的魔運算元。
  小桂有趣的笑道:“上一次師兄和我出山時……”
  “出山?”月癸忍不住要嘲謔一番:“需不需要我找些丐幫弟兄來,幫你辦一場五子哭墓?”
  小桂不為干擾的擺擺手,繼續道:“我們是從另一個方向離開,所以沒來過這裏。”
  “這麽說……”小千呵笑道:“你們沒走過這條路囉?”
  小桂和客途同時搖頭。
  小千充當識途老馬的為二人解說道:“從太平縣的方向上山,由九龍潭上登、過丞相原、仙燈洞、羅漢石這條路,算來是通往玉屏峰距離最短的一條路。”
  月癸也參予意見道:“沒錯。循此路朝西北方向登頂,再上去陸續會經過牌石樓、白沙嶺下…”
  這次,換小桂打岔道:“上溯可達天平矼,然後看你喜歡走正道,還是旁門左道,分別可通玉屏峰的文殊院、蓮花峰的蓮花洞、或至天都峰、大悲院、百步雲梯、光明頂、獅子林、飛來峰等等、等等……地方。喂!到底誰才是住在黃山的人?你們倆當我和師兄是白癡啊!”
  小千和月癸相視失笑,不約而同道:“我們以為你們倆真的足不出戶嘛!”
  天色漸昏,暮靄四合,他們四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瑣事,晃回借宿的茅庵。
  茅庵的主人,是一名帶發修行的居士,安頓過小桂等人之後,便逕自做他的晚課去了。
  由於夜裏又下了一場小雪,因此四人就寢時,仍可聽見鄰近樹林間冰響錚錚,別有一番雅趣。
  隔天一早,四人起來,天已放晴。只見遠山近嶺盡成冰花玉樹之國,冷冽的空氣之中飄著淡淡梅香,令人聞之身心舒暢以極。
  他們四人告別庵主,准備上山之際,庵主好心相告:“小兄弟,你們真的要上山?還是別去了吧!山頂各個道場、靜院,已被大雪冰封了兩個月,糧食短缺。今天早上,文殊院的僧人飛鴿傳書,希望能幫他們送點吃的東西上去,結果糧行的夥計回來說,半山上的雪已經淹沒到腰眼兒了,根本過不去吶!所以,一袋袋的糧食,全又搬下山來,還不知怎麽送這趟糧才好哩!你們這會兒硬要往上湊,哪過得去啊?”
  “總得試試看才知道嘛!”
  四人在異口同聲的回答中,嘻嘻笑笑踩著結冰的石級往上山走去。
  茅庵主人看著他們的背影,無奈的暗自咕噥:“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吶!”
  小桂等人循著雪徑轉過彎處折入山林,確定脫離同類的視線之後,他們腳下加勁,身如飛鳥向上攀登。
  四人猶如踏雪飛鴻,沿著一條泠泠山澗旁的小徑躡雪向上,冬雪中的黃山,群峰環聳、木石掩映,別有一番肅然出塵的的寧靜。
  今晨,久不露面的陽光,終於決定出現,意思、意思安慰那些蠕動在冰封世界中的人的心。
  冷冽的微風輕輕徘徊在山間,山嶺背後,一片美麗的霞光逐漸升起。
  清晨的紅霞映照在晶瑩琉璃的結冰山峰上,為滿山的冰雪舖上一層閃亮絢麗的銀紅。
  漸行漸上,石峰環夾的雪徑,積雪足以淹沒常人的腳裸,累累石級早已被積雪填平,翹首仰望,有如一條蜿蜒的羊脂白玉環帶,纖塵不染的潔淨下,不知隱藏著多少致命的危機。
  越往高處,積雪越深,石級也越發的窄狹陡峻。

runonetime 2008-08-31 05:37 PM

第十六章 冰風暴又見貪狼b

  在陽光照耀不到的山陰處,小徑上凍雪成冰,堅硬而滑溜,幾乎令人難以立足。
  錯非小桂等人都具有一身不差的輕功,常人若想攀越此時的黃山,的確比登天還難。
  晌午之際。
  小桂他們在滑不溜丟的結冰山徑上,遇見一群仿佛從天而降的下山僧侶。
  小桂和客途乍見帶頭的白髯老僧,歡喜的上前見禮:“阿彌陀佛!霞光大師,您好。好久不見了!”
  白胡須霞光禪師愣了一愣,隨即,想起二人來。
  老禪師咧開無牙的扁嘴,高興的呵呵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兩位可不是三年多前路經敝寺,說要下山找人的小施主嘛!真的是好久不見囉。”
  小桂問道:“老禪師,我們早上才聽說,山上雪深及腰,運糧的工人過不去。正想上去看看你們的情況,怎麽你們這就下山來了?”
  霞光禪師合掌一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真是有勞小施主挂念了。目前山上確實為大雪封阻,說是雪深及腰,乃言過其實。不過,今晨老僧交代寺裏執事前後巡視了一番,發現通往後海之路確實已無法通行。若是再有如昨夜那般大的雪下來,恐怕連前海山路也將完全阻斷。是以,老僧才會帶領本寺弟子下山暫避風雪,待過些時日,天候轉晴再重整糧食回寺。”
  老禪師言至於此,稍作停歇,才又緩緩道:“以吾等一路行來所見,如今前海諸庵俱已下山。小施主等可也無須繼續往上冒險,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小桂眨眼笑道:“老禪師,你忘了?我們的‘府’,正是在蓮花峰上,我們往上走,可不就是要打道回府嘛!”
  霞光老禪師又是一愣,手捋白須,猶豫道:“是嗎?要到蓮花峰,可還得好些天吧?山上又無人能夠提供宿處,加以如此天氣……,小施主,你們不再多加考量?”
  尋常人登臨黃山,至光明頂、天都峰、蓮花峰、玉屏峰獅子林、歸來峰,遍遊諸名勝、走完全成,快者三天、慢則一周。
  這等腳程,還是按照平常天清氣爽,路途暢通的季節計算所得。別說這種嚴冬飄雪的時候,沒有人會刻意跑來黃山攬勝,便是眼前這些在此結蘆修行的僧眾弟子,也是因為阻雪山中,無糧可續,才會不得不暫時迫遷往較山腳下暫隆冬。
  偏偏,小桂他們好像要和老天爺賭命似的,悶著頭往山上闖,慈悲的老禪師豈有不為他們擔心之理。
  客途溫文笑道:“老禪師,我們自幼生長於此,熟知風雪封山時應該如何應付,請不用為我們操心太過。只是,我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老禪師能否答應?”
  “小施主有何需要盡管開口,老僧幫得上忙的,一定答應。”
  小桂輕松笑道:“我們原是預定今晚要在您主持的文殊院挂單,如今你們要下山,不知道如果我們上去,方不方便自己進寺裏借住?”
  “方便!方便!”霞光老禪師不住頷首:“不過,本寺的大門已經上鎖,恐怕各位小施主必須翻牆而入才行囉。”
  月癸心直口快道:“只要主人同意了,翻牆越戶對我們而言倒不是什麽問題。”
  一看這個老禪師臉色不對,這丫頭立即見風轉舵加上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們都還年輕,爬爬牆頭費不了什麽力氣!”
  老禪師這才滿臉認同的直點頭。
  “轉得真硬。”
  小桂等人卻是早在心裏笑翻了天!
  霞光禪師殷殷交代道:“你們若在寺裏過夜,柴房裏還有材火,盡管拿去用,千萬別叫自己凍著了。還有,廚房裏也還剩少許麵粉,夠你們吃上一、兩餐。禪房裏所有的東西,有需要就取出來用沒關系。但是記得,臨走時可得收拾幹淨,也好方便下一個使用的人。”
  “瞭解!”小桂他們長揖到地,正經八百道:“惜物就是惜福,我們謹記在心。”
  霞光滿意的呵呵直笑,在小桂他們快樂的揮手告別下,帶著文殊院一干弟子繼續往山下去。
  小千揚著眉,評論道:“這個老和尚人倒是頂大方的。”
  “出家人嘛,總是慈悲為懷。”
  客途向來對於自己“家鄉”的和尚,頗具好感。
  小千撇嘴笑謔:“那是你們沒碰到過,有些出家人可不是這麽和氣慈悲的吶!”
  他這話說得雖然有點毒,不過,倒也並非完全無的放矢。
  小桂等人齊聲會意一笑,小心翼翼踏著光滑如玉的石級,繼續他們未完的“返鄉之程”。
  向晚時分,小桂等人抵達“前海”所在。
  尋常人得花五、六天才可能走完的路程,他們卻只花了一天的時間便已攀抵。
  此刻,他們所抵臨的“前海”,於地理上,是為平天矼之陽,乃屬徽州歙縣所轄;至於平天矼之陰,便是一般俗稱的“後海”,卻是太平縣的管區。
  黃山有名的“光明頂”,乃是平天矼上一處突兀而獨聳的平坦石矼。
  他們四人在一座山峰頂上駐足而立,眺望遠近諸峰,唯見群山在瑰麗的彩霞襯托下,爭奇競秀,美不勝收。
  也只有來到高處,才能將四周絕巘危崖盡納眼底,盡情欣賞山嶺懸崖間,淩空懸結、不乏極品的千百奇松。
  看著這些高不逾丈、低僅數寸、平頂短鬣、盤根虯幹、愈短愈老、愈小愈奇的蒼翠奇木,錯落在亂峰森羅、絕壁峭岫、積雪如玉、雲氣繚繞的奇石崚峰之中;此時的景色與秋、夏黃山大異其趣,直令小千和月癸驚喜贊歎不虛此行!
  小桂和客途這對師兄弟倆,更是以久別返鄉的遊子心情,帶著無比的興奮與激動,翹首環顧,放聲狂呼:“我們回來囉!”
  陣陣波顫的回音,在起伏如浪的巔峰絕壑之間回蕩不已。
  四人直到天色垂暮,彩霞俱逝,山頂上的寒風開始一陣強過一陣的猛往人骨頭裏鑽,這才甘心情願地懷帶著飽覽美景秀色的依依之情,渡崖穿罅,循徑前往當年小桂他們下山時,也曾借宿過的“文殊院”。
  正如霞光老禪師所言,這座左望天都、右眺蓮花、背倚玉屏峰的佛門淨院,如今確實大門深鎖。
  四人沒有二話,齊齊躍身而起,輕易越過不算太高的花磚矮牆,進入“文殊院”內,非常聽話的取材生火、揉面為食,然後各自挑選滿意的禪房,安心睡上一場好覺。
  隔日清晨,晨雨如注,天候不佳。
  小桂他們只得留在“文殊院”,賞雨聽濤、坐看雨幕朦朧,多耽擱了一日。
  當天稍晚,滂沱雨勢終告停止,豈料,不到入夜時分,老天爺再度翻臉,山上寒風怒吼、冰雪突降。
  無奈之余,小桂他們只能繼續待在文殊院裏,做那不得已的隱士高人,耐心學習坐聽雪溜之閒情,等待天氣放晴。
  然,這場彌山漫谷的大雪足足連下兩天,直到第三天,老天爺好不容易終於決定,不再向大地繼續傾倒天界多餘的麵粉或鵝毛!
  是日,正值二月初一。
  望著滿山遍穀的冰花銀樹,以及文殊院前的屋檐垂冰,小桂他們仿佛有些瞭解,何以水千月非要他們盡早上山不可。
  趁著放晴天色,腳踏危機四伏的松軟新雪,小桂四人兼程趕赴玉屏峰!
  就在他們剛剛登臨玉屏峰,突然──
  四山霧合,風聲呼嘯!
  山風沒由來的越刮愈急,自山谷中不斷上湧的迷霧也越發濃厚。
  終于,路為天奪!
  令人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邊濃霧,阻礙了小桂他們的行程。
  四人只得擠在鑿級為梯的陡峭石罅中,停止攀登峰頂之舉,暫避濕濃的大霧。
  “奇怪。”客途喃喃自語道:“這霧來得有點離奇呦!”
  小千亦已察覺不對,掐指一算,冷然哼道:“的確!又有惡人擋道。”
  “是誰?”
  小千雙目微闔,旋即倏睜,嘿然嗤笑道:“老相識了,是‘天狼星’左天呈!”
  “又是那傢夥?”
  “他是沖著我們來的嗎?”
  “不像哩!”小千搖搖頭:“此處陣式只是簡單的迷霧陣法,目的在於驅離接近此峰的來人,眼前只是座‘障眼法’,專門用以預防,不見得是針對我們所設。”
  小桂若有所思道:“這麽說,那只貪狼很可能已經探知此處有青龍結穴囉?”
  “這種可能性,八、九不離十。”小千頷首道:“左天呈終究也是吾輩中知名之士,無聊時,四處追脈尋龍實屬自然。如今,青龍奇穴活動在即,多少會有異樣出現,以他的本事有所察覺也算正常。別說是他,如果還有其他法界高手出現,前來勘查,我一點不會感到意外。”
  小桂殺氣騰騰的斷然道:“不管什麽人來都無所謂,只要他們不妨礙我取藥,萬事好談。若是有人想不開,非得在旁邊礙手礙腳,就別怪我不客氣!”
  月癸根據現實,提醒道:“如果真有人聞訊而來,想期待他們就此放手,恐怕沒那麽容易哦!”
  客途同意道:“一場爭奪戰是免不了的囉!光是眼前,只有一個貪狼星,還算客氣的啦!”
  “說得也是!”小桂不以為意道:“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我從來不幻想,欲得奇寶、無須付出代價。”
  月癸吃吃笑謔道:“你這個修羅鬼居然說得出人話來,真不簡單!”
  小千眯起眼睛,以老奸巨猾的口吻,陰謀道:“今天雖然只是初一,不過為了預防還有別人覬覦這處‘青龍活穴’,在我和姓左的單挑之際,你們先下去鼎穀裏守著那條龍。萬一,我和他糾纏的時間拖得太長,‘青龍翻身’的時辰一到,就得靠你們自己入穴取寶,千萬別耽誤了時辰!”
  “了!”
  “為了方便你們行動……”小千自貼身的小袋中,取出三枚折疊成金錢狀的紫符,分別交給三人,叮嚀道:“把這道符貼身藏好,千萬別掉了!這是四師伯送的‘三界隱密符’,只要念動咒語隱身後,三界內,鬼神難察其密、無常不得其蹤,了生脫死、避劫渡難,百靈百驗。更重要的是,動用此符,來去三界,保證同道、邪門絕對探查不到任何蹤跡,端得是妙用無窮!”
  小桂興致勃勃道:“真的?那麽咒語為何?”
  “不能告訴你!”
  這小鬼愣眼道:“不能告訴我,那我們怎麽用這道符?”
  小千呵呵一笑,扮著鬼臉道:“等一下在我和左天呈動手前,我自然會先將你們隱身,好讓他探查不出你們的下落。如此,一來你們可以順利進穀,二來,我也可以先給他個下馬威嘗嘗。”
  “你好壞喔!”
  其他三人不禁紛紛失笑,對於玩弄這種壞主意,他們向來樂在其中。
  小千旋又交代一句:“這道符是借你們用而已,用完記得還我。”
  “呦!這麽小氣?”
  “不是小氣,是非常寶貝!”小千嘖弄道:“這玩意兒送給你們,對你們的用途不大。但是對我來說,卻是無上法寶一項!”
  小桂他們當然瞭解此其中意義之不同,倒不意外小千如此慎重叮嚀。
  “有件事我不明白!”客途一本其有事時的溫吞之貌,慢條斯理的問道:“我們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已經隱身?還有,隱身之後我們三人是否還看得見彼此?”
  小千彈指笑道:“不愧是當師兄的人,發問的問題果然有點內容。不過,你不問,我也正打算告訴你們!”
  他故意一頓,才又眨眨眼,笑著解說道:“因為這道‘三界隱密符’,必須配合茅山獨家的‘隱神咒’使用,所以你們聽不到我念動真言。因此,當你們發現自己被一團仿佛透明氣泡似的彩光所包圍時,就是已經順利隱身,可以走人了!由於你們隱身之後,進入的是另一個層次的空間,如果在路上看見任何奇奇怪怪的事情,都不用理會。當然,我假設你們的定力還不太爛,不至於會被路上所見所聞嚇破膽!”
  “我們可能看見、聽見什麽?”月癸忍不住想問清楚。
  小千賊笑嘻嘻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聽說,這和個人精神層次有關。你們的心念如何,自然吸引何等的境界出現眼前,所以這一部份得由你們自行負責了!”
  他歇口氣,接著道:“至於客途老大剛才的第二個問題,答案是肯定的。你們三人隱身之後,還能看得見彼此,或者這麽說,隱身之後,只有你們三人看得見彼此!就算我要找你們,如果不解除咒語,就得運用點特殊技巧才行。”
  “萬一你忘記解除隱身的咒語怎麽辦?”小桂故意消遣他:“你會不會就此找不到我們?”
  小千拍拍這小鬼肩頭,故做壯烈道:“你唯一要擔心的是,萬一我不幸陣亡,你們三人從此將會成為宇宙之中,真實存在卻無人可知的活體遊魂!”
  “少來。”小桂嘿然道:“萬一你真的挂了,你以為我會笨得不懂的回去找義父想辦法?”
  小千為之語塞,苦笑道:“你這個猾頭小鬼,想威脅你都很難耶。”
  “知道就好。”
  這小鬼滿臉自得之情,實在很想讓人抓起一杯冰開水,就潑給他去!
  環顧四周越來越濃重的迷茫大霧,小千沒有太多心思繼續和這小鬼“打獵涼”。
  “准備好沒有?”他問著身旁三人
  小桂他們齊齊點頭:“全等著你啦!”
  “好,看我的!”
  小千雙手猝然揮揚,一把古錢鏢向空中,瞬間,古錢化作團團制錢般大小的金色光點消失於濃霧裏。
  忽地,一陣沈悶的滾雷“轟隆!”、“轟隆!”悶響不休!
  四周咆嘯的狂風頓時息偃,大霧驟逝,小桂等人眼前立即為之一亮,山影重現。
  於是,四人展開身形向峰頂飛掠而上。
  然,就在這條小徑的盡頭,出現一片縱橫約達十丈左右的疏林地帶。
  一身紅袍飄揚的“貪狼星”左天呈,人在這片幾乎光禿禿的疏林裏,好整以暇的負手閒立,當他發現來人竟是小桂他們,顯然並不意外。
  這片疏林,像一座轉運站,四周共有三條岔路通往不同的方向。
  小桂等人悠閒的踱進林中。
  左天呈主動開口,招呼道:“風神四少,真是許久不見!”
  “是很久沒見了。”四人同聲頷首。
  左天呈淡淡一笑:“看情況,我們的目的是似乎相同囉?”
  小千精明萬分:“那要看左道兄的目的為何才知道咧!”
  “別說你們不是為了青龍活穴而來。”左天呈陰沈調侃道:“如果連自幼生長於斯,號稱黃山正宗、武林狀元嫡傳的水客途和君小桂,都不知道此地有座‘青龍活穴’,豈不令人太過失望。”
  “你既然知道,黃山是我們的地盤……”小桂刁鑽無比的反諷回去:“堂堂陰陽門大法師,號稱道法界名家的‘貪狼星’閣下,到人家後院挖寶,都不知應該先拜個碼頭,徵求我們的同意才動手,實在令人太過失望!”
  左天呈猛地窒言,陰狠笑道:“笑月修羅果然依舊舌利如刃。”
  小桂懶洋洋道:“我倒覺得閣下的口把式變差了!希望你的手把式有點長進,否則,你怎麽應付得來咱們的小老千呢?”
  月癸落井下石的加重諷刺:“修羅鬼,人家左老大打不贏小老千,這是私事,你管得太多會惹人厭的哩!”
  左天呈難看的拉下老臉,勃然道:“很好,貧道衷心期望你們能有新招呈現。否則,這玉屏峰的萬丈穀底,就是你們葬身之處!”
  客途溫吞笑道:“左老大,你不用那麽客氣!都還沒開打,竟然就准備將穀底青龍活穴讓給我們?”
  小千嗤聲笑道:“哪有什麽你們、我們?左道兄,猶記得閣下落霞穀留書,想找機會和我宋小千單挑,眼前可不就是個挺好的機會?”
  他朝小桂他們揮揮手,做狀道:“你們早點滾吧!讓我和左道兄有機會好好較量一下。”
  “說得也是。”其他三人同意道:“這樣子,就算左老大以大欺小失敗,他也不會沒面子。”
  左天呈怒然咆哮:“你們誰也別想走!”
  “是嗎?”小千嘲弄道:“我已經說好了,沒有你們、我們,貪狼星,今天只有你和我!”
  說著,他瀟灑的脆然彈指,小桂等人的身影竟然應聲離奇消失!
  左天呈暗自驚疑,手印翻飛,立即差遣土地神祇展開搜查。
  小千抱臂笑道:“左老大,你不用費心了!如果還能讓你找得到人,我就不必出師了。對了!我可以順便告訴你……。”
  這個茅山門下最懂得如何將人活活氣炸的飛劍小天師,有夠壞的咧嘴笑道:“今天這一招,的確是新招!而且,是由貴門的死對頭、我家四師伯所親傳。你應該感謝我今天所作的特別安排,畢竟陰陽門裏,值得我請出四師伯親傳大菜的人,除了那個被你們逐出師門的‘白袍飛羽’畢雲皓之外,也只有你還勉強構得上資格!”
  左天呈神色陰晴不定道:“你見過畢師弟?”
  “不但見過,彼此也都試過手。”小千不安好心的笑道:“老實說,我也是自從分別和你們兩人交手應證之後,才確定了那項傳言的真實性。”
  “什麽傳言?”
  小千冷然諷笑道:“畢雲皓的確是被你設計逐出師門的!”
  左天呈驀地張臂狂喝,樹林之中突然產生一連串的氣爆!
  小千立足之處七步內一切有形物質,在這一連串氣爆下,被炸得一片粉碎!
  塵煙飛揚,碎石亂濺,小千不知所蹤。
  忽然──
  半空之中,傳來小千調侃的聲音:“左老大,就算我說中了你的秘密,也不用如此惱羞成怒嘛!”
  左天呈倏然擡頭,發現小千就飄浮在原先立足點的垂直上空。
  左天呈驚心之餘,深吸口氣,終于緩緩冷靜下來。
  他恢復一貫的淡寞,冷冷道:“宋小千,你真是個可怕的敵人。”
  “謝謝!”
  “你也認為畢師弟是被我設計所逐?”
  小千定身空中,依舊保持那副好整以暇的抱臂姿勢,閒散道:“是與不是,你最清楚。如果不是,你又何必那麽在乎?”
  左天呈突然笑了:“是啊!如果不是,我又何必在乎?反正那也不是我們今日交手的重點,不是嘛?”
  “也不能說不是。”小千持續他的心戰伎倆,繼續攻心為上道:“我提起畢雲皓,只是想告訴你,如果連畢雲皓施展‘血煞’都奈何不了我,你打算用哪一招來對付我?你認為自己還會有什麽機會勝過我?”
  左天呈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了跳,木然笑道:“連畢師弟的血煞都失敗了?那麽,他應該已經死了?”
  “沒有,畢雲皓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只要他不把獵人頭的算盤再打到我們幾個人的腦袋上來,他最少還有好幾十年可以繼續快樂的往下活。”
  左天呈冷冷道:“血煞既出,敵若不死,唯己必亡!陰陽門的心法秘技,你會比我清楚?你想騙誰?”
  “我誰也不想騙。”小千無所謂道:“反正這種事信不信由你,蓋不蓋由我。你如果有興趣,不妨找畢雲皓問問,看我是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騙著你玩!”
  “就算畢師弟也敗在你的手中了罷,你認為這樣就一定能吃得住我?”
  左天呈眼神古怪的望著空中的小千。
  “不。”小千以同樣詭異的笑容,低頭瞪著左天呈:“我不認為勝得了畢雲皓,就表示吃得住你。事實上,我個人認為,情況正好相反;對我而言,對付畢雲皓容易,對付你,老實說……是件麻煩事!”
  左天呈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問道:“是嗎?為什麽?”
  “你想聽真話?”
  “當然。”
  小千以一種像在訴說陰謀的口氣,低沈緩慢道:“因為畢雲皓比你正派。或者說,你這個人太邪門了!自古以來,對付君子容易,對付小人也不難。最難以對付的,是那種滿身邪氣的妖種人類!”
  左天呈再度沈默不語。
  良久,他方始緩緩道:“宋小千,你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小千搖著手,故做驚恐狀:“不用那麽麻煩,你直接恨我、恨得想殺我,這樣就可以了!”
  “你怎麽知道的?”
  “是你自己露了餡。”小千沈穩道:“別忘了,在落霞穀動手之前,咱們探過彼此海底!”
  他在心底,卻是逕自接著忖道:“如果透過‘元神出竅’,我還不知道你這傢夥是個玻璃,我哪能繼續朝下混?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說的好。”左天呈尖銳一笑:“看來,誠如白師叔曾經說過的,本門心法終究難以和茅山天師密法抗衡。”
  小千心裏有譜,他知道對方雖然功力不差,但是,許多方面,卻窺不透茅山秘術的障眼。此事的確無關乎個人資質好壞,完全在於所習心法如何!
  左天呈語氣變得飄忽:“其實,我原本無心設計畢師弟。怪只怪,他不該拒絕我,而去選擇靈師妹。面對情敵,你能如何?我若得不到他,別人也別想得到他!”
  “所以你就殺了自己的師妹,然後嫁禍給畢雲皓,讓他被逐?”
  “人是我殺的,嫁禍卻是別人幹的。那個人,已經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
  看左天呈說得那麽咬牙切齒,顯然他對畢雲皓果真非常的“情深意重”。
  小千實在很想嘲弄對方,難不成是左天呈擺不平另一個吃味的“情郎”,這才引發了嫁禍之舉?但是,正道敦厚的訓誡,終究令他吞下到口的諷刺。
  更何況,比較讓他覺得意外的是,陰陽門中居然有“道姑”。過去,他從未聽說陰陽門有女弟子的事。
  看來,這又是一段江湖秘辛!
  小千有些感慨的想:“如果,左天呈口中的情人是個女人,那麽剛才他那段話就不讓人覺得意外。”
  不過,聽一個男人喃喃自語說他愛另一個男人,還是讓小千本能的覺得惡心,渾身雞皮疙瘩也因此全都豎了起來!
  這時,左天呈忽然再度問道:“畢師弟真的沒死?”
  小千睇眼睨視:“我說過了,有本事你自己去問畢雲皓。同樣一件事,要我一再重復,很煩耶你知道嘛!”
  左天呈笑容甚詭:“會嫌煩,表示你在乎。”
  “少來這一套!”小千立刻敏感的瞪眼道:“虧你還是修煉陰陽術的法師,怎麽盡從肚臍眼裏冒氣?難道你連陰、陽二字的涵意都搞不懂嗎?吾輩中人,講究的是陰陽調和、中道以循。我想請問你,陽配陽、應該如何調和?”
  “你沒聽說陰陽倒置、陽動自然生陰?你若是有興趣,貧道可以親自指導。貧道方才也說過了,你是個會讓人又愛又恨的對象!”
  小千聽得差點嘔出他胃裏的隔夜糧,他瞪著左天呈,加重語氣道:“現在,我可以瞭解,為何畢雲皓寧可離開陰陽門流浪,也不想洗脫被嫁禍的罪責。跟你這樣的師兄同門,真是他的不幸!”
  左天呈臉色倏沈,仿佛小千之言,觸犯了他心中某個神聖而不可侮蔑的角落。
  左天呈冷哼一聲,袖袍揮展,疏林內,頓時出現無數道幡!
  “貧道本想不予你計較的,宋小千。”左天呈的身子亦冉冉上升,淩空憑虛道:“但,貧道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膽敢侮蔑我對畢師弟付出如此真情之人。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謝謝!”小千仍舊夷然不懼的調侃道:“我和畢雲皓一樣,寧可被男人追殺,也不想被男人示愛。這樣事情才會單純許多!”
  左天呈狂笑一聲:“宋小千,若是你落入貧道之手,我絕對要奸了你、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小千冷嘲熱諷道:“你說得我好怕呦!不過,你有本事逮得著我嗎?”
  左天呈驀然發出一陣淒厲可怖的銳嘯,道幡之中,立即一片濃霧滾滾。
  “奪魄嘯?加把勁罷,大玻璃!”
  嘲弄聲中,小千身形飛旋,頓失蹤影;但他的語聲,在左天呈所設的結界之中,自由回蕩、難以捉摸。
  同時,只聽見小千開始請咒:“天雷驚醒鎮邪妖,水地風火尊號令,十方盡納吾掌、天師道分陰陽!”
  “飛星遁甲?”
  左天呈早已聽說了有關小千的這項密術,今日驟見,發覺在自己的結界內,他竟無法掌握小千的行蹤,讓他不能不承認,想要對付小千,並不如他想像中的容易。
  這樣的認知,他將付出何等代價來交換?
  霹靂聲中,一道太極圓光自雲端射入林內,左天呈所佈道幡呼地紛紛自燃!
  左天呈驚叱一聲,身形飛展,結印施法:“五嶽在地、五雷經天、五鬼現形、尊吾號令。急急如律令!”
  剎那間,大地震動,天雷怒吼,疏林四周狂風迴旋,一股股的黑氣自四面八方湧向左天呈的結界內。
  這些旋風般的古怪黑氣,入陣之後,原本活躍的鼓蕩,像是受到某種抑制般,變得遲鈍起來。
  欻然,“呼──!”地火光暴起,湧進林內的黑氣,在熊熊烈火中,發出陣陣尖銳吱吱叫聲!
  不久,一團團黑氣逐漸消散。
  左天呈驀地將心一橫,咬破中指,灑出指血:“現行!”
  空中,小千身影果真應聲而現!
  “不錯嘛!”小千調笑道:“不愧位居陰陽門第二把交椅。”
  只見他略做迴旋,左天呈便又失去他的蹤影。
  幾乎同時,空中突然天河倒傾,猛古丁降下驚人的暴雨!
  左天呈被這突如其來的天瀑嘩啦沖落地面,立足不穩,踉蹌摔倒。
  “差多!差多!”小千現出身形,大搖其頭:“沒有了四煞陣,你好像沒了牙和爪的老虎。真叫人大出意外!”
  地面上,左天呈披頭散發,詭譎一笑,“呔!”地低喝,指劍倏揮,一股拇指粗細的靈光慧劍,猝然射向小千胸口!
  小千旋身飛避,突然──
  一道金雷自小千背後驟然劈落!
  小千猝不及防,竟被這偷襲之雷擊個正著,發出一聲慘叫,身子猛然墬落!
  “哈哈哈……!”
  左天呈正發出得意狂笑,忽然一股無名鉅力猛地對著他沖擊而至,震得他當場吐血,心悶氣塞!
  小千被金雷殛得毛發直豎、衣衫盡裂,啪喳摔落地面,啃了滿口黃泥!
  他懊惱的翻身躍起,順手抹去臉上泥灰,呸然有聲道:“好!偷襲的好!”
  照理說,小千受此重擊,應該只剩半條命的趴在地上動都不能動,怎地他不但俐落的跳起身來,而且還能說得出話?
  左天呈旋即明白,小千顯然已經練就某種守護元神的玄門奇功,若是受襲自然反擊,若是襲擊失敗,攻擊者勢必遭到自己所施之術反沖擊,輕者破功,重者喪命!
  果然,翻身而起的小千身上,此刻竟有奇異的毫光閃耀,絲絲瑞氣透過他撕裂的衣服,若有若無的散放出來,景象懾人以極!
  左天呈脫口驚呼:“童子血印?”
  “算你有眼光!”
  小千索性將爛成布條的破衣脫掉,露出上回裂膚成符的傷痕。
  只時他身上的傷痕,經雷殛之後,變得血紅,自然形成一幅殷赤血符,不但毫光隱動,更直接而有效的化消了他應受雷殛之劫!
  左天呈傷勢沈重,忍不住哇地又噴出一口鮮血,同時目不轉睛的瞪著小千身上的血印,不可思議道:“你居然……豁出性命……修煉這門神功?而且……,願意為某人……犧牲自己的性命……,啟封這道……生死密符。”
  “不是某人,是某些人!”小千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血印,理所當然道:“士為知己者死,這句話聽說過沒?如何,我這為了朋友可以生死兩拋而成就的血符密印,是否較之你因畸情狂戀而鬧生鬧死來得高明?”
  小千這本是無心戲言,左天呈卻是聽者有心,錐心之餘,又是一口熱血“哇──!”地噴將出來。
  “朋友?只是這兩個字,就能讓你捨生忘死?真是太不可思議。”
  “不然,你認為應該怎麽樣?或者說,你認為這世間有什麽人、什麽事,值得讓我們犧牲自己、生死兩拋而無懼嗯?”
  小千半帶認真的調侃道:“在你眼中,我只是為朋友舍生。在我心裏,卻是為了成全正道之中的‘義’字而忘死。你的心念只看到了人的問題、人的私情,所作所為自然只是為滿足個人窄狹的情緒而發。而我,早在還不會說話之前,本就應該在天災中死去;但是因為大道有情,才讓我繼續存活了下來。大道讓我重生,所以我只為道而死,這就是因果、也可以叫宿命,我個人認為,這樣非常公平!由於我如此心念所及,生與死對我而言,皆是大道的一部份,所以要如何生、如何死,我都交給造化去安排。這樣子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比只為滿足個人的情緒更加海闊天空許多?”
  小千這番話,像一支超級強棒,“乓當!”敲在左天呈渾渾沌沌的腦門上,令他靈台倏清,當下頓悟!
  “可惜啊……!”左天呈露出慘淡的笑容,感觸良深道:“宋小千,貧道……認識你……太晚!”
  他們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如今左天呈心脈已斷,真氣渙散,即使神仙下凡也難救命。
  小千遺憾道:“如果你沒下重手偷襲,就不會遭到童子血印如此劇烈的反擊。對於這樣的結果,非我樂見,我只能說抱歉了!”
  誠如小千所言,如此結果並非他所期待。
  畢竟,左天呈雖屬“妖種人類”、一身邪門,卻非十惡不赦之徒。不過,既然事以至此,小千也不會因為對方遭遇而無所意義的良心不安。
  “幫我……”左天呈掙紮著坐起,小千上前一步,扶他坐正。
  左天呈凝聚最後一口真氣,自懷中取出一柄三寸三分長的金錢劍,噗地猛往自己心口插落!
  “兵解歸天、元神不滅!宋小千……,有緣……再見……。”
  這只“貪狼星”終於拋開他對這人世之間,所有的愛嗔悲歡、是非對錯,以一個修道者應有的寧靜,緩緩閉上雙目,溘然長逝。
  小千在左天呈的遺體前端然盤坐,結印祝禱,他也以同為修道之人的身分,送左天呈最後一程,但願左天呈兵解之後,真的能駕返瑤池,名列仙班。
  一道銀白靈光,自左天呈遺蛻的頂門飛出,略做盤旋,倏忽向西猝閃而逝!

runonetime 2008-08-31 05:39 PM

第十七章 青龍翻身凱旋歸

  “鼎穀”,顧名思義因其峰頂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而得名。
  小桂、客途和月癸三人裹在透明氣泡般的瑰麗彩光裏,循著屈曲奇詭的陡峭狹徑,來到“醫隱”江水寒過去結廬所居的深塢底下。
  深塢之中,遍山盡是紫色山岩,獨獨那條蜿蜒的昂首巨龍,仍然青碧如昔。
  盡管天寒地凍,青龍栩栩如生的軀幹上還殘留著結了冰的霜雪,但是從高昂的龍首所滴落,宛如口水般的那道龍涎,依舊滴答有聲未曾結冰。
  乍見眼前青龍奇景,月癸忍不住在心中哇然贊歎,她驚喜贊賞的念頭才剛升起,腦中突然接收到小桂的念波:“如何,這條龍帥吧!”
  “噫──?”
  月癸詫異的轉頭,忽又感應到客途的想法:“這種天它還在流口水,果然是奇景。”
  “不然人家憑什麽稱為奇穴?”
  客途突發奇想:“該不會這條龍的肚子裏,剛巧有道地底溫泉經過吧?”
  “沒聽說過黃山有什麽溫泉的嘛!”
  “天都峰下面那一潭,算不算?”
  “那是人造溫泉,當然不算。呵呵……”
  小桂和客途似乎想起什麽有趣的過往,兩人同時不住咯咯失笑。
  月癸發現在“三界隱密符”的世界裏,溝通的方式無須言語,全憑精神力直接收發意念。
  她興趣盎然的插入話題,尋思問道:“你們再說什麽好笑的事情?現在這個世界裏沒有秘密,趕快‘想’給我‘聽聽’。”
  “想給我聽?”小桂以其堅強的邏輯,陷入哲思:“基本上,這個句子有問題。既然是想,就不應該用‘聽’來形容,因為聽是耳朵的事。可是,經由意志力傳輸意念,讓彼此明白心中所思,這又該用什麽字來形容,才算恰當?”
  “你覺得‘感應’二字如何?”
  “還好,勉強可接受。”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趕快想故事讓我笑。”
  “對不起,我們不是用嘴說。所以無嘴可閉!”
  月癸臉色一橫,故意散發出強烈的怒氣,果然,小桂他們立即哇哇傳念:“別怒、別怒!精神波的世界,任何意念的接收都特別敏感而強烈。你這樣故意發飆,馬上讓我們頭痛的受不了!”
  月癸得意的很:“這樣就受不了,難怪天竺來的蛇妖吃定你們。”
  對於這一點,小桂和客途只有乾笑以應,因為月癸奮力抵抗那條“天龍大神”的高頻精神波,用火龍梭將之收拾,此乃不爭的事實。
  客途建議道:“天色開始轉暗,還是先到青龍軒找地方休息。子時起,咱們還有得忙哩!”
  月癸不依,拼命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反覆想著:“我要聽故事!我要聽故事!我要聽故事……”
  小桂和客途終於見識到當一個女人開始“嘮叨”時,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盡管,月癸和所謂的“女人”之間,嚴格來說,尚有一段距離,不過她所能發揮的女性“特異功能”,本事可是一點也不差!
  最後,這對師兄弟決定投降,兩人飛快將過去小鬼如何在天都峰下的一處水潭潭底,佈置了“火炎陣”,將原本結冰的水潭改造成溫泉的事回溯一遍。
  “修羅鬼為什麽要造溫泉?想在冬天洗熱水澡?”
  “差不多是這樣。”客途忍不住要泄這小鬼的底:“因為他幹了壞事,怕師父又叫他畫地為牢,所以才會勤快的幫人准備好冬天的洗澡水,以便巴結雙清爺爺幫他說情!”
  回想從前,三人又是一陣哄然暢笑。
  冬天的夜來得很快,黃昏才稍微露臉,黑沈沈的夜幕緊跟著降臨。
  雅致的“青龍軒”依舊沈靜地矗立在青龍身旁,風吹日曬的三年,令這棟茅廬的外觀褪成黯淡的灰白,門楣上那塊木匾斑駁得連字跡都難以辨認。
  茅廬裏,蛛絲滿布、積塵逾趾。
  小桂他們原先打算稍作清理,三人卻在動手後發現,在“三界隱密符”的屏障之下,他們居然無法碰觸到真實世界中的任何物體。
  他們終於恍然明白,何以小千會說他若出事,三人便要成為宇宙中真實存在卻無人可知的活體遊魂!
  “接下來怎麽辦?”
  “只有等囉!不是等時間到入穴,就是等小老千自動現身囉!”
  小桂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三人眼前突然強光驟閃,等他們眨掉滿眼亂竄的金星,小千已然出現在茅廬門口。
  “好小子,你可來了!”小桂脫口而出的聲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客途不禁有趣道:“回到正常的世界,就恢復正常的溝通模式,意識和五官之間的聯系實在有意思。”
  “關於這種複雜的問題,我們能不能以後再來研究?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小千拖著疲憊的腳步進入屋內。
  “幹嘛,你跑去做賊了?不然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累?”
  小桂他們莫名其妙的看著小千,小心翼翼將自己攤在一張搖搖欲墬的靠背竹椅上。
  小千打著哈欠道:“我剛剛跑遍了左近諸峰,幫人看風水去了。另外,為了避免咱們入穴時有人打擾,我順便在鼎穀四周動了點手腳,以防萬一有人想玩螳螂、黃雀的遊戲,所以現在累死了!”
  “誰死了要你幫他……”小桂話說一半,突然醒悟道:“那只老貪狼挂了?”
  小千無言點點頭,人已經開始打盹兒。
  月癸殘忍的搖醒他,追問道:“怎麽回事?說來聽聽嘛!”
  小千眯著眼睛,朦朧道:“先讓我睡一下,待會兒再告訴你。”
  客途呵笑道:“你最好說完了再睡,否則,我保證你不得安寧。”
  “我勸你聽師兄的話,這絕對是出於我們親身經歷的恐怖體驗!”
  這小鬼不懷好意的加注說明。
  月癸更是乾脆用行動證明,直接推著半昏睡狀態下的小千,要他醒來。
  “女人,真是麻煩!”小千果真被吵得不能休息,索性坐起身子,瞪眼道:“怎麽有人會認為,少了她們日子就會變得無聊而難過?”
  客途噗嗤嘲謔道:“因為你是出了家的修道人,而且還是只標准的童子雞,自然無法領略那句話的話中真意。”
  “這麽說……”小千反駁笑弄道:“你有經驗囉?所以才明白個中涵義?”
  有人抗議:“請勿藉機轉移話題!這種作法,一來無效,二來沒品,實在不值得稱贊和推廣。”
  小千翻個無奈的白眼,將自己與左天呈單挑的過程簡單描述。其中,他略過左天呈對畢雲皓的感情問題。
  人死已矣!隱惡揚善,保留死者一點名聲,總是比較厚道。
  ※※※
  夜,在寧靜中悄悄溜逝。
  原本濃雲密布的天空,到了下半夜,奇異的雲淡風輕起來。
  柔和的夜風在夾壁如鼎的山谷裏,低聲輕吟、悠然回蕩。
  茅廬裏,等待時辰到來的小桂等人,正聽著小千解說“青龍活穴”的詳情。
  “……黃山層峰疊翠、形勢各異,朝暮霞映、雲氣往來,靈秀出塵、氣象萬千,在地理風水上原本就是一片好山,靈氣自是旺盛充盈。巧的是,在此鼎穀之中紫岩堆累,形成紫雲臥龍的格局,所以黃山諸峰靈氣自然匯聚於此,蘊育生成穀中這條蜿蜒昂揚的青龍。”
  “那為什麽又稱它為活穴?”
  “那是因為,此龍結穴不在形外,而是潛藏龍腹裏面。除非等到‘甲子百年’的二月二日青龍翻身之際,龍口開啟,才有機會進入龍腹之內完成點穴落葬。如果錯過一個‘甲子百年’,就等於錯過六百年的時光,才會有下一個點葬的機會。你們想,這麽挑剔的一條龍,要鑽進它肚子裏有多難,哪有那麽容易被點死?它若不叫活穴,還有誰該叫活穴?”
  小千歇口氣,接又興致昂揚道:“根據古籍記載,早在黃帝大戰蚩尤的遠古時代,便已經存在有關青龍活穴的傳說。傳說,黃帝與蚩尤爭戰九回全都不分勝負,最後經九天玄女傳授兵符戰法,才得以擒殺蚩尤。蚩尤死後,他的兄弟原想藉這處青龍活穴將他點葬,以期蚩尤氏能借助龍穴靈氣光宗耀祖再戰黃帝。但是,他們在進入黃山之後,便為大霧所迷,耽誤了青龍翻身的入穴時機,終於憾恨退走不知所蹤。從此所有氏族共尊皇帝為天子,成為我族首位完成統一之業的帝王。”
  “乖乖!”小鬼咋舌道:“從黃帝時代到現在,這條龍有這麽老啦?”
  小千捉笑道:“正因為它有這麽老,才會耐不住寂寞,孕育出一株‘紫靈解語花’來陪它渡過漫長歲月。”
  “解語花?”月癸咯咯笑道:“光聽名字就像能醫治啞疾的好花。”
  小桂道:“我聽義父說過,這朵‘紫靈解語花’正是鼎穀紫雲臥龍的精氣感召所生,非三千年不能成形。因此,除非一條龍脈結穴超過三千年仍未被人點葬,否則便不可能得此奇花。”
  客途問道:“我比較好奇的是,如果我們采走解語花,這座青龍活穴會發生什麽變化?它的靈氣會不會散失?六百年後還會不會翻身放人進去點葬?”
  “這個就真的不知道了!”小千老實道:“有時靈穴之中,感應龍氣孕育而生的奇珍異寶或靈藥一旦被取走,那座龍穴便會靈氣盡失,變成無用之穴。可是,有的龍穴除非落正結穴,否則,就算有人先葬,庇蔭之效還是不如後葬但卻點正結穴者有效。所以咱們還沒進入龍腹之內,見識到真正結穴所在,我也不敢斷言結果如何。”
  “青龍翻身之前有沒有什麽跡象?”
  “當然有!不過不用急著問我,你們馬上有機會親身經歷。自己體會才更覺得刺激!”
  “那就走吧,先出去等著瞧囉!”
  四人帶著滿心興奮和期待之情,啟門走出茅廬。
  今夜無月,滿天星斗如明鑽一般閃爍不已。
  空氣是一股清新的微涼。
  站在高山仰望星空,滿天的星星仿佛觸手可及,令人忍不住想要仰臂高呼。
  但是,此刻眼前四人齊齊昂首,探臂迎向天際不是為了摘星,更不是想要吶喊,他們指指點點乃是忙著觀測鬥轉星移的天體運行。
  “快了!”
  “已經亥時中。”
  “很快就要進入子、亥交接的時段。”
  月癸對星星的“長相”,比對時辰的瞭解深刻,也更有興趣。若是問她牛郎星、織女星在哪里,她可以迅速而正確的指出位置,但若是問她現在什麽時辰,她會非常乾脆的回答你:對不起,沒概念!
  沒有月亮的晚上,令月癸以懷疑的語氣問道:“不是聽說,凡珍奇異寶或者靈藥之屬,通常都得在什麽月圓之夜才會出土吸收日月精華嗎?今天晚上又沒月亮,為什麽這條青龍偏偏選今天翻身?”
  “誰說異寶出土,一定得在月圓?”小千嘖聲笑道:“那是人類的偏見!小辣子,讓我糾正你一項觀念。根據正確的知識來源指出,所謂:人身三寶精氣神、天地三寶日月星;常人只道珍寶出土是為了吸納日月精華,而忽略了星辰靈光,那是因為日月光華以一種顯性的方式存在,星辰之光的存在卻是隱性的,較之日月明光當然不容易引人注意。這就是為什麽,懂了沒?”
  月癸穎悟道:“你的意思是說,青龍選擇今天翻身,是為了吸收星星的靈氣精華?”
  “答對了,果真孺子可教也。”
  就在這時,輕柔的山風吹過,帶來一陣奇異的清香,讓小桂等人聞之,不覺得神清氣爽、疲困盡消。
  小千不由得緊張道:“來了,注意!”
  他招招手,帶著其他三人潛進數尺,伏身於距離青龍龍口不遠處的一塊巨岩之後。
  隨著風中異香的飄送,鼎穀內竟平地升起一縷縷如紗如夢的淡淡山嵐。
  天空的星星並不因為穀中的朦朧而失色,反而似乎變得更加輝煌耀目,在天鵝絨般的夜空裏,閃爍著令人神迷的七彩異芒!
  山嵐在穀中飄忽輕蕩,來去不定。忽地──
  天際星光大盛,灑落流虹般異彩!
  瑰麗而奇異的天象瞬息即逝,但是穀內的紫色岩石在這陣異象之後,竟似和山嵐結合了般,湧現出如雲如霧的紫色雲靄!
  迷離的紫色雲靄霎時布滿深塢之中。
  蜿蜒穀內的那條青色的石龍,此刻看來,果真就像一條起伏滾騰於紫色霧海的青色巨龍!
  地底突然傳出一陣輕越的低沈吟鳴。
  大地隨之微微輕顫!
  “時辰以至!”
  四周紫霧無風自動,滾滾如濤。
  青色巨龍原本黯淡的石質軀幹,在大地的鳴動中,逐漸散發出青玉般的晶瑩光澤,靜止的龍身開始徐徐抖動,栩栩如生的片片龍麟亦隨抖動的身軀如波輕顫!
  一條活生生的巨大青龍,在紫色雲海中蘇醒,宛若急欲乘風駕霧升空似的,龍首昂揚,龍口向天緩緩張開,發出一陣輕越悠長的老龍吟嘯!
  “走!”
  輕喝聲中,小千率先朝箕張的龍口電射而入。
  其他三人亦不怠慢,緊跟著有如乳燕投林,咻然朝龍口飛射竄入!
  小千竄上龍口,只覺得落腳處一片濕滑。忽然,一股香鬱的涼氣襲來,舒爽的氣息令他不自覺地深深吸了一口如此香濃的“龍氣”。
  一道青白強光倏地自龍喉深處射出,眼花繚亂下,他忽而感到一陣暈眩,腳底一滑、屁股著地,“唉唷!”慘叫,人已順著巨龍濕膩的深喉嚨直溜向烏漆嘛黑的龍腹之中!
  小桂等人掠上龍口,竟已看不見小千人影,三人不由得大急。
  “小老千,你怎麽啦?”
  “你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
  回答小桂他們的是嗡嗡然的回音……。
  ※※※
  黑暗中,小千感覺到初時濕滑的喉壁突然不見,他整個人正筆直猛朝下落。
  他當然不會讓自己就這麽莫名其妙一路栽到底,於是,結印輕喝:“定!”,身如浮雲輕松靜止於空。
  待眼睛適應了四周的黑暗後,小千凝目打量自己所在之處的環境,發現自己身處於一條垂直下落的石壁通道中,通道寬僅容一人下陷,四周石壁正如龍口部份,觸手濕滑。
  他順手彈指,一簇火焰出現在指端,這是茅山妙法“點天燈”。
  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小千清楚看到四周石壁,盡成龍麟狀,井然有序片片重疊,同時散發著有如青色寶玉般的晶瑩光輝。
  對此天地靈氣所孕奇景,小千以其虔誠之心贊歎不叠。他伸出手,輕輕觸摸著身旁石壁,深幽的龍腹內裏,似乎回應出隱隱的低鳴。
  想起此穴開啟只有一個時辰,沒有多餘時間可供浪費,小千揮手拋出一隻紙鶴,要它前去引路,將小桂等人帶來。
  紙鶴領命消失,小千長吸口氣,讓自己像一片羽毛般緩緩降下這段幽暗的垂直通道底部。
  通道盡頭的地面,與先前的石壁大異其趣,不再滑膩潮濕,反而是一片晶瑩潔淨的細紗地。由此開始,顯然正是此青龍活穴的真正入口,一條勉強可供兩人並肩通行的甬道蜿蜒通向龍腹深處。
  小千正猶豫著要不要等小桂他們到了,才一起行動?頭頂上,已有人手足舞蹈的摔了下來!
  眼見龐然人影當頭砸下,小千怪叫著朝旁邊閃開,唉唷聲中,小桂屁股著地哇哇叫痛。
  小千彎下身,問道:“我不是送了只紙鶴上去,通知你們小心了嘛?”
  小桂揉著尊臀爬起身子,哀怨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碰上了什麽遭遇,所以很帥的以完全自然的方式往下掉,哪知你如此無情的閃開一邊,救都不救我一把!”
  小千聞言,哭笑不得。
  “下面讓開,有人來囉!”
  隨著月癸的吆喝,她的影子如星殞落,小桂和小千兩人居然心意相通,同時朝甬道那頭退開數尺,期待地觀望著下一個自由落體的結局。
  眼看月癸就要著地,只見她雙臂橫、展開聲大喝,人已在一個空心筋斗的滾翻下,漂亮落地。
  小千望著這小鬼:“辣子兒顯然比你聰明多了!”
  “我比較具有實驗精神。”
  “神經病!”
  客途正飄飄然降落,聞言笑道:“這小鬼又幹了什麽傻事?”
  小千將适才這小鬼的糗狀描述一遍,其他兩人理所當然用力嘲笑他的愚蠢。
  “別玩了,子時一過這個龍穴的開口就會自動閉合,咱們如果趕不出去,就永遠不用出去啦!”
  “你怎麽不早說?”
  只有一個時辰時間的現實,立即有效加速了小桂他們的行動。
  小千依然一馬當先,帶頭往甬道深處前進,口中不得閒道:“我怕說得太早,嚇破了你們的膽子,你們就不肯進來囉!”
  四人迅速但謹慎的向內掠去。
  一個轉折處,小千順勢轉向,忽然──
  “嗚哇……!”
  他的尖聲驚叫,直令身後三人齊齊嚇得跳了起來!
  “什麽事?”
  小桂他們沖過彎處,眼前,小千正蹲身打量一具端坐而逝的屍骨。
  “你沒見過骷髏啊?叫那麽大聲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嚇死你們!”
  小千檢視屍骨的頭擡也不擡,理所當然以極的回答。
  “神經病!”
  其他三人有氣又好笑的猛捶他的腦袋!
  “停──!你們看看這個。”
  小千將一片破衣殘骸交給三人,上面血跡斑斑,竟是一封遺言:“餘,‘雲山隱俠’蔣青雲,數日前,見此峰紫氣隱現,知有龍穴蠢動,特來一探。二月初二龍穴開啟,順利進入,吾雖料定此靈穴必有毒物相守,然錯估情勢,未料及毒物有二,公母相隨,遂於擊斃公獸之際,不慎為母獸所傷。吾雖戮力收拾母獸,然劇毒深重,眼前複又閉穴在即,自知無法得出生天,遂於此靜候有緣來者。六百年後,來者何人?盡管生死相隔,相逢仍屬有緣,吾一身絕學、兩袖清風,長物無他,唯莫邪相伴終生。本擬將一身所學記錄流傳,奈何力不從心矣!罷,他日入穴者,最先與吾相見之人,請收下吾心愛寶劍‘莫邪’,不算贈,只是紀念有緣……”
  “莫邪寶劍?”
  “莫邪寶劍耶!”
  在小桂他們驚疑的輕呼中,突地,“嗆!”然微響,清脆的劍鳴,映著倏忽閃燦的盈瑩劍光,吸引了四人的注意!
  “莫邪”自動出鞘輕鳴不已!
  於此同時,小桂胯際的“幹將”竟也不甘寂寞,“唰!”的自動脫鞘彈出寸許劍身!
  “幹什麽……?”
  小桂低頭而望,旋即擡頭,呵呵失笑:“看來,幹將和老婆久別重逢,有點激動了。”
  月癸在旁慫恿道:“就讓它們倆好好見上一面,敘敘相思之苦吧!”
  小千執起屍身前的“莫邪”,唰然輕輕拔劍出鞘,有如龍吟般的劍鳴,回蕩在甬道裏。
  小桂同時拔出“幹將”,兩柄寶劍登時劍光大盛、相映生輝,“嗡嗡!”顫鳴聲中,兩劍竟然共鳴得連劍身都微微顫動!
  四人目眩神迷的望著劍身輕顫如波、流虹旋動回舞的兩柄寶劍,不知不覺跟著流下感動的眼淚!
  “奇緣!真是奇緣!”
  小千突然收到“魔運算元”的電波,腦中聽見他的四師伯在贊歎之餘,催促道:“小千,子時將盡,你們還不快快前往取藥!”
  小千竦然驚醒:“快,取藥!”
  四人如夢初醒,小桂收妥“幹將”,腳下加勁朝甬道深處掠去,客途、月癸緊隨其後!
  小千卻是在收起“莫邪”之後,跪在色澤發黑的屍骸前,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前輩厚賜,晚輩敬領如儀。”
  他脫下道袍,將這位‘雲山隱俠’蔣青雲的屍骨,小心翼翼撿起包妥,在才往甬道裏跑。
  這條位於龍腹之內的甬道,非僅乾燥清爽,而且越往深處走,青玉般的晶瑩光澤越發明亮。
  小千匆匆轉過一處折道……,“哇!”地一聲,月癸沖出來嚇得小千朝後倒蹦三尺,猛拍胸口直叫:不怕!不怕!
  月癸嘻嘻直笑:“這叫報複!”
  小千被報複的好氣也好笑,不過心甘情願。
  他走進折道,這才發現甬道已至盡頭,再往裏面,是一處丈尋方圓的的橢圓形石室。石室這端的地面上,散落著兩堆畸形骨骸,想來應是過去守護此穴毒獸的遺骨。
  小桂和客途兩人正擠在石室尾端一座白玉小池邊,小千知道他們倆定是在取那“紫靈解語花”,有事他們自然會招呼,沒事他也不用去打擾,因為他自己這邊仍有要事待辦。
  他放下蔣青雲的遺骸,取出經緯羅盤,逕自在石室之中勘測起來。
  月癸走近他,問道:“你在做啥?”
  “幫我拿著。”
  小千將手中羅盤交給這丫頭,自己又取出一具羅盤,繼續勘查的動作,一面解釋道:“雖然我從沒聽過這位‘雲山隱俠’的名號,但是就像他所說的,固然生死相隔,能夠相逢仍屬有緣,他既然將終生相伴的寶劍送我,我自然也該有所還報。我想,這位前輩既然有緣進入此穴,將他安葬於此,倒也理所當然。希望這位蔣大俠的後代子孫能夠得此靈穴福蔭,將來稱王稱霸、富貴可期。”
  “這倒是應該的。”月癸點著頭,無恁同意。
  “紫靈解語花”生長在如雪的白玉小池中,長僅三寸、孤莖挺立、細如線香,拇指大小的花型,有如一位雲袖而舞的美女,奇異以極。
  此花通體深紫,就像由晶瑩細致的紫色美玉精工雕就一般,流光輝耀、色澤溫潤,不時散發出一縷濃鬱不膩、淡雅怡人的神奇清香。
  小桂取出苦竹特別為此花准備的冰晶玉匣,依照指示,打開玉匣沈入池內,裝滿冷冽凍人池水,再從池底將這株“紫靈解語花”小心翼翼的采下裝入玉匣封妥,這才大功告成。
  就在他“辣手摘花”的同時,原本已是停止鳴動的龍穴,突然又震動起來,並再度發出“嗚嗚……!”奇特鳴響。
  另一邊,月癸望著手中羅盤,驚訝道:“小老千,羅盤在亂轉了!”
  “我知道。”
  小千手中那具羅盤也發生相同的情況,他擡起頭,吩咐道:“靈穴失花,產生變異,你們快先出去!”
  “你呢?”
  小桂等人已經掠向來時的甬道口。
  小千抱起蔣青雲的遺骸,卻是掠向白玉小池,急促道:“結穴位置在池底,我落葬後就來。”
  其他三人這才放心離去。
  小千剛剛抵達白玉池邊,橢圓形石室內的洞壁已然轟隆作響,搖晃不已,原本晶瑩如玉的青色石壁,逐漸失去光澤。
  忽然,“轟!”的巨響,那座白玉小池竟然整個崩陷,露出一個三尺寬、尺餘深的窪洞。
  小千舉起骨骸正要放下,瞥眼看見洞內有紅光閃動不知為何,便探手去拿,結果自洞底拉出一截小臂長短的圓柱物體,看其質料似乎非玉非鐵。
  這時,龍穴憾動更劇,灰煙塵沙簌簌掉落,四處彌漫。
  小千不及細看手中之物,急急納入懷中揣好,並迅速將蔣青雲遺骨置入結穴內。遺骨入洞,自動沈入土中,一股溫熱和暖之氣咻然升起,小千知是遺骸得穴的徵兆,道聲:“前輩,後會無期!”
  人即傾出全力朝來時之路奔掠出去!
  小千剛剛脫出石室,結穴上方的石壁在轟隆聲中,嘩啦坍頹,青色龍岩滾滾而落,為蔣青雲落葬之處堆起一座天然石墳!
  甬道中,小千急馳如電,但是坍塌的石壁竟似海嘯倒卷般緊追不舍。來到龍喉處那道筆直垂落的通道,月癸已在小桂和客途協助之下,順利攀上龍口。
  小千正擬上躍,通道驀然轟地陷落,千萬噸巨石如山傾頹!
  “媽啊!遁……”
  龍口處──
  眼見箕張得龍嘴已開始徐徐閉攏,小桂三人拼命穩住身形想等小千來了再走。
  無奈震動坍塌的龍岩,已經不讓他們有機會繼續往下等待!
  龍口越閉越緊,三人已無法安然立身。
  客途當機立斷叫道:“跳!”
  他雙手左右各抓著一人,硬將死不肯走的小桂和月癸拖出險地。
  就在那龍口合攏得只剩尺許,一道旋風驀地自其中呼嘯刮出,“啪咑!”巨響,青色石龍的大嘴已然緊緊閉合!
  小千自半空之中的旋風裏現出身來,滾落地面,摔得他唉唉直叫!
  “你終於滾出來了!”
  其他三人卻是欣喜欲狂的沖上去,又拍又捶,慶幸小千的生還。
  小千叫得更慘,但是,叫得開心!
  朋友,唯有生死之際、患難之中,更見真情!
  ※※※
  已是東風解凍的陽春三月。
  已經可以遙遙望見,“星月宮”那道足有人高的花崗岩招牌圍牆。
  通往“星月宮”正門那條可容三騎並馳的坦坦大道上,四條人影輕松逍遙的邁著八爺步上山。
  來人,當然正是名動江湖的“風神四少”!
  他們之所以走得如此得意輕松,是因為接獲消息,位於鄂境“九宮山”上的武林聯盟總舵所在“孟嘗山莊”,在“武當”與“少林”兩大門派四位長老托請四大超級元老的領軍之下,順利被攻破。
  原本,孟嘗山莊莊主“聖手”武靖揚,在山莊失陷後由不死心,祭出“法寶”,利用被“活僵散”控制心神的各大門派高手攻殺各大門派!
  各門派由於投鼠忌器,一時之間陷入苦戰,情況危急,直到“醫隱”江水寒帶著活僵散的解藥出現,解除中毒者心神迷失的情況,才讓舊聯盟所屬轉危為安。
  武靖揚在大勢已去之下舉掌自盡。
  其聯盟所屬與附庸紛紛器械投降。
  其他各地的新聯盟陣營,由於群龍無首,陣腳大亂。
  久遭打壓的舊聯盟盟友趁勢進襲,不僅扳回長久以來的劣勢,更將敵人驅逐出境,奪回失落的地盤和權勢。
  當然,零星的征戰仍然或多或少的進行著。
  動蕩的江湖要完全恢復平靜,仍需一段相當的時間。
  不過,以“風神四少”為首的舊聯盟陣線,在獲知四人已從黃山歸來,士氣大振。新聯盟所屬聞悉此項消息,許多組合紛紛自動提出議和,或者乾脆倒戈,發出聲明脫離新聯盟。
  四人下山不出十日,“新聯盟”的名稱便已煙消瓦解不復存在。
  小桂他們得知自己現在光憑名號,就能把人嚇唬得如此屁滾尿流,實乃一大樂事也。
  所以,他們眼前才會走得如此發揚跋扈、如此意氣風發。
  不過,令小桂覺得美中不足的是,九宮山之役當中,“千幻秀士”伍崇煌在被少林智空大師所傷之後,逃逸無蹤。
  據推測,很可能已經逃出關外回他的老家。
  此外,神秘的殺手組織“巴彤教”經此之後,竟也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這個神秘組織從何而來,潛歸何處,依然是個謎、依然神秘!
  小桂已經放話出去,歡迎巴彤教隨時再來暗殺自己。因為他很好奇,如今的自己等人身價如何?
  不過,巴彤教若要再來,可能得慎重考慮,因為小桂已經公開宣稱,只要巴彤教再度作怪,他保證一定要掀了對方的底。
  “巴彤教”有沒有興趣和“笑月修羅”一搏,已經成為武林之中最有行情的賭局!
  小桂他們直抵大門前廣場,卻仍然未見到有人出迎,不由得覺得奇怪。
  理論上,從他們踏上大道開始,星月宮裏面便已經能夠掌握他們的行蹤、動向。
  就算“少宮主”回宮不值得迎出三裏,但至少得把大門打開吧?
  怎麽可以讓“少宮主”親自叫門咧?
  真是太遜了!
  小桂等人站定在廣場上,叉起腰來,放聲吆喝:“喂,開門──!我們回來囉!”
  圍牆裏面,突然升起一道幡旗,上書:“想進來,先通過考驗再說!”
  客途穎然有悟,哈哈笑道:“苦竹前輩和乾爹、幹媽到了!”
  月癸向後退出一步,環臂笑道:“過關的事,向來與我無關,你們努力吧!”
  “不會吧!”小桂和小千已然異口同聲慘烈道:“不會又要我們像在絕命穀時那樣吧!”
  “義父,你太殘忍了吧!小心我要呼爹喊娘囉!”
  小千卻是乾脆放聲叫道:“乾爹、幹媽……,你們不心疼兒子,至少也得關心乾兒子嘛!別殘忍的丟可憐的我們在門外啦……!”
  回答小桂他們的,是廣場前突然飛沙走石的刮起偌大旋風!
  小桂等人眼前一花,頓時陷入五裏迷霧之中。
  “來真的耶?”
  “試新陣呦!”
  “大家自求多福吧!”
  唯一沒出聲的,是那個陣式白癡冷月癸。
  在陣式啟動之初,她便莫名其妙的被陷害了,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之前,這顆可憐的辣子兒已經不知道被風刮到什麽地方去了……!
  (全書完)

runonetime 2008-09-01 05:43 AM

天才混混
 
天才混混

作者:李涼 

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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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01章 年少輕狂相濡與沫
第02章 凝神聚魄魂歸來兮
第03章 情生意動屠狼救美
第04章 赤焰神駒牧場 情
第05章 驚天憾地孤渺六絕
第06章 江湖兒女緣定今生
第07章 草原盛會危機隱伏
第08章 赤焰追風傲視群雄

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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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金牛頭怒獅哈赤
第02章 施妙手神醫再世
第03章 躡賊蹤神偷世家
第04章 較輕功義結生死
第05章 夜深沈敵蹤乍現
第06章 世道險狂人初啼
第07章 霧迷濛陰謀蠢動
第08章 懲惡吏別有閒情

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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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烈焰焚天怪屋劫
第02章 火海孤雛禍連殃
第03章 惡夜追緝戰雲密
第04章 孤注搏命毒郎君
第05章 淒厲驚魂殘風雪
第06章 臘八歸客故人情
第07章 海城風光洋行會
第08章 巨艦驚奇廣見聞

第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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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猛龍會步步驚魂
第02章 歡喜門銷魂情魔
第03章 睡斷魂雞犬不留
第04章 小陽春歡鑼喜鼓
第05章 探迷津應劫而往
第06章 隱祕辛狡兔三窟
第07章 江湖路馬不停蹄
第08章 血魂閣生死冤家

runonetime 2008-09-01 05:44 AM

楔子 
  深夜……。   
  皎潔圓亮的無瑕玉盤高掛中央,冷清地散灑著銀白月光,閃爍在綿延無盡、浩瀚遼闊的大沙漠上。   
  悄然寂靜的大漠秋夜,萬物俱眠的時刻,沙地之中,只剩那股桀驁不馴的刺骨寒風,依然在四野徘徊遊蕩,用它沙啞的嗓門低沈呼嘯,想在這片被萬物冷落的大地,尋找一處屬於自己的歸向。
  沙漠就被這陣陣嗚咽的冷風,掀起一層金黃和銀白交織而成的朦朧沙幕,由近處逸向遠方……。
  彷彿就是那股無可救藥的依戀,漠海中,原本聳立如山的龐然沙丘,竟也癡情地隨著流浪的夜風同時離去,在眨眼之間,消失蹤影。
  千萬年以來,沙漠就在這種無形的動態中,做著有形的靜態變遷,從遠古直到永恆。
  一樣的月光,靜靜地遍灑著大漠,同時照耀著沙漠深處,一座令人屏息、令人贊嘆的山谷。
  山谷,那層層如刀削,如斧鑿的嶙峋巨岩,就在一望無垠的沙地上,堆疊起崢嶸的奇峰,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在如海的大漠之中,竟然存在如此一座氣勢傲然、睥天睨地的山谷。
  穀前一座巍巍聳立、直通天際的百丈巨岩之上,赫然書就“狂人穀”三字狂草。
  而石上三字,每字皆有丈尋縱橫的大小,浩然的字跡,更因染有如鮮血般刺目的豔紅色澤,產生一股懾人的氣勢。
  那氣勢,正如山谷名稱,充滿著說不出的狂放。   縱然在久經沙漠環境的摧折和無情歲月的侵蝕,這座如削的巨岩,以及岩上的字跡,卻依然留存著它所代表的剽悍。   在月光的掩映下,流燦跳彈紅光中,“狂人谷”卓立於蒼茫,嗤笑著天地。
  穀內。
  三條人影無畏沙漠深長的酷寒,成鼎立之勢,各自盤坐在丈高的大盤石上。
  月光將三人的影子投入三差的碎岩陰影之中,和黑夜融成一體,浮漾在周遭的深幽靜謐裡。
  岩上盤坐之人 二老一少,老者耄耄老矣,看起來早都已經過了進棺材的年齡,奇怪的是,他們怎麼還有興趣繼續活下去?
  老者之一,體態胖如酒缸,禿頂圓肚,酷似屠夫。
  另一人卻是瘦如竹竿,溫文爾雅,宛若冬烘。
  兩人並列而坐,閉目養神。
  瞧這兩老的身軀,胖則胖過頭,瘦則瘦巴巴,對比之下有著說不出的滑稽。
  二老對面的娃兒,年僅十五、六歲的模樣,生著一張天真猶存、童稚未泯的臉蛋兒,長的甚是清秀瘦削,而他那寬廣豐滿的額頭,柔和的眉毛,圓亮如星的雙眸,挺直俊俏的鼻樑,紅潤優美的菱角嘴似笑非笑地微翹著,配上白嫩細膩的肌膚,看來就像個溫柔織弱、絕對無害的乖寶寶。
  靜坐中,不知過了多久,冷月西移,將落山峰遠處。
  淒冷的月光照向胖老者,老者終於微微張開眼皮,瞅了瞅天際冷月,若有所感的慨然道:“在江湖中闖盪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然而,大部份的人終其一生,亦難在江湖上混出些啥名堂,少數的人卻又在闖出番小小局面之後,便自以為了得,不圖長進,實在難成大器,妄稱人物!”
  瘦老者隨之張開眼眸,同樣感觸良多道:“百年之前,武林中卻曾出現過一個專門讓人吃癟的邪門人物,他甫出世,就在江湖中造成無比震撼。可是他行事從不遵循常規,不按牌理出牌,使得江湖之中無人能與之匹敵抗衡,終於,硬是被他改寫了武林的歷史。欸!武林這玩意兒,不好沾吶!”
  小 聞及兩老所言,一雙眼睛可睜得又大又亮,搶口就問:“怎麼,連兩位爺爺聯手都鬥不過他嗎?”
  胖老者苦笑中帶著癟意,本是不願說,終究道:“如果鬥得過,武林雙狂又何苦看破紅塵,被迫隱居在這荒漠之中!”
  瘦老者怪癟地補上一句:“‘雙狂難勝一邪門,武林嗶然萬眾論,英雄豪傑算什麼,無可敗我不凡人!’。邪仙樊不凡所做這首打油詩,就是他個人最佳寫照。他曾說將要把代表他的信物‘邪仙令’,留存於‘神仙窩’等待後人前去挑戰。只要邪仙令再現江湖,便可解除我倆的誓言離開此穀。”
  說完,他帶著那麼丁點得意地瞄向胖老者,似乎對樊不凡這傢夥有著無盡 味似的。
  年紀輕輕,口氣卻比雙狂年紀加在一起還大。聞言,他可不怎麼服氣,嘴巴一翹,賊樣地說道:“他奶奶的,他敢狂,那是他沒碰上我,天底下唯一能敗他之人在這裡,那就是我!你們等著我將邪仙令帶回來就是!”
  胖、瘦老者雙雙皺起眉頭瞄向小 ,胖老者忽而問道:“你行嗎?”
  小 回答更帶勁而盛氣淩人:“當然行,若是不行,你們這兩位笨爺爺就是小癟三出身,管看不管用。”
  胖老者急道:“爺爺哪有這麼差,沒第一,第二準跑不掉!”
  瘦老者接著道:“放心,除了樊不凡那小子,你爺爺在江湖上還罩得很。”
  胖瘦兩老對望一眼,胖老者忽而哈哈大笑:“行,一定要‘行’。否則爺爺就永無天日可見了,哈哈……。”
  小 黠謔且得意的哼道:“行了就好,嘿嘿!一‘行’天下無難事。什麼煩不煩,碰上我照樣要他變成煩又煩!”
  “那最好!炳哈……”胖、瘦老者齊齊仰天長笑,他倆似乎在為一件得意事情而大開笑脾,笑得眼淚都忍不住流出來。
  小 見他們笑,自己也跟著大笑,那個小 嚨勁可猛得很,腦袋不停幻出樊不凡變成煩又煩時,那表情該是如何特殊而好玩?
  豁然而起的笑聲,將狂人穀震得嗡嗡顫鳴,瑟瑟抖動山壁,無數碎石,禁不起笑聲的震撼,紛紛“喀喀!”掉落。
  狂悍嘹亮的笑聲自穀內傳出老遠,在無邊的沙漠波蕩開來,應和著呼嘯的夜風,震散一座座聳立的沙丘……狂人穀,不愧狂人所居之穀!

runonetime 2008-09-01 05:49 AM

第一集

第一章 年少輕狂相濡與沫

  沙漠的烈陽,不知收斂地施展它無盡的威力,黃沙散發著火燙的炎熱,反映陽光耀目眩眸,沙礫就像被燒熔的黃金,沸騰滾滾地流動著刺目光波。
  遼闊的沙地,或是斜鋪成波紋,或而堆集似丘崗,深陷如谷地,或是平展若水鏡。
  無數億萬顆沙礫不停變幻著相異的形狀,或聚或散,在瞬息之間,展現著截然不同的面貌。
  沙漠,處處充滿詭異的險惡,是常人眼中的死地!
  沙漠是靜止的。
  至少在這一刻的表面,它是靜止的。
  紅日當空,炙熱的陽光烤熾著沙漠,沙礫又將陽光的光熱全然反射。空氣乾燥得宛似在燃燒,任何生物在這裡都會覺得難以生存 最低限度,也會覺得難以長久地生存下去。
  驀地 一聲愉快清悅的嘹亮歌聲,起自如丘的沙崗之後。
  “烽火動沙漠,連照甘泉雲,漢皇按劍起,還召李將軍。……兵氣天上合,鼓聲隴底聞,橫行負勇氣,一戰靜妖氣。……嘿呦,一戰靜那個妖氣 ……。”
  激昂澎湃的“塞下曲”被唱歌的人當做山歌來唱,李白若是地下有知,想必會在棺材裡吐血哀號。
  一條人影出現在沙丘頂端,正是狂人谷中,那個看似“柔和織弱”而賊狂的混小子。
  此時,他一身青布長衫,獸皮軟靴,背後斜背著一個長形青布包袱,站在沙丘頂上,怡然地眺望大漠四方。
  從他滿面的笑容看來,他似乎沒有受到沙漠之中炎炎酷日的影響,依然神清氣爽,心情愉快。
  “呦呵!”
  高叫一聲,這個小混混突然自沙山躍起,然後屁股著地,溜下十數丈高的沙丘斜坡。隨著他的滑落,由風力所堆積而成的鬆軟沙丘,登時坡傾丘頹,半邊沙丘有若雪崩似的緊跟著他一起滑洩。
  大量的黃沙又急又快地崩落,將溜至坡底,還來不及逃開的小混埋個正著。
  小混像只土撥鼠搖頭晃腦自沙堆裡鑽出身來,拍打沾在身上、發上的泥沙,然後乾脆像落水狗般抖甩了幾下,千萬顆沾頭蓋臉的沙礫便被他甩落個精光。
  他這才自得其樂地咯咯直笑,這絕活,普天之下也許只有他能使得出來,難怪他如此志得意滿。
  靜止的沙漠中,忽然響起一連串急如密鼓的馬蹄聲,如浪般湧進小混的耳朵裡。他不甚高興地皺起眉,手搭涼棚遮於眉頭,瞇眼望向蹄聲起處,只見遠方幾個小黑點正朝著他立身之處迅速移來。
  沒多久,小混已經看清,那些移動的黑點,其實是五匹駿馬追逐著一名戴著手鐐腳銬的少年。
  小混好奇地舉步迎向來騎,這才注意到,五匹馬上的騎士,俱是一身刺眼的紅衣,其中有四名身著勁裝,另一人卻是紅衫飄風。
  而那名被追逐的少年,雖然此時一身血污狼狽,卻仍看得出,他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年齡和小混相差不多。
  此少年生的劍眉虎目、相貌堂堂、英氣畢露,配上他頗為高壯結實的身材,十足的武將架勢。
  這一追一逃之間,雙方距離不斷縮短,就在距離小混約三十丈之遙,少年已被那五名紅衣騎士追上。
  突然,身著紅色長衫,看似領頭的那人,驀地揚起手中的馬鞭,“啪!”地抽在少年的背上。
  血珠和著碎衣,隨著揮動的馬鞭,在空中濺灑飛拋。
  少年被鞭子抽得悶哼一聲,向前撲跌。
  但是他摔倒的身子甫一觸地,便立刻掙扎著扭腰躥起,再次往前衝出老遠。
  小混看見紅衣人如此凌辱少年,一股強烈的憤怒陡然升起。尤其,浮現在少年臉上那抹深沈的忿恨和堅毅不屈的神情,更是深深打動小混的內心。
  他看著少年遭受凌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手足兄弟正遭人殘害蹂躪,相護之情油然而生。
  “住手!”小混忍不住放聲大吼,他的人就在喝吼的同時猝然閃射,直奔迎面而來的少年。
  小混恰 在少年另一次踉蹌顛躓之際趕到,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少年。
  忽而小混驟覺眼前一暗,馬鞭破空發出“咻咻!”的銳嘯,已經當頭抽至。
  他不加思索,立即揚掌抓向襲來的鞭梢,就在馬鞭繃直的剎那,小混順勢用力拉扯,將揚鞭偷襲的勁裝騎士自馬鞍上硬拖下馬。
  那名勁裝騎士惱羞成怒,反手撥出斜背於背的虎頭刀正待向小混撲去……。
  馬上的紅衫客喝聲阻止道:“且慢!”
  勁裝騎士這才恨恨地收刀而立。
  小混眼皮連撩也不撩,逕自將少年扶坐於地,低著頭檢視少年身上的傷勢,他口中嘖嘖有聲地噓嘆道:“哎喲! 可憐噢!”
  紅衫人端坐馬背上,冷眼瞧著小混作態地搖頭嘆息,直到他直起腰身,紅衫人方才冷然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到底是何人?血魂閣的閒事,豈是你小子所能管的!”
  如果小混有那麼點武林見聞的話,聽到血魂閣的名號,他就該反身背起地上的少年回頭就跑,跑得越遠越好、越快越妙。
  可惜,他剛從與世隔離的狂人谷出來,沙漠尚未走過一半,怎麼會知道“血魂閣”是啥玩意兒?
  對他而言,“血魂閣”不過是三個毫無意義的字眼。
  小混瞪起眼,大剌剌地道:“血魂閣算什麼玩意兒?少爺沒聽過,至於我乃何許人也,你還不配問!”
  紅衫人聞言濃眉斜挑,冷嗤道:“狂妄小子,你既然找死,就怨不得爺們心狠,到了閻王面前,別忘記是血魂閣刀級頭領替你送的終。殺!”
  “遵令!”馬下的勁裝殺手哄然應聲,便如猛虎出柵,揮著虎頭刀呼地撲向小混。
  “血魂閣”乃當今武林黑道上,最為冷酷、聲名最盛的一流殺手組織,他們的職業就是殺人,其武功之剽悍,自然不在話下。
  眼前這名血魂閣殺手,身形之快、攻勢之狠,頗令小混訝異。
  但是盡避如此,小混依然談笑風生地謔道:“哎唷!玩真的?”
  話聲未落,小混猛然倒翻躍出,同時雙掌齊揚用力往沙地擊去,“砰!”然悶響,剎時一片蔽天黃沙,驀地卷向血魂殺手。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使的有些賴皮,卻也頗為機智。不但逼得血魂殺手側身閃避,小混也因此搶得先機。
  只是,就在小混騰身追擊對手時,馬背上另外三名勁裝血魂殺手,突然自馬上飛身撲落,揮刀加入戰局。
  一對一,小混能夠穩佔上風;一對二,小混或許還支持得下去;但是,此時他以一對四,卻只有挨打的份!
  小混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地躲過血魂殺手的攻擊,口中哇啦大叫道:“他奶奶的!你們要不要臉,居然四個大人一起動手,欺負一個小 ?”
  回答小混的,是血魂殺手更加吃緊的攻勢招招直逼他的要害。
  小混動作稍為一緩,一柄虎頭刀貼他的腰間擦過帶起一溜血珠。
  小混痛得直冒冷汗,卻不退反進,順勢夾住傷他那名血魂殺手的右臂,屈膝撞向對方的下陰。
  “哇!”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那名血魂殺手抱著下襠跪倒於地,痛苦的翻滾著。
  小混半旋身,雙手連拍逼開另外三柄刀,他毫不後悔地抱歉道:“兄弟,時值非常,沒空挑選 地方下手,如果你以後生不出小 ,可千萬別恨我!”
  坐在地上的少年,噗嗤笑道:“兄弟,那位老兄被你撞破卵蛋,等不及生小 ,就回姥姥家報到啦!”
  小混辛苦地躲過另一次攻擊,氣喘吁吁道:“餵!老兄,你如果休息夠了,是不是也該下來活動活動?”
  少年無奈道:“我是很想幫你的忙,好歹,你是在為我拚命。不過,不幸的是,如今我身上功力被禁,再加上這副手銬腳鐐,我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看你表現啦!”
  大混大叫聲:“苦也!”
  他連忙晃身倒掠三丈,接著倏然點地飛射,好像自投羅網般,衝向血魂殺手布起的綿密刀網。
  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須臾,小混驀然閃晃,身形頓失。
  血魂閣刀級頭領暗道一聲:“不好!”立刻大喝著騰身揮掌,凌空壓落如山的掌影。
  悶哼數響,小混和三名勁裝血魂殺手,分成兩邊滾出,而刀級頭領瀟灑地飄然落地。
  小混強咽下一口上湧的熱血,舉袖抹去掛在嘴角的血漬。他這才感覺到,背後肩胛骨附近正火辣辣地抽痛著,而自己身上的包袱,不知何時已被利刃挑落一旁地上。
  少年踉蹌地急奔而上,扶住小混,關心問道:“兄弟,傷的如何?你打不過他們,我看你還是快走吧!”
  “走?哪有這麼簡單。”刀級頭領陰森道:“此時想走,可由不得你!”
  少年怒道:“虧你還是刀級殺手的頭領,竟然以如此偷襲的方式圍攻一名小 ,血魂閣的名譽,全被你們這種不要臉的行徑丟光!”
  血魂殺手的刀級頭領,古井不波淡淡的道:“身為殺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再說,也沒有人會知道,血魂閣是如何對付這個小子。”
  說著,他反手自背後,緩緩撥出他的佩刀。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你是在暗示我,別想活著離開這裡,是不是?不過,你別太得意,只要我想逃,只怕天底下還沒有人能追得上我!”
  少年急道:“那你就快逃呀!***,你以為這些人是吃齋念佛的?他們是冷酷無情的殺手,殺死你,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小混撇嘴笑道:“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奈我何!他奶奶的,才開市就跑給人家追,那我以後還混什麼?告訴你,我今天救你救定了,我倒要看看是誰找死。”
  紅衫刀級頭領陰惻惻地道:“想死還怕沒人送你上路,只可惜你父母白養你這麼大!”
  他倏然揚刀橫掃小混腰身,小混一把推開攔在他身前的少年,順勢撲地滾出丈外。
  其餘三名血魂殺手,也再度追擊而上,揮刀砍向地上的小混。
  少年急聲叫道:“住手!不要殺他,我現在就把刀譜告訴你們!”
  紅衫刀級頭領聞言收手,回頭怒視道:“好小子,你果然知道至尊刀法的刀譜在哪裡。待我收拾這小表之後,再找你算帳!”
  少年威脅道:“你敢殺了他,我就毀掉刀譜!”
  刀級頭領陰陰笑道:“刀譜不在你身上,你倒是如何毀法,嗯?哈哈……”
  他狂笑著撲往混戰處,不理會氣得雙目泛赤的少年。
  小混滑溜地閃避著血魂殺手的攻擊,揚聲道:“餵!老兄,不用和他們談條件,他們吃不住我的!”
  “是嗎?”刀級頭領凌空撲落,一抹匹練也似的銀虹,兜頭向小混斬落。
  刀級頭領,不愧是血魂殺手群中的持刀頭領,他的刀法比起其他勁裝的血魂殺手果然高明許多。
  只見銀芒映眸,小混本能地閃身晃移,危險地躲過致命的一擊,卻未能躲過肩頭被撂起一片巴掌大血肉的命運,他連吭都不吭一聲,仍自狠命應戰。
  斜刺裡,少年飛奔而來,撞開一名血魂殺手,同時以手銬上的鐵鍊,纏住刀級頭領的虎頭刀。
  他披肝瀝血般地狂吼道:“快走!”
  刀級頭領飛起一腳,將少年踢出丈外,少年當場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小混眼看少年為了救他竟不惜捨身相攔,結果落得重傷昏厥,他心中那股怒火鬥然更熾。
  驀地,小混暴烈地仰天怒嘯,尖銳淒厲的嘯聲刺得人耳膜欲裂!
  他那張原本童稚清純的臉龐,就在瞬間倏然變容;彷彿戴上一副面具般,小混此刻臉上,竟流露出無比的酷厲、肅殺,以及恁般悍野的神色,使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曾是一張斯文織弱的面孔!
  隨著聲如裂帛的入雲狂嘯,小混快速地晃動身形,雙掌同時猝然拋揮掄斬。
  剎時,一溜溜、一片片,凝結有形的飄忽掌影,裹著濛濛血霧,向四面八方迸射飛濺,天地宇宙之間,充斥著駭人的紅影,層層疊疊地閃織穿舞,空氣似也經不起擠壓,在泣血地銳嘯裡崩潰,向四野衝散開來!
  此時此景,觸目所見,只有無數的猩紅夢魘,壓得人心驟縮,再也喘不出大氣。
  “血刃掌!”
  紅衫刀級頭領心驚膽顫,駭然脫口驚呼,他不敢相信,這項失傳近百年,只存在人們傳說中,屬於一代“武狂”的獨門霸道絕學,竟在他的眼前出現!
  不約而同,刀級頭領和其他三名血魂殺手,分躍四角,採取聯手合擊之術,對著刀陣中的小混,殺招盡出!
  登時,刀光霍霍閃動,無數冷電寒芒在空氣中交錯穿梭,縱橫飛掠。
  血魂殺手聯手布成的刀網,帶著“咻咻!”的破空低號,迎上小混的血刃掌。
  刀網似銀蛇躥閃,如雷神電矛飛擲,血刃掌卻是一道道帶血的霞光,一輪輪燃燒的烈陽,和一蓬蓬在夜空暴襲炸碎的艷赤煙火!
  銀網和血影在瞬間相觸,無情地爭相斬割著空間。
  於是 “砰!”然的勁風交擊悶聲低響。
  驀地 一陣淒厲哀絕的慘號,驟然響起,蓋過掌勁交錯的咆哮!
  接觸的雙方,恰似炸開的砲彈,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高高地噴向半空。
  血,就如突來的驟雨,隨著劃弧飛墜的軀體,點點滴滴,灑落在褐黃的沙地上,潑成刺目的豔紅!
  五個人,五個方向,五聲砰響!
  時間, 就在眾人墜落的瞬間停止,只有來自人身的鮮血,仍兀自 地流入乾涸的沙地,留下一團團暗紅的血漬印染……陽光更烈了,火熱的日頭照射在人身上,差不多可以烤出一層油來,鮮血已經在高熱的溫度裡蒸發,血腥的氣息,引來幾只急欲飽餐的禿鷹盤旋在天空。
  良久 似是確定沙地之上,不再有活人,貪婪的禿鷹叫喧著自天際陡然俯衝飛落。
  突然 死人復活!
  一具屍體倏然探手,驀地揪住一只來不及飛逃的禿鷹!
  只見禿鷹驚怒的嗄聲鳴吼,猛撲翅膀,登時,沙地被拍起迷濛的黃沙。
  一陣狂亂的掙扎,就像死人復活一樣的突兀,禿鷹抗議的嗄叫,似被掐住脖子般,驟然中斷,黃沙漸次散去,沙漠再次恢復寧靜。
  小混蠕動著身子,辛苦地撐地而起,他的身上布滿無數道交錯的刀痕。
  他似是被結痂的傷口牽痛,皺著眉頭慢慢自沙地盤坐而起,他的身下,赫然躺著一只脖子打結的死禿鷹。
  小混輕噓口氣,溜眼瞄看四周,然後斜睇著身旁業已斷氣的禿鷹,黠謔地呢喃道:“奶奶的,臭禿鷹!你以為少爺曾能混我,在沙漠裡是混假的?竟然敢打我的主意,想吃我?你真是七月半的鴨子 不知死活! 嘿……!這下子到底誰吃誰來著?”
  休息了半晌,小混終於萬般疲懶地掙扎爬起,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向昏迷不醒的少年。
  當他經過血魂殺手的屍體旁邊時,猶自費勁地彎腰檢視,然後對自己出手所造成的結果,頗為滿意地暗自點頭。
  好不容易,小混挨到少年身旁,悶聲呻吟著跌坐於沙地,他伸手搭上少年的右腕,雙目微闔,老練的為少年把脈。
  看小混那種篤定的神態,似乎對自己的醫術頗有信心。
  良久,小混露出安心的笑容,自懷中掏出一個羊脂玉瓶,倒出一粒龍眼大,清香撲鼻的翠綠色藥丸,他捏開昏迷少年緊閉的牙關,將丹丸納入少年口內。
  接著,小混抬起頭眯著眼睛,瞟了一眼耀目生輝的白熱太陽,他只感覺到自己呼吸間,全是一股乾燥的熱氣煎灼著肺部,而身上凝痂的傷痕,正隨著心跳,一松一緊地抽痛著。
  舔舔因失血而乾裂的嘴唇,小混索性脫掉破碎血糊的上衣,疲憊地拾回自己那個長包袱,探手自包袱裡摸出一個青花小 蘆瓷瓶,撥掉瓶上的軟木塞,將瓶中淡紅色的金創藥,倒在胸前的刀傷上。
  小混處理好前胸的傷口,卻對背後二道自肩胛斜向腰際的傷勢猛皺眉頭,因為他根本看不見傷口,叫他如何療傷?
  小混轉頭看看昏迷中的少年,發現那少年的臉上已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呼吸也趨於正常,但是尚無轉醒的跡象。於是,他乾脆背過手,胡亂倒些金創藥在自己背上,隨便抹抹就算了事。
  光是如此,小混額際就已因為背手牽動前胸的傷口,痛得滴落豆大的汗珠。
  隨後,小混服下一粒和方才他餵給少年相同的翠綠藥丸,便打著赤膊逕自盤坐烈陽之下運氣調息。
  不知經過了多久……。
  偏西的陽光將小混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終於功行圓滿的睜開明亮星目。
  此刻,他秀氣斯文的臉上一掃方才疲乏蒼白的神色,散發著煥然的光彩。就連他先前所受的刀傷,竟也只剩下一道道結了血痂的晶亮痕跡,傷勢愈合之快令人難以置信!
  小混精神奕奕地跳起身來略為收拾包紮,當他重新穿上另一件青布長衫時,從外表幾乎看不出,不過大半天之前他還傷重的躺在地上喘大氣。
  小混提著包袱和禿鷹俯身探視他費心救出的少年,這名少年正好悠悠轉醒,於是,小混愉快的招呼道:“嗨!老兄你好。”
  少年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啞聲道:“你沒事!太好了,我還在擔心,你會為我所累,遭到毒手……。”
  小混微笑道:“哇!什麼血魂殺手,的確他奶奶的有兩下子。不過,他們還是被少爺我給擺平,再也蹦不得啦!”
  少年聞言,頗為驚訝,他掙扎著坐起身來。
  小混連忙伸手扶住他,輕鬆道:“沒啥好驚奇的,老兄,我不是沒有付出代價。我看,我還是先替你除掉這些破銅爛鐵,再解開你身上的禁制,然後咱們趕快找個地方休息。這麼大的太陽下,實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少年苦笑道:“兄弟,別小看我戴的這副手鐐腳銬,它可是由焦沙混合鋼母精煉而成,一般尋常的刀劍還傷不了它。更何況,我身上的功力,乃是被血魂閣主以獨門手法‘大魔手’所封禁;除了他之外,只怕天下無人能解。想還我自由,難嘍!”
  小混咂嘴笑道:“喝!他們可真是怕你跑呀!居然費這麼大的功夫製住你,可惜今天遇上的是我,這些小小把戲少爺還不把它放在眼裡。”
  他拍著胸脯保證道:“一切都看我的,我保證還你自由。管他什麼焦鋼、熟鐵,大魔手、小魔手,通通不是問題!”
  少年掩不住滿臉驚喜,興奮問道:“你是說真的?”
  小混逗笑道:“不是蒸的,是烤的,太陽烤的!”
  他突然彎下身,背起少年,邁開大步便走。
  少年怔愕道:“兄弟,你這是幹嘛?我自己可以走,怎麼能讓你背呢?”
  小混頭也不回的呵笑道:“老兄,你就甭跟我客氣啦!你被血魂閣那群殺胚折磨得只剩半條命,現在這副外強中乾的空架子,還是全靠我那顆碧玉回生丹撐著,能多休息你就多休息。反正這裡離最近的綠洲也不過二十來里而已,很快就到,你就在我背上好生歇著,沒啥不好意思的!”
  小混自顧自地說著話,全然不知道他背上之人正因為他的體貼,激動的雙目微紅,隱泛著淚光。
  走了幾步,小混突然道:“對了,我叫曾能混。‘曾’是曾爺爺那個曾,不是真假的真,你可以叫我小混。老兄你呢?咱們攪和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哩?”
  少年閉了閉眼,強忍下激動,低啞道:“小刀,我叫小刀。”
  “小刀!咦……?你哪裡不舒服嗎?怎麼我覺得你在發抖,如果你現在就會覺得冷,那太陽下山之後豈不要凍僵了!”
  小刀緊了緊攀在小混肩上的手,長吸口氣,深沉道:“不,我不冷。小混,大恩不言謝,我記下了!”
  小混若有所悟,他淡然一笑,逕自放開喉嚨,豪邁的唱道:“天蒼蒼,野茫茫,風吹黃沙駝鈴響,大漠好風光!……江長長,湖廣廣,男兒立志走四方,衣錦好還鄉……。”

runonetime 2008-09-01 05:50 AM

第二章 凝神聚魄魂歸來兮

  白熱的太陽,在斂去兇猛的威力之後,只留下一輪燃燒的豔紅,為廣闊的大地揮灑下血也似的胭脂,羞紅閃亮的地表。
  耀目的金黃沙地,在夕陽下處處是跳動流閃的豔麗色彩。
  沙漠便是如此的美,美得淒絕、美得令人屏息,美得令人想愉悅地大叫,也美得令人忍不住想哭!
  遠方,地平線的彼端,傳來隱隱約約的駝鈴叮噹,恁般輕輕的、柔柔的、悄悄的,乘著微風敲入旅人的心扉,勾起絲絲獨立蒼茫的悽愴感覺。
  成串的駝隊貫穿紅橙的落日,尋著被遺忘的古老小徑,走向神秘的永恆。
  幾顆半枯的高莖樹木,兩三叢稀疏矮小的仙人掌,一窪沉澱著淤泥的渾濁水潭,構成沙漠中起死回生的福地 綠洲。
  小混和小刀並肩坐在這處有樹、有涼蔭、還有水的天堂,環抱著膝頭,一起默默地欣賞著沙漠的黃昏。
  天空正詭譎地變幻著各種顏色,由金黃、橙黃、朱紅轉成褚紫,一朵彩雲飄過,染著夕陽下最後一抹霞光,為自己 上金邊。
  終於,太陽完全下山,西側天際留連地熄去最後的緋紅,為夜拉起墨黑的序曲……。
  營火已經燃起。
  那只倒楣的禿鷹,正架在熊熊的營火上烤著。
  “如何?”小混收回思緒,沉靜地輕笑道:“準備好重獲自由沒有?咱們開始吧!”
  小刀含笑點頭,看著小混解開隨身所攜的青布包袱,取出一方黑綢長卷,布卷之中,顯然是刀劍之類的兵器所屬。
  小混輕輕拉開黑色綢布,登時,一把墨玉為柄、黑鯊皮鞘,形式古樸穩重的黝黑長刀,出現在二人眼前。
  小刀目光一亮,脫口輕呼:“凝魂寶刀!”
  小混揚眉道:“不簡單!你居然能一眼就認出這柄鮮為人知的寶刀。”
  小刀瞪大雙眼,忍不住伸手輕拂寶刀,以興奮的口氣,虔敬道:“老天!練刀之人誰能不知這柄號稱萬刀之王的凝魂寶刀,又有哪一個使刀之人,不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這柄曠古的神兵利器!”
  “你用刀?”小混明知故問。
  小刀斜瞅著小混,不答反問道:“你猜猜看,我為什麼會叫小刀?”
  小混呵呵揶揄道:“總不是因為你長的像菜刀或砍柴刀吧?”
  小刀啐笑道:“廢話!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人如其名!”
  小混搔搔頭,強忍笑意道:“好嘛!你到底為什麼叫小刀?齲蝴叫大刀或關刀,不是比較有氣勢?”
  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 呵直笑。
  小刀對於小混的詼諧打諢,只能無奈的搖頭。
  略略整理了情緒,小刀語聲深幽道:“小刀是我師父替我取的名字。他老人家外號‘刀尊’,被武林同道尊為使刀的一代宗師。他成名江湖二十餘年少有對手,若說師父他老人家是天下第一刀的話,一點兒也不為過。”
  小混咋舌道:“刀尊?這名頭倒是挺唬人的,不過這些事先別急著提,待我還你自由後,咱們再邊吃邊聊!”
  小混說完,當下毫不怠慢,提起凝魂寶刀,右手驀揚。登時,一聲清悠的龍吟與一抹秋水也似的瑩瑩青芒,隨著寶刀離鞘同時響現。
  “鏗鏘!”輕響,小刀四肢上的手銬腳鐐,在青光倏閃之後,墜落地面。他輕噓著活動手腕和腳踝,慶幸自己終於脫離枷鎖。
  顧不得手腳因為長期戴著鐐銬,已然磨得血肉模糊、浮腫潰爛,小刀忙不迭向小混藉過寶刀,湊近火旁仔細欣賞。他珍惜的接過凝魂寶刀,偏過刀身,左手食指輕輕拂拭著刀面。在營火的映照下,只見刀身近鍔的根部,鏤有“凝神聚魄,魂歸來兮”八個鐘鼎古文。
  小刀略為興奮的斜揮凝魂寶刀,一溜璀燦的晶瑩冷芒在刀尖宛若有靈地跳動著。隨著小刀的輕揮擺動,那抹寒光吞吐若電,錚亮透澈的刀身竟也反映著隱隱虹彩,宛似一面帶有魔性的鏡影映得人毫髮畢現。
  殷紅跳躍的營火閃爍在刀身之上,投下怪誕腥赤的圖案,四周空氣在無形中彷彿已滲入一股森然的寒氣。
  小刀的心已被這柄寶刀深深的牽引,恍惚之中,他似乎聽見手中的凝魂寶刀正應和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對他發出聲聲似有若無的召喚!
  良久,小刀悚然驚覺的輕噓道:“好刀!”
  小混輕笑著拍拍他的肩頭,了然道:“來吧!老哥,咱們還有正事要辦。我得替你解除大魔手的禁制,還你剩下另一半的自由!”
  小刀啞然失笑收起凝魂寶刀,依照小混的指示,脫掉他那一身血污破爛的衣服,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收攝紛亂的思緒,逐漸澄靜靈台,準備接受解除禁制。
  小混眼見小刀已然進入情況,滿意的微微一笑,兀自盤坐在小刀對面。只見他右手輕揚,金光微閃,一枚不知被他藏於何處的金針,赫然沒入小刀的氣海穴,只留下不足一寸的針身在火光照映下閃著微亮光芒。
  須知“氣海穴”為人體氣血的總匯之處,亦即所謂的丹田。此穴乃是人身重穴,凡是練武之人無不知道,這氣海一破,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之人,都會因為無法聚氣提力變得與常人無異。
  而小混竟能毫不猶豫探針直下此穴,這豈能不令人大吃一驚,暗捏冷汗?
  一針刺下,小混凝重地臉色不可察覺的微微放鬆,可見他對自己如此大膽的下針也不是全然的毫無所謂。他小心的觀察著小刀,見其沒有異狀之後,於是篤定地雙手連揚。
  只見一排金針, 由陰交、神關、水分、下 、建裡、中 、上 、巨關、鳩尾、中庭、羶中、玉堂、紫宮、華蓋、璇璣、天突、廉泉、承漿,自下而上,直走胸腹的正中線,終達下唇,插遍小刀任脈一十八大穴。
  小混下完任脈一十八針之後,身形微閃,繞向小刀身後。他雙手再揚,對準小刀督脈重穴,由背部正中的陽關、命門、懸樞、脊中、筋縮、至陽、靈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等穴下針。然後,他右手持針神色慎重,緩緩地將手中金針拈入小刀頭頂的百會穴、前頂穴、神庭穴、上星穴和聰會穴。
  下完最後五針,小混已經出了一身大汗,整個人彷彿剛從水中被撈出來般全身濕透。閉著眼,他輕噓一聲,抹去滿面汗漬。緊接著將一顆暗紅色藥丸塞入小刀口中,之後,他突然繞著小刀團團而轉,雙手或掌或指,忽拍忽點,遍擊小刀的奇經八脈和全身三百六十餘正穴。
  此時,不但小混渾身是汗,就連小刀亦是汗如雨下。小刀的臉色更隨著小混的拍擊,倏白倏紅交相閃現。
  但是不論小刀的臉色是紅是白,光從他扭曲的表情和抽搐的筋肉就可以知道,此刻他正在承受著無比痛苦的折磨。
  如此大約經過一個多時辰之久,小混忽然大喝一聲,雙掌猝抓,小刀身上三十餘枚長短不一的金針,悉數被他撥除。
  就在金針離體的剎那,小刀感覺到一股暖流起自丹田。不久,這股暖流力道逐漸加強、加大,澎湃地湧向他全身穴道。驚喜中,小刀非常清楚自己身上“大魔手”的禁制已被解除。
  “氣貫三車,過五庭,行任督,遊走十二重樓,運轉三十六周天……。”
  就在小刀驚喜逾恆之際,他身後傳來小混嘶啞的聲音。
  小刀立刻警覺地收攝心神,帶動適纔恢復的內力運行於全身,漸漸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傳說中,凝魂寶刀乃是戰國時代著名的鑄匠公孫冶,應齊威王之命,採集黃海海底的千年寒鋼之母所精煉。但是,歷時三年有餘,鑄爐之內的精鋼,紿終無法凝煉完成。最後,公孫冶請求齊威王,準以死囚投爐祭鑄,終於煉出這柄罕世奇刀。公孫冶為安撫投爐者的魂魄,特地在刀身鏤上‘凝神聚魄,魂歸來兮’二行小字,並且請齊威王賜名為凝魂寶刀!”
  小刀娓娓細道著凝魂寶刀的身世來源,同時愛不釋手地玩賞著這柄名刀。
  此時,他已換上小混的衣服,手腳和身上的傷處也都經過小混細心地上藥包紮。一身過小的衣衫,崩得太緊顯然並不合身,加上傷處刺目的白色繃帶,不斷地提醒著小刀,自己方從一場劫難中逃出生天。
  盡避如此,小刀的形態中仍然流露著一股英挺精悍的穩實神韻,這和他身旁五官稚嫩織細的小混相較之下,雖然顯得斯文不足但卻老成有加。
  小混側身凝視著小刀,見他一副為刀癡迷的模樣,不禁調侃道:“恨呀! 恨!”
  小刀茫然道:“恨什麼?”
  小混眨眼笑道:“恨不得能將凝魂寶刀一口吞下肚子裡去呀!”
  小刀愣了愣,才想到小混是調侃他忘神的模樣,不由得笑道:“是呀!真恨!”
  說完再一次留戀地瞥眼手中的寶刀,他這才依依不舍的將刀遞還小混,同時道:“說到吞下肚,我還真是餓了。鷹肉烤好沒有?你確定這禿鷹肉……能吃?”
  小混接過寶刀,呵呵笑道:“當然能吃。咱們可是‘吃的民族’,凡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底遊的、土里鑽的,有哪樣東西不能被人拿來做成佳肴?例如:烤地鼠、炸蟋蟀、涮蜈蚣,還有……。”
  小刀揮手打岔道:“好了,好了,再說下去,我都覺得 心。”
  小混謔笑道:“ 心?你真是不懂吃的藝術。”
  他一揮凝魂寶刀,瀟灑的切下一只鷹腿。
  “那種藝術我寧可不懂,也不想……,小混,你在幹嘛?”小刀瞧見小混拿著凝魂寶刀切肉,猛然出手搶走寶刀。
  他萬分心疼地舉袖擦拭潔亮的刀身,怨聲道:“小混,凝魂是有靈性的寶刀,你怎麼可以拿它來切肉,簡直是暴殄天物!”
  小混大口啃著手中烤熟的鷹腿,咿唔地揶揄道:“刀本來就是用來切肉的嘛!只不過平常它切的是活生生的人肉,現在我用它來切烤肉,意思還不是差不多。”
  小刀瞪了小混一眼,笑罵道:“胡扯!”
  他細心的收起凝魂寶刀,動手扯下另一只鷹腿狼吞虎嚥地吃將開來。
  他一邊還不忘數落道:“寶刀有神,豈能隨便加以褻瀆。我很懷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的?”
  小刀停了一拍,目注小混正色道:“難道你不覺得,凝魂寶刀就像你的知心,會對你輕訴呢喃的話語?如此神靈的一柄奇刀,愛護它都來不及怎麼能糟塌它。”
  小混目光有些古怪地瞅著他,小刀微感不自在地問:“怎麼啦?難道我說錯話,為什麼這樣盯著我看?”
  小混不答反問道:“老哥,你懂得用刀之道?”
  小刀聞言,平和的淡笑道:“不,我只能算是會用刀而已。畢竟,我自幼就跟隨師父習刀,也算略知用刀的皮毛。至於所謂用刀之道,那是一種浩然無畏的境界,是集刀藝、武德於一心的坦蕩大道,豈是輕易所能懂得的事。”
  小混拍著腿哈哈笑道:“說的好。能了解這種道理,還說不懂用刀之道,老哥,你未免也太謙虛了吧!我聽我文爺爺說,任何事最困難的地方就在於明暸事物的內涵和道理,若是了解了原理所在,身體力行做來可就容易羅。”
  小刀驚訝道:“這正是當代大儒王陽明先生所提倡的知難行易學說,沒想到文老前輩早就悟透此番道理!”
  小混擺手謔道:“我不管王陽明是誰、怎麼說,反正我爺爺說的,聽了就沒錯。若是錯了,我就回去找他們算帳,所以咱們姑且假設你已經懂得用刀之道好啦!”
  “假設?”小刀哭笑不得的莞爾道:“好吧!就假設我懂用刀之道,那又如何?你說了這一大篇‘知難行易’說,除了想表示你很有學問之外,還有什麼企圖?”
  小混吃吃笑道:“老哥,你真他奶奶的精明,知道我有企圖。”
  說罷,他又故做神秘道:“你先深呼吸一下,免得被我的企圖嚇壞!”
  小刀被他那種諧謔的表情給逗笑了,於是也故做正經的深呼吸道:“我準備好了,你說吧!你有何見不得人的企圖?”
  小混呵呵輕笑道:“我決定了。”
  “如何?”
  “我決定將凝魂寶刀送給你!”小混得意地宣布。
  小刀聞言如中雷殛,痴怔在當場。
  半晌,他甩著頭懷疑的問:“小混,你剛才說什麼?”
  小混瞧他那種既驚且喜,復又懷疑迷惘的神情,不禁噗嗤失笑:“我說,我決定將凝魂寶刀送給你!”
  “真的?”小刀還是不敢相信。
  “真的!”小混肯定地點頭。
  小刀斜瞅著小混,突然道:“你瘋了!”
  小混黠笑道:“我沒瘋,我把刀送你是有原因的。”
  他頓了頓之後,接道:“我武爺爺愛武成痴,尤其更喜歡蒐集江湖中各種著名或特殊的兵器,凝魂寶刀就是他所有蒐集品中,最為珍貴、也是他最為喜愛的一項兵器。因此,他特地為此刀創出一套刀法,稱為‘孤渺六絕’。”
  小刀聽到這裡已是了然的動容,不禁對小混即將出口的話更感興趣。
  小混盯著跳動的火光,出神的笑道:“本來,我武爺爺非常希望我用心學好那套刀法,以便用它在江湖上闖字號、打知名度。可惜我只喜歡學些方便的功夫,像文爺爺的輕功絕活‘大幻挪移’,武爺爺的招牌掌法‘血刃掌’,除此之外就是精通碎星指、冥元神功這些絕活。至於兩位爺爺的其他功夫,我都是混得過去就可以,根本懶得用心。”
  小混每提到一項武學名稱,小刀的心就大大的跳動一下,他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大沙漠中,居然讓他聽到這些失傳將近百年的各項武林絕學。而且,還是從一個比他年幼之人的口中說出。
  小刀幾乎是屏著氣問:“你口中的爺爺,可是指武林雙狂兩位老前輩?”
  小混打趣道:“不錯嘛!你居然一猜就中。”
  小刀似笑非笑的追問道:“那麼你是來自狂人谷羅?”
  “然也!”小混呵笑道:“算你有概念。”
  他拋開手中啃光的骨頭,迷糊道:“我剛才說到哪裡?喔……,對了!所以,我武爺爺看我對凝魂寶刀和孤渺六絕沒啥興趣,只好說我和寶刀無緣,他就交代我,出谷之後要替他找個與凝魂有緣的人,將寶刀和刀法送給那人。”
  小混對著滿臉欣喜若狂,卻又一副不敢置信模樣的小刀呵笑直道:“依我看,你就像那個有緣的人。否則怎麼會一見到凝魂寶刀,就像見到愛人般連魂兒都掉了,癡迷得一蹋糊塗。”
  小刀拋開剩肉殘骨,雙手捧起凝魂寶刀,歡然叫道:“小混……,兄弟!你不是在說故事誆我吧?凝魂寶刀真的要送給我?”
  小混揮著手像趕蒼蠅般,狂放道:“送送送!早送早了事,省得我整天像在背木頭一樣,摃著它到處跑。不但是這柄刀,還有孤渺六絕那套刀法,待我們離開沙漠找到休息的地方,我就會教給你。”
  突然,小刀一把抱住小混,激動道:“小混,好兄弟,老哥我今生有幸,得以識你!”
  小混扮個鬼臉,嘿嘿笑道:“老哥,我又不是娘們,你抱那麼緊幹嘛?”
  小刀哈哈大笑著放開他,順手在小混肩頭擂了一拳。
  稍後,他自言自語道:“難怪連武林中最難纏的大魔手都奈何不了你。看來,‘文狂’李二白老前輩那身精湛的醫術,你學得也很透徹嘛!”
  小混傲然道:“那當然,你別看我對兩位爺爺的武功是挑著練,他們倆除了武功以外的其他雜碎,我可是一點兒也不含糊,十成我倒是學會十一成!”
  小刀啐笑道:“李老前輩文狂之名,乃是源於他對琴、棋、書、畫、詩、酒、醫等技藝的精湛造詣,你竟然說那些是雜碎?還有‘武狂’任浩飛任老前輩的暗器、陣圖、機關等絕學,只要精通任何一樣就可在武林之中立足,你說這些也是雜碎?”
  他嘖嘖有聲的戲謔道:“我看,兩位老前輩的雜碎,你是不是學全了還很難說,倒是武林雙狂那份狂勁,你可學到骨子裡去啦!”
  小混得意地放聲大笑,毫不謙虛的同意小刀所言。對於出自“狂人谷”的小混而言,說他狂,那是讚美,若是說他不夠狂,那才是蔑視他,同時誣衊了武林雙狂,認為雙狂教導無方吶!
  驀地 “啪!”然脆響。
  小刀眼尖,瞥見小混的爪子正悄悄摸向凝魂寶刀,他立刻知道這混小子打的是什麼主意,一巴掌拍開小混的毛手。
  小刀訕笑問道:“你想幹什麼?”
  小混嘿嘿乾笑:“我還沒吃飽吶!”
  小刀故作不解道:“沒吃飽?那就繼續吃呀!你的手往這邊伸做什麼?”
  小混用手比了比切肉的樣子,憨然道:“熱呀!用刀切比較方便。”
  小刀劍眉一蹙,瞪眼道:“不准!”
  小混先是軟求再又硬哄,甚至齜牙咧嘴、做勢掄拳,想要騙得寶刀一用,偏偏小刀對他不理不睬,逕自抱著凝魂寶刀坐到營火對面去。
  “小氣!”小混掃興的咕噥著一面故意誇張的撕著燙手的烤肉,像煞回事的呼啦猛吹大氣。
  小刀對他頑皮的樣子不由得報以微笑,啐然道:“曾能混,你還真***能混!”
  小混眨眨眼,對小刀拋出一個會心的媚眼,令小刀猛地噎住,忍不住“咳咳!”、“哈哈……”,在嗆咳中放聲大笑。
  笑,在空中飄散,在黑夜裡浮漾。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溫暖,融結著兩顆年少的心,盡避沙漠寒夜冷風蕭條,卻也無法吹散這股濃濃的溫馨。

runonetime 2008-09-01 05:50 AM

第三章 情生意動屠狼救美

  沙漠的日子總是如此單調的重複不變,焦灼的太陽、燥熱的空氣、無盡的沙堆,以及白熱的天空。
  黃沙茫茫,茫茫黃沙,幾乎令人懷疑這個已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是否也有它的盡頭?
  方向,在沙漠裡似乎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然而,小混就是如此自信,始終踏著堅定的步伐,踩著黃沙、踩過眼前這一片茫然。
  他的身旁,小刀更是毫無疑惑、全心信任的跟隨著小混橫越瀚海。
  日正當中,天地是渾然的亮眼刺目,小刀被一陣突來的暈眩所攫,不由得腳下踉蹌顯些顛踣。
  小混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危危欲倒的小刀,急忙問道:“怎麼了,老哥?”
  小刀扶著小混肩頭緩緩趺坐沙地,舔著乾裂的嘴唇,喘道:“沒什麼,只是有點頭暈,大概是中暑。”
  “欸!”地一聲,小混拍著額頭叫道:“我怎麼這麼呆!”
  他自貼身的胸衣內取出一柄水晶透明的匕首,遞給小刀道:“老哥,你的身體久經折騰,而且又連受重創;雖然服過碧玉回生丹,但是虧損的中氣沒有那麼快痊癒,自然會受不了如此酷熱的天氣。喏!這個藉你,放在身上可以避暑。”
  晶瑩剔透的匕首,在陽光下閃耀著琉璃的虹光,宛若冰雕般瑩潔可愛。
  匕首連柄不過五寸來長、寬並指,除了通體透明外,在匕首柄端部份鏤刻著傳說中的龍之九子:椒圖、嘲風、螭吻、蒲牢、囚牛、狻猊、……。這幾只面貌兇惡猙獰的龍子,煦煦如生的浮鏤於匕首柄端,彷彿守護著什麼、或者詛咒著什麼一般,環繞在那段不足二寸的握柄處。
  小刀瞥及匕首,渾身一震,臉色大變的驚道:“孽龍寒匕!”
  小混疑惑的問道:“老哥,你說這把匕首叫孽龍寒匕?”
  小刀直勾勾盯著小混手中的匕首,失神的點著頭。
  他舔舔嘴唇道:“孽龍寒匕,三百年來一直是江湖中最為轟動有名,也是最令人心顫的傳說,我原本不相信世上真有這支匕首的存在。”
  小混性急催問道:“老哥,是什麼樣的傳說?快說來聽聽!”
  小刀伸手接過孽龍寒匕,登時,一股清涼由他的掌心直透心脾,令他覺得暑熱全消,通體舒泰。
  於是,他緩聲悠然道:“三百多年前,有一個無名老人帶著這柄寒匕突然出現於江湖,他宣稱自己是奉老主人遺言,要為寒匕找一個新主人。只要能夠打敗他,就可以得到這支孽龍匕首,繼承其主人一份偌大的寶藏和一身詭異高絕的武學。”
  小刀微頓半晌,繼續說道:“可是十年以還,江湖上始終無人能在老人手下走過三招,後來無名老人中了宵小的暗算而身亡,孽隆 匕因而流落江湖上。從此之後,江湖之中不論正、邪兩派,為了得到匕首不惜傾其所能,投入這一場 天暗地的奪寶大廝殺。”
  “結果……”小刀感慨道:“時值南宋國家動盪不安之際,那時南宋朝廷早已無所作為,全憑一些俠義之士在抵抗金人南侵。可是,為了爭奪寒匕,不但江湖黑白兩道弄得元氣大傷,影響所及,連那些護國的俠士們也都傷亡殆盡,使得金兵有隙可趁,終於揮軍南下佔得中原大好江山。”
  小混低沈道:“奪寶喪國、神物蒙羞,想必不是寒匕原主所願知的結果。後來呢?你知不知道孽龍寒匕到底寶落誰家?”
  小刀聳肩道:“根據傳說,寒匕在混亂中失蹤,無人知其下落,更不知最後為何人所得。”
  小混失望道:“你只知道這麼多?我反倒比你了解得多。”
  小刀笑問:“你還知道其他什麼?對了,孽龍寒匕怎會出現在你身上?”
  小混無精打採道:“我還知道這支孽龍寒匕是一種名為‘冰魂’的礦石琢磨出來的。冰魂向來只埋藏在永不解凍的萬丈冰谷深處,非萬年不得凝結成形、甚難尋得。而且,冰魂礦石秉性主寒,深藏谷底受盡大地壓力的擠壓而不碎裂,是以堅逾鋼鐵,用冰魂來製造兵刃,不但無堅不催,更可以避火抗熱妙用無窮。”
  “至於……”小混接著又道:“為什麼孽龍寒匕會在我身上,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根據兩位爺爺告訴我,當年他們撿到我時,這玩意兒就擱在我的肚兜裡,大慨是我的傳家寶。誰知道它是怎麼回事?”
  小刀站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泥沙,輕笑:“看來,你的身世也頗富傳奇,有得講了。不過,你把寒匕藉給我,自己熱得滿身大汗,我看咱們還是早點到綠洲休息,有話邊走邊聊如何?”
  小混抹把汗,笑道:“他奶奶的,天還真是熱。這十幾年來,我身上總是帶著寒,從來不知道沙漠的溫度是怎麼回事。這經驗挺新鮮的!”
  兩人繼續動身後,小刀重拾話題,感興趣地問道:“小混,你是如何被武林雙狂兩位老前輩撿到的?”
  小混沈湎道:“據兩位爺爺他們說,十六年前大戈壁裡發生了一場 見的沙漠焚風。我是那時被一只逃生的迷途駱駝,不明不白的載進狂人谷。當時我才幾個月大,身上除了肚兜和尿布,就是一張遮掩風沙的毛毯和那柄驚世駭俗的孽龍寒匕。我武爺爺說,若不是寒匕抗熱,我這條校狐不可能安然度過那場 見的火傘熱。”
  “有關孽龍寒匕的事,都是武林雙狂前輩告訴你的?”
  “沒錯,原本我還奢望你能多知道一些有關寒匕的消息。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多收集點兒線索,好探查自己的身世,沒想到你知道的事比我還少,嘖!真沒意思。”
  小刀哈哈打趣道:“對不起,兄弟,若是我早知道咱們會在沙漠裡見面,而孽龍寒匕又有關你的身世之謎,我一定會特別留意一切和它有關的線索,好在認識你之後,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你知道。”
  小混嘿笑道:“對,都是你的錯!”他還故意擠眉弄眼,以示不滿。
  結果,他們倆同時忍不住發出哈哈大笑。
  半晌,小刀收住笑聲,臉色轉為嚴肅:“小混,有件事希望你記住。”
  “什麼事,那麼嚴重?”小混愣愣反問。
  小刀肅穆的點點頭,沈聲開口:“孽龍寒匕,雖是有關你身世的唯一線索,但是你要切記,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身上有這玩意兒!”
  “為什麼?”小混不解反問。
  小刀深沈道“所謂‘相如無罪,懷璧其罪’,孽龍寒匕可不是普通的寶貝,它關係著意大筆財富看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武學秘辛。這兩樣東西中的任何一樣都已足以引起宵小的覬覦,更何況兩項家在一起出現。在三百年前,已經有很多多人為它而死,如今世人一旦得知寒匕重現江湖,只怕會有更多人準備為它而死。你懂嗎?”
  小混默然點頭。
  小刀見他神情沈重,想要轉換氣氛的輕噓口氣,輕鬆問道:“好啦!現在咱們身在何方?離綠洲還有多遠?”
  “這附近沒有綠洲,倒是再往前走兩三裡有條河溝。”小混配合著改變話題。
  小刀不禁好奇道:“小混,在這沒有邊際的沙漠裡面,你到底是如何分辨方向?我看你始終篤定的很。難道你不怕迷路?”
  小混得意道:“怎會迷路?教你個乖,在沙漠之中白天你可以靠風向、太陽,或是沙丘痕跡來辨別方向和位置。至於晚上更簡單,只要看天上星星就可以知道方位。”
  小刀恍然大悟道:“哈!原來如此。”
  小混突然問道:“對了,老哥,你和那個要命的血魂閣究竟有些什麼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為什麼人家追你追得那麼親熱?還有,那個刀級頭領提到的刀譜,又是怎麼回事?”
  小刀嘆道:“說來話長。”
  小混眨眼笑道:“沒關係。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仔細說,慢慢說,痛痛快快的發洩一下。”
  小刀輕笑數聲,回憶道:“我自幼就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四處流浪。但是在一年多前,師父突然帶著我隱居道雲南的龍雲山上,深居簡出……”
  小刀頓了一頓,神色變得有些黯淡,接又道:“大約半年前某個晚上,師父把我叫到跟前,要我將本門絕學‘至尊刀法’的口訣從頭到尾背誦一遍,又要我將刀法演練一趟,同時指示我一些刀法中精奧之處,然後才告訴我他要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要我待在山上等他回來,不要到處亂跑。但是,從此以後,我師父就失蹤了!”
  小混愣道:“失蹤?”
  小刀悵然道:“對!失蹤。因為他一直沒有回來,直到有一天,血魂閣的殺手突然出現在我們住的地方,開始時他們好言求見我師父。我告訴他們師父不在,那些殺手以為我騙他們,就綁架我,留書給師父……”
  小混緊張問道:“結果呢?”
  小刀娓娓道:“他們在附近等了一個星期,我師父沒出現。他們才又派人到家裡去看看。結果,那封信仍然放在桌上,證明我師父的確沒有回山。他們才又死心的問我師父到哪去?我終於肯定,師父他失蹤啦!”
  小混不解道:“你憑什麼肯定你師父真的失蹤?”
  小刀解釋道:“因為血魂閣是江湖上最厲害的殺手組織,對於江湖上任何消息他們都知道得非常清楚。我師父的確下山去了,但是他們不但不知情,反而跑上山來找人,這不是證明我師父他沒有出現在江湖?他若不是失蹤了,該作何解釋?”
  “有理。”小混點頭道:“那麼你有沒有告訴血魂殺手,你師父失蹤的事?”
  “當然沒有!”小刀道:“我問他們找我師父做什麼。血魂殺手告訴我,血魂閣主想請我師父去做他們的刀級使者,負責訓練殺手。我若是告訴他們師父失蹤的事,天知道這些殺胚會怎麼對付我?”
  小混皺眉道:“什麼是刀級使者?”
  小刀笑道:“這是血魂閣內部職稱。血魂閣最高的發號施令者稱為‘閣主’,一般人只知道他叫恨萬生,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閣主之下是雙使,分別稱為‘劍級使者’和‘刀級使者’;平常血魂閣便由‘使者’直接指揮頭領級的殺手以及一般尋常殺手執行任務。”
  小混猜測道:“是不是劍級使者指揮劍級頭領和劍級殺手,刀級使者指揮刀級頭領和刀級殺手?”
  小刀消遣道:“不錯,儒子可教也,懂得舉一反三之理。”
  “他奶奶的!”小混啐笑道:“少吃少爺的嫩豆腐。”
  他接著問道:“難道以前血魂閣沒有刀級使者?”
  “當然有。據我所知,血魂閣的雙使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狠角色;劍級使者是人稱‘劍狂’的岳晉山,刀級使者則是‘魔刀’仇方平。只是聽說仇方平被武林明主杜松蒲所傷。我想,這是他們找上我師父,要他替代仇方平的原因。”
  小混攢起眉頭道:“他奶奶的!劍狂?他算什麼玩意兒,有本少爺在此,他也配在我面前稱狂?將來被我碰上,非得教他在下這個狂字不可!”
  接著小混話鋒一轉,猛古丁問道:“餵!老哥,你在雲南被綁,怎麼又會跑到大沙漠里來?”
  小刀呵呵笑道;“你不知道,這些血魂殺手真***不要臉。開始時,他們有求於我師父,對還還挺客氣的,後來他們問不出我師父幾時回來,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想從我身上搶奪至尊刀法的刀譜。他們哪曉得‘刀尊刀法’只靠傳心授,不留任何圖普及秘笈。總算因為他們沒有搜到刀譜,我才保住這條校狐。後來,他們對我動行想逼出刀譜所在,我就扯了個漫天大謊,告訴他們刀譜在我師父那裡,我師父入大漠辦事。因此我才千里迢迢,被血魂閣的人自雲南押赴大漠。”
  小刀喘口氣,接著道:“這千里路途,血魂閣的人一直輪班守著我,讓我苦無機會逃脫。直到進入沙漠後,這批刀級殺手因為水土不服,終於放鬆警覺心,我才有几可趁摸黑逃了出來……”
  小混嘿笑接口道:“結果被我給遇上啦!”他逗弄的對小刀擠擠眼,惹得小刀呵呵直笑。
  小刀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問道:“小混,你打狂人谷出來,可是為了自己的身世之謎?”
  “那只是其中之一。另外,我想要到‘烏龜門’見識、見識昔年邪仙樊不凡,看他到底如何邪法?”
  “烏龜門?”小刀莫名其妙道:“烏龜門是啥東西?我在江湖中沒聽說過這個門派呀!”
  小混愣道:“你沒聽過?難道江湖之中,沒有關於邪仙樊不凡創立烏龜門的傳說?”
  小刀蹙眉道:“邪仙樊不凡我是聽說過,有關他的傳說也不少。可是就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創立了什麼烏龜門的事。”
  “慘也!”小混愣愕道:“這下叫我到何處去找他?”
  小刀拍拍他肩頭,安慰道:“別急!這種事,咱們可以找‘武林販子’那錢重問問看。”
  “那錢重?”小混茫然道:“他又是何方神聖?為什麼要問他?”
  小刀笑著說明道:“那錢重是武林中一個怪人,專門從事任何與武林有關的買賣。無輪是江湖消息、門派機密、兵器、秘笈等等,只要和武林沾上邊的事,他都買、也賣,所以才會被稱為‘武林販子’。咱們可以找他買消息!”
  “江湖中有這種人?他在哪裡?咱們出了沙漠就去找他!”
  “我最後聽說,他混跡在北京的胡同裡。咱們往那地方找,準沒錯!”
  小混這才略略安心,放心之餘他又忍不住咯咯笑罵:“他奶奶的!我那兩位爺爺是明擺著找我麻煩,才會故意忘記告訴我烏龜門在何處。想考我?偏偏老天有眼讓我遇上了你,才知道有個武林販子可以打聽消息。這下子,啥個問題都沒有了!”
  小刀輕笑道;“這很難說。你不知道武林販子的習性,他向來神出鬼沒、行蹤不定,想找他可也不容易。”
  小混不悅嗔道:“這傢伙生意不好好做,幹嘛沒事故做神秘?”小刀道:“因為他從事的是特殊行業,若不小心一點,隨時有丟掉性命的危險。你想,他能不神秘?”
  小混搔搔頭,啐道:“算他有理!”
  小刀呵笑不語。突然,小混雙眼一亮,興奮叫道:“到啦! 溝到了!”
  小刀並未聽見水聲,於是茫然問道:“河溝在哪裡?”
  他順著小混所指看去,待他看清楚之後,不由得瞠目道:“老天,是一條乾河溝?小混,你在尋我開心是不?”
  小混白他一眼,道:“我吃撐了?沒事找人開心?”
  他可不理會小刀的質疑,三步並兩步跳下那道乾河溝。小刀滿臉狐疑的尾隨其後慢慢走向河溝。
  他見小混跪在河床上扒著泥沙,乾沙在小混腳邊堆成一座小丘,不禁好奇問道:“你幹嘛?是不是熱昏頭了,想挖個坑把自己埋掉?”
  小混翻著白眼,笑罵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我還沒活夠,幹嘛挖坑埋自己?老哥,虧你江湖混老,在沙漠裡你可真是個道地的門外漢吶!”
  小刀無奈道:“是啊,我隨師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沒到過沙漠這裡。在這種環境之下,只能說英雄無用武之地!”
  小混低著頭,雙手不停:“老哥,教你一點常識吧!平常在沙漠裡難得下雨,但每逢雨季,沙漠好像想一次下光全年的雨水似的暴雨如洪,因此經常造成水災。”
  他停下來,抹把汗衝著面懷疑的小刀,繼續道:“這河溝就是洪水過後留下的河道,如果幸運的,就還有些水保存在河床的地層下。所以,咱們想喝水就得動手挖,拼命挖、死命挖,說不定能挖出水來。”
  “幸運的話?”小刀懷疑的呢喃道:“說不定?怎麼聽來全都像是沒有保證的廢話……”
  他的語聲未歇,河床裡已然“咕嚕!本嚕!”冒出渾濁的液體。
  他不禁瞪大眼珠子,瞠目望著沙坑源源滲出泥水,不敢置信的激動大叫:“水?真的是水?你真的找到水源?”
  小混看著尺餘沙坑逐漸溢出水來,毫不驚奇:“這下子你可相信了吧!”
  小刀迫不及待地將頭埋入那灘渾濁的泥水中,咕嚕咕嚕猛喝個夠。
  半晌,他暢然地“啊!”了一聲,滿足的仰躺在河床上,任水珠自臉上、發上滑落。
  小混嘿笑學著小刀像鴕鳥般將頭埋進水中狂飲,然後猛然抬起頭來像只落水狗抖水般甩去滿頭泥水,那模樣可真好不涼快、舒暢!
  休息一陣,小混推推小刀:“餵~!老哥,上路啦。”
  小刀這才不甘願的爬起身來,兩人順著河溝往前淌進,小刀忍不住問:“咱們就一直跟著這條乾溝走?”
  小混點點頭道:“沒錯!順著這條溝可以走到狼山,過了狼山,就是有人煙的地方。到那裡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我開個要方子替你抓兩副補藥補補身子,等你養好身子咱們再練刀。然後,這才上路去找那個武林販子。”
  小刀乾笑道:“我覺得很好嘛!不用在補啦。”
  小混白他一眼,正經道:“你經過血魂閣兩個多月的折騰,血氣、精力虧損甚巨,若是不善加調養會留下後遺症。如果不能將你根治,本神醫就太沒面子了,這種事本神醫可不允許它發生!”
  小刀無奈地苦笑一聲,他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吃苦藥,尤其是那種像墨汁般的苦藥,看著小混正經的臉色,他不禁在心裡暗叫:“苦啊!苦啊!”
  是藥苦,也是命苦!
  ***
  順著乾涸的沙溝,小混他們繼續橫越沙漠。
  沿途之中,他們便靠著挖掘河床下的水源解渴。
  只是,他們並非每一次都有足夠的好運,能夠順利掘得水窪。
  二人渴得嘴唇乾裂,連滋潤的口水也沒有丁點,是常有的事。
  這種日子,使得小刀更進一步體會到,在沙漠中生活,的確少不了運氣做伴,當然,還要有比老牛皮更堅韌耐磨的堅忍個性,才能在如此寸草不生的煉獄裡生存下去!
  足足又走了二天二夜。
  終於 “狼山到了!”
  在小混戲劇性的唱喏比劃中,小刀總算瞥見巴望了已久,那一脈靜伏於黃沙盡處的山嶺了。
  灰濛濛的狼山,恰似一匹蜷臥於大地盡頭的大巨狼,正沉穩地伏睨著遼闊的沙地,在午後的烈日下,慵懶地打著瞌睡。
  乍見山影,宛如隔世,成熟穩重的小刀忍不住地脫口歡呼,欣然地朝著狼山飛奔而去。
  小混亦是興奮地大叫大笑,不用小刀多加催促,他已和小刀並肩衝向狼山。
  看他們兩人那種雙臂大張,急急衝刺的模樣,好像只有將狼山擁抱入懷,才能證明它的存在!
  就在他們甫踏入狼山的涼蔭中,一陣狼群攻擊獵物的低嗥咆哮中,隨風隱隱傳入了二人的耳裡。
  然而,真正令小混他們怔愕的,卻是和狼號同時回響的長鞭破空聲,和間續傳出清脆的嬌叱。
  小混和小刀兩人,毫不猶豫地腳下加勁,朝著聲音起處電射而去。
  繞過一個山坳,越上一塊擋路的大石頭,小混他們不禁對自己眼睛所見,低呼一聲!
  在他們兩人所站的大石之後,是一道乾涸的山溝。
  只是,原本應該是亂石滿布的溝底,此時擠滿密密麻麻的灰毛野狼,狼群的數目,恐怕不下三、四百頭。
  就離著二人約有十丈遠處,一個年僅十四、五歲,身著翠綠勁裝的俏丫頭,正貼壁而立,奮力揮動著手中丈長響鞭,抵抗著狼群的攻擊。
  她身後拖著兩條及腰的麻花辮子,也因為她的動作,在半空中一甩一彈地舞動著。
  大石上,小混忍不住贊道:“哇塞!畢子臉,柳月眉,柔波眼,櫻桃唇,端的是個標致的妞兒!”
  小刀好玩地踹他一腳,笑罵道:“小色狼,救人要緊……”
  就在這時候,俏丫頭“啊!”地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是一匹大灰狼,伺機躥起咬住小泵娘尚未來得及收回的長鞭,小泵娘一急,便叫了起來。
  小混叫聲:“不妙!”人已如天馬行空,自大石頂上撲下,他口中同時高聲謔叫道:“姑娘莫怕,護花使者來也!”
  狼群因為小混的吼叫而有所驚覺,紛紛調頭朝小混撲去。
  小混人在空中有若飛鵬,他對準兩頭躥起的灰狼,雙腿連蹬,兩頭大灰狼就被他踢碎下顎,摔墜於地。
  小混的人,藉著這一踢之力,再往空中撥高丈尋,只聽他一聲厲嘯,兩手驀然掄飛翻拋,血刃掌帶著濛濛血影,呼嘯著飄向狼群。
  一陣淒慘的哀鳴吠號,立刻又有七、八頭野狼,被小混斃於掌下,光看他這份俐落的身子,就知道早些日所受之傷,對他已無影響。
  小混身如隕星墜落小泵娘身旁,順手揪住一頭灰狼的頸項,將它猛然摔向另一頭野狼。
  只聽“噗!”的一響,兩頭野狼俱是頭顱粉碎,腦漿迸射,死於非命。
  小混落地,身子半旋,一手護著小泵娘斜退半步,避開其他灰狼的攻擊,一手接過對方手中的長鞭,“劈啪!”一響,立即揮揚而起,抽向狼群。
  長鞭一到小混手中,彷彿有了靈性,長了意志般,豁然自在地翱翔翻騰於空,像煞一條飛騰的黑龍。
  忽而,小混手腕猛振倏壓,登時,黑色長鞭化作筆直長槍,有如靈蛇出洞,挺刺向正面撲來的四頭野狼。
  不待這些野狼搶上位置,四頭狼,去的比來的更快,被如槍的長鞭刺穿喉嚨,撞向丈外。
  突然有一頭伏於澗石之上的野狼,驀地躥起,冒死咬向長鞭鞭梢,企圖纏住長鞭。
  小混大笑一聲,內力直灌鞭尾,於是,他手中長鞭近梢不足一尺之處,怪異地向左折射,令灰狼一咬落空。
  而折射的鞭梢,立即又反彈而回,一舉捅翻這頭尚不明所以的笨狼。
  就在此時,又有三頭野狼悍不畏死地猛撲向山壁前,小混立腳之處。
  小混哈哈長笑,右手長鞭不收反揚,向左右橫向揮掃,而他的左手卻猝然拋斬,破空的掌風,帶起“嘶嘶!”的低嘯,將潛進的三頭灰狼,砰然擊起,復又仰翻落地,一命嗚呼!
  小泵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忙不迭地跟著長鞭左溜右轉,幾乎是目不暇接。
  忽地,小混大喝一聲,右手急揮,丈長的黑色響鞭,突然變成一支三節棍,折成三段,走著之字形路線,再度撞開數頭灰狼。
  然後,小混長鞭倏而回收翻攪,鞭子立刻如黑雲滾滾,打著旋兒罩向四方,逼退群狼。
  小混的鞭法,直令身後的翠衣姑娘嘆為觀止。
  小泵娘本以為自己的長鞭,耍得已見火候,但是,她見了小混此刻的表演,才知道自己實在太過於高估自家的鞭法。
  長鞭所幻起的黑雲仍在滾動,小混輕輕地一翻手腕,長鞭突然倒飛向後,纏住一頭伺機潛行的灰狼。
  “●喳!”一聲悶響,這頭灰狼的脖子,已被絞斷,軟軟地垂落一旁。
  從小混落地接過長鞭,直到此時,小泵娘感到自己不過喘了幾口氣,眨了幾下眼睛,數十頭野狼已經被這位自稱護花使者的人所了結。
  小混猶自舞著長鞭,卻突然扭頭,對身後帶著滿臉錯愕和不可思議的俏姑娘,扮個皮相十足的鬼臉。
  看得俏姑娘剎時忘了眼前的緊張,“噗哧!”變成掩口葫蘆,咯咯笑個不停。
  另一邊,小刀緊隨著小混之後騰身飛撲,只是,他卻落向山澗裡的狼群之中,狂悍地大笑道:“好畜牲,少爺今天就拿爾等祭刀!”
  驀地,一抹冷電青芒起自虛無,劃著半弧罩落狼群,隨著這抹電芒的閃現,空氣中,頓時充滿森然的肅殺。
  好似凝魂寶刀之上的魂魄,全都豁然睜開雙眼,冷冷地瞅視著無知的灰狼。
  “噢……嗚!”
  淒絕的狼號,應和著那片如夢似幻般的青冷光網,同時響現。
  瞬間,光網被血幕所取代,一顆顆毛茸茸的灰色狼頭,帶著齜牙咧嘴的凶相,齊齊飛入半空。
  血在灑,青芒又現!
  小刀手腕輕翻,寶刀斜挑,一束束如箭的光影迸射,登時,狼群大亂,前撲和後退的野狼擠成一堆,同樣無可避免地喪命在小刀的刀下。
  似要發洩積壓已久的怨氣,小刀狂笑著揮刀殺入狼群。
  只見冷電飛濺,寒芒躥閃,陽光之下,小刀手中的凝魂寶刀,潑灑著浩蕩的光芒,時而如雨暴風狂,時而似濤掀浪涌,層層疊疊排空漫向四方。
  此刻,小刀恰似一尊神威凜凜的伏魔天神,在撲騰躍躥的狼群之中,無所阻礙地來回縱橫奔掠於天地間。
  山壁前,小混哈哈揚聲贊道:“老哥,有你的,至尊刀法的確不是蓋的吶!”
  小刀一記回身,手中寶刀猝揮急斬,將三頭貼近躥起的野狼橫腰斬成數截,血濺腸灑中,他豁然笑道:“當然!至尊刀法是用來殺的吶!”
  他口中“殺!”字暴喝出口,人已騰空而起,凝魂寶刀再度如霜似雪,披灑而下。
  在一股凜冽的氣勢烘托之下,小刀寶刀在手,將那群原本氣燄高張的灰狼,追殺得逃躥無路,氣喪頭垂!
  忽然,狼群裡一頭體形特別壯碩龐然的獨眼巨狼,驀地昂首吠天。
  在這頭獨眼狼王淒厲尖銳的咆吠中,那些原來圍困小混和翠衣小泵娘的野狼,紛紛退走,轉而攻撲大發神威的小刀。
  小混呵呵一笑,“劈啪!”脆響,亦即收鞭而立,護著小泵娘站在山壁前,作為壁上觀,看著小刀在“霍霍!”刀光中,獨力殲滅狼群。
  正當小刀殺得興起,忽然,一陣突來的乏力感,使得小刀驀的手腳發軟,不得不收刀拄地,因而攻勢頓停。
  就在他身形踉蹌微晃之際,獨眼狼王和另二頭伺機已久的灰狼,同時閃電般躥起,張口露出森森白牙,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撲向小刀。
  觀戰的小混,見狀悚然一驚,急聲沉喝:“老哥,小心!”
  他的人在喝聲出口的同時,飛身搶出,急緩小刀之危。
  小刀在微喘中,略一定神,強吸口氣,奮力挫身扭腰,持刀右手順勢揮甩。
  但是,獨眼狼王的動作,出乎小刀預料之外的快,幾乎在他刀勢上揚的同時,狼王已然一口咬向他前胸正中。
  “嘶!”的一聲,小刀硬生生將身向左橫移三尺,他怒喝道:“他奶奶的,死狼!”
  幸好,小刀只是失去前胸一塊衣襟,尚未見血。
  而獨眼狼王嘴裡猶銜著小刀的衣服碎片,卻在閃身落地之後,立即再度急撲而上。
  另外二頭夾擊的灰狼,也在此時搶上攻擊位置,張口便咬。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眼見小刀已無力再閃,即將傷於狼吻之下,小混已凌空而來。
  他右鞭左掌,前抽狼王,後劈狼屬,攻勢端的是勇猛剽悍。
  但是,比小混動作還快的是來自他身後兩只“咻!”然而至的白翎怒箭。
  只見箭如流光一閃,在小混掌勁擊實的瞬間,兩箭同時貫穿灰狼的咽喉,將這二頭野狼撞出三步之外。
  獨眼巨狼不愧為群狼之王,當它凌空撲擊的身子恰 迎上鞭梢時,只見它在半空之中一扭腰身,已然躲開小混的長鞭,穩穩落向一旁,獨眼冷然盯視著小混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小混落身在小刀身旁,他一手扶住小刀,另一手輕翻微送,已將一顆碧玉回生丹塞入小刀口中。
  只見,他托著小刀,單臂猛振,毫不停留返身掠回山壁之前。
  翠衣小泵娘急忙迎上前,伸手扶住小刀,讓他依壁跌坐。
  小混他們此時才注意到,小泵娘右肩斜背著一張紫檀彫弓,另外,尚有一個箭袋正斜靠於壁腳,想是這位小泵娘為了方便以鞭拒狼,特地將弓和箭置於壁旁,直到剛剛小刀危急時,才有用武之地。
  小刀苦笑道:“我差一點兒忘了自己重傷未愈。”
  這時,狼群在獨眼狼王的率領下,又漸漸向山壁逼近而來。
  小混拍拍小刀肩頭,輕笑道:“老哥,該你休息,看我表演啦!剩下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就交給我來收拾。”
  小混目不轉睛盯著逐漸縮小包圍的狼群,繼續道:“對了,凝魂藉我用用,你順便可以見習一下將來要學的孤渺六絕。”
  小刀依言遞上凝魂寶刀,並且關切道:“小混,你背上的傷……”
  小混接過寶刀,擺手笑道:“已經收口,不礙事的!”
  驀地 “噢嗚……噢嗚……噢!”獨眼狼王已經發出攻擊的訊號,同時率先衝躥而出,目標正是小混。
  小混豁然狂笑道:“他奶奶的,臭狼!你以為你嚇得了誰?”他一挽刀花,狂悍地直撲向迎面而來的獨眼狼王。
  “孤渺六絕第一招……”小混凌空瀟灑喝道:“孤魂飄飄!”
  登時,他手中的凝魂寶刀,宛如失去重量般,幽幽蕩蕩地飄搖而出去,但是看似緩慢的刀勢,卻奇異地幻出數十柄有影無形的凝魂寶刀。
  狼群撞上這些飄忽的刀影,無一不被開膛剖肚,死狀相同,唯獨眼狼王倏然閃退,只被削落一撮灰毛。
  小刀雙眼一亮,不由得脫口贊道:“好一手凝影成形的刀法!”
  小混緊盯著狼王,追身而上,再度喝道:“第二招,渺渺茫茫!”
  刀勢依然輕靈,但是卻帶動嘶嘶風聲。
  忽然,凝聚成形的刀影,一陣血雨驟灑,還有聲聲淒厲哀絕的狼號犬吠。
  頓時,狼群在小混的刀勢下,四散奔逃躲避,便是原先沉著穩重的獨眼狼王,也略見慌亂地急躥而出。
  它終於知道,眼前這個不大高壯的人類,實在不甚好惹!
  至於其他野狼,更是嚇得汪汪哀叫,到處東躲西逃,恨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八條腿,可以脫開這股虛幻森然的壓迫感。
  小混深知狼群習性,若是狼王不死,或是不下令撤退,那麼,就算是這一大群狼死光死絕,也決計不會輕易撤走。
  於是,小混抱定宰狼先宰主的決心,手中一領凝魂寶刀,就四下追殺獨眼狼王。
  只見他追到東,狼王和狼群就逃往西,他追向西,狼王又帶著狼群躲到東,那種狼群雜沓,爭相擠擁的常烘,的確可稱得上是熱鬧。
  其他凡是阻擋住小混追殺狼王的灰狼,更是一無倖免,全在凝魂寶刀揮砍之下,逕赴枉死城報到。
  如果說,適纔的小刀像是威武的魔天神,那麼,此刻的小混,則是一尊來自阿鼻地獄,代表著淒冷索魂的九幽修羅!
  在小混技巧的包抄圍堵之下,終於,獨眼狼王被他逼入絕境,逃得無處可逃,退至無路可退。
  狼王在最後不得已下,貼著一處山坳,急怒地咆哮低吼,忽地反身衝向小混,那光景,正應驗了狗急跳牆的那句俗話。
  小混見狼王拚死衝來,哈哈狂笑道:“臭狼,死來!”一道經天刺目的蛇電,就在狼王騰身躥越小混頭頂時,驀的一閃倏滅。
  獨眼狼王駕著電光落地,只見它落地之後,立即又屈腿弓臀,彷彿急欲再次撲擊,可是,狼王就維持著這個姿勢靜伏於地,久久不動。
  倏然,就在狼王甫伏的地面,滲出一道道扭曲迤邐的血蛇,暗紅腥刺的血蛇,快速地在地面流展開來,顯得刺目又詭異。
  或許是出於動物的本能,狼群似乎感應到狼王之死,在瞬間的寂然之後,忽然有如滾湯潑雪般,哄然潰散,各自逃逸得無影無蹤。
  剎那間,原本擠滿狼群,熱鬧滾滾的山溝,頓時變得異常寧靜。
  除了留下血污狼籍,死狀淒慘的滿地狼屍和那股浮漾在空中,嘔人已極的刺鼻血腥氣息,就連微風也忘了吹送,小鳥更是嚇得噤聲不鳴!
  小混輕喘著倒提著未染血漬,光潔依舊的凝魂寶刀,嘖嘖叨念道:“這只獨眼狼,真他奶奶的無用,孤渺六絕不過使出兩招,它就完蛋大吉,讓我沒機會好好表現一番!”
  小刀聞言,對迎面大步而回的他,搖頭嘆息道:“不是獨眼狼不中用,是你的刀法太厲害,如果你的內力夠強,而且對於換招轉式多用點心,那麼,就是江湖中一個絕頂高手也奈何不了你。”
  小混搔搔頭,笑道:“老哥,你的眼睛可真尖,我不過比劃這麼兩下子,你就把我的毛病全抓到啦!”
  他笑著遞還寶刀,轉頭面對翠衣小泵娘,只一照眼,他便被小泵娘地模樣迷去了魂。
  只見這個俏丫頭,有著小小的鵝蛋臉,秀氣的尖下巴,雙眸如星的大眼睛,挺直嬌小的鼻子,比起他在大石上遙遙所見,更加出色三分。
  於是,小混毫不保留,直勾勾地盯著俏姑娘猛瞧,口中猶自大呼小叫道:“完了,完了,天底下怎麼可以有這麼漂亮的妞兒?這豈不是要迷死我也!”
  小泵娘被小混黠謔的模樣,逗得“噗哧!”輕笑。
  小混故意又眨著眼睛問:“我說妞兒呀!你是不是因為知道我和我老哥,今天要打從狼山經過,所以故意在此落難,等我們來救你?”
  小泵娘噘起嘴輕啐道:“什麼妞呀的亂叫,難聽死啦!人家有名有姓的,叫做望若妮!”
  小混聽得直點頭:“對對,不是妞兒,原來是望小妮子。”
  望若妮白了他一眼,接著刁鑽道:“還有,你別臭美,誰故意在此落難,等你來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這裡,和那群野狼玩兒,或是找它們當靶子,耍耍鞭子?這下子你把獨眼狼殺掉把狼群趕走,可就壞了我的玩興啦!”
  小混怪叫道:“老哥,你聽聽看,這小妮子居然說我們破壞她的玩興,這是什麼話?天下還有公理嗎?”
  小妮子撥弄著長鞭,故意刁蠻地駁道:“這是中土漢話,難道你聽不懂?”
  小刀見他們二人如此一見如故,有來有往地鬥嘴嘴,不禁感到有趣,他呵呵輕笑道:“小混,你想和女人講理?我看你等下輩子吧!孔老夫子有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你可遇上對手嘍!”
  小妮子不依地跺腳道:“餵!這位老哥,你怎麼可以說女人不講理……”
  小刀搖著雙手,投降道:“別找我,這是我師父說的話,對不對全都不幹我的事。”
  小混斜瞅著大發嬌嗔的小妮子,呵呵笑道:“老哥,你休息夠了沒有?這山溝裡,還不太安全,血腥氣也太重了些,如果你能走,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再做調養如何?”
  小刀拍著屁股站起來,輕笑道:“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碧玉回生丹,有效得不得了!”
  小妮子突然“哦!”的一聲,活潑道:“對了,我差點忘記這位老哥受傷了,我看你們就到我家休養好不好?我爺爺和我爹,一定會很歡迎你們到牧場住幾天的。”
  小混邪笑道:“我們和你又非親非故,你爺爺和你爹幹嘛歡迎我們去住?”
  小妮子不加多想,脫口道:“因為你們救了我呀!”
  小混得意地道:“你總算承認啦!”
  小妮子一怔,臉紅地嬌嗲道:“哎呀!人家剛剛是開玩笑的啦!”
  小混忍不住學她扭著腰,尖聲怪氣地模仿道:“哎呀!人家是開玩笑的啦!”
  小妮子氣苦地直跺腳,偏生小混又故意裝模作樣地逗著她,激得小妮子大發雌威,捏起粉拳,追打小混。
  小混抱著頭逃出山溝,口中猶自哇啦哇啦地調侃道:“哎呀!人家不來啦!謀殺親夫呀!”
  小妮子又窘又嗔,隨既即銜尾追出山溝,頗有便是親夫,也要殺上一遭的架式。
  小刀好笑地搖搖頭,將凝魂寶刀重新懸於左胯,隱在衣衫之內,這才順手拾起小妮子遣留在地上的彫弓和箭袋,騰身掠出山溝,追向小混他們二人。

runonetime 2008-09-01 05:51 AM

第四章 赤焰神駒牧場 情

  越過狼山,四野雖然仍是一片大漠景色,但是,明顯地,黃沙已漸漸被石礫取代,同時,還有一些稀疏可見的灰白色石灰岩和仙人掌。
  處處呈現著生機,予人大漠將盡,人煙可再的感覺。
  小混他們三人,一路輕鬆地胡扯亂蓋,熱絡得有如青梅竹馬相偕出遊,尤其是小混和小妮子兩人更是互不相讓地從天南斗到地北。
  任何能想得到的話題,都成為他們兩人反駁辯論,爭執不休的重點。
  直到小混無奈地嘆道:“奇怪,我記得我武爺爺說,通常女孩子都是很害臊、忸怩,有時八竿子也打不出個屁來,怎麼,我遇見的不是這麼回事嘛!”
  小妮子對他那句屁話,不屑地皺起鼻子,嗤了一聲。
  小刀卻呵呵笑問:“小混,武林雙狂老前輩,大概了有一百二、三十歲了吧?”
  小混皺著眉想道:“好像是吧!我記得文爺爺說,他曾經是成祖皇帝親點的狀元,後來,看不慣官場那一些拍馬逢迎的小人當道,所以就辭官不做,轉而行走江湖。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小刀逕自掐指算道:“現在是武宗正德年間,嗯,自永樂迄今已有一百一十年左右,若說文狂老前輩是二十歲為官,差不多,差不多!”
  小混滿臉狐疑地盯著他。小刀算完後,輕笑道:“你不是說武老前……不,是武狂任老前輩說女孩子應該要忸怩害臊嗎?可是,那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的觀念,現在呀……”
  他故意一頓,瞅著小妮子,嘿笑道:“現在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你遇見的女孩,當然和一百多年前的女孩子不同嘍!”
  小妮子這才知道,小刀是故意兜著圈子說她不害臊,她不依地扯著小刀的衣袖,撒嬌道:“小刀哥哥,你討厭啦!吧嘛幫著小混欺負人家!”
  小刀故意叫道:“別拉,別拉,小心有人會吃醋,再說,我是欺負人家,和你沒啥關係;小混,你說對不對?”
  小混樂得眉開眼笑,心裡暗贊:“要得!扮們!”
  他忙不迭同意道:“對,對極了!”
  小妮子見他們兩人一致聯手對付她,只好噘著小嘴,“哼!”甩甩頭,不理會他們。
  笑鬧了半天,小刀終於正經問道:“小妮子,你到底為什麼在狼山上,自陷狼群?今天要不是我們經過,只怕你樂子可就大嘍!”
  小妮子心有餘悸地道:“都是赤焰啦!我早上在牧場外面看見赤焰在閒盪,就想偷偷逮住它,可是誰知道它那麼賊,反而設計把我騙入狼山,結果,我就陷在野狼溝啦!”
  “赤焰?”小刀訝然道:“就是被人稱為大漠神駒那匹馬,是不是?”
  小妮子猛點頭道:“對呀!就是它,它壞死了!”
  小刀輕笑道:“我聽說大漠神駒,還是一匹小馬,但是卻極通人性,兩三年來,關內關外,不知有多少人想抓它,結果都被它整得很慘,甚至有人因此丟掉性命,你想逮它,只能說,你是自不量力。”
  小妮子雖然洩氣,卻也默然同意小刀所言。
  小混卻哇啦叫道:“他奶奶的,赤焰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如此不開眼地唐突佳人,還差點害死你,真是太可惡!小妮子,你放心,我一定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抓來送你當坐騎!”
  小妮子咯咯嬌笑道:“我才不相信你能抓得到赤焰,而且,就算你逮住它,也不見得有辦法馴服它,我聽說赤焰是很桀驁不馴的呢!”
  小混瞠目怪叫:“小妮子,你怎麼可以對我如此沒信心,真是太沒面子,光是衝著這一點,我非得要赤焰小子乖乖聽話不可!”
  小妮子對他扮個“吹牛”的鬼臉,正待往前奔時,突然,她猛地掩口輕呼一聲,低叫道:“在那裡!你們看,赤焰在那裡!”
  小混立刻機警地拉著二人,閃身躲向一堆人高的岩石之後,然後三人小心翼翼地自石後探出半個腦袋,瞄著前方一座微微隆起的小擺。
  就在崗背上,赫然卓立著一匹通體火紅,高壯雄偉的罕見駿馬。
  它,正是名動關內外的大漠神駒 赤焰!
  此時,赤焰正微昂著頭,迎風而立。
  它那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風中輕輕飄飛,襯著一身鐵澆銅鑄宛若精鋼般結實的肌肉,和蘊含著無比沉猛勁道的修長四肢。
  赤焰,已是力與美的化身。
  小混他們不禁被赤焰如此高貴優雅和傲然不羈的特異氣質,震慴得愣在當場。
  他們三人全都屏著呼吸,目不轉睛,痴痴地凝視著這匹遺世獨立的美麗動物。
  彷彿驚覺了什麼,赤焰驀地扭頭,瞪視著小混他們隱身的方向,幾乎沒有任何的徵兆,赤焰突如其來地彈腿而動,放蹄狂奔。
  它就像一朵馭風飛行的豔紅雲靄,輕靈地逸向遠方!
  小混直覺地自石堆之後,騰身躥撲而出,追著赤焰而去。
  馬快,人也快,眨眼之間,一人一馬俱已奔出老遠。
  小妮子連忙自石後趕出,對著小混的背影高叫道:“小混,算了!你追不上的,沒有人能追得上赤焰……”
  “你們先回牧場……等我……”
  小混的話聲,透過微風的吹過,隱約傳來,小妮子無奈地回視小刀,兩人忍不住同樣地聳肩嘆笑,目送小混和赤焰,逐漸消失於地平線的彼端……赤焰如風一般地飛馳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經歷過無數的追逐,自它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經歷過無數的追逐。
  自它在沙漠中,無意之間被人類發現後,就不知有多少人企圖想要捕獲它。
  這些人,有的是憑藉著它的同類迅捷的腳程來追逐它。
  有些人類,卻是以各種險惡、狡詐的計謀陷阱來誘捕它。
  經過這些年的逃脫和躲避,赤焰對人類所有的陰謀,皆已了然於心。
  它有自信,能夠甩脫任何追逐,因為它是如此的深知,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是任何同類,能追得上它如風的馳騁。
  就在方才,一陣順風送來上風頭,有人的氣息,其中,有股淡淡的幽香是它所熟悉,那正是早上那個長得小小的,有著輕脆聲音的人類。
  其實,赤焰並不討厭那個好聽的聲音,和聲音主人身上好聞的氣息。
  但是,多年來的體驗,使它不敢輕易相信人類,因為,他們總是殘酷的!
  看看其他同類,原本是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沙漠和草原上,可是,當人類用繩子圈住同伴們頸項的同時,也圈住了同伴的自由。
  從此它們就不能自由自在地四處遨遊了。
  赤焰愉快地奔馳著,盡情地體會風吹拂著肌膚,腳踏著大地的充實感,心想,這次一定也能輕易擺脫追逐者。
  但是,它錯了!
  因為它不知道,如今尾隨在它身後的這個人,不是其他人,而是一個擁有天下第一的輕功,和比它自己更深具信心的小狂人!
  因此,這一人一馬,就如此執著地追逐下去……風沙滾滾,大漠漫漫,從日正當中,追到日暮黃昏,人和馬似乎都不覺疲勞,一前一後地向前○進。
  小混始終不急不徐地跟在赤焰身後約一丈之遙,瀟灑地馳掠著。
  他似乎有意捉狎,赤焰跑的快,他就追的快,赤焰跑的慢,他也放緩腳步。
  小混只是如此影隨形地躡著赤焰,既不超前,亦不落後,久經追逐遊戲的赤焰,竟也被小混此等奇怪的態度所迷惑,在它的經驗中,沒有一個人類不在它故意放慢速度,偽裝疲乏時,趁機衝前,企圖逮住它。
  而赤焰往往利用這種詭計,突然折向急奔,藉以甩脫敵人。
  如今,它幾番設計,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反應,使得它不解地頻頻回首,瞄看身後那個奇怪的人類。
  小混卻總是好整以暇地對著回頭探視的赤焰,愉快地揮手招呼。
  饒是赤焰被喻為大漠神駒,每每能夠猜透人類意向,此番也變得茫然。
  聰明的它,實在想不通身後的小混,到底做何打算,這種無助的茫然感,使得赤焰內心,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情緒。
  奔馳復奔馳,追逐復追逐……
  ***
  群星爍空,玉兔東升。
  夜幕再度緩緩拉開,人未困,而馬已先乏!
  赤焰終於拋開警覺,漸漸放慢飛奔的速度。
  小混業已看出,這回赤焰是真的累了,他不禁暗自得意地呵呵偷笑,因為,他終究證明出,赤焰並非無人可及。
  眼見赤焰由急馳變成輕快的踏蹄慢行,小混嘿嘿得意地笑道:“好小子,現在你該服了少爺吧!”
  通靈的赤焰似能懂得小混所言,它一抖耳朵,噴著氣,再次揚蹄而奔。
  然而,小混一改方才閒散的姿態,他扭腰抖肩,略為活動全身筋骨之後,突然大喝出聲,人如流星曳空,騰身罩向赤焰。
  赤焰精靈地猝然收蹄剎身,往右後方反躥而出。
  小混身形凌空,見狀嘿嘿笑謔道:“赤焰小子,不用逃啦!我已經誇下海口,非得帶你回去獻寶不可,你就省點力氣,乖乖跟我回去。”
  便在赤焰急躥的同時,小混驀地憑空橫移三尺,倒翻攔向赤焰脫逃的方向。
  赤焰驟覺人影當前,立即旋向橫轉,同時踢起一蓬飛沙,它就在沙幕漫天之際,機伶地衝往反方向,急奔而行。
  “哪裡逃!”小混一聲叱喝,騰空掠上馬背。
  一聲長嘶,赤焰驚怒地蹦跳彈起,想將背上的小混甩下身來。
  小混“哎唷!”大叫。險險地即時一把揪住赤焰頸上鬃毛,總算沒被顛下馬來。
  赤焰被他如此一扯,吃痛異常,於是憤怒地猛然甩頭,張口反咬背上的小混。
  小混勉強坐穩馬背,見赤焰咬來,連忙放開抓著它頸項的雙手,改以雙腿緊緊夾著赤焰腹部。
  赤焰生氣地猛踢後腿,揚高後半身,同時用力扭臀擺身,不停地蹦彈踢跳,恨不得將小混掀落地下,踹個稀爛!
  小混騎在赤焰背上,早就被它顛得頭昏眼花,血翻氣湧,全身骨頭幾近癱散,可是小混性子一起,硬是卯上這頭宛若瘋狂的畜性。
  他不顧一切,俯著身,以雙手抱緊馬頸,雙腿猛鉗馬腹,整個人好似章魚般,利用吸字訣,緊緊交纏伏貼於赤焰身上,任憑赤焰如何瘋狂地擺甩扭動,就是毫不鬆手。
  於是 馬嘶唏嚦,塵沙飛揚!
  赤焰無比的驚怒夾著不甘,萬分憤怒和著倉惶,它衝、它蹦,活像吃了跳豆一般,上下左右,扭騰掀躍,無所不用其極,想要甩脫小混。
  冷清的月夜裡,赤焰就像一團燃燒跳動的火光,在無邊的天地宇宙中,表演著撼人心弦的狂舞。
  良久,復良久……夜已經悄悄地過去大半,赤焰醒悟到自己遇上了對手,如此一個頑固的對手,成為它無法掙脫的枷鎖。
  於是,赤焰長嘶入空,箭也似地射向漸露魚白的東方,再一次展開急奔狂馳。
  只是,這次赤焰聰明地盡往地勢坎坷之處躥鑽。
  它故意擦過一叢又一叢的仙人掌,刺得它背上的小混哀哀慘叫。
  它躍向一堆又一堆崎嶇的亂石,震得小混滿肚子不堪入耳的髒話,紛紛衝口而出。
  赤焰不斷地重覆著種種衝躍顛簸,不顧這些帶給小混痛苦的行動,同樣的也為它自己帶來傷害。
  它奮力地掙扎,頑固地與小混兩相抗衡,只希望能夠藉此擺脫身上的鉗制。
  小混昏頭晃腦地咕噥道:“小子呀!你真是想不開,幹嘛如此糟蹋自己,我又不是……哎唷!想要你的命,有什麼事,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哇……”
  於是 同樣頑固的這對人馬,便又在遼闊的大漠之中,展開另一回合的長程耐力挑戰……
  ***
  綏境。
  大青山,山如其名,山上,山下盡是一片青翠如玉。
  關外,連雲牧場,牧場連雲!
  關外之人,有誰不知大青山畔,有座望家的連雲牧場。
  那裡有關外最肥的牛羊,最剽悍的駿馬,以及最刁鑽潑辣,卻又純真可愛的望家大小姐,望若妮!
  由狼山向東行,不足百里,就能看見一座赫然聳立,原木搭建,高逾十丈的牌坊式大門,牌門橫眉正中,端端正正嵌著一方氣勢磅礡白雲石大匾。
  匾上以草書寫著和望家人一樣豪邁的“連雲牧場”四個鬥大黑字。
  雄渾有力的字跡,豪灑飄逸狂放,襯著粗糙的原木,道盡必外人家特有的獷野風貌。
  就在連雲牧場的大門兩側,望家為了放牧和禦敵所需,左右各築有一座與門同高的瞭望台。
  瞭望台頂端,是一座面積有丈尋見方的平台,平台四角,巨木為柱,撐起人立有餘的人脊形篷蓋,聊堪為台端守望之人遮風擋雨。
  頂篷正中的橫樑,懸著一口大鐘,以便做為聯絡傳警之用。
  平台內,一張原木拼就方桌,配有四把圓木板凳,牢牢地釘在臺上,足以提供休息所需。
  所謂登高望遠,站在一座如此高原之上,遠眺四方,連雲牧場方圓數十裡地,豈能不盡收於眼底。
  如今,小刀穿著一身嶄新合身的靛青綢衫,英姿煥然,卻滿心焦躁地守候在瞭望臺上。
  他全然沒有感覺到望家派駐在台頂守望的那名年輕人,正以一種挑妹夫的眼光,追隨著他不停來回踱步的身影。
  三天!
  自從他和小妮子回到望家連雲牧場,已經足足過了三天三夜,可是小混迄今仍未見人影。
  這使得小刀有些放心不下,連日守候在瞭望臺上,殷切地等候著小混歸來。
  小刀停下走動的腳步,失神地痴視著牧草盡頭。
  忽然,他咬牙切齒地呢喃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混到哪裡去?怎麼還不回來?難道不曉得有人會擔心你。”
  此時草原盡頭連著灰沉的雲天,空中陰暗肜雲,濃得宛如潑墨般,恁般層層疊疊地堆壘著。
  狂風打著呼哨,溜溜地旋轉,肆無忌憚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卷來。
  原本挺立如傲的牧草,也因為經不住狂風的咆哮,紛紛嚇彎了腰,低頭躲避風的狂嘯。
  天際偶爾亮起一道耀目的金蛇,強烈的閃電,照亮躲在陰影裡輕顫的山谷和河流,沉悶的雷鳴,轟隆隆地響在雲堆深處。
  好似有人在雲裡敲著一面破皮鼓,更像雷神暴躁地咕噥著他的牙痛,怎麼不停,怎麼不停止……現在已是黃昏的時分,如果不是這種陰霾的天氣,牧場日落的景色,應該是很有看頭的,只可惜,老天爺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上幾分。
  就這麼一會兒,剛剛還明亮的天空,立刻烏雲滿布,看來,不用多久,就會有一場暴風雨呢!
  望著天色,小刀更見抑鬱地皺起劍眉,他眯著眼,極盡目力地朝草原遠端瞧去,可是天地之間,除了起伏翻騰綠草波浪,四野依然寂寂。
  在一聲驚天霹靂的雷響過後,幾道慘白扭曲的電蛇,撕碎陰沉的天幕,猝然掠過草原,匆匆逝去。
  突然而來的傾盆大雨,就那麼不容情地乍然迸落,漫空崩頹的雨勢,彷彿是潰決的天河,一股腦兒嗶啦啦地衝向凡間。頃刻之後,遠處近處全都隱入濛濛的水幕之中,天地變得一片茫然。
  忽然 隱隱的,在嗶啦嗶啦的驟雨裡,一陣快捷而有節奏的蹄聲,壓過隆隆的雷鳴,透自雨幕遠方。
  就在這時,小妮子難得穿上一身淡紫羅裙,撐著油紙傘,自滂沱大雨中娉婷登上瞭望台,她剛收攏紙傘,便已聽見漸近的蹄音。
  她興奮地急問道:“小刀哥哥,是不是小混回來啦?”
  小刀朝著蹄聲響起的方向,極盡目力地瞇視雨幕,就像在回應小妮子的問話,一團朦朧的紅影,搖曳地出現在大雨之中。
  小刀抑不住澎湃的興奮,發狂般大吼道:“哈哈!是那個小混蛋回來了!”
  小刀迫不及待反身衝向瞭望台的木梯,三步並成兩步,飛也似地趕下十丈高的瞭望台,喜極狂笑著撞入嗶啦啦的大雨之中。
  小妮子微愣一下, 手忙腳亂地重新撐開還兀自滴著水珠的油紙傘, 嬌呼道:“小刀哥哥,等等我嘛!”
  待得她小心翼翼走下瞭望台,雨中早已看不見小刀的人影。
  於是,小妮子顧不得大雨濺濕長裙下襬,撩起羅裙踏著小碎步,追往牧場牌門之外。
  就在他們兩人身影剛剛沒入雨幕,瞭望臺上的大鐘,已經“當 ”,“當——”響起悠長的鐘聲,告訴全牧場裡的人,他們候駕多時的人回來了!
  小混安穩地伏坐在赤焰背上,聽著隆隆雷聲,一路在他身後追趕似的響近。
  他貼著赤焰的耳際,輕笑地催促道:“赤焰小子,快喔!快跑!你要是沒被雷公追上,等一下到了牧場,我就叫小妮子餵你吃豆麥摻酒的上等料理!”
  通靈的赤焰,聞言輕輕抖耳歡嘶一聲,倏地加快速度,宛若一支脫弦急箭,飛射向前。
  此時的赤焰,這匹傲然獨行的大漠神駒,服貼地有如溫馴的綿羊,一點兒也看不出它曾是那麼死命地抗拒小混,直如一個視死如歸的戰士。
  小混高興地呵呵低笑,想起他和赤焰倆堅持到最後,他終於馴服這個頑固分子,卻和赤焰同時雙雙累癱在荒漠之中,相偎相依大睡兩天,居然運氣好地沒被凍死。
  他不禁伸出手愛憐地輕拂著赤焰那身油亮光澤的赤紅鬃毛,那等子溫存的模樣,足以羨煞天底下所有熱戀中的情人!
  赤焰全力地奔馳著,此時,它已不光是一匹馬,更像是一陣風。
  但是偏偏天不從人願,老天爺好似擺明著故意要和這對狂人、奇駒作對,轟然一聲震天撼地的雷霆霹靂,大雨就恁般得意地傾流洩落。
  不一會兒,小混和赤焰倆,全都由裡到外濕透三遍有餘,被茫茫水霧包圍的他們倆,就好像置身蒸籠裡的饅頭,只差這層白色水氣是冷的罷了。
  小混身上那件飽經折磨的青布長衫,經過三天飲沙吞塵,早就臟皺的有如漬黃的滷菜乾一般。
  如今再經雨水的沖刷洗禮,一道道黃褐色的泥水,自他的身上流向腰臀,最後,泥水在赤焰背上匯成一灘,一股腦地沿著小混跨騎的雙腿,宛似黃河上的瀑布,嗶啦和雨齊洩!
  赤焰有些懊惱地甩動它那顆碩大的頭顱,彷彿因為被大雨追及而洩氣。
  小混哈哈地笑著抹去臉上淋 的雨水, 拍拍赤焰,安慰道:“赤焰小子,別失望,老天爺知道咱們爺倆在沙漠裡廝混得太久,搞得一身泥又一身汗,所以特地普降甘霖,為咱們爺倆‘洗塵’,好讓咱們乾乾淨淨,風風光光地到小妮子家裡做客,這樣也沒啥不好,對不對?”
  這就是小混,他總是能在困頓中尋得樂趣來娛樂生命。
  “小混……”
  雨幕之中,隱約傳出小刀的叫喚,小混輕拍赤焰頸項,要它放緩奔速,一條人影正逕自穿過雨幕迎面而來。
  “可惡,小混蛋,你他奶奶的還記得回來!”
  小混躍下馬背,正好迎上小刀的笑罵和飛來的拳頭,於是他們二人便嘻嘻哈哈地扭打成一團。
  半晌,他們二人好似久別重逢的故人,四臂緊緊地交握著,讓所有的激動和關懷,透過對視的眼眸,默默無言地流入對方心底深處!
  一時之間,他們二人宛如化為雕像般痴立在滂沱的暴雨中。
  遠遠的,傳來小妮子模糊的聲音:“小刀哥哥……小混……你們在哪裡?”
  小妮子的呼喚,打破小混和小刀二人心神交流的魔咒,小混輕籲口氣,頭也不抬地叫道:“小妮子,我們在這裡!”
  同時,小刀這才注意到小混身後的赤焰,他不禁興奮地道:“小混,你真的將大漠神駒馴服啦!”
  小混得意道:“那當然,你以為我是開玩笑?告訴你,老哥,只要我曾能混說出的話,沒有辦不到的!”
  小刀呵呵一笑道:“奶奶的,你少狂,你還當自己是真命天子,開的是金口?只要說出的話,就是事實!”
  小混眨眼謔道:“不是也差不多了啦!”
  他回頭對赤焰招招手,赤焰極自然地偎上前,用自己的鼻端磨蹭著小混的面頰,一顆腦袋還不時往小混懷裡鑽。
  小混哈哈大笑著伸手摟著赤焰,介紹一旁的小刀道:“赤焰小子,這個人是我老哥,他叫小刀,以後你也要聽他的話,懂不懂?”
  赤焰先是遲疑地瞪視小刀,半晌之後,才輕輕嘶聿地點頭,神情頗為莊重嚴肅。
  小刀驚異道:“呵!真是名不虛傳的名駒,竟然如此通曉人性!”
  小混嘿笑道:“廢話,不看看是誰收的乾兒子。”
  小刀揚眉“噗哧!”一笑,他踏步上前,伸出手讓赤焰嗅聞自己的氣息,一邊欣然道:“好! !你的乾兒子,不就是我的乾姪子,來!赤焰小子,咱們伯姪倆好好親熱一下吧!”
  他輕拂赤焰鼻頭,確定赤焰不加排斥之後,這才放心學著小混剛才的樣子,雙手摟了摟赤焰的頸脖子。
  小妮子撐著油紙傘,卻已是濕透半身地出現在小混他們面前,她嬌嗔道:“小混,你怎麼失蹤那麼久,害人家和小刀哥哥,等……”
  話未說完,她已經瞥見正在親熱中的小刀和赤焰,小妮子不由驚呼道:“呀!真的是赤焰耶!”
  小刀恰恰鬆手回頭,小妮子眼見朝思暮想的神駒,此時正在眼前,就忘情地湊上前去,學著小刀的樣子,一把抱向赤焰。
  忽然 一聲怒嘶,赤焰居然不懂得憐香惜玉,竟對小妮子掀唇威嚇,同時揚蹄踏空而起,避開小妮子所伸出白細滑嫩的織織柔荑。
  “啊!”小妮子雖然並不怕馬,卻也被赤焰突如其來的咆哮,嚇了一大跳,不由得倒退一步,脫口驚呼。
  “小子,你敢!”
  小混叱喝一聲,連忙擋在小妮子身前,以免她被赤焰踢傷。
  待赤焰落下蹄來,小混順手“啪!”的一聲,賞了赤焰小子的大腦袋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小混輕喝道:“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怎麼可以對小妮子如此粗魯?真是沒家教,你老爹我的面子,都被你丟光了!”
  赤焰神情似是委屈,瞪著一只明亮晶瑩的大眼睛,斜睨著小混。
  小混“嘖!”的輕笑:“你還真委屈吶,兒子!不過,你老爹我,就是因為你唐突佳人,才會找上你,我說過要把你送給她,以後你可得跟著小妮子一輩子。你還不趁這機會好好巴結巴結人家,奶奶的!你還想不想過好日子?”
  小妮子驚魂甫定,聞言雀躍地叫道:“小混,你真的要把赤焰送給我?”
  小混肯定點頭,道:“當然!不過……”
  他鄭重地交代道:“小妮子,赤焰可不是普通的馬,而且,現在它是我乾兒子,你可得好好照顧它,千萬不能虐待或虧待它喔!”
  小妮子滿臉歡喜,忙不迭點頭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對赤焰很好很好。”
  然後,小妮子又愛又怕地望著赤焰,問道:“小混,現在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小混呵呵笑道:“當然可以,方才你也太心急了,沒等我替你介紹,就想對我兒子毛手毛腳,難怪它會不高興,現在它已經知道你是未來的主子,自然不敢對你亂來。”
  小妮子輕啐道:“什麼毛手毛腳,難聽死啦!”
  她顧不得多說,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近赤焰,準備和赤焰套套交情。
  這回小妮子可學乖了,她先試探地伸手讓赤焰熟悉她的氣息,然後再輕輕拍拂赤焰的鼻端和前額。
  縱然在大雨之中,赤焰仍然敏感地聞出,這只冰涼涼的柔軟小手,正屬於那個有好聞香味的嬌小人類,它挺高興能和小妮子化敵為友。
  赤焰被撫慰得舒態已極,不住地昂首歡嘶。
  小妮子見狀,更加放心大膽地伸手搔弄赤焰的耳後,赤焰也頗為親膩地往小妮子懷中揉鑽。
  小妮子被濕淋淋的赤焰,將上身唯一乾爽的前胸弄濕,一下子曲線畢露,好不迷人,臊得這小妮子連忙咯笑著推開赤焰的大腦袋。
  小混故意色瞇瞇地瞄著小妮子,同時猛吹口哨。
  小妮子驀地漲紅粉頰,恨恨地一跺腳,大發嬌嗔啐道:“色鬼!”
  一扭頭,小妮子甩著飛揚的秀髮,回身就走。
  小混賊笑兮兮地拉著小刀,一起躍上赤焰,追向小妮子,他策騎過小妮子身旁時,突然猛地一斜,勾著馬腹,探身將小妮子攔腰抱起,劫上馬背。
  小妮子驟覺腰間一緊,人已驀地騰空,她本能地尖叫一聲,叫聲未歇,就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赤焰的背上。
  小刀也順手撈住小妮子在慌亂中撒手的油紙傘,哈哈大笑撐在早就濕透的三人頭頂,聊盡心意。
  小混攬緊小妮子織腰,得意催促道:“赤焰小子,快跑!快跑!你老爹搶得一名如花似玉的壓寨夫人,咱們快快趕回家生米煮成熟飯去也!”
  就在小混捉狎的吆喝聲,小妮子發嗲的嬌叱聲,小刀低沉的大笑聲,以及大雨的嗶啦嗶啦聲裡,赤焰馱著三人,依然輕快無比,放蹄急奔。
  它一溜煙地躥入連雲牧場那座牌坊式的大門,朝著雨霧迷濛中的望家大宅飛馳而去……
  ***
  望家大宅,正坐落於連雲牧場這一片綿延數頃,遼闊無比的草原正中。
  宅子是傳統式的四合院建築,一連串的幾進院落,沿著一條軸線排列起來,層疊交錯的翠瓦朱簷,亭臺樓閣,和中原一地的屋舍,毫無不同。
  小混他們二人,就被招待住在大宅深處,最後一進宅院的西側廂房。
  這一進庭院的正屋,正是小妮子的爺爺,望家大家長,望振雷老爺子和其長子望雲揚一家人所居之處。
  小妮子恰巧是望大爺的寶貝千金,更是望老爺子十幾個孫輩中,唯一的孫女兒,此等身分,雖非公主之流,卻是比公主小姐還寶貝三分。
  因為,在望家人眼中,公主固然尊貴,卻也有好幾個,怎及得上望家三代以來,唯一的一顆明珠,來得珍貴。
  因此對於小混他們救得小妮子這件事,可是感激得無以復加。
  自然,對他們兩人的殷勤招待,更是比零缺點的標準,還要完美一些!
  連著三天九餐,小混和小刀二人吃的都是酒席盛宴,膩得他們倆,差點想要齋戒三天,才能平衡過來。
  好不容易,小混終於推掉這天所有的邀請,早上窩在自己的房裡吃一頓清粥小菜。
  中午,小混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良藥,敲開小刀的房門,小刀瞥見他手中的東西,不由得痛苦地呻吟一聲。
  小混呵呵笑道:“老哥,你認了吧!”
  小刀齜牙咧嘴地威脅道:“拿開,否則我就用它替你洗頭!”
  小混將補藥往茶几上一擱,斜睨著眼道:“哎唷!我怕得很吶!老哥。”他大剌剌往太師椅中一坐,翹著二郎腿逕自哼起小調。
  小刀莫可奈何地嘆了口大氣,準備性地做個深呼吸,他皺著濃眉,捏起鼻子,狠下心,仰頭“咕嚕!”一聲,將那碗半溫的藥汁,一口倒進肚子裡。
  小混揚著眉,呵呵笑謔道:“好!長痛不如短痛,算你是英雄。”
  小刀苦著臉,咂著嘴道:“如果當英雄要吃這種苦頭,我寧可拱手將此等英雄讓給你。”
  小混嘿嘿賊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他的笑,是有很深的含意。
  因為他在煎這貼藥時,為了奉行良藥苦口這句至理名言,他故意在藥里多下了三錢不必要的黃蓮粉。
  此時,他正笑嘻嘻地欣賞著小刀那張苦臉 因為吃得苦中苦,而皺成一堆的臉。
  小混在心裡嘿嘿偷笑地忖道:“嘿嘿!誰說只有啞巴吃黃蓮,才會有苦說不出?我這個老哥,不也是吃了黃蓮,有苦說不出,他可不是啞巴!”
  小刀咂了半天嘴,灌了一大杯茶,仍然除不掉口中那份苦味,他真想問小混,那是什麼補藥,怎麼這麼韻味十足?
  恰 此時,另一念頭閃入小刀腦際,一時他轉口問道:“對了!小混,你打算要在這裡住多久?”
  還好他沒問前一個問題,如果他知道方才自己喝的那一大碗是什麼玩意兒,大概會跳起來掐死這小混蛋。
  小混坐沒坐相地半躺在太師椅上,斜眼笑道:“咱們才剛來,總不好意思吃完大餐,馬上就走,怎麼,你住不慣?”
  小刀沉吟道:“不是住不慣,只是你也知道,我師父已經失蹤大半年,我是擔心他,所以想早點到北京找武林販子,打聽些消息。”
  小混斜偎著肐臂,懶散地勸慰道:“老哥,其實你也不用太為你師父操心,他自己那麼大的人啦,難不成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再說,正如你所言,他已經失蹤大半年了,就算真的會出事,也早就已經出事,你擔心又有屁用?”
  小刀笑罵道:“奶奶的!小混蛋,你這也叫勸人的話?”
  小混攤手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接著他挺身伸個懶腰,又重新癱回椅上,瞅著小刀嘿嘿笑道:“還有,你若想上路,總得先養好身體,我看呀!連雲牧場這裡是山明水秀,地靈人傑,風水不錯,咱們就安心住下,等你元氣全復,再學會孤絕六式之後,咱們再離開也不遲。”
  小刀啐笑道:“他奶奶的,又不是挑祖墳,還得看風水?”
  小混忽然猛地坐正,瞪大眼睛看著小刀。
  小刀莫名其妙問:“怎麼啦?你哪根筋又不對了?”
  小混搔著頭,迷惑道:“咦?我一直沒注意,你幾時從***升格到他奶奶的?呵呵!這不就叫多年媳婦熬成婆!”
  小刀哈哈笑道:“什麼多年媳婦熬成婆?真是亂七八糟,這應該叫近墨者黑,我這顆純潔的心靈,還不是被你給污染。”
  小混黠謔道:“媽媽變奶奶,自然是因為兒子生孫子,才夠資格升級,兒子要生孫子,總得媳婦幫忙,否則窮放空槍,有啥屁用?這不是多年媳婦熬成婆,是什麼?”
  小刀嗤笑道:“你真他奶奶的,屁蛋一個!”
  小混頗為自得地吃吃笑道:“屁蛋屁蛋,總比屁眼塞住,打不出屁的‘悶蛋’強得多!”
  他突然又哈哈笑道:“這麼一來呀!咱們全是他奶奶的,可就更像兄弟,你說是不是?”
  小刀深邃地凝視著小混,以充滿感情的口氣道:“是呀!咱們他奶奶的更像兄弟!”
  小混剎住伸了一半的懶腰,他那張看似稚幼的臉龐,浮漾起一抹超乎年齡地深沉笑容,那笑容恰似春陽般燃亮他的面容,即使是坐在他對面的小刀,也深刻的感覺到那股子窩心的溫暖。
  時間在這種無言的靜默中,悄悄經過,也許只是剎那,也許就是永恆,小混終於放下高舉半空的雙手,揉揉臉頰,神經兮兮呵呵傻笑。
  小刀瞄著他白痴似的傻笑,仰起頭,翻個白眼,咕噥道:“老天,跟這種人處久了,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和他一樣。”
  頓了一頓,小刀突發奇想地道:“也罷,為了避免難以適應,我看現在就開始練習吧!”
  於是,他學小混涎著臉,“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裝模作樣的嘻嘻呆笑。
  慢慢地,假笑變真笑,小混和小刀兩人滿心激動地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突然 小妮子“咿呀!”地推開門,人未入聲先到:“小混,快來……”
  這小妮子踏在門內,只見小混他們相擁著狂笑不停,連笑出來的眼淚,都沒空抬手去擦,她皺著柳眉問:“你們兩個怎麼啦?”
  小刀呼啦呼啦拚命努力的深呼吸,強自鎮定道:“沒……沒有……”
  小混乾脆躺在地上,無力擺擺手,摟著肚皮喘息道:“哎喲!哎喲!笑死人!”
  小妮子撇撇嘴,蓮步輕移,走到小混身旁,低下頭左看右瞄,突然,她倏地一腳踢在小混的屁股上。
  小混“哇!”的慘叫一聲,抱著屁股蹦起身來,嗔怒道:“死丫頭,你敢踢我?你不要命?”
  他突起發難,一式餓虎撲羊,死不要臉地抱向小妮子。
  小妮子沒命的“呀!”然尖叫,一頭鑽向小刀背後,拿小刀當擋箭牌。
  小混和小刀不禁被這聲三分真,七分假的尖叫聲,刺得耳膜生痛,一個是猛拍胸口大叫:“怕怕!”
  一個卻忙不迭,側著頭,伸手掩耳,大呼:“受不了!”
  “怎麼啦?妮丫頭,發生什麼事?”
  沒等小混來得及追殺,望大爺和小妮子三個哥哥,幾乎是同時,一窩蜂撞進小刀房裡。
  小妮子笑嘻嘻道:“爹,沒事啦!我們在鬧著玩兒。”
  望大爺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鬼丫頭,又在耍什麼花樣?我叫你來請小混去看病,你卻在這裡尖叫得嚇掉你爹半條命,真是越大越不成體統,我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小妮子噘著櫻桃小嘴,不依地跺腳扭腰,嬌哼道:“爹 ”
  望大爺故意道:“幹嘛?”
  小妮子氣苦地對她爹扮個鬼臉,奔向門外,揚聲道:“討厭!爹爹自己請那個小混混好了!”
  望大爺尷尬地望著小混,搖頭嘆道:“欸!這丫頭片子,就是被家裡寵壞了,對客人說話,也是這麼沒大沒小,小混呀!你可別介意。”
  小混呵呵輕笑道:“不介意,不介意。”他在心裡暗道:“反正她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回頭再找她算帳!”
  小刀見小混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就知道他心不在焉,於是開口道:“大叔,你方才說要請小混看病是怎麼回事?”
  他暗裡橫肘撞撞小混,將他的魂招了回來。
  “對對對!”小混忙不迭點頭道:“大叔怎麼知道我會看病?”
  望大爺和三個兒子分別落座後,呵呵笑道:“是這樣子,上回你不是托英雄出去時,順便幫你抓了幾帖藥回來嘛!”
  小混不解道:“是呀!這又如何?”
  望大爺解釋道:“英雄回來時告訴我說,仁和堂裡面那個老郎中,直誇開藥方的人是個行家,據他說,那張補藥方子已經失傳很久,連他都記不太全呢!”
  小刀會心地瞥了小混一眼,心想:“文狂醫術,若不是行家,天下已經無人可稱為神醫。”
  只聽望大爺繼續道:“昨兒個夜裡,我四弟不知怎麼著,突然半夜拉起肚子,原先他以為沒什麼,就隨便吃了點藥。
  誰知到了今天早上,不但拉肚子,而且腹痛,連床都不太能躺,我忙差人去請仁和堂那個老郎中,他卻正好出去採藥,可能兩三天內不會回來。
  於是,那個去請大夫的人,就去請另一個藥舖的郎中,來替四弟看病,可是直到現在,已經大半天了,四弟的病也沒好轉,弟媳很擔心,我這才想到你也許能治好四弟的病。”
  小混“喔!”的點點頭,立即起身道:“那我們趕快過去看看吧!”
  望大爺欣然起身,帶著小混等人一同前往四爺的寢居。
  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入望四爺的臥室,他正好被兩名傭人,自臥房另一端擱著馬桶的暗室內扶了出來,一路呻吟地回到床上躺下。
  小混大步上前,站在床邊,仔細察看望四爺的氣色,突然問道:“望四叔,你可是一瀉千里?”
  “一瀉千里?”不光是望四爺不懂,房內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明白小混在說什麼。
  小混正經道:“所謂一瀉千里,就是噗的一聲,就嗶啦啦,澎湃洶湧地拉下去,直瀉不停的意思。”
  “噗!”的一響,望四爺笑得噴出一顆純金假牙,其他人更是抱著肚子哄然笑個不停。
  忽然,又是“噗 ”的長響,一陣臭氣沖天,望四爺頗為尷尬地漲紅臉。
  小混為他拾回金牙,強忍著笑意道:“嗯!只這麼輕輕一笑,便又‘氣屎’洶洶,無‘瀉’可‘及’,的確是毛病嚴重。”
  接著,又是長短不一的“噗噗!”連響。
  包括小混在內,所有走得動的人,全被望四爺如此氣尿洶洶,無瀉可及的一瀉千里,薰得落荒而逃!
  當然,如此小病在小混來說,挑著膝蓋去醫,也能對症下藥,只不過須隔著一段距離罷了。

runonetime 2008-09-01 05:52 AM

第五章 驚天憾地孤渺六絕

  草原上,小妮子拉著小混和小刀二人,湊趣地幫忙趕著牛群。
  晨曦微現的黎明時分,放牧的眾人在望五爺和數名領頭人員的率領下,騎著一匹匹高壯的大馬,分散成口袋形的隊伍,將上千頭的牛群,緩緩趕往有水源的草地。
  牛群此起彼落的“ 咩 !”叫,牧人們在牛群揚起的塵沙中高聲吆喝答叫。
  望五爺居中,小混和小刀在他的右手邊,小妮子則在他的左手邊,其中還有六、七名人手,跟隨於兩側。
  望五爺毫邁地呵笑問:“小混,第一次三加趕牛,覺得如何?常烘頗為壯觀吧!”
  小混興奮道:“壯觀極了,真令人有種熱情澎湃的感覺。”
  小刀突然“噗哧!”的脫口一笑,原來他聽到“澎湃”二字,又聯想到小混為望四爺治病時,精彩萬分的形容。
  望五爺微笑道:“怎麼回事?小刀,有什麼不對嗎?”
  小刀乾咳兩聲,保留道:“只是想起四爺罷了。”
  驀地,望五爺放聲哈哈大笑,原來他已聽聞過望大爺轉敘當時現場的情形。
  良久,望五爺喘笑道:“小混,你的醫術可和你的形容詞一樣高明,聽大哥說,四哥服了你開的藥,立刻止住翻騰的一瀉千里,是不是?”
  小混眨著眼,嘿笑地點頭。
  望五爺好奇道:“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有此等醫術,可是跟誰學的?”
  小混輕笑道:“我爺爺。”
  望五爺“喔!”的點頭,又道:“憑你這身醫術,已經足以懸壺濟世,你有沒有興趣留在這附近開業呀?”
  小混故意溜了小妮子一眼,語含深意道:“不但有興趣,而且興趣大得不得了,不過……”
  他故作無奈地嘆息道:“我的俗事未了,只怕沒有辦法那麼早安定下來。”
  此時,有一頭公牛突然自牛群中衝出,逃往小混等人的面前。
  望五爺沉穩地大喝一聲,順手一揚,一支和小妮子在狼山上所用,形式相同的黑色長鞭,已在他揚手之際,“啪!”脆響著攔阻公牛。
  那頭公牛聽得鞭聲,立刻朝右躥去,望五爺長鞭不收,再度挫腕揚鞭,“呼!”的一聲,長鞭橫飛向右邊而去,再次攔住鮑牛的去路。
  公牛又向其它方向逃,但不論這頭公牛往何處衝逃,始終衝不過望五爺揮動的長鞭,最後,這頭公牛只得洩氣地鑽回牛群隊伍之間。
  小混不禁脫口贊道:“好鞭法!望五叔,你們這手俐落的鞭法是跟誰學的?使得既順暢又自如。”
  望五爺怔了一下,訝然問:“你是說這使鞭的手法?”他呵呵笑道:“這怎用得著人教,只要趕牛趕羊,趕得多了,你自然會用鞭子。”
  小混會意地道:“所謂習慣成自然,就是這個道理!”他騎在馬背上,怔怔地盯著前方發呆。
  小妮子在另一邊笑道:“五叔,你不曉得,小混他的鞭子耍得好棒呢!簡直比爺爺還厲害,我還想叫他教我,小混,好不好?”
  小混彷若未聞,依然空茫地瞪視前方。
  望五爺奇怪地看著小混,又叫了他一聲,仍是沒有反應,小刀仔細一看,發現小混正緊蹙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困難大事。
  小刀正待開聲,望五爺已經轉揮長鞭,虛空掃向小混眼前。
  直覺的,小混上身微微後仰,右手突然屈指驀彈,一股銳勁猛然撞向望五爺的鞭梢,這股力量不但將長鞭撞偏三尺,同時,震得望五爺右手一麻,長鞭差點脫手落地。
  小混猛然醒覺,他忙不迭抱歉道:“望五叔,對不起,我剛剛在想事情,下手失了分寸,你沒怎麼樣吧?”
  望五爺愕然道:“小混,這是怎麼回事?你哪來這麼大力氣?”
  小混聳肩一笑,解釋道:“望五叔,這就是武林人物所謂的功夫,是一種內力的修為。”
  望五爺驚呼道:“怎麼你們年紀還這麼小,就是武林人物?”
  小刀輕笑道:“所謂武林人物,只不過是一群學過武藝的人,自然也有我們這等年紀的武林人物。”
  望五爺拍著額頭笑道:“對,對!只是我太驚訝,倒顯得少見多怪。”
  小妮子黠慧靈活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她一派天真地問道:“五叔,你的意思是說,小混他們就是四十響馬那一類的人?”
  “四十響馬?”小混和小刀齊聲茫然地重覆。
  望五爺豁然大笑,他對小混他們解釋道:“四十響馬是關外一撥兇狠有名的匪盜,燒殺擄掠無所不為,關外人眾對他們簡直談之變色。這四十響馬的首領,叫做巴大酋,他就是一個功夫很厲害的武林人物。”
  小混哇哇怪叫道:“好呀!小妮子,原來你把我們當作強盜?”
  小妮子急急搖手辯白道:“不是啦!人家是說你和小刀哥哥是那種功夫很厲害的武林人物,不是說你們是強盜,你誤會啦!”
  小混斜瞟小妮子一眼,閒閒道:“我當然知道誤會,我是故意要誤會,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小妮子被他搶白的猛然一愣,這纔明白小混故意在捉弄她,她氣呼呼地送他一記大白眼。
  小刀皺眉道:“巴大酋?這個人我也曾有所耳聞,他的外號人稱血煞人熊,在江湖上的確是個出名的狠角色!”
  小混意氣風發地叫道:“他奶奶的,什麼人熊,若是他惹到了小爺,照樣打得他變成狗熊!”
  望五爺讚賞地哈哈大笑,小妮子卻是嘲訕地嗤之以鼻,而小刀則是淡淡一笑,他心想:“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此時,前方領路的人,發出“呦 呵!”的高呼,提醒所有的人注意,水源已到。
  小混瞇起眼,眺望前方,只見牛隊已不再繼續前進,牧人放任牛群自由走動吃草。
  小混突然好奇問道:“望五叔,連雲牧場裡,不是有好大一片草原嗎?為什麼你們不在自己的牧場裡放牧,還要費事將牛群趕到這麼遠的地方?”
  望五爺笑道:“牧場裡雖然有草原,但是場裡的牧草必須留著過冬之用;二來,若是長期集中在同一處放牧,勢必破壞到原有的草原。所以牛群的放養需要常常改變地方的原因在此,這也就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眾人此時已經緩緩到達臨時搭建的休息處。
  望五爺首先拋鞍下馬,對小混他們道:“你們自己在這裡休息,或是到附近玩玩,我們要黃昏才回去,五叔還有事要忙,不招呼你們!”
  小妮子嬌聲道:“五叔,你盡避去忙,我會帶小混和小刀哥哥去玩。”
  望五爺含笑點頭後,大步離去。
  小混他們三人下了馬。有人過來將馬匹牽走,小混迫不及待地踢腿扭臀,活動一下筋骨,這才興沖沖問道:“小妮子,接下來咱們要幹什麼?”
  小妮子指著前方不遠,一處曬不到日頭的陰涼處,神秘兮兮地道:“我們要到那裡去。”
  小混看著小妮子所指的地方,那裡除了比較陰涼,就是一片空曠,並沒有其他任何特殊之處。
  他不由得滿臉狐疑問道:“去那裡做什麼?”
  小妮子催促道:“去了你們就知道嘛!走啦!”
  她自己帶頭向那地方奔去。
  小混詢問地看向小刀,小刀聳肩道:“別看我,我不可能知道。”他一拍小混肩頭,朗笑道:“走吧!到了那裡不就可以曉得了。”
  三人到了空地,小妮子逕自找塊石頭坐下休息,小混他們忙著環目四顧,但就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小混見小妮子一派悠閒,他對小刀一使眼色,兩人也各自坐下,猶如老僧入定,不言不動。
  半晌之後,小妮子終於憋不住了。
  她瞥眼偷偷瞧向小混他們二人,只見他們二人卻是瞪眼向天,一副大做白日夢的樣子,毫無好奇或者不耐煩的神態。
  小妮子不禁有氣道:“餵!臭小混,咱們可以開始了吧!”
  小混斜睨著她,故意一臉茫然道:“我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這反而搞得小妮子一頭霧水,她怔愕問道:“你們開始做什麼?”
  小刀滿臉莊重,神色正經道:“當然是開始休息,做夢。”
  小妮子啐笑道:“不是啦!你們少神經!”
  小混怪叫道:“小妮子噯!我提你個醒兒,你別忘了,這裡可是鳥不生蛋,狗不拉屎, 沒有半個鬼的荒郊野外, 你說話最好多加三思,否則若是刺激了這兩個‘碩果僅存的男人’,就……嘿嘿……”
  “怎麼樣?”小妮子雙手插腰,大馬金刀地往前一站,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架式!
  小混摩拳擦掌地站起身,露出一臉賊兮兮,色迷迷的豬哥相,嘿笑連連,一步一步地朝小妮子逼近。
  突然 小混大吼:“我就發神經!”他出其不意猛地撲身,夾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向小妮子。
  小妮子冷不防尖叫一聲,扭頭就跑。
  “啪!”一聲巴掌脆響。
  “哇!死小混,不要臉!”
  小妮子站在七步之外,雙手抱臀,紅著一張鵝蛋臉,又羞又恨地跺腳大罵。
  小混滿臉賊笑,雙手輕輕交拍,大剌剌道:“這是教你,永遠不要背對敵人。”
  “劈啪!”響鞭破空聲倏然銳嘯。
  小妮子恨死了小混的賊笑,抖手就是一鞭抽向他。
  小混“哎喲!”鬼叫,身子突然呼地隨著小妮子的長鞭,往後退去。
  這一手正是文狂李二白,成名的輕功絕技大幻挪移。
  小妮子一鞭落空,追步向前,右臂急掄,“呼!”的一聲,長鞭劃著半弧反掃向小混腰際。
  小混哈哈朗笑,右腳為軸,身體像陀螺般微微一旋,輕輕鬆松躲開這一鞭。
  由於小妮子人小力氣弱,對於丈長響鞭的使用,還無法像望五爺一樣,只須挫腕翻手就能將長鞭舞得呼呼有聲。
  她每一次揮鞭攻擊,都必須用手臂和腰勁,加大動作才耍得開長鞭,不到半刻鐘,小妮子已是一身香汗淋 ,卻沒能奈何得了那個小混混。
  別說小妮子的鞭法奈何不了小混,就算是望五爺,或者是望老爺子來,也一樣不能在小混那身出神入化的大幻挪移身法下討得好去。
  小妮子越是打不到小混,越是生氣,她越生氣,就越加心浮氣躁,出手更是呆滯不靈。
  小混忽前忽後地穿梭在鞭影之間,口中嘖嘖有聲地調笑道:“欸!不行不行,這一鞭太差了!”
  “哎喲!這是哪門子的手法?真是他奶奶的差!”
  小刀在一旁看得有趣,知道小妮子傷不到小混,也就不去阻止他們二人。
  忽然,小妮子猛的將長鞭往地上狠狠摜去,人一矮就賴坐下地,“哇!”的一聲,委屈地號啕大哭!
  小混和小刀兩人同是一怔, 小混急急掠向小妮子身旁, 打躬又作揖地問道:“怎麼了嘛小妮子,我是和你開玩笑的,幹嘛哭成這樣子?”
  小妮子哭得更兇,還捏起粉拳,搥打探視她的小混。
  小混苦著臉暗想:“奶奶的,這算什麼?兩個爺爺都沒教我該怎麼應付吶!”
  只聽小妮子嗚咽道:“死小混……臭小混,只會欺負人家……”
  小混一屁股跌坐於地,對慢慢走來的小刀,聳著肩無奈地苦笑。
  小刀目光一閃,暗忖道:“喝!這小妮子挺賊的嘛!”
  原來,小刀發現小妮子哭的聲勢雖然哀怨動人,但是眼淚倒是沒有幾滴,他暗自好笑,卻也不點破。
  甚至,他還落井下石道:“是你弄哭的,你可得自己收場。”
  小混白了他一眼,咕噥一聲,索性把心一橫,展開雙臂,硬將扭動掙扎的小妮子摟在懷裡。
  小混安慰道:“別哭,別哭,我的親親小妮子,你要是再哭下去,小心被眼淚泡皺了皮,那會變得很難看,就像個一百歲,兩百歲,又老又醜的老太婆,那時就沒人喜歡你嘍!”
  小妮子被小混擁在懷裡,窘的她大氣都不敢喘,連裝哭的事都忘了。
  此時,聽完小混亂七八糟的安慰,反倒差點脫口大笑,她只好拚命咬著唇,使得小混誤以為她還在哭。
  小混無奈地嘆口氣,呻吟地道:“我說小妮子,你到底想怎麼樣?只要你別哭,我什麼都答應你。”
  小妮子抽抽噎噎,模糊問:“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小妮子一把推開小混,咯咯笑道:“我要你教我耍鞭子!”
  小混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駝鳥蛋,他目光古怪,癟聲道:“噢!演戲呀!”
  小刀識趣地閃過一邊,準備讓他們二人私下解決。
  驀地 “啊 ”
  小混張牙舞爪,大吼著跳上前,將小妮子壓倒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滋!”的一聲,狠狠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然後呵笑著翻身逃開去。
  他得意至極地大笑道:“我只會欺負人家! 嘿……”
  小妮子掩著臉坐在地上,那顆螓首,只差沒學駝鳥一樣,找個洞鑽進去。
  就連遠在一旁的小刀,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雙輪廓優美的耳朵,和一截裸露的粉頸,此時正紅得像熟透了的櫻桃!
  小刀嘖嘖笑叱道:“小混蛋,這可是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吶!”
  小混咂咂嘴,回味著偷來的香吻,陶醉道:“我已經警告過她了,別刺激我!”
  小刀搖搖頭,嘆笑道:“小流氓!”
  小混嘿嘿笑道:“只要對象適合,流氓有何不可!”
  他說完之後,拋了個媚眼給小刀。
  隨即,小混揚聲道:“小妮子喔! 羞好了沒有?想要耍鞭子就趕快過來,這種功夫可不是三兩天就能學得會的,時間寶貴吶!”
  ***
  是夜。
  弦月如鉤。
  繁星閃爍。
  在這萬籟寂靜的時刻,正常人都應該已經入夢。
  偏偏就有那種不甘寂寞的人,在如此夜涼如水的淒清深夜,無視瞭望臺上的守夜人,和大宅子內的打更手,堂而皇之地翻牆而出!
  出?怪了,怎麼會是翻牆而出,莫不是已經得手了吧?
  二條人影,藉著大宅子和夜色的雙重掩護,宛如幽靈般,飄出望家那道丈尋高的紅磚圍牆。
  就在他們二人越過牆頭的瞬間,皎白的月光,映出二人的面容。
  啊! 這兩個半夜不眠,跑出來四處溜 的人,赫然是小混和小刀這對好哥倆,只見他們出牆之後,逕向大青山的方向急馳而去。
  呼呼的風聲,在小混他們的耳邊掠過,冷深的露氣,彷彿要鑽進人的骨頭裡去。
  小刀微微打個冷顫,輕噓問道:“是不是今天趕牛時,引發你什麼靈感,讓你在這種冷不溜丟的三更半夜,跑出來夜遊?”
  小混嘿笑道:“老哥,你可真聰明,不過,我可是為了你,才會這般辛苦吶!”
  小刀怔道:“怎麼說?”
  小混身形飄逸的和小刀並肩馳行,他賊笑兮兮地道:“打從上回,你老大在狼山上見識過孤渺六絕的前二招之後,你不是一直魂牽夢縈,巴望著能早點學會那套刀法嗎?今晚,咱們就來練練這套孤渺六絕。”
  小刀輕嗤道:“就算我想學,也不會是在趕完一天牛,累得全身癱軟,只想趴下睡大覺的晚上!”
  小混戲謔道:“哎呀!這你就不懂啦!你沒看通俗小說裡面寫著,某某男主角,在一個更深露重,夜黑風高的晚上,巧遇異人指點,學得一身駭人聽聞的絕藝,得以報仇雪恨。
  所以說,咱們要練功,自然也不能免俗,得在這種冷颼颼,涼冰冰,蛙蟲不鳴的三更半夜跑出來亂逛,才算符合劇情需要,說不定吶,還真讓咱們碰上個把兒的外遇!”
  “外遇?”小刀訕笑道:“我看你是在打屁,連外遇都有了,有沒有綠帽子?”
  小混故作驚訝道:“唷!老哥,你的經驗挺豐富的嘛!怎麼我才在外面相遇,你老大就戴上綠帽子啦!真叫人佩服嘖嘖(之至)!”
  小刀啐笑地飛起一腳,踢向小混,口中笑罵道:“他奶奶的,屁蛋!”
  小混呵呵一笑,身形微微輕晃,人已由小刀的左側,閃至右後方,輕易地躲開小刀的那一踢。
  小刀不由得在心裡暗贊:“奶奶的!大幻挪移,真是名不虛傳!”
  驀地,小混突然輕叫道:“就是那裡啦!”
  此時,在二人眼前出現一片疏林,稀稀落落的樹林子之後,是一處頗為寬敞的黃土空地。
  朦朧的月色下,樹林間陰影掩映,顯得有些幽忽黯淡。
  但是,那片空地卻是十分廣闊,比起林子里,明亮不少,正是適合動手動腳,演練武技的好地方。
  小混掠進空地之後,隨即環顧一匝,滿意地點點頭,對身旁的小刀道:“這場地不錯,正好適合試招,凝魂寶刀藉我用用吧!”
  小刀解下系於左胯,隱在長衫下襬內的凝魂寶刀遞給他,小混接過問:“孤渺六絕的口訣你背熟了沒有?”
  小刀輕笑道:“熟得可能倒背如流!”
  小混呵笑道:“熟就好,千萬別倒背,否則要我把刀法倒過來演,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小刀微微一笑,小混又道:“既然你已經把口訣背熟,我就稍為解釋一下刀法涵意,然後再演練幾遍,讓你觀摩一番,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體會。”
  小刀會意地點頭,同時更加凝神準備聆聽小混的解說。
  小混微仰著頭,凝著滿天繁星和一彎眉月,沉聲緩緩道:“孤渺六絕,招如其名,一共有六招,首二招‘孤魂飄飄’和‘茫茫渺渺’主攻,招式發動有若孤魂野鬼,飄忽不定,虛實難測,它的重點則在虛就是實,實就是虛,虛虛實實可以隨心自如。因此,這二招既可以攻敵也可以擾敵,效果如何視使刀之人的功力深淺和對招式體會的多寡而定,這兩招,你在狼山就已經見識過。”
  小混回瞥小刀一眼,小刀了解地點頭。
  小混便又接著道:“次二招,‘凝神聚魄’、‘魂歸來兮’,乃是借用寶刀之名作為招式名稱,這兩招是守招,意思就是指,要用凝魂寶刀來守護自己,免受敵人的傷害。刀勢恰 和前兩招完全相反,著重於沉穩厚實,好像要把那些飄盪的孤魂野鬼,千魂萬魄,喚回到自己身旁,團團而繞,藉以保護自己。”
  小刀一點頭,小混繼續道:“最後兩招是殺招,一招叫‘月毀星沉’,一招是‘天絕地滅’,顧名思義,這兩招的刀法自然是凌厲兇狠。一旦施展開來,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只是我功力不行,有些精奧的細處,沒有辦法掌握很好,所以會產生破綻。”
  小刀笑謔道:“你放心,只要是有問題的地方,我一定會認為是你程度太差,表現不出刀法的精髓,絕對不會在認為是孤渺六絕不好!”
  小混白他一眼,咕噥道:“馬屁!”他接著若有所思,沉吟道:“你問我是不是趕牛時引發靈感,其實,應該是望五叔所說的一句話,使我聯想到孤渺六絕真正精神所求,於是突然悟通爺爺為什麼要罵我,說我使刀像在繡花,徒俱架式!”
  小刀好奇問道:“哪一句話?你悟通什麼?”
  小混得意至極地望著他,黠笑道:“他說,他們的鞭法用不著人教,只要趕牛趕得多了,自然就練會一手好鞭法,是不?”
  小刀回憶道:“不錯,我記得當時,你好像說了句習慣成自然。”
  他又不解地問道:“可是這又如何?後來,小妮子要你教她鞭法,你卻先傳她內功心法,足見,自然練就的手法,仍比不上有人傳授。”
  小混斜眼道:“自己練的本事,當然比不上有師父教的,除非是個像我一樣的天才!”
  小刀嗤了一聲,小混不理他繼續道:“可是,我所聯想到的事,不是有沒有師父教的問題,而是習慣成自然的自然這件事。”
  小刀皺著眉頭想半天,想不通小混意欲何指。
  小混振奮解釋道:“因為習慣所養成的自然,那是一種潛隱在我們意識之下的想法,由於平常時,我們對這種理所當然的想法,並不會有特別的反應。可是,一旦當我們遭到某些情況,這種想法,會使我們心隨意轉,自自然然地產生反應去應付情況所需。”
  小混頓了頓,喘口氣的繼續道:“通常,這種潛在意念的反應,是直接而且絲毫沒有猶豫,所以它能夠在最短的瞬間,決定最有效的應對之道,這就是所謂的意念心動,如臂使指!”
  接著,他徐徐舉起手中的凝魂刀,目不稍瞬地盯著,神色悠然地侃侃而談道:“如果,我們將同樣的道理,轉而印證在刀法使用上。是不是說,我們必須熟悉手中的刀,直到我們對刀的使用成為一種習慣,一種自然的反應,在必要的時候,能夠利用這把刀,在最短的瞬息之間,發揮最有效的使用,這不就是以意使刀的境界!”
  小刀神往地呢喃道:“以意使刀!以意使刀!意動而刀發,心之所欲,則刀往之,正是所謂刀法無招的境界……”
  小混輕笑道:“其實,所謂招式,只是指刀法尋著一定的規則變動,若是招式能夠跟得上心意的轉變,自然可以突破招式的束縛,變成不按軌跡而行,達到出人意表的結果,也就是一般人所指的無招。”
  身為刀尊的傳人,小刀對這些用刀之道,自然不算陌生。
  只是包括他師父在內的所謂宗師們,從沒有人將這個道理,以如此淺顯的文字,把它明明白白地解釋出來罷了。
  他不禁佩服道:“小混,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居然能夠由一個點,聯想到整體的面;這種聯想力未免太嚇人了吧!”
  小混聞言,骨頭不免輕了三兩,他得意地呵笑道:“這沒什麼,別忘了,我是天才!”
  他意猶未盡地補充一句:“其實,說的再簡單一點,無招就是……”
  小刀頗有興趣地以眼光詢問他,小混戲劇性地搖頭沉吟道:“無招就是……不合常理的亂七八招是也!”
  小刀被吊足胃口後,忍俊不住地啐笑道:“他奶奶的,打屁!”
  小混嬉皮笑臉地胡鬧一番,此時看看月色,月已隱沒,只留下如夢的寒星,輕輕地閃爍著。
  於是,他活動一下筋骨,撥出凝魂刀,拋開刀鞘,準備示範孤渺六絕。
  小混的個性,天生幽默、好動,固然,對於這套以嚴謹見長的刀法,始終沒太大的興趣,從來不曾真正用心想去學好過。
  如今,卻因為在無意中領悟了如何突破有招,到達無招境界,所以使得他,第一次想要認真地體會這套孤渺六絕。
  他只是想試試看,孤渺六絕到底能不能符合他的“亂七八招”?
  如果能在無招的境界中,孤渺六絕又有多大的發揮?
  此時,小混臉上一片茫然,肅穆的神情宛若天神,因為他一直相信武狂任浩飛告訴他的話,認為武者之道,有如信徒膜拜所信仰的神明。
  武者之神何在?武者之神,小存於心,浩存宇宙!
  是以,神在心,則武者是神;神在宇宙則宇宙成為神。
  因此,唯有心中有神,始能駕馭萬物之神,方可達到無堅不摧的武學境界。
  雖然小混以十五六歲的年齡,就已經能夠體悟此等武學的至高精義,但是由於經驗、歷練和功力都尚未至圓通成熟的地步。
  所以,他還無法使自己成為真正浩然無畏的武神!
  寒露清冷,夢星似鑽!
  小混迎著夜風,雙眸平視微闔,雙腿分叉而立,左腳斜前半步,右手持刀,刀尖指地與左腿尖齊,左手自然下垂,貼於腰側。
  他就以如此看似閒散的姿勢,靜靜的挺立如山,小混終於輕輕提轉持刀的右腕,他的移動,是恁般緩慢,恁般沉靜,令小刀幾乎忽略他的動作,未曾即時察覺,他已經開始舒展保持良久的姿勢。
  宛如綴有星芒的刀尖,在小混手腕輕旋之際,擦著地面,由右向左劃個半圓,直豎在他胸前半寸之處。
  小混雙眸如星,凝視著尾芳吞吐跳躍的刀尖,就在這一剎那,小刀強烈的感受到;一股發自小混身上凜然的肅殺之氣,將他再度的逼退三尺。
  此時,小混已不再是那個憊懶皮滑的小混,他已經和凝魂刀融成一體,幼化成一柄威嚴冷厲,飽盈殺氣,令人驟然寒心的出鞘神刀!驀地 一聲清悅龍吟,小混陡然發動刀勢,剎那間,青芒暴漲驟進,冷電穿閃如蛇,空氣終究經不住利刃的切割,發出破碎的嗚咽。
  頓時,天地間充斥著千萬道刺目寒光,炫人眼眸。
  森冷酷殺的刀影,彷彿觸手可及的實體卻又恁地幽幽蕩蕩,如煙若霧般飄忽幽盪,像煞一群被九幽逐放的野鬼孤魂哀怨的吟嘆無家可歸。
  驟然間,飄忽幽盪的刀影倏地收攏匯聚,就好像無數的神魂鬼魄,受到召喚,突然有了依靠,急然自四面八方趕向歸處。
  回歸的冷電精芒,宛若有靈,在小混身旁四周旋環飛繞,霍霍的刀光,由疏漸密,越滾越急,終於化作一股白亮的光柱,將他裹護其中。
  倏地,刀勢再轉,凝魂寶刀時而幻做鬧海游龍,翻騰滾躍,躥搗江河;時而飛掠如振翼怒鷹,持風狂嘯,襲卷蒼穹。
  凝魂寶刀映現的青芒,忽左忽右,時上時下,快如風馳電掣,縱橫交穿於天地四野,八荒九垓。
  在如此浩然激烈的刀勢之下,宛若天欲傾,地將裂,群星俱隕,明月崩碎!
  黃土空地的十丈方圓之內,登時飛沙走石,葉墜樹傾,彷彿剛剛經過一場 劫。
  雖然此時空氣之中,勁翻氣湧,芒飛電閃,銳嘯如泣。
  但是,老實說,小混為了讓小刀能夠仔細看看清楚,有關孤渺六絕變招換式間的精微奧妙,全神倒也真的貫注,只是全力嘛,未必見得以赴!
  於是,一回合,二回合,三回合 當小混重覆施展三次孤渺六絕之後,他已是舞得興起,只聽他口中大喝一聲,凝魂寶刀的刀芒,再長三尺有餘,隨著暴漲的青碧光芒,小混一口氣,同時施出孤渺六絕的六大招式。
  豁然間,一聲轟然巨響,宛如百噸炸藥同時引爆,震得人血翻氣湧,耳膜生痛。
  便在巨響的同時,漆黑如墨的大地,陡然炸開一團白亮的光華,彷彿宇宙間爆現出一顆新生的星雲。
  空地上的黝黑樹林,被白亮的光團照耀地有如白晝,宿鳥在巨響中撲翅驚飛,光華下,如雨飄散的落葉清晰可見!
  小刀急急掩耳,連連閃身倒掠三次,慌忙地避向樹林內。
  當他驚魂甫定立於林間,赫然發現腳下落葉積逾盈尺,原本茂盛的翠林,此時只剩下稀疏幾片葉子,孤零零高掛枝頭。
  小混卻卓立於空地正中,已然收住刀勢,雙手捧刀奉於胸前,仍是滿臉肅殺,不怒而威的神情。
  良久……當一切都已重歸寂靜,小混臉上才開始散去濃烈的殺氣,緩緩撤刀,斂起刀魂和心中的武神。
  他重新恢復嘻笑怒罵的德性,揚眉問道:“餵!老哥,你躲那麼遠怎麼看得清楚刀法?如何,我這兩手比起在狼山時,是不是比較有點進步?”
  小刀噓出屏住的一口氣,緩步走回空地,迎向小混,咋舌道:“老天! 霸道的刀法,要不是我逃得快,就被你撂倒當場啦!嘖嘖,你的進步,還真是奶奶的一日千里呀!”
  小混瞪眼道:“什麼霸道,這叫威風、浩然,不懂就別亂說,會給人家笑的!”
  他將凝魂刀遞給小刀,接道:“喏,該你啦!我示範完畢,換你試試看你到底領略多少,是不是和我一樣有天才,能夠一‘目’千里!”
  小刀接過凝魂寶刀,突然,連雲牧場的方向,傳來隱隱的蹄聲,小混和他,不約而同回頭探望,發現點點火光,正迅速向空地這裡移動。
  小混怔然叫道:“哎喲!痺乖不得了,怎麼全來啦?”
  小刀謔笑道:“還不是被閣下的威風、浩然所召來看戲來著。”
  小混得意地吃吃笑道:“奶奶的,我點名的本領還真不小,連吆喝都不用,就能讓幾十裡外的人,快馬加鞭地趕來報到!”
  突然小混改口叫道:“不行不行,這夜傳絕學的事,在小說、傳奇裡面,都是挺神秘的,讓人瞧見就沒趣了,老哥,咱們快快溜之也乎!”
  小刀知道小混是懶得對來人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光是眼前這些景象,連他這個親目所睹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何況,要他對一群不諳武功,聞聲趕來看熱鬧的解釋,那有多累,還是回家睡覺,比較乾脆。
  於是,他們兩人摸黑避開持火把而來的人群,自另一人方向,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回望家大宅,假裝剛才那團極光之火,驚天霹靂,和他們沒有關係……第二天。
  望家連雲牧場裡,紛紛傳聞昨夜牧場西北方向那座長青林,不知為什麼得罪老天爺,讓雷神一殛,劈光全部的樹葉,變成禿頭林。
  半夜在瞭望台守夜的人,更是活靈活現地描述自己目睹的情形。
  什麼一顆流星劃過天際,轟隆一聲落在長青林內,地上就冒出一團白光,像曇花般一現即逝。
  有人猜測,是天仙被貶入凡塵,有人說是紫微星降生,有人認為是大吉大利的好預兆,有人搖頭嘆息又要出凶事……不管哪一種說法,小混總是一臉無辜地聽人轉播,甚至一本正經有模有樣地和人互相討論。
  小刀不禁佩服他演戲技巧之高明,連梨園裡的台柱都比不上。
  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小混他們兩人會抱著肚子,相對哈哈大笑,正巧,小妮子興沖沖跑來找小混,要告訴他最新消息。
  小妮子一踏入小混的房間,見他們兩人笑得前俯後仰,好不樂乎,不禁好奇問:“小混,你們在笑什麼?幹嘛那麼高興?”
  小混拚命用袖子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哀哀呻吟:“哎喲! 痛……笑得我肚子好痛……呵呵……哎喲!笑死人嘍!”
  他根本無暇也無力回答小妮子的問話。
  小妮子皺著柳眉,不明所以地望著小混他們。
  半晌,她跺腳啐道:“莫名其妙!”
  小混突然猛的自椅中翻身跳起,衝上前“滋!”地吻了小妮子的香唇,樂道:“我笑有人自願送上門來,呵呵,好香啊!”
  “死小混!”小妮子紅著臉,大發嬌嗔道:“你……討厭!”
  她可是越來越習慣小混的偷襲,這下子連臉也不用藏了。
  小混嘿嘿賊笑地逗弄道:“我若是死了,就不會吃你的口水啦!而且,我一點兒也不討厭吃口水呀!”
  “臭混混,我搥死你!”小妮子氣苦地捏起粉拳,追向小混。
  自從小混教她一些入門的內功心法,做為使鞭子的奠基功夫後,連帶這小妮子的動作、反應,都比以前輕快靈活許多。
  這可是小混始料未及的事,怎麼只見小妮子一閃,那雙粉拳已經當頭落下。
  小混怪叫道:“哎喲!殺人嘍!”他腳下微滑,輕鬆容易地躲開小妮子的小手,裝模作樣地抱著頭,逃向門外,同時故意大聲嚷嚷道:“謀殺親夫啦!”
  小妮子恨恨地追出門去,留在房裡的小刀仍然可以清楚地聽見,小妮子潑辣地怒斥道:“死小混!臭小混,男子漢大豆腐,有膽你就別跑,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烏鴉嘴……”
  “呵呵,我的嘴才不臭,否則怎麼配得上你的香唇?你若是撕爛我這張可愛的櫻桃……不,不是!是水蜜桃大嘴……就沒人吃你的口水,小心你的口水……會滴滴嗒嗒……像瀑布……”
  “曾能混……你是……雞蛋炒鴨蛋……超級大混蛋……”
  聲音漸漸遠了,也漸漸模糊,看來,他們二人已經追出前院。
  小刀臉上泛起一抹有趣的笑容,喃喃自語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古人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他的嘴角依舊留著隱隱笑痕,整個心思卻已沉入自己的思緒裡。
  此時,小刀的腦海裡只有昨夜小混所演練的刀法的影像,一次又一次地反覆著,他不自覺地以手代刀,出神地比劃著孤渺六絕。
  他的心裡只有刀,至少,目前只有刀,而容不下任何感情……

runonetime 2008-09-01 05:52 AM

第六章 江湖兒女緣定今生

  中秋夜,月明星稀。
  風柔柔地吹著,天際偶有浮雲,輕輕地,薄薄地掩過明月,卻又立即迅速地飄開了去。
  望家後花園內,小撟流水,涼亭假山佈置得美輪美奐,令人幾疑身在江南,而非塞外莽原。
  小混和小刀二人,在望老爺子盛意的挽留下,此時,仍逗留在連雲牧場,和望家族人一同歡度中秋。
  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節倍思親,小混想起上個月圓的晚上,自己還在狂人谷中和兩位爺爺談古論今,如今,卻是已近邊關,遠離狂人谷。
  不過,按照自己原定計劃,小混早該已經進關而去,四下打聽樊不凡神仙窩的所在。
  誰料得到,自己會碰上血魂閣的血魂殺手,救下小刀老哥,接著又大走桃花運,遇上小妮子這個俏妞兒。
  如此,打混一場,人還在關外遊蕩,不知幾時才能進關!
  忽然,小混的沉思被突來的騷擾打斷,騷擾來自眾人圍坐的圓桌下面,小刀正不輕不重地用腳踢著他的小腿。
  小混投去詢問的一瞥,發現小刀正瞪著他,頻頻以目示意,要他對望老爺子說話。
  說什麼?小混不禁有些納悶。
  猛的,小混記起昨夜小刀和他商量好的事,於是開口說道:“望爺爺,有件事我想同你打個商量。”
  望老爺子拂髯含笑問:“什麼事?”
  小混輕笑道:“老哥和我實在不能再留了,中原還有事等著我們去辦,所以,我們想明兒個就走!”
  “明兒個?”望老爺子訝然道:“那麼急做什麼?才過完節,就多住兩天再走。”
  小混黠笑道:“望爺爺,這多兩天,那多幾天,我們一住就是大半個月,再住下去,我看也甭走啦!乾脆留在牧場裡做食客算了!”
  小妮子的二哥,望英傑打趣道:“做食客不如做嬌客吧!”
  小混呵呵賊笑兩聲,偷睨了小妮子一眼,果見小妮子噘著嘴啐道:“二哥,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望英傑斜眼道:“妮丫頭,跟你老哥如此說話,未免太沒禮貌了吧!”
  小妮子哼了哼。望英傑接著又捉狎道:“再說,什麼謀殺親夫啦、死相等等的話,可不光是我一個人聽到而已。”
  小混忍不住 嘿直笑,饒是小妮子大方,此時也窘得鑽進自己親娘懷裡,撒嬌道:“娘,你看二哥,他欺負人家啦!”
  望夫人愛憐地拍拍女兒,柔聲道:“你二哥只不過實話實說,哪有欺負你。”
  “娘!”小妮子驀地燒紅著臉,將頭拚命埋進她娘的懷懷裡,咿唔地扭腰跺腳,逗得其他人咯咯而笑。
  小混暗裡用肘頂了小刀一下,要他開口幫腔。
  於是,小刀不溫不火,老成持重地道:“望爺爺,實在說,我和小混幾乎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也希望能就此安頓下來。
  可是,你知道盡避我們心裡願意,卻不能拋開未了的責任,不去完成,你一定不會贊成我和小混做人如此不負責任吧?”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望老爺子不得不點頭贊同。
  小混逮著機會道:“所以說啦!我們不想走卻又不得不走,既然要走,就不如早去早回,這不是挺美的嗎?”
  望大爺看看他老子,見望老爺子微微嘆息頷首後,方才清清喉嚨開口:“那麼大叔明天就替你們安排兩匹馬代步。”
  小妮子突然衝口道:“爺爺,我也要和小混他們到中原去玩!”
  “什麼!”
  除了望老爺子微微蹙眉外,在場所有的人全都脫口訝呼,其中,小混的叫聲最大。
  “小妮子,你沒搞錯?”小混瞠目叫道:“跟我們到中原?簡直是開玩笑!”
  小妮子急道:“死人,你能去中原,為什麼我不能去中原?誰跟你開玩笑?”
  小混急道:“不行不行,我們到中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你不能跟著,太危險啦!”
  小妮子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好危險,你們都是很厲害的武林人物,可以保護我呀!”
  小混掩目呻吟道:“老天,這下子糾纏不清了!”他猛地坐正,嚴肅道:“你們大家聽好,就因為我們是武林人物,所以才會危險,你們知不知道何謂武林人物?”
  他自問自答接著道:“所謂武林人物,其實是一堆拎著腦袋玩命的怪物,每天過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生活,誰也不敢保證,過了今天,是不是看得見明天的太陽,這種生活不是正常人能過的,更不是小妮子應該過的日子!”
  望家除了老爺子閉目聆聽神色不動之外,其他人都以懷疑的眼光看著小混,彷彿他在說神話般,不予置信。
  小混苦笑一聲,向小刀求援道:“老哥,你告訴他們,我是說真的,百分之二百的真話!”
  小妮子嗤鼻反駁道:“你若是說真的,那不就是指自己是不正常的怪物!”
  小刀語含深意道:“有些人混江湖是為找刺激,求名利,有些人則是天生屬於江湖,不管他願意與否,他都必須過那種血腥的日子。”
  頓了頓,小刀深沉道:“很不幸,小混和我的確是屬於後者,他用的形容詞雖然比較誇張,但是,卻都很貼切真實。而且,他不希望小妮子沾上江湖,正是出於愛她的心情!”
  小混急急補充道:“是呀!其實你們只要想想四十響馬的德性,就知道我們不是瞎掰的。”
  登時,望家七口人都默然不語。
  沉吟良久,小妮子終於不確定地道:“可是,小混,我的鞭子已經使得不錯,連你自己都說,若是用來應付四十響馬,算是綽綽有餘……”
  小混苦笑道:“若是對付四十響馬首領之外的庸手,你的鞭法自然足夠自保,可是,闖江湖的人,大多是像巴大酋那等子狠角色,那就不是你應付得來的呀!”
  小刀哀懇道:“小妮子,你沒聽人家說:江湖無風三尺浪,對這種無風還要起大浪的複雜環境,別人惟恐避之不及,你何苦硬要往這個是非圈跳呢?還是聽話留在家裡,等我們回來,你總不希望爺爺和爹娘為你擔心吧!”
  小妮子突然眼眶一紅,語聲有些哽咽,卻堅定無比地道:“既然江湖那麼危險,我更要跟著去,與其叫我每天躲在家裡猜想小混是不是從此一去不回,我寧可親自陪著他被人追殺,我不要做一個溫室裡的花朵。”
  她說的是恁般堅定,恁般真情流露,使得小混不禁面上火辣辣,但是心裡卻暖烘烘,感動得不得了。
  終於,良久不語的望老爺子,沉聲嘆道:“欸!這是天意,是命中注定的事,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眾人都不明白望老爺子,意欲何指。
  於是,望老爺子手拂長髯,對望大爺道:“雲揚,去將爹那口盒子取來。”
  望大爺微然一怔,隨既領悟地驚疑道:“爹,你難道……”
  望老爺子不語,沉喝一聲:“去!”
  望大爺不敢違拗,躬身離去,望夫人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後,欲言又止地望著公公,憂心之情,溢於言表。
  眾小輩們見狀,俱是滿頭霧水,茫然地看著神秘兮兮的望老爺子。
  望老爺子溫文爾雅地微笑道:“你們很好奇是不是?”
  眾人忙不迭的點頭。
  望老爺子手拂白髯,抬頭凝視著明月,神情悠然問:“小混,你們可曾聽過無影神龍這號人物?”
  小混吶吶道:“我剛出谷,大漠都還沒走完,江湖人物可以說不識一個半!”
  “一個半?”望老爺子好笑問:“為什麼要稱為一個半?”
  小混搔搔頭,嘿笑道:“一個是指我這個老哥,剩下就半個不識,所以合稱一個半。”
  小刀沉思良久,豁然道:“我想起來了,我聽師父提過,大約三、四十年前,武林中有一位使鞭的高手,一條血玉龍筋鞭使得出神入化,堪稱用鞭第一高手,因為他行蹤神秘,無人知其真名和來歷,因此被江湖中人稱為無影神龍,莫非……”
  望老爺子頷笑不語。
  此時望大爺已捧著一方長形描金紅木盒,匆匆而回,他走到圓桌旁,恭謹地捧著木盒交給望老爺子。
  老爺子接過木盒,將盒子輕輕擱放在圓桌上,手拂紅木盒,沉緬道:“大約四十年前,那年雲揚不過三、四歲,我已經負起牧場大部份的經營工作,時常親自趕著牛羊到遠處放牧。”
  老人因為沉緬於回憶,泛起一抹幽遠的微笑。
  他繼續道:“有一回,我帶著人,趕著羊到大青山山腳去,無意中發現一名老者身染熱病,倒在草堆裡,於是就將他救回牧場,請大夫醫治。這位老人在牧場裡住了一年,他離去之前,我才得知他竟是一位風塵奇俠,他為了答謝我的救命之情,便傳我一路鞭法和配合這路鞭法所需的內功心法。”
  幾個小 ,全都被望老爺子的故事所吸引,就是連望大爺夫婦,也是第一次如此完整的聽老爺子提起這伴事的始末。
  望老爺子呷一口熱茶,深沉道:“就像每個年輕人一樣,我也有滿腔的理想和抱負,希望能夠好好施展一番,尤其,在自己擁有施展的本領後,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過一段理想中,快意恩仇的遊俠生活!”
  突然,望老爺子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輕地搖頭低嘆道:“誰知,江湖並不是自己幻想中的那麼回事。”
  他凝視著木盒,語聲深邃,而且略帶激動道:“當我不顧雲揚他娘的勸阻,毅然決然擱下照顧牧場的重擔,入關闖盪江湖以後才知道,所謂武林,竟是一個弱肉強食,動不動就染血奪命的無情環境,所謂遊俠,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說到這裡,望老爺子似乎有無限的感慨,自顧自地跌入回憶中,良久不語,頓時,月夜突然變得寂靜,沉重起來。
  小混和小刀二人略有所感地兀自沉思,望家人卻是頗為驚異地面面相覷。
  特別是小妮子和她的三個哥哥,今晚首次聽到有關自己爺爺的過去,竟也是令人欣羨的俠士,不由得對他老人家更加肅然起敬。
  只是,老爺子語氣中的激動和感慨,卻不是他們所能了解的情緒。
  半晌之後,望老爺子方始回過神來,接著道:“最後,我終於厭倦那種充滿血腥和殺伐的日子,懷念起牧場裡寧靜、溫馨的生活,所以我回來了!由於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攪入江湖,所以一直不曾將那套九九八十一手馭龍九重天鞭法,傳給雲揚和他的三個弟弟,就是連昔日江湖那段日了也不多提。”
  “可是……”老爺子慈愛地看著小妮子,輕笑道:“妮丫頭周歲生日,家裡為她準備抓周時,我一時心血來潮順手擱上一條長鞭,偏偏這丫頭一把就朝長鞭抓去。
  “她奶奶搖頭說:‘女孩子玩鞭子不像話!’想將長鞭拿走,妮丫頭小嘴一癟,立刻哇哇大哭,直到鞭子還給她,才讓她破涕為笑。”
  望大爺點頭回憶道:“是呀!我還記得娘那時直嘆說,咱們望家難不成真的沒有養女孩子的命呢!”
  小妮子的三個哥哥,全都瞅著她呵呵直笑,那模樣好像是在說:“你才知道!”的味道。
  小妮子不服氣嗔道:“笑什麼?誰規定女孩子不能玩鞭子?討厭!”
  望老爺子不住搖頭嘆笑道:“所以我說是命中注定吶!早在妮丫頭出生沒多久,我便看出她的資質不錯,會是練武的好材料,可是想想江湖生活實在不適合一個女孩子,就打消了傳她武功的念頭。”
  輕輕一頓,他慈祥地接著道:“誰料到,妮丫頭還真是和鞭子有緣,從小苞著哥哥和堂兄弟亂跑,學著牧場裡的叔叔伯伯們吆喝趕畜牲,竟也將一條鞭耍得似模似樣。於是,我這才不時從旁點撥她一些使鞭的手法和技巧,偶爾也傳她幾式馭龍九重天裡,比較簡單的招式,心想,光是這樣子,也不會使得她和江湖連上關係。”
  然後,老爺子似笑非笑,目光古怪地瞅著小混,嘆道:“千算萬算,總是逃不出老天爺的計算,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半路殺出你這個程咬金,唏哩呼嚕就教這丫頭入門的內功心法,讓妮丫頭對耍鞭子越練越有勁,這能說不是天意安排嗎?”
  小混搔搔後腦勺,尷尬笑道:“呵呵!這全是意外,我怎麼知道,望爺爺你不希望小妮子學武,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不教她啦!”
  望老爺子揚眉笑道:“哦?這麼說,還是我的錯嘍?”
  小混嘿笑道:“當然不是望爺爺你的錯!”他故意一頓,眨眨眼謔道:“只是你老人家多少得負點責任罷了,否則,我人小肩膀窄,可是擔待不起拐帶良家刁蠻女的重責大罪。”
  “臭混混,你罵誰刁蠻!”小妮子氣呼呼地指著小混興師問罪。
  小混嘿嘿輕笑,撥開小妮子的春蔥玉指,笑謔道:“我又沒有指名道姓,你就忙著氣湧如山地問罪,嘿嘿!這不就是做賊的喊捉賊,明知故問嘛!”
  “你……”小妮子一時語塞,兀自氣苦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就這樣,你呀你的半天你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她一張小臉漲得紅通通的,令人分不出她是生氣?還是害羞?
  望老爺子拍拍她的手,慎重地對小混道:“小子,我望家三代,就出這麼個女娃兒,她要跟你去中原,你就得替我好好照應她!”
  望夫人有些為難輕道:“爹,這……”
  望老爺子擺擺手,打斷道:“女孩子家養大了,總是別人的,何況,你沒聽她自己說,她不願意做溫室裡的花朵!”
  接著,他長嘆道:“小刀說的對,有些人的確天生注定要成為武林人,妮丫頭也是如此,就讓她去吧!小混會照顧她的。”
  望老爺子轉而以凌厲的目光緊盯著小混,嚴肅道:“你怎麼說?”
  小混心裡暗叫道:“累呀!”但是表情上,他卻是拍著胸脯,以慷慨就義的姿態,義無反顧地道:“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小妮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誰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就撥他十根腿毛,誰要是動她一下,我就還他十幾二十拳,保證不讓小妮子吃虧!”
  小刀偷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怕那個人是你自己喔!”
  小混果然在心中加上一句:“當然,如果是我就另當別論!”
  望老爺子欣慰道:“很好!”他忽又輕輕呵笑問:“對了,小妮子說你將赤焰送給她,這事可是真的?”
  小混肯定萬分地點頭:“保證不是煮的,或是紅燒的!”
  望老爺子笑罵道:“貧嘴!不過,既然是真的……”他自腰間挑出一只大小如拇指指甲蓋的透明玉蟬,交給小混。
  小混心想:“喲!這玩意兒和我那孽龍寒匕倒是挺相似的。”
  他伸出手,正待接過玉蟬,卻聽得老爺子說道:“這只玉蟬,是用溫玉所雕,一般的溫玉都是呈羊脂般的乳白不透明色澤。像這種水晶溫玉世間少有,稱得上是稀世之寶,老夫就用它來交換赤焰,當作你與小妮子文定的信物!”
  登時,小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下巴也落了下來,一臉傻相地怔在那裡,瞧他那付張口結舌的樣子,就知道他被嚇得不輕!
  小刀高興的哈哈大笑,猛然拍著小混肩膀,催道:“呆子,快把信物接過來呀!到手的老婆可別讓她跑掉啦!”
  小混機伶伶地打個顫,回過神來,吶吶道:“望爺爺……這事可不能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連自己是誰都還不知道,名字是兩位爺爺順口取的,還有……哎呀!反正,我不能提供一個正常安定的生活給小妮子,這事……這事……”
  他急忙扭頭回望想要找尋小妮子,讓她自己來反對這件事,可是,那小妮子早在他爺爺說出文定的信物之後,嚶嚀一聲,轉身躲回閨房。
  饒是小妮子身為關外兒女,生性豪邁大方,但是,遇到這種事,反應仍是和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只有羞紅臉,丟下一句:“人家不知道啦!”隨即逃之夭夭的份了!
  不過,小妮子倒是連那句人家不知道都省下,呵!事實上,她知道的可清楚吶!
  小混四下找不到小妮子,直覺地想找小刀求救,小刀卻一翻白眼,背過身去,乾脆來個相應不理!
  望老爺子見狀,佯怒地拍著桌面喝道:“小子,莫非你認為妮丫頭配不上你?還是你故意在眾人之前玩弄她的感情,如今就想一走了之?”
  “不是!”小混急道:“我沒有玩弄……”
  望老爺子截口道:“既然沒有,你為何一直推三阻四?我老頭子都不怕唯一的寶貝孫女兒吃苦受罪,難道你還怕娶媳婦不成?”
  驀地,小混猛地一咬牙,橫了心瞪眼叫道:“奶奶的,娶就娶,誰怕誰來著?往後我若是名門之後,算那妮子的好命,可是我不幸是惡人之後,也算她自認倒楣,大不了跟著我去當棒老二罷了!”
  望夫人暗自在心裡呻吟一聲,但是,再看看小混那種慷慨激昂的德性,倒也覺得這個混女婿頗為真情流露,總是將就點也就算啦!
  本來嘛!自古以來即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這是公理 公婆的道理;也是正義 正點的主義!
  望老爺子拂髯大笑道:“好,夠氣魄!可是千萬別叫你奶奶來娶,要你自己來娶才行吶!”
  原來,老爺子故意將小混的粗話,曲解成奶奶娶,就娶!要是奶奶不娶呢?那小妮子不就嫁不出門?
  小混喜上眉梢地樂道:“老婆當然得自己娶,萬一我奶奶早就翹瓣子,那我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這可是大問題!”
  小刀接口打趣道:“還好你不是叫他奶奶來娶,否則叫別人的奶奶來娶,這小妮子可就不一定會送進你的洞房裡嘍!”
  “去你的!”小混猝然擂了他一拳,咧著嘴叫笑道:“我有你這種老哥,真是有夠沒水準!”
  小刀齜牙咧嘴地揉著被搥的肩頭,冤枉道:“我轉過身去,你就娶到老婆,這不是幫你是什麼?更何況……”
  他斜瞟著小混,嗤笑道:“他奶奶的不幸,和你這個別人家的孫子,八竿子也打不著,對你有什麼影響?”
  望夫人見這個未來的半子,得意忘形之下,話是越說越見顏色,再下去,還不知小混的狗嘴裡,會吐出哪一種牙?
  於是,她藉機起身道:“爹,小混,你們慢慢聊,我去看看妮丫頭。”
  望老爺子頷首笑道:“順便叫人替她和小混他們收拾行李,既然已經決定要走,就讓他們早去早回!”
  小混突然拍著桌子,興奮叫道:“還有,未來的丈母娘,請你順便差人送幾缸好酒來,訂婚怎麼可以不喝酒,這可是值得大醉一場的大事吶!對了,小妮子也得出來,否則,這酒喝得名不正,言不順了!”
  小妮子的大哥,一向沉默寡言的望英豪,此時,滿臉苦笑道:“娘!你先別忙著走,總得讓小混先拜見爺爺和泰山、泰水才是。”
  望夫人聞言,呵笑道:“對對,應該的。”
  於是望夫人重新落座,小混倒也不再推諉,站起身對著三位長輩便是一揖到地,嘴裡規規  地道:“小子曾能混拜見未來的爺爺、岳父、岳母!”
  望英傑待他作了個大揖,才叫道:“慢來,慢來,哪有人一次見三個人的事,而且,所謂拜見,就應該跪下磕頭才對,小混呀!你今天可別想打混,再來過,再來過!”
  小混“哈!”地反駁道:“誰規定,拜見就得跪下磕頭?”
  小妮子的小扮,望英雄黠笑道:“我們望家規定的,跪!一定要跪!”
  不光是望家三兄弟鼓譟著,連小刀也湊上一腳,跟著起鬨。
  小混撇撇嘴,無奈地道:“奶奶的,跪就跪,反正男兒膝下有黃金,看我這一跪,可以跪出多少金子來!”
  於是,小混只得對著望老爺子和望大爺夫婦,一一下跪,叩頭、起身、下跪、叩頭、起身……這一輪跪完,望家三兄弟還不輕易放過他,硬押著他拜見大舅子等人,這跪跪叩叩,可真把小混折騰得昏頭轉向,就連小刀大剌剌往他面前一站,他也照跪不誤。
  小混正打算往下拜,一抬頭瞥見眼前竟是小刀賊笑兮兮的得意嘴臉,眾人只聽到他嘿嘿怪笑一聲,沒有人看清楚小混是如何閃身而起,只聞怪笑之後,“砰!”然一響,小刀已被他一腳踹翻在三步之外。
  此時,一群下人們捧菜抬酒,正魚貫地走向後花園,眾人賞月之處。
  原來是望夫人趁著大舅子們胡鬧時,逕自下去吩咐下人整置酒宴,於是在此四更末五更初,原本靜謐的時分,突然的熱鬧起來。
  不等下人將灑菜擺妥,小混比在自己家裡還自在地抓過一缸十斤重的大§酒,找上三個大舅子敬酒。
  望老爺子此等長輩,見他們年輕人相處融洽,只對小混的狂態,報以一笑,倒也不多阻止。
  小混既是繼承文狂李二白的七絕雜藝,當然對酒之一道不會陌生,自然他能喝酒,會喝酒,懂得喝酒,而且敢喝酒。
  所謂敢喝酒,就像他現在的敬酒方式!
  “我說三位大舅子們,妹夫我曾能混敬你們一缸,咱們乾缸!”
  “乾缸?”望英豪瞪大了眼睛道:“這可是十斤重的陳年大曲,平常人不用一斤就會頭昏眼花,你……不多考慮?”
  小混本就是藉機報一跪之仇,他狂道:“十斤陳年大曲算什麼,我一對三,你們三位大舅子一人一缸,我一個人三缸,慶祝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來!我先乾為敬!”
  他仰起頭,“咕嚕!”連響,灌下了大半缸老酒,哈口氣,激道:“奶奶的,好酒,不敢喝的是娘們!”
  狗熊好當,娘們難為!
  望家三兄弟不禁也豪氣大發,學著小混的樣子,抓起大酒缸,“咕嚕!”就灌……結果,一缸酒還沒有喝完一半,三位大舅子全給擺橫了!
  小混言而有信,自己一人乾完三大缸子陳年大曲酒,看得侍候的下人們,個個瞠目咋舌,對這位準姑爺佩服得五體投地。
  就連同席而坐的望老爺子和望大爺父子倆,也不禁看傻了眼。
  就算關外人豪爽善飲,時常有人拿烈酒當白開水喝吧!窮其父子倆這一生,也從未看到過,居然有人能夠一次喝下三十斤陳年老大,卻只是微醺而已!
  “咚!”的悶響,小混放下酒缸,“呃”地打了個大曲酒嗝。
  他醉紅著臉,望著或趴,或躺,醉倒在地上和桌邊的望家三兄弟,醺醺然,呵呵謔笑道:“他奶奶……呃!的,你們以為……呃!我曾能混是……混假的?呃!告訴你們,我可是喝酒膏長大,呵呵!呃……老酒……老酒算他……奶奶的……什麼玩意兒,呃!”
  小刀好奇問:“什麼是酒膏?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小混醉笑道:“酒膏,呃!就是把紹興酒……長年窖藏,然後,酒裡的水分 減少,酒就……呃!變得稠稠的,琥珀色……好漂亮,聞了就會醉死人的玩意兒……呃……”
  小混仰頭又是半缸老酒,搖頭晃腦道:“奶奶的,一小塊酒膏……要用十斤二十年陳紹……衝調,再加十斤新酒……用竹片刀子打……打得起泡泡,才能喝,不然會……醉死人,可是谷裡……沒有新酒,全是酒膏……酒膏吶!呃……奶奶的 ”
  李二白當年退隱狂人谷時,曾帶了十缸七十五斤裝的陳年紹興進谷,待到小混被迷途的駱駝誤載入谷,雙狂隱居已有七、八十年的歲月,十缸陳紹,只剩下三缸。
  但是,那三缸子酒,都變成好飲者夢寐難嘗的特級酒膏!
  小混入谷時,仍在襁褓之中,雙狂因為立有誓言,不得出谷,自然無法再將他送出狂人谷。
  而兩個老男人,困居沙漠深谷,日常吃用,全賴谷中一脈地泉,自產的有數蔬果,和定期過境的飛禽,以及偶爾經過的沙漠旅商提代供有限物品,他們沒奶水,要如何餵小 ?
  自然,只有拿足以醉死人的酒膏當奶水來餵小混,一來可免小混餓死,二來,小混一醉數日,雙狂也樂得輕鬆。
  小混在這種情形下,喝了一輩子別人一輩子也喝不著的酒膏長大,天底下早就無可醉倒他的酒類。
  如今,三十斤老大曲下肚,之所以會造成小混微醺的原因,乃是為這是小混第一次喝到紹興酒膏之外的其他酒。
  但是,老大曲所造成的效果也僅止於此罷了,便是微醺的時間也維持不了多久。
  ***
  此時,月已西沉。
  大地陷於黎明前最黑暗的剎那,連天氣也正值最為冷凍的時候,望大爺忙著吩咐下人們,將三個少爺抬進他們房間。
  小刀心中忐忑不安,他暗自忖叫道:“不妙,小混這小子怎麼還不醉倒?奶奶的,他不倒,就是我倒,欸!輪到我,便是倒大楣呀!”
  他可不認為小混會大發慈悲,忘記方才起鬨時,他叫的最大聲這碼子事。
  望夫人正好帶著小妮子姍姍而來,看見僕役們七手八腳抬著被擺橫的三個兒子,不由得掩口訝呼道:“怎麼回事?”
  望夫人和小妮子聽完下人們吱吱喳喳的描述,不相信地瞥著小混。
  唯見地上橫三倒四地躺著五、六個大酒缸,以及小混那付醉態可掬的樣子,證明眾人所言不虛。剛出來的望夫人,又忙不迭地跟進屋裡,為三個寶貝兒子張羅去了。
  小妮子此時換過一襲粉紅羅裙,略施脂粉,朦朧暗夜,更如含羞帶怯的新婚嬌娘,美豔動人之外,另外還有一份掩不住的喜氣盎然。
  她施施然地走到圓桌旁,在小混身旁坐下,嫵媚明艷地瞪了小混一眼,嬌嗔問:“餵!小混混,你幹嘛把我哥哥他們灌醉?”
  雖然小混此刻雙頰仍是醉紅的宛如抹上夕陽一般,但是微醺時那種飄飄然的悠忽感,已經完全消退。
  就是他那雙原本迷濛的醉眼,也逐漸變得澄清明亮,像煞閃爍在夜空中兩顆晶瑩亮麗的星星。
  他用左手支顎,側視著小妮子薄嗔微怒的嬌俏表情,不由得吃吃笑道:“小娘子,你真美,連生氣的時候也美得亂七八糟,來!陪你未來的老公喝酒。”
  不管三七二十一,小混端起桌上一杯斟滿老酒,左手一摟小妮子香肩,右手往前一送,不給小妮子反抗的餘地,硬逼著她灌下那杯老酒。
  好在小妮子自幼家教良好,訓練有素,對三兩杯老酒,還不放在眼裡,當下,她大方地仰首飲盡小混強行逼灌那杯酒。
  小混見她毫不忸怩作態,不由得在她頰上香了一吻,呵呵樂道:“好極了,這才是我曾能混的好老婆!”
  小妮子嬌羞地垂下螓首,低啐道:“討厭!”
  她早把興師問罪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眾人也被他們二人逗的哈哈直笑。
  小混心裡想:“奶奶的,連你,我都是照灌不誤,灌醉你三個哥哥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仰著頭笑的比別人都大聲吶!
  隨後,小混和小妮子兩人又一一向望老爺子以及望大爺敬酒,也算是為明天預先辭行。
  接著小混呵呵賊笑不停瞅著小刀道:“小妮子啊!這是咱們老哥,關於咱們倆的婚事,他可是盡力不少,你說咱們該如何好好謝謝老哥?”
  小妮子不明所以,嬌笑道:“當然是請他多喝兩杯嘍!”
  小混故意對著小刀咬牙切齒, 兩手拳頭扭的“●! ●!”直響,他憋聲道:“豈止兩杯,我看多喝兩缸還差不多!”
  小刀苦笑地舉起一缸老大§,無奈道:“小混,兄弟,老哥我自己來,不用你多費手腳!”
  他大喝一聲,將酒缸高提過頂,張大嘴,一口氣不歇,猶如長鯨飲水般,將偌大一缸子酒倒入口中。
  小混雙目頓亮,高興吼道:“好,爽快!真不愧是我老哥,咱們闖江湖的人,就是要這樣子喝酒才像話,老哥,我也陪你喝一缸!”
  他順手拍開酒缸子封泥,學著小刀抬起酒缸子,唏哩呼嚕喝將開來。
  望老爺子等人見狀,不禁嘖嘖有聲,贊嘆不已。
  望大爺佩服道:“天下豪士,莫過於此,他們兩人的豪氣,從喝酒就可以窺見一般!”
  望老爺子拂髯點頭道:“不錯,此二子頭角崢嶸,將來定非池中之物。”他含笑瞥向小妮子,接口道:“妮丫頭能跟著小混,我可就放心了!”
  小妮子嬌喚道:“爺爺!”
  想起明天就要離開自幼生長的牧場,和心上人一同闖江湖去,她一時也弄不清楚,心裡亦喜亦憂。
  她喊完這聲爺爺,小妮子吶吶不知應該如何接口,說些什麼才好。
  忽地,小刀首先放下酒缸,他醉眼醺醺,呵笑道:“小混……如何,老哥……夠意思了吧!”
  小混隨手拋開喝乾的酒缸子,扶著踉蹌的小刀,哈哈笑道:“好,夠意思,你喝完一整缸子老酒還沒倒,光憑這一點,就夠資格做我老哥,你的確,他奶奶的夠意思極了!”
  小刀打個酒嗝,哈哈得意道:“奶……奶的,你以為老哥我……那麼容易被 擺平?沒……那回事,瞧!我還可以,自己……自己回房去!”
  小混呵笑附合道:“對,你還可以自己回房,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小刀醺醺然推開小混的扶持,不穩道:“那……那有什麼……問題,待我……回房去也!”
  他一路哼著小調,顛顛倒倒,踉蹌地向內行去,還不時撥開想要扶他的下人們。
  小混目送著小刀離去,這才輕噓口氣,搔著頭呵笑道:“不錯不錯,十斤老大§下肚,還走得動,是不簡單。”
  回過頭,小混正好迎上一只似嗔似笑,直瞅著他的美目,他不解地問道:“怎麼啦?幹嘛這樣子看著我?”
  小妮子啐笑道:“從沒見過你這種人,三、四十斤老大§下肚,平常人早醉死了,只有你越喝越清醒。”
  小混呵呵一笑,揚眉道:“所以說,你老公不是平常人,千萬別太小看自己的老公。”
  小妮子紅著臉輕啐一聲。 望老爺子此時凝望著恢復寧靜的天空, 低喃一聲:“天又快亮了!”
  就在眾人回頭看著漸露曙光的東方,望老爺子輕咳一聲,輕嘆道:“妮丫頭!”
  小妮子茫然地回首看著她爺爺。
  望老爺子將放在桌旁許久的描金紅木盒,推向小妮子,慈祥道:“妮丫頭,爺爺已經將你交給小混,往後你跟著他,小混自然會照顧你。但是,江湖風險詭譎,你還要有本事照料自己,才不會帶給小混太大的困擾,明兒個你就要走了,爺爺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就只有爺爺昔年行走江湖的一點兒行頭,你帶著去,也好當做防身之用。”
  小妮子低應一聲,接過木盒,見盒上有鎖,但是沒有扣上,於是,她取下鎖頭,輕輕打開鎖栓。
  只見木盒內襯著黃綾綢墊,墊子上擱著一條約莫有丈尋,通體油亮赤紅的長鞭,而在團團圈起的長鞭中間,放著一本白絹小冊。
  冊子正中央,以朱紅楷字端端正正地寫著:“馭龍九重天”。
  望老爺子沉緩道:“這條鞭子,名為血玉龍筋鞭,傳說是由龍筋絞成,它的質輕軟韌,尋常兵刃傷不了它絲毫,尤其鞭子握柄,是用難得的血玉琢磨成的,功能吸汗,不滑手,是支上好的長鞭。
  至於,那本小冊子,裡面所記載,就是馭龍九重天鞭法,其中一些基本訣竅,爺爺早在平常時,就已經告訴過你,其他若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問小混,相信以他所學,這本冊子裡的精奧之處,必定難不倒他。”
  小妮子輕撫著盒中的長鞭,唯唯點頭,隨著老爺子沉重的語聲,她竟也有些離別的傷感,使得她忍不住撲向望老爺子,哽咽地輕喚聲:“爺爺……”
  小混望著老爺子,摟住小妮子不斷輕拂她濃密烏黑的長髮,憐愛之情,溢於言表。
  他忍不住在心裡兀自咕噥:“搞什麼?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來,幹嘛這麼酸溜溜,哭兮兮,想當初我離開狂人谷時可樂得很吶!跋明兒個離開牧場之前,一定要和小妮子約法三章,她若是要在半路上哭著想家,我就不答應讓她一起去中原,省得麻煩!”
  忽然 “小混!你在想什麼?”望大爺正攢著眉,不解地問道:“怎麼我叫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
  小混定了定神,輕笑道:“大叔……不,是岳父,我在想明天離開前的一些事,你叫我有什麼事?”
  望大爺正色道:“小混,我們妮丫頭可是交待給你,你可不準虧待她,讓她受了委屈!”
  小混斜瞥了小妮子一眼,見她正躲在望老爺子懷裡對他扮鬼臉,他不由好笑道:“岳父,小妮子可是你們望家三代唯一的女孩子,自小就被你們當成寶貝供著,她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能委屈得了她?只要她不虧待我,我就得三呼阿弭陀佛,菩薩保佑,我豈敢妄想虧待她?”
  小妮子聞言,恨恨地跺著腳,大發嬌嗔道:“死混混,你胡說!”
  小混一翻眼珠子,吃吃笑道:“我本來就是胡說,你急什麼?”
  小混瞅著小妮子發嗲的模樣,呵笑地保證道:“爺爺,岳父,你們若是要小妮子跟我走,就該信任我能夠照顧她。我曾能混雖然打混,但是對小妮子絕對是真心真意,該如何做,我自有分寸,有些事說得多了,反而失去應有的味道,你們說是不是?”
  只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就充分表現出小混的個性。
  他或許有著某些人眼中的玩世不恭,但是,在他堅毅沉穩的內心裡,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也就是這種獨立而堅決的個性,便得他有著超乎年齡的個性,使得他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
  在這一瞬間,他看起來不止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更像一座沉穩難撼的龐然大山,自然給人一種無比的信心。
  望老爺子滿意地頷首道:“天就快亮了,你們便收拾收拾之後,早點休息,明天還得趕路。”
  接著,他便起身回房,望大爺了解地不再多言,緊隨在他老子之後,他逕自離去。
  花園裡, 已有早起的鳥兒吱啾爭鳴, 小妮子輕輕闔上木盒,她忽然輕笑道:“小混,你好狂喔!居然敢那個樣子對我爹說話。”
  小混將腿翹上桌面,伸個慵懶已極的懶腰,輕鬆道:“耍狂,也得有本錢狂,若是做不到的事,我就沒資格說話那麼大聲,懂不懂,妞兒!”
  小妮子“哧!”的輕啐一聲,嬌笑道:“人家要進去休息了。”
  原本已經瞇起眼睛的小混,聞言突然猛地睜大雙目,色迷迷地呵笑道:“喲!才訂婚就邀請我入洞房?”
  小妮子驀地羞紅臉,恨恨地一把擰在小混腰上,叫道:“死混混,說話亂七八糟!人家不理你啦!”
  這小妮子哼的一跺腳,轉身朝閨房奔去。
  小混被小妮子一把擰下地,他坐在地上揉著腰際,對著小妮子的背影齜牙咧嘴地叫道:“既然不請我入洞房,幹啥睡覺也得向我報告,這是誘人犯罪嘛!”
  遠遠的,還可以聽到小妮子模糊地罵道:“神經……”
  小混揉著腰,咕噥道:“娘兒們!下手那麼重,敢情想要謀殺親夫?”
  他站起來拍拍屁股,重新坐回椅上翹起腿閉目假寐,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是恁般的逍遙自在,可是,小混的腦中卻是流閃著千萬般思緒。
  如今,由於小妮子要和他們同行,未來的計劃自然得加以改變,而在未來可能遇上的情況,勢必更加複雜。
  這些都是令小混不得不去想的事情。
  還有,血魂閣的刀級殺手雖然喪命沙漠,但是,血魂閣的人,遲早會知道小刀逃脫的事,他們也定然會再追來。
  等雙方再度碰上時,只怕有樂子可耍,只是,會在什麼時候?
  血魂閣的人何時會得知刀級殺手死亡之事,何時會截住自己和小刀……還有小妮子……

runonetime 2008-09-01 05:53 AM

第七章 草原盛會危機隱伏

  黃昏。
  草原上的黃昏,雖然不如沙漠落日來的淒涼,但是,那一輪赤焰飄浮在層層綠浪之上,卻有著另一種豪壯的美感。
  三匹高壯雄偉的關外良駒,便自這輪風火之中,揚蹄奔來。
  他們三人三騎彷彿馭著風一般,迅捷地穿透落日,向前邁進。
  他們自然是小混等人。
  饒是連雲牧場之中人多好辦事,小混等三人還是直到快日落才離開牧場。
  他們三人會拖到如此晚才動身的原因之一,就是送行人與被送的人當中,都有宿醉未醒,頭痛難熬的倒楣鬼。
  小混和小刀分別騎兩匹褐色大馬並肩齊行。
  而小妮子胯下自然是火紅色赤焰小子無疑,它頗為理所當然的一馬當先,搶行於前。
  小妮子今天渾身火紅,一式火紅的勁裝和霞披,後肩斜背一張檀弓,一袋白翎箭隱在披風內露出些許頭兒。
  她的織腰上則纏著爺爺給的那條血玉龍筋鞭。
  這小妮子如此一身威風的打扮,襯著赤焰那身油亮如焚的火紅毛色,在燃燒般的落日霞光照耀下,她們宛如自火焰中衝焰而出的重生鳳凰,令人有著說不出的震撼。
  小混閒閒地欣賞著眼前小妮子高絕的騎術,只見她穩健自如地跨騎在無鞍的赤焰背上,隨著馬兒奔馳,柔和有致的起伏著。
  赤焰無鞍,自然也沒有束口的轡頭。
  因為小混堅持不許為他的寶貝乾兒子套上枷鎖。
  他認為收服赤焰已經剝奪赤焰不少自由,如果再為它上鞍,那麼赤焰一定會失去屬於沙漠特有的那一份奔放!
  這絕非當初他馴服赤焰時所願。
  於是,冰雪聰明的小妮子腦筋一轉,親手為赤焰縫了一襲鵝黃柔軟的綾布綢緞,當做鞍墊,穿在赤焰背上。
  如此一來,就算她騎著赤焰長途跋涉,人與馬,都不會感到不舒服。
  小刀順著小混的目光看去,不禁輕笑道:“你不得不承認,小妮子的騎術比咱們高明多啦!”
  小混在馬鞍上挪了挪臀部,疲懶道:“是呀!至少,在我照顧不了她時,要她騎著赤焰小子逃命一定沒有問題。”
  小刀嗤笑道:“沒出息,還沒打就先想逃,如此也配做英雄?”
  小混不以為意地淡笑道:“英雄可不是憑一股子傻勁做得來的吶!老哥。”
  他輕輕咂著嘴,接道:“我這是對事先做最壞的打算,然後讓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在死中求活,敗中求勝的道理。萬一,情況真演變到最糟,最不濟,也不過是逃而已,我還怕什麼?”
  小刀微怔,沉吟道:“你這道理倒是挺新鮮的,不過也蠻有點意思,嗯!將情況打算的最壞,而後全力以赴,那麼只要有一點點好的結果,凡事就不會是最壞。嗯!的確有意思!”
  小混呵呵捉狎道:“不錯,你竟也懂得舉一反三,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刀哭笑不得地佯怒做勢猝踢,小混哈哈一笑,拍馬躲開後,順口問:“老哥,咱們還得多久才能進關?”
  小刀略略估計後,回答道:“趕快一點,明天傍晚可以到達張家口,過了張家口就可經由八達嶺入居庸關,算算日子,如果沒有其他意外,最遲三天,一定可以入關。”
  小刀淡笑道:“關口距離北京城,不過五十裡左右,要進京,不用半天,可是,若說要找武林販子,那可就難說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找到他。反正,咱們進關到了京裡之後,就往酒舖子鑽,其他的你就看我表演啦!”
  小混搔搔頭,呵笑道:“也罷,你老兄一到中原,就好比龍歸大海,得其所哉,反而我成了大憨呆,到時候一切聽你的就是啦!”
  小刀嘿嘿笑道:“算你知趣,以前你在沙漠中消遣我的事,我勉強一筆勾銷罷了,省得讓人說我這老哥沒肚量。”
  小混吃吃一笑,忽然 寧靜的草原上,突然隨風傳來陣陣隱約的歌舞喧嗶,充滿熱鬧和歡笑的樂聲、人聲,誘得遠處聽見的人,打從心坎兒想隨著音樂歡笑一起飛揚!
  前面的小妮子,驀地回過頭,興奮地叫道:“小混,草原上在舉行那達慕,咱們快去!”
  這小妮子叫完,不管三七二十一,輕夾馬腹,催著赤焰快跑。
  她口中猶響著銀鈴般的嬌笑,歡呼道:“小混,小刀哥哥,快點嘛!我們快過去看蒙古人的那達慕,好好玩吶!”
  小混他們在後面猛地拍馬急趕,但是,任他們兩人胯下之馬如何奔馳,怎麼可能追得上有大漠神駒之稱的赤焰小子。
  不一會兒,兩人已被拋下老遠,赤焰和小妮子的身影漸渺,小混不由得急呼道:“小妮子,你慢點,你說那什麼母的,到底是啥玩意兒?”
  遠遠地,小妮子緩下馬,迫不及待地等著小混他們二人,她猶自馬背上,頻頻眺望歌聲傳來之處。
  一等小混他們趕到,小妮子忙又策馬而行,她一邊尋找著笑聲的來源,一面嬌笑道:“小混,你好笨,是那達慕,不是什麼母的。”
  小混第一次被人笑罵他笨,他嘿嘿乾笑兩聲,撇嘴道:“管他是那達慕,還是什麼母,到底怎麼回事,竟然能夠讓你那般興奮,差點連老公都不要,就獨自一個人跑啦!”
  小妮子紅著臉啐笑一聲,解釋道:“所謂那達慕,就是蒙古牧民為了慶祝秋收,特別舉行的盛大慶祝會,會裡有歌舞表演,還有勇士摔角等等節目,不但好看得緊,而且也是這裡的草原上難得一見,最熱鬧,最有趣的盛會。”
  小刀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在這裡的草原難得一見?難道在其他別處草原就能見得著?”
  小妮子輕笑道:“因為那達慕是蒙古人特有的慶典,除了在猛古草原每年會定期舉行之外,其他地方的草原,就要剛好在秋天,而且蒙古牧民還沒離開時,才看得到,當然是難得一見嘍!”
  小混和小刀二人,這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們倒也感染了小妮子那份興奮,等不及想見識一下,那個什麼那達慕的盛會。
  經過一陣急馳,歌聲和人聲都更見清晰。
  小混他們三人,已從高大的馬背上,看見遠處正燃起偌大一堆熊熊營火,許多大大小小的蒙古包正環著營火四周豎起,更有無數密密麻麻的人擁擠在一起,圍著營火婆娑起舞歡唱著!
  那光景,的確有夠熱鬧,難怪小妮子會興奮的吱喳不停,一味地催促兩人趕快。
  熊熊的火光,映紅了人們的臉頰,笑聲傳遞著無盡的熱情。
  小混他們才剛到火堆前丈尋處,已經有熱情的蒙古牧人迎上來,操著生硬不流利的漢語歡迎他們。
  在這裡,你不用擔心自己是個陌生人,只要笑一笑,大伙兒就是一家人。
  小混他們三人翻身下馬之後, 立即有人接過小混和小刀手中的 索,招呼他們到一個蒙古包之前。
  唯有想要接近赤焰的一位蒙包青年,竟被赤焰怒然掀唇咆哮,嚇退一步。
  小混連忙趕上前低叱一聲,他當眾摟著赤焰送它一記響吻,同時拍拍它,要赤焰自己找個無人的安靜地方安頓下來,等候他的召喚。
  一旁圍觀的人潮,無不對這幕情景,嘖嘖贊嘆,更有人指指點點地以漢語不住提到赤焰二字。
  小混暗笑一聲,猜想人群大概是在談論他的寶貝兒子,倒也頗為自得。
  只有小妮子對這種常烘,沒有太大的關心,她急急拉著小混和小刀二人,拚命往靠近火堆人多的地方擠去,一心想要找些好節目來欣賞。
  小混他們二人是首度遇見此等盛會,自然唯小妮子馬首是瞻,跟著她像無頭蒼蠅般地亂撞。
  等他們三人擠到最前面時,只見火場中,正架著一頭頭宰殺清洗乾淨的完整牛羊烤著。
  小妮子有些洩氣地道:“怎麼沒有表演了呢?”
  這時,在他們左近有一名大鬍子蒙古人,正忙著將手中一塊烏漆嘛黑,像黑磚頭一般的東西,敲碎後丟進煮開的滾水當中。
  他聽見小妮子怏怏不樂的口氣,竟以流利的漢語道:“女娃娃,你想看表演嗎?表演要等明天才有好看的喔!”
  小妮子高興地反問:“真的?大鬍子叔叔,明天有什麼好玩的可以看?”
  大鬍子搔搔他那把毛茸茸的絡腮胡,呵笑道:“明天好玩呢,早上是女娃子們跳舞,中午和下午是賽馬,晚上就是摔角比賽,挺好看吶!”
  小混卻盯著大鬍子面前,那鍋滾騰的沸水,好奇問:“大鬍子老兄,你在做什麼?這黑不溜丟的磚頭,可是要煮來吃的?”
  大鬍子笑道:“小娃兒,別老是叫我大鬍子,我老漢叫帖納罕,我這裡正在做蒙古茶,你們大概才剛來,若是沒人招呼,就留下來和我一塊兒吃肉,喝茶吧!”
  他咧開大嘴,繼續自豪道:“我告訴你們,在這兒,咱們阿爾察汗諾爾正白旗裡,沒有人的蒙古茶,會煮的比我好喝。”
  小混他們一開始就喜歡上帖納罕豪爽的個性,當下就毫不客氣,欣然地接受他的邀請而留下。
  小刀感興趣地道:“我以前就聽聞過蒙古茶這玩意,可是,我原以為和咱們中原人平常喝茶一般,是用杯子泡著喝,沒想到,卻是用這麼大的鍋子來煮著喝!”
  帖納罕拋下最後一小塊茶磚,拿起杓子攪動鍋中的茶,哈哈笑道:“正宗的蒙古茶,不但是用鍋子煮,而且還要加鹽、牛乳和黃油,拌勻煮開之後,就成啦!”
  他順口說著,順手抓起一把鹽、和牛乳、黃油,撒的撒,倒的倒,一股腦兒全加進鍋裡,還不時用杓子攪拌著。
  帖納罕拍拍手,又道:“咱們這蒙古茶,是吃烤肉時最好的飲料,一口肉就一口茶,可以吃下整條牛吶!”
  小混咂著嘴,饞道:“好啊!我正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他食指大動,躍躍欲試問:“帖老兄,你說我們要找哪頭牛開刀?”
  帖納罕豁然大笑,大手朝著火場一揮,道:“只要是場子裡的牛羊,你喜歡找哪頭開刀,盡避動手!”
  “真的?”小混饞涎欲滴地追問一句。
  貼納罕瞪眼叫道:“當然是真的,你不相信?好,跟我來!”他大步朝著最近的一頭烤牛走去。
  烤牛早就已經刷好調味料,燻烤的恰到好處,等人來用。
  提供烤牛的主人,更是細心地插了幾把薄刃快刀在牛身上,如此一來,吃烤肉的人,只要人到了,什麼東西都不用帶,就有肉得吃,方便得很吶!
  帖納罕走到烤牛旁邊,招呼也不打,撥起一把快刀,輕輕一揮,割下一大片上好的腿肉,遞給歡呼的小混。
  接著,他又刷刷刷連揮三刀,分別為小妮子、小刀和自己取 烤肉,得意問:“如何?我沒有騙你吧!”
  小混嚼著滿口烤牛肉,咿唔地猛點頭。
  夜,來的竟是那般迅快。
  原來還有些殘霞的西方,倏地抹黑了臉,隱去天際最後一道光芒,大地便又成了黑暗的世界。
  人們彷彿尋求著火光的溫暖,全都蠕蠕而動地靠了近來,在火光映現的刀茫中,這裡沒有你的,我的,只有我們的,大家的……
  清晨。
  太陽才剛剛露出一點點頭來。
  綠油油的牧草,還披著晶瑩的露珠。
  大地尚未從睡夢中轉醒。
  昨夜的火場,還殘留著一縷薄薄淡淡的灰塵,狂歡的人們仍舊沉睡,卻未散去。
  小混裹在不知何人藉給他的毛毯裡,慵懶舒適地扭扭身打個哈欠,眨眨仍然兀自沉睡的眼皮,不情願地睜開一雙惺忪的睡眼。
  半晌。
  他像一只甫自蛹內要掙扎而出的小蛾,奮力自毛毯裡擠出一顆腦袋,然後伸長了脖子,四下扭望。
  當他看不到第二只起早的鳥兒,他索性又躺了回去,打算補個回籠覺。
  誰知 “哎唷!”
  “哇!”
  小混奮力抽出右手,揉著後腦勺,同時半撐著身子,側過頭去尋找那個雖然發出慘叫,卻仍然留連在夢中的人。
  一入眼,就是一張毛茸茸的大鬍子。
  原來,昨夜帖納罕和他正好頭頂著頭睡下,方才小混重新躺下身時,恰 將自己的後腦勺敲在帖納罕的額頭上,無怪乎,兩人同時大叫。
  只是帖納罕叫了一聲之後,側個身咕噥幾句小混聽不懂的話,又兀自沉沉的睡去。
  小混苦笑地揉揉後腦,一瞥眼,瞧見小刀在他右側三步的地方,正舒適地窩在毛毯中,對他眨眼直笑。
  小刀是被剛才兩聲慘叫吵醒的。
  正待坐起來伸個懶腰,小混突然發覺胸腹間沉甸甸的似有重物。
  他低頭一看,喝!竟是小妮子那張千嬌百媚的嬌靨,瞧她氣息平穩,雙頰紅嫩,敢情小混這個枕頭讓她睡得挺舒服。
  難怪,一大早小刀臉上就有那種不懷好意的曖昧笑容!
  小混對著小發刀齜牙假笑一番,正想來個軟玉溫馨抱滿懷,卻聽見赤焰清悅的嘶鳴。想到昨天整晚沒見著這個寶貝乾兒子,不知道它是不是找到地方過夜?餓著沒有?小混再也沒心情對懷裡的小佳人毛手毛腳。
  他小心翼翼地移開小妮子的螓首,順手扯下裹在身上的毯子,塞在小妮子頭下取代自己暖呼呼的胸膛。
  當他七手八腳安頓好小妮子,猶不忘低頭“滋!”的吃上一記睡豆腐,這才忙不迭翻身而起。
  小刀早已優雅地起身,對著冷冽清新的空氣伸展著壯碩有力的四肢。
  小混“噗哧!”一聲,低低訕笑道:“這裡又不賣肉,你忙著推銷自己這身肉相做什麼?”
  小刀順勢橫腿掃了他一記,啐笑道:“他奶奶的,屁蛋,你放什麼狗屎烏拉屁!”
  小混吃吃一哂,拉著小刀匆匆漱洗之後,精神抖擻地掠向遠處那團紅色霧影 “小混!”
  小妮子自夢魘中驚叫著推開毛毯,猛然彈坐而起!
  餘悸猶存中,小妮子還分不清是夢是真,只覺得半晌無人回答。
  於是,她驚惶地扭身四下搜尋著小混,空曠的草原上,除了三兩個已醒的牧人正收拾著昨夜的烤火場,哪有小混的影子,就是小刀也不見人影啊!
  “小混!”小妮子忙亂地翻身爬出毛毯裡,顧不得自己釵橫鬢散,一副我見猶憐的旖旎模樣,再度對著茫茫四野,放聲大吼。
  “小混……小刀哥哥,你們在哪裡嘛!”
  小妮子驚急哽咽的聲音,引起周圍牧人的注意,帖納罕在旁人的推叫下,揉著眼睛咕噥地醒來。
  小妮子茫然地向前奔出老遠,卻又怔怔地停了腳步,再一次嗚咽地大喊:“小混……小刀哥哥……”
  她嬌嫩驚惶的哽咽喊聲,隨著晨風向四面飄散開去……忽地 遠處響起一陣急驟迅捷的蹄音,那蹄音是恁般的熟悉,一響一響地敲進了小妮子的心坎裡。
  她抹著淚朝蹄聲起處迎去,口中猶自顫抖地呼喚:“赤焰……”
  赤焰火紅的身影穿過薄冷的晨霧,出現在小妮子的眼前。
  馬背上,小混一眼就瞥見小妮子梨花帶淚的淒切神情,他心頭悚然一驚,暗罵自己糊塗,怎麼將小妮子一人獨自留下。
  離著小妮子約有七、八丈遠,小混忽然自赤焰背上飛身而起凌空一個空翻,比赤焰還快的衝向小妮子,張臂擁住撲身入懷的伊人。
  小混輕輕撫掠著心上人烏柔散亂的雲鬢,驚問道:“怎麼啦?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小妮子死命將臉埋在小混胸膛,哽哽咽咽,無限淒苦委屈地模糊道:“人家做惡夢,起來……看不到你……也看不到……小刀哥哥,以為……你真的……真的死了!”
  迷迷糊糊聽了半天,小混可聽清楚最後一句,他連忙“呸呸呸!”故作詼諧,怪聲道:“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嗎?”
  小刀也關心地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小混摟著佳人,對他翻個白眼,輕聲道:“做惡夢,大概夢見我死了,起來又看不到人,就哇啦哇啦的哭啦!”
  小刀無奈地搖頭苦笑,暗自忖道:“娘們!帶她們出門就是一大堆麻煩,也虧小混受得了。”
  小混輕輕拍著小妮子,撫慰道:“好了,沒事啦!別哭了,下次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獨自跑開,好不好?現在我有事告訴你,不准哭!”
  小混皺著眉托起小妮子淚眼婆娑的臉龐,舉袖抹去她頰上的淚痕,堅定地盯著小妮子的淚光盈盈的眸子,一字一頓,彷彿要將這些話深深刻進小妮子腦海般,沉聲開口道:“小妮子,我要你牢牢地記住一件事。”
  這是他第一次規規  ,不帶戲謔地稱呼這小妮子,小妮子似乎感受到小混語聲中的嚴肅,不自覺地點點頭,聚精會神地凝視著他。
  小混微微一笑,接著道:“我要你永遠記住,除非有朝一日,你看見我被人當著你的面前剁成肉泥,否則絕對不要相信我死了,懂不懂?”
  他的話說的那麼堅定,那麼自信,彷彿一句句都是經由銅澆鐵鑄,無可頹傾,絕不毀滅的鏗鏘金言,令人毫不懷疑地接受它,相信它。
  於是,小妮子又不自覺地點點頭,只是這次她的臉上多了一抹肯定的笑容。
  小混的話,彷彿給了她一座山的保證,使得她對小混的信心,就像一座山一般的牢不可撼!
  小混這才滿意地換個輕鬆的口吻,笑謔道:“嗯!這才對嘛,如果我老婆對我都沒信心,我曾能混,他奶奶的還混個屁!你要知道,你老公不是隨便死得了的人吶!”
  雨過天晴,驕陽又現。
  小妮子帶著一臉比陽光還耀目的嬌笑,輕啐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什麼屁呀屁的,難……難聞死啦!咯俊  ”
  憂慮一去,小妮子又回覆成一只精靈刁鑽的小鸝鳥,撒著一串串的悅耳動聽,聲若銀鈴的嬌笑。
  她自小混懷裡掙開了去,活潑地跳躍在草原上。
  小混拋個得意地眼神給小刀,他戲謔地怪叫道:“耶!小妮子噯,你說什麼難聞,我又沒有口臭,怎麼會難聞,不信咱們親個嘴兒,證明一下!”
  他怪模怪樣,張牙舞爪地朝小妮子撲去,小妮子尖叫一聲,咯咯笑著逃開,完全忘了剛才的夢魘和恐懼。
  小刀含笑地看著他們兩人追逐嬉戲,連赤焰都閒來無事軋上一腳,和他們追成一團。
  小刀不禁有些納悶地忖道:“問世間情為何物?難道真的能夠讓人如此神魂顛倒,悲喜失常?真是奇怪。”
  他不解地逕自聳聳肩,不再想它。
  驀地 一陣號角嗚嗚吹響。
  隨之,歌舞樂曲之聲再起,那達慕第二天的節目,就此揭開序幕。
  “小刀哥哥,快來啊!我們看跳舞去……”
  小妮子又在那裡興奮地跳腳了,她對小刀拚命地招了招手,就忙不迭拉著小混飛也似的往人群鑽去。
  小刀輕笑一聲,雙肩微晃,就在他長衫衣擺拂動的剎那,他的人也逸出老遠,追在小混他們身後,緊跟著投向人潮。
  赤焰略略猶豫地跟著小混他們亂擠,它還是首次接觸到如此眾多的人類,不免有些驚慌,始終想和人群保持距離,但是,小混他們卻偏往人多的地方鑽擠,使得赤焰實在難以避開一波又一波令它驚心的人潮。
  不過這麼一拐兩轉之後,赤焰就失去小混等人的蹤影。
  忽然,出於動物的本能,赤焰直覺到人群之中有股令它不安的情緒,它機伶地抖動雙耳,甩頭溜望四周,卻察覺不出這股不安從何而來。
  於是它索性放蹄他去,獨處躲向草原另一頭人群稀落的地方。
  它拋開騷動的不安感後,悠閒地低頭啃嚼著牧草,靜靜地等候著小混的招喚。
  小混他們隨著小妮子滑溜有術的鑽動,沒有幾下子就擠過層層的人牆,坐到距離表演現場最近的第一線上,專心地欣賞表演。
  只見表演場中,此時正由一群穿著傳統服飾的蒙古女孩們盡興地舞著,她們個個身材婀娜,數人一組,或站或蹲,舞姿曼妙卻又似有含意。
  小混他們都是第一次欣賞這種傳統的蒙古舞蹈,連小妮子這個自幼在關外大草原上土生土長的妞兒,都不了解舞曲中的含意,更別提小混和小刀二人。
  他們二人簡直是高山滾鼓 噗通!噗通!不懂呀不懂!
  突然,一只厚實的手掌拍在小混肩頭。
  小混直覺地出手如電,反扣對方腕脈,只聽“啊!”的一聲,一個恍如悶雷的大嗓門叫道:“小娃兒,是老漢,帖納罕啊!”
  小混連忙鬆手笑道:“帖老兄,是你呀!怎麼悶聲不響從背後來,嚇了我一跳!”
  帖納罕搓著微微泛紅的手腕,一屁股跌坐在小混身旁,齜牙咧嘴道:“哇!小娃兒,你好大手勁,我老漢的手腕骨,差點給你捏碎了呢!”
  小混岔開話題,指著場中舞蹈問:“老兄,這些妞兒們在跳個啥撈子?”
  帖納罕雖然精通漢語,卻也對小混這口十足方言瞠目無言以對,他搔搔大鬍子,不解問:“小娃兒,你在說什麼?怎麼我老漢一句也聽不懂?”
  小混呵呵笑道:“我是在問你,這些女孩子她們跳的舞是什麼意思?有沒有什麼名堂?”
  帖納罕拍著腿大笑道:“有名堂!有名堂!這是那達慕最具代表性的舞蹈之一,叫做擠乳舞,你們瞧,那個半蹲半跪的女孩子手一握一放,上下擺動,有沒有 ”
  小混他們隨著帖那罕的指點看去,看到他所說的女孩,忙不迭連連點頭。
  帖那罕咧嘴一笑,繼續地說道:“她就是在模仿平常時,女孩子們為牛羊擠奶的動作。”
  “喔!”小混等人,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仔細瞧著。
  隨著帖那罕的精彩比劃解說,小混他們三人看這場舞蹈,倒也舞得津津有味,趣意盎然,不由得像旁邊人一樣,跟著舞曲搖頭晃腦的打起拍子來。
  直到一曲舞罷,小混他們三人跟著周遭所有的群眾一起熱烈地為表演者鼓掌稱好,他們興高采烈的情緒,不下任何蒙古牧民。
  他們三人也都全神貫注地融入那達慕盛會,這種歡愉無比的氣氛當中。
  看完跳舞,帖那罕帶著他們擠出人群,往另一片叫喧更盛的人牆走去。
  而比人聲更響的竟是一陣震天憾動的雷蹄巨響,以及一片灰濛濛的黃塵滾盪。
  帖納罕故作神秘道:“猜猜看,咱們為什麼去?”
  小混輕輕嗤笑道:“廢話,當然是賽馬。”
  帖那罕豁然大笑,眨眼道:“還有比賽馬更刺激的事吶!”
  小混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賭馬?”
  帖那罕以心照不宣的表情拍拍小混肩頭,一行人就往跑馬場中走去。
  所謂的跑馬場,其實也不過是一段長約十丈有餘的空地。
  空地的四周也沒有圈設什麼標誌,大伙兒都頗為自動地讓出足夠的距離做為比賽場,只有在空地兩頭的起點和終點處有人拉起細強,做為賽程長短的指示。
  賽馬分成許多組,有的是成人騎成馬的竟跑,也有小 騎幼馬的比賽,其中最刺激精彩的該算是騎無鞍馬的比賽。
  小混他們看了一下,就各自挑出碎銀去下注。
  別看小妮子是個娘們,看到比賽激烈處,她一樣掄起拳頭又吼又叫,比大男人還來勁,站在她身旁那些高頭大馬的蒙古莽漢,一個個呵呵笑著不住搖頭,自嘆不如啊!
  小混靈光一閃,他附在小妮子耳邊問:“親親小妮子,想不想在那達慕上出出風頭?”
  小妮子回眸一笑:“怎麼出風頭?”
  她因為興奮和激吼,此時雙頰酡紅如榴,白裡透紅的肌膚,宛似吹彈得破,顯得恁般嬌豔誘人。
  而她眸中更是眼波流轉,光彩閃耀,明媚動人不在話下。
  小混原本就和她站得相近,如今,小妮子一回頭,恰 和小混來個鼻對鼻,嘴對嘴,貼面而立。
  小混陶然的深吸口氣,沉醉的呢喃:“好香!”
  小混“耶”了一聲,定定地瞅著小妮子,他不待小妮子羞臊地低下頭,他已閃電般的“滋滋!”在小妮子左右臉頰上各偷得一個香吻。
  眾目睽睽下,小混健臂一收,將小妮子擁進懷中,重重的,響響的,給了她一記驚天響吻!
  小妮子在眾人哈哈笑聲中,一個頭鑽進小混懷裡,再不也肯抬起來,小混得意地對在場臂禮的人群揮手致意。
  哄鬧了半天,小混這才摟著小妮子擠出人群,迎面而來的帖納罕和小刀對他們二人,不住的嘖嘖贊嘆。
  帖納罕呵呵笑道:“小子,你可不能算是娃兒!”
  小混眨眼笑道:“混吃混喝還騙得過去就是啦!”
  接著,他目光一轉,若有所思地問道:“帖老兄,你們這裡的馬賽,可不可以臨時報名三加?”
  帖納罕搓著臉頰道:“當然可以,怎麼著,你有興趣?”
  小混神秘笑道:“我何止有興趣而已!”
  他忽地仰起頭發出一連串打著旋的呼嘯,嘯聲悠揚地響徹雲際,傳出老遠。
  應著他的呼嘯,一聲穿雲的熱切的馬嘶,唏嚦響起,同時陣陣蹄音得得!由遠而近傳來,赤焰已揚著烈火般的鬃毛,飛奔而至!
  小混放開小妮子,大笑地抱住向他鑽揉而來的赤焰,口中愛憐道:“赤焰小子,你剛剛到哪裡溜 去了? 等一下你老爹可得靠你賺路費嘍!可別讓老爹失望,知不知道?”
  小妮子看著他們爺倆那種又摟又抱,又吻又親的親熱模樣,心裡可真有些酸不溜丟的醋味。
  小刀挨近她,捉狎道:“別嫉妒,以後你有的是機會。”
  小妮子驀地臊透耳根,飛腳踹了小刀一腿,羞澀地啐道:“為老不尊,難怪小混是那種德性,我看都是你教壞他的!”
  小刀嗔目大叫:“冤枉啊!我才是小混教壞的!”
  小混茫然回頭問:“什麼?我教什麼?”
  不等小刀開口,小妮子已經暗裡一把擰向小刀,小刀疏神之下,被捏個正著,他叫痛地逃開,苦笑道:“問你家母老虎去!”
  小妮子又白了他一眼,小刀故作驚惶地搖手叫道:“我沒說,我什麼都沒說!”
  小混呵呵謔道:“我說老婆,你怎麼可以在我面前隨便和人打情罵俏?”
  小妮子嗔怒道:“你胡說!”
  “啪!”的一聲,小混一時猝不及防,臉上立刻多了一條五爪金龍。
  小妮子沒料到自己一擊中的,登時掩著小口怔在當場,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記巴掌,打得猛然噤聲。
  小混揉揉麵頰,無奈地苦笑道:“我說妞呀!我才說打是情,你就真打?”
  小妮子難為情地吶吶道:“小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混瞪眼叫道:“不是故意的?那你是有意的嘍?不行,罰你親個嘴兒!”他做勢欲撲。
  小妮子驚叫一聲,急急躲向小刀背後,囁嚅道:“你壞死啦#嚎次都在大庭廣眾親人家……”
  小混一副色迷迷的德性,嘿嘿賊笑道:“喔!我知道了,等大庭無眾時親你,就是好死啦!對不對?沒問題,下次改進,下次改進!”
  小妮子羞煞愛煞,甜乎嗔乎,不知如何表達,只得無耐地猛跺小蠻靴。帖納罕直到此時,才有機會打岔道:“小子,你想騎赤焰三加比賽?不成的,大伙兒都知道赤焰是神駒,沒人願意三加只輸不蠃的比賽,何況,只輸不蠃,有什麼好賭?”
  小混篤定地呵笑道:“如果騎赤焰出賽的人,是個女孩子呢?你想有沒有人敢賭?”
  “女孩?”帖納罕好奇地瞥向小妮子。
  小妮子和小刀也被這個主意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小混加強語氣道:“對,女孩!而且是無鞍馬的比賽。”他接著調侃道:“你們蒙古牧人最是誇耀自己的騎術,總不會害怕和一個小女生比賽吧?”
  帖納罕臉紅脖子粗地抗辯道:“我們當然不怕和小女生比賽。”
  小混擊掌笑道:“那麼,帖老兄,你能不能為我們安排一下?”
  帖納罕拍著胸脯道:“沒問題,看我的!”
  他大步地行向跑馬場起點處,去接洽有關事宜。
  帖納罕前腳剛走,小刀和小妮子已經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小刀謔道:“曾能混呀曾能混,你真他奶奶的能混,你這叫騙死人不償命。”
  小混無辜地攤手道:“我可沒有欺騙別人哦!我只是沒告訴他,小妮子騎術很高明罷了,至於,小妮子是不是能蠃,可也很難說,別忘了,蒙古人的騎術都是第一流的吶!”
  小妮子咭笑道:“難怪你說要靠赤焰賺路費,原來喔……”
  他們三人心有靈犀地相視眨著眼偷笑。
  小刀忍不住打趣道:“小妮子,這可是你締造歷史性記錄的大好機會,我敢打賭,全蒙古的那達慕盛會,絕對沒有出過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冠軍騎士。”
  小混得意道:“所以我說要讓小妮子在那達慕上大出風頭,好好風光一下嘛!”
  他接著正經道:“不過,小妮子,你可得記住,凡事還是要有九分信心,一分謹慎才行,千萬可別自信過度,否則很容易就馬失前蹄的喔!”
  小妮子噘著嘴,故意嗔道:“人家都說要有十分自信,怎麼你比別人少一點,只有九分?你是不是故意不給我信心?”
  小混白她一眼,挑釁道:“因為你老公我,不是人家,是獨一無二的曾能混!”
  小妮子聞言,雙頰倏地飛紅,她嬌啐道:“你幹嘛老是老公、老婆的亂叫嘛!人家又還沒有嫁……”
  下面的話被小混古怪的目光噎回肚子裡。
  小混吃吃笑道:“我說咱的親親小妮子,未來的準老婆啊!你難道連‘有豆腐不吃,非小混也’的道理都不懂?欸!你實在不夠了解我!”
  小妮子辯不過他,連忙轉目向小刀求救,小刀攤手笑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小混他家的事,更是無人能夠了斷。”
  小混瞪眼叫道:“什麼了斷……”
  小刀故意從中截口,轉變話題,提醒道:“你還沒把剩下的那一分信心交代清楚,我看帖納罕好像交涉得差不多了。”
  小混輕哼一聲:“就饒你一回!”
  他頗似打著禪機,耐心地對小妮子解說道:“所謂十分滿不圓滿;因為十分滿,往往一不小心就容易盈溢出來,反而破壞完美。”
  小妮子皺起眉,似是思索,又似要反駁。
  小混咂著嘴,接著道:“舉個例來說,就像一只茶杯,如果你把水倒得滿滿的,沒有一絲空餘,那你要端這杯茶時,是不是很不容易,隨時都有可能將茶水潑出杯外。
  如果你倒水時,只在杯內倒滿九分,是不是就好端得多了,所以,你老公我的哲學是九分比十分更完美,懂了沒?小妮子!”
  小妮子似懂非懂的皺眉點頭。
  這時, 帖納罕搓著他那雙寬厚長繭的大手, 笑呵呵迎面走回,劈口就叫道:“快快快!小傢伙們,比賽講定了,咱們快過去準備!”
  小混對著數步之外的赤焰,愉快的吆喝一聲,赤焰小子立即奔來,他們四人一馬,神采飛揚地大步走向賽馬場的起點。帖納罕一邊興奮道:“剛巧的很有,一位中原來的公子哥有一匹烏龍駒,叫做白星,他聽說大漠神駒要出賽,有心讓他的白星和赤焰一較高下。哈哈!這場比賽大伙兒估計是五五波,可有著熱鬧好瞧啦!”
  小妮子訝道:“白星?是不是二年前野馬馬群中,那匹全身烏溜溜,只有額前一綹白毛的馬隊首領?”
  帖納罕拍著手笑道:“就是它!大概就是在赤焰出現的前後,它才被捕馴服的,本來,還有好多人在猜測,如果白星沒有被捕,它和赤焰不知是誰能搶得馬隊首領的位置,現在可好了,只要賽上一賽,不就知道兩匹馬哪匹馬較好!”
  小混輕嗤一聲,小刀輕笑道:“那也很難說,據我了解,一隊野馬之中的首領,除了要跑得快之外還需要有機警的反應和聰慧的頭腦,才能帶領馬群避開人為的危險和陷阱,這可不是比賽能賽得出來的。”
  帖納罕笑著擺手道:“這個我知道,只是能看兩匹神駒比賽,總是令人興奮的事,對了,你們要押點彩頭嗎?”
  小混極端有信心地大吼道:“押,不但押,而且要大大的押!奶奶的,我就不相信有人蠃得了赤焰小子,兒子,你說是不是?”
  後面一句,他是問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的赤焰小子。

runonetime 2008-09-01 05:54 AM

第八章 赤焰追風傲視群雄

  赤焰豁然昂首高嘶,還真有不將任何同類放在眼中的味道。
  像是回應赤焰的挑戰般,賽場起點處,隨即傳來一聲沉渾的馬嘶,嘶嘯聲與赤焰同樣的高亢入雲。
  不光是赤焰以挑戰的眼神瞪視嘶聲起處,就是小混他們也同時搜視著那匹有著如此優越鳴嘶的馬匹。
  只見,賽馬場起點前,一匹體健腿長的黑色大馬,鶴立雞群地傲然卓立著。
  它身旁一名年約二十有餘,唇紅齒白,貌賽潘安的英俊 服青年,正指揮人手,將全套的包金鞍具取下馬背。
  一見眾人出現,那名華服公子立即迎上前來,溫文有禮地拱手笑問:“不知哪位是赤焰的主人?”
  小妮子瞟了小混一眼,見他沒有表示意見,於是踏前一步,輕笑道:“是我,有什麼事?”
  那名華服青年似乎頗為訝異,但他仍是一臉文雅,朗笑道:“在下姓杜雙名雲亭,忝為白星之主,久聞關外大漠神駒赤焰之名,私心傾慕已久。今日有幸得之與賽,實在倍感興奮,只是沒想到赤焰的主人,竟是如此一位北國佳麗,倒是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說完,他又頗為高興地哈哈大笑數聲。
  小刀聽及這位華服青年名叫杜雲亭,似乎頗感驚訝,而小混卻是對他這一大篇咬文嚼字的心得報告,有著說不出的彆扭。
  小妮子天真笑道:“餵!你這個人說話幹嘛這麼文縐縐?真好玩。”
  杜雲亭豁然笑道:“自幼稟承庭訓,習慣已成自然,倒是叫姑娘見笑了。”
  小刀拱手淡笑問道:“杜兄可是人稱金劍神龍的武林少盟主?”
  杜雲亭目光微閃,拱手客謙道:“不敢,金劍神龍之號,乃是江湖上的朋友們抬愛所贈,想必兄台也是道上同源,才知道兄弟的賤號,敢問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小刀故意在言詞裡挑明杜雲亭的身分來歷,就是要不露痕跡地對小混說明,此人來頭不小。
  “在下小刀。”他指著小混介紹道:“這位是我兄弟,曾能混;至於杜兄口中的北國佳麗,正是我兄弟的未婚妻,望若妮。”
  小刀正納悶著小混怎麼一直悶不吭聲,這一瞥,他差點脫口笑罵出來。
  原來小混正好整以暇地抱臂斜倚在赤焰身上,宛如看猴戲般,斜瞅著他和杜雲亭二人,有板有眼地相互客套來又客氣過去。
  小混懶洋洋地揚起一邊眉毛,算是打過招呼,那德性,在閒懶中有股子說不出來的狂妄與自大。
  好像在他眼前所站之人,充其量是個比較英俊瀟灑的人,而對方顯赫的家世和稱號,他根本沒有聽到,完全不知道一般。
  然而,盡避小混的態度輕狂,杜雲亭依舊好脾氣地對小混含笑拱手道:“曾兄弟,方才不知望姑娘為閣下的內眷,言語多有唐突,尚請見諒。”
  小混打個哈欠,揮揮手道:“老兄,漂亮的妞兒理所當然要接愛別人的讚美,我不是小氣的人,不打算介意這種事,只是咱們可是來賽馬,不是來拜年的,可不可以少作幾個揖,省下時間開始比賽?”
  杜雲亭驀地朗笑道:“兄弟快人快語,倒是在下疏忽,吾等這就準備開始吧!”
  小混一掃撒野的態度,立即彈身而起,摩拳擦掌,搓著手道:“呵呵!來吧!奶奶的,可憋得少爺我一肚子大便!”
  小妮子在小混身旁,聞言啐聲踢了他一腳,嗤笑道:“沒水準!有……那個,不會找個茅坑蹲去,要你在這裡滿口烏拉屁!”
  小混咦的怪叫道:“我說小妮子,你進步的很快嘛!連老哥的烏拉屁都吃了滿口,嗯!不簡單,不簡單!”
  小妮子嗔叫道:“臭小混,你才吃了滿口的烏拉屁!誰……”她突地感到眼前一花,怔在住口……冷不防,原來是小混猛然旋身探頭,結結實實賞了小妮子一吻,堵住小妮子其他沒出口的話。
  小混陶然道:“嗯,好香!誰說我臭來著?”他故意張大嘴哈了兩口氣,繼續道:“我是滿口生香,哪有屁味?”
  小妮子遭到突襲,而且又有外人在場,羞得她恨恨踹了小混的脛骨一腳,急急招呼赤焰溜之也乎!
  小混哎唷!慘叫,抱著小腿跳腳道:“奶奶的,最毒婦人心,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小刀捉狎謔笑道:“錯了!你奶奶一定不會告訴你最毒婦人心這種話。”
  大鬍子帖納罕見小混他們如此互相調笑,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混嗤笑道:“老帖呀!什麼事值得你這麼樂?你難道不懂得樂極了,可能會生悲的道理!”
  他倏然飛出一腳,踹中帖納罕的屁股,將帖納罕其他的笑聲踢回肚子裡面去。
  小混拍拍手,對噎住笑聲,抱著屁股傻怔在一旁的帖納罕,消遣道:“他奶奶的,看別人的笑話容易,看少爺我的笑話,可是要付帳的吶!”
  他得意地扭頭就走,卻無意中瞥見杜雲亭仍是一臉平和溫文的淡笑,對於杜雲亭如此不為所動的表情,小混總覺得不很對頭。
  小刀和杜雲亭兩人,又是數度禮讓,客氣半天,這才尾隨小混和帖納罕之後,姍姍而行。
  小混看在眼裡,罵在心裡,他暗忖道:“奶奶的,這姓杜的真不是好路數,他若不是個木頭,就是心機深沉得可以淹死人。否則,他豈能對我如此裝瘋賣傻,公然調戲小妮子,又和老哥胡扯打屁的事,全部都無動於衷,從頭到尾,他奶奶的,竟然保持一樣的笑容,連嘴角的弧度都沒變。”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暗自得意道:“奶奶的,看你一臉斯文有禮,樂於和人結交的德性,還真是不簡單的可以,可惜呀可惜,你今天是碰到我這個混真的,只要少爺我略施小計,你還是照樣現出原形,單純嘖嘖(之至)!”
  原來,打一照面,從杜雲亭自我介紹開始,小混就懷疑,世上真的有如此客氣有禮,斯文有加的人?這種人,還算是人嗎?
  於是,小混忍不住要試試這個姓杜的,到底是真人,還是個假人。
  如果他是真人,自然會有喜怒哀樂等等的真情流露,換言之,只有假人,才能輕鬆容易地維持不為所動的假象。
  小混對自己這套不成文的相人之法,有著九分信心加一分把握,他可是十足的篤定,所以,他才會在沙漠裡,和小刀一見投緣,混的比親兄弟還熱絡。
  小混又挺感興趣地瞟了杜雲亭一眼,對方竟也立即發現,同時以含有詢問的眼神回視小混。
  小混便隨口問道:“餵!老兄,待會兒你那匹寶貝烏龍駒是由誰騎著出賽?”
  杜雲亭腳步輕抬,倏的飄忽上前,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露了一手精湛地輕功身法。
  傍著小混,杜雲亭瀟灑地輕擺衣袖,從容道:“自是區區在下親自上陣。”他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詭譎的異彩,好像是興奮,又有些冷酷的肯定。
  雖然杜雲亭這抹異樣神色,倏閃即滅,卻仍是沒逃過小混那雙隱在慵懶之後的銳利的眼睛。
  小混似真似假地呵笑道:“杜老兄,常言說的好,好男不與女鬥,我看你乾脆放把水,讓小妮子蠃了算了,如何?”
  杜雲亭淡笑未語,帖納罕已經急急搶道:“不行,不行,比賽就是比賽,怎麼可以作弊!”
  杜雲亭道:“曾兄弟,看來在下無法如你所願地放水了。”
  小混無所謂地揮揮手:“我本來就是說來好玩的嘛!誰在乎來著?”
  帖納罕不住地搖頭,呵笑道:“小子呀!我老漢實在弄不清楚,你說的話,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說著玩?若是叫我和你一起過日子,只要每天揪著心猜你話中的真真假假,保管會少活好些年。”
  小混嘿嘿笑道:“老帖,你少臭美,若想和我一起過日子,你記得下輩子投胎時,要投生像小妮子那麼俏的妞兒才行,否則光憑你這張大毛臉,還沒進我的門,我早就一腳把你踹出去!”
  帖納罕搔搔自己臉上的大鬍子,忍不住隨著其他人呵呵傻笑數聲。
  他們才剛走到起點處,小妮子早就高倨赤焰背上,正大叫道:“小混,你們到底好了沒有,很多人等得不耐煩啦!”
  小混朝她一攤手,縮著肩膀道:“別問我,可不是我要和你比賽。”
  杜雲亭朗笑一聲,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騎,他輕鬆地翻身上到蠢蠢欲動的白星背上。
  此時,那達慕上所有的人幾乎全都被這場即將舉行的罕見比賽所吸引,紛紛擁向賽馬的地方。
  一時之間,人潮洶湧,萬頭攢動,情況熱鬧非凡。
  同時,為了讓三加比賽的兩匹名駒,能夠盡情發揮潛力,也為了讓在場所有的人看次過癮的比賽,原本只有二十五丈的跑道,此時已由裁判遣人匆匆打樁,並且以繩索拉出百丈遠的距離,做為這場比賽的競賽跑道。
  小混瞇起眼,瞄見百丈之外的跑道上,正插著一支約莫人高的竹桿,桿頭綁著一塊紅布,紅布有氣無力地在微風中,懶懶翻動。
  他估計道:“那裡大概就是折返點了,這距離大約有百來丈遠,一去一回,共有二百丈左右的距離,嗯!有得跑了。”
  他身旁的小刀頷首道:“這種距離用來測驗如赤焰和烏龍駒這等好馬,才能跑得出個結果。”
  大會由於三加比賽的兩方騎士都是漢人,所以特別找了一位精通漢語的裁判來發號施令。
  只見這裁判手裡拿著一只三角形的小 旗,正在驅趕阻礙比賽的閒雜人等。
  小混大步上前,拍拍小妮子抓在馬頸旁的小手,鼓勵一番後,他抱住赤焰,貼著赤焰耳邊咕噥道:“小子,你給我聽清楚,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替我照顧好小妮子,不准把她給摔著了,懂不懂?”
  赤焰豎起聆聽的耳朵抖動一下,低嘶了一聲。
  左側白星背上的杜雲亭,輕笑道:“曾兄弟,可是在對赤焰面授機宜?”
  “然也!”小混大聲道:“赤焰小子,剛才我說的話,只要你認為自己是天底下跑得最快的,就沒人,或馬能追得上你。”
  杜雲亭聞言,暗自在心底咕喃道:“赤焰不是那妮子的嗎?難不成是被這混小子所馴服?有可能!”
  小混輕拍赤焰腦袋,愉快道:“去吧! 好讓小妮子出陣風頭!”
  說完,他就退出場外,站在小刀和帖納罕之間準備觀戰。
  此刻,起跑點和百丈長的跑道上,除了一黑一紅兩匹馬,馬上一男一女兩個騎士,以及一名裁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人。
  觀眾的情緒隨著即將開賽的緊張氣氛逐漸繃緊原本喧嗶的人聲,在經驗老到的裁判故意等待下,也漸漸安靜。
  此時的比賽場上,有著山雨欲來前的怪異寧靜,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在場眾人,心情有些沉沉的忐忑。
  連小刀都感到些微的沉窒。
  小混卻仍是一臉輕鬆,好像不曾感覺那股凝結在空氣中的壓力,他始終沉著的像座山,始終對小妮子和赤焰滿懷信心,知道他們絕對不會輸。
  驀地 “預備!”
  裁判高高舉起手中的小 旗,他如雷的吼聲,震得現場包為安靜。
  小妮子和杜雲亭皆在馬背上全神貫注,等候裁判一聲令下……猛的裁判用力一揮紅旗,同時暴喊:“開始!”
  “喝!”
  “喝!”
  同聲叱喝,出自小妮子與杜雲亭兩人口中,紅、黑兩道影子隨聲電射躥出。
  大多靈敏人只覺得眼前影像一閃,再定神仔細一看,赤焰和白星都已經奔出七、八丈之外了!
  “好馬,真是好馬!”
  在場眾人,不禁全部異口同聲地驚歎,隨後,緊跟著暴出一陣“啊 !”的興奮喊聲,所有的人都為這兩匹一等一的好馬狂吼加油助威。
  小混和小刀兩人早在馬兒衝出之後,便擠入起跑點,掄拳狂然大吼。
  他們兩人臉紅脖子粗的那種模樣,看得帖納罕以為他們在和人拚命,他不禁咋舌暗想:“乖乖,看的人就這麼激動,若是要他們上場比賽,那不就更精彩?”
  此時,兩匹馬都已奔出五十丈外,赤焰稍稍領先半個馬身,白星則一路追趕於後。
  小混興奮地大叫道:“跑呀!赤焰寶貝,為你老爹掙把銀子啊!”
  驀地 趕在後面的白星,忽然腦袋一斜,張口咬了赤焰左後臀一口!
  “唏嚦!”赤焰一聲驚嘶,猛彈起後腿,踹向白星,這是兩匹馬在爭奪領導地位時,常見的衝突。
  好在小妮子馬上功夫了得,當赤焰驚嘶時,她已經抱緊馬頸,因此,赤焰在奔行中突如其來的踹躍,並沒有影響到這小妮子。
  只是,經過這微乎其微的一頓,白星已經搶過身去,取得領先的地位。
  小混在起點處看得清楚,他恨恨地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黑小子,你好陰險!姓杜的,注意你的馬呀!”
  帖納罕拍拍小混肩頭,安撫道:“小子,沒關係,這種事在比賽時常見,這兩匹馬都是當頭領隊的好馬,更是會不服其他馬匹跑在自己前頭,只要那個公子哥兒稍稍注意約束一下白星,就不會有事的。”
  小刀這時發現,杜雲亭似乎有意保留白星的實力,因為不過這兩句話的功夫,赤焰已經再度追上對方,搶出半身,他頓感不妙,正要警告小混時。
  忽然 白星再次甩頭,頂撞赤焰的腹邊,這一撞正好撞在小妮子玉腿之上,痛得她驚呼一聲。
  赤焰謹記小混的交代,要盡力保護小妮子,這時它聽到小妮子的叫痛,不禁昂首怒嘶,四蹄一縮一碰,疾射丈尋,立即脫出白星的糾纏。
  杜雲亭不料赤焰竟如此精靈,於是他一夾馬腹,叱喝一聲,催促白星加速趕上丈外的赤焰。
  此時,兩匹馬有若流星般,逐漸接近百丈外的折返點。
  白星在杜雲亭加力催促下,又漸漸和赤焰追成頭尾相接的情形。
  小混驀地開口吼道:“姓杜的老兄,你若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馬,可別怪我違約下場,親自討教一番啦!”
  在群眾鼓譟轟然的激烈喧囂中,小混之言,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穿透層層滾騰的聲浪,使得在場為數近萬的群眾,人人都明白地聽見他的說話聲。
  小混這手凝氣成音的功夫,與一般人所謂千里傳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他這功夫,重的是傳音之響,而非千里之遠。
  由於狂人谷深居大漠之內,時常遇得到狂風或沙暴。
  每當如此,狂人谷中風聲咻咻呼嘯如銳雷,聲音大得足以掩去一切其他的聲響,這種時候說話的嗓門如果不夠大,就算受了傷也沒聽得見。
  所以,小混第一項學會的入門功夫,就是這種能夠壓過風吼的凝氣成音大喉嚨神功(後面五個字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近萬人聽見小混清晰的語調,不由得嗡嗡然,驚訝地議論紛紛。
  偏偏就在小混剛說完話,眾人議論聲正響的同時,不知有意或無意,白星在折返點轉身回衝時,突然倏的偏身,在杜雲亭的喝止聲中,突兀地橫向猛撞赤焰。
  赤焰正好揚蹄扭身而起,與白星急奪轉折的先機,此時正值四蹄臨空,落腳無處的地步,這下若是被撞實,只怕要連人帶馬飛摔出去,變成砸向地面的雞蛋 完蛋大吉!
  小混驀地雙目怒睜,低叱道:“無恥!”
  他忽地仰天厲嘯,小刀只看到身邊人影微晃,一扭頭,小混已經不見了蹤影。
  突然,現場圍觀的眾人,暴出一聲融合了興奮、驚懼和不敢置信的吶喊。
  小刀急忙轉眼看去,只見小混已如流星般,閃電在無人的跑道上,此時,他內心急怒異常,自然的運足十二成功力,全速施展大幻挪移。
  眾人唯見他的身形化成淡淡的一道影子,只有四、五次閃動,他已經掠過百丈距離,衝身急急欲解赤焰之危!
  赤焰在衝到折返點時,小妮子低伏地貼在它耳際,斷然輕喝:“轉!”
  赤焰立即應命抓住時機,彈身入空,腰腹猛扭,正待橫身之際,突然,發現白星又不安好心地猛撞而來。
  身在半空的赤焰,自然知道自己處境堪虞,尤其,它奉命照顧背上的小妮子,更是出錯不得。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赤焰憤怒地掀唇厲嘶,猛挫腰腹的同時,它後蹄凌空猛踢猝甩,硬生生偏開一尺之後,四蹄驟縮,在半空“ 砰!”互蹬。
  藉著這互蹬之力,赤焰將自己狠狠地彈出七尺,衝出跑道之外老遠,避開白星那要命的衝撞。
  赤焰臨危應變的這一招,是它累積無數次被人類追捕的逃脫經驗。
  這一次,它再度憑著自己一身矯健強壯的肌肉,和鎮定無誤的精確判斷,避開一次危機,保全了自己和小妮子。
  就在赤焰安然落地,並且順勢衝出數步的同時,小混已然閃身而至,飛身一把將小妮子抱下馬背。
  赤焰看見小混,興奮的歡嘶一聲,好像在對小混表示自己幸未辱命。
  在眾人歡聲喝彩中,小混拍拍赤焰道:“好兒子,乾得好,等這回事了結後,你老爹會好好犒賞你一番。”
  他接著道:“小妮子,你先到旁邊休息去,看我好好教訓那傢伙!”
  小妮子驚魂甫定,不由得擔心道:“小混,你要小心一點,那匹烏龍駒兇得很,也邪門得很吶!”
  小混在群情激動中,翻身上馬,傲然道:“他奶奶的,少爺就是不信邪的人,小妮子,你看我如何整治那傢伙!”
  “馬也算傢伙?”小妮子茫然退開。
  小混有如出征的大將軍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地端坐在赤焰背上。
  他瞄了一眼已經奔出三、四十丈外的白星,一拍赤焰頸脖,氣勢如虹地喝道:“小子,給我追,你老爹我,今天非得將他們整得屁滾尿流不可!”
  赤焰在小混的指揮之下,精神猛振,昂然嘶嘯如龍吟入空。
  就在嘯聲揚至最為高亢的同時,赤焰噴氣跑蹄有若怒龍發威,它四蹄猛地蹬向地面,登時,身形如箭,筆直而快速的鏢射而出。
  小混伏身於馬背之上,只覺得耳邊盈滿呼呼的風聲,兩旁景物化為光影,倏地倒退消逝,他雙目專注的凝視著前面飛馳的烏龍駒,眼見雙方的距離逐漸縮短……三十丈……二十丈……十丈……隨著縮減的距離,兩匹名駒間的優劣,即使是外行人也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
  漸漸,十丈距離變成三丈、二丈……白星黝黑的身軀,此時近在眼前。
  驀地 小混狂吼道:“赤焰,給我咬!咬爛這騷包黑仔的屁股,替你自己報仇!”
  杜雲亭早在瞥及小混策馬而來時,便已心中凜然,赤焰在小混的駕馭下,才算真正發揮它的威猛。
  此時,他見小混禦尾追至,又命赤焰報仇,急忙雙腿一緊,夾著白星硬向右側偏斜半尺,赤焰一咬立即落空。
  然而,就在白星偏身之時,它那烏溜如發的長束馬尾,順勢拋起,劃著弧度飛揚。
  赤焰咬臀不中,一抬頭正巧迎上白星的尾巴,它老大毫不客氣,唏聿的再次張口,即時逮住白星的幾絲尾毛,狠狠地揚頭猛甩,硬生生扯下被它咬住的馬尾!
  白星悲嘶一聲人立而起。
  饒是杜雲亭騎術高明,也差點被掀下馬背,總算白星是匹良駒,人立之後迅速彈身前躥,才沒使得杜雲亭栽下馬來。
  小混見赤焰咬的漂亮,不禁樂得哈哈大笑,連聲贊道:“乖兒子,對極了,就是這樣子啦!”
  小混故意不催赤焰超前,反而緊跟在白星尾後,故技重施。
  白星吃過一次虧後,機警許多,發現赤焰接近,立即斜躥而出,試圖躲開赤焰的攻擊。
  而赤焰這遭卻不用嘴咬,它學著方才白星的樣子,橫撞白星後臀,而當白星揚起後蹄飛踹反攻時,赤焰突然衝上前,搶先數尺,躲開白星的踢踹。
  正當白星以為有機可趁,準備張口反咬赤焰時,鬼靈精怪的赤焰小子,在小混暗夾馬腹示意之下,猛然剎車。
  杜雲亭和白星同樣猝不及防,他們雙雙衝過赤焰和小混身邊。
  但見赤焰驀地前蹄陷土半寸,然後躬身揚臀,後蹄在白星閃過身旁之際,猛然飛踹而出。
  杜雲亭見小混剎住赤焰時,便知不妙,不待多想,他和白星已衝身經過雙方身旁,他急忙夾緊馬腹,大喝一聲,仗著自己一身內力修為硬將白星憑空橫移三尺。
  但是 晚了!
  “唏聿!”又是一聲悲嘶。
  白星雖然被騎於背上的杜雲亭帶出三尺,屁股仍未脫出赤焰飛蹄的攻擊範圍,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踹踢,後臀登時瘀血浮腫。
  此時,表面上是兩騎互鬥,其實是小混和杜雲亭兩人身在馬背,各顯神通。
  當然,兩騎勝負的關鍵,除了小混他們兩人的指揮要得法之外,馬匹和主人的靈犀相通,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
  不知情的圍觀群眾,此時全為兩匹馬精彩的表演,瘋狂地大聲喝彩。
  眼見距離起跑點,也是最後的終點,只剩下二十餘丈的賽程,觀眾的情緒,已被挑逗到最高點。
  他們瘋狂地吶喊,忘情地加油,將所有的心神投入這一場激烈而且刺激的比賽中。
  杜雲亭遙望二十丈開外的終點,不禁泛起一抹苦笑,他已經有點後悔提議這場比賽!
  驀地 在杜雲亭心神微疏之際,白星又是一陣唏聿,然後,就如跳豆般蹦彈起。
  杜雲亭反射性地夾緊白星,雙手牢牢抱住白星的脖子,總算沒有摔下馬,只是他除了困窘狼狽之處,再也顯不出任何優雅的風度。
  就在他懊惱之餘,背後傳來小混刺耳的哈哈訕笑。
  杜雲亭催馬脫身後,稍稍側目回頭一瞥,正好來得及看見,赤焰囂張地扭頭,將咬在嘴裡的幾根黑色馬尾,獻寶似地交給小混。
  杜雲亭只差沒有氣得吐血,他連忙挺腰扭身探視白星後臀,不看還好,看清楚之後,他恨得只想一頭撞死!
  原來,白星那束漂亮有神的馬尾,此時,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根,難怪白星會痛的亂跳,它的尾巴根部已經是鮮血淋 ,一片淒慘!
  杜雲亭咬著牙,回首苦笑道:“曾兄弟,你便饒了這畜牲吧!”
  小混故作慌亂道:“哎呀!杜老兄,可不是我不饒你的白星,實在是我和你一樣,無力阻止赤焰作怪啊!”
  彷彿要印證小混的話似的,赤焰忽然一蹦,小混哎唷一聲,人猛地斜滑,差點摔下馬。
  小混嗔怒地啐罵道:“他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是被撞昏頭,發了瘋是不是?居然連我都想摔下馬,這像話嗎?”
  赤焰輕嘶一聲,速度略緩,好讓小混重新坐回背上。
  杜雲亭暗暗地催促白星趁機快跑,他當然知道小混是在演戲,可是,對方已經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除非這場比賽結束,否則和他是沒完沒了。
  這時,杜雲亭深深的感到後悔,自己在開賽時,實在不應該故意落後,縱容白星攻擊小妮子和赤焰,若是正大光明的賽上一場,說不定不見得會輸的太慘吶!
  如今,他只有狠下心拚命催促白星,全力急奔,以期早點結束這場比賽,早點解脫白星的痛苦。
  但是,赤焰反而得理不饒人,在小混撐腰之下,它獨居沙漠時的狂態,全然甦醒。
  大漠神駒豈是浪得虛名,不論是異類的人,同類的馬,只要有誰得罪它的神威,赤焰從不善罷干休。
  如今,白星犯了它的忌諱,赤焰自然是要討回公道的。
  記起剛才折返點險些吃癟的那一幕,赤焰再度怒火中燒,嘶嘯連連,它這是向白星挑戰,也是向白星示威。
  忽然赤焰馬頭一低,四蹄蹬地躍進的同時,又猛地虛空並蹬,它的身形就在逸掠時,陡然暴射,目標正是白星起伏如浪的臀部。
  小混貼在赤焰背上,暗贊一聲:“奶奶的,漂亮!”
  四周圍觀的人群,也轟然暴起如雷的彩聲,為赤焰這記虛空連躍的漂亮表現,興奮又瘋狂地吶喊助威。
  喝聲掩去了白星慘然的嘶叫,赤焰正中目標,終於如願以償,在白星的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圈齒印猶存,血漬殷然的痕跡,就是赤焰證明自己優於白星的有力證據!
  同時,白星負痛,加蹄衝過起點,蠃得這場比賽。
  而它在躥過起跑處後,仍然逃出老遠,才在杜雲亭勉力控制下,餘悸猶存地停止飛奔,卻久久不肯回到起點,接受勝利的歡呼。
  倒是小混風光地接受失敗,赤焰在通過起點時,群眾忍不住對它發出有若歡迎凱旋英雄的呼吼。
  它原是忘情地想再追著白星之後,多咬對方兩口,小混卻一巴掌拍在它腦袋上,笑罵道:“好了,兒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比賽已經結束,你還想幹嘛?”
  赤焰這才悻悻地收蹄,意氣昂揚地四處踱步,彷彿,它才是這場比賽的蠃家!
  小妮子急急趕上前來,撥開洶湧的人潮,抱住赤焰的大腦袋,香吻頻頻的犒賞它。
  小混翻身下馬,指著自己的臉頰問:“我呢?”
  小妮子粉頰微紅, 噘起小嘴,浮扁掠影般迅速又輕悄地擦過小混汗漬淋 的左頰,然後逃難似地鑽到赤焰身後,躲了起來。
  小混正待一把抓住小妮子,眼前一暗,小刀堵上來,呵呵笑道:“別急,換我啦!”
  他雙臂一張,抱住小混,雙掌大力在小混背上連拍好幾下。
  小混故意“咳!咳!”,咳笑道:“老哥,你這算什麼?恭喜還是報仇?”
  小刀眨眼謔笑道:“都有!他奶奶的,你輸了這場比賽,害我輸了大把銀子,這該讓我恨你,偏偏你又輸的這麼漂亮,輸得讓我打從心眼裡高興,我又不得不佩服地恭喜,只好兩樣全上,一起表示啦!”
  帖納罕卻唉聲嘆氣地踱上前,苦著臉道:“小子,你能蠃為什麼不蠃?害得老漢我輸去十幾兩銀子。”
  小混得意地瞟了帖納罕一眼,扭著嘴道:“帖老兒,帖大鬍子,你才輸十幾兩算什麼,你可知道我輸掉多少銀兩?”
  帖納罕怔然問道:“多少?”
  小混斜眼瞧著正牽馬而來的杜雲亭,故意大聲嘆道:“我呀!一共輸掉七百二十兩,那其中還包括小妮子的嫁妝五百兩在內,是我全部的家當吶!”
  “什麼?”小混身邊的人,全都脫口驚呼。
  小混無奈地一聳肩,嘆道:“本來,我篤定赤焰會蠃,所以才把全部家當押了下去,誰知道……欸!”
  他回過身,對牽著白星走到自己身後的杜雲亭,苦笑道:“杜老兄,你的白星實在厲害,不但使我賺路費的計劃破滅,而且還讓我輸的一乾二淨,兩袋空空,欸!真是慘吶!”
  杜雲亭方才檢查白星的傷勢,已是心疼無比,此時又見小混如此做作,令人不得不同情他所受的委屈。
  而自己雖然蠃得這場比賽,卻憋了一肚子鳥氣無處可發洩,只有在心中罵翻小混十八代祖宗,祖奶奶!
  表面上,杜雲亭不得不顧及風度,陪笑道:“曾兄弟,你若真有不便,為兄也不好收你的彩金,就不如……”
  小混截口決然道:“不行,不行,所謂賭蠃賭輸不賭賴,我曾能混是光明大度的男子漢,輸錢就輸錢,就是輸的精光,這彩金萬萬不能不付。”
  接著,他又呵然笑道:“還好,我老哥和小妮子不像我對赤焰那麼有信心,他們大概沒有把所有的銀子押出去,我想:“他們不至於讓我露宿街頭!”
  杜雲亭原以為小混哭窮是有求於他,自己本想送個順水人情,不料又碰了一鼻子灰,他這一肚子嘔,足足可以憋死他三次有餘。
  於是,他終於無趣地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為兄多慮了!”
  小混心裡暗想,他奶奶的,你若是還有辦法為‘兇’,老子就剁給你!”
  他心裡雖然如此想,但是臉上仍不忘堆起假惺惺的笑容道:“杜老兄,你太客氣啦!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謝你的好心。”
  杜雲亭強顏歡笑地拱手道:“好說,好說,曾兄弟,我尚得帶白星迴廄,同時為這畜牲療養,請各位恕我無法奉陪,就此別過。”
  小混自懷中取出一小包金創藥,交給杜雲亭,輕笑道:“杜老兄,因為我管不住赤焰,才讓白星受傷,實在抱歉之至,這包藥粉是我家祖傳祕方,對一般創傷有效得不得了,就算我的一點兒心意。”
  杜雲亭稱謝收下藥包,轉身帶著白星離開。
  小混等人看著他走遠,又被人攔下,奉送一個大包袱,那大概就是白星所蠃的彩金,卻沒見到他回身後的一臉陰霾!
  小混忍不住嘖嘖嘆息道:“奶奶的,那裡面有我孝敬的七百二十兩銀子。”
  小妮子大驚失色道:“小混!你真的把全部財產都押下去?”
  小混斜睨眼道:“我還客氣什麼?”
  這下連小刀也搖頭苦笑道:“我以為你是唬那金劍神龍玩的,原來是真有這回事。”
  帖納罕暗處吐了吐舌頭,這下他可不敢再抱怨。
  小混伸個懶腰,呵呵笑道:“我只是證明,一個人若有十分自信時,會有什麼淒慘的下場傍你們看罷了,輸光又如何,反正只要有本事,銀子就俯手可得吶!”
  “俯手可得?”小妮子嗤鼻道:“小刀哥哥,咱們就別理他,不要幫他付錢,看看他要如何俯手可得白花花的銀子!”
  小刀贊同道:“沒問題,我也挺感興趣,咱們等著瞧!”
  小混吃吃笑道:“喲!吃了同心丸想對付我?”
  他懶洋洋地揮揮手,像在趕蒼蠅般疲懶道:“少想嘍!要看我出糗,你們覺都還沒睡,就睜著眼睛做夢啦!”
  他在小刀和小妮子懷疑的眼光下,嘿嘿神秘一笑,拍拍帖納罕問:“帖老兄,接下來還有沒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可看?”
  “新鮮的?”帖納罕搔著大鬍子想道:“只剩下今天下午摔角比賽比較精彩,其他的就沒什麼有趣?玩意兒啦!”
  小混點頭反問:“摔角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帖納罕看看天色道:“要等吃過中飯,日頭沒那麼毒時,才會開始。”
  小混猛的張口打個大哈欠道,咂嘴舔舌道:“好極了,那麼我先回你的蒙古包睡一個小覺,等比賽開始前你再叫我起來。”
  帖納罕怔道:“怎麼其它馬賽你都不看啦?說不定還有機會撈回本呢!”
  小混拍拍口袋笑道:“你忘了,我口袋空空如也,沒有一點銀子,而又沒有人要救濟我。”
  帖納罕拍著胸膛,豪邁道:“老漢我藉你便是!”
  小混搖搖頭道:“折騰了一個早上,也被赤焰小子顛得不輕,我還是去睡一覺比較舒服。”
  小妮子不依道:“可是人家還想看看其它的節目呢!”
  小混奇怪道:“沒人叫你別去呀!”他忽又露出一臉色情相,謔笑道:“除非,你想陪我睡一覺!”
  小妮子尖聲叫道:“小混 你……”話未說完,她發現小混眼中又露出那種熟悉的古怪光芒,知道這是他要偷襲的前兆。
  於是,小妮子撫著嘴,咯咯嬌笑地逃出老遠。
  小混盯著逃逸的小妮子,吃吃笑道:“這妮子越來越精啦!竟然懂得看人臉色行事。”
  小刀淡笑道:“都是你帶壞的。”
  小混嘿嘿輕笑數聲,忽然揮揮手道:“老哥,小妮子就麻煩你照顧,我要去睡覺。”
  小刀怔道:“你真的要去睡覺?”
  小混斜眼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有覺不睡是呆子,何況,我也得想想如何撿銀子,才不會被你們瞧扁啦!”
  他還真的說走就走,走了幾步,他突然又回身叮嚀道:“對了,老哥,看著赤焰小子一點,它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可是,我怕有人想不開,會找它算帳。”
  小刀會意地點點頭。
  但又輕輕地說道:“奇怪,你對他好像就是沒什麼好印象。”
  小混不置可否地道:“大概我跟他不來電吧!”
  輕笑一聲,他隨著帖納罕往一座蒙古包走去。
  小刀有些怔忡站在原地沉思。
  直到小妮子揚聲叫道:“小刀哥哥,快來嘛!”
  小刀方始悚然驚覺,“喔!”地慢應一聲,小刀拍拍赤焰,要它跟緊一些,不要跑得太遠。
  沒有人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一名年約十八、九歲,長相平凡,身材瘦小的年輕人,眨著一雙和平凡相貌不甚相配的精亮眼睛,一直滴溜溜地注視著小混他們。
  更正確點說,這人一直滴溜溜地注視著和小混他們在一起的赤焰……

runonetime 2008-09-01 05:56 AM

第二集

第一章 金牛頭怒獅哈赤

  深秋,草黃、楓紅的季節。
  早晚的空氣裡,都逐漸加重一股刺人的寒意。
  可是,秋日午後的太陽,雖然有點慵懶,還是能曬得人頭皮發麻,真叫人受不了!
  睡過一場好覺的小混,推開蒙古包的帷幄,鑽了出來。
  他瞇起眼睛瞄著太陽,低啐道:“他奶奶的,秋老虎……奇怪,人都跑到哪裡去了?”
  小混對著有些空曠的左近,不解地皺了皺眉,他忽然“啊 哈!”伸個懶腰,扭扭脖子,大踏步投入午後的懶陽裡……三加那達慕盛會的人潮,此時很有秩序地一圈又一圈團團圍坐著。
  大伙兒一改喧鬧的氣氛,全都壓低了嗓門,瑣瑣細細地輕聲交談。帖納罕和小刀、小妮子他們,就坐在人群中的最內圈,一個視野無阻,風水頗佳的好位置。
  驀地 “小妮子喲!我的親親準老婆,你到底是在哪裡躲藏!”
  十足山歌對唱的調子,聲音雖然不至於有若睛天霹靂,但是嘹亮高亢的歌聲,在安靜的人群中,堪稱異軍突起,引人注目。
  眾人一見小混,發現他就是早上騎著赤焰落敗的英雄,全都含笑對他揮手招呼。
  帖納罕看他正和其他人比手劃腳(因為言語不通),把臂言歡,你拍我一掌,我拍你一掌,遂道:“這小子,真能……漢人叫什麼來著……喔!對了,吃得開是不是?”
  小刀點頭輕笑道:“也叫真能混!”
  他扭著身,向小混揚了揚手。
  小混笑嘻嘻地和眼前這些不認識的朋友們寒喧得正是熱切,瞥見小刀對他招手,總算找到藉口脫身。
  他笑瞇瞇地指著小刀那裡,忙不迭揮手再見,急急穿過人群,往場子內圈擠去。
  到了小刀等人的坐處,小混人一矮,一屁股擠坐在小妮子和小刀之間。
  他嘻嘻謔笑道:“奇怪,我明明找的是老婆,老哥你出什麼頭?莫非……你染上斷袖子的習慣?”
  小刀微怔,然後猛地想通小混話中隱喻,他猝然翻腕,一巴掌刮向小混的後腦勺,笑罵道:“他奶奶的,你才有斷袖之癖!”
  小混頭一低,讓過這巴掌,嘿嘿笑道:“我是清白的!你沒看我已經有老婆了,當然不是亂搞同性戀的男人!”
  帖納罕本想問他們,何謂斷袖之癖,這下子小混可說得夠白了,不需要多餘的解釋,他也聽懂其中的含意。
  於是,帖納罕口裡念念有詞:“斷袖之癖……唔,斷袖子的習慣就是指同性戀呀!”
  他因為多學到一句漢人的成語,不禁得意的哈哈輕笑。
  小混驚訝地瞪大眼道:“哎喲!帖老兄,瞧你笑得那麼開心,原來,你老兄有這種習慣!”
  小妮子已經“噗哧!”笑了出來。
  帖納罕卻仍是憨然問:“習慣?我有什麼習慣?”
  小混用手比了比割袖子的動作,哈哈大笑道:“當然是斷袖子的習慣,你不是笑得很曖昧嗎?”
  帖納罕粗黑的老臉漲的通紅,他急急搖手否認道:“沒有,我沒有斷袖子的習慣!不不不,我老漢才不會是那種人。”
  小混眨著眼,黠謔道:“那種人是哪種人?”
  帖納罕老臉更紅,他吶吶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啪!”然一響,小刀偷襲成功,順利賞了小混的腦袋一巴掌,他謔然地為帖納罕解危道:“好了,小混蛋,你少欺負老實人。”
  小混大意失荊州,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巴掌,不由得瞪眼摸著頭道:“好,我不欺負老實人,那我就……”
  話未完,他已經撲上身去,壓著小刀左右開弓,繼續道:“我就……專門欺負……你這……你這種賊人!”
  小刀豈是省油的燈,他在猝不及防下,被小混壓倒在地,挨了兩掌之後,陡然大喝一聲,縮肩抬手,雙臂格開小混的攻擊,接著翻掌扣住小混腕脈,猛力一拖,反將小混拖下來壓在自己身下。
  於是,兩人就在場邊先行展開一場拳打腳踢的會外賽。
  只見,他們二人乒乒乓乓地,互不相讓地狠打死拚,當真幹架開打來了。
  猛地,小混斜刺裡一記左勾拳砰然擊中了小刀的下巴,將他打得仰面翻跌出去。
  驀地 “嗶!好啊!再來一拳!”一陣嗶然喝彩。
  小混剎住斑舉的拳頭,四面一看,他們身邊已圍滿觀賽的人潮。
  小刀揉著下巴坐了起來,見機不可失,猛的又撲上去,騎在小混身上,狠狠照著他的後腦勺,給他一記清脆有聲的爆栗子。
  “哇!”
  小混慘叫一聲,硬是扭腰揮拳,“啪!”的回敬小刀俊臉一巴掌,將小刀掃落於地。
  “停 ”
  小混揉著被敲腫的後腦,石破驚天的大吼叫停。
  其實,小刀也已經氣喘吁吁地撐坐地上,無意再戰。
  “他奶奶的!”小混自嘲地啐笑道:“不賣票的比賽,打得那麼有勁做什麼?真是勞民傷身,哎唷!”
  他還是忍不住痛地呻吟一聲。
  小刀看看自己,又斜瞅著小混,但見他們二人同樣的鼻青臉腫,衣衫盡裂,一副狼狽不堪的慘狀,他忍不住“呵呵!”……“呵呵呵!”慢慢地輕笑起來。
  小混橫了他一眼,然而,甫一瞄到小刀神經質的傻笑嘴臉,小混的菱角嘴,驀地咧開豁然哈哈大笑。
  於是,他和小刀二人像是六、七歲大,剛打完架的毛頭小孩,跌坐於地,互指著對方,“哈哈哈!”、“哈哈哈!”終於忍不住抱著肚子笑成一堆。
  圍觀的人群,對他們二人純真的樣子,也不禁莞爾,連聲呵呵輕笑。
  忽然 “喔……”一陣歡呼和震天的掌聲如雷般響起。
  小混黑著眼圈,眨眼笑道:“呵呵!真客氣,看完戲還那麼給面子,居然有掌聲鼓勵呀!”
  原本圍著小混他們的人潮,突然迅速地散開。
  小妮子羞笑道:“得了吧!你以為你是誰,人家才不是為你而鼓掌呢!”
  帖納罕興奮道:“快!小子們,快回來坐好,摔角比賽要開始了,摔角勇士們要進場嘍!”
  小混他們二人,懶懶地將屁股挪回場邊,原先所坐之處。
  此時,八名穿著傳統獨特服飾的摔角勇士,排成二路縱隊,雄糾糾,氣昂昂,大步地走進場內空地。
  這八名勇士俱是打著赤膊,只有在肩胛連臂之處,象徵性地穿戴著釘有銀亮鐵扣的小牛皮軟甲,腰際圍有三層顏色各異的腰巾,下身穿著五色斑爛,色彩鮮豔的繡花燈籠褲,足蹬精緻繡花的長筒牛皮靴子。
  八名勇士,個個長得粗壯結實,他們那一條條,一塊塊線條明晰流暢的粗硬肌肉,彷彿是斧鑿刀削所成的石雕,隱含著令人窒息的孔武力道,清楚地浮現在裸露的臂膀和胸膛上。
  小混他們全都瞪大眼,好奇地盯著眼前的摔角勇士猛瞧,那樣子,就像見著新奇玩具的小孩,好奇中還有掩不住的興奮與欣賞。
  小刀突然問道:“帖老兄,我聽說蒙古的摔角勇士們,都以爭取一個叫什麼 紅帶金牛的玩意兒,為最高的榮譽,那紅帶金牛到底是什麼東西?”
  帖納罕搔著大鬍子笑道: “紅帶金牛就是一條 著純金牛的紅皮腰帶,那是代表著蒙古第一武士的身分標誌。”
  小混好奇問:“那要怎麼樣才能得紅帶金牛?”
  帖納罕舔舔厚唇,解釋道:“首先,摔角勇士必須先取得自己所屬那一旗內比賽的前三名,然後,才有資格三加蒙古各旗之間所舉行的全蒙古各旗聯盟摔角大會。如果能夠在全蒙古親王環視下,打敗各旗摔角好手的話,就能獲得紅帶金牛首旗武士的榮銜,得到這條象徵最強健勝利者的紅帶金牛。”””
  “原來如此!”小混恍然大悟道:“紅帶金牛就是全蒙古摔角冠軍的優勝獎!”
  帖納罕微笑地點頭,小妮子天真問道:“帖老兄,那麼你們這一旗裡面,有沒有出過紅帶金牛首旗武士?”
  帖納罕得意道:“當然有,二年前,我們旗內的怒獅哈赤,就曾經代表阿爾察汗諾而十二旗,三加全蒙古各旗的聯盟摔角大會,蠃得紅帶金牛首旗武士的榮耀,被稱為蒙古第一勇士!”
  小刀嘆服道:“天爺!你們阿爾察汗諾而一共有十二旗?那是不是說,那個叫怒獅的人,要先蠃得你們正白旗的前三名,再三加十二旗比賽,然後,才能三加全蒙古的聯盟大賽?”
  彷彿是自己的驕傲般,帖納罕重重地點頭,滿臉傲然道:“不但如此,而且哈赤在每一場比賽中都是第一名,他以三十六場全勝的記錄,獲得紅帶金牛,因此他被公認為有史以來,全蒙古最偉大勇猛的摔角武士。”
  小混不禁吃吃笑道:“真的?我倒挺想見見這頭獅子,看看他到底是何方星宿下凡,竟然這等子厲害法。”
  大鬍子帖納罕神色忽然一黯,似乎頗為感傷道:“可惜,我們就要失去這位最偉大勇猛的摔角武士了。”
  小混他們聞言,不由得訝然微怔,正要問帖納罕是怎麼回事時,忽然,四周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
  此時,八名勇士已經繞場完畢,其中六人已經退出場外,眾人在歡呼後,漸漸安靜下來,大家都期待著第一場比賽的開始。
  場內僅剩那兩名摔角勇士,分別屈起雙臂,交扭於肩,他們先對四周觀眾行禮之後,兩人再相互抱臂一鞠躬,接著,立即拉開架式,準備展開撲鬥。
  小刀用肘輕頂小混,他下顎微微往左前方一點,低聲地說道:“餵!咱們那位杜公子也來啦!”
  小混不動神色地轉著眼珠子斜瞟過去,果見杜雲亭盤膝端坐於自己前方的場邊,在他膝上則橫擱著一把金柄、金鞘,通體金光閃閃的金黃長劍。
  杜雲亭此時已換過一襲白綢 金邊的長衫, 潔淨的白衫,映著閃爍的金芒,襯著他那張浚豪瀟灑的臉龐兒,十足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模樣。
  尤其,他坐在服裝邋遢,言語粗俗的牧人之中,更顯得他的飄逸出群,英姿不凡。
  小混輕嗤道:“他奶奶的,騷!”
  “ 騷?”小刀茫然地重覆。
  小混目不轉睛看著場內的比賽,淡然道:“ 心加騷包!”
  小刀無言一笑,突然場中一聲大喝,他連忙凝神觀戰,只見場內雙方你來我往,盡是貼身肉搏,扭纏摔打的雙方,都想將對手壓倒在地。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地各自觀賞比賽。
  忽然,小妮子突發奇想,咯咯嬌笑道:“小混,你看那兩個摔角武士的腰上,那三層飛來飛去的彩色腰巾像不像女孩子的短裙子?”
  小混呵呵笑道:“像,像極了,如果穿在女孩子身上就更妙,只要風一吹,嘖嘖!可就精彩啦!”
  帖納罕和小刀附合般地嘿嘿輕笑,小妮子白眼啐道:“死相!”
  小混有意無意的將手搭在小妮子香肩上,同時伸指謔笑道:“瞧,裙子又飛起來了!”
  小妮子撫著嘴,呵呵笑得花枝亂顫,小混順手攬過小妮子肩頭,順勢將她帶入懷中,靠坐在自己的胸前。
  小妮子剎時羞紅了臉頰,可是舒服的姿勢,和甜蜜蜜的喜悅,都使她捨不得離開小混溫暖的胸膛。
  小混微一側頭,正好迎上杜雲亭的眼光,於是,他裝做這才發現杜雲亭在場般,對杜雲亭微笑頷首,打個遲來的招呼。
  杜雲亭的臉上在笑,但是,笑意似乎沒有進入他的眼中,使得他這一笑,少了一份親切感,反倒顯得有些森森的冷漠。
  孔雀開屏是為求偶,天下爭風相妒者,豈止於女子而已!
  小混扭頭收回視線,正好迎上小刀一臉若有所覺的笑意,他無聲地咧咧嘴,彼此心照不宣地將目光重新投向比賽場內。
  半晌 小刀忽有所感地低聲道:“小混,蒙古的角力摔跤的確名不虛傳,你瞧他們這種近身相搏,實在與武術中的拳腿掌指大異其趣,獨樹一格呢!”
  小混目注場內,點頭同意道:“嗯!瞧他們進撲攻擊時的靈巧和快速,的確頗有名堂,加上他們出手的鎖扣絆拿,全是關節要害和使力重點,若是真個兒被他們抱牢,只怕連擒拿手也沒有什麼用處。”
  說著,他順勢圈緊環抱小妮子的雙手。
  小妮子不好意思地扭身低啐道:“討厭,你又不是蒙古的摔角勇士……”
  小混低頭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有豆腐不吃,非小混也!”他又順嘴“滋!”地輕吻小妮子的香腮。
  小混把小妮子弄得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只得嚶嚀低啐,更加縮進小混懷裡,躲避小混的天外飛來之嘴。
  小刀捉狎地嘆笑道:“欸#瑚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他暗指小妮子越縮越貼進小混的懷裡,使自己更加無路可退,無處可逃。
  小混黠謔地眨眼笑道:“便縱有龍潭虎穴,行之何所怯?”
  小妮子乾脆嘟起嘴盯著比賽看,對小混和小刀二人捉狎逗弄的話語,全部裝成沒聽見。
  帖納罕非常不解風情地皺眉道:“小子,你們兩個嘀咕些什麼?看比賽時專心點。”
  小混對著他的後腦扮個鬼臉。
  忽然,群眾一聲驚呼。
  此刻場內一名摔角武士,正被對手橫肩撞退三步,他的對手趁這機會,立刻衝向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腰巾,腳下沉馬立樁,豁然猛旋用力向外疾扯,這名勇士順勢被對手摔倒在地。
  在觀眾的呼聲中,對方撲上前雙手自他的腋下穿過,反臂按住他的頭頸,使他臉面朝下動彈不得。
  受製的這人,立即伸手在地上連拍三下,然後四肢大張表示認輸。
  勝利的一方馬上放開他,同時伸出手將他自地上扶拉起,比賽的二位摔角勇士,非常有風度地握握手,一起接受觀眾的喝彩歡呼後,退出場外。
  小混輕笑道:“我喜歡這樣,比賽時雙方全力以赴,比賽完了不論輸蠃勝負如何,兩人還是和和氣氣,不傷感情地繼續做朋友。”
  小刀語重心長道:“江湖中人如果都是這種想法就好了,只可惜江湖不是那達慕,朋友可不是那麼容易維持的……”
  一陣鼓掌之後,又另外二名摔角勇士進場,進行第二場的比賽。
  看了一陣,小混評論道:“這兩人的摔角技術比剛才那兩個高明不少。”
  帖納罕接口道:“通常摔角比賽都是一場比一場精彩,技術最好,名氣最大的摔角勇士,全都排在後面當作壓軸好戲。”
  小刀淡笑道:“理應如此,對了,怒獅哈赤是不是也會三加今天的比賽?”
  帖納罕搖搖頭,一陣喝聲打斷他的話,觀眾們正為場內旗鼓相當的比賽,各自的吶喊助威。
  其中一人在被對方扣住手腕摔倒時,趁隙將對方絆倒,兩人一陣扭壓之後,雙雙滾開躍起,有如鬥雞般互視一眼,力刻又衝迎而上,再次展開搏鬥。
  帖納罕盯著場中的摔角比賽,似乎懷著無限遺撼地搖頭嘆道:“你們以為這兩人的摔角技術不錯?其實,他們在怒獅手下走不出三招呢!可惜,哈赤病了,再也不能三加比賽了……”
  忽然,小混他們背後的場外傳出一陣騷動,驀地,一個有若旱天雷鳴的霹靂吼聲叫道:“你們騙我!你們怎麼可以騙我說沒有摔角比賽!”
  小混等人齊齊回頭向後望去,只見一名身高八尺有餘,魁若小山的龐然巨人,正瞪著一雙銅鈴眼,鼻息咻咻地憤怒咆哮。
  這巨人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他那頭倒豎如獅鬃,飛揚披散的蓬亂褐發,那就像頂著招牌似地告訴別人說他乃怒獅是也!
  此時,怒獅身前一名年約六旬有餘,身材瘦小乾癟的老頭,拈著顎下的山羊鬍子,急急頓腳道:“哈赤,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你的病隨時有發作的可能,而你若是再上場比賽,只有加速病情的惡化,你難道真的不要命了嗎?”
  怒獅哈赤不屑地輕哼一聲,撥開擋路的小老頭,嗤鼻道:“阿骨郎大夫,要不要命是我哈赤自己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怒獅說要比賽,有誰敢阻止試試看!”
  小老頭阿骨郎大夫,急得小跑步追在哈赤身後,一直“你你……欸呀!”叫個不停。
  哈赤根本不理會阿骨郎大夫,逕自踏地有聲地走向眾人圍坐的圓場。
  他排開人群,往場中擠去,同時揚聲叫道:“耶魯爾,你出來!你竟敢騙哈赤,你算什麼好兄弟?你是不是害怕再輸給怒獅,不敢和怒獅比賽,所以故意找藉口不讓哈赤三加今天的比賽?你出來呀!”
  此時,場內的比賽因為哈赤的出現,已經停止下來。
  方才出場的八名摔角勇士其中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生的方臉大耳,魁武威風的年輕人。
  他走入場中迎向哈赤,皺眉道:“哈赤,你怎麼不聽阿骨郎大夫的話,好好躺在床上靜養,卻又跑出來呢?”
  哈赤插著腰往耶魯爾面前一站,大剌剌道:“呸!要我躺在床上等死?他是做夢!”
  耶魯爾好言勸道:“哈赤,他是大夫,他自然知道什麼對病人最好,你就回去休息吧!等你病好了,你要三加比賽,或是練習摔跤,我耶魯爾一定奉陪。”
  哈赤一把撥開耶魯爾擱在他肩上的手,瞪眼道:“耶魯爾,你不用說的那麼好聽,我哈赤知道自己的病是好不了的。近這一、兩個月來,我頭痛得越來越厲害,發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還有,我的眼睛也常常變得模糊,就算吃藥也沒什麼管用啦!”
  耶魯爾微微一震,強笑道:“哈赤,你別胡說,你一定會好的,你忘了,你是全蒙古有史以來傑出的武士,你絕對不會輕易被一點校韓病打倒,你……你不會死了!”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已經有點哽咽不止。
  驀地 哈赤仰天哈哈笑道:“不錯,我怒獅哈赤是全蒙古最偉大、最勇猛的首旗摔角武士,哈哈……”
  他的笑聲中,有一股說不出的落寞和淒涼,彷彿是一頭瀕臨死境的雄獅,正發出無畏的悲吼。
  良久,哈赤收住笑聲,莊嚴道:“耶魯爾,如果阿拉真的要哈赤死哈赤也無話可說,只是,你既然也是摔角武士,應該更能體會哈赤的心情,一個摔角武士,尤其是一個紅帶金牛首旗武士,就算是死,也該死在摔角場上而不是床上!”
  哈赤伸出雙手,搭在耶魯爾肩膀上,搖晃著他,語氣略見激動道:“耶魯爾,你如果真是哈赤的好兄弟,你就不要阻止我三加摔角比賽,你應該幫助哈赤完成我這個最後的心願!”
  耶魯爾微仰著頭,淚水盈眶,他猛地伸手抓緊哈赤的雙臂,沉重點頭道:“哈赤,我們這輩子是好兄弟,就是下輩子也還要做好兄弟,我答應你,我會一直陪你摔角,直到……直到最後一場!”
  淚,隨著他的點頭,滑出眼眶,靜靜地溜下。
  全場突然暴出熱烈的掌聲,原本席地而坐的眾人紛紛站了起來。
  這時候全場近萬的群眾,沒有一人說話,他們已經將心中的最崇高的敬意,透過勢烈肅穆的掌聲,毫無保留地傳達出來。
  小刀也對眼前這個有怒獅之稱的蒙古豪士,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欣賞和惺惺相惜的感情來。
  他很自然地瞄向小混,希望小混能夠有興趣露一記回春妙手,將哈赤這匹死馬,將就些救成活馬。
  小混正視而不見地仰望藍天,他的手無意地跟著其他人拍動著。
  此時,他緊蹙著眉頭,織弱純稚的臉龐上,流露出一抹沉靜深邃的表情,彷彿,他正跌入一個幽遠無涯的世界裡神遊。
  哈赤豁然脫去上衣,他身上早就穿戴好三加摔角比賽的行頭。
  他除了和其他摔角勇士相似的穿著打扮之外,哈赤在腰上多系了一條巴掌寬的腰帶,腰帶的扣頭,正是一個金光閃閃的純金牛頭。
  觀眾們重新落座,興奮又略帶惋惜地等候著比賽開始。
  小混兀自不覺地怔然獨立著,小妮子頗為尷尬地扯了他一把,小混這才茫茫然地坐回地面。
  他好像尚未從那個太虛幻境中回來,只是,原本看著天空的他,此刻正怔怔地直盯著哈赤。
  哈赤和耶魯爾兩人依禮向四周觀眾和對手行禮致意,然後,哈赤習慣性地雙手互拍一下,大喝著展開攻擊。
  只見他猛然向耶魯爾衝去,卻在貼近對方的同時,驀的橫移一大步,出腳掃向耶魯爾的下盤。
  耶魯爾上身微傾,右腳倏然後拉,輕鬆避開哈赤的掃腿,反手撈向哈赤左腕,企圖扣住他的左手。
  哈赤哈哈一笑,左手急收,同時左臂弓肘頂出,撞向耶魯爾胸口正中。
  耶魯爾後躍一尺,立即又斜滑上前,低身朝哈赤腰際衝抱而去;哈赤一個大旋身,讓開耶魯爾,順手一掌推在他的肩部,耶魯爾隨著衝力被哈赤推得連衝三步才堪堪站穩。
  只這兩、三下交手,就可以看出哈赤的反應、技術,的確都在耶魯爾之上,不愧是蒙古的首旗摔角武士。
  哈赤沉喝道:“耶魯爾,看仔細!摔角除了靠蠻力,還需要眼明手快,反應靈活。”
  他突然猛地伏身衝撲,照著耶魯爾適纔的招式再使一次,耶魯爾疾然半旋,然而,哈赤卻適時沉踏右腳踵,左臂倏張,一把抓住旋身的耶魯爾,就勢再旋,繞著逆時針的方向,將耶魯爾反手拋出。
  哈赤這一拋之勢,其實純粹是利用耶魯爾自己旋轉所產生的衝勁,再加上自己覷準勢子,輕扯一把而已,就將耶魯爾拋出七步之外,在地上打個滾後,才站起身來,這完全是藉力使力的技巧功夫。
  哈赤一拋成功,並未趁機進擊,反而擺穩姿勢等待耶魯爾主動攻擊。
  耶魯爾明白這是哈赤有意藉機教導他一些摔角技巧,這除了說,哈赤自知死期將至外,還有什麼解釋。
  早在此次那達慕展開之前,阿骨郎大夫就曾對他說,哈赤如果乖乖躺在床上,大約還有半年的生命,如果繼續摔角,哈赤就可能隨時斃命。
  如今,耶魯爾除了含著淚,咬著牙,盡心學習之外,他又能奈何?
  場外,阿骨郎大夫滿臉焦急地搓著自己那枯瘦如爪的老手,來回不停地蹀踱頓足。
  忽地,小混好似大夢初醒般,“啊!”的輕叫一聲,只見他雙目放光,神色欣然地猛拍腿,叫道:“是了!”
  他急急回頭推著帖納罕道:“帖老兄,快,快去將那位蒙古大夫請來,我可得和他好好研究一番!”
  帖納罕納悶道:“找他做什麼?是不是你哪裡不舒服?”
  小混眉頭怫然微蹙,雙眼瞪嗔道:“事關生死大事,說了你也不懂,快去!”
  早已習慣小混嬉笑怒罵的皮懶性情,帖納罕被小混此時不怒而威的嚴肅表情,瞪得心頭一窒,一顆心不聽使喚的怦怦亂跳。
  他驀地機伶伶一顫,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於是,帖納罕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身而去,臨走他猶不忘回應一聲:“我馬上去!馬上去!”
  小妮子輕扯小混衣袖,吐著舌嬌聲道:“你幹嘛那麼兇?嚇死帖老兄啦!”
  小混茫然眨眼道:“兇?我沒有呀!大概是心裡掛著事,所以說話比較嚴肅而已。”
  小妮子不以為然地皺了一下俏鼻子,輕笑著開玩笑道:“看不出你正經時會那麼嚇人,難怪你老是不正經。”
  小混呵笑地輕捏她的鼻子,詼諧謔道:“知道就好,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要我正經一點,我這個人呀!要是正經起來,就像這樣!”
  他學做兇惡狀地狠狠皺起眉頭,菱角嘴抿的老長,硬將嘴角往下拉,一雙黠慧精明的大眼睛,拚命睜得比雞蛋還大。
  然後,這才憋聲道:“活似城隍廟裡的城隍爺。”可是他溫文織秀,略帶點孩子氣的臉盤兒,怎麼兇也裝不出城隍爺的威風,頂多,像個作怪的小表頭罷了!
  “城隍老爺?”小妮子嚇哧笑道:“你要是城隍爺,我就是地藏王菩薩!”
  小混洩氣地垮下臉,忽而,又吃吃笑道:“不,小妮子,你絕對不像地藏王菩薩。”
  小妮子不服氣道:“為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不像?難不成,你還見過地藏王菩薩的真面目,否則怎麼知道我像不像?”
  小混呵呵輕笑道:“哎呀!這種事用肚臍眼想也知道,你哪時候聽過人家說地藏王菩薩是女的?當然你怎麼裝也不會像!”
  他故作神秘道:“我倒是想到你兇起來時,會像誰的模樣。”
  小妮子好奇問:“誰?”
  “母夜叉!”小混得意地宣布。
  小妮子登時花容失色,她噘起的小嘴,足足可掛得上三斤豬肉,她捏起小粉拳,恨恨地擂著小混肩頭,大發嬌嗔道:“死小表,你才是母夜叉!”
  小混哈哈笑得肩直聳,小妮子的粉拳搥上去,倒像是在替他搔癢!
  小刀啐笑道:“好了,你們兩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打情罵俏,未免也太過於那個了吧!”
  小妮子重重一哼,賭氣地背過身去,不理會小混他們。
  小刀有趣地一笑,逕自對小混低聲道:“瞧出來沒?那個怒獅好像有意在教導對方的摔角技巧。”
  小混瞄了幾眼場中,點頭輕聲道:“應該的,那只獅子既然認為自己沒有生望,當然不甘心帶著一身絕技進棺材。”
  小刀擔心道:“你有幾成把握可以醫好他?”
  小混攢起眉頭道:“難講,這要看他的病情到底如何,如果,怒獅的毛病真如我所料的話,依他的現象看來,情況可不妙,所以我要找那個蒙古大夫問問看之後,才能夠對症下藥,決定該如何做。”
  帖納罕此時正帶著阿骨郎大夫,匆匆趕來。
  老郎中頗有漢風地拱手為禮道:“小兄弟,不知你找我有何貴幹?”
  小混拉著阿骨郎大夫在自己對面坐下,他開門見山道:“老郎中,我本身也學過幾天的醫,所以對哈赤的病情很有興趣。你能不能將他的病歷,自發病初期起,仔細說給我聽聽,或許,咱們倆會診一番,還能救了你們這位蒙古第一勇士。”
  阿骨郎驚疑不定地望著小混心想:“你這小孩才多大年紀,就算學醫吧!又能學得多少?我阿骨郎行醫三十多年,什麼玻夯見過,連我都束手無策的毛病,你又如何能救?”
  小混見這個蒙古大夫神色不定,半天不語,猜也猜得到他心裡在想什麼。
  於是,小混好整以暇,支顎淡然道:“老郎中,啥赤的毛病,可是有絕症之稱的腦腫瘤?”
  阿骨郎愕然反問:“你怎麼知道?”
  小混呵呵輕笑道:“老郎中,這有什麼好驚訝,看病不離開望、聞、問、切,雖然我未曾替哈赤把過脈,但是剛才聽他說出自己的病兆,加上我仔細觀察他的氣色,大概也猜得出八、九分,如何?現在你該相信我不是吹牛了吧!”
  阿骨郎汗顏道:“小兄弟的確高明,是老夫太小心眼。”
  小混理所當然道:“知道就好,不過此時猶未晚也,好吧!你可以告訴我有關哈赤的病情了吧!我可是洗耳恭候多時啦!”
  阿骨郎尷尬地笑笑,然後,他輕咳一聲,似是整理思緒般,略為沉思後,緩聲道:“大約在八個月前,哈赤因為他頭痛得受不了,一些偏方又都無效,所以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到我那裡。”
  小混肯定道:“照理說,一般感冒引起的頭痛,應該不會那麼嚴重。”
  阿骨郎大夫附合道:“是呀!我也是這麼認為,於是替他仔細把了脈,發現他後腦玉枕穴附近,血氣有些積窒不順,不像是感冒的症狀,便替他炙了一針,開了付藥,吩咐他兩天後再來。”
  小混呵笑猜測道:“結果他沒回來?”
  阿骨郎拈著鬍子苦笑道:“沒錯!還是一個月後我碰到他,才問他情形如何。”
  小混黠笑道:“他一定說很好,完全沒有問題。”
  阿骨郎訝然道:“你怎麼知道?他就是這麼說的呀!”
  小混嘻嘻一笑,慢聲道:“對那些不喜歡看病、見大夫的人而言,說這種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不這麼說才叫奇怪,後來呢?”
  阿骨郎扳著指頭算道:“就在五個月前,他被耶魯爾拖來見我,耶魯爾說哈赤時常喊頭暈、頭痛,脾氣變得很暴躁,他的朋友都快受不了他了,所以強迫他來看病。我一診脈之後,發覺以前玉枕穴的毛病不但未好,反而情況更嚴重,於是又為他下了兩針,同時吩咐耶魯爾,無論如何,隔天架也得把哈赤強架來看病。”
  小混皺眉道:“就是這樣,有很多病本來可以醫得好,偏偏病人自以為自己沒問題,三拖兩拖之後,就變成絕症。那你又是何時確定哈赤得的是腦腫瘤?”
  “大約在三個月前。”阿骨郎沉重道:“經過連續二個月的治療後,我只能控制住炳赤的病情不再繼續惡化,可是,玉枕穴附近的血路不通一直也不見改善,於是,我改而對他的足太陽膀胱經下針,發現有針響,而且哈赤也感覺好了些,我才肯定他的病症是罕見的腦腫瘤。”
  小混在心裡嗤道:“你他奶奶的,還真不枉稱為蒙古大夫,如此明顯的毛病,竟也要兩個月才能肯定,真是庸醫!”
  他神色微沉,繼續問:“你原先是如何對他下針治療?”
  阿骨郎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忐忑,好像昔年他還未出道時,每當面對師父的臨時考問,心裡雖知自己沒錯,卻總有股子說不出的惶然。
  於是,阿骨郎乾咳一聲,不自在地扭一扭身,小心道:“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下針,我都是針對打通玉枕穴附近的血路,所以直接對玉枕穴下針。我是以一寸分長的銀針,用針管彈針進入皮下,然後施用捻針法,慢慢地刺入深部。”
  小混點點頭道:“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你如此下針的確沒錯,而後呢?”
  阿骨郎悄悄噓口屏住的一口氣,稍為放鬆之後,繼續解說道:“兩次用針以後,由於哈赤病情並不單純,所以我改而對他的督脈針、灸並用。”
  說完,他似乎等待著小混的同意,而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在小混面前,他始終有種戰戰兢兢的壓迫感,好像連自己信任了三十幾年的經驗,都不再那麼有把握。
  小混沉吟道:“督脈起於會陰,上走背部的正中線,達於頭頂,各下走入顏面正中線,到於上齒齒根部,它掌管大半的頭部穴道,你如此下針沒有錯……玉枕穴屬足太陽膀胱經,你可有繼續施針?”
  “有!”阿骨郎肯定萬分。
  小刀、小妮子、以及帖納罕,還有一些關心哈赤病況的人全都圍著小混和阿骨郎他們二人,仔細地聽著二人會診的結果。
  但是,這些人當中,十之有八九不知道他們二人所談何事,尤其是牽涉到有關經脈、穴道和針灸之術等方面,眾人更是有如鴨子聽雷 一臉茫茫然,有聽沒有懂。
  倒是小刀自幼習武,經脈走向、穴道所在,無不了然,只是以往這些經脈穴道,對他而言是內力運行的方向,具有傷敵、製敵的功能而已。
  如今,他旁聽小混和阿骨郎的交談,這纔明白武與醫,其實是一體兩面的事,它們所依據的理論重點,其實大致相同。
  陡然間,他對醫術一道有了概念,內心不禁喜忖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古人果然誠不欺我。”小妮子眨動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凝望小混正經八百的臉龐,此刻,小混所流露出的神采膽識完全不同於他平時那種吊兒郎當的模樣。
  此時的他,實在是個能讓任何少女覺得足以託付終身的好對象。
  因為,他是那麼的沉穩,那麼的可令人依靠!

runonetime 2008-09-01 05:56 AM

第二章 施妙手神醫再世

  小妮子痴痴的目光有此飄忽、幽遠。
  在她的眼波中全然沒有絲毫引人遐思的旖旎情愫,看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就可知道這妮子心中所想的,絕對不是什麼兒女情長的事兒!
  小混彈指敲著自己的膝頭,沉思道:“老郎中,你若能在那時,就想到同時用針於督脈和足太陽膀胱經的話,哈赤的病情應該不至於惡化的如此之快,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倒是告訴我,他病情真正的加速惡化是在何時?”
  阿骨郎有些赧然,乾咳道:“大約兩個月前。”
  小混點著頭,沉思不語,眾人不明所以,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開口打擾小混的思緒。
  驀地 摔角場內突然響起一聲雷吼,眾人連忙望向場中,只見哈赤爾猛然回頭,暴喝著衝向耶魯爾!
  耶魯爾來不及閃避,只得沉身立樁,伏身阻擋哈赤的衝撞,他們二人同時齊聲大喝,“砰!”的悶響,兩人互相扭纏做一堆,雙雙扣住對方腰際。
  此時,誰的力量大,誰就能夠摔倒對方,憑的全是一股蠻勁。
  耶魯爾奮力抵抗著哈赤越夾越緊的鐵臂,汗水順著他的頭額際流向眼窩,又自眼窩一骨碌滑下鼻樑,滴落地上。
  他不經意地抬眼瞥視近在眼前的哈赤。
  哈赤正奮力閉了閉眼,而耶魯耶而可以清楚的看到哈赤的瞳眸,已經失去原本的銳利,變得有些渙散。
  他知道哈赤已經看不見了,當時心下不由得一驚!
  只這一瞬間,哈赤感受到耶魯爾的精神鬆弛,於是,他大吼一聲,猛的挫腰奮力將耶魯爾摔了出去!
  哈赤在摔倒耶魯爾之後,微微踉蹌兩步。
  多年的摔角經驗告訴他,他只要立即衝上去壓制對手,他就能得到勝利。
  哈赤安心的微微一笑,忖道:“衝吧!一切該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只有靠魯而自己去體會,自己的眼睛又快要看不見,也該結束這場比賽了,畢竟,提供觀眾一個完美的結局,是摔角武士的責任!”
  哈赤猛然甩頭,像一頭出獵的雄獅,威風凜凜的甩動著頭頸上鬣鬣的鬃毛。
  自模糊的視線望去,哈赤看見耶魯爾正要站起來,他大喝聲再度撲上,耶魯爾敏捷的自地上躍起,閃開哈赤的攻擊,同時一掌擊在哈赤肩頭,將哈赤推得跌撲數步。
  哈赤豁然笑道:“好兄弟,你學的可真快吶!”
  不過才剛站穩,哈赤腳下一旋,立即又回身抱向耶魯爾。
  忽然,哈赤感到腦中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他眼前驀地一黑,抱了個空,又是一次穿髓透腦的強烈痛苦。
  哈赤抱著頭,猛吼一聲,“砰!”的,他前撲的身子,重重俯摔向地面,登時昏厥了過去。
  小混聞聲驚醒,大叫:“不好!”
  只見他手往地上輕按,人已盤膝不變,射向場內。
  此時,另一條白色人影同時閃晃而出,撲向哈赤。
  小混人在空中,驀地伸展四肢,幾乎是詭異的,他已經到達哈赤身旁。
  白色人影正是杜雲亭,他比小混稍慢一步到達,不由得輕嘆一聲,似乎不太相信小混的動作竟會比他還要稍快一些。
  小混毫不猶豫,單掌倏揮,五枚亮晃晃的金針如同自己長了眼睛般,不偏不倚刺入哈赤顏面五大重穴。
  光是這一手,又讓杜雲亭心中打個突,他實在估不出小混是啥底子,功力究竟有多高?
  杜雲亭怎會知道,小混所有功夫之中,最為自得的就是大幻挪移輕功身法,和他這手學自武狂任浩飛的暗器手法,融合針灸之術所獨創的無影神針 暗器刺針術。
  阿骨郎和耶魯爾以及不少人紛紛圍上前來。
  小混迅速掏出一顆烏溜溜的不知名藥丸,塞進哈赤口中,同時篤定地指揮道:“來四個人,小心地把這頭獅子抬到老郎中住的地方!”
  耶魯爾急忙招呼其他摔角勇士幫忙,四個人小心翼翼地抬著哈赤,慢慢往一座不算小的蒙古包走去。
  小混和其他一幹閒雜人等,就尾隨於後蜂擁而行。
  唯獨杜雲亭仍舊留在原地,他神色僵冷地目注小混和眾人離去。
  良久之後,他平板而無表情的俊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深沉而且帶有含意的飄忽笑容,他優雅地輕揮衣袖,態度又見雍容……阿骨郎的蒙古包,是一座明、暗各一的兩進式帳幕。
  而所謂的兩進,其實只是在帳幕中間,用一塊綴補的軟牛皮當作帷簾,將蒙古包分成兩個空間。
  靠近蒙古包入口的地方,自然算是明間,也是阿骨郎平常接待患者,替人看病的診所。
  此時,小刀、小妮子與耶魯爾三人,正神色各異地等在那裡。
  帷簾之後,就是阿骨郎的寢居,哈赤被送入裡面已經有一段相當的時間,而小混和老郎中卻遲遲不見出來。
  這使得耶魯爾有些煩躁地來回踱步,有時,他還會對空呢喃幾句小刀他們聽不懂的蒙古話,也許,他是在向他們的阿拉真主禱告吧!
  終於,帷簾翻動,小混和阿骨郎俱是滿臉疲色地走了出來。
  耶魯爾首先衝上前,以清晰但是緩慢的漢語,焦急問:“如何?小兄弟,哈赤他有救嗎?”
  小混抿嘴狂道:“只要我曾能混出手,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你急什麼?”
  阿骨郎拍拍耶魯爾肩膀,欣慰道:“感謝阿拉真主派來這位小神醫,哈赤他有救了!”
  耶魯爾欣喜地狂叫一聲,衝出蒙古包朝西而跪,他高舉著雙手,伏身對空膜拜。
  小混打個哈欠,懶洋洋地笑道:“奶奶的,我費了大把精神救人,這小子不謝我反倒謝起天來啦!”
  話剛說完,耶魯爾已自外面衝回來,噗通跪在小混腳前,低頭親吻他的腳背道:“小神醫,你救哈赤,我耶魯爾心裡同樣感激,我先代他謝謝你!”
  他將感同身受這句成語說成心裡同樣感激,在文詞上也許沒有那麼順暢,但是更見真情至性。
  小混怔了一下,急忙將他扶起來,輕笑道:“哎呀!我是說著玩的,怎麼你當真如此感謝我,你這樣會把我嚇壞的啦!”
  面對小混打趣的玩笑話,老實的耶魯爾反倒怔怔的不知怎麼回答。
  小混學著阿骨郎剛才的樣子,拍拍他的肩頭,然後回頭叮嚀道:“老郎中,方才我施針的步驟和方法,你可都記清楚了?”
  阿骨郎忙不迭點頭道:“都記住了!”
  小混滿意道:“這就好,等以後你若再碰上類似的病例,就不愁救不了人。對了,你這裡有紙筆沒有,我順便開張輔助性的藥方留給你,待會兒你也可以照方抓藥,煎一副在哈赤醒來後,讓他服下,效果會更好。”
  阿骨郎連聲應是,趕忙回身自帳幕的一角搬出矮幾和文房四寶,置於小混跟前,同時他親自動手仔細地為小混磨墨。
  這時候的阿骨郎,對小混可真的是百分之百的心服口服;不光是因為小混醫術高明,更因為小混擁有一顆真正無私的仁心。
  方才在醫治哈赤時,小混絲毫不忌諱所謂的同行相忌,他將自己對腦腫瘤這種毛病的所知所學,全部毫無保留地講解給阿骨郎聽。
  同時,更是仔細指點阿骨郎要如何醫治這類病症,以備將來阿骨郎遇上同類病人時,可以多救一條人命。
  小混的態度,和那些為了利益而保留獨家祕方的大夫比起來,可謂有雲泥之別。
  阿骨朗都不禁暗自臉紅,忖道:“沒想到我老頭子學醫行醫三十餘年,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孩子懂得仁心仁術的道理。”
  小混拿起紙筆,龍飛鳳舞地開好藥方,想了想之後,又道:“哈赤的病,大概還得連續針上三天,施針的同時,不妨用艾炙,這樣子他好的會更徹底。不過,你得特別記得,在治療哈赤眼睛模糊的毛病時,就不能用艾炙,只能純靠針刺,以免影響眼網膜,同時,與風池穴有關的陽維脈、足少陽膽經,可也得一併用針。”
  阿骨郎猶如問道的學生,神色莊重地頻頻點頭,看得旁邊不明內情的其他三人,一臉訝然。
  小混將藥方交給阿骨郎之後,輕鬆道:“好了,剩下的事,就勞煩老郎中你來照顧打點,我回去休息。”
  “應該的。”阿骨郎真摯道:“小神醫,老夫真心感謝你的指導,也代哈赤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小混擺擺手,笑道:“剛才耶魯爾謝我時,害我嚇了一跳,你也想嚇我不成?有什麼好謝。”
  他哈哈一笑,招呼小刀和小妮子一聲,便往帳幕出口處走去。
  耶魯爾連忙拉住他,急聲道:“小神醫,你別走呀!你到耶魯爾家去休息吧!”
  小混呵呵笑道:“老兄,請神容易送神難,你不怕我賴在你家不走?”
  耶魯爾憨直地搖頭道:“不怕,不怕,你不走,耶魯爾就招待你一輩子。”
  小混高興道:“好,爽快!你都不怕養我,我還怕什麼,走!到耶魯爾家去。”
  小刀打岔道:“小混,別忘了帖納罕可是在等咱們回去。”
  耶魯爾拍著胸脯道:“沒關係,耶魯爾叫人去通知大鬍子,說你們讓我招待。”
  小混點點頭道:“順便請去的人,將我們留在帖老兄那裡的零碎行李取來。”
  “沒問題!”耶魯爾迫不及待地拉著小混往外走,待出了當作門簾的帷幄,他才又扭頭叫道:“阿骨郎大夫,啥赤就你照顧,等他醒了,我再來看他。”
  老郎中拈著山羊鬍子點點頭,但是注意力卻放在小混所開的那張藥方之上,口中猶自念念有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將耶魯爾的話聽進耳去。
  耶魯爾帶著小混他們回到自己所住的蒙古包,他掀開帷幄笑道:“小神醫,你們先進去休息,我找人去通知大鬍子,順便搬行李,一會兒就來陪你們,要吃什麼,用什麼,你們盡避自己動手。”
  小混自在地鑽進蒙古包,頭也不回道:“你盡避去,我絕不會跟你客氣的。”
  耶魯爾高興地離開後,小妮子挑道:“人家叫的順口,你倒也聽的順耳,一點也不會難為情呀!”
  小混人成大字形,俯趴在一塊厚厚的羊毛地毯上,他聞言,睜著一只眼,斜瞅著小妮子,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難為情?至少,我比那個蒙古大夫高明可是事實,既然他們喜歡叫,我自然也不反對聽。”
  小刀也坐到毯子上,抱著膝笑道:“小妮子,你也太不了解小混,像這種現成便宜他若不佔,他就不叫曾能混。而且,老實說,你若明白小混他文爺爺在江湖上的名氣,你就知道他們這聲小神醫,叫的可不冤。”
  小妮子睜大眼,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是說真的?小混他那兩位爺爺,在江湖上都很有名?”
  小刀伸展身子,仰面躺下,憧憬道:“百分之百的真,我倒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有此榮幸見見這兩位老人家。”
  小混閉著眼,模糊道:“你放心,有機會的,我那兩個老而不死的爺爺,這一輩子等的就是要出谷,而他們出谷的指望就是我,只要你跟我混在一起,遲早見得著他們。”
  小妮子傍著小混身邊坐下,她皺著柳眉,推推小混道:“餵!懶豬,你怎麼又要睡了,人家還有事要問你嘛!”
  小混仍是閉著眼,卻故意學她的聲音,嬌滴滴道:“人家就等你問嘛!”
  小妮子捶他一拳,啐聲道:“討厭!人家是說正經的啦!”
  小混依然故我,嬌聲回道:“人家也是說正經的啦!”
  小妮子好氣又好笑,瞥了俯躺的小混一眼,織手猝揚,“啪!”然一記大鍋貼,結結實實賞在小混有肉的屁股上。
  “哇!”
  小混抱著臀部猛然翻坐而起,瞪著小妮子,小刀識相地用手撫住兩眼,懶懶道:“我沒有看見。”
  果然,小混不待小妮子逃跑,伸手倏探,一把擒住小妮子,將她拉到自己膝上,揮手回敬一巴掌,這時候只知道不吃眼前虧,可不懂得憐香惜玉。
  “啊!死小混,臭小混,討厭!”小妮子趴在小混腿上,委屈地恨聲大罵。
  小混照例探頭賞她一吻,駁道:“香的!”然後,他才扶著小妮子坐好,吊兒郎當地問道:“好了,你到底有什麼天大的事要問,竟然值得你大肆騷擾我?”
  小妮子嗔他一眼,沉吟道:“你早先在摔角比賽會上,和那個老郎中說的督脈,足太陽膀胱經什麼不是你教我練內功時的經脈嗎?為什麼又和醫術扯上關係了呢?”
  小混聞言不由得呵呵笑道:“傻妮子,今天你老公我就替你仔細上一課經脈學,學過之後,你可得表現在內功修習的結果上才可以哦!”
  “好嘛!”小妮子興致勃勃道:“你快說,我一定認真聽,仔細學。”
  小刀也急急彈坐而起,湊前準備聽課。
  小混故意吟哦道:“經脈者,也稱之為經絡,首見於黃帝內經一書,內經之曰經絡……”
  小刀敲了他一個響頭,笑罵道:“你少作怪,說點人說的話好不好?”
  小混嘿嘿一笑,這才盤膝端坐,正經道:“黃帝內經這部書,應該是我國最古的醫書,它的名稱最早發現於漢書藝文志之中。這部書到底是何時所著呢,已經無稽可考,但是它主要部份,是集輯從週末的戰國時代起,直到漢代時期止,各醫家的學說,則是沒有疑問的。”
  小刀撇嘴催道:“重點,說重點就可以,廢話少說!我們又不是要懸壺濟世,不需要知道這玩意兒的祖宗三代。”
  小混故作無奈道:“所以說你孺子不可教也,一點耐心也沒有。”
  小妮子也嗔笑道:“你才無聊!說那些廢話,是不是表示你學問高?”
  “好,廢話少說,可以了吧!”
  小混接著簡明道:“內經裡所講的經脈,說的是養身體,衛氣血,循環周身的經路,大致分為十二經和奇經八脈。十二經伏行於皮肉之間,是看不見的,而能見到的有形脈管,則是絡脈,也就是說經脈為脈管以外的循環路線。”
  一口氣說到這裡,小混頓了頓,見二人都沒問題,才又繼續道:“所以十二經是正常時候氣血運行的道路,因此也稱為正經。
  至於奇經八脈又稱為八奇經,是氣血過多時候溢出正經以外的通路,好像放水的支路一樣的。
  任、督兩脈即八奇經中最重要的經脈,任脈乃起於會陰,上走胸腹部正中,終於下唇,而督同樣起於會陰,卻走背部天上中,達於頭頂後,繼續向下走入顏面正中,到達上齒齒根。”
  他歇口氣,舔舔唇,又道:“這就是為什麼練武之人,必須貫通任、督二脈的原因,這二脈一旦豁然而通,那時人身的氣血就可以自由環轉於體內,源源不絕,生生不息。”
  小妮子不解道:“你說的都是就醫道而言,為什麼也符合武學的內功心法?”
  小混咂嘴笑道:“傻妮子,所謂內功,其實是一些修道練真之士,他們在了悟氣血於人體內的循環走後,循著一定法則去操縱體內氣血的走向,以期達到延年益壽的目的。
  後來,這些練氣之士發現經由一定經脈走向,可以將體內的氣,匯集成一股強大的勁力,進而透過穴道逼出體外,成為有形的力道,於是,經長年的研究探索後,終於發展成為武學中的內功心法,懂了吧!”
  小妮子這才“哦!”的一聲,恍然大悟。
  小刀順便補充道:“武當派的始祖張三豐真人,本來就是修道之士,他因為體悟出道本是太虛,曰無極。而無極元始一動太極,太極含兩儀陰陽,而化三才四象五行和八卦,所以創出太極掌、太極劍,被尊為內家武學的鼻祖,其實,內功心法可不是有武當派之後才有的吶!”
  小混嘖嘖稱奇道:“喲!不簡單,你居然連武當派的內功心法都能偷得到。”
  小刀嗤道:“什麼偷,我可是光明正大學來的。”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是武當弟子嗎?為什麼你不是道士?”
  小刀哈哈笑道:“誰說武當弟子一定是道士,何況,我也不是武當門下,更不會是牛鼻子。”
  他的言詞之中,隱含輕蔑與不屑。
  小混嘿嘿笑道:“老哥,看來你和武當派有過節,是不是?”
  小刀搖頭道:“說過節也談不上,只是,我師父早年為武當的棄徒罷了!”
  “棄徒?”小混感興趣道:“怎麼回事?好像挺曲折離奇的嘛!說來聽聽如何?”
  瞧他那付摩拳擦掌的猴急樣子,小刀不禁失笑道:“得了,又不是聽說書,你那麼興奮幹啥?再說,我只是隱約聽師父提及,這件事好像與一個叫做千幻秀士的有牽連,其他詳細情形,師父沒說,我也不敢問。”
  小混“嘖!”的嘆道:“可惜,沒故事聽了!”
  小刀斜瞅著他,謔道:“想聽也可以,問問題五兩,聽故事十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否則,棉花店失火 彈(談)也甭彈(談)!”
  他可是算準小混的口袋空空。
  忽然 耶魯爾掀簾而入,笑道:“你們在談什麼?怎麼要交錢、交貨?”
  他手中提著小混他們三人的行李包袱,以及小妮子的弓箭進來,而他身後另一人隨後進入帳幕內,來人竟是杜雲亭。
  耶魯爾並非真有興趣知道小混他們在聊什麼,隨口問問之後,他逕自接著道:“本來我想找人去大鬍子那裡,後來想一想乾脆自己走一趟,所以這麼久才回來,剛好這位公子說是你們的朋友,在大鬍子那裡等你們,所以我就順便請他一起過來。”
  杜雲亭和煦笑道:“刀兄,曾兄弟,還有望姑娘,在下不請自來,諸多打擾,千祈見諒。”
  小刀輕笑道:“哪裡,杜兄太客氣了,在這裡你我同為客人,何來打擾之有。”
  耶魯爾濃眉微皺,三分茫然七分吃力地聽著他們二人客套,總算這幾句半文半白的中土漢話,他還能聽懂其中大半的含意。
  於是,他呵呵笑道:“對對,大家都別客氣,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隨便就好,沒有打擾,沒有打擾!”
  小混砰然躺回地毯,翹起二郎腿,在半空中晃呀晃的,他睜只眼閉只眼,斜眼睨道:“我說,杜公子老兄啊!你辛辛苦苦在帖納罕家裡等我們,可是有何『鬼』幹吶?”
  杜雲亭沒有聽出小混話中暗藏玄機,仍是一派爾雅,含笑道:“為兄乃是為了道謝,特地前往帖納罕之處,探望三位。”
  小混在心裡暗笑道: “奶奶的,真 騷!連『圍胸』都敢出籠,我又不是娘們害喜,喜歡吃酸,沒事我個醋意薰天的窮酸哥們在身邊,我可消受不了!”
  小刀詫異問:“道謝?杜兄要為何事道謝?”
  杜雲亭拱手道:“曾兄弟,你所贈之金創藥果然頗具神效,白星敷用後,傷口立即止血,雖只經過半日,即已結痂,為兄以此謝過。”
  他接著又含蓄笑道:“方才來此途中,聞知兄弟妙手回春,救得罹患絕病之怒獅哈赤,可見兄弟你醫術非凡,但不知兄弟你上何處習得如此神技?”
  小混嘿嘿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杜雲亭怔道:“兄弟可是說笑?你何曾告訴過為兄?”
  小混狹謔道:“這裡又沒有人笑,我怎麼是說笑!我給你金創藥時,不是告訴你,那是祖傳祕方嘛!”
  杜雲亭仍然不明其意,只得略有保留地點頭道:“你是這麼提過……”
  小混咂舌道:“所以啦!藥是我爺爺傳的,醫術自然是我爺爺教的嘛!”
  杜雲亭恍然怔道:“原來,兄弟你所謂的祖傳,竟是此意!”
  小混晃腦漫吟道:“祖者,爺爺之謂也;祖傳祕方,當然是說爺爺傳授秘密藥方,這麼簡單的解釋,有什麼值得懷疑?”
  說完,小混故意瞥了杜雲亭一眼,好像嫌他沒學問,這種事也得自己浪費口舌的解釋一番。
  杜雲亭乾咳一聲,似笑非笑道:“兄弟的見解過人,為兄受教了。”
  小混故意將杜雲亭的客氣當做神氣,他乾脆彈坐而起,盤膝目注對方,理所當然道:“所以不是我說你,杜老兄,這個為學做學問嘛!重要的不是死讀強記的技巧,要能夠融會貫通,靈活運用才是真功夫吶!”
  杜雲亭應付地點頭強笑,勉為其難地附合贊同一番。
  小混卻是得理不饒人,不知是真胡扯,還是假胡說,得寸進尺地繼續道:“不是我自己誇口,談到對學問的靈活運用,我曾能混乃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無人能及的天才!所以,杜老兄,你若多跟我學學,包管你往後逢凶化吉,一帆風順,加官進爵,從此受用無窮。”
  杜雲亭強顏乾笑道:“呃……當然!當然!”
  他心裡卻咬牙切齒,不屑地暗罵道:“放屁!等我想要去賣狗皮膏藥時,就會跟你這個不學無術的混混學上一學。”
  耶魯爾茫然不解地來回相著小混和杜雲亭看著,小刀和小妮子二人卻是咬緊下唇,猛吸大氣。
  敢情二人早就笑得腸子打結,可是表面上又不得不維持一下基本的禮貌,所以他們二人因為想笑卻又不敢笑出口而皺成一團的臉上,可真是憋意十足!
  小混瞥了小刀他們一眼,豎起大拇指贊道:“杜老兄,你可真是不愧為武林盟主之子,果然家教良好,不論是風度、耐心都是一流的吶!”
  杜雲亭連忙拱手陪笑道:“哪裡,兄弟過譽了。”
  “沒有過譽,一點也沒有過譽!”小混神色坦然地搖手道:“能夠在我打屁時,還能笑得出來的人,修養絕對是不容否認的棒!”
  杜雲亭臉色微窒,窘然恚道:“你……”
  忽然 “唏聿聿!”
  一聲激昂驚怒的馬嘶,驀地響徹四野!
  小混三人不約而同怔然地驚疑叫道:“赤焰!”
  小混首先自地毯倏的彈起,閃出帳外,其餘眾人緊跟著紛紛搶身掠出,直奔馬嘶起處。
  遠遠的,赤焰有如一溜燃焰,急急潑拉馳來。
  它背上那件鵝黃鞍褥,小妮子自從比賽之後,原本已為它重新穿綁端正,此時卻是松松垮垮的斜斜垂掛於它的腹旁。
  好像,剛剛與人經過一番激烈的拉扯糾纏,模樣好不狼狽邋遢。
  看見急掠而來的小混,赤焰就像一個受盡欺負的小孩,乍見自己的親長現身,它激動地昂首迎空,發出一聲充滿委屈的嘶鳴。
  驀地 赤焰一股腦兒鑽入迎面而來的小混懷裡,熱切地揉弄著那顆宛如夕陽的火紅腦袋瓜子,同時不住地低低咻咆。
  小混輕輕拍著赤焰的腦袋,柔聲撫慰道:“怎麼啦?小子,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欺負你,告訴老爹,老爹抓他來打屁股,好替你出氣!”
  赤焰抬起頭,目含驚怒地不住甩頭,瞪視著空無人跡的遠方草原,瞧他那副掀唇嘶咆的樣子,彷彿真的想告訴小混什麼似的。
  小混無可奈何地呵呵嘆笑道:“小子呀小子,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可惜你老爹我什麼都學一點,唯獨沒學拍馬屁,說馬話,所以聽不懂你的告狀啦!”
  畢竟,馬就是馬,不論赤焰如何通靈,它終究是一匹馬,絕對沒有辦法開口和小混說些人話,如今,它可真叫有口難言呀!

runonetime 2008-09-01 05:57 AM

第三章 躡賊蹤神偷世家

  九月初二,干支丙巳;鬥指已為霜降,氣肅,露凝結為霜而下降,故名霜降也。
  衝鼠,歲煞東南;宜祭祀、破土、嫁娶、納採、牧養納畜,忌移徙入宅、開生墳合壽木、出行。
  此刻正值寅末時分,更深露重,新月已墜,殘星漸渺,天地之間充滿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種時候,失眠的人兒早該沉沉的睡去,而早醒的鳥兒,也還在夢中打呼猶未覺醒,大地一片沉寂,較之夜初更加安靜三分。
  忽地 三條幾乎不可辨認的人影,鬼鬼祟祟,躲躲藏藏,藉著三差聳立的帳幕陰影為掩護,正一步步離開蒙古牧民駐紮的地方。
  人影閃掩之間,另一道龐大的黑影,赫然無聲無息地潛行於後。
  他們,正是小混等三人和神駒赤焰!
  為首的小混,小心地探頭探腦四下查望一番,確定沒其他人之後,回頭正要招呼小妮子和小刀,卻瞥見小妮子猛仰起頭,一個噴嚏即將哈啾而出。
  他急急反身以手緊掩住小妮子口鼻,小妮子悶嗆地重重點了個頭,總算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以致驚動沉睡中的人們。
  小混低低籲聲道:“小心點,吵醒別人就走不了啦!”
  小妮子撫著自己的小嘴,睜大眼睛抱歉地瞥了他一眼,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小混滿意地輕揮右手,三人一馬,便又緩慢謹慎的向前潛進……天色微明,新的一天,隨著東方逐漸由暗而亮,再度甦醒,活躍。
  小混他們離開營區已經有段距離,三人總算呼出了許久的一口大氣。
  小混裝腔作勢抹著額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漬,誇張地噓氣叫道:“哎呀呀!好危險,終於逃出魔掌啦!”
  一群宿鳥,被小混的大呼小叫聲驚起,吱吱喳喳抗議般地撲翅飛去。
  小刀淡笑道:“瞧你說的那麼嚴重,也不過是蒙古人比較熱情一點,加上你醫好了他們旗裡的第一勇士,人家捨不得你走罷了。”
  小妮子嬌笑地接口道:“就是嘛!如果天天喝酒吃肉看表演,也算魔掌的話,天底下除了你,恐怕沒有人會想逃出這種魔掌。”
  小混拍拍肚子叫道:“當然是魔掌,你們瞧,我原本完美無瑕的身材,才半個月不到,就被他們養肥了,誰知道他們如此養豬般養我們,是不是……”
  頓了一頓,小混忽而又皺起鼻子,不舒服道:“何況,還有那頭憨不隆咚的獅子,一天到晚老是跟著我,猛叫主人,煩都煩死啦!”
  小刀迎著朝陽,深深吸進一口清新的空氣,他聞言只是輕輕瞥過自己被露水沾濕的鞋面,安然道:“咱們有句俗話說:你若救了一個人,便對他的生命有責任。哈赤個性固然憨直易怒,但他卻不是一個諂媚阿諛的人,他在必死的絕境為你所救,稱為你主人,是他表達內心感謝和尊敬的方式,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小混白眼道:“這層道理難道我不懂,還要你來說,既然你那麼欣賞哈赤,就讓你當那頭呆獅子的主人好了。”
  “可惜人不是我救的。”小刀哈哈大笑道:“就算我中意,人家也不稀罕當我的僕人呀!”
  小妮子咯咯嬌笑道:“有那種說話就像雷陣雨的僕人,難怪小混要趁三更半夜逃走,要是我,早就受不了嘍!”
  “雷陣雨?”小刀好奇地睨著小混。
  小混悻悻道:“就是哈赤每次說話說得太激動時,聲音大得像打雷,而且口水四處亂噴嘛!小妮子特地封給哈赤雷陣雨的外號!”
  “封的好!炳哈……”小刀立即想到哈赤平常時激動得口沫橫飛的德行。
  小混瞪他一眼,咕噥道:“好個屁!讓你做那頭蠻獅的主人,天天受雷陣雨灌溉才好……”
  驀地 小混等人原來方向,傳來一陣劇烈的馬蹄響聲,好似有快騎急追而來,而且,聽那蹄音,來騎似乎不止一匹。
  小混他們猶自互相對望,驚疑地揣測著來騎到底是什麼人物。
  忽然 “主人,等等哈赤呀!你怎麼可以不聲不響地丟下哈赤,自己離開!”
  小混拍著額頭呻吟道:“完了,雷陣雨追來了!”
  小刀和小妮子兩人見他叫苦的樣子,不禁樂得哈哈輕笑。
  不一會,哈赤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草原彼端,他龐然的身軀騎在馬上,彷彿一座移動的小山長了腳,轟隆隆地向小混他們滾壓而來。
  在哈赤的身後,還有二匹上了鞍卻沒有人的空騎緊跟著。
  原來,哈赤粗中有細,他在追趕小混三人時,還沒忘將小混及小刀原先的坐騎順道牽著來。
  小混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遠方奔近的哈赤,口中自怨自艾地叨念道:“他奶奶的,我就說今天日子不好,出門犯衝嘛!這可不是應驗了,奶奶的,早知如此,我幹嘛不明天才溜呢!”
  小刀啐笑道:“得了吧!你為何不說是你和哈赤有緣,想逃也逃不掉。”
  小混橫他一眼,不免又唉聲嘆氣一番。奔到小混等人面前,哈赤勒住馬頭,俐落地翻身下馬直撲小混跟前,噗咚!矮去半截跪在小混腳底,急急道:“主人,哈赤不好,哈赤貪睡,主人走時沒來得及侍候,以後哈赤絕對不會再犯,否則就叫阿拉罰哈赤下地獄!”
  跪著的哈赤正好和小混一般高,他哇啦哇啦的急吼,果然白星四濺,口水朝小混臉上猛噴。
  噴得小混忙不迭舉起衣袖當作雨傘遮在眼前阻擋“陣雨”同時,一邊踉踉蹌蹌地朝後退去。
  “有話好說!”小混怪叫道:“你別……別下雨嘛!”
  哈赤傻怔地住口,“噢!”的一抹大嘴,仍舊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小混小心地探出半個頭,睨眼謔道:“雨停啦?”
  小妮子和小刀二人,早已經笑軟了雙腿,跌坐在草地上,呵呵喘著大氣。
  小混瞄了一眼半濕的衣袖,無奈放下手,沒好氣道:“哈赤,那達慕不是已經結束,而你們也快要撥營回蒙古去了嘛,你不回蒙古老家,跟來做啥?”
  哈赤木訥道:“主人,阿拉賜給哈赤一條命,卻又叫哈赤得了怪病收回去,如今哈赤這條命是主人向阿拉要回來的,以後主人在哪裡,哈赤的家就在哪裡,哈赤是不回蒙古了。”
  小混看著眼前哈赤真情流露的黝黑臉龐, 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放緩聲調道:“你起來吧!”
  哈赤怔然輕應一聲,站起身來。
  小刀和小妮子半躺在草地上仰視著站直身子的哈赤,不由嘖嘖叫道:“哇◎!好高。”
  他們二人好玩地坐在地上和哈赤比身高,兩人都沒超過哈赤粗壯的大腿。
  於是,他們這才瞥向小混,卻意外的發現,小混正出神地遙望天際白雲,臉上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表情。
  那表情有些迷茫,又像沉思,又似空白,混和著許多複雜的情緒。
  小妮子怔了怔,不由得出聲喚道:“小混,你怎麼啦?……小混!”
  小混驀地回過頭,奇怪道:“你們在幹啥?難道不準備上路?”
  小妮子輕快地躍起,佯嗔道:“我才要問你在想什麼呢!人家叫你半天,你都沒聽見。”
  小混搔搔頭,茫然地問道:“你在叫我?奇怪,我怎麼沒聽到,大概是我的耳朵自動放假。”
  小妮子俏皮地皺起鼻子,嗤謔道:“打屁!”
  “也 ”
  小混拉長聲音,故作驚訝道:“連這個也學會了?不過,娘們說這種話,可不太像話吧!”
  小妮子不悅地叫道:“什麼娘們,難聽死啦!”
  小混嘿嘿笑道:“不叫娘們,難不成你就能變為公的?”
  小妮子重重地跺腳,恨恨啐道:“無聊男子!”
  她反身逕自朝赤焰跑去。
  小混呵呵一笑,拋了個得意的眼神給正懶懶起身的小刀。
  小刀“嘖!”地搖頭淡笑,反問道:“收啦?”
  他是暗指小混收留哈赤為僕的事。
  小混大馬金刀地插手往大個子哈赤面前一站,仰頭道:“哈赤,你若是要跟著我,以後就不准再叫我主人,我覺得那兩個字太霸道,我不喜歡。”
  哈赤耙了耙有如獅鬃的亂發,傻呼呼地問道:“可是你就是主人嘛!不叫主人叫什麼呢?”
  小刀插嘴道:“他這個不像主人樣的主人,最喜歡人家叫他少爺,你就叫他少爺好了。”
  哈赤皺著濃眉不解道:“可是這不就全部都一樣了嗎?”
  小混怔道:“什麼一樣?”
  哈赤有板有眼地解釋道:“我叫小刀少爺為少爺,叫主人也叫少爺,這不全都一個樣兒了嗎?怎麼分得清楚呢?”
  小混猛嘆道:“你真是聰明,你叫老哥為小刀少爺,叫我是少爺,怎麼會一樣!”
  哈赤傾著頭想了一下,高興道:“對,是不太一樣,主人說的沒錯,我是很聰明。”
  “少爺!”小混和小刀同聲糾正他。
  哈赤呵呵笑道:“對,是少爺!”
  小混嘀咕道:“你真是他奶奶的聰明……個屁!”
  他和小刀二人,逕自牽過坐騎,哈赤立刻咚咚咚地跑上前,侍候小混上馬後,才重新躍上他剛剛騎來的那匹馬。
  小混撥轉馬頭,一夾馬腹,正待放馬而行。
  忽地 “少爺!”
  小混猛地勒住 繩,探問道:“又怎麼啦?”
  這位有怒獅之稱的蒙古第一勇士,滿臉慎重問:“那個小泵娘我又該叫他什麼?是不是學少爺叫她娘們?”
  小刀“噗哧!”一笑,差點跌下馬。
  小混呵呵狎笑地邪瞅著數步外的小妮子,見那小妮子滿臉窘紅,他黠謔直笑道:“對對,就叫她娘們!”
  “哦!”哈赤信以為真的回應一聲。
  小妮子驚怒道:“哈赤,你別聽那個小混蛋胡說,你不可以叫我……他是騙你的。”
  哈赤不解道:“少爺不會騙我吧!他騙我做什麼?”
  小妮子急得不知如何解釋,一個勁兒“他……他”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刀輕笑為她解危道:“哈赤,小混是不會騙你,他只是偶爾會誆你,和小妮子鬧著玩而已。”
  哈赤不解誆字的含意,只能茫然地看著三人。
  小混哈哈一笑,不再捉弄他,隨口道:“你就叫她小妮子姑娘好了,若是嫌麻煩,叫她小妮子也可以啦!”
  話落,小混不再遲疑,吆喝一聲,打馬就走。
  小妮子躍上赤焰,不用她催促,赤焰照例一馬當先趕過小混,輕鬆地慢奔於前。
  小混笑罵道:“他奶奶的!赤焰小子,你連敬老尊賢的道理都不懂,居然敢跑在老子我的前頭!”
  小混嘿嘿乾笑數聲,突然扭頭掙脫小刀緊揪衣領的手,他隨即猛夾馬腹,催馬狂奔。
  小刀哈哈一笑,“喲喝!”大叫,縱騎直追,他們二人就在暖暖的冬陽裡,盡興地賽起馬來,累的哈赤在後面苦追急趕。
  然而,不論小混和小刀二人雙騎,究竟誰快誰慢,赤焰始終穩穩地領先十數個馬身之遙。
  有時,赤焰宛若示威般,故意扭頭朝身後瞟上一瞟,終於激得小混他們三人性起,轉而以它為追逐目標,策馬吆喝著狂追而來。
  草原上,蹄聲“得得!”的驟響連連,小混等人誰也沒注意,在密急的馬蹄聲中,另外有一匹不屬於他們的悶聲蹄音。
  那蹄音雖然快捷不下小混眾人,但是,特別輕悄,好像有人用棉布團裹住馬蹄之後急行,或是急追……張家口,位居通往蒙古,恰克圖的交通要道。
  這裡以產馬聞名,愛馬之人,沒有不知道“口馬”矯健善跑。
  正如,凡是出入長城的人,沒有不知道張家口是關外重鎮,更為通往八達嶺和居庸關的必經之地。
  掌燈時分,小混他們四人帶著一身風塵和滿臉疲乏,搖搖晃晃地進入這個繁華的大鎮。
  街上林立的酒樓飯館,不斷傳出誘人的菜味酒香,惹得小混等人腹內空虛,咕嚕亂叫。
  小妮子喜孜孜地朝街上最大一家酒樓看去,不料,小刀突然牽馬一轉,帶著眾人拐進一條簡陋的暗巷,停在一家破破爛爛,毫不起眼的小客棧前。
  小妮子忍不住訝然問道:“小刀哥哥,外面大街上還有比較好的客棧,咱們為什麼要住這種地方,是不是沒有錢了?”
  小刀語氣深刻道:“小妮子,打從此刻起,咱們已經算是正式入了江湖是非圈,必須時時刻刻小心提防,才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你既然跟著咱們闖江湖,就該有點心裡準備,往後,可是沒什麼舒適的日子好過。”
  小妮子吶吶道:“你是說以後,咱們都得住這種破客棧嗎?”
  小刀輕笑道:“那倒未必,今晚我選擇在這裡過夜的原因,一來,在咱們之間有一匹駿馬、一個美人,很容易引人注目,當初我在進沙漠前,曾有些對頭留在這裡,我希望他們已經離開,可是不得不防著點。”
  小混點點頭,知道他所指的對頭,就是血魂閣那些未入沙漠的劍級殺手。
  小刀見她會意,便又繼續道:“二來,我是想在你們初入江湖時,給你們建立些概念,告訴你們江湖不好混,首先就得先從適應環境開始,如果你無法適應驟然改變的環境,你就不夠資格闖江湖,懂不?”
  小妮子半是委屈,半是服氣地點了個頭,小刀暗自微笑地招呼眾人下馬。
  直到此時,客棧裡才踱出一個老態龍鍾的駝背老頭,他又哈腰又躬身地直點頭道:“客官,裡面請,你的坐騎,小店自會料理。”
  小刀取出褡褳,從容地吩咐道:“掌櫃的,你這裡最好的上房,我們包下了,你差人到大街上的佳賓酒樓,替咱們點一桌酒席過來,就開在上房裡,還有,餵馬一定要用好料,少不了你的銀子,特別注意別去惹那匹紅馬,馬兒挺兇的,怕會咬人。”
  駝背老頭一迭聲應是,他順著小刀指朝赤焰看去,這一看,他驚叫道:“喲!這不就是沙漠神駒的樣兒嗎?”
  小刀淡笑道:“算你識貨,不過不准聲張,否則,出了事由你負責。”
  “是是!小店絕不聲張。”他猛點頭,急忙伸手讓客,將小混等人請入客棧內。
  這家客棧裡的上房,其實只是兩間獨立的小房間,小妮子一人佔去一個房間,小混他們三個男人只得擠在一起。
  哈赤看了看房間,不禁苦著臉道:“少爺,哈赤就睡在外面罷了,那麼小的屋子,哈赤就算擠得進去,也絕對轉不過身,我不要住。”
  小混輕輕笑道:“說的也是。”他回頭問道:“掌櫃的,你這裡可有其它大一點的房間?”
  駝背老掌櫃的,搓手道:“小店還有一間通鋪,稍為大些,不知……”
  “包下了。”小混往懷裡撲出一錠銀子,拋給掌櫃的道:“你這家店我們整個兒包下,那十兩銀子算是訂金,其他若有不夠,結帳時再補。”
  老掌櫃驚喜道:“夠了!被了!十兩銀子可以包下小店一個星期啦!”
  小妮子瞪大眼,盯著小混猛瞧,她心想:“小混的錢不是輸光了,他這銀子是打哪兒來?”
  小混揮揮手道:“好了,快去張羅其他事吧!”
  老掌櫃的轉身正要離開,小混叫住道:“等等,掌櫃的,待會兒酒菜送來,就麻煩你送到通鋪裡。”
  老掌櫃直了直駝背,笑瞇瞇道:“沒問題,一定照辦!”
  他拖著老邁的腳步出去,一邊猶自揚聲叫道:“二愣子呀!你掉到茅坑去了是不是,怎的上個茅房就不知道出來?還有客人等著招呼呢!”
  客棧後面傳來模糊的回聲:“噢!快好啦,我拉不出屎來嘛!”
  小混朝其他人翻個白眼,謔道:“如果是這位二愣子兄要去叫酒菜,我衷心的希望,他出茅坑時,別忘記洗手,不然……嘿嘿!”
  小妮子嘻笑道:“別說啦!髒死了!”
  小混呵呵笑道:“臟?這也是適應環境的本事之一。”
  小刀鄭重聲明道:“我絕對不會將這種吃屎的本事,列入適應的範圍,這是只有小混才做到的適應。”
  小混聞言誇張地從板凳砰地摔落地面,碰巧,一個三十來歲,頭戴扁帽,肩披抹布,長得笨笨的小二,提個大茶壺匆匆走來,一不留神,就踢到跌坐在地上的小混。
  這個二愣子,驚歎道:“耶!你這個人好奇怪,為什麼有板凳不坐,喜歡坐在地上?害我差點絆倒吶。”
  眾人指著小混,嘲謔地哈哈大笑。
  小混訕訕道:“我就是故意坐在地上要絆倒你,怎麼,不行嗎?”
  二愣子想了想,點頭道:“可以!可以!老闆說,客人永遠是對的。”
  小混苦笑地坐回椅子。搖頭嘆道:“老兄,你還是標準的二愣子吶!”
  二愣子動作熟練地為眾人翻正茶杯,提起大茶壺,一一注滿茶水後,愣頭愣腦道:“老闆在餵馬,我這就去替你們叫酒菜,老闆說你們要在通鋪吃飯,過去時別忘記帶著茶杯,否則沒茶喝可不是我的錯。”
  二愣子理直氣壯地丟下話,頭也不迴轉身就走,來匆匆,去匆匆的消失在通往客棧灶房的布簾子後面。
  小混等人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珠子,瞧著這位二愣子老兄大剌剌的離開,小混不禁搖著腦袋佩服地嘖嘖長嘆,大伙兒相對無言失笑……夜,其實總是同樣的天黑,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夜,就變成千面女郎,悄然地對著大地,展現種種不同的神秘面貌。
  小巷裡,老舊的客棧,習慣地挑起幾盞燈籠,燈籠符合客棧老舊的身分,一樣是又舊又老。
  從燈籠裡散發出來的光芒,自然是微弱的可憐,昏黃無力地在冷風中,“咿呀!”“咿呀!”的輕輕擺動。
  一個巡更的更夫,在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線下,盡職的敲鑼打更,同時不忘用他呆板單調的嗓門,冷清清地叫喚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陰影裡,一只黑貓被更夫驚動,倏地自更夫腳邊急躥而過,更夫猛地嚇了一跳,忍不住咒罵道:“***!死貓想嚇死老子是不是?呸!”
  更夫猶自不住地咕噥著,漸漸走遠。夜,又恢復原來的老邁和冷寂。
  忽然 剛才黑貓躥出的陰影竟然詭異地緩緩蠕動!
  驀地,蠕動的陰影破裂開來,一個身材瘦小的蒙面夜行人,自原先的黑暗中踱了出來。
  夜行人似乎微微地抬了抬頭,不見他作勢用力,他的身子竟如鬼魅般地浮動起來,神不知鬼不覺地飄上客棧屋頂。
  這名夜行人上到屋頂,微然一頓,辨明方向後,立即像貓一樣,輕悄迅捷地閃躥而出,毫不猶豫地直掠後方馬廄所在之處。
  到達馬廄的頂篷上,夜行人謹慎地伏身靜臥,頓時又溶入黑夜之中。
  馬廄裡除了偶爾傳出馬匹低微的噴氣聲之外,一片寂靜,夜行人確定沒有驚動任何人之後,一式倒吊金蓮,輕輕地垂下身探看馬廄四周。
  馬廄之中,只有小混他們騎來的四匹馬,右邊的馬槽前,擠著三匹蒙古大馬;赤焰獨自佔有據右半邊偌大的馬房。
  只是,此時赤焰剛巧挨著角落站立,因此有大半的身影,就隱在氣死風燈照不到的黑暗中。
  夜行人看清位置後,他伸手掏出一個小丸子,倏地輕輕彈向赤焰。
  小丸子滾到赤焰跟前,便定定地停止,可見這個夜行人在出手時,力道用的恰到好處。
  赤焰忽然甩頭的打了個噴嚏,它低聲輕嘶後,垂下頭嗅了嗅腳前的小丸子,然後抖動耳朵又抬起頭四下張望。
  夜行人微微縮緊肩膀,好像有點緊張,直到赤焰重新低頭去撥弄那個丸子,才又放鬆,眼見赤焰似乎禁不住誘惑,就要張口吃下那粒小丸子。
  驀地 “兒子呀!你這一吃,老爹我可不敢保證你會出什麼事。”
  夜行人一驚,立刻反身躍向屋頂。
  小混自赤焰腹下躥出,順手撈走乳白色的小丸子,口中呵笑道:“好朋友,既然你對赤焰小子那麼有情,怎麼不留下來陪它。”
  話未落,他的人早已追上屋頂。
  客房中立即應聲亮起燈光,小刀急問道:“小混,逮著了嗎?需不需要幫忙?”
  雖然只是片刻時間,但是,小混早就不知道追人追到哪裡去了,自然沒回答小刀。
  等小刀三人趕到馬廄,周遭就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赤焰甚至無辜地歪著頭,好似在詢問小刀他們突然闖來做啥?
  小妮子緊張道:“小刀哥哥,小混走了,我們要不要快點追出去幫忙他?”
  小刀搖搖頭道:“不用,我們現在追也追不上,倒不如在客棧裡等他。”
  哈赤嚷嚷道:“可是,小刀少爺,萬一少爺遇上危險呢?”
  小刀沉吟道:“應該不至於,看情形來人只是志在偷馬,似乎無心戀戰,所以才會在行跡敗露之後,逃的那麼快。再說,若以小混的身手而言,遇上麻煩就算打不過人家,安全地回來倒是不成問題,你們大可不用替他擔太多心。”
  小妮子仍是不放心地追問道:“小刀哥哥,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做什麼?”小刀呵呵笑道:“當然是回房繼續睡覺。”
  小妮子怔忡道:“睡覺?可是……小混情況不明,怎麼睡得著嘛!”
  小刀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打趣地笑道:“小妮子呀!我不是說,你得學會適應環境嘛!眼前,不就是學著適應環境的最好機會,反正你睡覺就沒錯。”
  他含笑對小妮子眨眨眼,輕攬著將推向客房,同時回頭招呼哈赤一起進屋。
  小妮子本來還有些憂心忡忡,聽了小刀的話,想想也對,再加上看到小刀那種沉著篤定的神情,更是恢復對小混的信心。
  於是,她還真的拋開憂慮,了無牽掛地隨著小刀進屋睡覺,學習適應環境。
  ※※※
  新月如鉤,天涼如水。
  小混輕鬆地施展大幻挪移輕身術,緊緊尾隨著黑衣夜行人,一路追出張家口,朝著東北方向急奔而行。
  夜行人逃逸的方向,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地,那正是擺脫追蹤的最有利地形。
  深秋的夜風,已經帶有濃濃的寒意,冰涼的滑過小混的雙頰,使他不禁打了個醒神的冷顫,更見神清氣爽,精神抖擻的追躡著前方那個飄忽如魅的身影。
  小混揉著冷冰冰的雙頰,暗自忖道:“他奶奶的,沒想到前面那小子的輕功,竟然不在我之下,若要追到他,恐怕也得費番工夫。”
  就著黯淡的月色和朦朦的星光,小混瞇起眼,仔細觀察夜行人施展的輕功身法,良久,他不禁有些動容地暗想:“奶奶的,我說嘛!這傢伙怎麼會逃的那麼從容,瞧他那種全身輕飄飄彷彿沒有重量,任風吹著跑的身法,不就是文爺爺特別提到,少數幾種能與大幻挪移較量的輕身術之一,叫做鬼影飄風的名堂,嘿嘿!這下子可有趣啦!”
  前面的夜行人,正好輕鬆越過一道凹陷的坳溝,小混的嘴角不覺地勾起一抹習
  慣性的懶散笑容,他深深的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氣,驀然大喝一聲,身形倏閃即滅,頓時詭異的直逼夜行人身後丈尋之處。
  黑衣夜行人悚然驚覺,不由得側過頭回瞥一眼,卻正好瞧見小混露出白白的牙齒,拋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
  夜行人似乎一驚,立即振袖往後一揮,他的身子便隨著揮手之勢,急速的逸出,又將兩人間的距離拉回七丈左右。
  小混見狀,不服氣的大叫道:“他奶奶的,我曾能混要是追不上你,江湖也別混了,立刻面壁思過,從此不出大漠一步!”
  隨著話聲,小混運足功力,再度施展大幻挪移精奧的身法,倏地,貼近到夜行人身後七、八尺之地,夜行人立刻叱喝一聲,忙著雙手連揮,又拋開了去,仍舊和小混保持七丈左右的距離。
  驀地 夜行人以帶著濃重口音的揚州調回吼道:“媽的!辣塊媽媽不開花,我幽靈小神偷丁小辛若是被你追上,不但交你這個朋友,而且,免費為你服務一輩子。”
  兩人腳下非但不見慢,反而越奔越急。
  小混在後背嗤笑叫道:“丁小心?我看你該改個姓叫布小心(不小心),像你這種笨賊,我不用設計也能一把抓你十個、八個。”
  丁小辛頭也不回地叫道:“辣塊媽媽的,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對。上回我還沒摸到赤焰背上,它已經***亂叫亂蹦像見了鬼似的,怎麼這次一點動靜都沒有,果然是你在作怪。”
  小混呵呵笑謔道:“老兄呀!不是我說你,你不去打別的馬兒的主意,竟然想偷赤焰小子,你真是想不開自找麻煩吶!”
  丁小辛不屑地嗤道:“是不是自找麻煩,可還不一定,你的大幻挪移練的夠火候,我的鬼影飄風也不比你差,辣塊媽媽的,鹿死誰手還有的瞧。”
  小混聽到鬼影飄風四字,暗自得意自己的眼光不差,他嘿嘿笑道:“餵!笨賊老兄,看不出你也知道大幻挪移,我實在越來越喜歡你啦!我若是沒追到你,一定會終生遺憾,遺憾終生!”
  丁小辛重重的哼了一聲,語調卻含著笑意道:“***,我又不是娘們,你死命追個什麼勁,要是被你追上,我才要遺憾終生,終生遺憾!”
  小混呵笑不語,藉著對方換氣身形略緩之際,再次衝閃撲出,丁小辛嘿笑一聲,雙肩不動,身子驀地向左橫移,突兀地轉向朝左邊逸出。
  小混見丁小辛改變逃脫方向,他前衝的身形不變,仰頭哈哈朗笑一聲,猝然間,他的蹤影消失在半空中。
  丁小辛微掠的身形連晃,倏地在空中幻出七道影子,當這些影子甫現即滅的同時,丁小辛本人也在七丈開外。
  忽然,小混哈哈笑著出現在丁小辛身後六丈遠處,丁小辛亦驚亦贊地嘖聲道:“辣塊媽媽的,看不出你年紀輕輕,竟然已經練成了大幻挪移裡,最精奧詭異的轉乾幻坤身法。還好,我的迎風七閃雖然才學成,不過,足夠應付你了。”
  小混篤定笑道:“老兄,你說錯了兩件事。”
  丁小辛輕哼反問道:“我說錯什麼事?”
  小混哼哼笑道:“第一,我那招轉乾幻坤其實還不算練成,否則,普天之下無人能夠逃的出這招身法的追擊。第二,你的迎風七閃還不夠應付我,你沒瞧見咱們的距離又縮短了些,只要等我休息過來,再重覆施用幾次轉乾幻坤,保證可以追上你。”
  丁小辛口氣強硬道:“辣塊媽媽的,有本事你就再試幾次,光說不練的是天撟把式。”
  “來嘍!”
  小混大喝一聲,丁小辛急忙再次施展看家本領迎風七閃,豈料,小混是唬他,待丁小辛實影乍現,小混這才嘿笑著幻身追去。
  丁小辛大罵一聲:“辣塊媽媽的!”不及多做喘息準備,被迫再度以迎風七閃,躲避小混。
  此時他們兩人的身形快的只剩下一道淡淡的模糊形象,實在令人難以確信那是人的奔掠。
  而這種無上的輕功身法,除了身法特殊,最重要的,還是得有深厚的內力做基楚,才能發揮的淋 盡致。
  但是,小混和丁小辛兩人年歲都不大,內力自然不夠悠長,所以他們再施展一次絕藝,就多損耗幾分內力,速度自然也會減緩。
  是以,小混詭計得逞後,立即將自己與丁小辛之間的距離,縮減為三丈有餘。
  小混不禁得意的呵呵笑問:“如何?辣塊媽媽的老兄還要不要再試一試?”
  丁小辛默然不語,蒙著頭加速掠行。
  小混緊追在他身後,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四周景物,也都因為自己奔行的速度太快,在模糊中快速地向後飛掠消失。
  小混也不再多說,更加全神貫注地施展著大幻挪移身法,他此刻全力而發的速度,比起追捕赤焰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混不禁暗自慶幸,心想:“若是被這小子先碰到赤焰,搞不好赤焰就成了他的乾兒子。”
  四周的景物,依舊在模糊中後退,凜冽的風,吹得小混二人身上衣服獵獵作響;夜,就在他們兩人無盡的奔馳之中,一點一滴的流逝。
  良久,復良久……眼見新月已沒,寒星漸疏。
  小混有些微喘地暗自嘀咕:“他奶奶的,這會兒是到了哪裡?怎麼放眼望去,盡是滿山遍野凹凹凸凸的大疙瘩?”
  小混怎知,此時他所看到的綿延無盡,起伏連連的大疙瘩,正是熱河丘陵的一部分,而他們早就進入我國東北地區,正沿著熱河丘陵一路北上,直向興安山和黑龍江的方向而去。
  這個地方,正好和小混要入關的道路,恰恰相反。
  跑著,跑著……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打從二人的右手邊鑽出頭來,金黃耀目的旭陽,不啻告訴小混他們:“你們已經跑了一整夜,累不累呀?”
  就著陽光,小混滿意地發現,丁小辛和他一樣,也都是汗濕衣衫,氣喘咻咻。
  忽然,前面的丁小辛,喘著氣叫道:“餵,後面的呀,咱們跑了一宿,是不是該停下來休息一下,等喘口氣以後,再繼續分個高低!”
  小混鼻息急促,彈把汗道:“好呀!停就停!咱們是該休息一下,才不會累死,不過,為了公平起見,可得保持目前這種距離,同時停步才算數。”
  丁小辛喘氣如拉風箱般,呼嚕喘息道:“好!依你!”
  小混喘笑道:“喲!這麼乾脆?你該不是有詐,想趁機腳底抹油的溜走吧!”
  丁小辛氣喘吁吁,聞言不悅地大叫道:“什麼話!辣塊媽媽的,江湖上誰不知道揚州神偷世家說出的話,比皇帝老子許的承諾還管用,你這麼懷疑我,真***不夠朋友。”
  小混撇嘴笑道:“揚州神偷世家?乖乖,做賊的也敢高掛招牌,真是他奶奶的不簡單呢!”
  他接著豁然道:“好吧!為了交你這個賊朋友,我就相信你,等我喊一二三,停!咱們就一起停腳,誰都不要賴皮。”
  “一言為定!”丁小辛催促道:“你快喊,我等不及想休息啦!”
  小混疲懶地呵呵一笑,他一字一喘,一喘一頓,慢條斯理的數道:“一……二……三……停!”
  “停!”字一出,他們二人同時立定剎車,停下急奔的身形,動作已達隨心所欲,絲毫不見拖泥帶水,停身之後,兩人之間仍然保持著三丈遠近的距離,他們不約而同,相對的癱坐到地面,呵呵喘笑著。
  此時,旭日初升,陽光還未將暖意帶進小混他們跌坐的背陽坡底,空氣之中,依然殘留著夜裡的寒冷。
  而他們二人那一身因為連夜急馳, 滾滾淌流的淋 熱汗,散發之後遇著冷冽的空氣,登時化為騰騰白霧,將二人從頭到腳,裹入濛濛霧氣之中,像煞二個剛出籠的饅頭。
  小混盯著對面三丈遠的丁小辛,呵呵笑道:“餵!賊朋友,天都亮了,你還蒙著臉幹嘛!我可不要見不得人的朋友。”
  丁小辛輕嗤一聲,拉下蒙面的頭罩,露出一張平凡的臉孔,正是昔日在那達慕盛會上,注意小混他們和赤焰的那個人。
  小混輕笑道:“這樣子好多了,老是對著你的屁股說話,實在很沒趣。”
  丁小辛抓起蒙面用的頭罩,抹著滿頭滿臉的汗漬後,隨手丟給小混,噓氣道:“辣塊媽媽的,你說話實在有意思。”
  小混接著頭罩, 擦過汗後, 用那頭罩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涼,他呵呵笑道:“你老兄也不差嘛!辣塊媽媽!”
  他將丁小辛的口氣語詞,學的絲毫不差,樂得丁小辛呵呵大笑。
  半晌,丁小辛斷續地喘笑問:“餵!你那個大幻挪移是跟誰學的?江湖上已有近百年沒人施展啦!”
  小混不答反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大幻挪移是誰的絕活兒?”
  丁小辛抓抓頭,遲疑道:“知道是知道,不過……可能嗎?”他斜瞅著小混,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小混不在意地笑道:“為什麼不可能,就是你想的那個人啦!”
  丁小辛猛的彈坐而起,瞪大眼問:“真的?你真的是文狂李二白的嫡傳弟子?”
  小混不解道:“是又如何?值得你那麼興奮做什麼?”
  驀地 丁小辛仰頭放聲哈哈大笑。
  良久,他才收住笑聲,興奮道:“***!真是辣塊媽媽不開花,這可真格兒是好極了,太好了,好的呱呱叫,別別跳!你知不知道,昔年我曾爺爺曾經和李老狂較量過輕功,卻敗給李老狂的事?”
  小混揚起一彎眉毛,點頭道:“聽我文爺爺提起過這件事,他還蠻推崇丁老賊的鬼影飄風輕身術,如何?”
  丁小辛迷惑道:“文爺爺?”
  小混呵笑地解釋道:“就是你說的李老狂嘛,他外號文狂,我從小就叫他文爺爺,另一個武狂,就叫武爺爺,這樣子叫比較親切。”
  丁辛咋舌道:“你果然是雙狂之後,那麼你該是來自狂人谷嘍?難道狂人谷在沙漠之中?”
  小混淡笑道:“不錯,你很有概念。”
  丁小辛自顧自地搖搖頭,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然而,他又言歸正傳道:“我曾爺爺一直認為鬼影飄風,絕對不會比大幻挪移遜色,只是他的資質、功力比不過李老狂,所以才會輸掉那場比賽,因此,他一直希望我們這些後輩子孫,要再度找文狂的傳人應證一次雙方的輕功。”
  小混會意道:“可是,你們這些後輩子孫,沒想到一等就是近百年,今天總算碰巧被你遇上我,所以,你有心和我較量一場,是不是?”
  丁小辛認真道:“沒錯!而且,看樣子咱們兩人是不相上下……”
  小混截口笑道:“慢點,老兄!別忘了你自己夜裡說過的話,鹿死誰手還很難講,咱們昨夜只是熱身賽,正式的較量,還沒開始呢!”
  丁小辛挑戰道:“準備正式開始了沒?”
  小混拍拍屁股站起來,傲然道:“等著你啦!”
  丁小辛也站起身道:“很好,這一次不分勝負絕不休息!”
  小混拋還對方的頭罩,鬆動一下四肢,輕鬆道:“沒問題,誰叫出發?”
  “你!”丁小辛回過身,擺定架勢。
  小混搓搓手,呵笑道:“奶奶的,又是屁股朝我,預備 ”
  “走!”
  斷喝聲中,小混和丁小辛二人,一前一後,同時有若百里流光,倏地筆直劃射而出。
  他們飛掠縱躍的身形,彷彿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所牽引,總是不多不少,恰好維持著原先那三丈之遙的距離,瘋狂地向前急馳……

runonetime 2008-09-01 05:58 AM

第四章 較輕功義結生死

  正午,陰暗的客棧外間。
  小刀他們三人不但睡了一夜好覺,而且,已經吃罷從大街酒樓叫回來的佳肴美味,正圍著一張破舊的方桌,安然地喝茶、嗑瓜子,無聊地等著小混。
  小妮子閒的發慌,拿起牙箋翻弄著桌上一盒蜜餞,她半支著腮幫子,不耐煩地問:“小刀哥哥,小混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人家想到街上遛遛嘛!”
  小刀正在教哈赤如何嗑瓜子,只聽到“喀!”的一聲微響,小刀動作靈巧地嗑開瓜子,示範給哈赤瞧瞧。
  但是,個兒大手粗的哈赤,怎麼學,就是將瓜子咬成碎爛,而憨直的他,不死心地一試再試。
  小刀閒閒地呷口濃茶,輕笑道:“我又不是小混,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不過,你如果閒的慌,就讓哈赤陪你到街上逛逛,我留在客棧裡等那個小混好了。”
  “真的?”小妮子雀躍道:“哈赤,快!我們逛街去。”
  哈赤抬起和瓜子苦戰的獅頭,“哦!”的拍拍手,站起身來,他心想:“張家口今天又沒有集市,光溜溜的大街,有什麼好看?”
  但是,小妮子是小混未來的老婆,自然就是哈赤未來的主人婆, (以哈赤對漢語的認識,主人的老婆,理所當然叫主人婆) ,主人婆說的話,當然和主人說的話一樣,都得遵從。
  哈赤伸直龐大的身軀,雙手輪番交握,發出一陣“喀啦!喀啦!”的脆響,接著他緊了緊手上的護腕,一副護駕戰士的架式,咧嘴道:“小妮子姑娘,咱們先逛哪條街?”
  小妮子側頭一想,嬌笑道:“隨便,出去再說。”
  說著,她迫不及待地拉著哈赤的大手,往客棧門外走去,猶自不忘拋下一句:“小刀哥哥,我們走啦!”
  話聲未落,這妮子已經拖著哈赤一股腦兒鑽出客棧。
  小刀微微一笑,大剌剌地將腿翹上桌面,身體往後靠在薄薄的木板牆上,反疊起雙手枕著頭,閉上眼睛,慵懶地假寐一番。
  雖然是正午,總算因為深秋,太陽已經失去秋老虎的威風,變得有些懶懶的、疲疲的,曬在人身上,暖的直令人想打個盹兒。
  陽光下,小混和丁小辛二人卻已是飢渴交加,精疲力盡,恨不得能夠躺下來睡上三天三夜。
  但是,為了他們各自身負絕學的榮辱毀譽,他們二人不能也不願休息。
  丁小辛舔舔乾裂的雙唇,腳下渾然忘我地全力奔馳著,他在心裡暗道:“辣塊媽媽的,聽著肚子叫餓的滋味實在不是人過的日子。”
  他不經易地回頭一瞥。
  猛地 他驚咦地叫出聲,臉上動容地更加奮力飛衝。
  不知何時起,小混和他之間的距離,竟然已經縮至二丈七、八,這顯然是小混的功力略高半籌。
  丁小辛不覺地有些心悸,他估不到小混在看來斯文孱弱的外表下,意會有如此悠長的耐力,這點真是大出他的意料,而一場實力相近的比賽,錯估對手,往往會造成失敗的關鍵。
  因此,丁小辛顧不得浪費體力,再次使出迎風七閃,企圖拉開二人之間越來越近的間隔。
  小混添著唇,呵呵笑道:“丁老兄,別逃啦!我已經決定要結束這場比賽,張家口還有人在等我吶!”
  驀地 小混突然振臂大喝,整個人筆直衝霄而上,就在他身形上衝之際,他的臉上閃過一抹隱約的酡紅,忽地,他開聲吐氣,上衝的人影突兀地消失。
  正當丁小辛幻化出七條朦朦身影,折向逸出十丈之外的同時,小混出現在他身後丈餘處,約有十丈高的半空之中。
  丁小辛悚然一驚,尚不及反應,只聽到小混再度大喝,又是一次“轉乾幻坤”,丁小辛直覺地施展迎風七閃相對抗,但是,小混似乎不打算讓他有逃脫的機會,身形甫現,立即又消逝無蹤。
  丁小辛心頭大驚,暗叫:“不妙!”再一次晃身連閃,就在他剛幻出第六條人影時,他突然覺得左腳踝一緊,整個身子被突如其來的一股大力,拖得踉蹌跌撲。
  忽然 “抓到了。”
  小混雙臂如鉗,結結實實地抱緊了丁小辛的腰身,將他撲到在地。
  小混喘著大氣,臉色出奇蒼白地呵呵笑道:“如何?你服不服氣?”
  丁小辛因為比賽終於結束,整個人放鬆地癱軟在地上,無力笑道:“辣塊媽媽的,人都被抱住了,還能不服氣嗎?”
  小混露出滿意的笑容,突然猛烈地嗆咳起來。
  丁小辛關心地問道:“你怎麼啦?”
  小混搖著頭,張口嘔出一口強憋住的瘀血。
  丁小辛連忙撐坐而起,驚道:“你受傷了。”
  小混疲乏地淡然一笑,舉起衣袖抹去嘴角的血漬,他在小辛的扶持下坐正,啞笑道:“沒事,只是剛才催力過猛,震傷內腑,調息一下就好了。”
  丁小辛駭然脫口道:“你為了蠃我,竟然不惜傷動內腑,你……”
  小混擺擺手,不在意道:“不輸不蠃的比賽最沒意思,而且早點結束比賽,我也可以早點回去,我不是說有人在等我嗎!”
  他在小辛目瞪口呆地注視下,逕自摸出藥丸服用,然後,他毫無顧忌地當場盤坐運功調息,根本不懷疑丁小辛是否會趁機加害他。
  那是一種對朋友全然地信任,小混這種毫不遲疑的信任態度,無異是將小辛當做一個可以交托性命的至情好友。
  小辛不禁被小混如此坦然浩蕩的胸襟所折服,他強忍內心的激動,默默地為小混護法。
  忽然,小辛驟覺身後有異樣的聲音響起,他驀地回身,映入他眼簾的,竟是一頭約有二人高的巨大灰熊,正人立而起,虎視眈眈地盯著面前二人。
  小辛忍不住倒抽口冷氣,饒是他見多識廣,卻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巨大的灰熊,直覺地,他閃身擋在小混身前,提起雙掌盯視著眼前的大灰熊。
  這頭灰熊,突然示威般地挺胸低吼,同時以自己的腳掌,逗弄地掃向小辛。
  小辛顧忌小混正在行功當中,深怕他受到打擾以致走火入魔,因此對於大灰熊掃來的一掌,不閃不避,反而雙手一圈,運功硬封而上。
  “砰!”然悶響,大灰熊被小辛逼退半步,似乎激怒了灰熊,大灰熊咆哮怒吼,踏地有聲地往前逼進一大步,舉起前掌,挾萬鈞之力,轟然擊落。
  小辛見灰熊大當頭擊落,嚇得一吐舌頭,身形微閃,“砰!”的重響,登時飛灰走沙,聲勢驚人,適纔小辛所站之起,已被大灰熊擊出一個半寸深的大掌印,而那個掌印,離小混不足五尺。
  小辛著急地斜睨向小混,不知小混還有多久才能功行圓滿,不得已,他只好主動迎向灰熊,企圖將灰熊引離小混身旁。
  大灰熊見小辛向它衝去,果然扭頭咆哮地抓向小辛。
  小辛仗著一身高絕的輕功,滴溜溜地閃過灰熊的抓擊,同時小辛輕喝一聲,家傳絕學,武林中聞之動容的擒魂掌,倏乎拍擊而出。
  只見小辛的掌勢飄忽輕靈,無風無勁,彷彿未曾用力一般,然而,他所拍出的一十八掌,掌掌擊在灰熊身上,將大灰熊連連擊退七步有餘。
  大灰熊吃痛地憤怒,放下人立的前掌,雙目噴火地朝小辛猛撞過去。
  小辛輕嗤一聲,腳下輕移閃開身去,而大灰熊的動作竟也不慢,一撞落空,立即掉頭掃掌,抽冷子撲向小辛。
  小辛微感一窒,熊掌夾著勁風已然抓到,驀地,小辛腳踵撐地,人如樹倒,往後栽去,就在避開熊掌之後,他就著仰倒的勢子,半傾著向後飄退。
  大灰熊連番攻擊落空之後,性情大怒,它一扭頭,正好瞥見小混離它不過數尺,於是將滿腔怒氣對著小混發洩。
  只見,大灰熊左掌一揮,便朝小混怒拍而出。
  小辛大吃一驚,震怒喝道:“畜牲,你敢!”
  “當!”然一聲彈微響,小辛不知自何處掣出一柄拇指寬、盡半長的薄刃軟劍,身形其快無比的衝向灰熊,舉劍便刺。
  “噢 嗚!”一聲淒厲的熊號,劃破晴朗的天空,尖銳的響徹四野,回盪在五陵和山崗之間。
  大灰熊的左掌,在小混身前一尺處,被迎頭趕上的小辛,用劍刺成對穿。
  但是,由於大灰熊掌大肉厚,小辛一劍刺穿熊掌後,來不及撥出軟劍,就被灰熊大力摔出丈外,滾了幾滾,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
  小辛甩甩頭,還沒有從昏頭轉向中恢復,就感到地皮瑟瑟抖動,一抬眼,乖乖!竟是大灰熊狂怒地朝他衝撞而來。
  小辛嚇得怪叫一聲,身子一縮,登時變成一小團肉球,自灰熊狂奔的腳下空隙滾了出去。
  忽然,轟隆一聲,緊跟著一陣地動山搖,小辛驚魂甫定地發現,方才他所坐之後,一塊七尺高、五尺寬的巨型岩,竟被大灰熊撞的粉碎。
  大灰熊以為小辛在岩石之下,於是狂怒未盡,舉起沒有受傷的右掌,撕、拍、掃、抓,將那一堆碎石幾乎擊成粉屑才住手。
  小辛喘口氣,咋咋舌,連忙拾起被灰熊甩落地上的軟劍。
  忽然,小辛聽到小混的聲音叫道:“小辛!”他連忙回頭朝小混看去。
  驀地 一團黑影向他壓來,小辛忽然覺得衣領一緊,已經被人硬生生拖出三尺之外。
  緊跟著,小辛眼尖瞥見二道細細的金芒微閃,大灰熊忽地尖聲哀號,他仔細一看, 就見那頭大灰熊兩眼鮮血淋 ,不知被什麼東西刺瞎雙眼,正在幾尺外滾地亂抓。
  “我叫你小心,你看什麼?不要命啦!”小混氣呼呼地扳過小辛興師問罪。
  小辛尷尬的搔搔頭,嘿笑道:“小辛就是我,我就是小辛,我當然會回頭看你。”
  小混好氣又好笑地敲他一記響頭,笑罵道:“他奶奶的,你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取蚌要人小心的小心。”
  小辛猛搖頭道:“不對!不對!我的辛是辛苦的辛,不是心臟的心。”
  小混突然叫道:“我管你是辛還是心,又來啦!”
  大灰熊在雙目受到重創之後,兇性大發,瘋狂地揮掌掃撞,它四周方圓三丈之內,所有地面上的東西,不論是石、是樹,都被他擊為粉碎。
  而它在狂怒下,聽見小混二人的聲音,立刻不要命地狂奔衝來。
  小混和小辛二人很有默契地朝左右移開,小辛順手一劍刺中灰熊左胛,灰熊盲目地朝左衝去,小混覷隙運足功力,血刃掌自右邊,呼嘯推出。
  朦朦的血影砍上大灰熊皮粗肉厚的背部,登時,血花四濺,大灰熊背脊上加了四道半寸深、二寸長的傷口,痛得灰熊又回頭往右邊撞去。
  小混輕鬆地閃開大灰熊的攻擊,突然,他靈機一動,大叫道:“丁仔,砍脖子!”
  “丁仔!”小辛好玩地嘀咕道:“辣塊媽媽的,這樣就不怕搞錯,虧他想得出來。”
  於是,小混和小辛二人一左一右,迎面衝向大灰熊,他們二人同時暴喝一聲騰空躍起,小辛銀亮的軟劍,映著秋陽落下,小混落空之後,雙掌泛著隱約的血紅,在猛然半旋的勢子裡,狠狠劈落。
  銀光、血影,呼嘯地交織成一張奪魂的索命網,轟然罩向大灰熊頭部。
  “哧!”的一響,應和著半聲慘號,大灰熊一顆大如西瓜的腦袋,在小混和小辛二人的夾擊之下,噗的被斬落。
  登時,那如注的鮮血狂噴,將大灰熊的腦袋衝出丈外,方才落地。
  無頭的灰熊猛地向前衝出好幾步後,砰然悶響,倒臥在血泊之中。
  小混他們二人,飄然落地,不約而同籲出一口大氣,兩人得意地互覷一眼,伸出右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小混擠眉弄眼道:“恭喜閣下,交到一個了不起的朋友。”
  小辛啐笑道:“***,辣塊媽媽不開花,有我這種朋友,才是你小子的福氣!”
  驀地 小混迸出一句:“放你奶奶的狗屎烏拉屁。”
  小辛猛的一怔,小混哈哈笑道:“這是我老哥說的。”
  小辛豁然大笑:“辣塊媽媽的,天底下怎麼有你們這群寶貝,這下子我可不寂寞啦!”
  小混高興地疊上左手,愉快笑道:“歡迎加入狂人幫。”
  “狂人幫?”小辛奇怪道:“我以前從來沒聽過有這麼一個幫派!”
  小混吃吃笑道:“我是剛才臨時想到,順口取的,我以前都沒想過,你怎麼可能有聽到。”
  小辛哈哈笑著疊上自己的左手,激動道:“好,加入!加入!辣塊媽媽的,我幽靈小神偷竟然也會入了幫派,真***有趣!”
  他們二人四手交疊緊握,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笑鬧言詞裡,結下奇妙的情緣。
  遠遠地,突然傳出陣陣人聲喧嗶……“快!在這裡。”
  “聲音是從這個方向傳來。”
  “小心點!他好像受傷。”
  “這回別再讓他跑了。”
  小混他們所站之處的對面,有一座小丘,此時湧出一群拿槍帶棒的粗壯漢子,看他們的打扮,像是山裡的獵戶。
  來人不下二、三十人,當他們爬上小丘頂,看到小混他們,立即有人招呼問道:“小兄弟,你們可曾看見老爺出現在這附近?”
  “老爺?”小混茫然的反問。
  小辛卻指指地上的無頭熊,輕鬆道:“不就在那兒。”
  來人看清大灰熊的死狀後,立即有人發出驚呼:“天!真個兒是老爺!誰有那種本事,居然將它頭砍掉。”
  人群在一陣驚訝和騷動中,匆匆朝小混他們這裡趕來。
  眾獵戶到達小混他們所站的小丘後,有四、五人忙著去檢視已死的灰熊,其餘的人在一名高頭大馬,穿著羊皮襖的四旬壯漢帶領下,朝小混他們走來。
  那名四旬壯漢,對小混他們二人,抱拳道:“在下馬思山,是鄂洛斯央山區獵戶聯盟的領隊,請問二位小兄弟,這頭老爺可是你們殺死的?”
  小混輕笑道:“熊死在那裡,這附近又沒有別人,不是我們殺的,你們以為是誰?”
  馬思山連忙道:“小兄弟,別誤會,我們沒有懷疑兩位意思,只是……”
  小辛替他說道:“只是這頭老爺太老了,也太兇了,你們都治不住它,所以,不太相信是我們殺了這老爺,對不對?”
  馬思山豪爽道:“小兄弟快人快語,倒是我姓馬的小家子氣。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小辛輕笑道:“其實也難怪你懷疑,這老爺還真是***兇,我們兩人聯手,拚了命才撂倒它的。”
  他指著自己一身狼狽,證明道:“不信,你們瞧,剛剛若不是我這兄弟眼明手快,辣塊媽媽的!我這會兒,可就不能站在這裡說人話啦!”
  眾人見小混他們二人身上,的確是有搏鬥的痕跡,證明小辛所言不虛,不由得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讚他們二人。
  這時,檢視死熊的人,過來報告道:“馬大哥,那老爺是被弄瞎眼睛,又挨了許多狠打,才被撂倒的。我們聽到它的叫聲時,大概就是它被弄瞎眼睛。”
  小辛搖頭笑道:“不對!第一聲是它被我刺穿前掌時,發出的慘叫。”
  這下子,再也沒有人敢懷疑灰熊不是死在小混他們手中,這群獵戶明顯的,對二人有了個欽佩的敬意。
  馬思山再次抱拳,熱烈道:“兩位小兄弟,你們殺死的這老爺,已經在興安山地和鄂洛斯央山區傷害多條人命,如今二位殺了它,可以說是為附近山區除一大害,我們由衷地感謝二位。”
  小混不以為意,淡笑道:“我們也是碰巧遇上,說來是這頭灰熊比較倒楣。對了!馬大哥,你說這『餓落死癢山』,到底在哪裡?為什麼有這麼怪的名字?”
  獵戶們聽到小混的餓落死癢山,無不哈哈大笑,連小辛都抱著肚子,笑彎了腰。
  馬思山擦著笑出來的淚,解釋道:“兄弟,不是餓落死癢山,是鄂洛斯央山,這山區正好處在熱河丘陵盡頭,要進入興安山地的前面,離這裡大約半天路程。”
  小混腦子裡迅速地將所學過有關的地理資料,整理一番,約略估計之後,他不由得暗自咋舌。
  只這一夜半天,約摸六個時辰,他和小辛二人,竟已奔出大約七、八百里的路,而二人走的都還是高低不平的山路,如果在平地,只怕,已經離開張家口有千里之遠。
  小辛好奇問:“馬大哥,這麼大的老爺已是罕見,怎麼它又會到這裡來呢?這種丘陵地,不是老爺活動的地盤呀!”
  馬思山道:“說來話長……”
  小混打岔道:“對不起!馬大哥,既然是長篇故事,我們何不坐下來說,還有,我現在是又餓又渴……”
  馬思山會意地解下水囊,遞給小混,朗笑道:“你盡避喝,別客氣!”
  說著,他回頭朝一名瘦小漢子道:“老五,咱們不是還有乾糧,快拿出來請這兩位小英雄用餐。”
  那漢子應聲解下背上一個皮囊,取出一些乾糧、滷味擺置在油布上,送到小混他們的面前。
  小混他們早就餓扁了,當下毫不客氣地抓起食物,狼吞唬咽開來。
  馬思山又吩咐一些人去處置大灰熊,逕自將無頭的大熊支解,裝入眾獵人隨身所攜帶的木盒之中。
  待他將事情吩咐完畢後,就在小混他們面前坐下,看著小混二人吃喝,並且重拾方才被小混打斷的話題,道:“其實,在我國東北和興安山地一帶,一頭一人高的老爺,就已經算很巨大了。而一人半高的老爺可以稱得上是絕無僅有,根本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頭龐大兇狠的超巨型老爺,所以根據推斷,這頭老爺極可能是從羅剎國那邊流躥過來的。”
  小辛好奇道:“羅剎國?那是什麼地方?”
  馬思山搓著臉頰笑道:“你們從關內來的人可能比較不清楚,就是在黑龍江的對岸,住著一群渾身長著金毛,皮膚白的像殭屍的藍眼珠蠻子,因為他們長相特別奇怪,所以咱們就稱他們為羅剎鬼子,他們住的地方叫羅剎國。”
  小混突然咯咯失笑,眾人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小混瞟了滿臉狐疑的眾人一眼,有趣道:“什麼羅剎鬼子,羅剎國,那是俄羅斯。”
  馬思山身旁,方才被稱為老五的瘦小漢子,不服氣道:“小兄弟,你憑什麼說那是俄羅斯,不是羅剎國?”
  小混輕笑道:“根據前朝正史上的記載,元朝太祖,就是號稱成吉思汗的鐵木真大可汗,因為有一支蒙古商隊被花剌子模國所殺害,於是他親自率領大軍向西征討,消滅了花剌子模國。
  之後,他繼續領軍西徵,就攻入俄羅斯國的東南部,大敗俄羅斯聯軍,那裡正是你們所謂羅剎國的所在。”
  接著,他又意猶未盡地繼續道:“其實,除了咱們大明江山這一片廣大土地之外,在遙遠的地方,還有很多其他國家,住著類似俄羅斯人的民族,光是元朝前身的蒙古帝國,就曾經建立所謂的四大汗國。
  據元史記載,這四大汗國所佔有領地不但包括俄羅斯、花剌子模,還有高麗、大理,以及一處叫小亞細亞的半島,甚至遠在西域之外的吐番、大食(今之阿拉伯)和拂森國(今之東羅馬帝國)都曾敗在蒙古軍手下。”
  這一群每天只知道打獵過活的山野莽漢,曾何幾時聽過這些史實,他們全都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傻傻地瞧著小混,好像,剛才小混是說:“天開了,地裂了!”一般,在他們駭然的神情之中,更有大半的懷疑。
  倒是小辛對這一番話,聽的直點頭,他滿臉興奮地問:“小混,你是說除了咱們大明朝和一些所屬藩屬之處,這世界還有其他的國家?住著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是不是?”
  小混肯定地點頭道:“當然,在前朝就有一個名叫馬可波羅的人,自稱來自一處叫做義大利的地方,在朝任職了二十八年才回去;還有,我在沙漠谷中時,常有一些從絲路進沙漠的商人,說他們從一個叫歐洲大地方來,你說,這世界上是不是還有很多地方是我們沒聽過,沒去過的?”
  小辛憧憬道:“辣塊媽媽的!我自以為走遍大江南北,就是看遍了世界,卻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世界還大著吶!***!有機會我非得四處闖闖不可。”
  小混拍著他的肩膀,呵笑道:“嘿嘿!那你可得好好巴結我,少爺我的第二大目標,就是要去這些奇奇怪怪,花花綠綠的未知世界遊歷一番,你若跟著我混,遲早有機會實現願望。”
  馬思山打岔道:“呃……這個,小兄弟,就是不知道,你剛才說的有關前朝的史事,是怎麼知道的?”
  小混白眼道:“教你個乖,老兄,我文爺爺曾經是狀元,也在朝裡做過官,他老人家三加過朝內修史的工作,對於前朝的史事,他知道的可詳細呢!而我從小就是被他逼著讀那些經、史、子、集,自然這種事知道的也不算少。”
  這話一說,馬思山等人,立即對小混有些肅然起敬味道,畢竟,在他們的觀念中,有著根深蒂固。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再說,狀元的子孫說出來的史實,那絕對是錯不了。
  馬思山搔著頭,近似木訥地傻笑道:“呵呵!瞧我們這些粗人,今天居然有幸聽到一些有關朝內修史工作的事,真是福氣。這就叫……與君說什麼話的,勝過讀一大堆書。”
  小辛眨眼糾正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對對!”馬思山拍著手道:“就是這句話,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對!十年書。”
  這時,負責指揮肢解大灰熊的一個四旬壯漢,擦著血淋淋的雙手,走向小混等人所坐之處,大聲道:“馬大哥,都弄妥了,這頭老爺可真叫大,足足分裝了二十一口箱子才裝滿,只是那張熊皮因為斷了頭,價值可就大大的減少。”
  馬思山吩咐道:“把箱子和熊皮抬過來。”
  四旬壯漢連忙回身吆喝,招呼其他人動手將一口一口的箱子抬了過來。
  小混呵呵笑道:“馬大哥,所謂術業有專攻,真是說的一點也沒錯,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你們就將這麼大一頭熊料理乾淨,若是叫我來搞,我都還弄不清楚該怎麼下手呢!”
  馬思山拍拍手下搬過來的箱子,哈哈笑道:“咱們是靠打獵混飯吃的,對這事自然比較內行些啦!小兄弟,這些箱子要不要我們替你們送回去?”
  小混怔道:“替我們送回去?什麼意思?”
  馬思山正色道:“根據咱們的規 ,誰打到老爺就歸誰所有,我就是怕兩位小兄弟不好處理這老爺,所以才要他們替你們打點妥當,只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箱,我想你們只有兩個人,大概也不好搬,乾脆由咱們替你們送到地頭算了。”
  小辛嘿嘿笑道:“我說各位怎麼那麼主動,還以為……”
  馬思山會意的呵呵一笑。
  小混卻皺著眉道:“我們要這頭熊幹嘛?總不能帶著箱子邊走邊吃吧!馬大哥,我看這就送給你們好了。”
  馬思山訝異道:“小兄弟,你可是不知道這麼大的老爺,可是難求的珍品呀!它的掌用來進貢都不失禮,它的肝可以清毒降火,還有那熊皮雖然缺了頭不完整,但是用來做襖子也很有價值……”
  小混截口道:“馬大哥,你們從那個什麼死癢山追到這裡來,追的也很辛苦,這些算是我送給各位,當做咱們交朋友的見面禮。”
  小辛正打算異議,卻被小混用肘將話頂了回去,他只好略為遣憾地瞅著那些箱子。
  馬思山推卻道:“那怎麼可以,小兄弟,這熊是你們拚命殺死的,我沒費一分力氣,怎麼好收下貴重的禮物呢?”
  小混拍著手道:“沒什麼不可以的,馬大哥,我們還得趕回張家口去,帶著這些箱子,實在不方便……”
  馬思山忙道:“我們可以送……”
  小混搖頭阻止道:“馬大哥,你難道不想交我們這個朋友?”
  馬思山原想再推辭,但是當他不經意瞥向小混,卻被小混臉上一種隱斂的威儀所折服,不自覺地轉口道:“既然是小兄弟如此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小混這才開心道:“這就對啦!我說送就送,聽我的沒錯。”
  他接著站起身來,道:“好啦!這裡沒事,我們得走了。”
  馬思山連忙跟起身,意外道:“怎麼!小兄弟你們說走就要走,收了你的重禮,你也得讓我們好好謝謝你們呀!”
  小混嘻嘻笑道:“馬大哥,你不知道,我現在可是歸心似箭吶!反正,我知道你住在那裡,以後有機會到你那座餓落死癢山玩!”
  接著,他突然故作神秘,湊近馬思山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說不定,將來有一天,我會找你合作賺錢吶!”
  馬思山好奇道:“合作賺什麼錢?”
  小混擺擺手,神秘笑道:“這等以後再說,現在說出來就不靈了。”
  於是,他對眾獵戶抱拳做了個羅圈揖,然後拉起小辛就走,只見二人幾個飛落,就已飄身離開眾人所立的小山丘,晃眼便失去蹤影。
  老五不禁咋舌道:“我的天,咱們是不是遇見仙人啦?怎麼他們會飄呢?而且一眨眼就看不到人影啦!”
  馬思山感慨道:“不是仙人,是高人,難怪他們二人小小年紀,就能合力收拾這麼龐大的老爺,原來,他們是深藏不露的小俠士吶!”
  另一獵戶好奇道:“馬大哥,你是說他們二人,就是所謂劍仙之類的俠客?”
  馬思山點頭道:“大概是吧!”
  他接著回頭吆喝道:“好啦!承小俠們的情,咱們今年好過冬了,大夥兒回家。”
  一陣歡騰,吆喝聲,眾獵戶摃的摃,抬的抬,紛紛收拾起箱子和熊皮,朝剛才來的方向回去。
  小混拉著小辛離開馬思山等人的視線後,這才放慢腳步,悠哉地緩緩而行,一路欣賞著慵懶的陽光。
  小辛抱怨道:“餵!小混!你是怎麼回事?那麼難得的寶貝,就這樣送人。難怪那妮子會叫你小混蛋,你真***名符其實。”
  小混瞅著他,嗤道:“他奶奶的!想跟著我混,你就有水準一點好不好?一頭熊,你也捨不得?我看你的眼光實在也不怎麼樣,野心未免太小了些吧!”
  小辛反駁道:“辣塊媽媽的!我實在不知道你究竟懂不懂得什麼叫寶貝?你說要那頭熊就是沒水準,那我問你,要什麼東西才叫有水準?”
  小混哼道:“想知道水準是不是?好!你有沒有聽過地獄血蓮、冰靈芝、千結回魂香這一類東西?或者彩虹淚雨、千佛塔、天地魂?”
  小辛聽完這一連串寶物名稱後,不禁怪叫道:“餵!我說小混蛋,你是不是在做夢?你剛才說的這些玩意,前三樣是千年以上的靈藥,後三樣是天下至寶,別說這些東西,有的只聞其名,未見出土,就算已經出土的,也都失蹤多年,不知下落,想找這些寶物,或許稱不上難如登天,卻也像大海撈針,要得這些寶?我看還是省省吧#衡得白費力氣。”
  小混戲謔道:“寶貝若是容易得到,還算是什麼寶貝?連這點野心都不敢有,聽了名字你就想省省,我看你這幽靈小神偷的名號,不如改成幽靈小癟三來得名符其實些!”
  小辛反譏道:“***!辣塊媽媽不開花!你這混球又有多大本事?不過是一張嘴光說不練,賣他媽天撟把式,你難道就有本事得到這些寶貝?全是***放屁連篇!”
  小混斜眼道:“至少我有想得到它們的野心,有野心自然會有衝勁,若是機會來了,不想得的是小狽!”
  小辛針鋒相對道:“辣塊媽媽的!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我也可以說上一籮筐!如果你說得出寶物在什麼地方,我若不將它偷出來,就***改名叫幽靈小癟三。”
  “真的?”小混斜瞄著小辛,一臉故做懷疑的不屑神情。
  小辛斷然道:“廢話!”
  於是小混呵呵笑道:“好!據我所知,千結回魂香就擱在苗疆十八峒,當做鎮峒之寶,等你去拿。”
  小辛雙目一亮,反問道:“你確定?”
  小混肯定道:“百分之百確定,因為我文爺爺還為了那玩意兒,和苗疆十八峒結下天大梁子。”
  小辛搓著手,興奮道:“辣塊媽媽的!傳說千結回魂香可解天下百毒,若是每半年服二結,連續服用十年之後,則可終生不受毒侵。
  但是難就難在這玩意每年才長一個結,非得千結長成才會出土,出土三日內若是不能及時採收,它就會潛回深土。
  十年之後重新抽芽,再一個個結,慢慢成長,而它非陰濕幽暗之地不生,因此就算成熟出土,往往還不為人所得。”
  小混瞥眼道:“不錯嘛!你居然也知道千結回魂香的特性,那你就該知道為什麼苗疆十八峒的苗子,將它當做鎮峒之寶,想得到這玩意,不是那麼簡單,你有把握沒有?”
  小辛狂傲地嘿笑道:“有沒有把握?你是在跟誰說話,只要是被我知道,而我想偷的寶貝,什麼我偷不到手!”
  小混面不改色,閒閒道:“赤焰!”
  小辛這下是風大閃了舌頭,他乾咳幾聲,尷尬道:“咳!那……只是個偶爾的意外!”
  小混不說話,仍是面不改色地盯著他,小辛咧嘴乾笑一聲,腳下一緊,故意吹著口哨朝前衝了出去。
  小混得意道:“丁仔呀!想說大話,也不看看是誰在面前,有我這個狂人幫的創始人在這裡,想比狂?你只有朝後站的分兒。”
  小辛無奈地苦笑道:“辣塊媽媽的!真是遇人不淑!”
  小混追上前,故意對他拋了一個媚眼,愉快地向前掠行。

runonetime 2008-09-01 05:58 AM

第五章 夜深沈敵蹤乍現

  小混來程一路上趕得匆匆忙忙,不但未曾仔細欣賞熱河丘陵一帶的景物,還將自己累得半死。
  於是,回去時他和小辛兩人,三餐正常,休息定時,對自己優待的簡直像王公貴族們踏青似的。
  因此,他們二人回到張家口客棧時,已經是三天後的子夜時分。
  客棧的大門早就已經上了栓,小混他們也不叫門,逕自從後街翻牆進入客棧內間的客房裡。
  小混來到小妮子所住的房間前,輕輕彈門叫喚道:“老婆!我回來了。”
  按照小混的想法,照理說小妮子聽到他的聲音時,應該是霍然開門,衝出來迎接他才是正確的。
  但是,小混叫了幾次,不但小妮子房內無聲無息,就連小刀哈赤二人也是不見反應,突然,一陣不祥的預感掠過小混心頭,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揚掌震門小妮子的門房。
  小辛訝然道:“怎麼回事?”
  小混臉色凝重的踏進小妮子房中,只見床上被褥零亂,可見入夜後,小妮子曾經上床入睡。
  小辛尾隨小混進入房間之後,順手點燃桌上的油燈,老江湖的他,瞥眼之下,自然知道事情不妙,馬上四處搜尋一些蛛絲馬跡。
  小混走到床前,伸手探入掀開一半的被褥中,攢著眉喃喃道:“被子還有些微溫,那麼他們離開的時間應該沒有很久。”
  忽然,小辛輕咦的低喚道:“小混,過來看看這裡!”
  小混回頭,見小辛正站在屋內唯一的那扇田字窗房旁,瞧著窗下,似乎有所發現,他急急走了過去。
  小辛指著窗台道:“你看!這窗子是從裡面上栓的,可是現在栓子沒有扣上,而且窗台上有個淺淺的腳印,看來,屋裡的人是由這扇窗子出去。
  小混不言,一把推開田字窗,窗外是一道矮牆,矮牆之外就是那鄰家的牆壁,他抬頭往上看去,估量一下高度,立即頭也不回的招呼道:“走!咱們出去看看!”
  他和小辛輕輕掠上對家的屋頂,小辛悄聲問:“如何?你有什麼發現?”
  小混站在屋頂上四處探望,臆測道:“以小妮子如今的功力,要上這種高度的屋頂,已經是輕而易舉,問題是當她掠上屋頂之後會往哪個方向去?”
  小辛聳聳肩,表示不知。
  小混繼續推測道:“如果來人只是為了將小妮子他們引出屋外,而非強行劫人,那麼,他們必然要顧及不驚擾別人,所以會往人少地方逃逸。”
  小辛同意道:“沒錯,而他們知道如果是強行劫人,客棧中定然不會如此安靜。”
  接著,他往四下一看,有些猶豫道:“可是這個鎮四周人家都差不多,而鎮外又都是一樣的空曠無人。所以,咱們還是無法斷定來人究竟往何處去。”
  小混何嘗不明白這個情形,他在剛才遊目一瞥之中,便已看清楚地勢,若不是因為他無法斷下方向,他早就追出去了,哪裡還會站在屋頂上面乘涼看風景。
  小辛睨著他,問道:“現在你打算如何?”
  忽然,小混長吸口氣 “老哥,你們在哪裡?”
  小混索性運起凝氣成音的絕門功夫,放開嗓門向四方大吼出聲,他的吼聲激昂高亢,傳聞數十裡外。
  登時,整個張家口陷入小混震撼無匹的吼聲之中。
  於是,一陣汪汪狗叫,伴著小混的大喉嚨神功同時狂吠不停,無數的人家紛紛點亮燈光,一探究竟。
  於是,整個張家口在小混的吼聲中驚醒一半,一時之間百犬爭鳴,人聲鼎沸,張家口倏的熱鬧起來。
  小辛不禁對小混如此肆無忌憚的狂吼,佩服的五體投地,嘖嘖咋舌道:“現在,有不少人拿著棍子要出來揍人,請問幫主咱們該怎麼辦?”
  好像在回答小辛的問題一般,張家口的東南方,果然響起一聲悠長的龍吟清嘯。
  小混得意地瞥眼道:“怎麼辦?走啦!”
  正當被驚醒的居民舉著火把朝小混他們立身的屋頂圍近的同時,小混和小辛二人,已經如夜風一般融入黑暗之中,輕悄迅捷地朝嘯聲起處急馳而去。
  小混他們二人尋著嘯聲,來到鎮外不足十裡外的一座疏林之外,在迷朦的月光掩映之下,疏林中人影紛閃。打鬥的吆喝聲,更是清晰可聞。
  小混毫不考慮地投入林中,只見哈赤以自己的肩膀,替小妮子接下一劍,他的對手,赫然是一個血魂閣的劍級殺手。
  當那名血魂殺手一劍刺入哈赤肩胛,還沒來得及撥劍,哈赤已經反手扣住他的右腕,只聽到“喀喳!”一聲脆響,那名血魂殺手的右腕已被哈赤捏碎,不由得發出一聲如殺豬般的慘號。
  哈赤猙獰的狂笑,猛然振臂一甩,那名血魂殺手就帶著慘叫的餘音飛向一棵環抱粗的大樹。“噗!”的微響之後,慘叫停止,血魂殺手的腦袋,變成一顆紅紅白白稀爛成一團的爛柿子。
  哈赤狂悍的大吼,肩胛上的長劍也不撥立刻又衝向另一名圍攻小妮子的殺手而去,那名血魂殺手,似乎有些驚慌地斜身閃避,他立即放棄攻殺小妮子,反劍砍向哈赤。
  小妮子在哈赤解危下,總算勉強避過另外一名血魂殺手綿綿不絕的攻勢。
  此時, 她已是釵橫鬢亂,香汗淋 ,她手中雖然依舊舞動長鞭抵抗血魂殺手的三尺青鋒,但是,顯然她已經到了難以支持的地步。
  血魂閣的殺手,彷彿天生就不知道憐香惜玉一般,面對小妮子狼狽乏力招架,依然攻勢凌厲如故,恨不得將這妮子立斃劍下。
  驀地 小妮子瞥見小混正掠身入林,她不禁興奮地叫道:“小混……”只這一疏神,血魂殺手冷冷一笑,手中長劍幻成一抹光影,直噬她的心臟。
  那邊獨力抗拒二名血魂閣頭領級殺手和二名尋常劍級殺手的小刀,猛地驚吼道:“小妮子,小心 ”
  說著,他不顧身後二柄利劍刺到,急急撲身想要搶救小妮子。
  但是,晚了!
  小妮子親眼看著血魂殺手的長劍,穿透鞭影劃破她胸口外衣,一陣冰涼涼的寒意直灌她的腦門,一時之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沒有了任何思想。
  小妮子慘白著臉瞪著劍尖,只等對方稍一用力,她就得體會死亡的滋味,可是,劍尖卻在劃破她的外衣之後停止,不再挺進分毫。
  小妮子憋著氣,冷汗涔涔地順著劍尖向前看,只見一只白晰修長,卻又恁般令人熟悉的手,正緊緊抓住長劍,豔紅刺目的鮮血,就從那只握緊劍身的手掌中緩緩滲出,沿著微斜的劍身滑落地上。
  抬起眼,小妮子滿懷欣喜地看見小混正對著自己微笑,一時之間,生死來去的恐懼和昏眩攫住了她,就在她眼前一黑的同時,她聽見小混叫道:“小妮子,不准你昏倒!”
  小妮子微微一晃,在一只粗厚大手的扶持下,緩緩坐到地上,她勉強打起精神,對身邊的哈赤軟弱一笑,聽話的沒有不省人事。
  小混似乎沒有感覺到自己抓著長劍的右手,正在流血,他滿意地點頭道:“對!這才聽話。”
  長劍被製的血魂殺手,冷冷一哼,猛力想自小混手中抽回長劍,在他想,經他用力抽劍,還怕小混的手掌不被切斷。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他用力抽劍的同時,小混突然放開右手,大方道:“喏!要劍還你就是。”
  血魂殺手不料小混來上這麼一下,因而用力過猛,腳下不禁跟著踉蹌而退。
  不待這名血魂殺手站穩,小混左手倏然揮動,他同時輕鬆笑道:“慢走!不送。”
  這名血魂殺手微怔之際,驟覺眼前盡是朦朦的紅色掌影,他腦中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覺得脖子一熱。
  登時,他的腦袋隨著狂噴而出的鮮血飛高三尺,帶著一臉茫然的表情,砰然落地。
  小刀在搶身撲飛小妮子時,清楚地感覺到二柄長劍劃開自己的背後,那是在一絲冷涼涼之後,緊跟著火辣辣的刺痛。
  但是,當他看到小混倏地閃現抓住血魂殺手的長劍,及時救下小妮子後,一切都變得美好極了,就連自己背上的傷,好像也不怎麼痛了。
  於是,他剎住身形,右手凝魂寶刀驀地反掃“當!”、“當!”兩聲輕響,斬斷傷他的兩柄長劍。
  小刀朗笑道:“他奶奶的,小混蛋,你可總算趕回來啦!”
  原來,小刀為了照應小妮子,一直不敢全神對付自己的對手,以致身上他掛了幾處不大不小的浮傷。
  此時,他見小混回來,心下大定,豁然回身面對圍攻他的五血魂閣殺手。
  這時,小辛笑嘻嘻地飄身上前,指著血魂殺手,不屑地罵道:“辣塊媽媽的,虧你們也是江湖上出名的殺手組織,竟然死不要臉的以多欺少,今天難得老子有興趣主持公道,就來會會有名的血魂閣。”
  二名劍級殺手的頭領見情形不妙,對望一眼後,其中一人道:“閣下,血魂閣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則你勢必面對整個血魂閣全力的報復。”
  小辛嘿嘿怪笑道:“***!辣塊媽媽不開花!你不說老子還沒想到,如此一來,除非你們全部死光死絕,否則我還真怕睡不安穩。”
  小混在另一頭,揚聲叫道:“所以,丁仔!加把勁宰光了他們,咱們好早點回去休息啦!”
  小辛呵呵笑道:“聽見沒有,有人在催你們上路啦!”
  這時,另外一名劍級頭領,忽然道:“你是幽靈小神偷,丁小辛?”
  小辛驀然飄身迎上,雙手交錯翻揮而出,口中猶自笑謔道:“不錯!總算血魂閣裡,還有一個人有眼光,認得老子。不過,你們就更加活不得嘍!”
  二名血魂閣的劍級殺手頭領見事情已經難以善了,於是斷喝道:“上。”
  就在五名血魂殺手分別撲向小辛時,小刀橫刀一攔,截下二名殺手頭領,他訕謔道:“怎麼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你們幹殺手的當真無情吶!”
  二名劍級頭領同時冷哼一聲,轉而撲向小刀,其中一人手中長劍在剛才被小刀砍斷,於是,他猛地抖手將斷劍朝小刀射去,另外自地上拾起一柄利劍,縱身和同伴聯合擊殺向小刀。
  小刀見斷劍射來,而另一名殺手頭領的攻勢同時臨身,索性身形不斷,他口中故意嘆道:“罷了!就讓你們殺吧!”
  忽地 他一揚凝魂寶刀,登時,一團團冷冷的青芒突兀的映現,環饒在小刀身旁周遭,像是無數道冷清光影護衝著他一般。
  這正是孤渺六絕之中的守招,凝神聚魄,斷劍一閃而至,射入光團內。
  驀地 空中響起細碎的金鐵絞刮聲,挺劍直刺的血魂殺手頭領,急忙剎身倒掠,總算保住手上長劍。
  因為,那柄飛射的斷劍,在小刀轉動的刀式之中,已經被絞成粉碎。
  小刀長笑道:“怎麼啦!停手是想求饒嗎?”
  兩名劍級頭領,冷叱一聲,再次揮劍攻向小刀,只聽見小刀輕嘯一聲,手中刀式一變,忽然光影倏斂,空中只有一匹銀虹也似的冷芒,猝然飛展,就在小刀刀式展現的同時,匹練也似的銀虹,忽而化為滾滾江濤,漫天蓋地地湧向他的對手。
  正與其餘三名劍級殺手纏戰一堆的小辛,目光瞥及小刀的刀法,不禁脫贊道:“好一招『金生麗水』,原來老哥你是刀尊鄧清逸鄧前輩的傳人,江湖中有名的至尊少君鄧小刀呀!”
  小混聽到這番話,不由得呵呵低笑道:“奶奶的!我就覺得老哥不簡單嘛!丙然是個有招牌的人物,難得他從來沒有提過。”
  此時,二名劍級殺手頭領在小刀浩蕩的刀式下,被逼的連連後退,小刀輕笑回道:“客氣!幽靈小神偷的確眼力非凡。”
  小妮子這時精神已經恢復過來,她正在小混的指點下,為小混的右手上藥,忽然,小混輕咦一聲,小妮子抬頭問:“怎麼啦?是不是用藥不對?”
  小混搖搖頭,逕自低聲嘀咕道:“既然丁仔都知道老哥的名號,怎麼那小子從未提過?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怕老哥搶了他的光彩?”想了想,他又不解地猛搖其頭。
  小妮子沒聽清楚小混咕噥些什麼,她為小混扎好繃布,扯扯他衣袖問:“小混,你在自言自語些什麼?”
  小混回過神來,攬著她的肩頭,附耳道:“我說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小妮子驀地臉紅,狠狠踩了小混一腳,嗔道:“厚臉皮!”
  小混靠在大個子哈赤身上,拚命用右手揉著右腳背,他哇哇叫道:“好呀!小妮子,我救你一命,你不但不感激,反而如此對待我,真是天下最毒婦人心。”
  小辛閃身避開三名殺手交錯攻擊,抽空吼道:“餵!小混蛋,我們可是在拚命也!你小子不幫忙也就算了,竟然還在那裡打情罵俏,擾亂人心,你真***沒有良心呀!”
  小刀和二名殺手頭領久戰之後,仗著寶刀之利,略佔上風,他呵呵笑道:“你現在才知道他沒良心……”
  他側身讓過一劍,才又繼續道:“你真是太不了解這混球啦!”
  小混惺惺做態地淒苦嘆道:“欸!
  真不知道我那兩個爺爺為什麼替我取這種名字,害得我混混、混蛋、混球任人笑罵,我實在命苦。”
  小辛忍不住暴笑出口,突然“嘶!”的一聲,他的袖子被劃破一道尺餘長的口子,差點廢了他的膀子。
  於是,他生氣地破口大罵道:“辣塊媽媽的!你們這三個短命鬼,老子可憐你們,要你們多留戀一下這世界,才沒讓你們死的太快,你們不但不知感激,反而……”
  他頭一縮,險險讓過一劍,不敢再分心多話。
  此時,一名血魂殺手,冷冷譏道:“小狽,怎麼不再吠了?”
  忽然,小辛臉上倏的一寒,他森然道:“你將是第一個上路的人。”
  那名血魂殺手,抖手二十八劍連刺小辛身上二十八大重穴,反嘲道:“小狽,我等著。”
  小混突然道:“都已經快四更了,兩位老大,咱們還得回去休息,要不要我幫個忙,早點送他們上路?”
  原來,小混看見小辛和小刀兩人和血魂殺手們的廝殺,雖然能蠃,但是恐怕還得拚上一段很長的時間。
  他為了想提前結束這場爭鬥,有意出手。
  但是小刀和小辛都是江湖上掛了招牌的人物,他為了尊重兩人,所以試探性問問,免得貿然出手,反而引起不必要的傷感情。
  小辛首先回答道:“你如果能替我暫時擋著另外兩人,我三招內取下這只瘋狗的腦袋當夜壺。”
  小刀關心道:“小混,你不是受傷了嘛!怎麼還能出手幫忙?”
  小混見他們兩人沒有不高興,就用左手接過小妮子手中的長鞭,笑道:“受傷的是右手,還有左手可以幫忙吶!”
  於是 他虛空一抽長鞭, 發出一聲暴響, 大踏步走向小辛那邊,招呼道:“丁仔,我來幫忙嘍!”
  只見 小混左手一揚, 手中長鞭猝然飛射二名劍級殺手, 小辛突然叫道:“不對!矮的那個給你,我要瘦的那傢伙。”
  小混輕笑道:“沒問題。”
  血魂閣的殺手們見他們二人,好像在買菜似地隨意挑撿貨色,不由得重重怒哼。
  小混捉狎道:“不用哼,反正少爺是吃定你們了。”
  說罷,他一抖手腕,飛射的長鞭突然詭異地打個半旋,攔住一胖一矮的兩名殺手,他果然輕易換了攻擊對象,將那名嘲弄小辛的血魂殺手留給小辛去對付。
  小辛高興地贊道:“辣塊媽媽的!小混呀!你這一手鞭子還真不是蓋的。”他嘴裡說著,身子忽然失去重量般,沾著對手的劍身浮了起來。
  那名瘦殺手見狀暗吃一驚,倏的甩臂,長劍橫前,小辛卻在對方甩臂之際,貼進血魂殺手左肋。
  他冷冷地吐出二字:“二招!”
  小混只看到他的右手一揚,那名瘦殺手已經雙手撫著心臟部位,瞪大眼,蹬蹬連退,一抹急湧而出的鮮血,正自瘦殺手的指間冒出。
  據小混估料,小辛應該是用那柄銀亮的小軟劍,取了對方的性命。
  忽然,被小混牽制住的二名殺手,同時大喝地撲向小混,他們同心一意,想在小辛來得及救援之前,先將小混撲殺。
  小混嘿嘿笑道:“你們賴皮!怎麼可以找我出氣。”
  就在小妮子尖叫驚呼聲中,小混猝然微晃,人已飄出三丈之外,脫出血魂殺手的撲擊,而他一退倏進,手中長鞭驀地掄起團團的圈影,罩向二名血魂殺手。
  那二名劍級殺手無視於小混的長鞭,舉劍就撩,想將小混手中的長鞭斷送,然而,他們卻沒想到,如果這條鞭子可以輕而被絞斷,小混怎麼會自動送上門來,任他們斬斷。
  向他們二人手中一緊,發現長劍不但未能絞斷長鞭,反而被長鞭纏牢,他們當機立斷棄劍滾向小混,果真不殺小混不罷休。
  小混嗔目怒道:“奶奶的!我可不想同歸於盡!”
  說著,他急忙蹬地倒掠,但是,他仍然晚了一步,嘶的一聲,他左胯被其中一名血魂殺手的鷹爪功抓中了。
  登時,衣破血流,痛得他齜牙咧嘴,落地之後,幾乎站不穩腳。
  驀地 一個如雷孔叫聲,狂叫道:“你敢傷害少爺,我撕爛你。”
  哈赤盛怒的衝上前,雙手撈住傷害小混那人的腳踝,猛地奮起神力,“呀 哈!”哈赤果然有如一頭狂怒的獅子,將他的獵物,生生撕裂成二半。
  登時,血雨四濺,肚腸飛灑,在場所有的人,都被哈赤如此暴烈的殺人手法,懾在當場上。
  小妮子早就受不了那種殘酷的畫面,扭過頭去,大吐特吐。
  僅存的那名劍級殺手,早在哈赤撕裂他的同伴時,嚇得屎尿齊下,忘了還要逃走。
  另外那二名殺手頭領,正不自主地打著顫慄,二人臉上俱是一片慘白,毫無血色。
  哈赤含怒轉向地上的劍級殺手,那殺手低嗥一聲,掙了掙就不動,小混低喊道:“哈赤,住手。”
  哈赤立刻聽話地站住,不再向前逼進,直到這個時候,早已見識過無數生死場面的小辛,方才吐出緊憋的一口大氣,他暗自做了幾次深呼吸,總算強行按奈住急促怦然的劇烈心跳。
  小辛緩步走上前,翻過匍伏的地面,寂然不動的那名劍級殺手,只見這名殺手臉上一片土黃,已經斷氣多時。
  他對小混聳了聳肩,搖頭道:“這小子嚇破了膽,翹啦!”
  小混撇撇嘴苦笑一番,轉而斜瞄現僅存的二名劍級殺手頭領,這二名殺手頭領,立刻倉皇地舉劍護胸,緊張地退後一步。
  小刀右手的凝魂寶刀原本斜指地面,此時,他故意輕輕一側,刀身上的青芒立即吞吐若電,頗有急欲擇人而噬的味道。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後退的二名殺手頭領,沉著臉道:“小混,這兩位好朋友你打算如何處理?”
  小混咂著嘴道:“你問丁仔吧!看他有沒有興趣饒了他們。”
  小辛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他的左手不住地搓著下巴,故意為難道:“辣塊媽媽的!我實在很想故做大方地放了他們,可是,怕只怕這群殺胚不但不會感恩,到頭來反而為家裡惹出一堆麻煩……”
  小辛的話未說完,這二名殺手頭領相互一使眼色,他們二人立刻一左一右,分成二個方向,倒躥而逃。
  小刀和小辛二人見狀,毫不猶豫地大喝出聲,雙雙騰身追向逃逸的二名殺手頭領。
  忽然 二道快逾奔雷的銀芒,夾著“咻咻!”破空之聲,自疏林暗處猝然射出,暗器襲來的方向,恰好在小刀他們二人追擊的方向。
  說時遲,那時快。
  幾乎就在暗器乍現的同時,小混身形急晃,立即閃身撲向銀光起處的陰影裡,然而,在一聲彈簧輕響之後,一大篷有若炸開的煙火銀雨,又急又快地罩向小混。
  這片細密急快的銀雨,在朦朦月光下,竟然閃爍著點點淡藍,可見是一蓬以機簧發射的餵毒暗器。
  小混怪叫道:“哎喲!要命吶!”
  他的人就在飛撲的急勢裡,硬生生的扭腰振臂,猛然撥空衝起,直入十餘丈高的半空之中。
  他人在高空,目光急快地往下迅速一瞥,只見一道黑影正藉著疏林中的陰影,匆匆逸出林外。
  明知已經來不及追擊,小混人在空中,對著黑影揮手告別道:“慢走呀!別忘了把紀念品帶回去。”
  眼見那條黑影已經快到達疏林的盡頭,突然,黑影猛地悶哼一聲,踉蹌地向前跌撲,似乎痛苦萬分地掠上等在林外的快馬背上,驟然策騎而去。
  蹄聲方響,剛才小混等人打鬥現場的附近,驀地傳出一聲淒厲哀絕的慘號。
  小混聞聲,正緩緩飄降的身法,驀然劃個美妙半弧,微微輕閃,迅速地掠回小妮子和哈赤身邊。
  小混回到原地,恰好看見小刀和小辛二人,一左一右,同樣姿勢的半跪著,檢視俯臥在地面那二名已經變成屍體的殺手頭領。
  小混揚聲問:“解決啦?”
  小刀回過身,右手寶刃緩緩歸鞘,左手卻舉著一把沾著血漬的匕首,沉聲道:“解決了,只不過是別人代勞罷了。”
  小辛也擒著一把形式完全相同, 血漬殷然的匕首, 走回小混身邊,悻悻道:“辣塊媽媽的!我還以為是要暗算老子,誰知道竟然是殺人滅口。”
  小混接過他送來的匕首,反覆看過後,皺眉道:“這匕首很普通嗎!”
  小刀走了過來,搖搖匕首,沉穩道:“就是因為匕首普通,更加證明來人的厲害,他不但隱身在附近,沒有被我們發現,就是連滅口也不留下絲毫可供追查的線索,可是這個人非但心思細密,手段更是狠毒。”
  小辛疑然道:“怎麼!小混混,你把人混丟啦?”
  小混呵呵笑道:“他奶奶的!那小子真是看得起我,居然兜頭賞我一把藍雨寒星針,要不是少爺還有這麼二下子,早就回老家睡大覺嘍!”
  “藍雨寒星針?”小也和小辛二人異口同聲地脫口驚呼。
  小混原本回身扶起吐得臉色蒼白的小妮子,他聽見小刀和小辛二人口氣有異,於是扭頭怔道:“怎麼啦?你們被什麼嚇到了?”
  小刀拉著他左手臂,急聲道:“在哪裡?你說那藍雨寒星針在哪裡?快帶我們去看看。”
  小混塞了顆安神丸讓小妮子服下,這才滿臉狐疑,指著林內道:“就在裡面嘛!你們兩個見到鬼了是不是?小小一把藍雨寒星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敝。”
  小刀和小辛不言,二人匆匆掠入疏林深處,小混抿抿嘴,和小妮子、哈赤三人慢慢走向剛才他遇襲的地方。
  小刀和小辛已經仔細看過針在樹上的細針,他們二人無言地對望一眼,似乎交換著什麼小混所不知道的迅息。
  良久 小刀搖頭嘆道:“看來,江湖又將陷入一片腥風血雨之中。”
  小辛深吸口氣,語聲不復幽默,似乎含有些許忡然道:“小混,你竟然一眼就看出這玩意的名稱,你可知道它的來歷?”
  小混咂嘴道:“廢話!藍雨寒星針,是一百五十年前,藝絕公孫醜所製造的著名暗器,形狀如梭,長僅七寸,內藏六百枚牛毛細的餵毒銀針,可一次發射,也可分三次發射,由於銀針的發射,是用公孫醜特製的彈簧按鈕,因此威力可達方圓一丈,被武林中人公認為最歹毒、霸道的暗器,我說的對也不對?”
  小刀和小辛二人再度對看一眼,看的小混他們三人莫名其妙。
  小辛接口奚落道:“只知道歷史的人,最跟不上時代潮流的人,那就叫做落伍,我們要問的是,你知道不知道有關藍雨寒星針,近三十年來的種種?”
  小混踹他一腳,笑罵道:“他奶奶的!你敢欺負幫主,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幫主?”小刀和小妮子他們,不約而同滿臉迷惑地看著小混他們二人。
  小混擺擺手道:“這個以後再說,先談藍雨寒星針的近代史,免得被這小賊嘲笑我太落伍。”
  小刀無聲輕笑道:“你方才說的都沒錯,當年公孫醜餵在銀針上的毒藥,只是一種暫時使人失去活動能力的癱瘓性麻藥,不足以致命。直到,大約四十年前,藍雨寒星針不知如何輾轉落入隴山血魔陰無悔手中,那魔頭竟然在銀針上餵上他獨門所製,歹毒無比的化血蝕骨巨毒。
  小混有些茫然地反問:“化血蝕骨巨毒?”
  小辛解釋道:“這種巨毒,原為粉末狀,無色無味,平常沾在人的肌膚並無多大的影響,但是,若是見血之後,毒性發生反應,可以將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化成一灘血水,所以稱為化血蝕骨。
  陰無悔那老魔頭,煉製這種毒粉,原是為了餵在兵刃上用來傷人,這下子餵在銀針上可好,人只要輕輕一按,中了銀針的人就算想砍斷或挖掉中針的地方,根本無從下手,救都來不及救。
  你想,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夠受得了自己一寸寸化為血水,而無動於衷?所以,從此以後,藍雨寒星針就變成恐怖的代名詞。”
  小刀沉重地點頭,同意小辛所說那番話。
  接著,他又嘆道:“自從二十年前,陰無悔創立的血影教,被當年的武林盟主聖劍宮夢弼宮盟主所滅之後,藍雨寒星針便隨著陰無悔消失。如今,藍雨寒星針再度出現江湖,而且,小混,你又是首當其衝,見識這暗器的第一個人……”
  小刀臉帶隱憂地看著小混。
  小混傲然笑謔道:“老哥!你擔什麼心,今天我不就躲過藍雨寒星針的猝襲,那玩意兒別人怕它,我曾能混可不將它看在眼中,下次若再遇上,我最少也準備好十幾二十種方法對付它!”
  小辛洩氣道:“就怕你還沒準備好對付它,人家就摸上來賞你一把銀針,好叫你痛快一番。”
  小混橫他一眼,嗔道:“他奶奶的!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你這張烏鴉嘴,若是再放一些狗屎烏拉屁,本幫主就將你逐出幫外,永不錄用。”
  小辛悻悻地摸著鼻子,閃邊掠過去,免得再得罪大幫主時,真的和小混翻臉成仇了。
  直到此時,小妮子這才拉拉小混的袖子,幽幽道:“小混,江湖好像很不好混……我們回家去算了。”
  小混佯怒道:“放屁!還沒到江湖上闖,你就想回家,那麼當初誰叫你要跟我,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恰(兇),搞半天,全是裝的吶?”
  小妮子被他激起了性子,雙手往腰上一插,潑辣道:“臭小混,你兇什麼兇,沒兇過是不是?姑奶奶是擔心你,才叫你回家,你自己都不怕死,我管你去死!以後誰再說回家,誰就是小狽。”
  小混嘿嘿賊笑,猝然探嘴,重重賞了小妮子一吻,高興道:“他奶奶的!被恰!這才是我曾能混的親親好老婆。”
  小妮子臉紅的低啐一聲,轉身躲到哈赤背後,其他人都頗曖昧的呵呵賊笑。
  小混得意地撇撇嘴,大步走向釘著藍雨寒星針的樹旁,他看中針的樹身,不由得嘖嘖連嘆。
  原來,此時中針的的樹身附近,都已變成一團一團的枯黃。
  小混取出一方汗巾,小心翼翼地將藍雨寒星針,一支一支撥下來,包進汗巾中。
  那一團一團的枯黃印跡,登時,化為粉末隨風紛飛。
  眾人見他蹙緊眉頭陷入沉思,都知道他一定是在研究針上的毒性,全都默默地注視著他,又不敢打擾他的思緒。
  半晌,他回過頭道:“哈赤,再找塊手巾或是什麼的,把枯掉的樹身挖一些起來。”
  哈赤急應一聲,摸了摸身上,找不出手巾,伸手就要解下小妮子為他綁住肩頭傷口的手巾。
  忽然,一條乾乾淨淨,折疊整齊的大白汗巾,送到他面前。
  哈赤低頭一瞧,小辛正衝著他咧嘴而笑,哈赤不由得也咧開大嘴,憨然的呵呵一笑,他接過小辛遞來的手巾,反手撥出插在靴筩中,一柄尺餘長的彎刀,小心謹慎地將枯黃的樹幹,一一挖下來,放在手巾裡。
  小混瞥了一眼已經墨深,轉為深紫的天色,輕籲道:“天又快亮了。”他環顧眾人一眼,忽然吃吃地笑了起來。
  小刀他們詢問似地望他一眼,小混咯咯笑道:“他奶奶的!到現在我還沒弄懂,咱們幾乎個個一身傷,搞得既狼狽又淒慘,到底所為何來?我不在這三天都出了些什麼狗屁倒楣的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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