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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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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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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狡、毒、睚眥心

  馬長盛怪叫:“你,你才無恥,才是騷貨,才是狐狸精 ”
  金重祥緩步來到馬長盛面前,眼瞅著舒婉儀,突道:“趙貞娘是誰?”
  舒婉儀怔了怔,失措的道:“趙!趙貞娘?啊,是我,那是我……”
  陰毒的一笑,金重祥道:“你好像連自己的姓名都十分陌生嘛!”
  舒婉儀驚惶的道:“不……我是趙貞娘………
  江爾寧忙插嘴道:“趙家姐姐鄉里人,哪曾見過你們這幹凶神惡煞?方才是你嚇著她了!”
  金重祥冷冷一哼,道:“妮子,你不覺得越描越黑麼?”
  江爾寧尖刻的笑了,道:“真是怪事,我一不虧心,二不失德,犯著去描什麼?你大可不必在這裡賣弄你那自以為高明的詐唬伎倆,趙家姐姐膽子小,我可見得多了!”
  強自忍耐著,金重祥又問舒婉儀:“便算你是‘趙貞娘’,也算你只是個鄉婦、但你又怎麼會和這位道上混的女光棍纏到一起去的!”
  舒婉儀臉色泛白,手心出汗,她吶吶的道:“是……是這樣的……我和江家姐姐……”
  江爾寧道:“我來說吧 ”
  金重祥惡狠狠的道:“沒有問你,你還是少開尊口!”
  江爾寧馬上反“衝”回來:“幹什麼?你們這裡是‘刑部’過堂麼?只許被問的人開口?就算趙家姐姐是個犯人,總也得有個說得清楚的伴兒替她申拆一下吧?”
  金重祥陰騖的道:“姓江的,我是因為不欲節外生伎,不願在我們身有任務的時候另出岔子,再加上你同陳其茂有的那點‘舊’,所以才一再對你容讓,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咄咄逼人,惹翻了我們,只怕你家大人也照樣吃不了,兜著走!”
  江爾寧尖聲道:“你少來恐嚇本姑娘,我江爾寧不吃你這一套 你們讓開,我們還要趕路!”
  金重祥沉下臉來道:“我在未曾表示放你們上道之前,你走走看!”
  江爾寧勃然大怒,道:“這是威協?”
  金重祥硬梆梆的道:“不錯,是威協!”
  悄悄的,舒婉儀伸手拉拉江爾寧的衣角,意思是暗示她平和一點,別把事情弄擰了……
  江爾寧咬咬牙,一張俏臉蛋氣得通紅,卻好歹忍住沒有再發作。
  金重祥雙目尖利如刃般注視著舒婉儀,開口道:“你說,你是怎麼與這一位姓江的女人搞在一起的?”
  舒婉儀努力定住心神,怯怯的道:“我家……就住在前面不遠處的‘福新莊’,我與娘兩人住在莊尾的那幢土磚屋裡,前天,我出來到菜園去想摘幾把新鮮疏菜回家佐膳,就在經過菜園邊那片雜林子的當兒,便發現了這位江家姐姐,正滿身傷痕的躺在哪裡呻吟……”
  金重祥冷冷的道:“說下去。”
  舒婉儀吸了口氣,道:“後來,我就把江家姐姐扶回家裡,並請醫生為她治傷……因為我們那地方太偏僻,住處也不大,無論江家姐姐療治或休養都不方便,所以才與江家姐姐商議妥了,由我陪她到關外她一個長輩哪裡暫住下養傷……”
  馬長盛在旁大聲道:“怪了,她家住在‘清漳河’,受了傷不趕著回家去調養,反倒朝關外走,這裡頭必有文章!”
  江爾寧不屑的道:“多用用你的腦子,大爺,‘清漳河’不錯是我的家,但隔著這裡有上千里路,若是趕完這一大段路途到了家,我不用再調養,光是累也死了,而‘福新莊’距離關外我那長輩處只有幾十裡地,比我家近得多,我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是趕往‘清漳河’呢,抑是朝關外走?”
  馬長盛呆了呆,吶吶擠不出一句話來,憋了好一會,他才咕噥著罵了一句:“娘的……”
  金重祥揚頭皺眉問:“你關外想投奔的人是誰?”
  江爾寧平靜的道:“姓趙,叫趙大開,出‘古北口’二十裡地,他有一片馬場在哪裡,他與我爹是老朋友,夠得上這份交情 你再有疑問,可以去找陳其茂來盤盤底!”
  金重祥臉色陰晴不定,沉默無語。
  崔涼無奈的道:“老七,讓她們走吧!”
  將崔涼拉到一邊,金重祥低聲道:“六哥,我總是覺得她們行跡可疑,有點不大對勁……”
  崔涼道:“怎麼說?”
  金重祥緩緩的道:“那姓江的丫頭,說話尖刻,盛氣凌人,但這只是表面,骨子裡,似是有些故作囂張的味道,好像藉此掩飾什麼,而那姓趙的村女,看上去是土里土氣,但言談舉止,卻別有無形的端莊與高雅風範,似乎……似乎不像真的是個尋常村女,我剛才故意猛古丁問她的姓名,她居然遲疑了半歇才回過意來是在叫她,我認為她這名字可能是假的!”
  崔涼猶豫了一下,道:“老七,你不是杞人憂天,疑神疑鬼吧?”
  金重祥肯定的道:“不,我的確覺得不大對 ”
  接著,他若有所思的走近江爾寧:“餵,姓江的,是誰傷了你?”
  江爾寧一直在注意著他們兩人的神態表情,同時心中也在急速的盤算著應對之策,金重祥這一問她立即毫不思索的道:“一個姓魏的狂徒,我們早就結過梁子,前幾天恰好碰上,三句話沒說完就動上了手,恨的是,我輸了!”
  金重祥慢吞吞的道:“姓魏的魏什麼?”
  江爾寧早已有備的道:“魏祖銘,號稱‘百翼鶴’!”
  後面,崔涼“哦”了一聲:“是他?北地‘鶴形門’的第一高手!”
  馬長盛嘿嘿好笑,幸災樂禍的道:“難怪這賤人不是他的敵手,魏祖銘也太不夠果斷,既是把對頭擺倒了,何不深割狠宰?留著當禍害麼?”
  江爾寧重重一哼,道:“魏祖銘是你祖師爺?犯得著你來幫他搖旗吶喊?我老實告訴你,我輸了是不錯,但姓魏的卻也並不比我好受多少!”
  沉思著的金重祥搖搖頭,道:“奇怪,魏祖銘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江爾寧冷冷的道:“人是活的,生得有腿,可不是?”
  金重祥狐疑的道:“‘百翼鶴’魏祖銘一向很少離開兩河一一帶,他會忽然出現在此地未免有點古怪,而且此人心黑手辣是有名的,與敵過招自來少留活口,他怎會在重創你之後還容你活命?”
  江爾寧不奈煩的道:“姓魏的受了傷,他的傷也並不比我輕多少,那時候他未必然有力量來要我的命,或許,他突然發了慈悲也不一定,誰知道?反正他總是讓我活下來了!”
  那邊,土坡石隙中藏身的關孤,不但雙眼因為過分的專注而泛起了酸澀,連一顆心也是一陣急似一陣的蹦跳得劇烈了……
  崔涼意興索然的道:“老七,我看算了,沒什麼值得可疑的,至少,這兩個女人與我們那位正主兒不會沾上任何干系。”
  金重祥搓著下巴,陰沉的道:“我卻一直覺得這倆女人骨子裡有鬼……”
  江爾寧波乏又厭倦的道:“就算我們有鬼吧,你找不出毛病來也就不能說有鬼了,各位,日頭偏西了,路還遠得很,放行吧?莫不成硬要我們摸黑走荒地?”
  崔涼道:“老七,別磨蹭啦,咱們也回帳篷裡去喝上一杯 ”
  金重祥伸手一招,兩名黑衣大漢迅速趨前候令,崔涼卻納罕的道:“你要幹什麼?”
  金重祥道:“六哥,‘福新莊’離著這裡不甚遠,快馬回來,至多不到兩個時辰,我立即派人去‘福新莊’查詢她們的虛實,若是真的,我無話可說,立即放她們兩人走路,我答應就只做到這一步,決不再麻煩了!”
  崔涼皺眉道:“老七,不是我說你,你這天生的善疑多慮性可得改一改,任什麼事都要有證據,指得出破綻,這才能下斷語,只憑自己的本能反應,下意識的感觸,是不見得正確的,尤其如今,我們份內的事都沒有搞出頭緒來,哪有閑功夫再僅憑直覺亂抓瞎撈?我看
   。”
  金重祥固執的打斷了崔涼的話,“大哥,我一定要派人去,福新莊,查一查這村女的根底,這並不費事,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六哥,你知道我的脾氣,若不照我的法子徹底弄個明白,我是怎麼說也不會甘心的!”
  崔涼無可奈何的道:“你真是無中生有,硬要白費功夫金重祥堅決的道:“不管她們是懷的什麼鬼胎,有什麼隱情,只要查出她們與姓關的沒有牽連,便立即放她們上道!”
  崔涼勉強的道:“隨你吧。”
  這時,江爾寧可急了,她憤怒的道:“餵,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把嘴皮子全說破了也無法叫你們相信麼?我不管你們在這裡想截誰,也不管是在搞什麼勾當、我們只要走我們的路,你們硬將我兩人留住是何居心?”
  金重祥冷森的道:“很簡單,證實你們的清白罷了一只要你們是說的真話,和我們所必欲得的那些沒有瓜葛,保證絲毫不難為你們,馬上放行!”
  江爾寧尖叫:“不行,我們現在就要走!”
  金重祥僵硬的一笑道:“急什麼,心虛不成?”
  江爾寧切齒道:“我行得正,立得穩,心虛什麼?”
  金重祥道:“很好,那就何妨稍留以待回音!如此一來,彼此全都安心了!”
  白皙的額頭上浮起了淡青色的筋絡,江爾寧急躁的道:“我們要趕路,天晚了,這一來一回,你派去的人義要耽擱多久?你讓我們枯候此地,實在太不方便……”
  金重祥陰陰一笑,道:“怕也只好暫且委屈二位了。”
  說著,他一轉身,交待那兩名一直肅立於側的黑衣大漢:“你兩個盡速趕到前面的‘福新莊’去,打聽一下莊裡有沒有一戶姓趙的人家?只有母女兩人,女兒叫趙貞娘;再詳細探明這戶人家在前兩天是否曾救治過一個帶傷的女人?哦,還有,這戶人家主是住在莊尾一幢土磚室裡……你們快去快回,不得延誤,我在這裡等著回音!”
  兩名黑衣大漢轟喏一聲,立時奔向路邊荒地,各自翻身上馬,加鞭奔去。
  蹄聲如雷,在飛揚的塵土中,江爾寧的一顆心往下直沉,連臉蛋上那種忿怒的表情也變得僵凝了……
  舒婉儀同樣的感到驚窒與恐懼,不由自立的緊咬著嘴唇,腦海裡是一片混亂,她雙手握著車槓,汗水早已盈滿掌心了。
  當然,她們方才的那篇話全是捏造的,只是為了要應付過關才編出來的一套謊言,實則,“福新莊”哪裡會有這麼一戶人家?何來趙貞娘?什麼救治過江爾寧,什麼莊尾的土磚房,自然更屬子虛烏有了。
  因此,只要那兩名黑衣人往莊里一探,一切實情必然暴露,她二人的身份也就難以隱諱了。
  從江爾寧、舒婉儀她們被金重祥等人攔截下來開始,一直到那兩名大漢飛騎前往“福新莊”盤查根底為止,從頭到尾,全落進了關孤的眼中,他們的對話,關孤也聽一個齊全,甚至雙方的表情變換,關孤亦非常仔細的做了觀察
  他們就在這片坡下,距離關孤隱身的石隙相當接近,接近到只要關孤一個縱身就可以掠至他們跟前。
  現在,關孤的焦急並不亞於下面獨輪車上的兩個女人,他更苦惱的是無注截殺那兩個策騎奔往“福新莊”查探內情的大漢,以他現在的容身位置來說,只要稍一移動,立將暴露形跡,更休言展身攔截那一雙敵騎了……
  汗水,又順著關孤的眉梢淌在面頰上。
  他明白,事情的拆穿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不論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待那兩名黑衣漢子迴轉,則江爾寧和舒婉儀必然露底,身份揭示的後果,無可諱言的就是劫數難逃了!
  血液宛似越流越急,循環在周身像沸騰了一樣,關孤全身汗透,雙目泛紅,他儘量抑止呼吸,呼吸卻更見迫促了;心撞擊著肋骨,他似乎可以聽到那“咚”“咚”的跳躍聲,一股難耐的燥熱感侵襲著他,他覺得肌膚都像要撕裂開來……
  土坡下的道路邊,金重祥好整以暇的在與崔涼閒聊著什麼,正眼也不朝獨輪車上兩個女人看,馬長盛則不奈煩的來回踱著步子,四周,那二三十名彪形壯漢則仍保持原來的方位環伺不動。
  推架著獨輪車的莊稼漢子早已將車後的支座撐了起來,他也愣愣的呆立著,一臉迷惘又惶恐的表情。
  目光毫不眨瞬的注視著下面的一舉一動,同時,關孤的腦子裡也迅速在轉動著 他須要及早打定主意,在事情沒有完全惡化之前設法彌補,不管是怎麼個彌補法,卻總以江爾寧和舒婉儀的安全為第一重要。
  老實說,他如今心情之紊亂與焦灼,在他多年來的鐵血生涯裡也是少有的,他很清楚眼前的形勢,虎狼遍地,鷹隼盤旋,對方的力量不但雄厚,更且密集,稍稍有個風吹草動,即足以將滿布左近的大批悍敵引來,那不會是個公平的局面,那樣的情景,可能會似一片洶湧的浪潮;一群瘋狂的豺狼,而能以抵擋這種可怖的侵襲的力量,只有他個人孤單的發揮了!
  他委實沒有把握!
  兩條叉路離得這麼近,而這麼近的範圍裡便聚集著這麼多的高手 “火珠門”的全部力量,加上“真龍九子”的全部力量,另外,還有散落周遭的三四百名鷹犬爪牙!
  “關孤再是藝強技精,勇冠三軍,也僅是一個人而已,一個人的功力有其極限,他本身對於戰陣衝刺的經驗又是如此豐富,這種經驗告訴他在此等局面中的危險性與艱困處,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程度的打擊力,突破力,以及防衛力,他更曉得在這樣的情勢下若欲保著兩個無防護本領的女人脫身,又是如何的希望渺茫 渺茫得幾乎毫無希望!
  也是天性,也是環境的磨煉 關孤自來不存幻想,不做侈念,更不希求僥倖,他是冷靜的,深沉的、鎮定的,也是一向面對現實的,他把自己鍛鍊得像鋼鐵,像堅冰、像土石,他不衝動,亦不悲觀,他總是盡力而為,縱然,有些事他也明白就算盡力而為之後的結果幹事實並無多大補益,他也會仍舊竭誠一試,他就是這樣的人,做到哪裡算哪裡絕不沮喪頹唐的人!
  目前的形勢,他當然看得分明不過,但他一樣在考慮,在思籌 他要在絕望中找希望!
  “悟生院”與“火珠門”的人馬是密集的,又是縱深配置的,若要衝刺,便得持續到兩三裡之遙,易言之,要一路血戰好幾裡路!
  江爾寧劍創累累,尚未合口封肌,根本難以為戰,而舒婉儀更是半點武功根底也沒有,兩人全須仰賴保護!
  他自己的腿傷亦未痊癒,雖可咬牙硬挺,不至有大礙,但卻難免多少有點影響……
  不過
  另一條道路上有“雙環首’夏摩伽與夏摩伽的心腹“鐵牌”江權在,他們可算是一股極大的助力……
  心裡嘆氣,關孤知道,便加上夏摩伽與江權吧,雙方的實力仍然懸殊,對放突圍脫險,並不見得增多了幾許把握!
  下意識的,他移動目光來回往下面掃視,或許,可以發現“三燈窪”李二瘸派來的眼線也不一定 他失望了,道路上,野地裡,除了對方散落的人影外,找不著一個像李二瘸那邊派來的人!
  往回一想,這位“果報神”又不由苦笑了,便算找著李二瘸派來的眼線吧,又待如何、他們又能有什麼幫助,發揮得了多大作用,充其量陪著送上幾條性命而已,實在談不上有所稗益。
  要怎麼辦呢!
  關孤關合上眼,片刻後,他削瘦的雙頰突然一緊,嘴唇閉攏,形成一條堅毅的弧線
  他已決定了,到時候,只有一條路可時走!狠衝快斬拼命突脫!
  自然,在狠衝快斬拼命突脫原則之下,能夠達到一個什麼樣的效果,只是他此刻卻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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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情、愛、道心聲

  關孤主意既定,他緩緩放鬆了全身肌肉,閉上雙眼,暫時讓頭腦變成一片空白,令身心寬舒靜止在緊要關頭之前求取一段短促的調息:待會兒,他不認為再會有這樣的閒暇了。
  車後的支架撐持著這輛獨輪車,中間的槓桿把手上,江爾寧與舒婉儀的兩顆頭靠在一起,面貼著面。
  江爾寧憂心忡忡的悄聲道:“我們糟了……這一關只怕難過!……”
  舒婉儀經過方才的一陣驚恐之後,這時卻反倒平靜下來,心一定,情緒越加安寧,神智空朗,她幽幽一笑:“如果過不去 就過不去吧,好姐姐,他們要的是我,不是你,直到了瞞不住的時候,我自會挺身承擔,想他們不至於難為你的!”
  江爾寧聞言之下,老大不痛快的道:“這是什麼話?我與你偕行,便負有保護你的責任,豈能任由你落入虎口而不加援手只顧苟安的道理?我江爾寧不是這種無義無行的人,如果你有了失誤,我便是能全身,又怎麼向關孤他們交待?”
  舒婉儀低柔的道:“江姐姐,你別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 等一會,那兩個人回來了,我的身分被拆穿,你又有什麼法子維護我?”
  呆了呆,江爾寧不覺又是懊惱只是窩囊 不錯,真到了對方要下手拿人的時候,憑她艦在的情形,又能有什麼法子幫助舒婉儀?
  一咬牙,她恨聲道:“我,我同他們擠了!”
  舒婉儀搖搖頭,輕輕的道:“不要這樣,江姐姐,他們主要的對象是我,你和他們拼,又能拼出個什麼結果來,又幹事有什麼補益呢?無論你如何犧牲,最後的光景仍是一樣的,只不過多流一個人的血,多賠下你一條命而已;與其作無益的掙扎,何不留著有用的身子開創更有希望的未來?”
  江爾寧迷惘的道:“你?你好像這一陣子看開了?半點也不驚恐,絲毫不顯畏懼啦,這是怎麼回子事?”
  舒婉儀悲泣的道:“人不走到絕處,終對生命有著依戀,對將來存有侈望,誰也想多在世上盤桓些年,但是,到不能延續生命時,任是驚恐焦惶,任是祈求哀悲又有什麼用呢?白白落了個心力交瘁而已,還不如看開一點,看淡一點,這樣,臨到了時辰也比較安寧些,灑脫些,這不是說我不怕死,只是,我認了命!……”
  江爾寧不安的道:“可別這樣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眼前的場面,不錯是對我們不利,但也未必然就毫無希望,我們有一分力量就要盡一分力量,絕不能甘心引頸就戮,說不定會有奇蹟發生!……”
  舒婉儀唇角抽搐了幾下,淡然的道:“我看不出會有什麼奇蹟發生 命運是早注定的,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強求是愚昧,侈望就同幻想的了!……”
  江爾寧悻悻的道:“照你這樣說,不全都完啦?”
  舒婉儀強笑道:“寧姐姐,我只是指我,我自己曉得,生來就命苦,注定要遭到這些磨難!……
  江爾寧大大不以為然的道:“什麼‘生來命苦’?什麼義‘注定要遭磨難’?這全是對命運的屈服和對個人信心的喪失,人嘛,就要奮鬥,要努力,要振發,自己替自己鋪路了,扎根基,事事若都委於命運,不但太過懦弱,已到逃避現實!”
  舒婉儀苦澀的道:“江寧姐姐,你比我看得豁達,我也並不承認軟弱,只是,我對生與死卻的確不願強求!
  於是,江爾寧沉默下來。
  舒婉儀輕輕用手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淚水。
  黃昏了。
  霞照如血,關山群峰,盡抹去了一片酡紅深紫,宛似這濃濃的夕暉透覆進了人心,人的心上,也是一片酡紅深紫,膠凝如血了……
  江爾寧悄細的,道:“你在想什麼?”
  密而微翹的睫毛眨了眨,睫毛後的雙眸映著淒豔的晚照,別有一股如夢幻的氳氤,舒婉儀羞怯的垂下視線。
  “我在想……我雖然沒能逃出虎口,但娘、南宮大叔、豐二叔、銀心他們終算平安過關了;如今,關大哥也一定早抵達了目的地,李發大哥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只要他們無驚無險的脫離了魔掌,我……就算遭了害,也能放下這顆心了!……”
  凝視著舒婉儀浴在夕陽霞照中的側面,雖是易過裝,江爾寧仍不得不承認舒婉儀的美,那種是是柔和雋永的,清雅又高潔的,像融合了一首詩那樣脫俗,幻化成一朵花那樣嬌媚,有些兒夢樣韻律!
  江爾寧舐舐唇,忽道:“告訴我一件事,好嗎?”
  舒婉儀柔細的道:“你要知道什麼事?”
  江爾寧又舐舐唇,道:“你 呃,很喜歡關孤,是不?”
  臉兒融著夕陽的紅霞,舒婉儀更是頰 似醉,但她卻坦率的道:“我不只是‘喜歡’他而已,江姐姐,我好愛他,有生以來,我從未如此深摯的愛上一個人,我願用我全部的生命去愛他,以我的血滋潤他,以我的心去溫暖他我可以匍匐在他的腳底親吻他,讓他踐踏我的一切……”
  江爾寧吶吶的道:“乖乖,你,你真瘋狂!”
  舒婉儀赦然道:“江姐姐,我控制不住對他的情感……每一見他,我整個的心神,意念,便全融合在他的身上了……江姐姐,他是那麼堅強,那麼冷靜,那麼嚴厲,但堅強得有鐵的骨格,冷靜得如神的理智,嚴厲得像父親般的慈愛,他是高做的,凜然的,卻有一顆善良的心,哦,我愛他愛得要死了!”
  江爾寧結結巴已的道:“看……看不出……你外表柔靜……端莊……骨子裡……的情感竟如此……火熱!”
  舒婉儀赤裸裸的道:“江姐姐,反正活著的時間也不長了……我無須再隱瞞,再忌諱什麼,我要毫無保留的說出來,我是多麼愛他,多麼想他,多麼舍不下他……他是我今生第一個付出全部愛心的人,也是最後一個了……”
  江爾寧有些酸溜溜苦澀澀的味道,道:“但是 他愛你嗎?”
  舒婉儀淒然笑了道:“我,我不知道。”
  江爾寧忙問:“他知道你對他的情感?”
  舒婉儀點點頭,道:“我已向他表示過了。”
  江爾寧緊張的問:“但你卻不明白他愛不愛你?”
  舒婉儀輕輕嘆息,道:“是的,我不明白。”
  江爾寧頓時放下了一半心,連忙暗中鼓勵自己:“好姑娘,俏妞兒,可別洩氣,希望仍大著哪?”
  心裡在想,她口中卻道:“舒家姐姐,你怎麼不明白他愛你呢?”
  舒婉儀悒鬱的道:“他對我一直那麼關懷,但態度卻又如此嚴肅,言談是那樣真摯,卻永遠保持距離,他對我有好感,可是又一再說明他不能佔有我的情感的苦衷,他也有怨恨我的地方,但這怨恨毋寧說也是他的愧疚與感激,他對我有時冷酷,有時親切,有時淡漠,有時柔和,有時望著我的目光如冰,但冰中卻似蘊藏著火……”
  江爾寧喃喃的道:“我也不明白!”
  舒婉儀道:“我也不明白……”
  江爾寧嘆了口氣,道:“關孤真是個怪人……”
  舒婉儀柔柔的道:“卻也是個天下最好的人!”
  江爾寧道:“我看,你對他已入迷了?”
  舒婉儀直率的道:“不僅入迷,我早已單方面把自己交給了他,不管他要是不要 所以,今天我若死了,也算是幸運,因為如果他先我而死,我也一樣活不下去,如其那時受盡痛苦而死,何不如死在他前頭?或須他會懷念我,為我悲傷,這也是我的收穫了……”
  江爾寧膛目無言,顯然的,她已察覺,在男女相悅的境界中,舒婉儀比起她來,業已更上一層樓了。
  靦腆的瞧了江爾寧一眼,舒婉儀的神色十分羞澀:“江家姐姐……你……你不會笑我吧?”
  江爾寧的表情像咽下了一塊摻著蜜的黃蓮,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有些兒古怪:“笑你?不,當然不,我怎麼會笑你呢?”
  舒婉儀悠悠的道:“在解脫之前,能把深藏心中的隱密用言語表達出來,也未嘗不是一種宣泄,是一種痛苦的輕鬆與內心的滿足,人最好不要藏著心事去死,我聽過傳說,幻夢裡有牽掛或精神上有負累的人,在死了之後都是不瞑目的,那樣不太好看;說出心裡的話,雖然消除了牽掛和負累,至少會感到好受一些……”
  江爾寧背脊上泛起一陣寒意,她皺著眉道:“幫幫忙,請別老是把那個‘死’字掛在嘴上,你哪裡說得淡然,我這廂聽得可發了毛啦……”
  舒婉儀輕聲道:“江家姐姐,你一向十分勇敢,怎麼也會在面對這個死亡的現實之前感到惶悚不安?一個人的勇敢,不全建在他的不畏死之上?”
  江爾寧嘆息著道:“我的勇敢,不見得全是因為他的不怕死,會有很多種因素促成,或是氣憤,或是羞惱,或是悲怒過甚,或是逼上梁山,或是拿鴨子上架 硬撐!我呢!一半是硬要撐,一半是倔強個性使然,明明輸了我都不甘認輸,打破頭用扇子扇,其實,凡是人,哪個不怕死?”
  舒婉儀同情的道:“好在眼前的厄運只是我個人的問題。”
  江爾寧當又鼓起了腮:“你別老是這樣說,我好歹也要和他們擠一下 我不能對不起將你託付給我的那個人!”
  舒婉儀道:“關大哥?”
  江爾寧點點頭,道:“除了他還有誰?”
  唇角浮上一抹淺淺的笑意,舒婉儀輕輕的道:“哦!”
  江爾寧不大舒服的問:“你笑什麼?”
  舒婉儀道:“我看得出,你對關大哥的印象很好。”
  江爾寧臉上一熱,尷尬的道:“他救過我!”
  舒婉儀道:“只因為他救過你而已?”
  江爾寧窒了窒,咬咬牙道:“當然 還有別的!”
  舒婉儀悄音道:“他知道麼?”
  江爾寧窘迫的擠出一絲苦笑:“他不知道才叫見鬼了,我就差沒有敲鑼宣示天下啦,舒家姐姐,可能你也看得出吧?”
  舒婉儀老老實實的道:“老早就看出來了。”
  江爾寧念切的問:“那麼你有什麼意見,有什麼想法?”
  舒婉儀搖搖頭,道:“那是你和他的事,江家姐姐,我管不著。”
  江爾寧著惱道:“顯然你在吃醋!”
  舒婉儀笑笑道:“當然心裡不會太舒服,但也不至於‘吃醋’,江家姐姐,對男女之間情感的建立與持續,我有我個人的觀點,這好比一條單直的線 我奉獻我全部的愛給他,他願意給我多少回報在於他,與任何其餘和他的接觸全不發生關連,如果他願意再有其他接觸的話。”
  江爾寧還有些不解的道:“你的意思是說……?”
  舒婉儀悠悠道:“我的意思是說,我這一生,已把全部的情感給了關大哥,他愛我多少,則在於他,他是否再去喜歡別人,再接受別人的愛,那是他個人的事,我只知道我愛他,他愛我的程度與他愛別人的程度是否有深淺之分我不計較,只要得到他的回顧,我已很滿足了!……”
  江爾寧吶吶的道:“你可真叫大方!”
  舒婉儀道:“人不要太貪焚,若得不到全部,一半或更少也就好了……”
  江爾寧道:“男女之間情感的這回事,和分家分產不同,它必須完整,必須毫不保留,必須專一始終,不能分割,不能共享,要就通通要,不要就能通通不要,零零碎碎算是什麼名堂?”
  舒婉儀幽徐的道:“江家姐姐,人的話很對,大凡個人能穿綢緞,他便不會只求得到布衣為止,我何嘗不想整個佔有關大哥?不想獲得他全部的情感?但他是那麼冷做、執固、倔強,連一絲半縷的情感也吝於施捨,我就只好守定我自己的原則了 只求奉獻,不計回報,他願意給我多少就給多少吧,我易於滿足,雖然這滿足也是不得已的!……”
  江爾寧試探的道:“假如 呃,舒家姐姐,有人與你爭奪大哥的感情,你會恨哪個人,仇視哪個人嗎?”
  舒婉儀目光是柔和的,聲音也一樣柔和:“我不會恨,也不會仇視,只會覺得稍稍的遺憾,主要的,還在於關大哥自己,如果他覺得別的女人比我更合適,我還有什麼話說?”
  江爾寧緊接著道:“你會不會居中破壞?”
  舒婉儀搖搖頭,道:“我還不至於如此陰毒,而且這種事的根本也不在於第三者,完全要看他本人,他是喜歡那個人,我的破壞只會得反效果,如他不中意那個人,不用破壞他也一樣會拒絕,真的,任何此類的發展,我除了靜觀其變,不作絲毫干預!……”
  江爾寧若有所思的道:“或許,有人真要試試?……”
  舒婉儀落漠的一笑:“我該祝福那個人,她很有成功的希望。”
  江爾寧忙問:“怎麼說?”
  舒婉儀槍然道:“因為,我雖不敢說我是哪個人與關大哥當中的阻礙,至少卻是關大哥內心的一層顧慮,他為了不予我大傷痛,太失望,可能會對除這之外的任何女人有所保留態度,但今晚之後,我既已不存在了,沒這層顧慮,關大哥會容易撤除他情感上的藩籬,那個人對他的爭取也就比較得心應手了……”
  江爾寧脫口道:“真的?”
  舒婉儀的頭點得好沉重:“我想是真的!……”
  不覺俏臉一紅,江爾寧感到有些內疚與不安,她忙道:“你不會死,舒家姐姐,事情還不到絕望的時候,犯不上如此悲觀,你不是短命之相,你定可以安渡難關,化險為夷的!”
  舒婉儀輕喟道:“怕是沒什麼指望了!”
  江爾寧安慰著她:“不見得,世間事,往往都會有出人意料的發展,或者我們會有救星從天而降,我看那兩個前往‘福新莊’查探虛實的愣小子雙雙從馬背上摔下跌死了,這幾個凶神等不到便只好放我們上道,也或者 突然起一陣大旋風,把我們卷出關去,安安穩穩送到‘斷腸坡’!……”
  舒婉儀空茫的笑了,道:“你也知道,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江家姐姐,到了時候,我只求你不要衝動,任由我去吧……”
  江爾寧搖頭道:“我辦不到!”
  舒婉儀憂戚的道:“如果你硬要為了我掙扎,為了我抵抗他們,其結果亦無二致,除了我劫數依舊,你也會受到傷害……”
  江爾寧壯烈的道:“我不管,至少我心安了。”
  舒婉儀沉重的道:“這是不須要的,江家姐姐,這是無謂的犧牲!”
  江爾寧慢慢的道:“我要盡到我的責任,盡到我的本份,舒家姐姐,臨難苟免不是我所能做得出來的事,我但盼於心無愧,其他的就不考慮了!”
  舒婉儀眼圈一紅,道:“不要,這是愚昧的!”
  江爾寧平靜的道:“我意已決,隨你說吧!”
  舒婉儀的聲音有些硬塞了:“江家姐姐,你大可不必為了我這樣委屈自己,這樣使自己遭受磨難,這是沒有意義的……一個人的犧牲為什麼非要付出兩個人的生命代價?”
  從槓把的下方伸手緊握住舒婉儀冰涼的手,江爾寧充滿情感的道:“舒家姐姐 這是為了道義,為了責任,為了良心上的平安……”
  舒婉儀抽噎了一聲:“但承受者的心卻太痛苦。”
  江爾寧怔忡著,一時沒有再說活……
  舒婉儀將身子坐正,望望天色,喃喃的道:“那兩個前往‘福新莊’的人,大約快要回來了!”
  江爾寧心頭猛跳,故作鎮定的道:“早著呢,哪有這麼快來回的,不到天黑過了,他們是趕不回來的!……”
  用衣袖拭去額上的汗水,她又咕哦道:“說不定他們真的都從馬背上掀下來摔死了!……”
  舒婉儀神色晦澀的眺望著極西的暮雲霞照,表情就如同這邊關的黃昏一樣 淒茫而悲涼。
  突然江爾寧道:“舒家姐姐 令堂將來……你考慮到沒有?”
  舒婉儀心裡一陣絞痛,道:“我不敢想像……娘如知道了我的不幸會有什麼結果。”
  江爾寧道:“或許,‘悟生院’的人不會殺害我們! ”
  舒婉儀哀傷的道:“他們不會殺你,因為他們與你並無前怨,沒有殺害你的必要,但我,就大不同了,我是他們原定除去的目標,我活到現在,已是他們的奇恥大辱,而關大哥又是為了寬恕我母女才背叛了‘悟生院’,這場災靈禍,可以說全由我母女兩人身上引發,‘悟生院’的人恨我們入骨,一旦我落進他們手中,則必無……幸理!”
  江爾寧透了口氣,鬱悶的道:“如果你出了事,我真替你娘擔心!”
  舒婉儀頓時熱淚盈眶,她哽著道:“我也知道……我對不起娘……我比她老人家先去,就是不孝……但,我有什麼法子?我實在不敢往後去想……將來的日子,那種孤單,那種淒清,那種寂寞,不知娘怎麼熬得下去,天啊……”
  江爾寧也心亂如麻的道:“欸!我也沒有了主見了……從小到大,我還從沒這麼失措……”
  擦著淚,舒婉儀咽噎著道:“事前,我已私下交待過銀心,告訴她,如我萬一出事,叫她盡心侍候我娘直到天年,但……但……”
  江爾寧傷感的道:“我知道,但銀心再自己怎麼盡力賣勁侍候你娘,她卻總不是你,她也代替不了你……”
  舒婉儀竭力忍住再度盈眶的淚水,啞著聲道:“過去和未來,現在的光景同我的心緒,全已是混茫一片……江家姐姐,我好苦,好苦啊……”
  江爾寧輕輕拍著舒婉儀的手背,自己也不由眼睛濕潤起來,她想勸說什麼,但嗓子裡卻似堵著東西,一個字也擠不出……
  幾步外,那推車的村漢愣愣的木立著,或許他聽到什麼,了解什麼,但是,他除了發怔,也就毫無可以為力之處了……
  有點微風吹起。
  站在那邊的崔涼、金重祥、馬長盛三個人形態已似頗為不奈,頻頻望向來路,馬長盛尤其急躁,一面走來走去一面嘴裡不斷的在詛咒著……
  圍立各處的那些大漢仍然固守著他們原來的崗位,他們不知道將等待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結果,但他們卻只有耐心的等待著,平靜無事也罷,血灑黃沙也罷,對這些捧著金飯碗賣命角色來說,業已麻木得沒有感觸了……
  黃昏,景色如血。
  晚風吹起滿地的沙塵,與極西的一片朱赤霞照相映,便顯得那樣的穹弧淒涼,大地如蒙了,夕陽的光芒透過塵煙染在人的身上,仿佛人的頭臉須發也泛了血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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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壯、烈、勇者像

  那片土坡也籠在晚照的酡光裡,而突然間,一條人影從土坡的嵯峨石塊中飛掠而起,當人們尚未確定那是一抹落日的閃光抑是鴻翼的掠影時,那活生生的人業已落到了這輛獨輪車的右側丈許之處。
  自淚的晶幕中,自如血的夕陽迷幻裡,舒婉儀首先看見了他一黑色頭布,黑衣,黑靴的關孤,只缺了他的黑綢大氅!
  舒婉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呆呆的僵坐著,目光由朦朧中變化成千百光彩的眩映,從閃眨的光彩裡,她發覺疑似關孤的那個人正緩步向自己這邊走來。
  關孤的影像分碎又凝聚,從分碎到凝聚的過程一剎中,他已站到了獨輪車之前!
  這是不可能的 舒婉儀仍不相信自己的視覺反應。
  但是,突然何,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 只有關孤身上才有的熟悉氣息,那是一種純粹男人的味道!
  於是,她耳邊聽到,江爾寧的呼吸驀地急促起來,幾乎像窒息般低低呻吟著!
  “天爺……關孤……竟是他!”
  關孤平靜的站在獨輪車旁邊,表情是冷漠的,僵硬的,寡絕的,就像一尊石像,一尊蘊藏著沸騰火焰的石像!”
  舒婉儀混身抖索起來,激動的道:“關……大哥……是你?”
  關孤微微點頭,卻向著那名車夫道:“朋友,過來推車,跟著我走!”
  那位粗壯卻老實的漢子原本也傻了一樣站在哪裡,楞愣瞧著這邊,關孤這一招呼,他立時“啊”了一聲,如夢初醒般跳了過來,迅速扳回支架套上“車肩帶”
  這時,金重祥、崔涼、馬長盛三個人已以滿臉狐疑之色的慢慢走了上來。
  關孤挺立不動,“渡心指”黑犀骨劍柄,剛好斜斜伸出在他的右時上方,映著晚照流泛著一抹冷冷的光芒,黑中帶紅的光芒 他原來披罩在上身的黑綢大氅,這時卻卷成一股,緊緊縛他傷腿的部位。
  三個圍上來的強敵,猛的在一震之後全怔住了,說不出三張面孔上是一種什麼樣的神色,他們宛似像見了鬼一樣瞪著關孤,三個人的嘴巴全半張開,仿佛都被什麼無形的禁制定住在當場一般!
  關孤冷硬的笑笑,語聲有如瀉了一地的冰珠子!
  “你們全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是麼?”
  “睚眥”金重祥首先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他驚恐萬狀的道:“是他 關孤!”
  有一種麻痺的感覺迅速擴展到四肢,崔涼像是連舌頭也打起結了!
  “他……他……是……怎麼……來,來的!”
  馬長盛還算有一股“衝”勁,他定著心,沉住氣,色厲內荏的吼道:“好叛徒,你這是自投羅網,我們看你再往哪裡逃?”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馬長盛,你總有了點長進,至少,膽子練得大了!”
  馬長盛張口結舌的道:“姓……關的……你還……呃,擺什麼大阿哥……的架……架子?”
  關孤陰沉的道:“你們這些日子來也夠辛苦了,千里奔波,跋山涉水,又頂著毒日頭曬,又挨著風吹雨淋,精疲力竭的只為了兜截一個我 如今,我來了,你們要怎麼,現在正是時候!”
  崔涼深深吸了口氣,強自鎮定:“關大 不,關孤,你罪孽深重,十惡不赦,莫非還不自知悔 ”
  關孤一揚頭,道:“崔涼,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我早膩了!”
  金重祥乾幹的咽了口唾沫,吶吶的道:“你今天必無幸理,關孤,我們伏兵重重,高手雲集,這“古北口’左近幾十裡的地面,完全……”
  關孤不奈的打斷了對方的話:“不用你來告訴我,金重祥,你們的布署情形我十分清楚,我既來了,會遭遇到什麼局面我比你更明白,我和你們,只有一句話 誓不兩立!”
  金重祥吶吶的道:“這一次,你佔不了便宜!”
  關孤強硬的道:“或許,但我保證你們會有想像不到的那麼多人跟著陪葬!”
  崔涼提心吊膽的道:“關孤,院主恨不能食你之肉,寢你之皮,你把我們整得好慘,你這種出賣組織,背叛山門的行為 ”
  關孤冷冷一哼,道:“閉上你的嘴,我不聽這個!”
  馬長盛大叫:“姓關的,這‘古北口’必是你葬身之地!”
  關孤不屑的道:“你以為,你會活著離開?”
  不由自主的感到後頸窩的肌肉一麻,汗毛立時根根豎起,馬長盛臉上變色,卻強充好漢!
  “休……休要大言不慚,姓關的,你已陷入重圍之中,你逃不掉了,我不會受到你的恐嚇,我們一定擒住你!”
  關孤神色冷峭的道:“那麼,你們還在等待什麼?”
  崔涼、金重祥、馬長盛三人不禁面面相覷,是的,關孤說得不錯,他們還在等什麼?
  當然,他們的心裡關孤十分清楚,他們現在不敢上,因為他們自覺目前的力量不足,沒有獲勝的把握,他們口中不言,實則恐懼莫名,他們等待的是 援軍!
  馬長盛叫哮:“有種的你就留在哪裡,看你能狂到幾時 ”
  關孤冷然道:“馬長盛,在‘真龍九子’當中,你是最粗暴,最愚蠢的一個,但是,你也有一項優點 直率,你說的是老實話,但我卻不會笨到站在這裡等你們把人聚齊!”
  馬長盛雙目鼓瞪如鈴,扭曲著面孔吼著:“我們的人馬上就包圍過來了,姓關的,你連退之路俱已斷絕,還不束手就縛,獨待做那無益的困獸之鬥?”
  關孤退後一步,目光四閃,緩緩的道:“剛才,我已看見遠處有人奔去傳警報信了,但現在仍來得及,另一條路上與後面帳蓬中你們的同黨還須有一段短暫的時間才趕得到,這點時間對我非常有用,對你們來說,卻很不利呢!”
  金重祥大聲道:“你還想脫身?”
  關孤道:“就是現在!”
  一搶步,崔涼怪叫:“哪裡走?”
  關孤側首向車夫喝道:“跟我走!”
  馬長盛飛身撲到,身子凌空暴施,他的巨型“大鋒刀”已自斜背後的身後轉到雙手,在一圈寒電中劈向關孤!
  獨輪車緊靠著關孤往前推,關孤頭也不回,“渡心指”淬現,“嗖”聲銳響中灑出一蓬星芒,逼得馬長盛一個跟鬥倒翻回去!
  斜刺裡,十餘名大漢揮刀硬截!
  關孤目光平視,手中“渡心指”一溜異彩回繞車前,於是,血同肉飛,曝號慘叫之聲剎時混成一片。十餘名“悟生院”的爪牙便分成十餘個方向紛紛橫滾倒地!
  一點徵兆也沒有,三只藍汪汪的淬毒“屠靈箭”一下子便射至關孤的背後!
  坐車側邊的江爾寧脫口驚呼:“啊 ”
  當她的嘴巴還凝成那個“啊”字的圓形,“渡心指”已“嗖”的一聲飛彈而起,三溜冷電疾準無匹的磕上了三只就要貼背的“屠靈箭”,“叮噹”三響連成一響,三抹藍光歪洩向遠遠的荒地之中!
  兩名黑衣大漢手握“鬼頭刀”,從側面一聲不響的猛衝過來,刃口居中狠切 關孤右手穿自左肋之旁,“吭”“吭”兩聲,那兩位仁兄的半個腦袋已飛上了丈多高!
  沒有嚎叫聲發出 因為這兩個人都來不及嚎叫,只見殷紅的鮮血與稠白的腦漿旋成弧形往下灑落!
  “渡心指”的晶瑩劍鋒拋起一串血珠子上天,“錚”聲抖顫,透空穿刺了一名又撲上來的黑衣人,劍刃的撞擊力,一下子將那人彈出七步!
  悶著頭,“蟻通”崔涼暴襲而至,他的一柄“鐵鯊鋸”光閃閃的斜劃關孤面門,卻在那兩排尖銳鋸齒甫現的一剎又落向對方的小腹!
  “渡心指”只往下一沉,“當”的一記便盪開了崔涼的“鐵鯊鋸”,劍尖一挑,險極的擦著崔涼鼻尖轉過!
  寒風如刮裡,崔涼嚇得怪叫著翻出!
  關孤九十九劍猝往左圈,剛剛摸上來的馬長盛又自手忙腳亂的倉皇倒退!
  這時,他們已非常炔捷的走出去七八丈遠了!
  那車夫目不斜視,儘管面色泛青,卻悶著一口猛力推車向前,他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只要稍一猶豫膽怯,他就懷疑自己是否還能站得穩了!
  六七名黑衣大漢又呼嘯著往上撲,刀刃映著落日,閃泛赤光!
  關孤右臂微沉驀舉,“渡心指”的劍身宛似一條幻化成多種形像的怪蛇掠掣飛炫,於是,握刀的六六條手臂便血淋淋的往空中拋起,那種不似人聲的長號才揚向遠近,窄窄的劍刃已自這六七個人的小腹中同時透進又拔出!
  那時“仙人掌”,沉重的敲向關孤後腦!
  “渡心指”由關孤頭頂往後射,頓時展開一道扇面形的光華,密而且冷電並耀,金重祥“仙人掌”才一接觸,馬上連人帶兵器都被震到路旁!
  是的,“黑煞九劍”中的第二式“大羅扇”開了。
  可以在瞬息間幻化成各種光芒之奇蹟般的“渡心指”,這時又在半空中劃過一度半弧,左右倏閃,車頭前兩名挺槍逞強的黑衣人物業已被挑翻出去,割開的胸腹裡的肚腸傾洩了一地!
  車子仍一個勁往前推,車夫喘息籲籲,汗下如雨,關孤繞車旋走,劍出宛似電閃光流,一路過去,一路的血在灑,一路的遺屍散落,而人影晃動,仍然圍在獨輪車的四適前後奔跑,往返圍轉……
  腳步聲急促的響起!
  粗重的喘息聲越來越沉,心跳如鼓擂,合著汗滴在那些人的膽魄下……
  關孤的臉龐緊繃,每一條筋絡,每一塊肌肉都堅硬的憤張著,他的形態是冷酷的,眸瞳中的光芒更是銳厲又寡絕的 他是那樣的鎮定,那樣的深沉,只這股子視生死若無物的淡漠同冰寒意韻,即足以震慴他的敵人了!
  抹著汗,金重祥急步側身跟隨,卻又不敢貿然往上攔截,崔涼也憂惶交加,緊緊迫在獨輪車的另一面,空自恨得咬牙!
  馬長盛手擎“大鏟刀”,一面東張西望,一邊跺腳連連,顯然,他是在期待著援兵趕到!
  在車輪“咯吱”“咯吱”的急快轉動聲中,江爾寧緊抓車槓,低促的道:“關大哥,關大哥,我們逃不遠的,你何不現在趁他們力量尚未集中之前,便先發雷霆之威擺平幾個?到時候你的壓力也會減輕一些………
  關孤沒有回答,僅是點點頭,表示他聽到了。
  舒婉儀這一路來全緊閉著眼;混身籟籟顫抖不停,她怕血腥,忌殺戮,然而,這些她素所厭畏的事物又全在此刻展現,不斷的瘋狂展現了!
  前面道路兩側的幾座帳篷裡,這時已有數十條人影飛快往這邊奔來,同時,叉路中間的崗脊上,也遙見人影紛紛掠落,而他們的目標,顯然也是此處!
  車旁的關孤摹然躍身而起,人們的視線望著他躍身而起,他卻已幾乎同時便落到崔涼的面前,這一起一落,快逾石火,“渡心指”的千百道流芒便幻映成漫天的光雨,流爍噴哂過來!
  是的,“黑煞九劍”的第八招 “千道芒”!
  崔涼身形飛翻,“鐵鯊鋸”狂舞猛揮,聲勢威嚇的竭力反擋,冷電掣掠之下,他右肩一塊皮肉連著衣衫“呱”的己被削落!
  大吼如雷,馬長盛一個虎跳,連人帶刀撞進!
  “渡心指”的一點寒星猝挑馬長盛面門,這位有“饕餮”之稱的真龍九子仰頭旋身,“大鏟刀”上揚硬接!
  關孤面無表情。手中劍猛回,平眉心刺出,劍刃透過空氣,激起了浪紋似的顫盪,破空之聲才起,劍尖已透入馬長盛的臉膛!
  “如來指!”
  他這一劍是如此的神妙又如此的快速,仿佛只見他舉劍齊眉,而那劍身卻已進入對方的體內了,看得見光,看得見刃之鋒,甚至看得見劍刃穿過空氣時所割裂的波狀霧氳,然而,就是來不及躲避這一劍之刺!
  “哇 啊!”
  馬長盛瀝血摧膽般狂嚎著,在關孤的“渡心指”拔出之際,這位“饕餮”的胸口血噴如泉,但是他卻並不倒下,瘋狂的揮動他那柄沉重“大鏟刀”,形如一頭失去理性的野獸一樣衝向了關孤!
  同一時間,“趴堰”崔涼也尖叫著如球般彈躍半空,“鐵鯊鋸,,抖出了蓋天的錐光齒影,卻聚向一個焦點一關孤!
  關孤神色木然,他的“渡心指”霍而倒飛,星芒流梭中又幻成一條銀河般的匹練暴閃向前!
  崔涼大叫一聲,臉上鮮血灑濺,他摀著臉猛力扭身撲向一側,而正面的馬長盛卻已被“渡心指”對著額門透進,他才慘嗥半聲,關孤手腕倏挫,馬長盛龐大的軀體業已連人帶刀,手舞足蹈的摔出丈許之外!
  斜刺裡,人影暴撲,“仙人掌”的光影分成六十六個不同的部位,合擊關孤全身上下!
  關孤的身軀平著橫空,他雙手握劍 “如來指”!
  正當金重祥的六十七擊尚未夠上發力位置前的一剎,這位“睚眥”已驟覺寒氣透心,他驚恐的猛往後退,左脅邊已“嚓”聲被劃開一條皮肉翻卷的血口子!
  丈遠處,一大群人叢已奔馬般衝進,為首一個身形修長,面如黃薑,尚蓄著撮山羊鬍子,他此刻面目歪曲,雙眼如火,一條連綴鐵鎖的大鋼鏈正繞頭飛舞,“呼”“呼”旋響!
  這人,關孤十分熟悉 “真龍九子”中敬陪未座的一位,“椒圖”公治冠,他那條帶鎖的鋼鏈,正是他的兵器“鎮山鎖”!
  公冶冠的身後,則緊緊跟隨五名青衣大漢,這五個人,神形精悍,架勢沉練,一看即知俱為好手,不用說,他們一定都是“火珠門”的“大前鋒”之屬了!
  滿臉鮮血,形同厲鬼的崔涼,一邊從地下掙扎爬起,一面淒怖無比的嘶叫:“截住他………截住關孤這叛徒……他剛把五哥害死了……”
  關孤的反應更是神速無匹,突然間,他的“渡心指”凌空揮起 一片耀目的光華驀地擴展,像凌空映起一道冰生生的水浪森森,隱隱的風雷呼嘯聲立起,而這些怪異的景象只有一剎,關孤的身影業已隱沒於這道盈盈光柱之內!
  摀彎腰的金重祥,睹狀之下不由魂飛魂散,他一頭撲向地面,駭不成聲的竭力怪叫:
  “躲……躲……大龍卷……”
  “呼嚕嚕”的奇特響聲傳來,那股渾然形同圓柱般的晶瑩光華已經以一種難以言喻的快速宛如長虹般掠空飛射!
  這股奇異的光柱本身就存在於一種動態之中,它以奇快至極的揮舞形成了光的擴展,持續,以及連貫,然後,催動著這刃鋒凝聚的光體激射目標,每一次的旋動與移換,俱是劍刃無數次交織輪迴的結果!
  於是
  首當其衝的是“椒圖”公冶冠,他在躲避不及之下,只是狠命將他的“鎮心鎖”在連續的揮繞中聚成一股大力,筆直搗向那條凌空而來的光虹
  “咚 當”兩聲脆響連成了一聲,眨眼間,公冶冠的雙臂倏麻,巨大的反震力幾乎將他的心脈也震斷了,他“吭”的悶窒著往後倒退,“鎮山鎖”脫手飛拋,尚不待有第二個念頭興起,公冶冠頓覺眼前業已溢滿了水也似的光華,他沒感到身上哪裡有痛處,只覺得自家的軀體就像忽然失卻重量一樣,隨著那麟爍四周的光華翻滾浮沉,悠悠飄盪起來……
  那劍刃削肉的過程太快了,以至公冶冠甚至感覺不到痛苦,便已永遠浮沉向茫茫的苦海之中……
  血與肉糜在光虹的周遭迸濺拋灑,“嗤”的一聲,光虹倒回,那五名青衫“大前鋒”便有三個崩上了半空,落下的時候,卻不知分裂成多少塊了,就像天上掉下的血雨肉沫一般。
  矯騰似電的光柱在一度衝高之後,又舒卷向地,真似一條威力萬釣的大龍捲風,橫掃過處,那麼整齊的又有十六名彪形大漢攔腰被斬,十分詭異的景象,那些攔腰斬斷的人們,上半身掉在地下翻轉爬抓,下半身卻拖著肚臟在短促的奔突碰撞!
  “救命啊!”
  “皇天,這是天譴啊!”
  “那不是劍,那是神的手!”
  滾動的流光圓柱“霍”聲暴斜,又有十餘顆鬥大頭顱似被拆斷的木偶頭像一樣飛落,那樣生硬,那麼呆滯,又有那樣迷茫與怪誕的表情!
  剩下的兩名“火珠門”“大前鋒”宛如被鬼迷了心一樣“噗”的雙雙跪倒,也許他們想對那股掣爍的光柱叩頭吧,但他們的頭卻來不及叩下去了一流虹倒掠,這兩位‘“大前鋒”
  的腦袋也各標起一股熱血衝上了半空,看上去,倒像是被那股血箭自行衝掉了腦袋似的!
  這條巨龍也似的毫光,這股狂風一般的卷動冷焰,便以這種縱橫千里宛似電閃往返的神奇速度盤旋迴轉著,它快得怪誕,快得不可比擬,往往僅見光花一閃,即已囊括百丈,上下萬千,朋明看見它在那邊,它卻已來到面前,每一個它所經及的地方,都像它原本己在哪裡一樣了!
  突然
  “嗖”的聲尖響顫震過後,耀眼的冷電精芒全斂,關孤便像一個會變化的魔神一般站立在光華隱去之處,他的“渡心指”斜拄身前,劍刃之上晶瑩透亮,點污不染,依舊那樣鋒利那樣秋水一泓,寒人心膽!
  只是,他的神色卻是可慮的,他像剛從水裡著衣上來似的,全身透濕,汗滴如雨,連發梢眉端也閃動著汗珠的反光,他在喘氣,胸口起伏劇烈,臉龐更是自得不帶丁點血色!
  遍地的屍骸,遍地可怖的的屍骸,幾乎就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體了,血灑印在地面上,斑斑點點,成灘成圈,一塊蟋縮的人肉變了色散置四周,一顆顆臉部表情猙獰駭異的人頭歪斜各處,還有殘肢斷骨、疾病的臟腑,這些,便形成了一幅連最有造詣的丹青好手也描繪不出的慘怖圖案,那是一種紫紅為襯底,死亡為主題的圖案,充斥著的全是血,血、血……
  方才,從那邊幾座土布篷奔來赴援的人約有三十多個,如今,一人不剩,全部橫屍就地!
  獨輪車離著關孤只有七八步遠近。
  車槓兩側,江爾寧像是變痴了,變傻了,她並不覺得害怕,唯一的感受,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這是一付真情實景,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更不相信關孤只是同她一樣的“人”!
  舒婉儀卻已陷入半暈迷的狀態中,她已精神崩潰,全身癱軟了,有生以來,休說親見,她連聽也沒聽這人間世上意然會有這樣的淒厲殺戮,這樣的悲哀場面。
  推獨輪車的車夫低頭垂目,他有個最好的自持方法,不看,他一直不看,但是,光聽著那種不似人聲的哭號曝叫,也夠把他的膽驚裂,血凝凍了……
  在獨輪車的後面,金重祥仍然半爬半撐著上半身,這位素來又狠又毒的“睚眥’,業已在懷疑他如何配被稱為“睚眥”了,原本“睚眥”相傳為真龍九子之一,性好殺,善忌,記仇不忘,多被人立雕於刀環之上,如今,他這狠毒,好殺,酷厲的作風,豈能同關孤比擬?
  這一比,他只像個擅專宰雞的二廚司遇上了法場行刑半生的劊子手,真是 “小巫見大巫”!想支撐著站起來,但金重祥只覺手顫身軟,到處不聽使喚,他抖索著,冷汗透衣,如果有面鏡子叫他看看他這時的臉色,他就會更驚駭了……
  崔涼卻像是個泥塑木雕的人一樣呆立在哪裡,兩眼發直,嘴巴半歪,滿臉的血污汗水凝結,駭得他面容抽搐,心神沮喪得更不似個人模樣了,他只有一個直接的反應 心往下沉,包圍著他全部意識的僅有串串圈連成的絕望、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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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敵、眾、夕陽血

  黃昏如血,晚風宛似哀吟著喪歌……
  可不是?
  獨輪車又開始“咯吱”“咯吱”的滾動著,而這輪軸轉動的聲音,已隨著推車夫的喘息更急更快了。
  關孤混身汗濕,臉色慘白的緊緊跟隨于車後,他的胸口急劇起伏,但他卻竭力屏抑著呼吸,每走一步,鼻孔全往兩側張開。
  腳步聲嘈雜又倉促的來自右邊,響自身後,顯然,“悟生院”的劊子手及其同路人又再聚集著圍抄上來了……
  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關孤的冷酷冰凍了他任何能以顯示的神韻。
  十八條人影從側方超越,迅速攔向車前去路。
  獨輪車戛然而立,車夫垂目無語,握緊車把的兩手卻在不住的抖索。
  一字排開十幾個彪形大漢中,當先一人是個高頭大馬臉,面如重棗的威武人物,這人頷下蓄著一大把細胡,手執一柄又沉又重的大砍刀,兩只眼睛即閃泛著奇異的火赤光彩。
  對這個人,關孤不並陌生 “火珠門”的瓢把子,“火眼”容磊!
  唇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關孤緩緩迎了上去。
  “火眼”容磊雖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實力人物,但關孤這一走近,卻也不由自主的心跳如鼓,面上變色。
  關孤停在距離容磊六步的位置上。
  紫色的鬍鬚微微抖動,容磊的聲音暗啞:“關孤,你好歹毒!”
  關孤仰起頭,冰寒的道:“這是一種為了各自理想與觀念的搏殺,也是生與死的競爭,容磊,你們對我又何嘗慈悲為懷過?”
  眼皮子扯了扯,容磊硬著嗓子道:“這一關,你過不去!”
  關孤的眸瞳中閃起一抹利刃的冷光:“容磊,這句話是你所唯一能說的一句話麼?”
  容磊窒了窒,道:“關孤,我絕不會容你得逞 你必須在此地就擒,或是受戮!”
  目光注視著自己手上的“渡心指”黑犀骨柄,關孤的形容如同黑犀骨劍柄上泛映的寒凜反光:“如果你想繼續享受你的生命,容磊,退回去!”
  容磊沙沙的道:“你知道不可能。”
  關孤輕輕籲了口氣,道:“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自崗脊另一邊的那條道路上,這時,有急劇的馬蹄聲傳來,勢若奔雷。
  後面,崔涼在嘶啞的叫:“容當家,容當家的,你千萬截住他,我們谷大哥業已率領大批人馬朝這邊趕過來了……”
  握刀的指節泛白,容磊沒有回答。
  金重祥的聲音也在叫:“只要一會 容當家,只要攔他一會就行,谷大哥他們馬上就到……”
  關孤搖搖頭,口氣似在嘆息,道:“容磊,這對你來說,並不是個好消息。”
  額頭兩邊的太陽穴在跳動,容磊覺得從沒像此刻的口幹舌燥過:“不要冒險,關孤,我會傾全力阻你 ”
  關孤涼涼的道:“你會麼?”
  容磊咽了口唾液,道:“關孤,你闖不遠的,這裡設有重兵,關外更有層層樁卡,你已是網中之魚,籠中之烏,你不會有希望……”
  關孤道:“睜開眼看看,容磊,我豈是你說的這樣?不要用自己的話欺騙自己,這是最愚蠢的!”
  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容磊趕忙把自己的視線從遍地狼籍的屍骸中收回,他的一雙火眼泛著冷瑟:“無論如何,我不會容你再往前闖!”
  關孤的聲音是那樣冷酷得像一塊凍硬了的冰:“你攔得住麼?”
  容磊大聲道:“我死而後己!”
  關孤端詳著對方,憐惜的道:“你原來可以不死的!
  容磊激動的道:“叛宗背祖的人已經夠多了,不容再有繼起者 關孤,你無須以你的卑劣行為來誘惑我!”
  關孤生硬的道:“背叛邪惡與離棄黑暗是卑劣的?”
  容磊咬咬牙,道:“這是你的說法!”
  關孤笑中似摻著血,道:“容磊,你不是迷失自己,而是強迫自己迷失!”
  重棗似的臉膛扭曲了一下,容磊道:“比你自尋絕路要高明!”
  關孤陰森的道:“這也是你的說法!”崔涼淒顫顫,啞蒼蒼的,又在叫嚷:“挺著點,容當家,他們近了……”
  金重祥也直著喉嚨喊:“攔住他,容當家,援兵已在眼前……”
  江爾寧坐在獨輪車上,驚恐的叫道:“關大哥,不能再和姓容的廢話了,他既不讓路,就只有殺出一條血路,關大哥,那邊有人來了,好大一群,全是騎馬的……”
  關孤低沉的道:“我曉得。”
  江爾寧的聲音仍透著顫慄:“要快,關大哥,這一定是‘真龍九子’之首谷南的那一批人!”
  關孤微微合目,僵木的道:“不錯,當然是他們……”
  江爾寧噎窒了一剎,突然叫道:“你有什麼不妥嗎?關大哥!”
  關孤搖搖頭,道:“沒有。”
  江爾寧瞅了瞅坐在對面、雙手緊抓車摃、面容慘白、兩眼緊閉而又混身簌簌抖個不停的舒婉義,焦的道:“關大哥,殺過去吧,越早脫離這個豺狼窩越好!”
  關孤幽冷冷的道:“不要自己使自己膽怯了,江爾寧。”
  誰說關孤不想趁早突圍?誰說他的心情不比江爾寧更為焦急憂慮?他之所以在此與容磊等人對持的原因,是因為他方才已經太疲累了,那一陣時間並不冗長的廝殺,卻是最為劇烈耗體力的,尤其他曾施展“身劍合一”的至高劍術,這種劍術的威力至大至宏,卻也最是消耗體力內勁,關孤的乏倦,已到了他不得不暫作調息休歇的程度 但卻不能稍有跡象顯示出來,所以,他便藉著這個表面上與容磊等人對持的機會,暗裡儘量鬆弛自己,以使他的體力恢復過來……
  另外,他也有心等待夏摩伽前來與他會合,現在,也是應該到了他與這位赤膽忠心的老友會合的時候了。
  容磊毫不稍懈的注意關孤的反應 目前,關孤不展開行動,無論是什麼原因,都是容磊所最歡迎的。
  他當然心中有數,如果關孤強行動手闖關,以他目前的力量來說,不是“可能”,而是“絕對”攔阻不住!
  空氣是一片可怕的僵窒,僵窒中蹄音更為接近了。
  關孤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
  他很了解,他須要維持體力,他將再經過一場劇烈的拼殺,而要來的這場擠殺,比諸方才那一場更要艱辛與凶險。
  容磊注視著他,目不眨瞬。
  獨輪車上,江爾寧又在恐懼的叫:“關大哥,他們來了,我已經看出為首的那個人,那是谷南,老天,谷南後面約有三百騎……”
  關孤像是在回答一件和他毫無牽連的問題一樣:“是麼?”
  江爾寧急切的喊:“你怎麼啦?關大哥?”
  關孤平靜的道:“坐在哪裡,江爾寧,你好生照應舒姑娘,這是我的拼戰,是我的廝殺,不用擔心,我會自己解決的。”
  江爾寧的聲音中有著掩隱不住的驚栗:“你要小心,關大哥,千萬要小心 ”
  關孤的面龐上是一片深沉的冷凜,他漠然道:“我會的。”
  這時
  容磊如火的雙眸倏亮,他濃眉上豎,突然氣貫丹田的大吼:“姓關的,還不俯首納命?”
  極度諷刺的笑了,關孤道:“眼看著幫手到了,容磊,你的膽量也大了,是麼?”
  臉孔紅得像把晚霞全塗抹上了,容磊又是尷尬,又是羞惱的叫:“不管怎麼說,關孤,你還想作那無益的掙扎,除了證明你的愚蠢外,將不可能得到別的任何收穫!”
  關孤淡淡的道:“至少,會有些人陪我上道則絕對是無可置疑的!”
  容磊的視線不住的往蹄聲傳來的方向瞥,猛的朝前踏上一步,吼聲若雷:“關孤,你的死期到了!”
  輕輕舉起“渡心指”,關孤輕輕的道:“是我麼?”
  急忙又退後一步,容磊心驚膽顫的叱喝:“姓關的,你難道不明白眼前的形勢?你連具全屍都不想要了!”
  關孤道:“你還是先替你自己擔點心吧,容磊,我看要死無葬身之地的不是我,恐怕各位的可能性更要大些!”
  容磊的表情又急又驚又迫切,他怪叫著:“不知死活的東西,我現在就擺平你 ”
  關孤道:“請。”
  容磊猛一咬牙,叱道:“四虎將何在?”
  他背後的人群中,四名腰粗膀闊的魁悟大漢應聲越前,四個人執著一樣的傢伙 左手是皮盾,右手是鏈子錘!
  容磊估量著援兵的距離與將要到達的時刻,他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面及聲譽,無論如何,不於也非得幹一次不可,在勝負未卜之前,這位“火珠門”的首腦,確不願先背上一個“怯敵”的名聲,他勢須冒險!
  當然,容磊的心裡想法,關孤早已料及。
  一挺身,容磊大叫:“拿下!”
  於是,“四虎將”分成四個不同的方位,人影閃掠中飛撲向前,皮盾環轉,鏈子錘在流掣的寒光與呼嘯的銳風聲交織飛到!
  關孤卓立不動,“渡心指”的冷電碎映,“叮噹”數響裡,劍尖一晃彈回,“四虎將”
  齊齊後躍錘頭上揚!
  容磊厲喝:“再上呀,一批飯桶!”
  四名大漢立時分開再撲,盾旋錘舞,聲勢凌厲。
  現在
  關孤動了,他飛躍丈高,卻在躍起的同時洩落,劍如虹,一灑橫飛,“吭”的一聲,一顆鬥大的腦袋帶著一腔鮮血迸濺半空。
  皮盾兜頭砸下,鏈子錘貼地纏足,另一名“四虎將”的仁兄緊接而至。
  劍鞘撐地,關孤身形暴彈,盾邊擦背而下,他的“渡心指”已透心穿過敵人,振臂挫腰,直將對方抖拋出了兩丈之遙!
  第三名“虎將”方自揮錘遠砸,關孤的一招“如來指”業已齊眉把那位巨無霸頂出五步,鋒利的劍刃沾著紅紅白白的腦漿與血水拔出對方頭骨,灑起一溜炫目的光點在夕照中!
  第四名“虎將”運盾橫推,鏈子錘飛射一半又急搗關孤小腹,關孤回劍削錘刺盾“噗”
  的雙響合為一響,對方踉蹌倒退,關孤劍幻兩角,一記“雙眩眸”,將這名虎將的半片頭顱削彈出十步之多!
  背後,一刀暴劈!
  關孤身形不閃,劍刃映起一抹冷芒,宛若繞地迴旋的鬼旋風,由下往上,“呼”的將那偷襲者挑起,在一聲尖曝聲裡拋到一邊。
  又是七名“火珠門”的大漢一擁而上,刀槍並舉狠刺。
  劍刃就仿佛是一種可怕的,有形無實的詛咒,它自虛無中來,去的永恆,當這七名“火珠門”的朋友奮力揮刺出的兵刃尚未及遞到位置,他們的七條手臂已在流光環回中飛甩出去,七個人哭著撞跌成一堆!
  “殺!”
  狂吼著,一片凝聚的鋒芒斜裡削到 是容磊!
  關孤身形微偏,刃口貼著他腰邊才揮到,他的“渡心指”有如千道芒彩,暴起反罩,犀利至極!
  容磊瞑目切齒,舞刀如電,傾以全力的抵擋,但在連串的金鐵撞擊聲中,卻仍被逼退三步!
  “殺啊!”
  這位“火珠門”的瓢把子,像是豁出去了,他歪曲著面孔,雙眸如焰,大砍刀帶起尖利的破空聲不要命的再度撲上。
  關孤目光凝聚,面上毫無表情,當那縱橫的刃芒流電快要罩到身前的一剎,他一劍突出 宛若夜空中寒星一點,急速無比的挑向容磊面門。
  舉刀猛迎,容磊的身形尚未迫近,“鏘”聲撞響,他己被那一點寒芒震出半步,腳尖暴旋,他咬著牙,火星九十六刀反捲上去!
  關孤的唇角噙著一抹仿佛沾血的冷笑,手中劍平眉刺出,看得清整整這一劍的來勢,但卻難以躲避 “如來指”!
  上身飛快倒仰,容磊雙腳齊飛,大砍刀劃過一度半弧,以他所能發揮的最快速度斬去。
  然而,“渡心指”卻比掃斬的刀鋒更快一步直指容磊咽喉!
  劍尖如幻,千釣一發
  右邊,驀的一點藍汪汪的光芒像是九天之上飛洩的流星般在一閃之下來到關孤的太陽穴邊。
  已經快要沾肉的劍尖在“嗡”的一顫之下彈翻,又準又疾,“當”的一響磕飛那顆藍星,但是容磊卻逃過了一劫!
  重棗似的面孔上泛起了一片灰青,容磊狂吼怒喝,大砍刀一斜猛平,橫著推出,刀展一半,又幻光流百道,像是一蓬煙火炸開!
  關孤的渡心指又已舉至眉高
  那邊
  一個深沉冷肅的聲音突然傳來!
  “退下!”
  疾進中的容磊聞聲之下,就在雙方炔要接觸前的瞬息,左手猛崩右腕,刀揚起,人也一個大旋退出!
  “渡心指”“唰”的上舉,又“錚”聲回鞘,關孤半側身,視線同時可以容括兩邊
  敵方來的援兵,以及“火珠門”的一於驚弓之鳥。
  滿頭汗水,喘息籲籲的容磊立刀拄地,面帶愧色的道:“谷老大,多謝了 ”
  二百五餘騎排滿在道路上,也布滿了一大片路兩旁的荒地,看上去森森一片,而一騎當前,黑布、黑袍、黑靴,只有頷下那把大鬍子是猩赤的,這時,他正容顏冷厲的凝視著關孤,紅鬍子隨風輕拂。
  關孤也冷冷的望著這人 “真龍九子”之首,現今“悟生院”的柱石人物,大名鼎鼎的“赦頁”谷南:
  對視半晌,空氣如凍。
  谷南開口了,仍是他那深沉冷酷的腔調:“關孤,你囂張得過份了。”
  關孤淡漠的道:“你這是在對我說話麼?”
  谷南嚴厲的道:“姓關的,你早已不是‘悟生院’的‘首席殺手’,如今,我才是,你以為你還有什麼可賣狂的地方?”
  關孤不屑的一笑,道:“倒失敬了,谷南,便算你‘後來居上’,我也不認為你這份差事有何榮耀之處,你不可忘記,這個位子原來是我捨棄,你拾到了!”
  谷南大喝:“叛徒!”
  關孤陰沉的道:“你是走狗,爪牙,奴才的奴才!”
  雙目突凸,谷南咬牙道:“關孤,現在這一刻,我已期盼得太長久了,我日夕祈求,寢食不忘,我一定要擒住你,我要一點一點的分割你,零零碎碎的活刮你,關孤,我會用我所知道的任何方法來使你受盡痛苦,然後,我會挫你的骨,揚你的灰!”
  關孤冷凜的道:“你不以為你是在癡人說夢?”
  谷南暴吼:“我馬上就會證實給你看!”
  關孤輕輕籲氣,道:“不錯,我也迫不及待的希望你能證實!”
  語聲自齒縫中傳出,谷南道:“關孤,這一寸一寸的泥土,全要塗滿你的血,那一條一條喪在你手中的人命,也必須用你身上的每一塊肉來償付!”
  關孤生硬如鐵的道:“你會看得到,聽得見一谷南,當刃炫光閃開始,你就會看到是誰的肉在飛,誰在呼號曝叫了!”
  谷南憤怒的吼叫:“你要償命,關孤,我誓言要做到這一步!”
  關孤冷冷的道:“唬不著我,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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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策應及時

  關孤面對“悟生院”的殺手谷南生硬如鐵的道:“你會看得到,聽得見 谷南,當刃炫光閃的開始,你就會看到是誰的肉在飛,誰在呼號嗥叫了!”
  谷南憤怒的吼叫:“你要償命,關孤!我誓言要做到這一步!”
  關孤冷冷的道:“唬不著我,谷南!”
  谷南聽了關孤的話,紅鬍子根根豎起,切齒道:“我從來沒有痛恨一個人像痛恨到你這樣的程度,關孤,寧肯用我的命來雪我的恥洩我的恨,九幽地府,天上地下,我與你永不並存!”
  關孤挺立不動道:“對你,我也是一樣!”
  谷南騙腿下馬,厲叱道:“很好,我們全可如願以我們的性命與鮮血來拼死一搏!”
  關孤的“渡心指”連鞘斜舉,緩緩的道:“天快黑了,該走的,也到時辰了,谷南,你還在等候什麼?期待什麼,捨不得麼!”
  臉上的肌肉緊抽,谷南大叫:“納命來,關孤!”
  這邊,容磊急喊:“谷老大,且慢!”
  瞪著容磊,谷南道:“什麼事?”
  容磊眼中血紅的叫道:“谷老大,對付關孤這種背義負恩之徒,不須待以江湖之禮,谷老大,我們並肩子上!”
  殘酷的笑了,谷南冷厲陰森的道:“嗯 並肩子上!”
  關孤已經看見了“雙環首”夏摩伽 這位他在“悟生院”裡唯一摯交;夏摩伽雖然早與他有過同進退,誓不分的約定,但在這時,卻面無表情,目光冷木,不顯絲毫內心的反應,甚至連他的副手“鐵牌”江權,也一樣神色漠然,好像只等著聽令動手一般。
  就好像有一道無形的電流在彼此之間連通了,關孤仿若得到一個奇妙的啟示,他微笑了笑,透了口氣,低沉而略帶沙啞的道:“為什麼還不動手?谷南,你們先前圍近之時,似已迫不及待了!”
  頷下的赤胡顫動,谷南陰鷙的道:“你用不著激我,但我知道你心裡卻在想些別的,關孤,我可以料到你在打的是些什麼主意,任你狡猾好刁,我也不會中你的圈套!”
  關孤不禁冷笑了,難怪對方剛才猶自氣勢洶洶,憤火好熾,卻在他這瞬間有所感覺的微笑中反倒跟著靜止下來,敵人竟在猜疑他的微笑是另有計謀 但事實上也是如此……
  “火珠門”的大當家容磊惡毒的道:“谷老大,不論姓關的在打什麼如意算盤,我們也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把他活剁在此,為我們慘遭毒手的弟兄報仇!”
  谷南冷酷的道:“我們歷經如許艱苦,蒙受這般巨大犧牲,千里奔波,心力耗盡,為的便是這個目的!”
  江爾寧 這出身武林中名門正戶“清漳河”江家的大小姐,一向任性倔強,又與舒婉儀一樣戀上了關孤的慧潔少女,急促的開了口:“關大哥,先下手為強,別在乎他們,他們一個個都是色厲內荏,骨子裡含糊你得緊!”
  關孤平靜的道:“我知道。”
  關孤先前因經過了一陣拼鬥,耗力甚矩,這片刻的僵持,業已恢復了部份元氣,但形色之間,仍現得疲憊憔悴,他的腿上還帶著未曾完全痊癒的刀傷 日前在“笑天魔”胡欽的“含翠樓”中,與“悟生院”的黨盟“三人妖”火併時掛的彩 雖然他的外表是如此乏倦虛脫,原本瘦削的身材越加瘦削,雙目下陷,眼眶四周泛黑,而臉龐的稜角也更加尖銳嶙峋了,卻仍然有著那等山岳般雄峙的震慴力,使他的敵對者毫不敢存有輕慢之心!
  他的眼睛在這時看去反而更加黑亮,更加幽深了,帶著那樣冷漠的、堅決的、陰寒的光彩,時而閃掠著血漓漓的神韻,盯在人們的身上,便宛若兩柄利刃般直能穿透了人心!
  江爾寧混身是傷,混身包紮著縱橫的白布 她身上的傷,乃是在以前執意向關孤挑釁時被關孤所創,至今尚未合口,也由於這血的教訓反倒使她對關孤由恨生愛,從怨意變為敬佩了 她現在卻似毫未顧慮到身上的傷痛,只一個勁為關孤著急:“速戰速決啊,關大哥,別給這些無恥惡胚任何喘息的機會 ”
  “真龍九子”之首的谷南寒森森的注視著江爾寧,語聲冷凜:“小賤人,你只怕要替你家裡大人找上麻煩了!”
  冷冷一哼,江爾寧不懼的道:“咱們‘清漳河’江家的人不會在乎你的恫嚇,姓谷的,江家人在道上闖過的龍潭虎穴多了,見過的邪魔鬼祟更不少,總也沒叫誰壓低過一頭,我們江家的‘萬兒’,可不是被人嚇出來的!”
  谷南目光赤紅如焰,他憤怒的道:“江爾寧!你不用利口,我會拿著你的腦袋去‘清漳河’找你家大人算帳!”
  江爾寧嗤之以鼻道:“省省吧,姓谷的,只眼前你要活得出性命去,已是你祖上積德,高燒了香,往後的事,你現在就打算,恐怕太早了!”
  跟在谷南後頭前來圍堵關孤等人的“火珠門”僅存的五名“大前鋒”裡,其中一位“鐵刺蝟”陳其茂原來曾是“清漳河”江家的護院,說起來江爾寧算是他昔日的小主子,而目前江爾寧至關外,回來的時候也曾和這陳其茂相遇,陳其茂不忘舊誼,對江爾寧仍極尊敬,並加以款待,猶將谷南、容磊等人為江爾寧引見過,此時此景,江爾寧卻居然變成了對立的敵人,且一意支持他們最為痛恨的大仇關孤,陳其茂見狀之下,非但驚愕不解,更且忐忑莫名了;瘦窄的臉膛上泛著極為尷尬惶恐的神情,這位‘“鐵刺蝟”趕緊接腔道:“呃!大小姐,你這是怎麼回事?你前些天在趙老爺子的牧場裡選好了馬匹,不是說要立刻返回‘清漳河’麼?怎的卻又繞過頭啦?而且,更和姓關的夾纏一起……”
  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江爾寧厲聲道:“陳其茂,你那張臭嘴給姑娘我放乾淨點,什麼叫‘夾纏’在一起?我和關孤有什麼狗屁倒灶,不明不白的事被你看見啦?容得你無的放矢,來發些渾屁?怎麼著?你翅膀硬了,靠山穩了,就要倒江家的戈,對付江家的人啦?”
  豆大的汗珠子順著陳其茂的眉梢往下淌,他低塌的鼻子不往抽搐,扁著那張薄薄的嘴於笑著道:“大小姐言重了,言重了,我怎敢冒犯大小姐?只是替大小姐眼前的處境擔心才是!”
  突然一聲大喝傳來,“火眼”容磊暴吼:“陳其茂,你與這江家賤人是在搞些什麼名堂?”
  猛一哆嗦,陳其茂臉色泛青,驚恐的道:“大當家明鑑,屬下對大當家一片忠心耿耿,對本門全力報效,豈敢有任何不軌之舉。”
  容磊氣衝牛鬥的叱喝:“不中用的東西,不管你以前在哪座山,哪個洞裡窩過,今天你是我‘火珠門’的骨架子,一味向這姓江的小賤人低聲下氣,算是什麼玩意?你丟你祖宗十八代的人是你的事,可不能憑空折了我‘火珠門’的聲威,否則,我雖可饒你,門規怕是難饒!”
  又是一身冷汗,陳其茂以額觸鞍,驚栗的叫:“屬下不敢,屬下不敢……”
  “呸”了一聲,江爾寧不屑的道:“看你那副沒出息的熊樣子,陳其茂,你含糊容老鬼個什麼勁?‘火珠門’的一於跳梁小醜,已經被關孤宰了個七零八落,潰不成軍啦,就算容老鬼自己,也是在劫能逃,面對一個快要翹辮子的人,你何須如此窩囊畏懼?還不藉勢掙脫他的魔掌,來個棄暗投明?你尚怕我們江家養不活你一輩子?”
  頓時嚇得面如上色,陳其茂跡近哀求的道:“我的大小姐,姑奶奶,祖師娘娘,你就別再把這樁事硬朝我身上扯,須知我可承擔不起啊,這乃殺頭的罪名……”
  容磊大叫:“陳其茂!我就看你怎麼表白心跡吧,本門門規,諒你條條記得分明!”
  這時,關孤漠然開口了:“容磊,不要在哪裡狂呼小叫,眼前的陣仗,連你都無可奈何,卻又叫陳其茂這樣的小角色用什麼法子來‘表白心跡’?”
  容磊窒噎了一下,隨即怒喝道:“姓關的,你死到臨頭,猶敢大言不慚。”
  那抹冷利如刃的微笑盪漾在蒼白的寒酷中,關孤道:“若非谷南那一枚‘大魂釘’,容磊,現在你已不會站在哪裡似個人樣的人了!”
  容磊被諷刺得憤怒不已,他緊握刀柄的雙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透白,一張面孔卻有如巽血;嘶啞著嗓門,他亢烈的叫:“關孤,我會抓起一把一把的沙土來塞進你的嘴裡,叫你把這些狂言全混著沙土噎下肚去!”
  關孤冷峭的道:“不要說大話,容磊,做到那個程度,是需要有點什麼條件陪襯才行的 譬如,你的武功!”
  這一來,直把容磊氣得雙眼暈黑,滿口牙錯,連肺腑也宛要鼓炸了!
  谷南陰冷的開口道:“容兄!你休要中了姓關的毒計,他的目的正是希望你能在動手之前氣浮心躁,如此,則就更便於他下手!”
  深深呼吸了幾次,容磊咬著牙道:“不會如他所願的,谷老大……”
  谷南右臂上舉,於是,馬上的二百五十餘騎立時肅靜迅捷的紛紛下馬,他的右臂再斜指,二百多人又快又利落的便布成了一道大圓,而“螭吻”左勁寒、“蒲牢”賀大昌、“雙環首”夏摩伽三位“前執殺手”則站定成一個三角形的方位:“鐵牌”江權、“右拐手”左煌、“滾地虎”呂安這幾個“悟生院”頭領級的人物,卻在三角形的外緣另站了一個大三角形角度。
  “火珠門”的五位“大前鋒”,一字平列於谷南身後。
  緩緩的,容磊也朝上靠近。
  受創匪淺的“真龍九子”老八崔涼、老七金重祥二人,也勉力支撐著掩向兩側,把住了他們認為最適宜採取狙擊的位置。
  甚至連先前浩劫餘生的一幹小角色,也各自參入了外面那個大包圍圈裡……
  這是四面銅鐵般的牆壁,是層疊起來的人肉城,一圈圈,一重重,交合圍堵著,他們要用這樣眾寡懸殊的人數優勢來壓窒他們的敵對者!
  現在,陣形業已擺成了!死亡的陣形。
  關孤宛若無視於周遭的險惡,不覺於敵人如此渾厚兇猛的氣勢,他的雙眸凝視向天邊,向天邊那幽渺的一抹淒暗與灰茫。
  他挺立在獨輪車之前,臉上的表情竟是這樣的寧靜及安詳,好像一個殉道者,一個視死如歸的勇士,表情裡孕育著一種湛然的但真,一種恬怕的和美,仿佛他確將生命的幻滅視為去往極樂之境的輪迴了……
  濃郁的雙眉,沾著夕照那一點餘暉,孤拔的鼻樑驕做的挺聳向天地之間,他的嘴唇緊抿,那一抹微微下垂的,顯露著堅毅又輕蔑意味的弧線,似是在奚落這凝結於空氣中的血腥形質!
  他站在哪裡,腰身筆直,水準的雙肩,宛如能擔得起這漫空的沉窒重壓……
  他的模祥似一座山,一座內蘊著炙熱的,通紅岩漿的火山!
  四周,層層包圍的敵人們,像是被他這樣深沉又冷肅的神色所懾迫,一時間,竟沒有人敢向前衝撲或叱喝呼叫!
  甚至連發號施令的“真龍九子”之首谷南,也不期然的背脊泛寒,心腔收縮,連喉嚨裡亦像塞梗著什麼似的了
  獨輪車的側弦上,裝扮成村姑模樣的舒婉儀首次開了口,怯怯的、沙沙的、又無限淒楚的:“關孤……你這是何苦呢?”
  關孤背對著她,緩緩的道:“我早就說過,我做任何事,一向只求個心安。”
  淚水盈眶,舒婉儀哀痛的道:“眼前的情景……你陪我們死,就算心安了?”
  關孤嘆了口道:“好歹我總算盡了力,若是仍不成,舒姑娘,我也不會遺憾了。”
  咬咬下唇,舒婉儀苦澀的道:“關孤……你不能為了我們而拖累了自己,我寧肯死,也不要你受到任何傷害!”
  關孤搖搖頭,沉重的道:“不要沮喪,也不須絕望,開始做了,比任什麼全不做要好;我們的這些位敵對朋友,情況也不見得會比我們強上多少!”
  舒婉儀幽幽的道:“你原可隻身脫險的,關孤,你為什麼這麼傻?”
  關孤低啞的道:“傻?舒姑娘,你錯了,‘傻’的定義不是這樣……”
  車弦的這一邊,江爾寧忍不住了,她焦促的道:“舒家姐姐,你就別再自甘認命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何況死在這些牛鬼蛇神手裡也太叫人不服;沉住氣,舒家姐姐,關大哥的勝算大得很哩!”
  目光畏懼的向四周處閃眨,舒婉儀被那些張僵硬冷酷的人臉,那森森炫亮的兵刃,嚇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她悲觀的道:“敵勢如虎……我們只怕難逃毒吻了!……我死不足惜,但為什麼又必須賠上江家姐姐你與關孤大哥的兩條命?”
  江爾寧忙道:“還不一定會賠上我們的兩條命呢,舒家姐姐,你千萬放寬心,我們有的是機會,振作起來,我們的日子正長遠著!”
  關孤平靜得有如古並不波的道:“他們就快行動了,江姑娘,盼你能夠盡力護著姑娘!”
  江爾寧點點頭,深沉的道:“你放心,至少,我也不會容她死在我前頭!”
  身體輕輕一顫,關孤卻沒有說什麼。
  此時,那推車的壯漢忽然湊過來,極快極細的道:“關大哥,關大哥,‘龍出海了’!
  我乃是‘三燈窪”李二瘸子的手下,奉差沿途隨護這二位姑娘的,我後頭還吊著另一個弟兄,此間險狀,那個弟兄必已暗中回報我們當家的了,只要關大哥能再撐持一會,想我們當家的即將率領人馬來援……”
  “三燈窪”的李二瘸子,是當地的地頭蛇,也是“鬼狐子”胡起祿的摯交。
  他雖然是黑道上的人物,但卻是條肝膽相照,講義氣、有血性的漢子。
  這次關孤等人冒險闖關,得到李二瘸子的助力不小,關孤卻未料到,連這推車的朋友也是李二瘸子按下的人!
  輕輕的,也是急切的,關孤道:“事前業已說妥,我們每撥人的後面暗綴著一位李兄的手下弟兄,只是做為遞訊通信之用,並非倚為請援之助,朋友,我們的事,情斷不可牽連貴當家的!”
  那一直不曾表明身份,推了半天的獨輪車,至今方才露底的壯漢,不禁熱血沸騰,激動不已的道:“關大哥,我們當家的對你老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能掬心示誠!別說當家的有意為你老效力,便我這上不了臺盤的小角色,也甘願替你老賣命到底,死而無憾,關大哥,你果真是江湖上的一位豪士,武林中的仁義君子!”
  關孤焦灼的道:“不,朋友,這樁事不能連累了你們!”
  悲壯的笑了,這漢子道:“能為關大哥效死,也不在在道上混了半輩子!”
  關孤急迫的道:“朋友,你們這樣做,會使我永生負疚難以安寧……”
  伸出大拇指,江爾寧頭朝那推車壯漢嫣然一笑道:“好漢子!也只有李二瘸子才能調教出這樣忠義無雙的手下!”
  那人凜然道:“就憑江姑娘這句話,小的也死有所慰了!”
  關孤忙喝止道:“江爾寧,你不可拖累人家趟這混水 ”
  不待江爾寧回話,包圍圈中居于施令地位的谷南已驀然石被天驚般大吼:“風雲起,九龍騰!”
  六抹冷電,隨著這聲叱喝的裊繞餘韻,有若雷神的沮咒般那麼快不可喻的射向了關孤身前!
  六抹冷電幾乎只見光華掣映,實體業已近到沾肉的位置!
  “屠箭箭” “睚眥”金重祥的獨門暗器!
  關孤的“渡心指”碎然凝成一個六角的星圖,每一角俱皆同時彈磕向一只“屠靈箭”,而當六只箭身“當 ”的在一響中歪斜,卻又被收攏於六角星圖的中間,更有若強矢般往回激躥!
  就在六抹寒茫掠映的一剎,谷南狂吼有如霹靂,一對鬥大的澄黃光圈已猛烈無匹的砸向關孤!
  關孤身形微偏,九十九劍仿佛四揚的飛瀑,“嗖”“嗖”連聲的倒灑反攻!
  谷南手上那一對合重八十斤的“撼山錘”卻也於瞬息裡炫映出團團流旋串連的金弧黃環,排山倒海也似強行迎拒!
  於是,關孤的九十九劍芒彩猶自未散,他已驀然舉劍齊眉
  谷南咬牙急退 他知道對方這一招“如來指”的厲害!
  容磊的大砍刀便在此時以萬鈞之力劈到關孤背後!
  “渡心指”的森森鋒刃,突然轉了一個方向反刺 仍是那招“如來指”。
  一汛秋水也似的瑩瑩刃身,炫映著那種窒人心魄的寒光,清清楚楚的割裂了空氣,在兩波極淡的、波浪形的霧氣浮沉中直刺容磊。
  此際,容磊的大砍刀隔著關孤尚有尺許一卻已不及趕在“渡心指”的前面了。
  怪吼著,谷南搶前攻撲施救,口中大叫:“容當家的快躲 ”
  容磊施步暴移,大砍刀“呼轟”飛舞,在一道交織的透亮匹練圍繞下,他同時拼命抽身後躍
  劍尖閃顫,自容磊的左胯上灑起一溜鮮血,這位有“火眼”之稱的“火珠門”大當家不禁悶哼一聲,踉蹌著差點一跤摔跌。
  谷南的“撼山錘”便對準關孤的背脊砸落,來勢之猛,像恨不能把關孤搗成一堆肉漿,合土黏地!
  關孤突然側斜,有如水中游魚,翔空之鳥,只是那樣輕輕一動,已巧快至極的從兩枚鬥大金錘當中貼進,而“如來指”又指向谷南!
  錯牙欲碎,谷南單錘橫起,另一金錘暴揮攻敵 這一次,他竟不退了卜三條人影齊一切入,威力凌厲的合襲關孤 他們是“螭吻”左勁寒、“蒲牢”賀大昌,以及“雙環首”夏摩伽。
  關孤倏彈七尺,劍去如舊……
  谷南的單錘堪堪沾上“渡心指”的邊刃,卻仍兔不掉肩頭一縷衣絮的飛飄,他的另一只金錘便落了空。
  “螭吻”左勁寒的傢伙是一面絞筋烏網,一柄生鐵拐。
  這時,他網向上張,拐朝頂撅,配合著“蒲牢”賀大昌的純銅“雙節鏈子棍”,夾擊空中關孤:“雙環首”夏摩伽那對藍汪汪,面盆大小,四沿鋒利無比的“斷玉環”則橫著串斬而至!
  人還在浮虛,關孤的身形左右倏翻,“如來指”分射左勁寒與賀大昌!
  獨獨沒有攻擊夏摩伽 好像他甘願用肉身來承接夏摩伽的環刃一樣。
  獨輪車上的江爾寧看得分明,駭然脫口尖叫:“那雙環 ”
  就在她尖顫的駭叫聲音裡奇異的變化便突然發生了原本斬削向關孤腰際的雙環,于藍焰般的冷電炫閃下,驀然由橫切變為分揚 竟是犀利至極的轉攻左勁寒和賀大昌!
  在那招“如來指”的強大壓力下,“真龍九子”中的左勁寒和賀大昌業已窮於招架,笈笈可危,夏摩伽這突來的狙擊,更有若“落井下石”,對左勁寒及賀大昌二人造成了難以彌補的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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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衝殺突圍

  左勁寒網翻拐沉,竭力攔截,而劍刃透過烏網的空格,剛好把他僅存的一只耳朵也削向地下!一聲曝叫尚未及出口,這位“螭吻”又瘋狂般滾撲向側,“呱”的一記,藍電映處,他股腿間約模有半斤多人肉應聲拋起,血水四濺!
  “蒲牢”賀大昌怒嘯如位,他的“兩節鏈子棍”在一叢雨芒似的彈射中,七十七次橫磕敵劍,居然次次擊空!
  他於千釣一發裡,努力偏頭,左頰上已立時皮開肉綻!
  “兩節鏈子棍”“嘩啦!”暴回反卷,卻齊腕帶棍,在剎那間被夏摩伽的“斷玉環”斬落,握著棍柄的一只斷手,墜跌在地,猶蠕跳顫動!
  這邊,夏摩伽倒戈相向,那一側,他的心腹手下“鐵牌”江權也適時響應!
  就只見瘦高清 的江權倏然旋身,他的那面“太極鐵牌”橫裡猛揮。
  離得他最近的那位“悟生院”三級頭領,也是“真龍九子”的親信之一 “左拐子”
  左煌,業已狂號半聲,腦漿迸射,濃稠的血汁橫溢,一顆人頭已變成了一枚爛柿子樣!
  另一個三級頭領,同屬“真龍九子”派系的“滾地虎”呂安,見狀之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頓時張口結舌,驚愕恐懼得無以復加的窒叫:“你……你……你瘋了?”
  “太極鐵牌”上的浮雕太極沾染著白黏黏的腦漿,赤斑斑的鮮血,微沉暴翻,又凌厲狠辣的飛砸向呂安面門!
  “鬼頭刀”倉皇反退……
  呂安急退三步,邊鬼哭狼嚎般嘶叫:“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江權反了,他他造反了哇……”
  另一側,人影翻滾,豕突奔擠,也傳來了陣陣不似人聲的駭曝:“皇天啊!夏大哥怎的朝著自己人猛下毒手?”
  “夏老大倒戈啦……”
  “我的親娘,這可是怎麼回子事?”
  “押不住陣腳啦,谷老大……”
  在一片狂呼驚號聲裡,連那圍在外圈的二百五十餘騎士也竟起了變化!
  原來這兩百多人中,有百餘人乃是關孤與夏摩伽的屬下,對於直接率領他們的主子,這些人自然有著較為深厚的情感,何況關孤和夏摩伽從來又對他們愛護有加,視同手足,那種埋植內心的仰望及親慕,比諸“悟生院”其他系統的同夥們當然強烈得多!
  平時在“悟生院”的淫威苛律壓制之下,他們尚不敢表露出來,但目前關孤的公然豁命抗暴,夏摩伽與江權的適時響應,卻不啻是決堤引水,火上潑油,像點燃了一大堆炸藥,把這幹人久鬱的怨氣,滿腔的積憤全給引發了!
  他們的反應很單純,他們本能的要跟隨舊主行動,他們下意識裡更對關、夏二人以寡敵眾的壯烈行為有著微妙的欽佩及同情心!
  於是,這就像火山的爆發,頓時間原屬於關孤、夏摩伽屬下的百多名兒郎,竟似將百多顆心串連成一線似的,刀口子馬上就都轉了方向!
  只在夏摩伽動手的一剎,整個陣形便起了莫大的變化!
  馬嘶人喊,兵器撞擊,在一片血光刃影的混亂中,“悟生院”及其黨羽布下的天羅地網業已瓦解冰消,完全崩潰!
  週邊已展開了相互的廝殺,內圈裡,谷南雙目如血,嗔目狂吼:“原屬叛逆關孤與夏摩伽手下的弟兄們聽著,你們不要受到他二人的蠱惑,中了他的惡毒的反間之計,徒做這愚蠢無益的掙扎,只要現在覺悟歸正,我便一概不究,若仍執迷附逆,則格殺勿論 ”
  那邊,“睚眥”金重祥混身血跡,滿頭大汗,扭曲著面孔尖叫:“夏摩伽,你這人面獸心的畜生,你居然也敢幫同關孤謀反?你是叫鬼迷住心了,竟不忌憚本院律例,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你就不怕院主剝你的這身人皮?”
  崔涼也驚悸又絕望的大喊:“弟兄們,關孤和夏摩伽是帶你們朝火坑裡跳啊,你們怎的這麼傻法?也不睜大眼看清時勢,辨明利害?”
  人影奔突,血映光寒,慘號厲叱聲混合著馬匹的長廝悲鳴,場面全亂成了一團!
  誰也認不清對象,誰也看不出敵我了,夜色全籠住了一片怖烈的殺伐!
  一瘸一瘸的,容磊神色惶恐的靠近谷南,急促喘息著問:“谷老大!這……這是怎麼搞的?夏摩伽好像忽然發了瘋……”
  谷南異常難堪,卻又不能不照實說:“姓夏的反了,他背棄了我們……
  容磊期期艾艾的道:“我的天,他要謀反什麼時節不好挑,?卻偏偏就選了這麼個要命的關頭來倒我們的戈,簡直坑死人啦!……
  目光亂閃,他又滿頭霧水的道:“谷老大,姓夏的要造反,”莫非院裡的事先一點徵兆都不曾發覺?這總該有個來由呀,莫不成猛古丁的說反就反了?”
  谷南恨得錯牙欲碎的恨恨道:“夏摩伽與姓關的早就狼狽為姦,沆瀣一氣,我也曾向院主一再獻議儘早將夏摩伽剷除,但院主卻以種種顧忌為理由,一直拖延著不肯下手……”
  容磊跺腳道:“院主一向遇事精明果斷,怎的對這姓夏的卻如此姑息?現在可好了,養虎為患,反吃倒扒啦,叫我們怎麼收場?”
  這時,拋著斷手,痛得一張大黑臉全泛了灰的“蒲牢”賀大昌奔了過來!
  他那滿臉的橫肉都扯歪了,直著嗓門狂叫:“大哥,大哥,夏摩伽果然帶著他的人倒戈了,我們陣腳已亂,你說該怎麼做了結吧?”
  谷南憤怒的聲音在發抖:“立時下令我們的人往後撤出百步,重新布陣圍圈對方!”
  容磊急道:“且慢,谷老大,一經下令,只怕下面弟兄不明真像,引起潰退 ”
  大喝一聲,谷南咆哮:“誰敢逃亡,當場格殺!左老二、賀老三、崔老六、金老七給我押陣!”
  於是,一聲尖銳悠長,帶著顫顫尾韻的哨音劃破嘈雜的聲浪,直入夜空!
  混戰中的人群立時分開,一百多名仍忠於“悟生院’的大漢,會同五六十名“火珠門”
  “綠影幫”的角色,紛紛往後奔退,而只這須臾,地下業已橫七豎八,又遺屍數十具了!
  手執雙環的夏摩伽,殺氣騰騰的衝著挺立獨輪車前的關孤大笑道:“關老大,兄弟我總算策應及時,沒給你誤了事!”
  關孤的表情如此安詳他說道:“我知道你誤不了事,老夏。”
  夏摩伽低聲道:“‘三燈窪’李二瘸子派來傳口信的那人,早把口信帶給我了!”
  點點頭,關孤道:“我曉得,所以對你的及時策應,越具信心。”
  豁然笑了,夏摩伽道:“你不怕我臨時變卦?”
  關孤道:“不,因為你不是那種三心二意或見危背信的人,我們相交有年,情同骨肉,這一點,我還看得清楚!”
  夏摩伽豪邁的道:“好,關老大!就衝著你這幾句話,已夠得上我為你賣這條命了!”
  關孤平靜的道:“老夏,你不知道,這些日來我卻替你擔了多大心事。”
  夏摩伽眉毛一揚,道:“擔心禹偉行宰了我?”
  關孤點頭道:“以我們兩人的交情來說,這不是不可能。”
  咧嘴笑了,夏摩伽道:“我料他要下我的手也不會那麼簡單,關老大,別忘了禹偉行的忌憚太多,他又想利用殘又想除去我!
  我明白,在他這種矛盾心理下,只要我不出錯,他便難得做出決定,而他的猶豫對我是有利的,我僅須等待,等待到與你見面的辰光到來。在此以前,我不會叫他們抓住我半點把柄!”
  關孤道:“老夏!我不說‘謝’字了!”
  瞪大了眼,夏摩伽道:“你要來虛套,我拍屁股就走!”
  關孤籲了口氣,道:“說真的,老夏,你的點子不少,我沒想到你連我們這幹手下也一起策反了!
  聳聳肩,夏摩伽道:“別往我臉上貼金,江權跟我同一行動乃是早就決定了的,我們下面這幹弟兄,老實講,我並沒有在他們身上下功夫,他們臨時跟進,到了我們這邊,連我也多少有點意外呢。”
  關孤深沉的道:“我想,人的天性就是憎惡黑暗,仰望光明吧?”
  夏摩伽道:“而我們用真情來帶人,以道義行事,亦更乃促成人心向我的原因!”
  關孤道:“老夏,你助我良多!”
  夏摩伽正色道:“你才是先驅,關老大,是你給了我們勇氣與決心!”
  滿臉汗水的江權,從那邊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低促的道:“大哥,我們這邊的弟兄還有九十多人,我已交待由關大哥以前的隨從嚴光祖臨時給他們編組排陣;現在谷南的人馬也開始重新整補聚集了,看情形還有一場硬仗……”
  夏摩伽輕鬆的道:“看我們關老大的高見吧,有他在場,就全唯他馬首是瞻啦,我們一切聽令行動就是。”
  望著江權,關孤溫和的道:“辛苦你了,江權。”
  垂手躬身,江權道:“萬死不辭,關大哥!”
  關孤感動的道:“我們都是同生死,共患難的弟兄,江權、我也不說客氣話了 ”
  頓了頓,他接著道:“敵勢之強,仍不可低估,如今對方足可一戰的高手,尚有‘凸頁’谷南,‘螭吻’左勁寒、‘蒲牢’賀大昌、‘蟻螟’崔涼、‘睚眥’金重祥,以及‘火珠門’的‘火眼’容磊及其五名‘大前鋒’!
  “但眼前的敵人並非我們最大的威脅,令我們顧忌的,卻是據守‘絕春谷’那邊禹偉行的一支力量!
  “禹偉行之下,擁有‘玉魔女’程如姬、‘雙面人’竇啟元、‘黑郎君’莊彪、‘黑魅’馮孝三等一幹硬把子。
  如果對方兩支人馬會合,則我們後果堪慮,為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各個擊破方為上策!”
  夏摩伽朝“古北口”的方向瞻望了一下,急切的道:“說得是,‘絕春谷’離此不遠,我們要動手就得快了,否則姓禹的得信趕來,和谷南兩面夾攻,我們豈非腹背受敵?那就大大不妙啦!”
  關孤道:“不必緊張,我判斷谷南就算要向禹偉行求援,也是剛剛才派人前去!
  “谷南素性狂妄自負,好大喜功,他除非確實應付不了,輕易不肯放棄露臉爭功的機會的。
  “先前,他一定以為可以吃住我,所以不會貿然求救于禹偉行,現在時移勢易,他有心告急,卻只恐難如其願了!”
  江權輕聲道:“關大哥的應敵之計是……”
  關孤斷然道:“衝殺突圍!”
  夏摩伽忙道:“住哪個地方突圍?”
  關孤道:“自然是‘古北口’的反方向!”
  怔了怔,夏摩伽道:“此話怎說?”
  關孤苦笑道:“若能突圍成功,老夏,誰也不敢保證我們還能剩下多少實力,甚至我們這幾個人是否完整無缺都不敢說!
  “試想,在元氣伐傷過巨的情形下,豈可再與禹偉行新銳之師作正面交鋒?當然另覓處所,暫行養息才是上策!”
  夏摩伽悻悻的道:“卻叫老子好生不甘!”
  關孤平和的道:“不要急躁,有與禹偉行決一生死的日子 而且那個日子也不會太遠了!”
  夏摩伽道:“關老大,為什麼一開始你卻一個勁猛往前闖?現在人手較足了,反倒朝後退啦?”
  嘆了口氣,關孤道:“先前我腹背受敵,身陷重圍,退亦難,反不如豁出命去朝前挺和他們擠個死活!
  “如今力量增大,至少與對方差可扯平,所以不須再做孤注一擲的打算,而且,原先只是我們幾條命,現在卻牽連上這許多性命,本身的存亡固不足慮,但卻不能不為大夥打算了……”
  連連點頭,夏摩伽感慨的道:“關老大,只有你,才是真正的仁人君子啊……”
  關孤沉重的道:“孽作多了,時思補償罷了……”
  “鐵牌”江權接口道:“關大哥說得有理,且不說下面弟兄的忠義可感,不能叫他們憑白犧牲,就單指關大哥保護的這兩位小姐吧,亦萬疏乎不得,關大哥冒險赴難,屢遭厄困,也全是為了這樁仗義濟危的事兒做的引子,若是三不管愣朝前衝,恐怕要想護住這二位小姐及一幹弟兄,就大不易為了……”
  夏摩伽道:“那麼,我們朝哪裡退呢?”
  關孤道:“‘三燈窪’李二瘸子哪裡如何?”
  夏摩伽道:“也好,聽說這位李兄亦是條鐵錚錚的血性漢子,忠義無雙,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人物;我們正可到他哪裡避避風頭,藉機養息,等到恢復了元氣再和禹偉行那王八蛋決一死戰!”
  推獨輪車的大漢趕緊回應道:“這位夏大哥說得一點不差,我們當家的仰慕各位已久,只怕請不到各位光臨!如今各位有意前去“三燈窪”略做盤桓,我們當家的還不知有多麼個欣喜法呢……”
  夏摩伽凝目打量著推車的中年漢子,迷惑的道:“你是 ”
  關孤道:“他是李兄派來護送舒、江二位姑娘的一位弟兄。”
  那漢子欠身道:“小的叫洪三,夏大哥。”
  “哦”了一聲,夏摩伽道:“伙計,這一趟可真難為你了。”
  洪三忙道:“各位大哥忠義千秋,小的能沾上個邊,便豁上這條命,也自覺光彩無限了……”
  倚坐在東側橫槓上的江爾寧,不由嘟起小嘴道:“關大哥,也不給我姐妹兩個引見一下,重男輕女不是?抑或我姐妹兩人算不上人物?”
  關孤啼笑皆非的道:“這是什麼辰光了?虧你還有這份心情!”
  端詳著江爾寧,夏摩伽笑道:“‘清漳河’江家的江大小姐?”
  江爾寧嫣然一笑:“幸會,夏大哥!”
  夏摩伽又望向另一邊的舒婉儀:“舒姑娘?”
  舒婉儀怯怯的道:“夏大哥,恕我不能行禮 我全身到現在還軟癱得使不上力!”
  夏摩伽忙道:“不必客氣,舒姑娘。”
  於是,江權也上來匆匆見過了,關孤目光冷森的凝視向那邊,開口道:“我們可以準備行動啦,對方已經再度布好了陣形 ”
  夏摩伽眯著眼望了過去
  嗯,可不是,谷南那邊的兩百餘名手下,業已排開了一面半圓的陣勢!
  中間,則以谷南在前,容磊與他的五名“大前鋒”居左,左勁寒、賀大昌、崔涼、金重祥居右,雖是衰兵疲師,卻也透露著一股凶悍的霸勢!
  嘿嘿笑了,夏摩伽道:“敗將殘兵,偏還有那麼一付熊勁,他們真想再試上一場,嘿!”
  關孤冷漠的道:“不可輕敵,老夏!”
  說著,他回首巡視 在他那昔日隨從嚴光祖的率領下,九十餘名棄暗投明的手下亦已排開一字長蛇,刀刃生寒,衣袂飄飄,更是一種肅穆威武,煞氣森森的氣氛!
  而漾泛在雙方心頭上的那股子無形的感應,則更是血淋淋的了……
  又是一場慘烈的廝殺映在眼前 序幕業已拉起!
  語聲是這樣堅定又冷硬,關孤道:“洪三兄弟,無論在任何情形之下,你的獨輪車都必須緊跟在我的身邊,不可稍離!”
  洪三的面孔上流露著一種果敢深摯的表情,道:“關大哥放心,你往哪去,我朝哪跟,半步也撇不下!”
  微微點頭,關孤道:“偏勞了……”
  洪本本待客套幾句,對面,谷南已在氣湧如山的咆哮:“叛逆關孤,夏摩伽,江權等人你們聽著,這裡有我們大軍相阻,古北口外更是禹院主親率重兵把守,你們前無路,後無途,正是籠裡獸,甕中鱉,還不束手就縛,莫非真個要死絕斬光方才罷休!”
  關孤冷冷的回答道:“這就是你要說的活了?”
  谷南大吼:“姓關的!你純是個假仁假義,掛羊頭賣狗肉的偽君子,為了你一個人的叛逆罪行,卻不惜拉上許多人替你墊棺材底,做你的陪葬,你算是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
  重重“呸”了一聲,夏摩伽怪叫起來:“谷南老狗!你又算個什麼玩意?說穿了,你只不過是禹偉行跟前爪牙、奴才、幫兇,是姓禹的忠實走狗而已;人的眼是雪亮的,心是赤紅的,正邪善惡,是非好歹我們全分得清,辨得明,替‘悟生院’幹那些喪天害理的事幹多了,要唾棄它已不是一朝一夕的辰光,除了似你們這幹毫無人性,昧著良心的豺狼虎豹之外,‘悟生院’的弟兄們哪一個不想脫離,不思改悔?關老大一馬當先,舉義旗,揮慧劍,首向‘悟生院’這個賊窩匪窟伸討公道,我們自願跟隨,雖死無憾,姓谷的,你吆喝吧,老子看你尚能張狂幾時!”
  谷南咬牙欲碎,厲吼道:“你也是個大逆不道,背義棄信的反賊!”
  夏摩伽狂笑如雷:“為虎作倀的狗腿子,你分得清什麼叫‘反叛’,什麼叫‘討伐’?
  我們這是以正義的力量來摧毀邪惡,用殉道的精神來仟贖我們的罪行 谷南,你們要流血,償還前非今過,我們更不惜豁出命求取良心上的平安!”
  谷南厲嘯出口:“殺!通通給我宰淨斬絕!”
  “蒲牢”賀大昌適時響應:“弟兄們,衝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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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傷亡過半

  夏摩伽雙環揚揮,嗔目大叫:“上,宰掉這個狗腿子!”
  於是,喊殺聲便透過那一張張的人嘴,融著人們激動又昂烈,怯顫又迷惘的情緒充斥在這昏天黑地之間,嘶啞的、淒厲的,卻不像是人的聲音,雙方的人馬,潮水般湧卷,立時展開了相互的瘋狂砍殺!
  關孤的“渡心指”流燦如電,他極快的便獨力罩住了谷南、左勁寒、賀大昌等三個強悍敵手。
  夏摩伽卻硬接下“火腿”容磊及容磊乎下的五名“大前鋒”!
  “鐵牌”江權、嚴光祖二人,率領著手下九十餘名弟兄,也和數目上倍超的敵人混戰成一團,雙方糾纏,也已將彼此的陣形互為浸滲了:
  天空是黑暗的,但有繁星。
  繁星眨著冷眼,不知是嘲笑抑是蔑視於人間世上這又一場自相殘殺;星辰隔得太遙遠,它們總是那樣的無動於衷。
  人體的碰撞,在滾動。
  兵刃在交擊,在揮舞。
  空氣中連著嘯銳的風聲,而一蓬蓬的鮮血,熱的鮮血,便以不同的形狀濺起灑落,有若一幅幅猩赤怪誕的圖案,成形於一剎,又滅絕於一剎,在這極其短促的過程中,便有許多條要經過數十年漫長時光孕育的生命消失了……
  人在趨向死亡之前的瞬息,大多有一種反應 表示絕望、恐怖、驚駭的反應,是的,呼號乃是最尋常的一種。
  聽吧,那一聲聲的慘嚎,一次次的哀嚎,或者悠長,或者短促,有的帶著淒涼的顫尾,有的卻中斷於突兀的噎窒裡,但不管它音響的實質是什麼,卻皆是象徵了同一的結果 死亡。
  關孤便在這種由血與暴嚎組合成的形勢中,同他的三名強敵作殊死之鬥。
  這一遭,“真龍九子”的前三位 谷南、左勁寒、賀大昌、似是真個豁出命來了,他奮不顧身,以他們所能發揮的最大力量,合擊輪攻關孤,式式皆走絕處,招招全是搏命!
  倏忽之間,左勁寒又貼地飛進,網向上翻,拐自橫掃。
  關孤身形暴起,劍刃揮處,銳芒蓬射,彷若雨濺瀑噴,左勁寒未能夠上位置,急忙倒退,而賀大昌已狂吼著以他的“雙節鏈子棍”兜頭猛砸下來。
  “渡心指”上迎,輕輕一晃,已凝成一面半弧形的扇形光幕,賀大昌卻半寸不避,仍然原式撲落,鏈子棍奮擊迎招,雙腳彈踢敵胸!
  關孤突的弓背吸腹,左掌翻閃,淬削賀大昌足踝,劍刃微顫,立時齊眉刺出 “如來指”。
  左勁寒再次衝上,從關孤背後的方向網拐並落。
  幾乎在同一時間,斜刺裡一條人影鷹隼般撲擊獨輪車上的兩個女人。
  猛一挫牙,關孤動作快逾石火 他一個倒翻向後,“渡心指”的冷電精芒隨著他這疾不可言的快翻而漫空交織,穿插飛舞,一溜鮮血濺自他的肩頭,而他的劍鋒也將那撲襲獨輪車的人物透胸撞跌出去!
  “嗷……”
  慘嚎著,那人頭先著地,一聲悶響裡,手中一柄“鐵鯊鋸”拋出了丈外 “蟻峻”崔涼!
  獨輪車上,舒婉儀面色蒼白,窒息的驚叫:“關大哥 ”
  就在這時,賀大昌的“雙節鏈子棍”便急響著接觸到關孤身上 關孤偏斜背心,卻未能躲過腰胯的一擊,整個人被打得半翻。
  半翻的同時,他的“渡心指”已齊眉直刺,劍刃劃破空氣,看得清,極淡的波狀霧紋的裂顫,也看得清,透穿進賀大昌咽喉的那一剎光景。
  賀大昌猛的用那只斷手摀住喉嚨,雙目凸出眼眶,面孔扯歪,全身上下都是一片淋漓的血腥,他就那樣一頭撞了過來!
  腳步飛旋,關孤劍閃斜揚,賀大昌一個跟鬥栽倒 肩背肋腰之上,只這瞬息,已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口數十道!
  谷南的一對“撼山錘”,便在此際雷轟岳動般卷了過來。
  一抹抹的寒光,就像一束束的蛇電,鬥然間又準又疾的飛戮錘頭 力道部位拿捏得分毫不差,在“叮”“叮”“叮”的串響聲,由點勁化解了谷南的雙錘的渾力,只見谷南的一對巨錘歪斜跳盪,力道全失。
  汗水已從關孤的眉梢淌到臉上,也由內衣浸透了外衫……
  左勁寒那面黑網,又兜空罩落。
  關孤橫身突躍,竟然鑽進網裡!
  本能的反應,左勁寒猛力挫腕收網,右手鐵拐狠命砸去!
  退出七八步遠的谷南,見狀之下才不由心摧膽裂,嗔目狂叫:“老二撒網 ”
  來不及了,四個字的出口過程雖短,對左勁寒而言,卻是永恆 關孤藉著左勁寒挫腕收網之力,全勁衝刺,左勁寒的鐵拐掃刮過他的肋側,在他悶哼聲中,“渡心指”已把左勁寒穿腹釘向地下,牢牢的釘向地下!張著口,瞪著眼,左勁寒仰躺著,四肢抽搐,喉頭間不斷發出痛苦的低嚎,他似是想說什麼,但舌頭亦像僵硬得不能轉動了。
  谷南的模樣就若一頭瘋虎般衝了上來,他的一對“撼山錘”狂風暴雨也似帶著呼轟的勁力,激盪的罡氣,那樣猛烈的卷襲關孤,關孤步履踉蹌,喘息籲籲,手中劍卻依舊凌歷無匹的反拒還攻!
  現在,“雙環首”夏摩伽正好一個空心跟頭避開了容磊的十刀連斬,而在這個翻滾裡,他已發現了關孤的處境艱困。
  一名“火珠門”的大前鋒悄無聲息的閃上,一柄山叉照背猛扎,夏摩伽猝然單足暴飛,“吭”的一記踢得對方翻身倒仰,那人尚未跌落,“斷玉環”的環刃已抹過了他的咽喉。
  血水標射中,夏摩伽貼著另一名“大前鋒”的紅纓槍尖倒滾,一環斜探,“叭”聲響,這一位的腦袋也骨溜溜滾地而出。
  容磊氣衝牛鬥,大砍刀有如匹練般旋繞飛舞,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亂響,他恨不能將夏摩伽削為片片!
  夏摩伽也像不要命了,就在容磊緊密浩烈的刀勢中,他突的單環兜罩,硬生生罩住了對方刀鋒,身形卻“呼”的被容磊舉起,在他被挑向空中的剎那,右一枚“斷玉環”脫乾暴飛,藍光閃處,容磊的左臂肩斬落斜拋!
  狂吼半聲,容磊火眼成赤,右手死力緊握刀柄強捺,猝偏刀鋒拖拉,不但把夏摩伽橫胸割開一條尺長傷口,更將這位“雙環首”迫摔跌下。
  又一名“火珠門”的“大前鋒”撲前,“鬼頭刀”快揮,在夏摩伽拼力縮頭裡,一塊血淋淋的頭皮隨著刀鋒帶起!
  夏摩伽電掣般挺身,僅存的那只“斷玉環”猝翻,那位“大前鋒”的刀刃尚未及收回,已被活生生的開了膛。
  殺豬般長嚎著,這“大前鋒”拖著傾腹而出的瘰 肚腸歪斜後退,一邊直著嗓門嚎叫,一面緩緩往前跪倒,僕跌……
  容磊單刀舞刀,形同惡鬼般衝近,口中嘶吼:“我要活剮了你,我要生咬你的人肉,喝你的血……”
  原本就是牛山濯濯的光頭,這時更露出了已掌大一塊血糊糊的頭骨,再加上橫胸翻卷的尺長刀口,夏摩伽的形狀亦若厲鬼,他狼嚎般大笑著,有如一陣風也似卷迎向容磊:“老子正要看看誰能得遂此願!”
  兩個人飛快接近,容磊猛錯三步,大砍刀齊腰橫斬,夏摩伽倏彈四尺,落腳處,剛好踏上了大砍刀的刀面,他出手如電,單環飛揚,容磊的半個天靈蓋暴射向上空,但是,容磊在斷命前的一剎翻轉刀鋒,卻幾乎把夏摩伽的一只左腳板割成了兩片!
  重重摔跌於地,夏摩伽痛得險些閉過氣去,人影又閃,“火珠門”僅存的兩名“大前鋒”也已凶神惡煞般逼近。
  貼地急翻,夏摩伽連連滾出十幾步,而那兩人的一柄“韋陀銅”一支“刺蝟棒”也便緊跟著搗刺了十幾步,“吭”“吭”聲裡,塵沙飛揚!
  “我操你老娘 ”
  夏摩伽氣極恨極,破口大罵,只剩下左手的單環猝然旋飛而出,猛的切人那手執“韋陀 ”的仁兄胸腔,一聲慘叫裡,那人整個身體平起,又橫著摔落!
  這第五位“火珠門”的“大前鋒”,正是“鐵刺蝟”陳其茂,他在瞬息的驚窒後,咬牙橫心,那桿粗逾兒臂,前粗後細,上面嵌著密密尖刺的“刺蝟棒”又強勁狠疾的飛快揮砸地下的夏摩伽!
  胸前的傷,足上的創痕,全使夏摩伽痛苦得抽心斷腸,陳其茂這一輪發狠的攻殺越令他感到壓力沉重,沉重到難以抗拒的地步!
  雙手按撐,夏摩伽身形狼狽的閃翻,灰塵瀰漫著,陳其茂攻勢更為凶悍,他似是要爭取稍縱即逝的一點時機,儘可能的達成他的目的 奪取夏摩伽性命的目的!
  “刺蝟棒”的光影交錯疊連,呼轟生風,觸地時的音響沉悶又急密,夏摩伽滿身血汗,傾力滾動,一邊喘息著吼罵:“**養的……你挑得好便宜……看老子是否能拖你一道墊背……”
  陳其茂瘋狂的攻擊,“刺蝟棒”揮舞急勁,這位“火珠門”碩果僅存的“大前鋒”,像是恨火焚心,任什麼全不顧了!
  關孤正被谷南拼死纏著,他雖然竭力想過來援救夏摩伽,但谷南卻不要命的一再截攔,自然,谷南也明白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他曉得,只要將關孤阻擋住,哪怕僅是須臾之間,也足夠給予陳其茂剪除夏摩伽的空暇了!
  “刺蝟棒”再次揚起,而夏摩伽已疲累不堪,無力再行閃避,他也猛的聚集了在此刻所能聚集的一點殘餘勁道,咬牙切齒的正待拼死做同歸於盡的打算,斜刺裡,突然一條怪蛇般的索影飛卷,恰巧纏住了陳其茂舉起的“刺蝟棒”!
  索影倏纏猛帶,陳其茂猝不及防,竟被扯了一個踉蹌,夠了,他這一個踉蹌,剛好迎上了夏摩伽奮力揮擊的雙掌!
  “哇”的一聲,陳其茂噴了夏摩伽一頭一臉的鮮血,而他手中的“刺猖棒”也被那條索影扯拋而出;陳其茂手摀著胸口,面色慘白的瞪著向索影來處那邊 獨輪車的那邊。
  江爾寧正在緩慢的,吃力的收回一樣東西 那條原來包纏著她身上傷口的布帶。
  喉頭呼嚕著,似塞著一塊痰,陳其茂伸出於去,顫巍巍的指著獨輪車上的江爾寧,艱辛的翁動著嘴巴:“你……你……飛索摘星……”
  “星”字還在他舌尖上凝滯,他已驀地身子一挺,兩眼大瞪,直愣愣的僕倒!
  透了口氣,夏摩伽咧開嘴嘶啞的道:“江姑娘,真個多謝啦!”
  江爾寧因為方才那出手一襲,牽動了身上傷口,正忍受著那種痙攣的痛楚,聞言之下,不由強擠出一抹微笑:“這原是我份內之事,夏大哥,不客氣……”
  拖著兩條腿往前移了幾步,夏摩伽喘吁吁的道:“我這生平,還是頭一遭蒙受人家的救命之恩……江姑娘,容大德存心,說多了‘謝’字就是虛偽,將來我若還留著這條命,好歹必圖補報……”
  江爾寧又蒼白的笑了:“我們是同舟共濟,夏大哥,談什麼‘補報’?”
  夏摩伽正想回答什麼,連串的“嗆哪”暴響倏傳,他急忙扭頭望去,嗯!關孤的“渡心指”挑飛了三只“屠靈箭”,更又在谷南的左臂上帶起了一溜猩赤殷紅的血珠子!
  氣透丹田,夏摩伽大喝:“好,關老大!我且來助你一臂之力,宰淨殺絕這些王八羔子!”
  仿佛是應合著他的“虛張聲勢”,“鐵牌”江權的霹靂吼適時揚起,而“滾地虎”呂安的淒顫哀嚎也跟著陪襯,這位“悟生院”的三級頭領歪斜著走出幾步,一頭栽跌他的後背脊骨差不多已扁陷得貼上了前胸!
  於是
  “嗖嗖”谷南猝然暴掠五丈,狂叫如嘯:“撤!”
  所謂“兵敗如山倒”這句形容詞是一點也不差不錯的,就在谷南一個字的叱吼裡。他自己也已出去了老遠,一幹“悟生院”及其盟黨的斧底遊魂,更是恨爹娘少生兩條腿,緊跟著一路嚎叫潰退,個個全像被惡鬼追趕著似的那等亡命奔逃!
  渾身血跡的江權和方才激戰中傷臂的嚴光祖猶待率眾追殺,關孤已揮劍橫阻,疲乏又蕭索的道:“不用追了,讓他們去。”
  江權手拿他的“太極鐵牌”急忙叫道:“關大哥!眼前正是將這幹妖魔鬼怪一舉殲殺的最佳時機,你為什麼卻白白放棄了?”
  嚴光祖也呼吸粗濁的道:“是呀!現在不把他們一網打盡,待他們元氣恢復,只怕又要在耗一番手腳!”
  以劍拄地,關孤用衣袖拭擦汗水,緩緩的道:“對方雖是損失慘重,潰不成軍,但他們尚有谷南在,尚有金重祥在,而江權和嚴光祖,你二人挑不起殲殺對方這股殘餘的擔子!”
  江權急道:“但還有關大哥你 ”
  搖搖頭,關孤苦笑道:“我耗力過甚,連連受創,表面上看來似是尚可支撐,實則已是強弩之未了,如果硬要拼殺下去,能否操持勝券,毫無把握可言……你們再看夏摩伽,他比我受傷更重,恐怕連出手的力道也沒有了,在這種情形之下,光靠你兩個人帶著一幹弟兄往前追殺,豈非羊入虎口,正好被對方反圈,倒弄個自誤誤人的下場?”
  江權與嚴光祖原先的一股血氣,經關孤這一“分析,不由都化作了一頭冷汗,兩個人垂手肅立,再也不敢多說一句了。
  坐在地下的夏摩伽拉開嗓門大罵:“追,追,追你們的頭!沒有關老大同我撐著你們的腰,你們還想朝人家頭頂上騎了,谷南他們那些灰孫子不拿著你們當雞宰才叫有鬼了,才見過多大的陣仗?你們就自認懂戰計,識兵韜啦、娘的,早得很呢!”
  關孤目光四掃,問道:“江權!我們還剩有多少弟兄?”
  江權匆匆查點了一遍,回答道:“尚有五十餘名弟兄,關大哥,另帶十幾個受傷的,其餘四十多位全戰死了……”
  嚴光祖接口道:“姓谷的手下那些雜種比我們的傷亡更大,兩百來人,我看拖得動腿逃命的也不過半數不到,這還不算關大哥先前擺平的一批!”
  關孤低沉的道:“受傷的弟兄一律照顧著跟我們走,戰死的……我們已沒有時間掩埋了……”
  沉重的點點頭,江權道:“這也是事機急迫,無可奈何,關大哥!這幹兄弟泉下有知,想也必能恕有我們,諒解我們……”
  一摔頭,關孤道:“走!我們拔隊!”
  江權忙問:“朝關外闖?”
  關孤道:“不,往回走。”
  呆了呆,江權不解的道:“往回走?”
  夏摩伽已被人扶上馬背,他怒叫道:“關老大怎麼吩咐你就怎麼聽,江權!我忽然發現你變聰明起來了,娘的問題竟有這麼個多?”
  江權趕緊道:“大哥!我不敢……”
  夏摩伽哼了哼,朝關孤道:“我們上道吧,關老大!刀山油鍋,水裡火裡,任恁你往哪裡帶,我們總豁上命跟著,哪一個皺皺眉頭,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笑笑,關孤回首道:“洪三兄弟,獨輪車拋了吧,你與二位姑娘完全上馬,由你在前引路,我們到‘三燈窪’李當家的老窯去!”
  洪三高聲道:“小的遵命!”
  於是,很快的,一行六七十騎,便在洪三前導下迅速往回奔去,他們都知道,得趕快,要在禹偉行到達之前脫離這處險地。
  馬匹奔馳中,有好些人是頗為難受的,舒婉儀根本不會騎馬,也從未駕過馬,因此只好由嚴光祖與她合乘一騎,加以環護,江爾寧的創傷未愈,坐在鞍上,那種顛躓之苦可就甭提了,她簡直懷疑自己像這一路顛震下去,是否能支持到地頭之前就先把一身骨架子全被顛散啦……
  其餘的傷者,包括關孤和夏摩伽在內,自然滋味都不好受,但他們也只有咬緊牙關硬挺,身受的痛苦雖大,至少比生命的煎熬要來得容易承擔。
  奔行中,夏摩伽中氣不足的喊著:“關老大!我們再出去個百兒八十裡之後,我得先找個什麼地方敷藥裹傷,娘的,血流個不停不說,傷口痛得像他奶奶,在抽心!”
  關孤道:“當然,我們不必奔行太遠,就在附近先停下來給你設法止血治傷吧!”
  舐舐乾裂起皮的嘴唇,夏摩伽道:“娘的!好久沒有這麼痛過了!”
  關孤歉然道:“都是我連累了你!”
  哧哧一笑,夏摩伽道:“關老大!我說身上的傷口痛,含意也就只是身上的傷口痛,絕對不影響其他意思,你這樣一講,叫我有話也不敢說啦!”
  輕繞韁繩,關孤道:“你我自己兄弟,老夏,當然言皆由衷。”
  夏摩伽笑道:“既知是自己兄弟,你就少來這些客套,關老大!一條命交給你全不含糊,你再婆婆媽媽淨講些‘天官賜福’式的雅詞兒,我這兄弟,還算是兄弟麼?”
  馬上拱拱手,關孤道:“老夏!你包函,我免俗便是!”
  夏摩伽道:“這才像你 ‘果報神’。”
  後面,江爾寧的聲音忽然呻吟似的傳來:“餵,餵……關大哥!慢點放馬行不行?我實在撐不住啦……一身骨頭都要被顛散了……”
  皺皺眉,關孤道:“丫頭 你以為這是在遛馬還是在逃命?”
  騎隊的奔速慢了下來,在前引導的洪三,對附近地勢十分熟悉,他把這一列人倦馬乏的隊伍領向一片斜坡的背面,那裡是雜樹野草叢生的一處隱密所在,是個可以暫時歇歇的好地方。
  大夥紛紛下馬,受傷的上藥包紮,沒受傷的便橫豎躺了下來,有的在喝水,有的閉目假寐,每個人累得連開口說話都提不起精神來了。
  擔任前導的漢子洪三,湊了過來道:“關大哥,我們預計在這裡停留多久?”
  關孤道:“此處約摸距離我們方才廝殺的地方有多遠?洪三!”
  洪三忙道:“大概二十裡地總有了。”
  點點頭,關孤道:“若是不沿大路,可有什麼秘道捷徑去到‘三燈窪’?”
  洪三笑道:“有,有好幾條哩,只從我們現在的歇息處往南繞,就有一條小道可達‘三燈窪’,而且沿途隱僻,不怕露了形底……”
  關孤道:“很好,我們歇到大亮,就從你說的那條小路走;依我判斷,‘悟生院’的追兵,必然會沿途追截我們,若我們順著大道往前去,恐怕遲早會被對方追及,如今仍以脫離敵勢力原則,再度遭遇,對我們可就有害無益了。”
  洪三道:“關大哥放心,這個小的省得,附近的地形,小的可是熟悉得緊,閉著眼也照樣摸得清清楚楚;何處有條溪,哪裡有座崗,什麼地方橫著山澗,什麼地方生棵野樹,小的全明白,‘悟生院’的雜種們如想同我們捉迷藏,小的就能兜得他們團團轉,卻連我們的邊都沾不上!”
  關孤道:“一切多有偏勞了,兄弟。”
  洪三趕忙欠身道:“關大哥言重了,這原是小的份內的事……”
  倚坐在地下的夏摩伽,忽然開口道:“關老大,你肩頭上結著血痴,也得上上藥才是,別光顧著我們,自家的傷處反不管了,小傷不治便容易蔓為大患,這可不是玩笑得的!”
  關孤斜望了自己受傷的肩頭一眼,淡淡的道:“皮肉之創,不關緊要。”
  洪三接口道:“不是小的多嘴,關大哥,還是趕緊敷藥治療的好,否則萬一腫爛開來,再要醫治,便費事多了!”
  夏摩伽嚷嚷道:“洪三,去把江權叫來,他懂得點跌打損傷的醫理,要他馬上將關老大侍候周全,我們挨了刀肉痛,關老大的肉莫就不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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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落花有意

  洪三垂手道:“是,小的這就去 ”
  人影閃晃,江權從一邊鑽了過來,笑道:“大哥,我也已來聽候差遣了。”
  江權開始為關孤治理左肋的骨傷,他是那樣小心,那樣謹慎,輕輕的接觸,緩緩的接合,一時搓揉,一時推擠,聚集了他全部精神,獻出了他所能做到的最佳手藝……
  連背上的創傷全給關孤敷扎好了,江權已是滿頭大汗,乏倦不堪,直到關孤吞下了幾顆藥九,江權方才如釋重負的透了一口氣,道:“差不多啦,關大哥,只要按時服藥,暫戒提勁運功,多做休息調養,七天之後便可照舊行動,不出十日,即能痊癒如常……”
  關孤頷首道:“感激不盡;但願這十天之內能夠平安渡過。”
  夏摩伽道:“關老大,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在這段日子裡,我們儘量設法避免與對方接觸也就是了……”
  江權道:“大哥說得不錯,關大哥,以你現在的情況而言,禹偉行他們是最歡迎不過的,他們夢寐以求,都希望能找到這樣的機會來對付你!”
  關孤道:“我明白。”
  夏摩伽悻悻的道:“這次絕如不了他們的願 禹偉行撿了大半輩子便宜,卻休想也把同樣的手段施到我們頭上來!”
  十分和悅的,關孤道:“他們不會有這樣的好運氣,老夏,惡人總是難得天佑的。”
  舐舐嘴唇,夏摩伽道:“關老大,這一齣戲,你唱主角的,我們充其量跟著陪襯陪襯,所以你萬萬不能唱豁了邊,要不,我們就是秤銘掉在雞窩裡 砸蛋啦;大夥的性命猶在其次,這口氣卻咽不下哪!”
  關孤道:“我很清楚,老夏。”
  江權也道:“關大哥,除了你以外,再也沒有人有膽量或有能力和‘悟生院’那股黑勢力相抗衡,我們全跟著你,生死不計,求的只是個正邪的分判,善惡的決斷,好叫世間人知曉,暴力與仁義到底是哪一樣存得長久!”
  關孤深沉的道:“我會叫他們知曉的,江權,我一定會。”
  默然半晌,他問夏摩伽:“老夏,你的那只腳。”
  打了個哈哈,夏摩伽道:“腳骨被刀口子切裂入一半,大概不會好得太快……”
  江權沉沉的道:“夏大哥的足傷,最少也得兩三個月方才長合得起來……”
  夏摩伽意氣昂昂的道:“沒關係,老子就算客串幾次‘獨腳大仙’,也照樣要給‘悟生院’的狗頭們顏色看,老子腳跛了不錯,兩隻手卻仍然是要人命的!”
  關孤道:“如果沒必要,你還是不要勞動的好!”
  夏摩伽冒火道:“怎麼著?我一只腳受了傷,莫非一身本事也全完了?關老大,我那對‘斷玉環’可是一樣鋒利得緊呢!”
  關孤道:“當然,我原未說你的本事不濟,嗯?”
  嘿嘿笑了,夏摩伽道:“這才像話。”
  關孤吃力的站了起來,道:“你歇會吧,老夏,我到那邊看看去。”
  夏摩伽眨眨眼,道:“早該過去看看了 關老大,這遭風險如果過去之後我們都能留得命在,容我為你做個大媒,怎麼樣?”
  怔了怔,關孤苦笑道:“你指的是誰?”
  夏摩伽壓低嗓門:“還會有準?‘清漳河’的那位江家姑娘呀,人長得標致,家世又好,無論從哪一方面說,都足堪與你搭配,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關老大,這可是一樁大好姻緣呢!”
  江權輕聲道:“夏大哥,你別越俎代庖,還不知道人家江家小姐的意思如何,你怎能如此一廂情願的為關大哥大包大攬?”
  夏摩伽正待回話,一邊的洪三已脫口道:“沒有問題,我聽江姑娘親口說過,我也看得出來,她對關大哥可是有情有意,愛慕得緊哩……”
  一拍手,夏摩伽十分歡喜的道:“好極了,這個大媒我可做定啦!”
  關孤無動於衷的道:“老夏,你這叫花子唱山歌 窮快活,眼下是什麼辰光了?你居然還這等閒情逸致?我十分奇怪你怎會忽然生出這個念頭來的?”
  意外的呆了呆,夏摩伽道:“關老大,你年輕英發,尚未成家,江姑娘美貌嫻淑,猶待字閨中,雙方相識於患難,同處於坎坷,正是休戚相關,合衷共濟,這難道不是天賜良緣,佳話一段?有這份情感與淵源,配為一對當然是順理成章的事,又怎麼說我是窮快活?而這個念頭之興起也很合情理,更非無由突生……”
  揮揮手,關孤道:“別再提了,老夏,你知道我的處境,也明自我對於家室的觀念。”
  夏摩伽試探道:“難道說 你不喜歡那妞兒?”
  關孤漠然道:“我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喜歡,實際上,我根本沒往這上面去想。”
  搓搓手夏摩伽道:“那麼,那位舒 ”
  關孤迅速的截口道:“都一樣;老夏別忘了我們正在和一個極其強大的惡勢力對抗中,能否保命猶在未知之數,哪有功夫再分散精力於兒女之情上?”
  笑笑,夏摩伽道:“何妨兼容並進?”
  關孤蕭索的道:“我沒有這麼好的興致,老夏。”
  舐舐嘴唇,夏摩伽笑道:“很多人都說你有點古怪,關老大,如今我發覺你可是的確有點古怪!”
  關孤用他的“渡心指”權充枴杖拄地,沒什麼表情的道:“女人並不是人生的全部,老夏。”
  夏摩伽不服的道:“但至少也佔有極其重要的一環吧?”
  唇角勾動了一下,關孤道:“那要看是什麼人的觀點了。”
  夏摩伽吶吶的道:“你真孤癖!”
  微微一笑,關孤道:“所以,我的名字上有一個單字 孤。”
  說著,他步履略現蹣跚的穿過野草,來到地邊一叢糾結的雜樹下,兩位姑娘 舒婉儀和江爾寧 都坐在那裡,正不知喁喁低語些什麼。
  看見他來了,舒婉儀侷促的站了起來,扯著自己的衣角,面龐無來由的透著紅暈,不敢看卻又瑟縮的向他窺視著。
  微撫鬢髮,舒婉儀柔聲的道:“你身上的傷 關大哥,痛嗎?”
  關孤但然道:“當然痛。”
  舒婉儀眉心糾結了一下,又十分不安的道:“很嚴重?”
  關孤一笑道:“不算嚴重,你放心。”
  扭扯著粗布頭巾的下角,舒婉儀赧然道:“我現在的樣子,完全是一個村姑的模樣,好土氣,好傖俗,我本來極不願叫你看見我這副窘像的,卻又偏偏被你看著了……”
  關孤平靜的道:“胡起祿的改裝易容之術,果然不同凡響,十分高明,他能把你原來那種明艷嬌貴的形態,經過裝扮之後徹底變成了一個姿色平庸的村姑,其手法靈異奧妙,當不在話下,只是 !”
  舒婉儀忙問:“只是什麼?”
  關孤道:“只是他卻改變不了你的那股氣質,那股高華典雅的氣質。”
  舒婉儀羞怯卻喜悅的道:“關大哥過獎了……”
  關孤道:“這是實話,所以你不必為了你現在容貌上的改變而生有任何靦腆之情;舒姑娘,姿容的美好,只是短促的,綠鬢朱顏,遲早亦將轉為自發蒼蒼,明眸皓齒,亦有幻化為骷髏塵土的一天,人的外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活著本身所具有的意義……”
  舒婉儀真摯的道:“和你共患難的這段辰光裡,關大哥,你教了我不少以前我所想不到的一些東西……”
  關孤聲音低沉的道:“你不是想不到,只是沒有那個令你去想的環境。”
  舒婉儀輕輕的道:“關大哥,我看你絕不像是個生活於血腥暴力中的人,你有著更高的意境,更豐美的內涵……”
  微喟著,關孤道:“冷酷與殘暴中的一丁點人性罷了,我尚不只是個嗜血的兇手。”
  舒婉儀道:“越和你處久了,關大哥,越覺得你深不可測,也越覺得你是那樣的完美,似你這類型的人,本不應該叫江湖埋沒了你,你無論容身在任何一個行道中,都會有更甚於今天的前途及發展……”
  關孤搖頭道:“這是你的謬譽了,舒姑娘,我除了用劍,別無一技,武林之外,恐怕我不會有什麼更好的遠景!”
  舒婉儀道:“不,你有才華,有智慧,有內涵,更有一顆不混的良心,恁這些,你就一定會出類拔萃,終生受用不盡了!”
  笑笑,關孤道:“可惜我已沒有大多機會去證實你的推斷。”
  舒婉儀脫口道:“將來,隨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傾力襄助……”
  關孤緩緩的道:“將來是太遙遠了,尤其在我們如今的境況裡來看將來。”
  坐在地下的江爾寧,忍不住插口道:“洩什麼氣?關大哥,在事情沒有交待了結之前,你想死還死不了呢!”
  關孤道:“你指的是什麼事?”
  江爾寧似笑非笑的道:“別裝蒜,舒家姐姐和我,你總該有個結論!”
  耳朵有些發燒,關孤無可奈何的道:“江姑寬,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
  江爾寧雙眉豎皺:“開玩笑?姓關的,你居然把我們兩個人的一片真情當開玩笑?你這樣說話,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怕閃了舌頭?好個沒良心的薄倖郎!”
  關孤急道:“小聲點,江姑娘,小聲點,切莫貽笑大方 ”
  哼了哼,江爾寧又道:“你要面子,莫非我們不要?舒家姐姐乃大家閨秀,我也是名門之女,我們兩個皆是多少年輕小夥子,俊彥兒郎所夢寐以求猶不可得的對象!但我們卻都鍾情於你,那知你竟一再推三阻四,惺惺作態,害得我姐妹倆用熱臉孔來貼你的冷屁股,我們姐妹早就無顏見人了,還哪有這份閒心顧到你的面子?是好是歹,你若沒個交待,行,大家全玩兒完,通通打算別混了!”
  關孤苦笑道:“江姑娘,你真橫透了,算我怕了你,行不行?”
  江爾寧氣咻咻的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你要不要我姐妹倆做人的問題,你若硬是要扮你的柳下惠,我們就拿命來拼你的‘坐懷不亂’!”
  舒婉儀十分窘迫的道:“江家姐姐 ”
  江爾寧惱怒的道:“大家乾脆把話說明白了,老像現在這樣要死不活的拖下去,何時方是個了局?舒家姐姐,不是我說你,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遷就他了,對姓關的,根本不能客氣,否則,還不知要被他坑到哪步田地,這不是可以勉強的事。”
  舒婉儀不由著急的道:“不!不要這樣說江家姐姐……”
  重重一哼,江爾寧道:“你怕得罪他,我不怕,是好是歹,我全豁上了!”
  江爾寧是紅臉,舒婉儀就是白臉,兩個人一紅一自,一硬一軟,把個關孤夾在中間,弄得啼笑皆非尷尬異常,甚至連招架也招架不住了。
  舒婉儀湊前一點,怯怯的道:“關大哥,你 你不會生氣吧?”
  關孤無奈的笑笑,道:“江姑娘是直腸人!”
  江爾寧悻然道:“不管你怎麼說,人家含糊你,姑娘我可不含糊,給你抬舉你不受,天下還有似你這種不知香臭的男人?”
  關孤尷尬一笑道:“江姑娘,我們先不談這件事,好不?”
  江爾寧道:“那麼,什麼時候再談?你總要給我們一個期限,莫非要等我們頭髮白了,牙齒掉了你才能大發慈悲,施捨給我們一個機會?”
  搖搖頭關孤道:“不要說得那麼艱難,江姑娘,你說呢!”
  江爾寧堅決的道:“非勉強你不可,姓關的,肯不肯由不得你!”
  舒婉儀十分不安的道:“別這樣逼迫他好不,江家姐姐……”
  江爾寧惡狠狠的道:“他要有本事一劍宰掉我,就算一了百了!”
  關孤眉心鬱結著,有若籠上一層濃重的陰霾,他道:“前途艱險,兇吉莫卜,江姑娘,這不是適宜於託情兒女之私的時節,你的一番盛意我十分感激,能否且待不死以後,再做計議?眼下,我委實提不起精神來討論或斟酌……”
  舒婉儀忽然憂慮的道:“關大哥,我母親他們,現在不只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關孤道:“我想不要緊,在‘斷腸坡’令堂及銀心等尚有南宮、子俊二兄護衛,更有胡起祿和他的弟子二愣子協同為力,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舒婉儀幽幽的道:“我們至今未抵‘斷腸坡,去與他們會合,還不知我娘急成什麼模樣,她老人家一定認為我們已遭那群虎狼的毒吻了!”
  關孤冷靜的道:“令堂一時的焦慮,只怕是兔不了的,我們逾時未克前往會合,當然是遭到了阻礙或艱險,但令堂不會憂慮太久,我們的情形,‘鬼狐子’胡起祿很快就會查探明白,我們平安脫險的這個事實,令堂也隨即便可獲悉……”
  舒婉儀道:“那位胡先生,他能否找得著我們?”
  關孤道:“放心,他一定會找到我們的,這頭老狐狸,點子多、反應快,思維細密,很少有什麼事能超出他的推斷,何況,在這附近一帶的地面上,他又是相當熟悉的……”
  江爾寧插嘴道:“你也別把那老家夥估得太高了,他只要不任我們在這荒寒野地裡窮轉窮磨,就感激不盡啦!”
  關孤道:“他會找到我們的,江姑娘。”
  舒婉儀點頭,贊同的道:“我也相信,胡先生真是個鬼才。”
  一撇唇,江爾寧道:“亦是個老好巨猾!”
  關孤不以為憐的笑了:“因為你還不甚了解他,江姑娘,難怪有此評論,胡起祿不錯是老好巨猾,但為人卻重義尚信,遠比一幹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裡男盜女娼的偽君子要高明得多!”
  江爾寧不服的道:“凡你的朋友都是好的!”
  關孤道:“不然,壞的也不少,譬如‘悟生院’,我不是正在拒絕與他們同流合污麼?”
  窒了窒江爾寧嗔道:“餵,你怎麼一點也不讓讓我?非把我逼得反不上話來你才高興,就滿足你自尊上的虛榮感了?”
  關孤道:“我只是在回答你的話而已,江姑娘!”
  江爾寧瞪著眼道:“你不該練劍,更該去磨尖舌頭,因為你的舌頭比劍更具有稟賦!”
  淡淡一笑,關孤道:“這不是贊美人的適當詞句,江姑娘。”
  小嘴一嗝,江爾寧道:“若是在‘清漳河’,姓關的,我會把你丟下水裡餵王八!”
  關孤有趣的道:“以前可曾試過?”
  蒼白的臉頰上浮著朱霞一抹,江爾寧笑罵道:“死鬼!”
  關孤的手拈在黑犀骨的劍柄上輕撫著,他和悅的道:“別鬧了,江姑娘,我看你還是安安靜靜的歇上一會吧!”
  江爾寧像小女孩在向大人撒嬌:“不行,我要你陪著我……”
  關孤道:“我並沒有走。”
  拍拍身邊的草地,江爾寧嗲聲道:“來,坐到這兒來……”
  關孤道:“有傷在身,不便坐臥,江姑娘還請海涵則個。”
  臉色一板,江爾寧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說說看,你還是個上得了臺盤的人物?”
  關孤笑道:“在你眼裡,我真不知道是誰還算是個‘人物’?”
  閉上眼,江爾寧賭氣不吭了,密長的雙睫眨呀眨的,活像兩排半弧形的小窗。
  低細的,舒婉儀道:“關大哥,江家姐姐受傷未愈,你可別老逗她生氣……”
  關孤道:“當然,她是個好女孩。”
  閉著眼的江爾寧又哼了哼,但唇角上卻漾起一抹難察的笑意。
  舒婉儀又道:“依你看,關大哥,南宮叔叔和豐二叔他們,會不會跟胡先生一起轉回來尋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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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整補養息

  關孤道:“我想不會,他們要保護令堂,而且他二位即使偕同老狐狸轉回來,在尋找我們的這樁事上,也發生不了多大作用……”
  想了想,舒婉儀道:“在我們闖關之前,不是說好了每一拔人的後面都由‘三燈窪’李壯士那邊派遣一位大哥隨後暗中跟綴,以為連絡傳信之用嗎?我們闖關的情形,是不是也會有人早就將消息傳到‘斷腸坡’胡先生那裡了?”
  關孤沉聲道:“不 你想想看,我們每一拔闖關的人後面都暗中綴吊著李二瘸子的一名手下,專司報信之責,胡起祿與今堂是一撥,他們同跟蹤者一齊過了關,南宮、子俊、二愣子、銀心等是第二撥,也與尾隨於後的跟蹤者過了關,你和江姑娘是第三批,卻未能過去,餘下的洪三本人便是你們的隨護者,他和你們一同被堵回來了,而另一位與洪三互為呼應的夥伴又在拼鬥開始之際折返‘三燈窪’求援去了,因此我們遭遇的情況就不可能馬上傳到‘斷腸坡’老狐狸那裡,倒是‘三燈窪’的李二瘸子將會更快得到我們的消息的……”
  舒婉儀忐忑的道:“那……胡先生又如何找得到我們呢?”
  關孤道:“推斷和研判;舒姑娘,胡起祿自有他尋找我們的法子!”
  睜開眼,江爾寧道:“對了,關大哥,李二瘸子的人馬會不會趕來接應我們?”
  關孤道:“會的。”
  江爾寧忙道:“但我們卻隱藏在這裡,豈不是錯過了?”
  關孤頷首道:“有此可能,所以我們必須儘快趕到‘三燈窪’去和他會合。”
  江爾寧道:“萬一他們已經出發了呢?”
  關孤道:“大隊人馬的奔行,在此處應該能夠聽到動靜。”
  咬咬唇,江爾寧道:“我怕李二瘸子的大隊正巧碰上禹偉行的追兵,那,不就害慘他們了嗎?”
  關孤深沉的道:“天亮前後,若是李二瘸子的人馬尚未趕到,我們即派人順著大路迎過去,以便適時通知他們轉頭;如果在此之前他們來了,則正好就近會合,假設他們不幸和禹偉行的追兵遇上,我們就只好陪著上刀山了!”
  江爾寧沉吟著道:“按說,李二瘸子他們要來也該來了,迄今未見,可能尚未展開行動或正在半途上……關大哥,我們還是早點派人去知會一聲比較合宜!”
  籲了口氣,關孤道:“這一層我不是沒有想到,但眼前可用之人只有洪三一個,其他的弟兄同你我一樣對此地形地勢不熟,而洪三有引導大隊前往‘三燈窪’之責,無法分身,派別的人出去傳信又太危險,所以只有在此暫時等待了。”
  江爾寧深思的道:“李二瘸子的援兵設若不在這附近與禹偉行碰頭,我們要想助他也無從助起,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事情已經發生 ”
  關孤安詳的道:“不必憂慮;李二瘸子的人馬經過前面大路,定有聲息傳來,而禹偉行的大隊往那邊追過去,也一樣會有些聲息,我們不管是哪方的人馬,一聞到聲響,即往堵截也就是了!”
  舒婉儀傾耳聆聽,邊道:“好像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聽到馬隊經過的動靜……”
  關孤笑道:“你寬懷吧,以聽覺來說,我比二位的反應都更要靈敏得多,錯不了的!”
  時光靜悄悄的溜去,就在這種寂靜與落寞交融的不安氣氛中溜去,當人們還怔忡於夜來的驚悚時,拂曉的晨曦也已透露出那一抹灰慘的白光。
  “鐵牌”江權偕同洪三一起來到這邊,江權那張清瘦剛毅的面孔上,浮現著無可掩隱的倦色,連眼眶也陷凹下去許多,他的聲音十分低沉,透著沙啞:“關大哥,我們可以上道了吧?”
  關孤緩緩的道:“方才我還與江、舒二位姑娘談到一個問題 如果‘三燈窪’李二瘸子領手下前來接應我們,我擔心會和禹偉行的追兵碰上頭,那就大大不妙了,我們似乎應該在此多待一會,看看能否和李二瘸子會合……”
  江權想了想,頷首道:“有關那位李兄仗義相助的情形,洪三也向我說過了,難得李兄古道熱腸,雪中送炭,冒大險施援於陌路,在這世情澆薄的今天,委實難能可貴,關大哥,我們當然也要顧慮到他的處境……”
  忽然打了個哈哈,洪三插進來道:“小的看二位大哥全不必為了此事擔憂,這乃是不成問題的問題!”
  怔了怔,關孤道:“怎麼說?”
  洪三笑道:“小的瓢把子明白這個道理,如此一來,就不怕和姓禹的那一幹牛鬼蛇神碰頭啦!”
  江權連連點頭道:“不錯,說得也有道理。”
  關孤道:“這樣看來,我們似乎無須在此枯候下去了?”
  洪三道:“小的也認為不用等啦,反不如趕緊拔隊,說不定尚能在半途上堵著他們,也未可知!”
  關孤道:“好,我們就走,洪三兄弟,煩你仍充前導了!”
  大家的動作都很快,一聲令下,全在靜肅中立即收拾妥當,在洪三的引導下,六七十騎魚貫沿著坡後的一條小徑指向“三燈窪”。
  由於這是條崎嶇不平的小路,且婉蜒於複雜的地方當中,所以隊伍的移動無法快得起來,可是,卻總算一步一步的接近目的地了。
  前導的洪三,確實對這附近的形勢路徑十分熟捻,看他左彎右繞,穿林涉水,就好像是在領著朋友們遊賞他自家的後花園一般!
  就在隊伍經過一道乾澗的時候,乾澗對面的濃郁林叢裡,也有著奇怪的音響傳來 只是極其自然的傳來,不突兀,也不詭異,似乎那種聲音一直就在這麼移動著。
  聲響的內涵是由物體擦過枝葉的悉翻嗖嗖聲,有意放輕卻難以掩護的馬蹄聲,間或夾雜著金鐵的碰撞聲等所組合,顯然,那也是一支騎隊往這邊來了!
  洪三倏忽拋鐙下馬,一邊揮手示意,一面矯健的竄伏向澗嵌窺探,而幾乎在同一時間,關孤與他的手下們早已分散開去。
  騎在馬上的夏摩伽不禁火毒毒的道:“要是來人屬於‘悟生院’的狗腿子爪牙,看我不兜頭宰他個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一側的關孤目光冷清,說話也冷清:“若是‘悟生院’的人,我們彼此就都認了命吧!”
  夏摩伽咬著牙道:“這條乾澗,正是處好風水地,埋骨幹此,對他們來說,也已是額外的優渥了!”
  關孤笑了笑,沒有吭聲。
  郁林之內,第一乘馬匹現露出來了,馬上坐著一個雙肩寬闊,黑臉膛,滿生絡腮鬍子的灰衣大漢。
  關孤正在猜疑對方是何路神聖,隱伏在澗邊暗處的洪三已猛的跳起,興奮的大聲喊叫:
  “黑哥,黑哥,我們在這裡!”
  那滿臉絡腮鬍子的灰衣大漢,驟出意外,不由立帶韁繩,他的那一匹坐騎頓時長嘶著前蹄上揚,這位仁兄背後的三環刀也“嘩哪!”拔上了手!
  洪三雙手急揮,嚷嚷著道:“別動粗,黑哥,是我呀,我洪三你都認不出啦?”
  定下神來,那大鬍子重重“呸”了一聲,咆哮道:“洪三,你他娘的連怎生打招呼都不會麼?猛古丁從暗影裡朝外跳,驚得老子差點一頭栽下馬來!下一遭你再這麼毛裡毛躁,準他娘先吃上暗青子!”
  洪三迎上前去,咧嘴笑道:“我是歡喜得忘形了,黑哥,好歹你也包涵著;後頭是不是當家的也一道來了?”被稱做“黑哥”的大漢沒好氣的道:“不止當家的,咱們‘三燈窪’上上下下的弟兄,只要能從炕上扯得起身子的,全都來了,怕沒有三百來人!”
  又猛的瞪大了眼,他這才像想起了洪三乃是幹什麼去的一樣,急吼吼的問:“咦?你你你 你怎了,你怎的跑到這裡來啦?孫挎子奔回來告警,說關大哥他們全都身陷重圍,被‘悟生院’的一群邪魔歪崇圍牢了,你不是替那位姑娘推車去的麼?孫侉子說也一起被人家圍住了,你卻怎的能來到此處?關大哥呢?那兩位姑娘呢?”
  洪三笑嘻嘻的往後一指,道:“喏!不是都在那邊麼?”
  清晨的霧氣朦朧裡,大鬍子急忙朝乾澗中望過去,他這時方才發覺,那邊尚有影影綽綽的數十團身影;也沒看清關孤人在哪裡,他已匆匆翻身下馬,往後狂奔而去,林木深幽處,赫然邊通迄伸出好長一條騎隊!
  片刻後,在十多名彪形大漢的簇擁下,一個又矮又胖,福福泰泰的中年人物,已一瘸一拐的趕了過來,圓團團的面孔上滿是汗水,兩雙細瞇眼努力睜大,四處張望,氣喘吁吁的喊:“人呢?關老大他們人在哪裡?洪三,洪三,你他奶奶的倒是過來給我指引一下呀!”
  趕緊搶向前去,洪三呵著腰道:“洪三給當家的見禮那胖敦敦的中年人 李二瘸子,雙眼亂轉,一面不住揮手:“得了得了,關老大他們呢?”
  挺起腰桿,洪三忙道:“就在後頭,當家的……”
  李二瘸子叱道:“還不快快領我前去叩見!”
  迷檬的晨霧中,人影閃現,關孤已到了近前,他踏上一步,雙手抱拳道:“在下關孤,尊駕必是‘三燈窪’李兄了?”
  李二瘸子興奮的喘息著,兩條淡淡的眉毛一上一下的在扯動,多肉的鼻頭冒出汗珠,他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手忙腳亂,無限榮幸的道:“不敢不敢,我正是李二瘸子,夕仰關老大威名蓋世,忠義無雙,今番得以拜識,真是三生有幸,九世修來,關老大尚容李二瘸子大禮拜見!”
  雙手輕扶對方兩時,關孤真摯的道:“李兄仗義相助,不惜冒萬險援我於艱危,恩德如海,情義至深,我關孤意圖補報於十一猶無機緣,李兄再要客氣,就是拒我關某於千里之外了!”
  李二瘸子趕忙道:“關老大可別這樣說,我李二瘸子只是個地頭上的土混混,黑道裡的無名小卒,領著一幫小兄弟混碗飯吃罷了,能為關老大盡點心力,乃是我最覺光彩露臉之事,關老大不嫌,讓我高攀交個朋友,我已是三生有幸,榮寵有加,若說什麼恩德,談什麼補報,關老大,你可是要羞煞折煞我了!”
  關孤道:“李兄,我們彼死都無須客套,你這朋友,我是交定了!”
  激動加上過度的喜悅,李二瘸子滿面通紅,咧開大嘴:“好,好,就恁你關老大說一句話,便摘去我這腦袋瓜子,我李二瘸子也心甘情願!”
  關孤由衷的道:“你是條磊落漢子,直率又豪邁,李兄,可惜今天的江湖道上,似以你這樣的人物太少!”
  李二瘸子被贊得手足無措,卻光彩至極的道:“關老大,我哪比得上你,呵呵,哪比得上你……”
  目光一轉,關孤道:“李兄身邊這幾位是 ”
  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子,李二瘸子笑道:“看我這豆腐渣腦筋……”
  說著,他一回頭,瞪起雙眼:“一群沒規矩的東西,還不快快叩見關老大請安?”
  十幾條大漢 包括那位“黑哥” 立時紛紛單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各自報名請安。
  等關孤將他們一一扶起,夏摩伽、江權等亦已策騎而至,雙方又免不了引見一番,待忙亂過了,關孤才有功夫問:“李兄,你們大隊人馬往這邊來,可是為了支援我們?”
  李二瘸子道:“一點不錯,本來我們還可早點趕到,只因孫倍子奔回‘三燈窪’報信的辰光,我不巧正領著一批弟兄到‘大興口’接應一票私貨去了,待堂口的人又追到‘大興口’找到我,我再急忙回來召集人手,時間就耽擱不少,路上我還直在嘀咕,生怕因為這一耽擱,失去救援的時效,果是如此,我可悔恨死了;天幸關老大及各位吉人天相,逢凶化吉,這一劫乃是有驚無險,否則,我這延誤之罪,可承擔不起啊!”
  關孤道:“屢使李兄如此奔勞,我們已覺愧疚不安;與‘悟生院’之拮抗行動,成乃我幸,不成我命,又怎能強使李兄自承負擔?”
  李二瘸子直率的道:“不然,關老大,休說關老大你義薄雲天,為大仁大勇之人,久為我李二瘸子衷心景仰,便是你對抗‘悟生院’的這樁事,也不純是你個人的恩怨問題,乃是公理對邪惡,正義對橫暴的爭鬥,舉凡是個有良心,有人性的江湖人,就該挺身而出,與你並肩而戰,共襄盛舉;我李二瘸子不才,啥都沒有,啥都不算,但是,自認還有良心,有人性,既屬江湖上的一份子,就該有責任為關老大你一盡棉薄,多少出幾分力!”
  關孤感動的道:“李兄,想不到我關孤在強敵環伺,危機四伏的艱險境地裡,猶能結識你這麼一位天涯知已,血性之士!”
  李二瘸子誠摯的道:“關老大不以為我李二瘸子愚昧平庸,折節下交,這已是我最大的榮幸了!”
  這時,馬上的夏摩伽插進嘴來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也別客氣得沒個完啦,我說關老大,時辰不早,還是打點著準備上道吧!”
  李二瘸子忙道:“關老大,‘三燈窪’我那裡地方寬敞,足夠安置各位而有餘,務請莫要嫌棄,暫去盤桓一時 ”
  夏摩伽接著話道:“好說,李老兄,我們原本就是要去你那裡打攏幾日的!”
  搓著一雙胖手,李二瘸子笑道:“歡迎歡迎,我真是歡迎之至!”
  他又望向關孤,道:“關老大,可以啟行了麼?”
  關孤道:“請,李兄!”
  李二瘸子立即回身傳命,大隊轉折回家,他手下的三百餘騎,再加上關孤這邊的六七十人,這支隊伍可是真夠雄壯的呢!
  天,已經大亮了。
  在起伏荒僻的山野窄徑上,迎著初升的旭日,長長的騎隊婉蜒指向‘三燈窪’,仿佛也正朝著光明的遠景進發……
  “三燈窪”是一個不很大的集鎮,卻帶著幾分邪味兒。
  這裡只有一條像樣的街道,卻更多的黑弄暗巷,街面上開設著各形各色的店舖,巷弄裡卻多的是賭檔、娼戶、煙館,以及狹窄污穢的茶肆、食攤……
  在此地,有一個土皇上,李二瘸子!
  這是個有些畸形的地方,因為靠近關口,出關入關的行旅客商們便把此處當做了打尖休歇的中途,站既然要打尖休歇,就免不了吃喝玩樂的一套,所以,“三燈窪”的畸形繁榮便應運而生,久而久之,連附近鄉鎮的玩家們也趨之若騖,競相捧場了……
  當然,李二瘸子不會把關孤他們帶到鎮上,他很明白,以“三燈窪”這種五方雜處,龍蛇混淆的所在,是難保沒有對方耳目的,若把這支人馬領到那裡,只怕用不了多久,風聲就會傳揚到“悟生院”的人那邊了……
  李二瘸子頭腦精明,行事老練,他不但領著關孤他們遠離他的地盤“三燈窪”,甚至也不回到他自己那片偌大的莊院裡,在到達“三燈窪”之前,他已解散了他的手下們,只留下十來個心腹弟兄,偕他一齊伴同關孤等人來到一處所在 一座不算雄偉高聳,但卻險峻禿奇的石山之下。
  仰望著這座怪石嶙峋,疊岩嗟峨的灰白色石山,夏摩伽先就不由吸了一大口氣吶吶的道:“我的天爺,莫非還要攀上這座山去?”
  在旁的李二瘸子呵呵一笑,道:“這座石山,叫做‘白頭崗’,多的是各形奇古,卻少生樹木,看著既單調,又荒涼,平素裡少有人到這裡來……”
  咽了口唾液,夏摩伽苦笑道:“可是我們不就來了?李老兄,看樣子這座石山傾危峭撥,崎嶇無路,馬匹絕對走不上去。恐怕得要勞動我們自己的這雙尊足朝上攀了?”
  李二瘸子睜大了眼道:“誰說我們要上山?”
  呆了一下,夏摩伽道:“我們不上山麼?”
  李二瘸子道:“當然不上山,這座‘白頭崗’一片荒瘠,毫無景色之勝,莫非夏兄還想上去觀賞觀賞?”
  大大放寬心了,夏摩伽暗付 謝天謝地,如今身心俱乏,恨不能早早找個地方躺下來,孫子才想攀上這鳥山觀賞!他開懷的道:“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既不上山,李老兄領我們來此做什麼?”
  神秘兮兮的笑了,李二瘸子低聲:“對面山腳下有個秘洞,乃是我們堆集貨色的所在,地方分隱密,而且寬敞得緊,正可提供各位在裡面休歇養息,不虞形跡外露……”
  立馬在前的關孤,回首笑道:“我也判斷李兄在此處會有這麼一個所在。”
  李二瘸子策騎前行,道:“請各位隨後跟著,我便僭越引路了。”
  一行繞過了石山的正面,就在一處微微凹的山腳處,李二瘸子停馬於那片巨大傾斜的峭壁之前,他眼皮子微撩,沉聲道:“潑皮,叫門吧!”
  答應一聲,那被稱做“潑皮”的精瘦漢子躍下馬來,順手在地下拾了幾顆拳大石塊,略略朝峭壁端詳了一下,雙手猛揚,三塊石頭便箭疾的碰撞在峭壁上面 每顆石塊著力的位置相差一尺!
  於是,峭壁有了回應,但卻不是石頭撞著石頭的沉悶音響,竟是金屬的碰響聲,而且,三聲回響,卻有三種不同音調 由濁重而清脆,宛若彈口了一串短促的音符!
  緩緩的,峭壁的下面有一塊丈許寬丈許長的方形面積往內收縮,赫然現露出一個門戶似的黝黑洞口來,有如一頭怪獸的巨吻張開!
  舐舐唇,夏摩伽由衷的道:“果然隱密,是個好地方!
  李二瘸子笑道:“我們進去吧。”
  由外面進入洞口,不必下馬,而洞內別有天地,前面這一段,是筆直的,約有三丈多長,洞裡相當寬闊,足供四騎平行有餘,地面更是平坦光滑,所以這一段路雖然光影暈暗,李二瘸子一馬當先,卻毫不遲疑,直等他領著大家轉個彎,洞內的曲折便開始了,可是,懸掛在石壁間的一盞盞風燈,卻又把周遭的景物映照得清清楚楚,一明二白。
  七八十騎在洞中移動,雖說運行緩慢,那種回音也是夠響亮的,在行進的過程裡,關孤已注意到沿洞的各個凹陷處,無不一堆堆的疊集著粗木、竹簍、麻包等物,數目還真不少。
  洞頂及四壁,有的是蒼剝的天然岩石,有的印上了錘打斧鑑的人工痕跡,由此看來,這座秘洞乃是天然與人工的共同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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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自薦月老

  經過了彎彎曲曲的一段轉折後,前面豁然開朗!
  竟是一個偌大的地下殿堂,又像一一間寬闊高聳的石廳!
  奇形怪狀的灰白色岩石參差凸凹於上下周圍,只是空出這麼寬闊的一個中心來,怕沒有五六丈高,十多丈方圓之廣!
  殿堂的中間,居然還擺置著桌椅、床鋪等物,更有數十只鐵皮嵌角的堅固木箱堆集在一隅!
  十名彪形大漢,便一排肅立在殿堂之前,齊齊向為首而至的李二瘸子躬身行禮,此是恭敬。
  含著笑揮揮手,李二瘸子下馬問道:“沒事嘛?娘的,清福都不會享!”
  轉回身來,他迎向跟著進來的關孤道:“怎麼樣?關老大,我這地方還不錯吧?”
  點點頭,關孤道:“好極了,比我想像中更好,隱密、乾爽、潔淨,太好了。”
  習慣性的搓著手,李二瘸子笑道:“這邊的大廳,便專供關老大、夏兄及兩位姑娘宿住,其他弟兄們可以睡在洞道兩側。”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光頭子忙道:“馬匹朝外趕一趕吧?一點事也沒有,當家的,可憋得人發慌。”
  瞪著眼李二瘸子沒好氣的道:“你是吃飽了撐得慌,找幾個較深的凹窪處圈起來,我再叫他們準備清水餵料,好讓這些畜牲養養膘!”
  仍坐在鞍上的夏摩伽眯著眼道:“先別顧著畜牲,李老兄,倒是人吃的夠不夠?一下子增加了我們這酒囊飯袋哩!”
  呵呵一笑,李二瘸子爽朗的道:“放心吧,我的夏老兄,這裡經常備有三個月十人份的存糧,如今加上六七十位貴客,也夠吃個十大半個月的,而且,我回去後就著人趕緊補送些吃食用具來,包管叫各位住在這裡舒舒服服……
  關孤叫過江權來,低聲吩咐道:“江權,我們的人通通下馬歇息,你把休歇的地方給大家分配好,再派人把馬匹趕到洞外找幾處合宜所在圈攏,記住交待弟兄們,洞中堆集的所有物件,不准任何人靠近!”
  江權答應著趕緊回身傳令去了。
  關孤又親自扶著夏摩伽下了馬,此刻,舒婉儀也挽著江爾寧走了過來。
  石殿中,李二瘸子正一疊聲吆喝著他的手下們清理地方……
  有的打掃,有的端整桌椅,有的在鋪床疊褥,甚至還臨時用那些鐵皮嵌角的木箱圍砌出一個小天地來。
  咯咯一笑,江爾寧道:“李大哥,那些木箱子圍隔著的中間,可是我同舒家姐姐的住處?”
  李二瘸子笑道:“正是,太過簡陋,只怕委屈二位姑娘了……”
  江爾寧眨眨眼,道:“別客氣;李大哥,看那些木箱子十分堅牢,裡頭裝的是啥玩意呀?”
  李二瘸子道:“只是些銀兩而已……”
  伸伸粉紅色的小舌尖,江爾寧道:“乖乖,這麼多箱銀子,我和舒家姐姐住在中間,豈非‘價值連城’了麼?”
  李二瘸子早由李發及胡起祿的口中知悉這位“清漳河”江家的小姑奶奶難惹難纏,他十分謹慎的笑著道:“小數目,小數目,江姑娘出自名門,見多識多,我們這點小小家當,實是貽笑大方了……”
  江爾寧哧哧笑道:“我可沒見過這麼多銀子,李大哥,你不怕我暗中偷下兩把?”
  打了個哈哈,李二瘸子尷尬的道:“說笑了,江姑娘說笑了……”
  關孤走了過去,橫了江爾寧一眼:“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笑笑,江爾寧道:“又不順你的心啦?哥!”
  臉上一熱,關孤忙道:“等會裡頭收拾好了,你和舒姑娘先進去歇著!”
  江爾寧懶慵的道:“我走不動啦叩……”
  關孤道:“舒姑娘會扶你。”
  搖搖頭,江爾寧道:“舒家姐姐也累了!”
  關孤忍耐的道:“那你想怎麼樣?”
  狡黠的朝關孤虛措了指,江爾寧膩著聲道:“要你抱我進去。”
  站在一旁的李二瘸子,幾曾見過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有這等陣仗?他不禁大大一愣,頓時張口結舌的傻住了!
  關孤面紅耳赤,著急的道:“不要瞎說,舒姑娘,煩你偏勞,挽扶她一下。”
  舒婉儀柔順的道:“我會的,關大哥。”
  夏摩伽坐在地下,大聲插嘴:“你也真是,關老大,人家江姑娘受傷在身,行動不便,請你幫個忙挽扶挽扶,你又何苦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關孤苦笑著搖搖頭,道:“老夏!你不要在那裡推波助瀾,行不行?”
  夏摩伽瞪著眼道:“也沒見過似你這樣古怪脾氣的人。給你抬舉你還不受,換了別個,只怕連邊都沾不上哩!”
  哧哧一笑,江爾寧道:“夏大哥!你可真說對了,姓關的人是鐵,心如石,連身上的血都是冷嗖嗖的,哪還帶著一星半點的人味兒?他這尚算客氣啦,以往,他那副嘴臉,比“拒人於千里之外’更要叫人難受!”
  不服氣地哼了哼,夏摩伽道:“你可別在意,江姑娘,我和關老大是過命的交情,雖然我的名氣不及他,武功更不及他,但好歹癡長幾歲,多多少少,他也得聽我幾句!”
  聽了夏摩伽的話,江爾寧喜悅的笑了:“夏大哥!你的意思是……”
  夏摩伽大刺刺的道:“很簡單,我總要為江姑娘你盡點力也就是了!”
  媚眼如絲,巧笑情兮,江爾寧一派祈求之色:“多謝你,夏大哥,我的事,就全恁夏大哥作主了!”
  不由一挺胸,夏摩伽意氣昂昂的道:“放心吧,關老大不給別人面子,不給我成麼?”
  接下來,江爾寧似乎就要謝“媒”了……
  關孤一看越往下說越當真,忍不住趕忙插進來道:“此時此景,二位這算什麼‘興致’?”
  側顧舒婉儀道:“舒姑娘,尚請伴扶江姑娘前去歇著,這裡有些事情,我們還得商議商議!”
  點點頭,舒婉儀強顏一笑:“是的,關大哥!”
  江爾寧悻悻的道:“不止一次了,每遭都是如此,一待接近問題的核心,你總是推三阻四,找盡理由把正題岔開!”
  關孤平靜的道:“眼前是什麼關頭?江姑娘。”
  雙眉一挑,江爾寧道:“我不管,我只知道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是我一輩子的希望之所寄!”
  嘆了口氣,關孤沒有說話。
  向江爾寧使了個眼色,夏摩伽道:“江姑娘,你便暫且先去歇著吧,別忘了,這裡有我。”
  又橫了關孤一眼,江爾寧終於十分不情願的在舒婉儀陪同下走進了石殿里那座以銀箱疊圍起來的“香閨”內。
  伸伸舌頭,李二瘸子低聲道:“天爺!江家大小姐果然犀利!”
  關孤尷尬的道:“李兄也知道?”
  李二瘸子壓著嗓門道:“小弟聞名久矣,不料更勝傳言!”
  夏摩伽不以為然的道:“很好的一位姑娘家嘛,李老兄,不能因為她主動喜歡上一個男人就認為她有所缺憾!只要是一個未婚的女子,她便有權對她所愛慕的對象表達心意,面主動並非是罪惡!”
  李二瘸子忙道:“當然,這個當然,夏兄切莫誤會,我絕對沒有其他含意……”
  關孤笑道:“老夏!就因為江爾寧在陣上幫過你一記,你就這麼實心塌地的替她撐腰?”
  夏摩伽但然道:“這是大原因,但我對她印象極佳亦是理由之一!”
  關孤道:“這是我的事,你不可越俎代庖。”
  夏摩伽大聲道:“恁我哥倆的交情,至少我還有說話的餘地吧?”
  拱拱手關孤道:“且待我們留得命在以後再說話,如何?”
  夏摩伽道:“好,到時候你便想躲也躲不掉!”
  石殿之內,這時已經擺置妥當,李二瘸子陪笑道:“二位!便是要抬槓,也得找個舒但點的所在,到裡頭坐在椅子上慢慢磨牙,不比在這裡乾耗著強?”
  豁然笑了,夏摩伽道:“你老小子!”
  石殿靠壁,早已分別擺好了兩張鋪設著新換厚棉被褥的木榻,另外桌椅俱全,方木桌上,更有幾杯香茗在冒著裊裊熱氣……
  坐在以藤條編就的大圈椅之上,關孤先舉杯啜了口茶,長長籲了口氣,十分感慨的道:
  “多少天來,現算是最安適的一刻了,這段日子裡,似乎連坐都沒好好坐過一次……”
  夏摩伽也道:“尤其是心裡的這份安詳平靜更叫人受用,不似前些天,老叫那股沉重的窒迫感壓著,喘口氣都吃力費勁,精神上的負擔,更甭提了!”
  李二瘸子道:“既是如此,何妨多住些時?”
  嘿嘿一笑,夏摩伽道:“李老兄,這到底還不是我們的終老之處,現實必須面對,恩怨也必須了結,長久窩在此地、豈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搓著手,李二瘸子道:“總要把傷養好,調和調和元氣,犯不上太急著出去同他們對陣呀?”
  關孤接口道:“李兄說得也對,就怕太打擾了。”
  李二瘸子正色道:“關老大!我只擔心各位嫌棄此處太過侷促簡陋,若是各位認為尚可湊合,別說這段日子,便是住上個十年八年,我也供得起,而且極為樂意效力!”
  關孤笑道:“我相信,李兄!”
  頓了頓,他又道:“有一事請教。”
  李二瘸子坐正了身子:“不敢。”
  關孤道:“我的手下李發,原計議易裝夾在李兄兒郎當中,以單幫客商的身份混過古北口出關,未知已經走了沒有?”
  李二瘸子道:“正要稟告關老大,李老弟尚未走;在來‘白頭崗’秘洞之前,我已著人前去接他來此,與關老大相見了,約莫就快到啦!”
  關孤頷首道:“偏勞李兄,我也正想見他。”
  夏摩伽問道:“李老兄!你這座秘洞所在,有多少人知道呀?”
  明白夏摩伽的意思,李二瘸子爽然笑道:“夏兄放心,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也不過就是我的二十來個心腹手下,他們俱極忠耿可靠,包管洩漏不出去,這些人全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功夫沒什麼奇處,倒不是骨頭還算硬朗!”
  夏摩伽道:“李老兄!是我過慮了。”
  李二瘸子道:“當然夏兄的顧慮也是正確的。”
  關孤道:“對了,‘鬼狐子’胡起祿也知道這個所在麼?”
  呵呵一笑,李二瘸子道:“他不但知道,當初佈置這座秘洞的時候,他還著實幫著耗過一番心血呢,對這裡,他可以說比我還要熟悉!”
  關孤與李二瘸子這位“三燈窪”的地頭蛇搭上交情,全是他的老友“鬼狐子”胡起祿居中引介之功,以胡起祿和李二瘸子的淵源來說,他參予李二瘸子的機密乃是極其正常的事,看來,胡李二人,的確已是融為一體的老伴檔了。
  又嚼了口茶,關孤道:“希望老狐狸能找來此處和我們會合才好。”
  李二瘸子道:“我已留下話在‘三燈窪’了,只要起祿一到,馬上就會得著資訊,關老大!你寬懷,他一定尋得來的。”
  關孤微笑道:“你是否覺得,老狐狸是個鬼才?”
  得意的笑了,像自己也被誇讚了一樣高興,李二瘸子道:“胡起祿呀!他的鬼點子之多、計謀之絕、手段之奇、腦筋之細密,簡直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關老大,我常常在想,這傢伙的頭顱裡面到底裝著些什麼玩意?怎的就有那許多名堂花巧?”
  關孤頷首道:“他確實算得上一個奇人,不遜於宗師之尊,在這‘詭’的一行裡,怕是無人能出其右了。”
  夏摩伽欽慕的道:“這位狐狸老兄,倒是要拜識拜識!”
  李二瘸子欣然道:“用不了多久啦,夏兄,起祿一定會找上這裡來的,屆時你們得多親近,起祿什麼好處都沒有,就是夠朋友,講道義……”
  關孤略微有些悒鬱的道:“已經過了與他們會合的時間,不知老狐狸將急成個什麼樣子!最令人擔心的還是舒老夫人,希望她能放得開些才好!”
  李二瘸子忙接道:“關老大儘管寬懷,事情不會出什麼差錯的,起祿在這一帶地頭上,人面廣、耳風靈,‘古北口’外的變異,他很快即會知曉,各位安然脫險的消息,料將同時傳到他那邊……”
  關孤沉沉的道:“但願能使過了關的人不再牽腸掛肚為咱們憂慮,便也算功德無量了……”
  夏摩伽嘆了口氣道:“那等滋味我嘗試過,確乃一種痛苦的煎熬,甭說心神不寧,坐立不安,連人都變傻變痴了……”
  低咳一聲,李二瘸子搖頭道:“二位別淨朝壞處想,老實說,關老大這身能耐,也已是介於人神之間的奇藝,而關老大走南闖北,更是經過多少風浪,見過多少陣仗!”水裡火裡,刀山劍林,進進出出這半輩子,又幾曾栽過跟頭來著?關老大是福大命大,藝高膽大,就算這一場風火險了點,知道關老大的人也必然信得過關老大闖得出,盪得開!”
  澀澀的一笑,關孤道:“你太高抬我了,李兄!”
  李二瘸子一派虔誠的道:“句句言自肺腑,關老大,高帽子我會給人戴,但卻不能亂向關老大這樣的好漢子戴!”
  夏摩伽點頭道:“不錯!我們關老大確是一座不頹的山,鐵打的金剛!”
  關孤道:“老夏!你大概‘裱’著我來壯你自己的膽吧?”
  嘿嘿笑了,夏摩伽道:“你可千萬死不得,關老大!我個人倒無所謂,別忘了還有這麼些靠你才能活命的朋友兄弟哪!”
  這是實話,關孤不由默然了!
  的確,越到這等險惡困窘的關頭,他益發感到肩負的沉重與心情的窒迫!
  半生來,他就沒有過個一天好日子,血腥串連著殺伐,冰冷夾雜著嚴酷,把七情六欲全摻進那抹濃稠得化不開的赤紅中了!
  而如此的痛楚尚不僅是有形的,甚至連心靈和精神上也仿佛套上了姪桔!
  多少年來,深夜夢口,或獨坐傾思,他都會想 自己生來到底是於什麼的?莫非就全為了和矛盾及苦難結緣麼?
  這時,李二瘸子謹慎的道:“關老大!你別犯愁,有起祿在,那邊不會有事的!如你還不放心,我這就先派出幾個得力兒郎,前往‘斷腸坡’傳遞資訊……”
  一拍手,夏摩伽道:“敢情好!”
  關孤低聲道:“會不會太麻煩李兄?”
  李二瘸子熱誠的道:“不麻煩,不麻煩,半點也不麻煩,二位且請寬坐,我馬上就去交待,另外叫他們把午膳給弄扎實點,等會再陪著二位好好喝上幾杯!”
  拱拱手,關孤道:“那麼,我們便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二瘸子一拐一拐的走到外頭囑咐去了。
  夏摩伽眨眨眼,低聲道:“幸虧遇上這麼一位主兒,關老大!否則我們的景況可就真叫淒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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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柔情似水

  關孤感慨的道:“武林勢利,江湖脆詐,人間情薄,古道熱腸,仁義在心的角色實在不多,但我們夠幸運,竟是遇上了不少!
  譬如洪家幫的朋友,這位李二瘸子,當然胡起祿就更不消說了……”
  夏摩伽道:“由此可見,公道仍在人心!”
  關孤道:“我們就是靠了這一信仰,方才苦苦支撐,奮鬥迄今,要不然,早也洩了勁,灰了心……”
  夏摩伽輕聲問道:“對了,關老大!你心中可有個打算?”
  關孤道:“你是說我們今後的行止?”
  夏摩伽道:“不錯!”
  關孤劍眉聚皺,陰沉的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讓胡起祿、舒老夫人、南宮、子俊二兄等知道我們脫險的消息,其次,我們得把這一身創傷調養好,然後便臨到我們與禹偉行做個總了斷的辰光了。”
  夏摩伽沉重的道:“這是免不掉 問題是,我們要多久才養得好這一身傷?”
  關孤道:“我的傷勢比你要輕,痊癒必然較快,老夏!這灣混水,你不趟也罷!”
  怔了怔,夏摩伽隨即體會過來關孤言中之意,他不禁勃然變色,氣得兩眼發紅地大聲道:“這是什麼驢話?關老大,你把我姓夏的看成了哪一類的角色?這忠義二字只能由你承擔,我夏某人就沾不得邊?你可以為仁效命,我就不能慷慨赴難?你趁早打消這個熊念頭,你往哪邊去,我朝哪裡跟,活,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做一堆!陰陽兩界我是跟定了,你他娘休想拋開我!”
  覺得鼻端一陣泛酸,關孤強笑道:“你真有個狗熊脾氣……”
  夏摩伽怒沖沖的道:“隨你怎麼說,你也甭想放單飛!”
  關孤拿起杯子來啜了一口也已微涼的茶水,平心靜氣的道:“或者,等不及你的傷好,就有情況了……”
  夏摩伽倔強的道:“我還含糊個烏?人是一個,命是一條,任什麼場面,豁開來於就是了,那些龜孫子王八操的包管也得陪襯上一大把!”
  關孤緩緩的道:“不到最後關頭,莫要輕言犧牲,老夏!”
  夏摩伽惡狠狠的道:“總先把心橫了,到了時辰便也沒有什麼放不下、拋不開的啦!”
  又啜了口茶,關孤深刻的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老夏!”
  “呸”了一聲,夏摩伽怪叫:“娘的皮,你到現在才知道?”
  不由笑了,關孤道:“別生氣,我只是重複一遍而已!”
  夏摩伽悻悻的道:“這還像句人說的話!”
  雙眼凝視著杯面上浮漾的一片茉莉花瓣,關孤安詳的道:“再一次的血戰到來,老夏,‘悟生院,方面所佔的優勢就比以前小多了。”
  夏摩伽咧開嘴道:“想想看吧,‘火珠門’冰消瓦解,‘三人妖’一敗塗地,‘綠影幫’也元氣大喪,甚至連‘悟生院’本身的實力也折損了一半有多,我們這邊卻加上了李二瘸子這一股力量,禹偉行那老家夥有樂子啦!”
  關孤道:“別忘了‘白衣教’。”
  咬咬牙夏摩伽道:“是了,‘白衣教’,本來他們來不及趕上的,經過一陣耽誤,就難說了,看情形,這幹王八羔子極可能湊上熱鬧……”
  關孤靜靜的道:“還是把他們算進去的好。”
  夏摩伽凶悍的道:“娘的臭皮 ‘白衣教’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充其量多了幾個使環的廢物而已,他們尚能上得了天?我操他個大舅的!”
  關孤搖頭道:“別把‘白衣教’看得這麼稀鬆,他們之中,也不乏真正的能手,沒那麼多吃定穩撈的,老夏!我們自己仍須加意小心!”
  夏摩伽氣勢如虹的道:“你儘管寬懷,關老大,‘白衣教’的斤兩我清楚,他們去唬唬一幹江湖未流尚可,想來稱量我們,正是四兩棉花 談(彈)也甭談(彈)了,不信,節骨眼上就見真章!”
  籲了口氣,關孤道:“‘白衣教’趕來截擊我們,亦定然是抱了‘見真章’的主意!”
  夏摩伽大聲道:“那好,正可碰上一碰,看看誰會碰個一地嘩啦啦!”
  那邊,李二瘸子又拐了回來,隔著幾步遠就笑道:“我說夏老兄,你在說誰碰個一地‘嘩啦啦’呀?”
  夏摩伽道:“當然是‘悟生院’與他那幹殘餘的爪牙!”
  拉開椅子坐下,李二瘸子道:“這還用說?他們這輩子也別想再撿便宜了!”
  關老大,我已派出兩名心眼靈活的手下趕到關外報信去啦,約莫不久就有回音,你且先放寬心,莫朝這上頭想,稍停等他們把酒菜整治妥當,咱們乾上几盅再說!”
  關孤笑道:“太打擾了,李兄。”
  李二瘸子誠心誠意的道:“這是我的榮幸,關老大!你千萬別再客氣,否則就見外了。”
  夏摩伽斜睨著眼道:“娘的!我們關老大越在這等辰光裡越是彬彬有禮了,平常日子,倒是冰冷得不見一星半點的熱活味!”
  關孤淡淡的道:“要看對象,老夏!”
  搓搓手,李二瘸子直在呵呵笑,他在想 看樣子,眼前這位鼎鼎大名的“果報神”,果真叫自家高攀了呢……
  李發是在傍晚時分趕來“白頭崗”秘洞的。
  關孤與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在此時此地相見,兩人都有恍同隔世的感覺,而確然在這短短一別中,幾乎是幽明異途了。
  唏噓相對欲哭無淚,兩條鐵掙掙的江湖漢子,竟都興起一陣抑止不住的哽塞,互望著,李發第一次在他崇拜的關大哥雙眸中,察視了那樣多的晦澀與淒茫……
  夏摩伽強笑著在一旁調和氣氛:“得啦得啦,你兩個是怎麼一碼子事?劫後餘生,大難不死,這份幸運還不夠你二人樂上一陣子的?見了面就先扮出一副喪氣德性來,你們不覺掃興,我卻滿肚皮窩囊……”
  李二瘸子亦忙道:“夏兄說得正是,關老大!李老弟!這可是樁喜事呀!不作尖愁眉苦臉,應該彼此歡歡喜喜的互為慶賀才對……”
  關孤的聲音在低沉中微顯沙啞的道:“原先真以為古北口外一別,再無相見之日了。”
  李發深吸了一口氣,壓制著內心情緒的激動,道:“更令我驚怵不安的,大哥!是你臨行之前,語氣竟似永訣!”
  關孤直率的道:“老實說,李發,我當時自忖生還之望不大……”
  重重一哼,夏摩伽道:“這是什麼話?關老大!你也未免太把自己看輕,把對方估高了!”
  搖搖頭,關孤道:“我不是給自己洩氣,從不!但我卻不能不面對現實,在先前的那種情況下,敵人氣勢之盛,的確是我們所難以拮抗的!”
  夏摩伽道:“我們還不是佔了上風!”
  關孤緩緩的道:“這上風,佔得多麼艱辛!”
  夏摩伽信心十足的道:“往後的發展,關老大,對我們會越來越順當,對他們可就越來越侷促了,這連串暈大黑地的惡鬥廝殺下來,最終的勝利,必是屬於我們的!”
  目光低垂,關孤道:“但願如此了,老夏。”
  李二瘸子滿臉誠敬之色的道:“這是一定的,關老大!否則,何止沒有常規,簡直連天理也沒有了!”
  李發在旁邊謹慎的問:“大哥!不知‘悟生院,方面在經此挫折之後,又會有什麼異動及陰謀?”
  關孤深思的道:“禹偉行是一個心思極為細密,舉止十分審慎的人,他也必會檢討全盤形勢,策劃應對之道,但萬變不離其宗 他的一切布署,亦脫不開如何才能消滅我們的原則!”
  夏摩伽冷峭的道:“十年風水輪流轉,再從頭開始,禹老鬼的運道就不會那麼好了,大家也得把角兒調換調換,以前是他追我們,現在該我們追他了!”
  關孤面無表情的道:“不管角兒如何調換法,老夏!結局都免不了是血淋淋的一場!”
  夏摩伽大聲道:“血淋淋就血淋淋,娘的,莫非‘悟生院’的人不是肉做的?他們若不怕流血,我們還含糊個卵?”
  李二瘸子插嘴道:“夏兄,你的腳傷與胸口上的傷勢……”
  一昂頭,夏摩伽凜烈的道:“礙不了事,哪怕我不能動彈了,光用嘴咬,也能咬下那些王八蛋身上半斤人肉來!”
  伸出大拇指,李二瘸子贊道:“夏兄真好氣魄!”
  嘿嘿一笑,夏摩伽道:“我他娘生平一樣不佔,只是骨頭硬,說什麼都可以,一口氣卻不能輸,是謂腦袋悼得,志屈不得!”
  李二瘸子再接再歷的道:“這才叫英雄好漢,我說夏兄!”
  關孤有些疲倦的道:“李兄若是有事打點,盡請自便,這裡就不勞相伴了;我這位伙計夏摩伽只要有人捧,興致便好,我卻感到精神不濟……”
  李二瘸子呵呵笑道:“關老大既要休息,我便告辭啦,今晚我須趕回‘三燈窪’交待些零碎事,明朝再來向關老大及夏兄等各位請安。”
  夏摩伽道:“你別聽他的,李老哥!我們多親近,今日一見,才叫相見恨晚哪!”
  連連拱手,李二瘸子道:“高抬高抬,夏兄!征戰竟日,勞神耗力,也該早早歇著了,且先留點精力,還怕以後沒有你我長相盤桓的辰光麼?”
  夏摩伽笑道:“好吧!我也不留你了,反正有關老大在場地方,我一概只有乖乖聽令的份。”
  關孤向站起身來的李二瘸子道:“李兄!若是老狐狸迴轉,或有他們那邊的任何消息,皆須即速相告,以便有所因應。”
  李二瘸子躬身應是道:“關老大放心,包管誤不了事!”
  接著,他又向大家招呼過後,再堅拒了關孤的出送,領著十幾名手下,匆匆往洞外行去。
  打了個哈欠,夏摩伽喃喃的道:“奇怪 李二瘸子一走,倒突然覺得乏了,這是怎麼回事?”
  關孤平靜的道:“沒人高抬你了,自就無趣了,老夏!”
  瞇上眼,夏摩伽道:“你別吃我的豆腐,關老大!我也有機會給只‘小鞋’你穿!”
  笑笑,關孤道:“去睡吧,別逗啦!”
  “鐵牌”江權從那邊走了過來,小心的挽扶著夏摩伽到木榻上躺下,然後,偕同李發一起至石殿門側席地而臥;現在,只有關孤一個人獨自據桌沉思,他的神色在燈光的映襯下,便更有一股化不開的悒鬱了……
  他在想著未來。
  未來幾乎是一團迷瀠,一團血霧般的迷瀠,此際,他除了隱隱嗅到那種可怖可憎的血腥氣息外,競看不透那團迷朦的之後還會有什麼遠景。
  他用心神來熟思運數的變異,而只得回一陣煩躁、一陣怔忡、一陣空茫,活在暴戾與殘酷的日子中太久,莫非心神也鈍木了?
  低低的,也是怯怯的,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自他的身側!
  “關大哥……”
  是舒婉儀。
  嘆了口氣,關孤沒有扭頭,他淡淡的道:“坐吧舒姑娘!”
  有些倀促的弄撫著衣角,舒婉儀坐在方才夏摩伽所坐的木椅上,目光關懷又瑟縮的瞧著關孤,她忐忑的道:“我發覺你還沒睡……”
  關孤頭,關孤道:“本來有點累,一時卻又睡不著了。”
  舒婉儀不安的道:“心裡煩?”
  關孤道:“是的!心裡煩。”
  咬咬下唇,舒婉儀道:“傷口痛嗎?”
  關孤略略活動了一下四肢,道:“還好!”
  舒婉儀低下頭,輕輕的道:“我已算不清你救過我多少次了,關大哥!每一次都是用你的鮮血付出代價……一個人的生命被同一對象挽救過這麼多次,實在無法再以任何方式表達內心的感激與欽仰……”
  關孤靜靜的道:“不必這樣說,這是我該做的。”
  舒婉儀有點激動的道:“關大哥 你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
  注視著這個美麗端莊又飽經憂患煎熬的少女,關孤的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我沒有拒你於千里之外,舒姑娘!不要太敏感。”
  似是好受了一點,舒婉儀幽幽的道:“我知道,關大哥!我並不強求你愛我,更不強求你要我,但是你卻無法不讓我來愛你,我自知不配與你談論感情上的問題,然而,至少我還有單方面傾慕你的權利……”
  關孤苦笑著道:“別這麼看不開,舒姑娘!”
  舒婉儀淒迷的道:“你已重複告訴我很多次同意義的話,我也很多次重複回答你我心中所想,關大哥這是個死結,永遠怕也解不開了。”
  無聲的嘆息,關孤道:“你真傻!”
  舒婉儀笑得令人心痛的道:“是的,我很傻 如果你認為這叫‘傻’的話。”
  深深呼吸了一次,關孤低聲道:“舒姑娘,你曾否考慮過,這將不是個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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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郎心如鐵

  舒婉儀道:“怎麼樣才會是個了局?”
  關孤但然道:“去愛一個該愛的人,嫁一應嫁的人!”
  舒婉儀平靜但卻堅定的道:“那就是你,天下也只有你!”
  眉峰間聚起一抹濃濃的陰影,關孤的嗓門發沙:“我是一個生死未卜,半個身子埋在土里的人,舒姑娘,你可知?”
  羞澀地點點頭,舒婉儀道:“這並不能影響什麼,關大哥!”
  關孤道:“大好的青春白白虛耗,美麗的遠景空自拋棄,人生的幸福輕易閒置,舒婉儀,這不是傻?又是什麼?”
  舒婉儀柔柔的道:“若沒有你,這些將蕩然無存;關大哥!我不知道其他女孩子的思想是否和我一樣 心裡認定,也就鑄牢了,直到人也死,心也死,否則,不會改易。”
  舐舐枯乾的嘴唇,關孤覺得背脊上有點寒冷:“一天一天的,你使我精神上的負累逐漸加重……”
  舒婉儀歉然道:“我不是有意的,關大哥!我不知道如此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竟會使那被愛的人覺得這樣痛苦!”
  關孤苦澀的道:“當那個被愛的人感到被愛是一種加諸對方的折磨時,這愛,便重逾千鉤了……”
  舒婉儀安詳的道:“我不認為是折磨,關大哥!如果是,在我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慰藉,為所悅的人承受一切苦難,才是情感的高度昇華。”
  窒迫了一下,關孤道:“你,你叫我怎麼說?”
  舒婉儀深摯的笑了:“什麼都別說,關大哥!你或許可以改變我其他的很多,但你決改變不了我已經投注在你身上的,那有如五嶽不移!”
  關孤回頭探視,木榻上的夏摩伽正酣聲如雷,睡得好沉好香。
  舒婉儀明白關孤的顧慮,她輕輕的道:“這不是什麼恥辱,我不怕人家知道我情感的寄託與情之所鍾,關大哥!你是個男人,該更不怕,尤其,當我還是單方面的形勢下。”
  關孤忙道:“我不是怕,舒姑娘!只是我不願被別人聽到……”
  舒婉儀的唇角微微抽搐:“為了維護我的自尊?”
  搓搓手,關孤道:“這不是一件適宜公開的事,對麼?”
  忽然,舒婉儀神往的道:“假設我們能夠永遠住在這個洞裡,那該多好,哪怕再也不見天日,我也心甘情願。”
  關孤怔了怔,搖頭道:“這是逃避現實的想法,舒姑娘。
  舒婉儀的聲音立時低落了:“現實只是一場可怖可憎可恨的夢魔,一個活生生的人間煉獄!冷酷、殘暴、生硬涼薄……我寧肯死去,也不願面對它!”
  默然良久,關孤徐緩的道:“你累了,舒姑娘!”
  甩甩頭,舒婉儀吸著氣道:“生命真是一種負擔,莫大的負擔,為什麼我偏要這世上走一遭?”
  關孤沉重的道:“生命也是一種責任,舒姑娘!”
  舒婉儀苦澀的道:“責任?哪一方面的責任?”
  關孤祥和的道:“你必須要盡你的本份,用這短短數十年的光陰去做該做的事;生命是一種燃燒,一種消耗,重點只在燃燒與消耗的價值上面,舒姑娘蘭質慧心,相信比我更能體會。”
  舒婉儀痴痴的道:“對我來說,生命中只要有你就夠了,至少,在我二十歲以後的生命中,有了你即是擁有了全部。”
  臉色不是赤紅,卻是微微的蒼白,關孤笑得有些牽強:“我們先不談這些,好不好?”
  舒婉儀柔順卻帶著幾分哀傷的道:“隨你吧,我也知道你不願談這些……”
  關孤輕輕的問:“江爾寧睡著了?”
  舒婉儀頷首道:“她身上創傷未愈,加以沿途勞頓,睡得很沉,這些天來,她也真算受盡了折磨,而這樣的折磨,她原是不該受的……”
  關孤道:“說起來,江爾寧不失是個性情中的少女,有膽識、講道義、重情份,就是太過任性了點,是她家大人把她嬌縱慣了……”
  提起江爾寧,舒婉儀心中便有股子說不出的複雜感受,這股感受,是由多種情感組合的,有點酸,也有點苦,更有點憐惜,也融了點親切,她不否認自己是喜歡江爾寧的,喜歡也的坦率、豪爽,喜歡她的精刁、古怪,更欣賞她獨有的嬌蠻勁兒,然則,她又不能不承認,如果江爾寧沒有和她同樣愛上了一個人,她就會益加分潤出自己的好感了在男女相悅的一般情形來說,舒婉儀已經算得上是十分豁達與大度的,但是,如果認為她對這種微妙的三角關係毫不介意,那也是不切實際的,問題是,在目前這種景況之下,你又叫她怎麼辦呢?
  發現了舒婉儀的恍惚,關孤低聲道:“你在想什麼?舒姑娘!”
  努力勾動著唇角,舒婉儀扮出一抹掩飾性的笑容:“我在想,江家姐姐的確是個很好的人……”
  關孤淡淡的道:“還算不錯 除了她的脾氣以外。”
  舒婉儀忽然問道:“關大哥!我們在這裡還要住多久?”
  關孤道:“等我們的傷養得差不多的時候,或者十天半月,也或者二三十天不等,假如沒有意外發生的話。”
  舒婉儀不安的道:“意外發生?”
  關孤沉著的道:“也許對方不容我們有這麼一段喘息的機會,他們搶先摸了上來也極有可能;舒姑娘,‘悟生院’及其黨羽,每在我們多活一天之後,他們的焦急憤恨便越甚一日,這是一種十分難忍的煎熬,因此,他們會傾一切力量及方法尋找我們,在做一場徹底了斷之前,他們是決不會甘休的……”
  舒婉儀驚悸的道:“但……這個山洞如此隱祕,大概不會太容易被他們找到吧?”
  笑笑,關孤道:“很難說。”
  舒婉儀惴惴的道:“為什麼?”
  關孤道:“如何在形跡冥渺,甚至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搜索敵人,‘悟生院’在這一門中是行家,他們可用的手段多得不可勝數,千奇百怪,無所不至,無所不包,往往在一般人認為漫無頭緒或束手無策的形勢裡,他們卻有別出心裁的一套法門,這是極難防範的;此地雖然夠得上隱祕,但對‘悟生院’而言,尚不算最完美,也不算無懈可擊,你不要把他們低估了!”
  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舒婉儀恐布的道:“對於那種血腥殘酷的殺伐,關大哥!我真是從心底怕了,甚至連晚上做夢,都時時夢見令人悸怖的情景,一抹鮮血的濺灑,一顆人頭的猙獰,一段肢體的拋飛……天!多少次,聲聲突如其來的慘叫就仿佛響在耳邊,自虛無幽渺中傳來,似遠若近,真幻不定,醒轉之後,駭得全身肌肉起栗,冷汗涔涔……”
  關孤同情的道:“我知道你的感受,舒姑娘!苦了你就這兒句話,舒婉儀便己獲得了少有的溫暖與體貼,剎那問,她竟覺得恁般滿足,恁般的欣慰,方才所訴的痛苦感受,如此迅速便消逝無蹤了,她凝視著關孤,悄細的道:“我怕,關大哥!但還不太怕……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關孤表情嚴肅的道:“這是我所允諾的責任,我一定會貫徹到底 除非我失去了生命或能力,否則,你們的安危便該由我一肩承擔!”
  舒婉儀感動的道:“在此生當中,關大哥!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忠義無雙的摯誠君子,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人……”
  關孤淡淡的道:“我是麼?”
  用力點頭,舒婉儀肯定的道:“我可以用我生命中所能表達的一切來證實!”
  望瞭望石壁上懸掛著的那盞風燈,幽冷青白的光茫映幻得關孤瘦 的面龐帶有幾分落寞的憔悴,他輕輕的道:“你去睡吧!舒姑娘,夜深了!”
  舒婉儀似乎捨不得讓這兩人單獨相處的寶貴辰光就此成為過去,她仿佛想抓住什麼似的,雙手扣著桌沿,有點急切的道:“時間還早一關大哥!還是你不願和我多談?”
  關孤平靜的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你該去歇著了,如此而已。”
  咬咬下唇,舒婉儀的音調變得淒迷了:“今晚我們在此敘說相對,很快這一刻便將成為回憶,以後,不知道是否尚能有似今晚你我單獨聚首的機會……有些事,過去了,就永無過去了……”
  關孤的眼波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低沉的道:“不要想那麼多,舒姑娘!人的際遇是難以揣測的,我們不要空托期盼,只需往我們所企望的去做,或者,有些形勢上的逆境會有變異亦未可知。”
  舒婉儀略現迷惘的道:“你是說……”
  關孤緩緩的道:“去睡吧,舒姑娘!”
  三分無奈,七分不舍的依依站起,舒婉儀目光垂視:“關大哥!你也早些安歇吧。”
  等這位癡心的少女走進了她的臨時“香閨”之後,關孤仍然空茫的坐著未動,他深切體會到恁般窒迫的壓力 被愛的確是一種負擔,一種痛苦,尤其是在難以接受又難以推卸的時候!
  在“白頭崗”秘洞中的第三天,李二瘸子近午時便匆匆趕來了,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令人由衷歡迎並且思盼的人 “鬼狐子”胡起祿。
  關孤幾乎想要擁抱這位詼諧刁鑽,卻又義薄雲大的鬼才奇士,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方始克制住自己這種少有的衝動。
  大夥圍了上來,出自心底的以歡笑和熱誠迎近著胡起祿,關孤、李發、舒婉儀,甚至連行動不便的江爾寧也參加了。
  胡起祿只這幾天不見,倒像衰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益發深密,一張又瘦又黑的枯乾面孔,也益加乾癟了,不過,精神還蠻好,兩撇八字胡仍然挺有趣的輔襯著他的表情。
  關孤開朗的笑著道:“老狐狸!你果是千年成精,滑溜得見形不見影,來去這一段遍布虎狼的地面如入無人之境,我們還在惦著你,你已經到了。”
  胡起祿打了個哈哈連連拱手:“托福托福,這全是關老大鴻福高照,我是沾了你的光啦!”
  關孤笑道:“你是怎麼找了來的?”
  胡起祿未開口前,先長長嘆了口氣:“關老大啊!你可差一點把我姓胡的坑死了哇!這大半輩子來,我還沒有遭遇過這種活罪,心驚肉跳,神魂不安猶且不說,那種焦切巴已、又咬牙切齒的感受更熬得人眼裡出火,天爺,自己也已是把持不定,尚得一面安慰老的,勸說小的,求爹告娘般攔著‘絕斧絕刀,哥兒倆來拼命;愁雲慘霧加上哭聲震天,那邊廂還有人非鬧著轉頭闖關不可,想想吧,這是個什麼的光景?時辰過了,你們後面跟的一個不來,等在‘斷腸坡’的我們,可就要了命啦!”
  一邊,舒婉儀急忙問:“胡爺!我娘她老人家不要緊吧?”
  胡起祿道:“還好,當時總算叫我說好說歹給勸住了,欸!舒姑娘,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啊!令堂為了牽掛著你的安危,幾手就哭得閉了氣,那等肝腸痛斷法……”
  舒婉儀的一雙丹風眼中立時熱淚盈眶,泫然欲啼,她咽著聲道:“都是我不好……胡爺,我娘真的沒有事嗎?”
  胡起祿坦率的道:“精神上自是免不了多少受點刺激,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稍差,憂慮過度,身子就顯得虛弱,但好在沒多大要緊,倒是為了要安撫下南宮豪、豐子俊二位老兄,費了我吃奶的工夫,這兩位仁兄非拗著轉回頭來接應你們不可,那等激昂衝動法,叫人捺都捺不住,只為求他們暫且稍安,我就差點向他們下跪叩頭,我的皇天,這兩位活祖宗在那一刻裡,就像是發了瘋!”
  關孤道:“事情真象未明,南宮兄與子俊兄又何苦如此激動憤慨?‘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拼著一死以維義固是不錯,但‘悟生院’及他們那批爪牙卻尚不一定有這個能耐要我的命!”
  又嘆了口氣,胡起祿道:“我的關老大,你現在說得很簡單,只因你自己明白自己的處境同遭遇,但我們當時可就全不是這碼子事啦,大夥在那喪氣的勞什子‘斷腸坡’下窮等,乖乖!這一次,才叫我體會到‘望眼欲穿’這四個字竟是這樣個貼切的含意;約定的時間一過,誰也沉不住氣,而越等你們越是一個也不見來,在那種形勢氣氛裡,委實無法令人朝好處去想,若非舒夫人、銀心、南宮兄同豐兄比我更控制不住,恐怕連我自家也要發起狂來……”
  關孤平靜的道:“其實,你們該首先把事情搞清楚,才……”
  胡起祿忙道:“我就是這樣說呀,可是自己心裡又直犯嘀咕,不知你們是被‘悟生院’截住了,還是遭到了不幸?
  抑或受到其他什麼意外的耽擱?但任怎麼推測,都難以有個樂觀的假定,沒有法子,我只好硬著頭皮拍胸脯向他們保證,務必會把你們的下落查探出來,而且還逼著南宮豪、豐子俊二人答應我,在我未得正確消息前,他兩個斷不可輕舉妄動,以免亂了章法,自陷絕地……”
  關孤頷首道:“這樣做才是正確的。”
  摸摸八字胡,胡起祿又道:“我們在‘斷腸坡’下等了一夜,第二天,我他娘便摸到‘古北口’去探底了,喝,‘古北口’外頭簡直就成了片修羅場啦,草蓆卷著的、白布蒙著的、東一排、西一列,淨是橫豎擺著些死透了的人!還有的就露天陳置在那裡,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肚腹開膛,也有光身子不見腦袋的,處處是半乾的血跡,甚至有些五臟六腑尚赤污點纏的拋掛著未及清理,那些屍首,不是黑衣,就是綠衫,再就是‘火珠門’那一窩子的穿著打扮,行了,不必多問,我已明白這是怎麼回子事……像這等火辣慘厲得有如千軍萬馬對過陣後的場面,只有一個人獨力可以形成,關老大!除了你,到哪兒去找第二位?”
  關孤道:“不只有我,夏摩伽、江權與他們的手下也投過來了。”
  胡起祿猶有餘悸的道:“我見過死亡,也聞過血腥,但是,似這樣殘酷的大屠殺卻是罕見,真叫人間浩劫啊,看那些肢體不全,形容猙獰的屍體……關老大,人殺人,實在不知樂趣在哪裡……兒關孤深沉的道:“不錯,根本沒有樂趣,因為這原不是一種有樂趣的事,人殺人,卻有著樂趣之外的許多目的,而我,老狐狸,我殺人是為了要阻止更多的人被殺!”
  胡起祿正色道:“這一點,不用你說我也明白,關老大!
  所以我才敬你服你,你是黑煞星,活報應,但你更是個堂堂正正的忠義之士!”
  關孤笑笑道:“別捧我了,說正經的吧。”
  咽了口唾液,胡起祿道:“後來,我暗裡找著我在‘古北口’的路子查探,才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始未,也得悉了你們突出重圍的大好消息,詳情雖然仍有不盡之處,但至少我已知道你們總是活出去了……”
  關孤問道:“‘古北口’附近的情形如何?”
  胡起祿道:“也已翻了天啦,雞飛狗跳的亂得一塌糊塗,有官府的公差、驗屍的許作、鎮關的守軍、地方上的里正、想看又不敢挨近的人群,更多的是‘悟生院’如臨大敵般聚集的人馬,形形色色混雜穿插在一起,鬧鬨哄的叫人分不清正邪善惡,公私黑白,看上去除,了慘怖之外,更有一股子滑稽的感覺,殺人的、被殺的、緝兇的,欲待行兇的、官家的江湖道的、當地的老民,全混成了一團!”
  李發哼了哼,道:“恐怕還得再混成一團才能了結哩!”
  舒婉儀急著接口道:“胡爺!在你把事情打聽清楚以後,可曾立時回去向我娘及南宮大叔、豐二叔知會一聲?”
  胡起祿道:“這還用說?我趕緊朝回奔,到了地頭,卻見你娘同你南宮大叔、豐二叔他們神色悅和,談談笑笑,竟似通通吃了‘回心散’‘順氣丹’一般,情態迥然不同於我臨行之前,等我走近問明,方才曉得二瘸子這邊也已派人兼程趕來傳遞你們平安的消息了……這遭危難,總算有驚無險,把人嚇得虛軟,卻幸好及時補過一口氣來,就只這一陣回想,還覺得冷嗖嗖的脊樑骨泛寒……”
  舒婉儀如釋重負的道:“這樣說,胡爺,我娘是真的不要緊了?”
  胡起祿笑道:“打一開頭,我不是就告訴你不要緊麼?”
  關孤道:“如今舒老夫人和南宮、子俊二兄在哪裡歇即?”
  瞇起眼胡起祿道:“當然仍在‘斷腸坡’,還能在哪裡?
  你以為我會領著他們再轉回來闖這道‘鬼門關’麼?”
  舒婉儀又有些不安的道:“他們在那邊……安全嗎?”
  胡起祿笑道:“放心吧,我的小姑奶奶,那地方至少比這個‘賊窩’要可靠些!”
  李二瘸子抗議道:“我說起祿,你這話就多少有欠斟酌了,我們是江湖人,吃的是江湖飯,一不偷、二不搶,恁本事混生活,又怎麼能將我們的老窯比同‘賊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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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策劃戰術

  嘿嘿一笑,胡起祿道:“你免了,二瘸子!真人面前不用說假話,我們走黑道,撈偏門這一行當,委實裱不上什麼光彩,大家不外,提起來就甭往自己臉上貼金,這裡不算‘賊窩’,莫不成還是衙門里正大光明牌匾下的公堂?”
  李二瘸子臉紅脖子粗的嚷嚷,“瞎扯!你這舌頭帶鉤的臭騷老狐狸……”
  坐在石殿當中木椅上的夏摩伽,這時已忍不住叫了起來:“餵!關老大!我也已在這邊廂屁股都坐痛了,你怎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微微一怔!關孤回頭詫問道:“‘反應’?什麼‘反應’?”
  夏摩伽沒好氣的道:“‘搭橋’呀;直到如今,你們那裡只顧著熱鬧,我卻獨個兒冷清清的坐在這裡悶得慌,你就不會替我引見我們的胡老兄?也好讓我親近親近……”
  “哦”了一聲,關孤笑道:“原來是這件事,你這麼一吆喝,我還以為你吃撐了在消洩鬱氣……”
  夏摩伽笑罵道:“去你娘的!你少在那裡出我的洋相!”
  胡起祿趕緊走上幾步,向夏摩伽拱手道:“這一位,想必就是關老大的生死摯交,換命兄弟,大名鼎鼎的‘雙環首’夏摩伽夏兄了?”
  夏摩伽抱拳還禮,笑瞇瞇的道:“高抬啦,胡老兄!我對你可是久仰得很哪!”
  胡起祿忙道:“慚愧慚愧,見笑見笑,我是雜木樹下的葉子,上不了大臺盤,比起你夏兄老來,呵!差得多嘍……”
  憋了好一陣子的江爾寧,斜脫著胡起祿開了口:“老狐狸!你前比諸葛亮,後較劉伯溫,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正叫做奇才異士,居然也自謙為上不了臺盤的雜果子,可確實虛懷若谷,真人不露,幾天不見,你又多了一套!”
  胡起祿有點不敢招惹江爾寧,他乾笑著道:“小姑奶奶!
  數日之別,不異輪迴一轉,大家等於鬼門關上繞了一圈,陰陽界邊打了個彎,總算再世相逢,正該套套熱乎,你就別再衝著我老胡放冷箭啦!”
  嫣然笑了,江爾寧笑道:“你別當真,老狐狸,我是故意逗著你玩的,其實,這些天來,我想念你得緊!”
  覺得頭皮在發麻,胡起祿受用不起的道:“心領心領,江姑娘,我真是“受寵若驚’了。”
  江爾寧嘻嘻笑道:“你不相信?”
  忙不迭點的頭,胡起祿急道:“信,信,這是我老胡的殊榮,豈有不信之理?美人思念美人恩,正是我這老朽幾生修來的福份……”
  關孤插進來道:“說點正經的吧,老狐狸!別淨扯些閒篇了。”
  摸摸八字胡,胡起祿道:“正經的當然要談,但江姑奶奶,可也不能得罪。”
  江爾寧笑道:“倒是長進不少,老狐狸!”
  看了江爾寧一眼,關孤緩緩的道:“老胡,外面情形如何?”
  胡起祿的神色立時轉變為凝重了,再也找不出剎時之前那種詼諧玩世的戲諺之態,他低咳兩聲,搖搖頭道:“關老大!情形不大好。”
  關孤冷靜的道:“怎麼個‘不好’法?”
  胡起祿若笑著道:“在你與夏摩伽夏兄等人突出重圍之後沒有多久,守在關口,‘絕春谷’的禹偉行便得著了急報,他立時率領‘玉魔女’程如姬、‘兩面人’竇啟元、‘黑郎君’莊彪,以及‘綠影幫’幫主‘黑魅’馮孝三等大批人馬加緊馳援,當然,他們只是撲了個空,那辰光,各位早已經鴻飛冥冥了;聽說禹偉行一見到現場的淒慘情形,氣得怒吼狂嘯,雙眼泛赤,就差點沒有吐血,除了程如姬還敢上前相勸之外,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膽子說一句話,當時,禹偉行並曾再次立下毒誓,要把你關老大凌遲碎剮,懸頭曝屍三千里……”
  江爾寧“呸”了一聲,尖銳的道:“姓禹的是在白日做夢,淨放些狂屁,叫他試試看!”
  這一剎裡,舒婉儀的臉色也是一片鐵青。
  重重一哼,夏摩伽凜烈的道:“讓他禹偉行立誓賭咒吧,到頭來,我們終會知道誰能剮了誰?哪一個要被懸頭曝屍三千里!”
  關孤淡漠的道:“不必動氣,生死存亡之分,徒托空言是無濟於事的;老狐狸,你繼續往下說。”
  舐舐嘴唇,胡起祿接著道:“禹偉行在抵達地頭以後,很快便和潰不成軍的谷南那一撥人馬接上了頭,據傳谷南與金重祥兩個都被禹偉行罵翻了祖宗十八代,落了個好大的沒臉沒盤;禹偉行跟著把他的人手又重新做了分配布署,除了大批眼線暗樁密伏在‘古北口’內外四周,他全部力量集中到‘絕春谷’那裡,準備在那條死路上和你來一場最後了斷……”
  皺著雙眉,關孤喃喃的道:“奇怪……”
  胡起祿道:“什麼事奇怪?”
  關孤嚴肅的道:“這些消息都是從哪裡得來的?”
  胡起祿道:“古北口附近黑白兩道上,我的朋友也不少,我曾仔細向他們打聽探詢過,綜合起來便是這麼個形勢。”
  李二瘸子也點頭道:“不錯!據我的消息來源傳報,大致也是如此……”
  關孤搖頭道:“恐怕有問題,這其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夏摩伽接口道:“我同意你的看法,禹偉行必有好計。”
  李二瘸子不解的道:“會有什麼好計呢?在這周圍幾百里的地面上,我混得比他們要熟,人面也比他們廣,關係路子相當多,如果說他們在掉花鎗、耍陰險,我不會一點消息也沒有,無論蛛絲馬跡,多少也能聽到些風聲……”
  搖搖頭,關孤道:“不一定,李兄!”
  李二瘸子不大服氣的道:“關老大!不是我自吹自擂,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在‘古北口’至‘三燈窪’這一畝三分地裡,天老爺是老大,我就是老二,三教九流、牛鬼蛇神,舉凡要在這條路上混的,就好歹得捧著我點,我叫他們吹自己的腦袋是辦不到,問他們點事情,令他們跑腿探探風色,絕對是假不了的……”
  關孤深沉的道:“李兄!我不是指你在這一帶的潛力不夠,我的意思是,你還不太了解‘悟生院’的詭異作風,以及,你可能疏忽了對人性弱點的探討。”
  胡起祿捻著胡梢,若有所思的道:“二瘸子!關老大說得對,‘悟生院’的行動,只怕內中另有蹊蹺,不會似表面上這麼簡單。”
  李二瘤子迷惘的道:“我不明白……”
  關孤低徐的道:“‘絕春谷’固個是出關必經之路,但‘悟生院’他們如果只是死死的守在‘絕春谷’一個點上枯候我們前去自投羅網,這樣做法豈非太過愚蠢?設若我們掉轉頭不出關了呢?中土地域遼闊廣大,盡多隱藏之處,我們何須要拼命闖關不可?我們不會這麼笨,相同的,對方也不會這麼傻;‘悟生院’表面上這樣行動,乃是一種掩護,一種詭計,故意施放煙幕,以炫惑李兄的眼線耳目,令我們得到錯誤的結論,如此,才正中了他們的圈套!”
  李二瘸子吶吶的道:“關老大!你是說……”
  關孤神色陰沉的道:“我是說,在‘悟生院’有意做作的姿態背面,極可能另有某一項實際的行動正在進行 我懷疑他們表面上的舉動是為了緩和及移動我們的注意力,遲滯我們的積極策劃,他們因此可以爭取時效,進而達成搜尋我們確實下落的目的!”
  半張著嘴巴,李二瘸子愣了好一陣才道:“關老大!你的意思是,對方所謂聚集兵力於‘絕春谷’之舉只是一種欺人的障眼法兒,實際上他們正在向這附近地面展開搜查,意圖把我們的根底翻刨出來?”
  關孤道:“不錯!我的判斷便是如此。”
  李二瘸子咽了口氣道:“但是,我的線索來源卻竟絲毫不見端倪……”
  關孤語調森寒的道:“李兄!這就又談到人性的問題了。
  你在這方圓數百里的地頭上,稱得上是位霸字號的大人物,江湖上的同道,有的敬你,有的怕你,但這卻要在另一股更大的勢力未曾造成脅迫之前才會如此。
  “更明白的說,一旦有了另一股新銳之勢突入你的範圍之內,而這股新銳之勢又是你所難以抗衡的,那麼,有許多江湖同道便會見風轉舵,不一定仍像以前般的對你俯首聽命了,縱然在大局尚未分明之際,他們還不敢開罪於你,至少,某些人已不會似過去一樣傾向你這邊了。”
  李二瘸子憤怒的道:“這些王八羔子 ”
  關孤擺擺手,又道:“你不必生氣,李兄!人情冷暖,世道素來炎涼,而我方才所說的,也只是就事論事的推測,並不能絕對肯定什麼,我目的乃是奉勸你,對某些情況與環境的形態,不要太過信賴,它們是會發生變化的,會隨著局面對你的優劣而轉換,或是好、也或者是壞……”
  一側,夏摩伽點頭道:“李老哥!有關你豁命求義,一力維護我們這幹傷兵殘卒的事,固然你做得十分隱祕,但卻不敢保證風聲不會洩漏,這樣一來,消息暗傳,壁壘立分,你也等於在和‘悟生院,為敵了,有些不願與不敢反抗‘悟生院’的朋友,自然退縮唯恐不及,這些人所說所言,其可靠性就大有疑問啦!”
  關孤沉聲道:“我們在這一帶原也不熟,但進退轉移之間,卻駕輕就熟,來去自如,‘悟生院’方面當然會判斷可能是有本地同道暗中相助的結果,他們也會查訪刺探,全力找出幫助我們的友人來。
  “同時,更會向附近的江湖朋友施壓力、用脅迫,就算有人不肯洩露內情,這些人亦當畏於形勢,不甘趟渾水,受牽悻了……”
  李二瘸子臉色泛白,顯得極為不安的道:“如此說來,關老大,情形已是大大的不妙了?”
  關孤平靜的道:“也沒有什麼不妙,只是該來的,終必會來而已,我唯一祈求者,只是不要因為我們的恩怨糾葛,而累使李兄蒙受太大損失才好……”
  李二瘸子立時情緒有些激動起來道:“關老大!你這樣說,可就把我李某人看低看扁了!
  “不錯,與關老大相比較,我李某人是的的確確差了一大截,從哪裡論也論不上邊,但我也總算吃了大半輩子的江湖飯,這幾十年下來,別的未能學上,至少還學得‘義氣’兩個字,為朋友兩肋插刀是小把戲,為朋友豁命才見真情!
  “關老大!我敬你服你,打心底崇拜你,只要是你的事,莫說賠上我這小小局面毫無怨言,即便把我及一乾兒孫的性命全墊進去,也在所不惜,你若再提什麼連累,什麼損失,就是你看不起我,那,我可以一刀割下自己的腦袋來向你明心跡!”
  關孤十分慎重的雙手抱拳,嚴肅的道:“李兄古道熱腸,義薄雲天,真是一條血性漢子,關孤只是就本身立場對事實做考慮,並無其他含意或影響,尚祈李兄多包涵!”
  重重一哼,胡起祿大聲呵叱他的老伙計道:“二瘸子!
  你他娘的是吃多了火藥沫啦?淨放這等的辛辣屁?關老大自有他的算計,也是對你出自一片好心善意的關懷,你就個舅子沒不住氣了?看你那副熊樣,還有臉自稱在道上混了半輩子?好歹香臭全不分?”
  李二瘸子又是窘迫,又是羞慚的只有咧嘴乾笑的份,他直搓著一雙肥手,口中卻期期艾艾的接不上一句話來……
  關孤和悅的道:“老狐狸!你也別再說了,李兄是直性子人,想到什麼講什麼,他心裡所含蘊的熱誠及情義,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只濃不淡,交朋友,往往終生也難交到像這麼一位磊落漢子!”
  夏摩伽大笑道:“得啦!越說居然越他娘的斯文客氣起來了,我這廂聽著覺得肉麻;我們別再窮表心跡了,大夥如今是在一條船上,誰也脫身不了事外,為了救自己、救朋友,有力出力、有錢出錢,正該和衷共濟,協同一直才對,閒篇扯多了,就是自己在耽誤自己的辰光了!”
  嘿嘿一笑,胡起祿道:“夏兄說得乾脆爽快,正是我的想法。”
  江爾寧似笑非笑的道:“老狐狸!你有六十二變之能呀!
  不但又是人形又是狐形,竟然還能變成人家肚裡的蛔蟲!”
  張口結舌了好一會,胡起祿才脹得老臉赤紅的道:“小姑奶奶!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更且還同甘共苦的患難之交,一般過渡尚有五百年的緣份哩,你又何必老拿著我逗樂子?”
  江爾寧格格笑道:“我這是喜歡你,老狐狸,你不受抬舉?”
  胡起祿忙道:“受,受,我哪敢不受?但你如能嘴下積德,多放我一馬,我就更受得刻骨銘心了!”
  夏摩伽十分有越的道:“胡老兄!看來天下事生生相克,物物有製,這個話是不錯的了。”
  打著哈哈,胡起祿道:“我老胡是天不怕、地不怕,三千玄機乾坤大,唯獨含糊一個她 江家小姑奶奶是也。”
  江爾寧笑了個掩口葫蘆,連關孤同舒婉儀等人也忍不住莞爾了。
  胡起祿整整臉色,乾咳一聲道:“行了,大家別光看我的笑話,還是談正經的要緊;關老大,‘白衣教’的人已經趕到‘古北口’了,你知道?”
  石殿中的空氣,有剎那間的沉寂;關孤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我預料他們該趕來了。”
  夏摩伽恨恨的道:“原來起先他們是來不及趁場熱鬧的!”
  關孤淡淡的道:“這不知是我們的不幸,抑或是他們的不幸,對‘白衣教’而言,只怕他們急著來淌著灣渾水,並不會是一樁愉快的事。”
  不屑的一撇唇角,江爾寧道:“‘白衣教’那幹牛鬼蛇神有什麼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莫非還強得過‘火珠門’‘三人妖’那些死鬼去?連這幾撥角色都被我們擺平了,‘白衣教’尚充得什麼人士?至多也只是讓我們耗費一番手腳罷了!”
  搖搖頭,關孤道:“此時此勢,江姑娘,‘白衣教’所可發揮的牽扯力量便要比諸往常為大,你千萬不能小看了他們!”
  江爾寧不服的道:“此時此勢,他們都服了仙丹靈藥不成?個個恁空增長了一申子功力?否則為什麼這些人的牽扯力會突然加強?”
  關孤毫不動氣的道:“因為我們的力量削弱了 ,南宮兄子俊兄都不在,我、摩伽、李發全受了不輕的傷,甚至連你也行動不便,江姑娘!在這種情形之下,對方的援兵,是否力量上就等於變相的增強了?”
  江爾寧吶吶的道:“這個……”
  胡起祿暗暗高興 江爾寧總算被逼窒住了一次 他緊接著搭腔:“關老大說得不錯,我們固不能自挫銳氣,可更不能輕估敵人;關老大!‘白衣教’這趟來了二百餘騎,自教主以下五名‘大金頂’全跟來了,可謂傾巢而出,聲勢不小,我們可不能不預為防範……”
  關孤冷沉的道:“‘白衣教’教主‘雙旗’宮九如,為人陰鷙多疑,城府極深,尤其他在兩個以鋼絲編裝而成的三角旗上有其獨到的詭異造詣,頗不易與;他手下有五名硬把子,就是方才老狐狸所說的‘大金頂’,此五人白袍金冠,扮像怪誕奇突,但卻是‘白衣教’的五名重要人物,這五個人是‘小羅漢’尚皓、‘銀鈴子’汪修道、‘黑刀手’洪長貴。‘角牛’楊烈、‘黃竿’馬海全,他們的功夫,亦各有所長,皆非泛泛,再加上二百名驍騎,這股力量,對我們也是能形成相當的威脅……”
  李二瘸子義形於色的道:“關老大,莫忘了我也有一批派得上用場的弟兄供驅使!”
  胡起祿道:“這個當然,二瘸子!你的人到時候少不了有借重之處,但這一仗,我認為智取較力敵來得適宜,關老大以為然否?”
  關孤道:“你可已有了什麼應對之策?”
  胡起祿笑笑,道:“還得再斟酌斟酌,不過,要比出點子、耍花招,恐怕‘悟生院’那一邊就多少差了一點。”
  關孤道:“但也不能小覷了他們,老狐狸,那些人也全是專門出歪主意的行家!”
  摸摸八字胡,胡起祿自傲的道:“別的不敢說,若提到動腦筋麼,我老胡可是‘祖’字輩的人物了,在我靠這一門吃喝的辰光,‘悟生院’的伙計們還只懂得掄拳頭、扎馬步的賣硬功呢!”
  江爾寧插嘴道:“說說看你的高見能否派上用場,老狐狸!這是件拼命的大事,光用嘴嗆喝可令人放心不下。”
  胡起祿忙陪笑道:“我省得,我省得!老胡幾曾出過差錯來?”
  江爾寧道:“那麼,我們都在洗耳恭聽你老人家的卻敵妙計了。”
  胡起祿又黑又皺的一張瘦臉上浮起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他慢條斯理的道:“細節麼,尚待再加琢磨,不過原則卻已決定了。”
  關孤也相當重視的道:“什麼原則?”
  胡起祿清清嗓門,沉聲道:“主動,關老大!”
  想了想,關孤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應在此坐候對方找上門來,反該主動去向‘悟生院’挑戰?”
  胡起祿頷首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一聲冷笑出自江爾寧的鼻腔,她譏消的道:“我說胡老仙,我看你八成是吃錯藥了,居然想出這麼一條嗖主意來,我們雖然並不畏懼‘悟生院’殘存的這股惡勢力,但傷獸反啄,兇性仍大,我們如今情況不佳,事若臨頭,自得豁命拼抗,可是,人家找不著我們反倒搶著去招惹人家,這個‘妙策’,豈非硬是豬八戒照鏡子 自尋難看?你出的點子,卻叫人怎生恭維法?”
  胡起祿皮笑肉不笑的道:“江姑娘!我們出去找機會對付敵人,總比坐在這裡等敵人來堵上我們一窩子要強;人一旦動開了,便有游移迴轉、進退自如之妙,局處一隅,則呆板緩滯,失之靈便,大大不是兵家制勝的道理!”
  哼了哼,江爾寧道:“眼前我們將傷兵弱,力量大減,此時此地,悶著頭去喝風吃沙,四處奔命,和一撥最狠辣的對手捉迷藏,老狐狸!真叫合宜嗎?”
  胡起祿不溫不怒的道:“沒什麼不合宜的,兩軍拼戰,其勝負之分,並不在於表面上力量的強弱,亦非為形勢上優劣之判,千變萬化,法則不一,而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唯不可缺者有二:自信勇氣。我認為,我們目前至少這兩樣是足了。”
  江爾寧大聲問關孤道:“關大哥!你同意老狐狸的做法?”
  關孤平靜的道:“我很贊成,江姑娘!”
  氣得小嘴噘起,江爾寧悻悻的道:“你,你就是和我唱反調,什麼事都故意與我作對!”
  搖搖頭,關孤道:“江姑娘,你錯了,在我們自己人當中,我不會唱任何人的反調,更不可能與任何人作對小誰的主張合乎道理,我便支持誰,誰的看法適應情勢,我就贊同誰。
  在這種需要以生命為賭注的爭鬥上,我個人的喜惡愛憎並不存在,只有就事論事,為大家活下去或儘量增加活下去的機會而盡心力。”
  夏摩伽接口道:“事實上,關老大,胡老兄的高見確有道理;‘悟生院’從來行事的傳統都是凶悍強烈的,他們陰詭狡詐、手段狠毒,慣於聲東擊西,神出鬼沒,他們是活躍的、飄移的,有如旋飄的卷風,充滿了機動性!因此,我們也只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坐以待斃,遠不如奮而挑戰的成功希望大,當然,就是技巧與方法上,還得再做妥善的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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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生死頃刻

  胡起祿道:“夏老兄說得對,這一點,老胡我自有主張!”
  於是,江爾寧只好悶聲不吭了 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掌舵的也已定下了航向,她除了跟著朝前進,還能表示什麼?
  李二瘸子慎重的道:“起祿!別忘了,關老大、夏老兄他們身上都還帶著傷,安排行事的辰光,這些情況全得列入考慮,免得到時候出了漏子……”
  胡起祿正色道:“當然;但我不得不明白指出,儘管我們施策用計,以分散化解各個擊被的手段為主動製敵的原則,可是大梁仍須關老大、夏老兄等幾位來摃,他們少不得要冒風險,擔著千斤重任,大大的辛苦一番!”
  圓眼立睜,李二瘸子嚷了起來:“關老大和夏老兄他們,人已傷成了這副模樣,怎麼還能把全付擔子加在他們身上?
  我們又是幹什麼吃的?莫非只在一邊看風景、乘風涼?起祿,你這打算,叫人心裡不服!”
  胡起祿慢吞吞的道:“不是我小看自己,更不是低估了二瘸子你,我們設陷坑虎、布網擒狼,所要對付的角兒都是凶悍得緊的一幹橫貨,一旦圈套給那些橫貨套上了脖頸,卻得有個來縮扯扣結,二瘸子!你成呢、還是我成?”
  呆了呆,李二瘸子道:“我們可以豁力試試……”
  噗了一聲,胡起祿道:“試試?這種事情豈是輕易試得的?一個試不巧砸了鍋,老命都得墊上!二瘸子,我便明說了吧,我能出點子、想花樣,你可以跑龍套、敲邊鼓,但一到了虎狼落坑的辰光,真正下手剷除的正主兒,只有關老大及夏老兄他們才夠得上份量!”
  咽了口唾沫,李二瘸子道:“好歹,我們也得盡上心力,在一旁幫襯才對!”
  胡起祿道:“這還用說,但總要記得量力而為,否則事砸了命賠上,才叫他娘的孫!”
  關孤忽然問道:“老狐狸!大愣子呢?”
  一提到胡起祿這位如同親生兒子似的門生高足,他便高興起來,咧開嘴呵呵笑道:“大愣子遠在‘斷腸坡’那邊陪著舒老夫人與南宮、子俊二兄哩,有他在,凡事多少有個照應,我也放心點……”
  李發若有所思的道:“大哥!可要把南宮大爺及豐二爺他們請回來助陣?”
  關孤寂然一笑道:“不必了,他們既已歷經艱險,脫離虎口,又何苦再拉他們回來趟這灣混水?況且舒老夫人,及銀心丫頭還須他們保護照顧……”
  望瞭望一邊的舒婉儀及江爾寧,李發又小心的道:“那麼,舒姑娘及江姑娘……”
  關孤胸有成竹的道:“在我們出動之後,二位姑娘立時覓地遷移隱居下來,直到塵埃落地,結局分明 或者我們勝了,縱然不勝,‘悟生院’方面也不一定再有力量阻截他們,那時,二位姑娘便可前往她們要去的地方……”
  舒婉儀臉色蒼白,驀地並出一個字來:“不!”
  江爾寧也尖聲叫道:“關孤!你休想用這個法子拋開我!”
  氣氛馬上變得僵窒及尷尬了,關孤神態窘迫又懊惱,他表情陰沉,嘴唇緊閉,嚴然是動了心火!
  李發見狀不妙,趕忙笑著打圓場道:“二位姑娘莫要誤會,大哥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往後的處境將越見凶險,敵如虎狼,刀槍無眼,生恐二位姑娘雜在一起遭到波及,為了二位的安全著想,這才另作安排的……”
  江爾寧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氣咻咻的道:“姓李的!
  你少在姑娘我面前耍這一套‘過門’,長江大河,龍潭虎穴,姑娘我可是經多見多了,至少不比你生嫩,怎麼著?你能去的地方我就去不得?莫不成你還認為你那兩下子強得過我?真是笑話!”
  胡起祿有些看不過眼,插進來道:“話不是這樣說,江姑娘!你這身傷,至今尚未痊癒,就算你是龍是虎,也施展不開呀,關老大與李發老弟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該抹煞人家一番善意……”
  唇角一撇,江爾寧刁蠻的道:“老狐狸!你定是把我看扁了,哼!我身上有傷是不錯,但包管不比你差,要是不信,咱們可以擺開來比劃比劃,試試看誰行誰不行!”
  胡起祿嘆了口氣,道:“說著說著,你又老毛病犯啦!”
  江爾寧大聲道:“你才是老毛病犯了,老狐狸!你套得住別人,卻休想套得住我!”
  冷冷的,關孤的語氣更是斬釘截鐵:“再過三天,這段時間用來養息準備,三天之後我們便出發,舒婉儀與江爾寧煩請李兄妥為安排住處,一於傷患弟兄亦分散隱匿,規妥聯絡方法,指定搭線人手,一切即按計劃行動!”
  江爾寧憤怒的叫道:“我反對,我抗議,關孤!你恁什麼命令我,限制我?我有我的自由,我的權利,誰也不能干涉我!”
  關孤峭銳的道:“江爾寧!如果你敢再囂張放肆,你就會知道,姓關的並非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在眾多的生命牽連之下,我不會容許任何一個人拖累大家,影響全局!”
  江爾寧一摔頭,正待再度發橫耍賴,夏摩伽已向她直使眼色,急忙道:“江姑娘!你就不要再說了,以後日子長著,又何苦非要爭這一時半刻,更徒使關老大不快?”
  江爾寧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體味著夏摩伽所說的,是呀,舒婉儀也一樣不能隨行,可是人家只是一副楚楚憐人的模樣,半句話也不多講,就是自己在大吵大鬧,這樣一來,豈非益增關孤反感,使自己的立場更見不利?同樣都不跟著,這惡人,又何苦要自己來扮?
  關孤目光平視 卻並非在看任何人 他漠然道:“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老狐狸!至於計劃的細節與進行的步驟,這三天裡你得多費心安排,這一次,我們好歹就把整個問題徹底做一了斷!”
  胡起祿恭慎的道:“我省得,關老大!”
  石殿里,一時沒有人開口說話,每個人的心頭,都似被一層濃重的、泛著血腥味的陰霾復壓著,沉重而窒悶,雖然那一天尚未屆臨,但恁般淒厲慘烈的氣息,卻已隱隱飄漾在意識中了……
  事情並不似關孤與胡起祿他們計劃的那樣順利如意,至少,在時間上,他們已失去了充份準備與圜回的機會。
  形勢的演變與狀況的突兀,多少是出乎他們預料的 就在他們商議停留的當天晚上,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便發生了!
  “悟生院”的大隊人馬竟然那樣毫無徵兆的摸上門來!
  用過晚膳之後,李二瘸子正待向眾人告辭,胡起祿也意欲偕同李二瘸子一起離開,到外面去刺探敵情並預做佈置,他們還站在石殿裡沒有挪腳,一名把守洞口的漢子已氣急敗壞的奔了進來!
  李二瘸子眼睛一瞪,衝著他這跌跌撞撞的手下呵責道:“你他娘的是得了失心瘋啦!於嗎毛躁的瞎碰瞎撞!”
  那漢子一張面孔黃中透青,用力吸著氣迸出了一句話:“他……他們來了?”
  臉色一沉,李二瘸子大聲道:“看你這副德性,活脫掉了魂似的;他們來了?誰來了?
  閻王爺座下的牛頭馬面,還是你二舅公來了?”
  關孤心腔子猛然收縮,他冷硬的道:“是不是‘悟生院’?”
  連連點頭,這位驚得神魂不安的仁兄急快道:“是,是‘悟生院’,關爺!現下他們正在強行撞門 ”
  一剎間,大家都悸窒得張口結舌,面面相覷!
  是的,雖說這樣的場面遲早都會來臨,但卻未免來得太快了,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關孤目光寒森有如汛汛閃動的刃芒,他低沉的道:“不必驚慌,本本我們期待的便是這一刻,只是來得稍早而已!”
  定定神胡起祿道:“好,來了也好,看他們能否吃得住我們!”
  夏摩伽自木椅上撐起身子,大喝道:“我們還磨蹭什麼?
  關老大快召集人馬,衝將出去,和那些天殺的豺狼虎豹決一死戰!”
  關孤微微搖頭,問道:“老狐狸!石洞的門戶夠說得上堅固麼?”
  胡起祿道:“洞門乃是由兩尺厚的巨石就原形嵌合在壁間,啟閉全以信號為主,由內部滑輪絞動操作,讓石門沿著既定的滑槽運行,若要硬從外面攻,破門並不容易……”
  關孤又問那奔來傳信的漢子道:“兄弟!你怎麼知道外面攻門的人來自‘悟生院’?”
  那人忙道:“回關爺的話,小的是突然聽到洞外有硬物撞擊的沉重聲音,趕緊由一個隱密的窺孔朝外探視,才發覺來人竟是‘悟生院’的人馬!
  “他們一律著黑中黑衣,另外尚有大批身穿綠色勁裝與白袍的角色;當家的曾交待過對方的特徵表記,錯不了!”
  李二瘸子緊張的道:“那就是了,我早已傳下話去,叫弟兄注意這種穿著打扮的人物,果然他們就摸上門來啦!”
  胡起祿在旁補充道:“石洞兩側,各有四個隱密的窺孔對著洞外八個不同的高低方向,孔大只如制錢,且內闊外窄,由內朝外看相當清楚,外面的人卻極難發現這些個細小又經過巧妙掩飾的孔洞……”
  點點頭,關孤道:“他們在用什麼東西撞門?”
  那漢子啞著嗓門道:“似是鐵桿一類的玩意,圓粗,頭尾一樣,長有兩丈,粗怕約有半尺,大約有幾千斤重哩,他們把這很大傢伙固定在一輛輪車上,左右橫出一截木柱,一邊拴三匹馬,拖著這輛砲車也似的怪物反覆撞擊洞門李二瘸子急叫:“守門的人呢?”
  哆嗦了一下,那漢子忙道:“都聚集在那邊了,當家的,十二個一個不少!”
  胡起祿鎮定的道:“不慌,二瘸子,洞門堅厚,夠他們忙一陣子的!”
  忽然跺起腳來,李二瘸子驚恐的叫:“壞事了!起祿,只怕壞事了!”
  胡起祿早已了然於心的道:“大概不妙 二瘸子!他們能夠找來這裡,篤定是由你那幾個心腹人口中逼問出來的,如今你那些聽風兄弟必然兇多吉少,甚至‘三燈窪’的老窩,都被他們喘翻了也不一定!”
  李二瘸子面色泛青,不禁抖了起來道:“這些天殺的橫胚……我和他們拼了……”
  胡起祿冷冷的道:“拼是要拼,可不是你這種拼法,好歹總要撈本,卻魯莽不得,否則,只是白白搭上老命,連本帶利,賠個精光鳥淨!”
  關孤十分難過,更十分歉疚的道:“李兄!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說好 ”
  長長吸了口氣,李二瘸子強笑道:“關老大千萬不要這樣,全是我自己把持不住,在關老大及各位面前多有失態,真正不是成器的貨!甭提了,朋友要來是做什麼的?這點小折損,我還擔待得起……”
  胡起祿沉重的道:“這就好,留和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娘的皮,他們能喘我們的窩,我們就不能刨那於王八蛋的老根?騎在驢背上看唱本,走著瞧吧!”
  關孤冷靜的問:“你有什麼打算?”
  胡起祿迅速的道:“我們要反擊 先給對方一個血淋淋的下馬威,就在這洞裡;關老大!我們留下幾把好手在此間伏擊襲殺一陣,然後撤走,但傷患及行動不便的人要先離開!”
  夏摩伽大聲道:“洞口被人家堵死了,又從哪裡離開?”
  胡起祿嘿嘿一笑道:“狡兔猶有三窟,何況這姓胡的出點子建造的秘洞?二瘸子!你得先帶領傷患婦女上道。”
  李二瘸子忙道:“不!起祿!我要 ”
  胡起祿咆哮起來道:“你要?你要個鳥!你什麼也不要,馬上給我走,越快越好,就在山澗那裡等我們,更別忘了在聚歇處按下插哨,多放眼線,以免等來的不是我們!”
  不待李二瘸子回答,胡起祿又急問關孤:“關老大!點將吧,你這邊留下哪些人?”
  關孤肯定的道:“我與江權。”
  夏摩伽怪叫:“我呢?莫非我就是吃屎長大的?窩囊廢一個?在這等見生死、分存亡的節骨眼上,關老大!你怎麼丟開我?”
  李發也急切的道:“大哥!我得在一邊隨侍你,誰先走,也不能叫我走啊!”
  關孤無表情的叫道:“江權!”
  早已肅立在石殿邊的“鐵牌”江權一個箭步搶了過來,躬身回應:“在!”
  關孤森嚴的道:“傳令所有弟兄隨李大哥撤離,注意扶持傷患。”
  江權低問:“馬匹是否牽走?”
  胡起祿接口道:“不必了,洞後秘徑崎嶇難行,高低起伏不平,只人走了也罷!”
  一揮手,關,孤道:“你聽見胡爺的話了?”
  江權答應一聲,快步回身傳諭去了。
  李二瘸子則奔到石洞右角,在那凸凹不平的粗糙巨石面上伸手摸索了半晌,他似是摸住了某一類把手似的東西,只見他用力扳動,緩慢的、沉寂的,整塊岩面便開始往外張移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門戶!
  那是一條秘道,一條窄小的黝黑的秘道!
  胡起祿提高了嗓門吆喝:“二瘸子!別的全甭管了,這些銀箱卻得運走,趕緊召你那十二個手下進來,還有關老大,麻煩你的弟兄們也幫一把!”
  關孤立即向率隊奔入的江權招呼,於是,這幹忠心耿耿的漢子們便會同剛自前洞撤回的李二瘸子手下,只要身子靈便,尚能出力活動的,都過去幫著搬抬銀箱,有的兩人合抬,有的獨自摃背,在李二瘸子提著一盞風燈前導下,魚貫進入了秘道。
  夏摩伽幾乎是被硬架走的,李發也滿臉的不情願,舒婉儀一邊拭淚一邊離開,而江爾寧,在走進秘道前的模樣似是恨不能痛咬關孤一口!
  直待該走的人最後一個的身影消失在秘道中,關孤才如釋重負的籲了口氣!他神色冷漠,氣韻蕭然的道:“老狐狸!現在,看我們的了!”
  點點頭,胡起祿笑得有些淒厲:“不錯!看我們的了。”
  站在秘道口的江權開口道:“胡爺,這扇石門可要掩上?”
  胡起祿走了過去,自行使肩頭頂著石門緩緩回閉,他邊道:“別關死了,得留點縫隙便於開啟,我們也要從這裡脫身哩!”
  關孤關切的問道:“如果對方也循著這條秘道追過來呢?”
  胡起祿詭異的道:“待我們循入之後,我即會旋開門內壁頂的一塊鋼鐵托板,托板墜落,幾千斤石塊也就跟著掉下,就像整座‘白頭崗’頹塌了一樣,會把這條秘道堵個死不透風,我倒要看他們能用什麼手段隨後追來!”
  關孤頷首道:“這是個好法子!”
  此時,胡起祿從懷摸出一只青玉小瓶來,他仔細拔開瓶塞,微微舉起道:“關老大,江老弟,來,我們每個人的背後及胸前全灑上一點這玩意!”
  關孤不解的問:“這是什麼?”
  胡起祿齜開一口黑牙道:“磷粉!經我特製提煉過的磷粉,毒性甚輕,灑在衣衫上能夠發出瑩瑩青光,尤其在黑暗中更易分辨,但靜止的時候光度卻甚弱,不注意看不出來,這是用來分別敵我的!”
  關孤道:“你打算和他們摸黑幹?”胡起祿道:“暗裡下手我們較佔便宜,明晃晃的就大不便了,可是?”
  沒有多說什麼,關孤和江權走了過來,由胡起祿在他們背後及胸前各以磷粉灑沾了一條痕印,然後,胡起祿替自己也如法泡裝,又道:“我們記住了,前胸後背上閃爍光的便是自己人,傢伙別他娘亂招呼,如果被對方識破這個法子,可以暫時隱伏不動,這玩意的亮度在人靜止的當口是並不顯著的,只要掩護得好,不怕被發覺;待到非撤不可的關頭,關老大你便吆喝一聲,我們三個從秘道開溜,記住順序,江老弟先走,關老大次之,我押後,斷他們的路!”
  關孤道:“錯不了!”
  江權也笑道:“希望他們的火把別帶進來。”
  哼了哼,胡起祿道:“帶進火把來也濟不了什麼鳥事,我們包管叫它熄得比燃得炔!”
  當他們一起動手,把所有的燈火弄熄之後,黑暗裡,關孤低沉的道:“前頭去看看吧!”
  以胡起祿為首,三個人飛快奔向了前洞,在曲折迴轉的甬道中,越往前走,便越發清楚的聽到那種沉重硬實的撞壁聲:“咚”,“咚”,“咚”,“轟”“轟”“轟”,快要接近洞門的部位時,那種聲音也已形成了震撼,仿佛山搖地動,沙石紛落,好像整座山腹都快要倒塌下來一樣!
  領著關孤摸到山壁問一個適合的窺孔之前,胡起祿小聲道:“‘悟生院’你的那批老朋友你比我要熟,關老大,麻煩你自家端詳端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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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洞中血劫

  單眼湊在窺孔之上,關孤可以很清晰的觀察到洞外的情景 那是一副令他血脈賁張,怒發衝冠的情景;大約四百多名黑衣、“青衫、綠裳、以及白袍的人們,密密麻麻圍聚在洞外四周,火把的光焰吐閃著赤紅泛著幽綠的苗舌,照耀得通明透亮,恍同白晝,更映幻得那些人影有若一個一個旋移不定的鬼魁;六匹健馬分開左右拖拉著的那輛怪異的雙輪車子,便形同一門巨大的鋼砲一般一次又一次反覆衝撞著石壁,有五六名黑衣大漢在揮鞭驅策著馬匹進退,而除了鋼桿撞壁時所發出的強烈震蕩聲外,便只有鞭梢破空的呼嘯、以及馬兒吃力的嘶叫了……
  於是,關孤也看到了他 臉上毫無表情,負手卓立在眾人之前的禹偉行!“悟生院”
  的院主,江湖上第一個黑道殺手群的首領,名懾天下的“弦月千仞”!
  在禹偉行左右,分立著“真龍九子”之首“矗頁”谷南,以及其他‘真龍九子’中唯一倖存的‘睚眥’金重祥!
  吸了口氣,關孤視線移轉,他又發現了“悟生院”的“紅旗執刑”,那個面孔醜怪如鬼,半邊面頰疾病青黑,半邊面頰自中透灰的“兩面人”竇啟元!
  在竇啟元身邊,俏生生如風擺荷柳的妖媚娘子,是睽違已久的“玉魔女”程如姬,緊隨著程如姬的,是禹偉行的貼身跟班“黑郎君”莊彪,更遠處,關孤也看見了“綠影幫”的幫主“黑魅”馮孝三,這位“綠影幫”碩果僅存的首要人物,帶幾分可憐相的站在六個白袍人物身旁,這六個白袍人為首者身形瘦削、臉膛窄削、鷹眼鉤鼻、形色陰鷙冷漠,其他五個身著白袍的朋友,卻一式金冠加頂,閃閃生光,模樣在奇突中更帶著騰騰殺氣。
  自然,關孤不會不認識他們 鷹眼鉤鼻、形色陰鷙的一個,就正是“白衣教”的教主“雙旗”官九如,五個頭加金冠的人物,同是官九如手下最厲害的角兒:“小羅漢”尚皓、“銀鈴子,汪修道、“黑刀手”洪長貴、“角看法”楊烈、“黃竿”馬海全!
  洞外,鐵杵猛烈撞擊石壁的聲音益為殷切,急厲至已經有“咯”“咯”的破裂音響傳來,而洞外的數百兇人悍匪肅靜無嘩,他們似是只在等待著驟血咽肉,表情於狠酷中更見殘暴……輕輕的,胡起祿問道:“怎麼樣?”
  關孤語調暗啞的道:“全來了,他們。”
  胡起祿小心的道:“很棘手關老大!能拼一下子麼?”
  關孤冷靜的道:“為什麼不能?”
  不帶丁點笑味的笑了笑,胡起祿道:“我是捨命陪君子,關老大!此事了卻之後,如果我們尚能留得命在,這筆帳我可得好好同你算一算,非在你身上狠刮一票不可!”
  關孤低沉卻沉穩的道:“你會有機會得到補償,老狐狸!
  因為你是這樣的一個好人!”
  突然覺得喉頭有些梗塞,胡起祿強笑著道:“別吃我的老豆腐,有生以來,還沒有誰把我說成個好人!”
  關孤微喟一聲,道:“老狐狸!疾風知勁草,患難顯親朋;你好財,但取之有道,這不算缺憾,何況,這件事,更是財帛所無以衡量的?”
  打了個哈哈,胡起祿道:“越說,越把我說成個少有的聖賢之屬了,我聽在耳裡,幾乎懷疑你說的那人不是我哩!”
  關孤語調中包含著一絲遺憾同惋惜,徐徐道:“人與人相處,要求得某種程度的了解,真得有點機緣才行,老狐狸!就以你來說吧,我們彼此之間,也認識許多年了,但這麼多年的總和,遠不如這些天相處相知之深切,我竟一直不曾想到,你是如此一個可交的朋友,我們情感的結合,稍嫌遲了……”
  胡起祿感動的道:“這一輩子,關老大!聽到你這幾句話,我老胡就不算白活了……”
  關孤正想再說什麼,伏身下面的江權忽然仰首急叫:“大哥!門快撞碎了 ”
  胡起祿低促的道:“我們往裡撤,分開狙殺,記住只可內走,不往前闖!”
  三個人迅速移動,黝暗中,閃起三道淡淡的燐光。
  就在他們剛剛後撤的瞬息,一陣石破天驚的轟然巨響揚起,山搖地震中,那麼快的,幾十個火把已打著旋轉,呼呼飛拋了進來!
  塵煙迷漫,沙石紛墜,零散拋落的火把在“嘩剝”燃燒,映幻得洞裡洞外一片朦朧,灰沉沉,青森森的朦朧。
  關孤的身子蜷曲在石壁頂上的一處凹窪裡,他一動不動的緊貼其中,乍眼看上去,就有如壁頂岩石的一部份了……
  現在,卻難以發覺胡起祿與江權二人隱伏何處……
  半晌 六條白色身影猝然飛鳥般穿掠而入,他們去勢如風,幾閃之下,也已撲向了洞內,隨著這六人之後,又是數十名手執火把的白衣大漢蜂擁衝進,一路奔躍下去。
  嗯!原來是“白衣教”負責打頭陣,任前鋒!
  當“白衣教”的人們腳步聲還在洞內回響,緊接著“雙面人”竇啟元已率領“黑魅”馮孝三及幾十名“綠影幫”的幫眾衝入接應。
  變化就在這時發生了。
  極細極細的破空之聲響自那邊一個陰暗的角落,五六聲突起的狂叫慘嗥便應聲而起,五六個“綠影幫”的人物滾跌倒地,個個摀面哀嚎!
  “雙面人”竇啟元動作如電,只見他前奔的身影倏而倒翻,人已來至暗器射出的角落,幾乎不分先後,他手上一對沉重粗短的“鼎足拐”已砸碎了一大片岩石!
  鋼鐵掃擊山巖的火星四濺,那一聲震耳的被撞聲甫起,關孤已連人帶劍,暴襲正在惶然四顧的“黑魅”馮孝三。
  當馮孝三察覺到那股急勁得不比尋常的風聲罩頂,他已沒有時間再去察看對方是什麼人,危急中,這位“綠影幫”的幫主就地撲倒,身形翻滾,藍汪汪的一雙“陰陽鉤”猛往上插!
  那抹冷電也似的寒芒,仿若只是閃掣於人們的意識之中 它穿過雙鉤之間的空隙,揚起馮孝三腹部的一溜血水!
  剎那間,馮孝三看清了襲殺他的那個人 在微弱的、暈茫的暗赤色光線裡,關孤的臉容就像是來自九幽之下的索魂者,冷酷寡絕得不帶絲毫“人”的氣息。
  瞬息的掠影,宛如塑鑄成永不變易的形像,馮孝三的疏眉細眼登時擠成一團,心腔猛收,駭怖的尖叫:“你 ”
  “渡心指”的光華突幻為一蓬繽紛散射的芒彩,冷銳的、鋒利的芒彩,飛流激射的晶電磕彈開馮孝三在驚恐至極中奮力舞動的雙鉤,將這位“綠影幫”的幫主連連撞翻出三四個跟鬥,鮮血如注,飛濺四揚!
  前面的十數名綠衫人剛自驚覺,尚不及有任何反應,關孤身形暴騰,劍刃點閃似飛瀑驟下,這十數名漢子同時撞跌滾倒,兵刃拋脫,堆疊僕壓,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致命部位 眉心透穿!
  怒吼如嘯,“兩面人”竇啟元回身橫截,雙拐狂揮猛掃,勢若雷霆,但關孤卻在快不可言的一次側旋中掠過,反手九十九劍仿佛九十九道流矢,逼得竇啟元狼狽後退,但這一挫頓,他已看清了對方是誰,他大喝:“好叛徒 ”
  關孤一言不發,早已閃電也似閃掠洞內深處!
  後面,他隱約聽到竇啟元在吼叫呼喊,但是,聲音並未跟著人向裡淌進。
  拐過那個彎,前面已顯出條條的火把火焰,幢幢白色身影,正在煞有介事的大肆搜查;圈在洞壁凹窪處的數十乘馬匹,在不安的低嘶騷動著,而堆積在各個內陷的拗子裡的麻包竹簍等貨物,更形成了絕大的阻礙,進行搜查的“白衣教”所屬,未免疑神疑鬼,提心吊膽,每經過一處類似的所在,全耗費他們不少的精力及大量的膽汁。
  突兀間,響起一片宛似群蜂飛過的細銳聲音,聲音一起,火把跟著相繼熄滅,在一蓬火色迸濺中,尚夾雜著某種極為低弱但卻扎實的硬物擊肉之聲。
  狼哭鬼嚎立時混揚起來,場面大亂,關孤看到黑暗裡燐光倏映 出自一堆竹簍之後,四五名正在瞎摸瞎撞的白衣大漢猛地怪叫如位,“吭”“吭”重擊的音響隨著這幾名漢子的身體起落,那抹燐光迴旋似風,又是四五名白衣漢子慘嗥著撞跌倒地!
  於是,關孤適時按應,他閃身向前,劍刃飛斬,七八個鬥大人頭蹦上了洞頂,又反彈而下,人頭尚未著地,他的“渡心指”又五次穿進並拔出了五個白衣人的胸膛。
  那樣的嚎叫法簡直就不似出自人的嗓門了,鮮血的腥味濃稠得化不開,關孤身形上掠,剛好與另一抹燐光擦肩而過 方才躥出自一堆竹簍之後展開狡襲的“鐵牌”江權來!
  斜刺裡,也是從另一個堆集著竹簍的地方,狡然一條人影飛撲關孤,血亮的刀光鋒利無比的對著關孤小腹猛刺!
  騰空的身驅暴沉,關孤的“渡心指”斜伸,“當”的一響震開了戳來的刀尖,那人橫身翻滾,頭戴的金冠幻閃,刀鋒化成七條匹練,布成一面交叉的羅網罩落!
  劍芒便在此時蓬散飛射,有若正月間射放的焰火煙花 但卻沒有五顏六色,它只是單純的青白、冷瑩的清白、殘酷的青白!
  “黑煞九劍”中的第八式:“千道芒”!
  鮮血是噴出來的,自無數個傷口中噴出來,那人淒厲的長嚎,背部碰上石壁,又往前撲跌 這一剎,關孤看清了對方,“白衣教”五名“大金頂”之一:“黑刀手”洪長貴!
  清脆的銀鈴聲宛若殞星的曳尾掠過蒼穹,那麼快的從洞的另一邊飛響著直射關孤而來,關孤雙目凝聚,待鈴聲臨頭,待綴系在那桿長矛上的銀鈴叮噹瀉落,他才微挪半步,“渡心指”顫抖不定的閃飛、曲線、直線、弧芒、星點、鬥然間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光華圖案,包卷向敵!
  那人急速後翻,嗔目尖叫:“姓關的在這裡 ”
  關孤身形猝晃,又是一招“千道芒”攻向對方。
  綴著銀鈴的長矛穿刺攪翻,那人再次後退,卻被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右邊燐光又現,沉重的牌影倏映,正在後退的那人便“嗷”的一聲蹲了下來 他似是挨在腰眼上,被打閉了氣!
  也不知那根細長的、三分之二的前端部位嵌滿了倒須鉤的黃色竿子是從何來,甫行砸了敵人一牌的江權猛覺背後火辣辣的一熱,連皮帶內,已被扯掉了一大片!
  悶吼一聲,江權雙牌暴翻,呼呼轟轟反擊過去!
  手使黃竿的那人極為精滑,他閃挪如鬼,溜溜打轉,卻以竿子的長度來拒迫江權難以靠近。
  當關孤躲過了一處凹窪中疊積的麻包後面兩柄單刀的偷襲後,他的“渡心指”甫自那兩名偷襲者的咽喉內縮回,目光掃視,也已察覺江權的情況。
  劍尖灑起一溜血滴,他低沉的叱道:“讓我來!”
  銀鈴當的驟然毫無徵兆的響起 響在江權的背後地下,響在關孤與江權的中間!江權的身子劇烈的晃動,他猛一挫翻,左手牌回揚,“嗆啷啷”磕落了那根綴著銀鈴的長矛,但是,矛身的尖端 約有半尺許,已完全插進了他的左肋!
  黃竿子怪蛇似的閃飛,江權再度踉蹌,半邊面孔皮開肉綻!
  失去長矛的那人 也是刺中江權的那人,拼命從地下爬著逃開,他迎面碰上的正是關孤。
  只差那麼幾步,關孤未能及時救援江權,他沒有出聲,但是恨極怒極了,牙齒深嚙入下唇,他的“渡心指”在一抹弧光的反彈下把爬過來的敵人猛的挑起,那人一聲慘叫尚未出口,七十劍已將他的胸膛戳成了一個大蜂窩!
  那人,也是“白衣教”的五名“大金頂”之一:“銀鈴子”汪修道。
  血漿噴灑下,關孤縱身前掠,江權身上拖著那根長矛,卻勢若瘋虎般衝撲攻殺,然而,一晃一一晃的竿影,已經笞擊得他血流滿身,喘息得恍似獸曝!
  關孤心痛如絞,他的“渡心指”揮掣旋舞擋在前面,邊低促的問:“江權,江權!你的傷勢?”
  身形搖晃著,江權的面孔只是一團模糊的血肉,他腳步不穩,喉間咻咻有聲:“不……
  要緊……大哥……不要緊……”
  見過了太多的死亡,也經歷過大多人在瀕臨斷命前的情景,關孤嗅得出這樣可憎可悲的氣息,也感受得到它的震懼與陰霾,他顫抖了,因為他又已在江權身上發現。
  細長的,布滿倒松鉤的黃竿仍在瘋狂的揮舞,那人便在亢厲的大叫:“他們都在這裡……快來人哪,他們都在這裡……”
  關孤認得出,這使用黃竿子的人便是“黃竿”馬海全,亦屬“白衣教”“大金頂”中人物。
  又一條白影如飛撲來,隔著還遠,已粗暴的吼喝:“馬老五穩著點,我楊烈來了!”
  關孤就在漫空縱橫的竿影裡側身搶進,“渡心指”的流光冷電繞體生寒,兵刃碰撞,跳彈顫盪,那馬海全正待逃退,關孤的一記“如來指”已經夠上了位置!
  劍刃穿過空氣,形成隱隱的波紋狀霧氣,它的起點是關孤的眉心,仿佛如來的手指自九天遙點九幽之下的血池,這般肯定,又這般無可規避!
  馬海全猛的拋掉竿子,雙手摀喉,鮮血卻泉水般溢自他摀喉的十指,他跪下,僕倒,頭戴的金冠“克啷啷”滾出了老遠。
  龐大的身影挾著震耳的咆哮凌空撲落,一對“牛角錐”摟頭蓋臉劈砸下來 楊烈到了!
  “渡心指”的劍尖明滅不定,但卻流射如矢的彈飛,“叮噹”聲響,又準義快的剎那間點開了楊烈的強猛攻勢,劍刃劃過一道圓弧,劍鋒千百,從弧線中刺出!
  楊烈吼喝如雷,沉重的“牛角錐”硬撞狠搗,竟是只進不退,瞬息裡,他衣破肉綻,血飛似雨,把關孤卻也逼退三步。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豁出死命衝向楊烈,楊烈怪叫著,雙錐反揮,黑影卻悍然迎上,彎曲的“牛角錐”雙雙嵌進黑影的胸腹,可是,黑影的一對鐵牌也斜橫著把楊烈的腦袋砸成了一個血糊糊的爛柿子!
  是的,他是江權,已到了垂死邊緣的江權。
  關孤猛然掠近,一下抱起江權,當兩人的身體甫一接觸,他已忍不住熱淚盈眶,心弦顫震, 他知道,他所接觸的已不再是個活人。
  江權死得很快,當然痛苦,卻不悠長,血污狼藉的面孔上還殘留著豁命斃敵時那一瞬間的快意同猙獰,他半睜著眼,雙手仍然緊握著他的一對鐵牌!
  形勢不容關孤再行悲悼下去,他把江權的遣體拖到一邊,噎著聲,向內摸出。一快到石殿的位置時,一條身影突然飛起,緊接著另一條身影從斜角暴掠狠截。
  兩個人在空中迅速交手,兵刃撞響中,一條人影驚急的大喊:“教主,是我 ”
  兩條人影齊齊落下,其中一個怒喝道:“尚皓!你依袍背後怎的也有燦光?”
  那尚皓惶恐的道:“我不知道呀,這是哪一個王八蛋搞的鬼!”
  顯然是“白衣教”教主官九如的那人立道:“我們往外撤吧,這裡的情況不大妙 ”
  頭頂光光的“小羅漢”尚皓也驚然道:“其他的人不曉得怎麼樣了?怎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整座洞裡宛如鬼域……”
  官九如一言不發,回頭便走,尚皓緊跟於後,兩人正朝著關孤隱伏的地方奔來!
  黑犀骨冰滑的劍柄在關孤五指之中緊握著,他的背脊已微微弓起 又是一陣黃蜂振翅般的聲音倏然響起,奔行中的官九如與尚皓淬然分離,洞壁上已被叮叮之聲射彈起閃閃火星!
  分別躲避暗器的兩人在一剎的靜止後立即起身再奔,可是,關孤旁觀者清 他已發現石殿中竟然多出一條人影,也是身著白袍的人影!
  那條白影迅速靠近較落後的“小羅漢”尚皓,並故意叫尚皓發覺,於是,他一邊飛掠,邊朝著前面他的教主大吼:“兀那陰毒雜種,你給老子們站住!”
  前行的“雙旗”官九如吃驚之下,愕然回頭,只見那邊兩條白影中一個驀地抽搐,緩緩委頓倒地,另一條白影手中,執著的是一柄爍亮大彎刀 尚皓慣用的珍刃!
  籲了口氣,官九如高聲問:“尚皓!是怎麼回事?你把誰放倒了?”
  白衣人影比了個“趕快走”的手勢,匆匆趕來,官九如更不多說,轉身急行,但見那白衣人堪堪跟上,手起一刀,官九如反應絕快,卻在猝不及防之下仍吃了虧 他貼地暴旋,避開後頸的一刀,但沒能讓過背脊上的一記,血光閃處,被劃開一條尺多長的血口子!
  “尚皓你敢 ”
  官九如驚怒如狂的怪吼著,一對三尺長,鴨蛋粗細的鐵桿反揚,鐵桿上的兩面鋼絲三角旋閃閃生輝,起勢宛如風動雲湧!
  白衣人身形飄移,嘻嘻賊笑:“可惜可惜,老官!這一下子竟叫你躲過了要害!”
  猛的一窒,官九如瞪視著對方,棘栗又憤怒的吼叫:“你是誰?尚皓,尚皓在哪裡?”
  那人 胡起祿,他的胸前也仍然微微閃亮著燐光,將刀拄地,他閒閒的道:“尚皓麼?你剛才沒見他躺下去?姿勢相當從容呢,我只沒叫他喊出聲來,因為我從背心插進去的那一傢伙又深又準,而且,我使的是一種名叫‘透心鑽’的犀利玩意,裡裝來做暗殺之用。”
  官九如面頰的肌肉痙孿著,鼻孔急速翁動,他覺得口腔幹苦,心臟收縮,吶吶的問道:
  “但……你不是關孤,你!
  你是什麼人?”
  胡起祿笑吟吟的道:“我不是關孤,我只是關孤的朋友,就如同你們也是禹偉行的朋友一樣。”
  官九如眼珠亂轉,神色惶驚:“關孤呢?關孤如今人在何處?”
  回答官九如的,是空氣的波顫而成白色霧氳分裂的幻象,是那鋒利晶瑩的劍刃,是“如來指”!
  官九如倉促躍避,雙旗卷飛,風聲呼嘯裡,劍刃透入,把他一只左耳挑落!
  痛苦摻著憤怒,絕望融於驚悸,使官九如也橫了心,他厲叱著,雙旗翻揮,三角形的鋼絲旗光芒流燦獵獵展舞,綿密強猛的攻向關孤!
  關孤不再鏖戰,他恨透了這些助紂為虐的幫兇爪牙,他一出手就是他“黑煞九劍”中最為狠絕的第九式“如來指”,而跟著一招接一招,也仍是持續不斷的“如來指”!
  旗影在縱橫旋飛,官九如也在跳閃奔躲,但“如來指”卻似上天的懲罰,靈魂的枷鎖如影隨形,每一招“如來指”,都在他身上留下一個詛咒後的創傷。
  第四次“如來指”,劍刃透進了官九如的心臟,他全身驀然一挺,發出一聲嘆息似的呻吟,往後仰倒,劍鋒滑出他的身體,依舊秋水一泓,點血不染!
  拄刀觀戰的胡起祿哈哈大笑,一伸拇指:“關老大,真是行!”
  關孤的神色有些疲乏,電有些蕭索,他低沉的道:“事情並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完美,老狐狸!”
  微微一怔,胡起祿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忙問:“怎麼說?什麼地方出了漏子?”
  關孤悲痛的道:“江權戰死了。”
  胡起祿猛的一哆嗦,隨即咬牙切齒的道:“是誰幹的?
  我們要替江老弟報仇……”
  搖搖頭,關孤道:“不必了,殺害江權的江修道和馬海全俱已就戮,但我不能辭那維護不周之咎……”
  胡起祿心裡難受,卻趕緊安慰著關孤:“關老人!刀槍無眼,福禍由天,在這種摸黑死半的混戰衛,更就說不上誰能來護著誰了,你例若自責?倒是得打點精神來對付那場壓軸的好戲!”
  關孤沉默十晌,方才落寞的道:“對方衝進洞來的角色,差不多全被我們殲殺了,‘白衣教’白教主‘雙旗’官九加以下,五名‘大金頂’尚皓、江修道、洪氏貴、楊烈、馬海全等無一倖存,‘綠影幫’的幫主‘黑灶’馮孝二也未能逃出我的劍下,他們的硬把子裡,只活出一個‘兩面人’竇啟元去……”
  胡起祿沉吟著道:“關老大!我們是繼續伏在洞裡誘殺對方的殘餘呢?還是另找地方做了斷?”
  關孤寂然一笑道:“這裡風水不錯,我們就等他們進來了斷吧。”
  胡起祿謹慎的道:“不過,關老大,只靠我們兩個人,是否力量上稍嫌單薄了些?”
  關孤表情肅穆的道:“我們已別無可求,老狐狸!可做幫手的夏摩伽、李發、江爾寧等人,全都帶創未愈,行動不便,我們何忍再累使他們履險犯難?李二瘸子為了我們已是廣受牽連,犧牲慘重,就更不能拖他下水了,好歹,我兩人便撐到底吧。”
  形色壯烈的笑了起來,胡起祿道:“好!就是這話,即便不幸墊了背,關老大,黃泉道上偕你行亦是生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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