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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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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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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鬥神巫 奪命飛銀針

  智禪上人在迎賓館裡聽了國王決定對清軍作戰之後,方才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金弓郡主孟絲倫卻是個深謀遠慮的人,她還有兩重擔心,第一重擔心當晚在玉塔山敗走的女巫薩菩婆,曾經說過七日之內,一定再次到來,找史存明報仇,這女巫的武功,雖然及不上當年的鐵爪魔娘,可是武功怪詭,卻是自成門戶,始終是自己這班人的心腹大患。
  第二重擔心是國王阿澤登旺雖然決心作戰,可是好相哈延在朝廷上和宮篩裡面,始終擁有相當潛在力量,萬一他跟自己故意搗蛋,或者阻撓破壞起來,自己受了他的掣時,便難逃失敗的命運了!
  宋室南渡之後,岳飛韓世忠屢破金兵,金將兀術欲渡河北遁,有書生叩馬而諫,說道:
  “自古以來,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立功於外者也!”就是指宋朝裡面有一個好相秦檜,一力主和,必定抵消了岳飛、韓世忠的作戰力量,結果不出那書生的所料,岳飛終於被秦檜害死在風波亭,韓世忠也解歸田,宋室終成偏安之局,不能夠恢復中原的河山。
  所以金弓郡主考慮好相哈延這一班人,始終會成為自己的隱患,她便把以上的一切向智撣上人說了。
  智禪上人皺了一皺眉頭,說道:“賢姪女言之有理,不過事到臨頭,也顧慮不了許多,那女巫未必有多大本領,足以成為我們之患,倒是哈延這好相,惡毒陰險,笑裡藏刀,要提防他三分呢!”
  范金駒兄弟少年氣盛,說道:“管他三分五分,如果他跟我們搗蛋,咱們立即到深宮裡,把這好相一刀兩段!”
  智禪上人喝道:“胡說!”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嗣後一連五天,智撣上人一班老少英雄在賓館裡打聽前方的消息,接連過了幾天,還聽不見清兵犯境的報告。
  史存明十分狐疑,說道:“福康安平定西藏,照道理說,他應該挾著戰勝餘威,要越過大雪山,向尼泊爾進攻才對,怎的會突然停頓下來呢?難道中原方面,發生了其他變化麼?”
  岳金楓跟隨福貝子徵西幾年,他知道福康安的性格,說道:“不會!福康安這個人,小心謹慎,跟前任徵西將軍兆惠的勇猛躁進,截然不同,他一定是知道雪山行車不易補充給養有極大的困難,所以按兵不動,等候春暖雪化的季節到來,方才向尼泊爾進兵呢!”
  大家一想也是,清兵暫時不會入境,自己也可以抽出空閒來,多做一點防守準備,金弓郡主和阿布敏兄妹整天在宮庭裡盤桓,對著地圖,商量一切攻戰之方,哪一處關隘要駐兵,哪一個地方要屯積糧草,孟絲倫必定能夠指出扼要來,阿布敏兄妹十分嘆服。
  可是這天晚上,女巫薩菩婆翩然到了加德曼都王城,悄沒聲息的深入王宮裡!
  史存明剛好在迎賓館的書房裡看書,他看的是孫子兵法,原來史存明自從進入尼泊爾之後,他知道自己對於三韜六略,兵法戰陣之學,完全外行,一個人的本領不論怎樣高強,也是雙拳不敵四手,世上決沒有力敵萬人的武藝,唯一的萬人敵,就是要胸藏十萬甲兵,熟讀孫子兵法,少年壯士在書房裡面讀書,門外卻站立了一個小大監,伺候茶水,到了三更左右,那小太監陡覺眼前黑影一晃,腦門陡的一痛,似乎有一種尖銳的硬物,刺入自己腦袋,小太監哎呀一聲,兩眼發黑,身子一軟,撲通一聲,仰面向後直跌出去,當堂嗚呼喪命!
  史存明是個勤練內功的人,耳目靈敏,小大監才一倒在書房門口,他已經聽出來,刷的拔斷虹劍出鞘,舉手一掌,打滅了書房中燈火,忽然聽見窗外冷冷聲音道:“姓史的,老娘決不會暗算你,一定要叫你死得服服貼貼,心甘情願,弄熄燈火做什麼?滾出來吧!”
  史存明一驚非小,他估不到女巫真正到來,還知道自己的姓名。哪裡還敢怠慢,把斷虹劍一晃,用了著“撒花蓋頂”,護住面門,一溜煙也似的,朝著窗外竄了出去。
  這書房在迎賓館的中心,環境幽雅,四邊都是園林,端的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史存明剛才穿出書房,只見迎門的大樹下,站立了一個白衣人,長髮披拂,隨風飛舞,手裡握著一支毫光閃閃的金蛇杖。
  史存明看見伺候自己的小太監,仰臥在旁邊的石階下,動也不動,顯然氣絕死去,自己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對方怎樣下的毒手,不禁心頭火起,喝道:“該死妖婦,玉塔山饒你不死,居然估惡不梭,濫殺無辜,叫你有來沒去,死無葬身之地!”
  薩菩婆冷冷一笑道:“濫殺無辜,誰叫你壞了我的衣飯,老實說一句吧?連你今天晚上,也不知死所呢!”
  史存明勃然大怒,就要一劍刺去,不過他究竟是個具有夙根的人,回心一想,俗語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這妖婦在六天以前,剛才敗在自己手下。
  這樣快便捲土重來,如果不是另有同黨,就是預先安排下陰謀詭計,小心駛得萬年船,自己還是謹慎一點,方為上著!
  史存明按捺住怒火,哼了一聲,說道:“妖婦,你那一點軟皮蛇的武功和玩意兒,我已經討教過了,不外如此,你要跟我怎樣較量?”
  “一個對一個呢,還是另外約了同伴,用兵刃呢?還是比試暗器!”薩菩婆道:“既用兵刃,亦用暗器,姓史的,今天晚上,你就在這裡挺屍吧!”話未說完,呼的一揮金蛇仗,用了個“勁風斬草”的招式,向史存明攔腰便掃。
  史存明不慌不忙,長劍一引,使出雷電披風劍法,“聞雷入洞”,劍尖吐勁,抵住杖頭,向旁邊一牽一引,便把薩菩婆的兵刃,卸向外門,薩菩婆陡的向外一跳,退出兩丈以外!
  只見她兩臂一伸,旋風也似的再撲上來,風車般繞著史存明亂轉,剎那間前後左右,全是一片白衣影子,少年壯士不禁大為震駭!
  他以往跟鐵爪魔娘交手,最後一次在拉薩城外接戰的時候,鐵爪魔娘也曾經用這種飄忽無定的身法來進攻,結果被史存明將玄玄拳和三陰神功合而為一,把她打敗,因為鐵爪魔娘當時所走的,不外是六合奇站,九宮八卦的步法,縱然快捷,也有門戶可跟,脈絡可尋,薩菩婆這次所用的身法,有個名堂,是西土秘傳的“磨盤功”,既非九宮,亦非八卦,比起鐵爪魔娘當日所用的“鐵爪神功”來,差不多快了一倍,轉動起來,活像十幾個人同時向自己交加密襲,連那根金蛇杖也仿佛化做十幾根杖影,分別由八九個不同方位同時攻到!
  史存明自練武以來,哪曾見過這般快捷的打法,不禁大吃一驚!
  急忙用雷電披風劍緊緊守定了門戶,可是薩菩婆的磨盤功,越轉越快,越鬥越疾!
  史存明的天山雷電劍,究竟是進攻的劍法,並不是冷霜梅的大須彌劍,單純一味防守,他跟著薩菩婆的身形杖影,一連轉了百十多個圈子,只覺得呼吸緊促,兩眼金星直冒,似乎一座無形山岳,罩定了自己的全身,連一口氣也透不過來,正在危機瞬息,不容一發,少年壯士的耳鼓,突然傳來一聲清叱:“好妖婦!居然暮夜登門,夜犯禁宮,快把腦袋留下!”
  史存明精神一振,原來金弓郡主及時趕到!
  當史存明和薩菩婆動手的時候,盂絲倫恰好和伊麗娜兩人,正在距離書房不遠的臥房裡,商量抵擋清兵的事,她兩箇舊日是對頭情敵,此刻成了金蘭密友,孟絲倫忽然聽見遠遠傳來呼叱縱跳的聲音,不禁霍的站起身來,叫道:“不好!那妖婦真正上門了,快去看存明哥哥去!”
  伊麗娜心中著忙,她兩人各自拔劍在手,穿出臥房,繞過園林,果然看見史存明和一個白衣怪婦打得難分難解,那白衣怪婦人影飄飄,頭上腳下,轉得比風車還要快!金弓郡主認得白衣女子正是玉塔山上的女巫薩菩婆,大吃一驚,當下一聲清叱,聲隨人起,身未撲到,金弓郡主發出鐵彈,嗖嗖嗖,一連十數顆彈丸,向薩菩婆身上打去!
  薩菩婆用磨盤功把史存明弄得昏頭脹腦,打算再轉一二十個圈子:使對方的雷電披風劍法露出破綻,方才把藏在金蛇杖裡的惡毒暗器,發射出來,她自付只要有一枚射在史存明的身上,就可以大功告成。
  哪知道金弓郡主及時趕來,破壞了自己預定的步驟,薩菩婆氣得牙關一咬,孟絲倫的彈子飛來,她使出瑜伽運氣法,身子凌空一轉,翻了一個空心筋斗,十幾顆彈子齊打在身上,薩菩婆的身子柔軟得像一團棉花,彈子打中肌肉,自然內陷,完全沒有半點傷害。
  史存明陡覺眼前一亮,壓力盡去,立即把斷虹劍一抖,反守為攻,用了一著“金蛇亂掣”,嗤的一劍,猛向薩菩婆腰身刺了過去。
  薩菩婆這時候剛好打個筋斗,用瑜伽功承受金弓郡主的鐵彈,史存明這一劍刺來,她似乎來不及躲閃,眼看斬金切玉的斷虹劍,就要扎進這女巫的軀體,冷不防薩菩婆把金蛇杖用力一拗,叮噹兩響,杖頭杖尾,同時射出一蓬銀色絲線來,杖頭的一蓬射向史存明,杖尾的一蓬卻向孟絲倫、伊麗娜二女俠迎面飛去!
  史存明估不到敵人的金蛇杖裡面,居然夾藏暗器,好在他跟從天池三老練了三陰滅陽神功之後,耳聰目利,已經大為精進,心靈和四肢百骸相通,銀絲才一飛到,他來不及撒劍擋架!,立即把斷虹劍用力一拋,身子向地一倒,用了個“臥地龍”身法,一翻一滾,騰出七八步外,耳邊只聽嘶嘶幾響,八九縷寒風掠著耳邊飛過,暗器釘在史存明身後不遠的一株大樹上,原來薩菩婆金蛇杖裡夾藏的是一種體積極為細小的飛針,這種飛針細若牛毛,針身淬了奇毒,能夠傷人於不知不覺,杖頭一蓬飛針打不著史存明,杖尾那一蓬毒針呢?
  金弓郡主和伊麗娜兩人,卻是雙雙受害!
  這是為何?原來孟絲倫一陣彈子打出來,眼見顆顆彈子打在女巫的身上,看著彈子打中,不見迸落,金弓郡主以為自己鐵彈,貫穿鑽進了敵人的身體,不禁心中一喜,哪知道叮一響。
  薩菩婆杖尾抖處,一蓬銀絲迎面射來,孟絲倫吃了一驚,她手裡還握著幾顆彈丸,立即一拉弓弦,發了出去,要把銀絲撞落地上,誰知彈丸數目只有五顆,對方射來毒針竟有七八之多,金弓郡主只覺腿脛一麻,膝蓋下面左右小腿迎面骨上,各自中了一針,孟絲倫叫聲:
  “不好!”身子向地一倒,她要學史存明的樣子直滾出去,不料兩腿小脛的麻木,就在這一剎那之間,擴大開來,兩只腳完全不聽自己使喚了,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伊麗娜呢?她見銀光閃處,毒針飛來,立即把手中劍一對一擋,射向伊麗娜的毒針,一共三支,她只把其中兩針用劍擋落,卻被一針穿在右手握劍的大拇指上,伊麗娜覺得手指一麻,急忙跳出圈外,低頭看時,原來這一針的準頭略為偏了一點,只抹著拇指尖擦了過去,刮破一點表皮,伊麗娜並不放在心上,清叱一聲,正要用一招“白虹貫日”,連人帶劍向薩菩婆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伊麗娜仗劍向薩菩婆的時候,陡然聽見史存明一聲斷喝,直跳起來,接著砰砰兩聲大響,那白衣女巫竟被史存明一振臂之間,直拋起來,飛過伊麗娜的頭頂。
  原來史存明滾身避過毒針之後,立即用玄玄拳裡面“金鯉穿波”的身法,單掌一按地面,騰的直竄起來,他用旋風掌的手法,一把抓住了薩菩婆的腦後長髮,向外一甩,振臂拋出,他在拋起女巫的時候,還給了女巫一下三陰滅陽掌,砰砰兩聲大響,飛出二丈以外,她恰好掠著伊麗娜的頭頂飛過,伊麗娜看見現成的機會,如何肯放!
  刷地一劍刺出,可惜出劍遲了剎那,只把女巫背後那件白衣,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好一個薩菩婆,她精練瑜伽運氣術,全身肌肉俱有自然伸縮凹陷之性,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法,雖然在她背後狠狠拍了一下,這女巫仍然沒有傷著肺腑內臟,反而順著勁力去勢,翻了一個筋斗,輕飄飄的向地上一落!
  她倏地迴轉頭來,冷笑說道:“姓史的,你少要逞威風,你那兩個女同伴,決活不了六個時辰,明天早上辰時以前,你一個人到玉塔山下和我見面,你答應我一件事,便可以給你解藥,肯不肯全在你,言止於此,再見!”
  這女巫說到最後一句,白衣一晃,嗖聲風響,像燕子也似的飛上殿脊,幾下起落之間,便自沒影無蹤!
  史存明因為金弓郡主受了毒針的傷害,再也沒有心思去追趕薩菩婆了!而且這女巫的輕功造詣不在自己之下,按說也難追上!
  史存明撲上前去,把孟絲倫抱了起來,問道:“賢妹,你覺得怎麼樣?傷處不打緊麼?”
  孟絲倫呻吟道:“不覺怎樣,只是兩腿麻木,心裡悶得發勵”
  史存明跟隨了智禪上入許多個年頭產口道凡是毒藥暗器,打中人的身體,只覺得一片麻木,並沒有絲毫痛楚的,毒性越重,他不由慌了手腳,扭頭喊伊麗娜時,伊麗娜已經不知去向!
  少年壯士正要把孟絲倫扶入自己書房裡,園子的另一面走過幾個人來,第一個是伊麗娜,第二個是智禪上人,第三個是岳金楓,還有幾個是尼泊爾王宮守衛的武士,智禪上人飛步過來,一看孟絲倫的面色,不禁嚇一大跳,說道:“明兒!你怎的不給她點住穴道!”
  老禪師立即上前,點住了她左右腿彎的“白海”、“委中”兩處大穴,又向腰背後面的“凰尾穴”推捏幾下,把金弓郡主下半身經渠二脈閉住,阻止毒血上流,然後把她帶回寢宮,這時候阿布敏玉子和黛絲麗公主也來了,異口同聲的問半夜三更,深宮裡發生了什麼大事?史存明不耐煩的回答道:“宮裡發現刺客,孟絲倫中了毒藥暗器,我們要想法子急救呢!”
  阿布敏道:“什麼刺客,是清廷派來的麼?”
  史存明還未回答,伊麗娜突然“哎呀”一叫!
  原來她只顧得通知智禪和其他各人,卻忘記了自己也受毒針的傷害,伊麗娜起先覺得自己拇指有點麻木,還不怎樣放在心上,她還幫著史存明奔走一切,誰知道過了兩三盞茶的工夫,伊麗娜發覺手指上的麻癢部分,漸漸擴大起來,急忙低頭看時,發覺自己右掌的皮肉也浮腫起來,變成一片青黑顏色,不由失聲驚叫!
  智禪上人一看之下,連忙過來把她的“肩貞穴”捏住,頓足說道:“原來你也受了同樣傷害,怎的不立即說,把右手拇指割下來,還可以來得及!”
  史存明聽了這兩句話,不由打個寒噤,急忙問道:“師傅,這妖婦使的到底是什麼毒藥暗器,這麼厲害!”
  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她們中的是什麼毒麼?這是西土武家裡面一種有名的厲害暗器,名叫修羅神針,修羅這兩字是梵文,用漢人文字翻譯出來,就是追魂奪命的意思,這種針比牛毛還細,只可以裝在兵刃裡面,過招遞式之時發射出來,因此不能射遠,有效距離是一丈以內,可是這種修羅神針本身是用印度眼鏡蛇的毒液,緬甸孔雀的糞便,和鶴頂紅三種毒和藥混合浸透淬練過的,這三種都是普天下的至毒,咱們峨嵋派雖然有一些解毒的藥丸,恐怕也不能救!”
  史存明毛髮俱豎,連聲叫道:“師傅,她們兩人豈不是沒有活命了?”
  老禪師決然說道:“要她們保存性命,只有叫她們殘廢,我這閉穴功夫只能夠阻止毒血上攻一個時辰,你立即把孟絲倫的雙腿,伊麗娜的右臂砍了下來,方才可以保住她兩個人的性命!”
  史存明大吃一驚,說道:“砍下她們的手腳嗎?豈不是叫她們永遠受苦,一生殘廢!”
  智禪上人低頭合十道:“阿彌陀佛,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什麼方法?”
  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滿室黯然,一個人死固然是悲慘,殘廢更不好過,尤其是雪膚花貌的金弓郡主和伊麗娜,一旦截了手腳,叫她們今後怎樣做人?史存明心腸再硬,也下不得這樣毒手,少年壯士忍不住流出眼淚,岳金楓忽然說道:“老禪師,天下每一種奇毒的東西,都有一種解藥,我們怎的呆呆站在這裡,還不馬上找解藥去!”
  智禪上人慘然說道:“解藥?談何容易?要解修羅神針的毒,要用西藏紅花,南海的夜明珠,新疆和闐碧玉三味搗碎了做藥引,再用鶴涎溶化,還得要在一個時辰之內給她們服下,才有解毒希望,倉猝之間,這些東西到哪裡找尋去?”
  話未說完,黛絲麗道:“我們宮裡有西藏紅花,禦苑裡面養了一對丹頂白鶴,可以立即拿來救急,哥哥,你趕快吩咐人拿來!”
  智禪上人搖頭說道:“還有和闐碧玉和南海夜明珠,這兩樣都是稀世奇珍,到哪裡去尋找,單是西藏紅花也不中用!”
  阿布敏王子回心一想,自己宮庭裡的確沒有這兩樣東西,不禁怔住,大家正在束手無策的當兒,殿外侍衛忽然進來說道:“賀蘭明珠福晉和她的侍女到了!”
  賀蘭明珠自從跟隨著史存明這班抗清英雄離開拉薩,一直來到尼泊爾之後,立即被安置在迎賓館裡,不過她和蝶兒主婢兩人,住的是另一間院落,此刻也得了消息,到來探望,她看了看孟絲倫和伊麗娜二人的傷勢,知道一切情形,不假思索說道:“先父在朝為官之時,滿清皇帝曾經賜先父碧玉一方,明珠一顆,先父把這兩件東西鑲成飾物給我妝嫁,這兩件東西我隨身帶著,蝶兒,我那兩件東西放在妝臺上一只描金盒子裡,你趕快把盒子拿來,救回孟郡主和伊女俠的性命!”
  眾人做夢也估不到賀蘭明珠有這兩樣稀世奇珍,而且又這樣湊巧帶在身邊,顛沛關山,流離千里,居然沒有失掉,不禁為之大喜!
  黛絲麗公主也吩咐侍衛把西藏紅花和御苑兩只仙鶴拿來,不到頓飯工夫,幾味藥引齊備,智禪上人親手搗成碎未,混了鶴涎給孟絲倫、伊麗娜兩人服了下去,果然其效甚佳,她們吃了之後,心頭一陣作悶,吐了不少黑水出來,精神雖然萎靡,性命總算保存了!
  史存明想起女巫的惡毒,氣得咬牙切齒,他望望窗外的天邊,隱隱泛出一點魚肚白,長夜快要消逝,他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向智禪上人道:“師傅,那妖婦臨走的時候,約我在今天午時以前,到玉塔山會面,她還說我如果依照條件,便可給我解藥,現在是時候了,我立即趕到玉塔山,把她殺了,替人除害!”
  智禪上人聽了徒弟這幾句話,說道:“明兒,我想出一條計策,可以收拾這賊妖婦,只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愁她不上當!”
  史存明大喜道:“很好,就是這樣!”
  岳金楓道:“明兄小心,如果你再挨了修羅神針,那可沒有法子解救啦!”
  智禪上人笑道:“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你不要走近那妖巫一丈以內,包你沒事,時光可不早啦!快點去吧!”史存明答應一聲,立即動程出城不提。
  且不說智禪上人著手佈置一切,再說史存明一個人騎坐一匹白馬,佩帶了斷虹寶劍,在曉風殘月下,離開了加德曼城王城,來到玉塔山下,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半山腰裡兀立了一個白衣人影,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史存明翻身下馬,邁步上山,兩下距離還有五六丈路,薩菩婆已經哈哈大笑道:“姓史的!你那兩個女伴恐怕躺在床上,出氣多入氣少,快要入鬼門關報到啦,是與不是?”
  史存明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即飛身過來,把她一劍兩段!可是回心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對付這樣狡惡的人,決不能夠魯莽從事,少年壯士只好沉住了氣,喝道:“不錯,她兩個快要死了!我今天到來找你拼命,來來來,咱們拼鬥三百回合!”說著刷的一響,拔斷虹劍出鞘,裝做要跟對方拼命的神氣。
  薩菩婆昂然不懼,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再跟我耽誤一個時辰,你那兩個女伴要嚥氣啦!我來問你一句,你要你的女伴性命不要?如果是要,咱們可以來個不打不成相識,大家化敵為友!”
  少年壯士憤怒喝道:“混賬!哪個與你化敵為友?”
  薩菩婆呵呵笑道:“你肯不肯跟我化敵為友,其權在你,可是你那兩個女伴性命,卻在我的手上!就算你一萬個僥倖,找著對症解藥,如果毒針仍然留在身體裡面,不取出來,哼哼!她一生一世所受的活罪,比死還要難受!”
  史存明暗裡一想,也有道理,這妖巫所說的,大概不是謊言,他半真半假的,現出無可奈何神色,納劍入鞘說道:“也好!我來問你一句,你要怎樣才跟我化敵為友!”
  薩菩婆乾笑了一陣,聲如果嗚,史存明聽在耳裡,心頭上說不出的煩躁,只見她笑完了一陣,冷冷說道:“我學的是西土武功,可是許多年來,一意傾慕中原武技,尤其是想學中原一套劍法,你跟我兩次對敵的劍法,夭矯神奇,可有名堂沒有?叫什麼劍?”
  史存明已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冷笑說道:“哦!你問我這套劍的劍名嗎?它叫做雷電披風劍。”
  女巫稀疏疏的淡白眉毛,揚了一揚,說道:“哦!雷電披風劍這個名字,十分動聽,那一定是中土絕學了,你要答應我兩件事,第一件,我這幾年以來,很想得到一件削鐵如泥的寶劍,你這柄劍正合我用,送了給我,第二件,你把那套雷電披風劍,當我面前表演兩遍,讓我開了眼界之後,便把解藥給你帶回去救人便了!”
  史存明一聽大怒,可是他忽然想起智禪上人吩咐自己的話來,暗裡想道:“師傅老人家真個是料敵如神,他老早想到這妖巫一定拿孟絲倫、伊麗娜二人的性命做要脅,要我把絕技給她來互相交換,哼哼!我偏不上你的當!”
  少年壯士心裡儘管這樣想,面色全然不動,冷笑說道:“妖婦,你要學我的劍法嗎?很好,我就練兩遍給你看,不過我看你未必能夠學會,你看了不明白是你的事,可不準向我問,知道沒有?”
  史存明說到這一句,立即把斷虹劍抽出,當胸一抱,左手劍訣一指,右手劍法展開,剎那間一縷劍光,上下飛騰,他居然在這女妖巫的面前,展開了“雷電披風劍”。
  你道史存明真個心甘情願,把峨嵋派這套鎮山瑰寶的劍法,傳給薩菩婆嗎?不是!
  史存明所使的確是雷電披風劍,可是他並不是由第一路演起,卻是由第一百○八路倒演上來,這樣一來,他演的全是反式,錯綜顛倒。
  凡是一套武功,不問是拳法和劍法,如果由第一路使起,行雲流水的演下去,有武功根底的人一看便明白,倘若由最後一式演起,反串過來,那就不容易學,舉個譬喻,即是教一個普通人用左手寫字,或者是左手裁剪,怎樣能夠在霎時之間上手呢?至少是事倍而功半!
  史存明把雷電披風劍由第一百○八路“雷將收妖”起,風馳電掣的使開來,薩菩婆連聲叫道:“慢點慢點,我看不懂,我瞧不見!”
  史存明卻不管三七什一,他把雷電披風劍加快施展,頃刻之間,一連演了三十幾路招式,把一個薩菩婆看得眼花繚亂,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演到“雷神揮鑿”這一著,突然一聲清嘯,拔起身來,斷虹劍寒光一閃,映著初升起的旭陽,如彗星殞地,碧天虹斷,照准薩菩婆的頂心命門,一劍飛刺下去!
  薩菩婆不知道史存明有意賺騙自己,正在聚精會神琢磨對方劍法,冷不防史存明有這一下煞著,飛劍刺落,只一眨眼之間,劍光便到了自己的面門,如果換了別人,這一劍非要貫穿腦袋不可!
  好在薩菩婆的瑜伽氣功,已經到了性命交修的地步,常人不能夠躲閃的,她也一樣可以掘伸腰肢,扭轉肌肉來躲閃,史存明一劍剛刺著薩菩婆的鼻樑,這女巫的腦袋陡的向下一沉,仿佛沒了頸子,史存這一劍便刺空了三寸,抹著她的長髮過去,只聽嗤的一響,少年壯士的斷虹劍只把女巫的頭髮削下一絡來,還刮破了許多頭皮,史存明一劍刺空,立即一個筋斗,翻落女巫背後,薩菩婆怒喝一聲:“小子討死!”一反手杖,朝著背後掃了過去。
  她剛才反杖挑後,斜刺裡嗖嗖兩聲,飛過兩條人影來,左面一個是鬚眉俱白的老和尚,正是智禪上人,右邊一個是英姿颯爽的少年,正是岳金楓,兩個人兩把劍,幾乎向左右同時刺到,薩菩婆心中一驚,也顧不得反杖傷敵了!馬上向前一衝,一低頭向岳金楓胸口猛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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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石油引索 火攻銅鼓關

  岳金楓估不到薩菩婆用出這一下怪招來,不禁愕了一愕,刺出的劍立即收回,薩菩婆乘機一個筋斗,翻過岳金楓的頭頂,就在身於一翻時候,金蛇杖當的一響,飛出一蓬毒針來,這是女巫預先藏在蛇杖中心的修羅神針,射向岳金楓和智禪上人,智禪上人知道妖婦飛針惡毒,立即馬雙臂一抖,用個“白鶴沖天”的架式,拔起兩丈多高,岳金楓呢,他急不迭忙的向地一翻一滾。
  史存明在女巫射出毒針時候,飛身過來,舉手一掌,使出:“三陰滅陽”神功,呼的一響,勁氣到處,把薩菩婆射出來的毒針,統統撥落地上,女巫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自己討不了好,斷喝一聲:“小子!讓你暫時逞逞威風,終須有一天找你算賬!”她在說話時候,仍然輕身提氣飛行,說到最後一句話,已經奔出數十丈以外了!
  厲聲搖曳,盪漾長空,山鳴谷應,可見這女巫內力的充沛,的確不是常人可及,史存明還要銜尾追趕下去,替金弓郡主和伊麗娜報飛針之仇,智禪上人振吭高叫道:“明兒,窮寇莫追,由她去吧!”史存明方才止住,薩菩婆就這一剎那的功夫,走得無影無蹤!
  史存明看見女妖巫給自己打跑,方才和智禪上人岳金楓兩人返回尼泊爾王城,在歸程中,智禪上人說道:“徒弟,你殺了這老妖巫裝神騙鬼的黑蟒,老妖婦已經跟你結下深仇,勢不甘休。這怪物武功雖然不及鐵爪魔娘,可是陰險毒辣,還在鐵爪魔娘之上,你今後切要小心呢!”
  史存明點點頭,返入城裡不提。
  嗣後一連幾天,智撣師徒在賓館裡,提防妖巫再來暗算偷襲,可是薩菩婆經過玉塔山受挫之後,不見她再來了!
  一連幾天,音信杳然,在這幾天裡面,金弓郡主和伊麗娜的傷勢也漸漸痊癒,精神也恢復過來,阿布敏王子和黛絲麗公主覺得十分欣慰,就在這個時候,銅鼓關那一面,已經來了探馬飛報,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已經浩浩蕩蕩的越過大雪山,直人尼泊爾的邊境,距離銅鼓關不到三十裡!
  阿布敏王子接到邊關上的急報,不禁大吃一驚!連聲說道:“清兵怎的能夠在隆冬時候,一下子便過了大雪山的天險,真是神速!”
  智禪上人從容自若的說道:“我們能夠走過大雪山的天險,清兵當然也一樣可以越過,路是人走出來的,世上決沒有不可以攻破的天險,清兵既然入境,咱們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一條路,又何必倉皇呢!
  阿布敏王子道:“老禪師,咱們扼守著銅鼓關,還是主動跟清兵決戰?”
  史存明道:“戰陣的事,咱們師徒並非素習,還是請教金弓郡主吧!”
  正說話間,孟絲倫已經和黛絲麗公主由裡面出來,阿布敏王子嚷叫道:“清兵殺入咱們邊境了!妹子只知道和孟姑娘在宮廷裡耍樂,真個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黛絲麗公主嬌嗔道:“哥哥好沒情由,一見面便罵人!你知道我跟孟郡主遊玩嗎?這幾天孟郡主在病裡也研究咱們本國的山川形勢,哪一處可以攻,哪一處可以守呢!”
  孟絲倫道:“殿下不用擔憂,清兵雖然過了雪山,咱們還可以據險而守,這裡有一張地圖,就是我幾天以來用心探索的結果!”
  金弓郡主說到這裡,她拿出一張羊皮繪畫的地圖來,阿布敏和智禪師徒湊過來看,只見草原上一座高山,半山處畫了曲曲折折的道路,宛如蚯蚓,高山環抱之中,卻有一個小湖,湖邊畫了一個標記,智禪上人和史存明看得不明所以,阿布敏卻看出這幅羊皮地圖,畫的是銅鼓關附近的地理形勢,他向孟絲倫道:“盂姑娘,你是不是打算據守銅鼓關做第一重天險,跟福康安大軍決戰?”
  金弓郡主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請殿下發令施號,把銅鼓關守兵,完全撤退,半個不剩!”
  阿布敏王子大吃一驚,“放棄銅鼓關麼?不戰而棄險隘,你真是……”他本來還要說出“瘋子”這兩個字,可是回心一想,這句話對金弓郡主大大不敬,立即咽住,盂絲倫笑說道:“殿下!我的話還不曾說完呢!”
  阿布敏王子望瞭望胞妹,只見黛絲麗櫻唇含笑,立即醒悟過來,金弓郡主用兵如神,她決不會無緣無故的放棄銅鼓關,下面必然還有妙計,他用驚奇的眼光望著孟絲倫。
  金弓郡主笑道:“殿下,銅鼓關的背後,是不是有一座大山,名叫瑪薩爾山,山後有一個奇怪的湖盪,名叫黑湖,土人叫它做黑神湖,是與不是?”
  阿布敏王子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金弓郡主真個是了不起,她到廓爾額還不到一月,怎的完全熟悉了我們本國的山川形勢?”
  孟絲倫道:“這黑湖得名的來由,殿下可以見告嗎?”
  阿布敏王子道:“哦!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故事了!瑪薩爾山背後這一個湖,亙古以來,山光秀麗,湖水澄清,湖岸附近氣候十分和暖,四季如春,年中不少遊人,哪知道二十年前,瑪薩爾山發生了一次大地震,山岳崩頹,上層剝落,那湖盪受山泥傾瀉淤塞的影響,面積減少了一半,湖水也變得黑如濃墨,咱們國師說是山神震怒,故意把湖水變黑,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遊玩,因為恐怕冒讀神靈哩!”智禪上人和史存明聽說湖水突然會變黑,感到十分詫異!
  金弓郡主卻是大笑起來,說道:“什麼山神發怒,弄到湖水變黑,咱們回疆也有過這類事情呢!你們真正是少見多怪!”她便把一切來由說了!
  原來新疆西藏到尼泊爾一帶,蘊藏了大量的石油,不過幾百年前,民智閉塞,一般人不知道開採,坐令大好富源,埋藏地底,等到經過許多年代,石油的蘊藏越來越多,原油便由地層薄弱的地方,噴射出來,變成了天然的油泉。(新疆中部的阿克蘇到精河兩岸,原油蘊藏最豐,油泉隨時由地底噴出,土人取以點火,成了塞上奇景。)
  但是如果遇到地震,地層陷落,原油從地底洶湧而出,就變成天然的石油湖了!金弓郡主在回疆時,也曾經見過好幾處油湖,知道湖中的油可以點火,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因此想出了破敵的奇計!
  經過孟絲倫這樣的說明,阿布敏王於恍然大悟!
  黛絲麗公在旁邊笑道:“哥哥,咱們以前大迷信了!玉塔山的黑蟒說是神,那女妖巫也說是神,原油從地下湧出來也說是神,世上哪有這樣多的神呢!孟絲倫向我說,殲滅清兵,就在這黑湖的身上!”
  阿布敏更加疑惑,說道:“哦!這黑湖跟殲滅清兵有什麼關係呢?”
  孟絲倫笑了一笑,說道:“公主,法不傳六耳,你把一切告訴令兄吧!”
  黛絲麗公主走到兄長面前,低聲把一切說了,阿布敏大笑起來,一拍手掌說道:“盂姑娘不愧是女中諸葛,真個想得好計!”
  智禪上人師徒兀自懵懵如也,不知道金弓郡主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孟絲倫屏退從人,把計策的一切向他們說了,史存明色然而喜,笑道:“從前諸葛武侯南徵孟獲,火燒藤甲軍,你這一次火燒滿洲韃狗啦,哈哈!”
  孟絲倫笑說道:“福康安這廝十分乖巧,不知道他會不會上當,別大高興!”
  史存明道:“哪會有不成功之理!‘決準備吧!”大家立即忙著準備一切不提。
  再說阿布敏王子在第二天早晨,下了一個命令,他吩咐加德滿都全城的人,立即編織麻繩,麻繩的數目要二百多捆,每捆長一百五十丈,其次要大量扎作稻草人,數目也要二千多個,這兩件事並不容易落成,可是阿布敏王子要限在三天之內,立即完成,命令一下來,王城裡面的老百姓一律參加工作,搓麻結繩,扎作草把,俗語說得好,眾志成城,因為王城的軍民上下人等,連同宮廷裡的侍衛宮女在內,差不多有幾萬人做事,不過花了兩天工夫,便把二百捆長繩和二千個稻草人,完全扎好,,阿布敏在第三天清早,便派一隊馬車,把這些東西運到瑪薩爾山去。
  金弓郡主等一行人,已經在瑪薩爾山等候,他們指揮士兵,把麻繩和草人丟入黑湖裡面,讓這些東西泡浸半天,方才再撈上來,在陽光下晒乾,孟絲倫首先命令把稻草人排列在銅鼓關上,有的放在關城,有的安在民居,銅鼓關裡面近千戶人家,老早在三天以前,金弓郡主已經叫他們撤退,遷移到別處安置,只剩下一些空房子。
  孟絲倫下令把稻草人安放在屋裡,每問房屋都是三個至五個不等,至於這些房屋的屋頂和牆壁,也完全澆灌了石油!
  至於那二百捆長繩呢?金弓郡主剛命令士兵把繩索牽引開來,婉蜒在各座房屋之間,繩索的一頭卻通到瑪薩爾山下,一切準備停妥,金弓郡主便下令關上的廓爾額守兵,盡行撤退,不留一個,半天之間,變成一座空蕩蕩的空城了!
  話分兩頭,福康安自從統率大軍,跨越過大雪山之後,浩浩蕩蕩的開進尼泊爾國境,福貝子在嚮導人的口裡,知道尼泊爾第一道要隘就是銅鼓關,倚山而建,崎嶇難攻,福康安為了表示天朝大軍的威力,決意一,舉先奪銅鼓關,給尼泊爾人一個下馬威,所以他在入境那天,挑選了五萬名勁卒做前衝軍,另外準備霹靂車二百架,實行強攻關城,福康安等三十萬大軍完全脫離大雪山,所有輜重糧草也到齊了,方才向銅鼓關展開攻勢。
  清兵的先鋒軍,疾如風馳電掣,不到半日工夫,已經到了關下,只見關隘靜蕩蕩的,虛插旌旗,沒有一兵一卒,不聞人嘶馬叫,覺得十分納罕,先鋒將官感到出乎意料之外,不敢冒失進城,差人飛報福貝子的中軍,福康安吃了一驚!問帳下謀士道:“廓爾額兵怎的不防守銅鼓關,剩下空城,難道是另有詭計嗎?”
  這些謀士一向奉承福貝子爺,專拍馬屁,異口同聲說道:“哦!貝子爺平定了西藏,先聲奪人,廓爾額區區小國,哪有多少兵麼?當然是聞風遠逃啦!貝子爺兵不血刃,佔領關城,這叫做聖上洪福!旗開得勝!”
  俗語說得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福貝於聽了幕僚的奉承,少不免快活了一陣,不過他究竟是個精細的人,廓爾額兵無故放棄關城,必定遠有智計跟在後頭,他命令先鋒派出五百名敢死隊,混進關城看一遍,再行定奪,不到半天,這些敢死隊爬到城上,遠眺一陣,又再順繩下來,說道:“關上沒有半個敵兵,連雞鳴犬吠聲也沒有,分明是守軍和住民,逃個一乾二淨!”
  福康安方才命令大軍進城,只是入城不久,便發見了兩種奇怪現象。
  第一種奇怪現象是大家自從進了銅鼓關之後,每個官兵的鼻孔裡,嗅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臭味,這臭味盪漾空中,不知道從何而來,第二個奇怪現象是那些屋雖然空了!卻擺了稻草人,這些草人還穿著衣服,不知道敵人逃了,還放這些假人在房屋裡,搗的是什麼鬼?
  各位,清兵進了銅鼓關後所嗅著的異味,就是石油原油的氣味,不過那時候一般人對石油還沒有印象,就算是中原一帶人家,也多半用菜油生活點燈,石油有什麼用處也不知道!
  (近代石油為工業動力之母,西諺有雲:一滴石油一滴血,重要性可想而卻。)
  清兵嗅得心頭作悶,也不知道臭氣由哪裡傳播出來的,不久,福康安也進關城了,他一嗅著異樣氣味,立即叫道:“這一定是廓爾額人的詭計,不要逗留,快快撤退!”
  哪知道福貝子的命令一下,銅鼓關外立即呈現出一幅奇怪景象,瑪薩爾山山頂上面,突然出現點點火光,這時正是日色晌午時候,火天化日,敵人決沒有點火把的道理,不久,這些火光越來越近,直到較近距離,清兵方才看得清楚,火光完全是由山上婉蜒下來的,仿佛依循著一定路線,穿過山腰,直向銅鼓關下飛到!
  福康安無意發覺關城下面,通到瑪薩爾山那一方面,婉蜒著好些麻繩,這些麻繩是漆黑油膩的,好像被油泡浸過一般,不禁恍然大悟,叫道:“不好!廓爾額人要用火來攻我們,快點逃走!不然的話,恐怕要全軍覆滅!”他這幾句話十分驚人,清兵秩序當堂大亂!爭先恐後的蜂湧下關,向著原路逃命!
  可是這時候進了關城的清兵,足有八九萬人,銅鼓關通到山下,不過只有三五條羊腸小路,這八九萬人馬,要想一下子離開關城,如何能夠?
  剎那間前推後踐,互相衝突,福康安估不到自己手下的兵卒,逃得這樣狼狽,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知道這些油浸的繩索全是火引,立即命令把它們割斷,可是那幾十點火光的來勢,十分神速,頃刻之間,已經循著油浸繩索,來到關城下面,只聽轟的一聲,接近關隘兩幢房屋,首先著火,剎那之間,呼呼熊熊焚燒起來,這一燒著並不打緊,立即成了燎原之勢!
  原來銅鼓關每一間房子,全都澆灌了石油,再經陽光暴曬了兩三天,更加乾燥,那怕點上星星之火,也要立即燒著,這兩幢房子剛才著火,其餘四面八方的房屋也緊接著冒出人煙。
  原來那些油繩火引,燃燒十分迅速,頃刻之間,已經到達銅鼓關上,清兵雖然用刀斧所斷了十幾根,也是無濟於事,須臾之間,便自焚燒起來,關上的房子差不多在同一剎那的時候著火,銅鼓關變了火焰山,清兵冒煙突火,燒得焦頭爛額!
  福康安騎著大宛良馬,站在關前,看見火光冒起,他還要故持鎮靜,喝令大家要守秩序,不要自相踐踏,哪知道大火燒來,清兵個個只顧逃命,哪裡還管得什麼秩序、遵守什麼命令?大隊人馬像潮水也似的湧來,福康安拔出刀來,一連斲翻了幾個人,也自禁遏不住,幾乎連人帶馬被亂兵衝到,好在金山雙醜卻在這個時候飛奔過來,呼延陀高聲大叫:“大帥逃命!”把福康安由馬背上一把抓了下來,兜在背後,兄弟兩人一前一後,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在逃走人潮中跳高竄矮,星飛丸瀉,雙醜輕功驚人,不到片刻工夫,已經來到銅鼓關下,回望關頂,火勢已經燎原,空中傳來一陣陣石油的臭味,已經入關的清兵,一小半被火燒死,一大半卻是自相踐踏,滾壑投崖送了性命!
  福康安大軍剛才逃到關下,忽然一聲吶喊,金鼓響處,轉出一彪馬軍來,正是廓爾額的兵馬,由阿布敏王於帶領著,直向清軍殺到,福康安要想列陣抵敵,哪知道清兵由銅鼓關的火窟裡逃出來,已經心膽俱寒,哪裡還有鬥志,廓爾額兵殺來,清兵互相奔潰,任你福康安怎樣知兵,如何能戰,也不能夠挽回這兵敗如山倒的局面,只好跟著大隊逃走,好在廓爾額兵並沒有銜尾窮追,只是追出十裡左右,搶奪了若干甲仗馬匹,便自停了下來。福康安卻是逃得狼狽,一直逃出五十裡外,方才驚魂甫定,下令安營。
  這一次銅鼓關之戰,清兵被大火燒死的,不過五六千人,可是自相踐踏而死的,卻在二萬七八千人以上!
  損折三萬人馬有餘,喪失馬匹器械無數,廓爾額這方面,只犧牲了關上少數民房,完全沒有一兵一卒損失,金弓郡主歸附了尼泊爾,初試啼聲,便指揮廓爾額兵打了一場勝仗!
  這一場大火十分猛烈,足足燒了一日一夜,方才燒完,關上的一切完全變了灰燼,阿布敏工子在煙消火滅之後,方才帶領軍隊開入,重新布防,智禪上人師徒和孟絲倫一行也來到銅鼓關,清楚了一切戰果之後,史存明不禁大贊道:“賢妹,當年你在天山下大破清兵,我還以為是兆惠有勇無謀,中了你的圈套,哪知道今日的福康安號稱知兵,也上了你的當,這一次石油火攻計,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仗而殲清兵三萬,真個是震古鑠今了!”
  孟絲倫笑說道:“行啦!不用再給我高帽於了!你養養精神吧!福康安吃了敗仗,未必肯這樣甘休善罷,還得準備下次大戰!”
  阿布敏王子派出哨探去,打聽清兵動靜,一連幾天,也不見福康安再來進攻,也不見清兵有什麼動作,卻是一連過了七日,到第八天早是,銅鼓關上突然來了一族人馬,赫然是清兵衣甲服色,高聲叫道:“天朝大元帥福貝子的專使到來求見!”
  這一隊入馬來得十分突兀,領頭的是兩個軍官,生得奇形異相,黃焦焦的面孔,死眉死眼,關上守兵飛報阿布敏,阿布敏王於正在中軍帳裡跟智禪上人等談說攻守戰陣之事,忽然聽說福貝子派專使到來,阿布敏王子勃然說道:“什麼貝子貝孫,來使專使,理睬他做什麼!傳諭關上,一陣亂箭把他射退便了!”
  智撣上人在旁邊勸道:“殿下何必如此,清兵來的不過幾十人,也不怕他作惡作到哪裡去,叫他進來,看看福廉安這廝有什麼屁話!”
  阿布敏王于一想也是,立即傳令放來人進關,不到半晌,那兩個專使軍官,已經到了中軍帳內,跟阿布敏王子相見!
  兩個軍官一走進來,阿布敏王子帳下的士兵,以及智禪上人師徒老少英雄,不禁愕然,原來這兩個軍官並不是滿洲人,更不是漢人種族,面如黃蠟,死眉死眼,雖然在大白天,也和破土出棺的活屍也似,兩顆眸子綠郁郁的,發出懾人心魄的光芒,還有他們一進中軍帳之後,並沒有向阿布敏王子行禮,兩對兇光潛潛的眼睛,盯定了史存明身邊的金弓郡主孟絲倫、智禪上人背後的伊麗娜,神色十分詭異,阿布敏王子帳下的人,個個不滿!
  阿布敏王於禁不住心頭發火,冷笑一聲說道:“餵!你們來做什麼、是福索安那廝,叫你們到來下戰書麼?”
  這兩個形相古怪的軍官,正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倆兄弟,他門奉了福康安的將令,到來下書挑戰,忽然看見帳中坐著孟絲倫、伊麗娜兩個天仙化人也似的美女,雙醜向來野性難馴,又是在邊陲沙漠長大的,哪裡知道什麼規矩禮節,不禁例覽平視起來,雙醜兄弟聽見阿布敏王子這樣一問,方才如夢初覺!
  呼延陀冷笑一聲道:“不錯,俺兄弟正是奉了福貝子命令到來,他給貴王子一封信!”
  說著向從人一一揮手,遞過一個大紅灑金的封套來,封套裡面藏了一封書信,阿布敏並不親自下來接信,只叫一個親兵接了,遞給自己,拆開封套一看,箋紙上寫的是:
  “大清一等超勇公貝子福康安
  謹修寸柬於廓爾額王子殿下之前,竊爾山僻小國,竟敢藐視天朝,聖壽不賀,年貢不納,是目無上國也,本帥拜奉聖旨,進攻爾國,自古卵石不敵,龍蛇不鬥,立即解甲投降,盡貢職如其他藩屬,尚可免禍,倘若冥頑不靈,以為螳臂可以擋車,三日之後,本帥列陣銅鼓關前,與汝決一雌雄,為禍為福,希三思之!”
  底下蓋了徵西大將軍福康安的帥印,這一封信寫的是尼泊爾文字,阿布敏王子一看便懂,他看完了之後,重重的由鼻孔哼了一聲,冷笑說道:“福康安是什麼人?膽敢派人來下戰書,很好,叫文案來!”
  左右應聲去了,須臾之間來了一個白鬍子的尼泊爾人,儒中長衣,向阿布敏王子行禮,阿布敏道:“滿洲韃子元帥向我們下戰書,你替我回答他幾句!”
  文案立即拿出羊皮紙鋪好,左右端過文房四寶,問道:“殿下,咱們怎樣答他!要寫我多少字呢?”
  阿布敏王子發怒道:“回答滿洲韃子,哪用得咬文嚼字,乾脆答應他開仗吧!”這文案立即提起筆來,寫道:“滿清大將軍福康安虎覽……”
  阿布敏王子看了開頭一句,大怒說道:“什麼大將軍?什麼虎覽、跟韃狗還用客氣麼?”
  白鬍子文案嚇得停了筆,阿布敏王子喝道:“我說!你寫!”他向著帳外的青天出了一會神,突然高聲叫道:“要戰便戰!就寫四個字!”
  文案吃了一驚,果然在羊皮紙上寫了這四個字,阿布敏王子道:“蓋上金印,交給他們!”
  文案立即蓋印,阿布敏王子向金山雙醜道:“拿回去給福康安,叫他洗淨頸子,準備受戮!”
  智禪師徒看見阿布敏王子這樣爽快,暗暗喝采,左右把羊皮紙卷好,加上捆帶,交回金山雙醜、呼延兄弟看見阿布敏工子對自己一行人完全沒有半點招待,連清茶也沒有,深深恨忿,接過覆文,立即轉身走出,走不到十幾步,呼延真突然迴轉頭來,舉起左手,虛空揚了一揚,只聽喀喇兩聲,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幕,轟隆兩聲大震,一物由帳頂飄落,眾人一望之下,不禁勃然大怒!
  原來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頂,掛了一面珍珠狻猊旗,旗身長約一丈,闊可三尺,是用上品蜀綿造的,繡了一只插翼狻猊,(狻猊即是獅子)這狻猊的神態生動,兩只眼睛是用兩顆明珠綴成的,黑夜裡燁燁放光,旗身上綴著五色珍珠數十顆,映著日光發出彩暈,這是廓爾額王於殿下用的旗,旗杆是用棗木造的,裹了紅漆,高高豎在帳頂。
  呼延真輕輕的一揮手,便把旗杆劈折,旗子倒了下來,他和那面珍珠旗距離至少有三丈遠,竟然能夠舉手之間,掃落旗子,這分明是一種極為精純的氣功,不是劈空掌這一類功夫了!
  廓爾額的兵士看在眼裡,認為這是對阿布敏王於的侮辱,禁不住齊聲吶喊!
  史存明再也沉不住氣,站起身來,智禪上人叫道:“徒弟留神!這兩個清朝軍官不是尋常人,他們的本領不在鐵爪魔娘之下!”
  史存明哪裡忍得住這一口氣,走出中軍帳篷,冷笑說道:“兩位爺好高明的本領,我史存明不才,想要跟尊駕討教討教!”
  呼延真看見史存明不過是二十多歲左右的漢人少年,雖然相貌英俊,神采奕奕,估量他的本領,強極有限,自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哪裡把他放在眼內?這魔頭索性賣弄到底,也不回答史存明的話,走到旁邊一座帳幕裡,拉了一把皮椅出來,呼延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足架在左膝,冷冷說道:“小子!你要跟爺爺動手麼?憑你這點年紀,也配跟我墊招,我就坐在這裡,任憑你進招吧!”
  阿布敏王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形色詭異,雖然穿了尋常軍官服色,恐怕不是常人,定是清軍裡面的武林高手,如果沒有驚人本領,哪敢如此託大?
  史存明更不打話,左膝微微一屈,左臂掉了半個圓圈,暗裡運足三陰滅陽掌勁,用了個“推山塞海”招式,呼的一掌推出,他這一擊之力,直如排山倒海也似,呼延真起先小覷了史存明,哪知對方這一掌打來,力道如此強勁,呼延真大吃一驚,疾忙把雙足一點,躍在半空,只聽喀喇一響,他先前坐的皮椅已經吃史存明掌力完全壓扁,不單這樣,掌力到處,還把呼延真背後四個從人,推得東倒西僕,跌了個頭青面腫,滿地亂滾,情形十分狼狽!
  呼延真估不到這少年漢人竟然有這樣強勁的掌力,不又驚又怒,不過金山雙醜兄弟的性情,向來陰鷙,不管怎樣盛怒,也不現於顏色,呼延真冷笑一聲,先出左手一引,發了招“摩眉掌”。
  史存明知道他這一下不外是虛招,必定有陰狠的後著,當下用個“穿掌劈閃”,向左一偏,呼延真陡的一聲大喝,響如巨雷,右手閃電也似的穿出,向史存明的天靈蓋用力一拍,他這手功夫有個名堂,叫“單掌壓天門”,還藏了陰煞掌絕技,什麼叫做陰煞掌呢?這完全是脾力發出來的一種陰勁,敵人只要給這種陰勁一罩,立即打個寒噤,全身氣血逆脈上行,肺腑糜爛而死!
  金山雙醜當年練這陰毒掌法,為提應付冷霜梅,這一次卻拿來應付史存明,以為他縱使有天大本領,也逃不掉這一掌之下,哪知道史存明跟天池三老練的三陰滅陽神功,名為滅陽,實在是一種陽剛之勁,少年壯士見對方伸掌打來,輕飄飄全不發力,他卻福至心靈起來,立即把三陰滅陽掌一格,用了個“烘雲托天”的招式,迎著來掌一格,啪啪,一陰一陽兩股掌力,迎個正著。
  呼延真心頭一震,不由自主的退後三四步去,頭頂戴的纓帽,也撲一聲掉了下地,廓爾額兵看在眼裡,不禁歡呼吶喊!
  呼延真估不到史存明這般年紀,竟然練了克制自己的陽剛掌法,不禁大為駭異!其實這時候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功,還未練到足以克制金山雙醜的地步,金山雙醜的武功造詣,比起鐵爪魔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史存明雖然得到三池三老的青睞,迭傳絕技,得到三陰滅陽神功、旋風掌、玄玄拳這幾宗絕學,畢竟半路出家,功力不純,如果眼呼延真對拆七八十招,必然落敗,不過他一照面便心存輕敵,出其不意,吃了史存明的虧,心存畏怯,接著連拆兩招,也佔不到便宜,呼延真向後一跳,史存明還要進招搏擊,智禪上人已經搶出中軍帳前,叫道:“明兒,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不要動手!”又向金山雙醜合十問道:“阿彌陀佛,貴官高姓?”
  金山雙醜看見這老和尚叫史存明作徒弟,吃驚不小!這少年的本領已經如此高強,這老和尚是他師傅:武功更加深不可測了!
  呼延真完全斂了傲態,抱拳說道:“好說,我名叫呼延真,這是我胞兄呼延陀,江湖上的人叫咱們做金山雙醜,言止於此,明天陣上再討教吧!”說著不等智禪上人回答,轉身急步走去。
  智禪上人微笑說道:“幸會幸會!”跟在雙醜背後,把他們一行人送下銅鼓關,然後返回中軍帳篷,向中存明說道:“明兒!剛才你跟那滿洲軍官動手,真危險哪,險些兒送了性命!”
  孟絲淪、伊麗娜大吃一驚道:“什麼?這兩個殭屍也似的傢伙,自稱什麼雙醜,難道是厲害人物麼?”
  智禪上人說道:“怎的不是,老衲在少年時候,已經聽見人說,蒙古阿爾泰山地方,出了兩個怪人,相貌奇醜,有如鬼魅,心黑手狠,他們的武功自成一派,從來不跟別的武林中之打交道,江湖上的人都怕了他,人人叫他做金山雙醜,直到現在,他們算起來有百多歲了!以他們那樣身分人物,怎會做起福康安帳下的軍官來,真正奇怪!”
  伊麗娜並不服氣,說道:“老禪師,你把那個什麼雙醜說得那樣厲害,可是他們的本領也很稀鬆平常,剛才明哥哥跟他過招動手,第二招兩掌一跤時,便把他打出幾步遠去哩!”
  智禪上人向史存明說道:“明兒!你把右手的衣袖捲起來,給我看看!”
  史存明不明所以,可是師傅有令,只好把衣袖卷起,智禪上人留心一看,只見徒弟右手腕時脈門近寸關尺處,有一道微微的黑線,恍如淡墨影子,深嵌肉裡。不禁吃了一驚道:
  “是了!”
  他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深深的呼吸一下,看看胸口的肺俞穴,是不是覺得有點痛楚!”
  史存明聽師傅的話,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果然覺得自己右乳下接近肺尖的部位,隱隱作疼,暗裡詫異,說道:“師傅,您老人家的話並沒有錯,弟子的確覺得有點疼呢!”
  金弓郡主吃驚問道:“師伯,明哥哥是不是中了毒?”
  阿布敏王子和岳金楓、伊麗娜、范金駒兄弟等,不禁駭然,個個把眼睛定在智禪上人,智禪上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中毒,這是陰煞之氣!明兒幸而內功功底還好,又練了三陰滅陽功,不然的話,單這一掌已經沒有性命啦!”眾人半疑半信,不約而同的想:這是什麼功夫,怎的這麼厲害!
  智禪上人看出各人狐疑,便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找一個帳幕,盤膝坐下,依照本門內功吐納導引法子,用上兩個時辰工夫,把陰煞之氣導引出來,便沒有事!快去!”
  史存明應聲去了,阿布敏王子立即吩咐左右準備帳幕,智禪上人方才向各人說道:“你們不明白陰煞之勁麼?那是由腎脾二臟發出來的勁力,人的身體裡面有內五行,五行就是五臟,即是心肝脾肺腎,一般所謂內功,就是用五行的力量來傷人,陰煞是屬脾臟勁力之一,練這陰煞掌力,絕不容易,要挖一個六尺深的泥坑,高與人齊,然後跳入泥坑裡面,按照吐納功夫,儘量把泥土氣味吸人身體內,跟本身先天陰煞之氣合而為一,那就是陰煞掌了!
  “內功極有根底的人,也要練上三年左右,方才可以成就,陰煞掌傷人的特點,就是只要掌風一著敵人的身體,立即現出一只黑色掌印,跟黑砂掌相同,可是它這黑色掌印不問中在身體什麼部位,也會擴大開來,黑氣入心,便要慘死,對付這種掌勁,只有純然陽剛的武功才可以克制他,雙醜只有一個出手,武功已經這樣厲害,如果兩人齊上,明兒哪裡還有活命?所以我說他不死已算僥倖,就是這個道理!”大家聽了咋舌不已!
  伊麗娜道:“老禪師,照你這樣說來,咱們日後如果陣上交兵,撞著了這兩個魔頭,怎辦?”
  智禪上人一想也是,自己說了金山雙醜的厲害,使各人對他有一個懼怕心理,他日陣上交鋒,未戰先餒,豈不是兵家的大忌?
  智禪上人沉吟了一陣,方才說道:“千軍萬馬的交戰跟江湖上一對一的打鬥截然不同,不能同樣的說,就算是和金山雙醜動武,只要避開他掌風正面,左右三尺以外,便可以沒事了!”大家方才沒有言語。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過了一天,吏存明在這一天裡面,果然把陰煞之氣導出身體之外,恢復沒事人一般,方才再進中軍帳裡,只見智禪、岳金楓、孟絲倫這幾個正在那裡和阿布敏王子商量三日後作戰的計劃,只聽見金弓郡主道:“殿下,我們如果跟清兵堂堂正正的交戰,雙方的兵力比較怎樣?”
  阿布敏王子道:“福康安那廝號稱精兵三十萬,我看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他至少也要留下幾萬人在西藏境內,維持後方的給養線,還有咱們日前在銅鼓關殲滅了他幾萬人,這樣七除八拆,清兵可以作戰的人馬,頂多不過二十萬,咱們有精兵五萬人,可以跟他決戰!”
  史存明聽了暗暗點頭,心想:“這王子也很精通韜略和兵法!”
  金弓郡主說道:“貴國人向來勇悍善戰,五萬人已經可以抵敵清兵二十萬人,不過凡事不能夠輕敵,比如清兵用起紅衣大砲來,就不是我們能夠抵敵,所以依我愚見……”
  伊麗娜不等孟絲倫說下去,便道:“孟姐姐又有破敵的妙計啦!這次咱們又可以打一場勝仗!”
  孟絲倫笑了一笑道:“伊麗娜,少要給我戴高帽於,如果跌起跟頭來,我這張臉到哪裡躲藏去!”
  她說著一拉伊麗娜的手,向史存明問道:“明哥哥,你看我們兩個人的相貌,像與不像?”
  史存明恍然若有所悟,點點頭道:“你們兩位遠看有點相像,近看卻是不像!”
  金弓郡主笑道:“遠看有點相像便行了!我們兩個都維人裝束,到時和清兵交戰,大可以施用妙計,如此這般,任福康安怎樣的鬼靈精,也要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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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真假郡主 大敗福康安

  史存明一聽大喜,說道:“這個計策很好,可是清兵如果用起紅衣大砲來,咱們怎樣應襯!”
  孟絲倫道:“我已經想過了,紅衣大砲如果用在轟擊城池密集作戰的時候,方可以發揮最大的殺傷力,如果用在野戰方面,砲火沒有多大用處,咱們廓爾額多半是騎兵,怕它何來?請殿下挑選二萬騎兵給我們,在這三天之內,操演戰陣便了!”
  阿布敏十分高興,立即挑了兩萬名精兵出來,金弓郡主就在瑪薩爾山下的空地上,操演士卒。她的軍令十分嚴明,有哪個在操演時候,不依照陣法進退,立即斬首,就在第一天的操練裡,已經斬了兩名兵目,四名士卒,廓爾額兵個個心驚膽顫,兢兢照練。一連三天,金弓郡主已經把這兩萬入操演純熟,舉凡八門、八法、五行、六合、九宮,一切陣法演變,這兩萬人都受金弓郡主一個人的指揮,如手使臂,如臂使指,進退易位,後退前衝,無不依照法度。阿布敏王子看在眼裡,覺得十分高興,更加強了必勝信心。
  三天過後,清兵營裡擂起鼓來,福康安所有軍馬,傾巢開動,拔營出擊。這次福貝子出動了一十五萬兵力,好比秋日大潮,洶湧而至,在福康安心目之中,以為廓爾額兵方面,未必膽敢開關出戰,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清兵未到銅鼓關前,已經看見廓爾額兵列陣在山原上,中軍珠蓋雲麾飄舞,分明是阿布敏王子親自領軍出戰。
  福康安十分詫異,下令擺開陣勢,三通鼓響,門旗開處,福康安穿了貝子蟒袍,頭戴三眼孔雀花翎,騎了大宛寶馬,左右數十員戰將簇擁,躍馬而出,傳令官扯開嗓子,高聲大叫:“徵西大將軍在這裡,叫阿布敏殿下出來答話!”
  呵布敏王子由中軍裡攪轡而出,身邊沒有戰將,卻簇擁著一二十面生漆牛皮圓盾,福康安遙望對陣,高聲叫道:“你就是阿布敏王子麼?在你身為一國儲君,不明順逆之道,藐視天朝上國,包庇叛逆漢人,日前僥倖小勝一仗,便沾沾自喜,今天大軍壓境,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福康安這幾句話一出來,阿布敏王於呵呵大笑道:“福康安,前幾天那場大火,沒有把你燒死,便自以為不可一世了!姓福的,別人懾怕清朝,我卻不怕,別人害怕滿洲韃子,我卻不把你們放在眼內!有種的只管過來,不把你殺得片甲不留才怪!”
  福康安勃然大怒,回頭向眾將道:“哪位將軍過去,割了這廝腦袋,本帥立即保奏聖上,賞金千兩,官升三級,哪一位當先出馬?”話未說完,背後一位巨雷也似的口音喊叫道:“大帥,讓未將先見頭陣!”
  福康安扭轉頭來,向後一望,出戰的是一員副將,卻穿了巴魯圖衣服,“巴魯圖”是滿洲土語,即是“勇士”意思,要經過皇帝殿試,認為勇力逾人,方才賞賜“巴魯圖”的稱號。這副將名叫賽魯格,是滿洲有名的勇士,慣使一把雁翅溜金擋,重五千斤,只見他騎著黃驃馬,潑刺刺的衝了出來,四盞馬蹄盪起征塵,直奔向廓爾額兵戰陣,阿布敏王子道:
  “韃子向我們挑戰,哪個出去斬他!”
  話聲未了,一騎黑馬應聲出來,馬上坐著一員戰將,鐵盔鐵甲,頷下長著褐紅鬍子,這是廓爾額有名的勇將,叫做西平,使一桿烏纓鐵桿槍,西平這一出陣,賽魯格更不打話,暴喝一聲,揮雁翅鐺拼鬥了三十多個回合,兩人勇力都是旗鼓相當,不分勝負!
  戰到分際,賽魯格虛晃一鐺,勒轉馬頭,陡的向本陣跑了回去!
  西平看見清將不曾力怯,便自敗走,心裡暗想:”你這廝未敗先退,九成是放冷箭、看我可害怕你!”
  一邊縱馬追趕,一邊把馬鞍邊的銅盾摘了下來,擎在手裡,準備對方射箭,哪知道賽魯格坐馬跑出十幾丈,陡的一翻身軀,右臂揚處,嗖嗖兩聲,拋過長蛇也似的一恨套索來,這一下出其不意,西平陡覺眼前一花,身于連手臂給套索圈住,賽魯格用力一扯,繩圈收緊,西平仰鞍落馬!
  原來這種飛繩本領,正是關東武士的拿手絕技,原來關外三省(即是奉天、吉林、黑龍江,奉天即是今日的遼寧省)地方,草原無際,到處都有牧場,經常放牧大批牛馬,一般牧人為了控制瘋牛野馬,個個都要練習一種飛繩絕技,把一根幾丈長棕繩,打成活的圈套,不論馬上步下,隨時使用,運用旋身揮臂之力,把圈套拋出來,一下套住牛馬的頸項,把它拖翻在地,然後合許多人把它制服。賽魯格出身是關東武士,當然也有一手飛繩本領,他這根繩長凡五丈,除了棕麻之外,還夾了細發也似的鋼絲,堅韌異常,刀斧也砍不斷,一抖出來,圈住了西平的身體,拖落馬下,廓爾額兵不禁大驚,吶喊連聲,紛紛上前來救。
  賽魯格這邊把敵人拖翻下騎,那邊反手一探,由背後皮袋裡抽出一根鏢鎗來,用力一擲,這鏢鎗像流星也似,破空飛出,穿中西平前心,一聲慘叫,便自嗚呼送命,賽魯格兩腿一夾坐馬,拖著敵將屍首,直向清兵陣裡奔回!
  福康安看見自己頭一陣得勝,心花怒放,高聲大叫:“賽副將殺敵有功,升做總兵。”
  眾將好生豔羨,正在歡呼喊叫之間廓爾額兵陣內,飛也似的跑出一匹白馬來,馬上坐著一個少年漢人將官,尖聲大叫:“韃狗!留下腦袋回去!”
  這少年虎背熊腰,正是范公達的長子范金駒,看見清將頭陣得勝,禁住心頭冒火,策馬衝出陣前,范金駒使的兵刃是擯鐵雙刀,賽魯格索性賣弄到底,把套索向地一拋,縱馬橫擋反迎過來,高聲大叫:“叛逆留名,讓老子斬了你,功勞簿上好記你的名字!”
  雙刀一分,車輪般的砍到,賽副將用雁翅鐺一格,范金騎刀法一變,前後左右都是刀光身影,他這手是峨嵋派的“抹眉神刀”,非同小可。賽魯格一連鬥了十凡個回合、瞻前顧後,十分吃力,他狠命的一擋橫掃,盪開刀影,縱馬向本陣飛跑,范金駒破口罵道:“韃狗,要逃走麼?那是白天做夢!”揮雙刀追了下來,賽魯格身邊的飛繩,共有兩根,剛才用了“一條暗算西平,現在還有一根在自己身邊,他把雁翅鐺向馬鞍上的“了事環”一帶,抖開腰間的長索來,反身向後一拋,繩圈呼的飛起,阿布敏王子大驚叫道:“留神!”
  說時遲,那時快!范金駒陡的拋了手中雙刀,在馬鞍上面一騰身,飛起六七尺高來,不等繩圈套落,伸出右手,一把抄個正著,賽魯格拼力一帶,要把范金駒扯過來,哪知道范金騎右手抄住繩圈,左手跟著一揚,嗤嗤,發出兩點寒星,這是他家傳絕技棗核鋼鏢,這一下出其不意,鋼鏢到處,竟把賽魯格兩只眼睛,活生生的打瞎!
  這清將做夢也想下到范金駒飛身凌空,居然還有這下煞著,慘叫一聲,撞下馬來!
  范金駒兩腿一飄,就在空中展開“飛絮凌風”輕功絕技,向賽副將坐騎一落,一下騎住了他的黃驃馬,接著掄起他的雁翅擋,惡狠狠的向下一敲,卜托兩聲,把賽魯格打得頭破腦裂,鮮血迸流,可憐這一位賽副將,立功還下到一頓飯時候,便給范金駒照樣殺死,正合了唐人一句詩:“古來征戰幾人回”,戰爭的殘酷性,可以想見!
  范金騎殺了清將,縱馬跑回本陣,福貝子勃然大怒,喝道:“豈有此理!叛逆居然助陣,孩兒們,衝鋒殺上!”
  司號官立即吹起衝鋒號,十幾萬清兵像潮水洶湧,向廓爾額兵直殺過去,阿布敏王子卻是不慌不忙,勒馬進入陣門,須臾之間,門旗開處,一員女將戎裝躍馬而出,清兵齊聲喊叫:“哎呀!金弓郡主出現!”
  孟絲倫過去在回疆西藏幾次戰役,運籌決策,大破清兵,清兵差不多把她當作天神,做了心目中的偶像,她這樣一出現,已經先聲奪人。福貝子聽見士兵齊聲大叫金弓郡主,不禁勃然大怒,叱喝道:“混帳!什麼金弓鐵弓,她也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天神下降,用得著害怕嗎?如有自相驚擾者斬!”
  福貝子這一個命令,清軍果然鎮靜下來,福康安仗著自己的兵力,比敵人多出數倍,下令衝殺上去,福貝子排的是天地三才陣,分做天衝、地軸、人衝三列,天衝居中,地軸在右,人衝居右,軍容嚴整,聲勢浩蕩。哪知道廓爾額兵卻是古怪,清兵衝到時候,並不正面迎戰,立即分成無數小隊,二三十人一組,走馬燈也似的縱橫來去,福康安雖然半生戎馬,號為知兵,卻不曾見過這樣奇特的打法,正在狐疑,突然四面八方,數百支海螺號角,嗚嗚鳴的吹了起來,廓爾額兵陣勢突變,前軍變了後軍,後隊變了前隊,四下里像萬馬奔騰的殺了上來,福康安驚異不已,正要喝令拒戰,卻見廓爾額兵陣法倒轉,或右軍左衝,或左軍右衝,行軍完全不依章法,清兵弄得暈頭轉向,應接不暇,陣形立即散亂!
  本來兩國交兵,兵力多的一面,先天上已經佔了優勢,可是歷史上的戰爭,勝利的一面未必是兵多的一面。周武王破紂于牧野,楚項羽敗秦於巨鹿,紂于牧勝王莽於昆陽,江東周郎破曹操於赤壁,東晉謝玄敗符堅於淝水,以上都是以少勝多的例子,至於宋朝名將岳飛屢破金兵,幾乎沒有一次不是以少勝眾,宋史記載岳飛屢次打敗金將兀術的大軍,不過是用三千八百個常勝軍罷了!
  可是從前作戰完全在乎兵法,金弓郡主指揮的廓爾額兵,人數雖少,可是陣勢變幻,奇正相生,處處能夠以少勝多,再加上廓爾額兵又是出名勇猛善戰。(現在尼泊爾還有不少雇傭兵在英國陸軍服務,每一支英軍必定有“居加營”,純粹是尼泊爾兵士組成,戰力特強,在兩次世界大戰裡,建功不朽。)接戰起來,只有向前,決不退後,不到兩個時辰,福康安的清兵,已經陣勢大亂,左右中三軍不能相救,眼看就要一敗塗地了!
  福貝子在中軍督戰,看見這個情形,不禁著急起來,連忙下令參贊道:“快把中軍二十尊紅衣大砲推到前方,一千名火槍營兵分列左右,旗牌官把紅旗招展,剎那間火砲怒吼,槍聲雷動,轟隆轟隆的砲響,劈啪劈啪的槍聲,山搖地撼,陣陣硝煙冒起,火光閃閃,直向四面八方轟擊過去!
  福廢安以為自己這一輪火槍火砲,必定可以把廓爾額兵轟得落花流水,自己乘著敵人陣勢散亂的時候,掩殺過去,必定可以轉敗為勝!
  清兵的紅衣大砲和火槍怒吼了半個時辰,所有槍砲膛完全滾燙,不能夠再打下去了,福貝子方才下令停火,哪知道硝煙散處,戰場上空蕩蕩的,只剩一片白地,剛才朝著自己三軍猛衝的廓爾額兵,統統不見,也沒有半個屍首留下,清兵見了這個情形,驚疑不已!
  就在砲火停歇的時候,東南、東北兩面,揭鼓之聲大震,廓爾額兵分兩路衝殺過來,東北一支兵飄揚著雲麾珠蓋,是阿布敏王於的旗號,東南一支兵高舉白毛大纛,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的旗號,兩面夾攻清兵,福貝子估不到敵人的運動戰使用得這樣靈活,正要列陣迎戰,後軍突然接到探馬飛報:“戰,后引著一隊騎兵,進攻咱們的大營去了!”
  福貝子不禁大驚道:“我們現在不是跟金弓郡主交鋒嗎?怎的又有第二個金弓郡主出現!”
  要知道是孟絲倫安排下來的妙計,跟福康安陣上交兵的金弓郡主,是伊麗娜假扮的,穿了那郡主平日裝束打扮,孟絲倫本人呢?卻帶了一萬精兵迂迴瑪薩爾山,繞山後路襲擊清兵大營。
  福康安哪裡知道金弓郡主有這一套?幾乎疑心孟絲倫有化身之法?他聽說大營被襲,不禁慌忙起來,因為自己的糧草和輜重完全放在大營裡面,萬一發生差錯,二十多萬徵西大軍,豈不是要活活餓死在尼泊爾?福貝子再也無心戀戰了!下令司號官道:“吹號撤退!”
  清兵聽了撤退號角,登時忙亂起來,雖然不至自相踐踏,潰不成軍,也是非常狼狽,廓爾額兵乘機追殺,清兵大敗虧輸,福康安下令拋棄大量馬匹甲仗,堵賽追路,全憑有這一著,兵力方才保存了一大半,清兵返到自己大營時,金弓郡主的奇兵已經退去,福康安驚魂甫定,檢點自己兵馬,這一仗敗得真正淒慘,損折兵士六萬多人,損失馬匹甲仗過半。
  福貝于仰天長嘆道:“本帥結髮從戎,南徵北討,雖說不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像今日的慘敗,真個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左右急忙勸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帥不用煩惱,整頓兵馬,休養片時,再跟敵人決個雌雄吧!”
  福康安到底是個將才,沉得住氣,他一面下令敗殘的兵士,在營地的四周,挖了長壕,深溝高壘固守,另一方面把自己這次征伐尼泊爾失敗的經過,命令軍中文書修了奏章,用八百里快馬送回西藏,再由西藏轉遞京師,奏章的內容無非是引咎自責,請皇帝降旨治罪,另選將才。總而言之,在君主專制的時代,一切光榮歸於皇帝,臣子在外邊打了勝仗,便說聖德巍巍,像衛青破匈奴勒碑燕然,把一切功勞歸于漢武帝,李朔破蔡州生擒吳元濟,大文豪韓愈師平淮西碑,完全歸功于唐玄宗等,都是最好例子,若果打了敗仗呢?那就一千一萬個臣罪當死,臣咎當誅,近世的極權獨裁者,何嘗不是同樣手法?這裡表過不提。
  再說金弓郡主這次運用奇兵,大破福康安的證西大軍。獲得空前豐碩戰果,斬首五萬餘,奪獲清兵的甲仗,用車裝載,三日三夜也搬不完,當個是空前大勝了!
  阿布敏王子固然是喜氣洋洋,金弓郡主何嘗不沾沾自得,只有智禪上人生性恬淡,戰勝不以為喜,反而深謀遠慮,他向史存明道:“明兒!我們這次打了勝仗,誠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瞻望前途,咱們還有不少隱優哩!”
  史存明心中大大不以為難,他在口頭上不便說自己的師傅妃人憂天,向智禪上人道:
  “師傅,眾志成城,我們這幾年來,東奔西走,為抗清大業而努力,由回疆到西藏,艱苦備嘗,一直到了廓爾額這個山地小國,方才揚眉吐氣,咱們還有什麼隱憂呢!”
  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為師並不是故作危言,試想一想,福康安雖然打敗仗,並沒有挫動主力,乾隆皇帝還可以陸續增派援兵到來,咱們的內部呢?也不能夠說完全沒有憂慮,奸臣哈延仍然在國王的身邊,外有強敵,內有奸臣,隱憂未艾,如何可以樂爾忘憂?這還是將來的看法,暫時可以下理會他,可是那一次奉福康安命令到來下戰書的金山雙醜,他們的武功便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能夠抵敵呢!”
  老撣師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史存明恍然驚悟,說道:“對了!我們還要提防這兩個魔頭三更半夜混入來,乘機行刺!”
  由這天晚上起史存明不敢大睡,每晚三更過後,一定起來,到關上去巡邏,提防金山雙醜混進來,行刺放火,恣意擾亂,一連過了七八晚,沒有什麼動靜。可是在一個下弦月的晚上,史存明照例起來逡巡,在城頭上遠眺,到了四更將盡時分,少年壯士估量天色不久就要放亮,照江湖人規矩,過了四更不來,這天晚上便安然無事!
  史存明正要回去睡覺,忽然看見關城的來路上,星飛丸瀉也似的奔來兩個黑衣人影,史存明一看之下,暗裡叫道:“慚愧,那兩個魔頭真正來了!”
  他趕忙伏倒在城垛後,把斷虹劍由背後掣了出來,合在手裡,準備他們走近,竄上城頭的時候,自己出其不意,給他一劍,史存明這樣的想著,那兩條黑影的身法十分迅捷,初看時還在幾裡以外,可是就這不到兩盞茶的工夫,來人已經來到關城之下,雖然月光暗晦,看不清楚對方面目,但是以來人身法的迅速,不是金山雙醜,還有誰人!
  史存明暗裡膽寒,正在盤算怎樣應付這兩個魔頭,哪知道就在這危機瞬息,千鈞一髮之際,奇怪的事突然出現!
  原來金山雙醜奔到銅鼓關下,距離關城還有半裡的山坡附近,忽然聽見轟隆一響,一塊大石由半山上滾了下來,照准金山雙醜的落腳處滾了下去,這一塊山石十分巨大,滾下來的力量非同小可!
  雙醜兄弟雖然一身絕技,也不敢拿自己身軀抵擋大石,趕忙向旁邊一閃一竄,史存明在關城上看得清清楚楚,金山雙醜閃避墜石,不見他們怎樣提足抬腿,略略的一晃身,便自退出兩丈以外,身法輕靈,宛如鴻毛飛絮,單是這份輕功,自己已經無法望其項背!
  可是奇怪的事,接踵而來,金山雙醜剛才騰挪到別一個位置,又是轟隆一聲,一塊同樣大石向雙醜兄弟兜頭打落,這一石來得十分迅速,險些兒便撞到呼延陀的身上,他們倆兄弟卻一同使出“金雁功”來,兩臂向上一振,他倆個便像生長了翅膀的鳥兒,齊齊拔起兩丈多高,這山石恰恰由呼延兄弟的腳下滾過,金山雙醜看出有人搗鬼,齊齊仰起麵來,喝道:
  “姓史的小雜種,伏在暗處拋磚弄石,算的是哪一門好漢,快快現身出來,跟大爺們決個高下!”
  史存明看見對方把推下山石的帳算在自己身上,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像這樣沉重的山石,憑自己的功夫,要推下去,雖然不難,可是兩次都看準了金山雙醜落腳的地方,分毫不差,那就難能可貴了!
  少年壯士正要由關城上現身出來,向呼延兄弟說幾句挖苦的話,可是他還不曾挪動身子,山腰上已經響起幾聲哈哈清笑!
  少年壯士以為是金弓郡主和伊麗娜開敵人的玩笑,可是細心一聽,這幾聲笑清而不洪,而且帶著悠長的尾音,像遊絲也似的盪漾開去,照這樣子看來,那個發笑的人,內功造詣,已經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金山雙醜聽了這幾聲清笑,才明白笑的是一個女子,並不是史存明暸,他們兩個人的面上現出驚詫之色,大家交頭接耳,喁喁的低語一陣,金山雙醜立即亮出兵刃來,一個擎人頭拐,一個橫綠玉杖,兄弟二人背對著背,繼續向關城飛奔直上!
  金山雙醜這一下背貼背的雙雙飛騰,史存明見所未見,嚇得目瞪口呆,說時遲,那時快!金山雙醜剛剛揉升了四五丈,側面呼呼幾響,飛來兩顆石子,直射向呼延陀兄弟的太陽穴,一顆取左,一顆取右,發這石子的人,暗器手法這精,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之候,雙醜兄弟耳辨風聲,各自展開兵刃,向外一揮,人頭拐和綠玉杖,恰好跟這兩顆石子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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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劍掌連環敗雙醜

  只聽噹噹兩聲,兩顆石子把金山雙醜的兵刃打得嗡嗡直響,雙醜的虎口也震得麻辣辣,他們這一驚非同小可!
  立即抽身跳後,呼延真生性暴躁,再也忍耐不住,破口罵道:“哪裡來的小子,藏頭露尾,拋磚弄石,算的是什麼英雄好漢?有種的滾出來,跟你呼延大爺決個高下!”話剛說完,冷不防背後嗤的一響,飄來一聲輕笑。
  金山雙醜不約而同的把身一旋,向發聲處撲去,身法之快,真個賽同閃電,史存明居高臨下,看得清楚,下禁暗裡喝采,咱延陀展開人頭拐,呼延真使開綠玉杖,一綠一白兩道光華,向一堆山石打了下去,嘩啦啦,石火星飛,金山雙醜的兵刃,把山石打碎了一大片!
  他們倆兄弟明明聽出笑聲發自石後,要知道一個武林高手,聽聲認位的本領,絕不含糊,哪知道枴杖到處,竟然打了個空,打個空不要緊,背後又是嗤的一笑,來人分明用“移影換位”的身法來戲弄自己,金山雙醜心頭發火,雙雙把兵刃向石上一戳,打個沒頭筋斗,翻過身來,兩次發聲嘲笑自己的,竟是一個青綢衣褲,緊裝窄袖的女子,這女子頭上戴了一副輕紗面具,金山雙醜齊聲大喝:“我以為是誰人,原來是冷霜梅這妖婦!”
  史存明跟冷霜梅只是聞名,只知道她是崑崙三妹之一,不曾見過一面,少年壯士聽見金山雙醜喊出冷霜梅的名字來,不禁愕了一愕,暗裡想道:“奇怪!我在王母天他的時候,聽見天殘、地缺兩位老前輩說,冷女便在許多年以前,北遊蒙古,一去不返,怎的會在這裡?”
  那青衣女子聽見金山雙醜這樣叱喝,不禁愕了一愕,她略略一欠身,抽出一柄長劍來,劍訣引處,青光一閃,挽出兩朵劍花,分襲二人,她這一招是崑崙派絕技“斗宿入箕”,呼延兄弟不慌不忙,一聲低嘯,枴杖展開,隨著劍光飛舞,吞吐鎖拿,眨眼之間,就是七八照面,呼延陀突然把人頭一晃,用了著“力劃乾坤”,激開青衣女子劍光,向後一跳,叫道:
  “兄弟!這賊婆娘並不是冷霜梅!”
  青衣女子這時候陡的開口,喝道:“不是冷霜梅又怎樣?大好武藝,哪處不可以吃飯,卻來助紂為虐,為虎作倀!”
  史存明幾乎歡喜得叫出聲來,這蒙了輕紗面罩的女子,竟然是天池三怪中的瀟湘仙子,當日在拉薩城外分手,聽說她要到崆峒山去,奪回鐵爪魔娘的離火劍譜,怎的會到這裡來呢?
  瀟湘汕子這一發話,金山雙醜變了面皮,罵道:“老子愛幫哪個就幫哪個?用得著你來管,廢話少說,吃我一杖!”呼延真綠玉杖一繞,“蒼龍入海”,疾若奔雷,猛向瀟湘仙子的下三路掃去!
  瀟湘仙子看見他這一杖來勢勁猛,自己的寶劍只可以用“粘”“卸”兩訣來擋他,不過對方如果一用內功,自己的劍就要被玉杖吸住,倘若是一對一併不打緊,但是還有一個本領厲害的呼延陀在旁邊夾攻,自己就得吃虧!
  蕭玉霜立即把腰勁一提,“驚隼掠雲”,嗖的躍起一丈多高,呼延陀大喝一聲:“給我躺下!”
  連身帶人頭拐直飛起來,只見這魔頭起在空中,振臂一揮,杖首人頭化做三團光影,向蕭玉霜罩到,呼延陀這招有個名堂,名叫做“三羊開泰”,一招三式,兩下是虛,一下是寶,對手等閒抵擋不住,他以為這一下必定把瀟湘仙子掠在當地,哪知瀟湘仙子卻是不慌不忙,柳腰一折,虛空一旋,居然跟著呼延陀虛發的兩招,像一張紙片般,飄出兩丈,向山石上落去,怡然自若,分毫無損!
  史存明估不到瀟湘仙子的輕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可以隨心所欲,凌空滾轉,忘了自己伏身關上,叫了一聲:“好啊!”
  在萬籟俱寂的關頭,金山雙醜立即聽出來,嚇一大跳,再也不敢追擊瀟湘仙子,橫杖止步,蕭玉霜卻抬起頭來,叫道:“小子!叫好做甚?要你來看戲麼:快滾下來,幫我一臂之力,打發那兩個魔頭吧!”
  當金山雙醜向銅鼓關奔上之時,史存明本來知道自己本領不是雙醜對手,有點心怯,可是來了瀟湘仙子,少年壯士一顆心鎮定下來,再聽見蕭玉霜這樣一喊,史存明醒悟過來,想道:“對了!金山雙醜是清營裡的人,他到銅鼓關來,還能夠安著什麼好心?不是放火,就是刺探,難得瀟湘仙子出面擋住他們,自己難道伏在這裡坐觀成敗不成?”他想到這裡膽氣陡壯,刷地把斷虹劍掣出,輕飄飄的向關下一聳身,由二丈高的城牆頂上,飛身下來,落到牆下,直向瀟湘仙子和呼延兄弟奔去。
  呼延陀認得史存明就是日前在阿布敏王子面前,挫辱自己兄弟那個漢人少年,不禁勃然大怒,猙笑說道:“好啊!原來你們兩個是蛇鼠一窩,預先伏在這裡暗算咱們哥兒倆,很好,來來來,大家見個高下!”
  瀟湘仙子冷笑道:“你何必這樣猴急,醜鬼,我來問你一句,你們剛才口口聲聲說的那個冷霜悔,她是我的師姐,你兩個那時候跟她結梁子?是不是要找她算帳?”
  原來瀟湘仙於自從在西藏別了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兩人之後,她立即趕到崆峒山去,打算找著鐵爪魔娘,取回離火劍譜,可是蕭玉霜回心一想;這劍譜是史存明失去的,應該由史存明本人向鐵爪魔娘追回,才合道理,而且鐵爪魔娘的功夫自己見過了,比較本人還差一著,她敗在史存明手裡之後,經賭誓在五年內,不再出來江湖走動,在崆峒山鎖陽洞閉門苦修,把本派的金關玉鎖功二十四式練好,方才再次下山,跟史存明決個雌雄,自己這時去打擾一個坐關練功的人,豈不是違背武林道義嗎?
  瀟湘仙子想到這裡,便自改弦易轍,不上崆峒山了,打算到蒙古走一遍,找尋冷霜梅的下落,可是她到了藏北草原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消息,達賴喇嘛向清室臣服,向福康安乞和,福貝子平定西藏,繼續向尼泊爾入寇!
  瀟湘仙子本來是個淡泊自守的人,多年來隱居在王母天池,心如止水,再也不管世上的一切了!
  可是她自從救了伊麗娜之後,忽然想起自己應該要找尋一個衣缽傳人,不然的話,自己一旦委骨黃土,這身絕藝豈不是變成廣陵仙散嗎?
  蕭玉霜忽然想起伊麗娜這個維人小姑娘來,身世飄零,卻是具有過人的聰穎和智慧,世上明師固然難得,好的徒弟也不易找,伊麗娜雖然入了崆峒派,可是鐵爪魔娘已經決定不要她,如果自己把她收在身邊,一來可以免得伊麗娜孤苦無依,二來本身也有一個衣缽傳人,正是一舉兩得,最好不過的一回事!
  不過伊麗娜跟著智禪上人師徒和金弓郡主孟絲淪等一行退入尼泊爾,繼續抵抗清兵,廓爾額雖然有雪山之險,土人驍勇善戰,可是跟清廷對抗,恐怕終於難逃一敗!
  瀟湘仙子本來是個生性怪僻的人,忽然對伊麗娜關心起來,她再不到青海,也不返回崑崙山,由藏北高原折向南面,渡過了雅魯藏布江河谷,跨越雪山入尼泊爾,這時候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剛剛在銅鼓關一戰,吃了敗仗,等候增援,屯兵自守。
  瀟湘仙子靜悄悄繞過清軍營盤,她估量智禪史存明一行人,必定是在銅鼓關上,所以在夜幕籠罩的時候,展開陵地飛行功夫,奔向關城,那知道無巧不巧的跟金山雙醜遇個正著。
  瀟湘仙於跟金山雙醜只一交手,便發覺對方本領的高強,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更估不到對方一上來便把自己當做冷霜悔,她一心要找這位舊日同門師姐,好不容易發現了這一點線索,哪裡肯失之交臂?
  不過瀟湘仙子知道憑自己一個人的本領,決製不了這兩個魔頭,發覺史存明在關上偷望,便把池喊下來做個幫手,跟金山雙醜拼個高下。
  金山雙醜聽見蕭玉霜這樣一說,哈哈狂笑起來,聲如破鈸,山回谷應,兩兄弟笑了一陣,呼延陀把碧磷磷的怪眼一翻,厲聲說道:“很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原來是姓冷賊婆娘的同黨,還是同門,那好極了。哼!說到姓冷的跟我們,本來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梁子……”
  他索性把自己兄弟由阿爾泰山初遇冷霜梅起,直到騙入古墓,逼傳內笈,擠下懸崖,冷霜梅雖然受盡了種種折磨。不但沒有死去,反而逃出,跟自己兄弟作了幾次生死決鬥,終於由遙遠的蒙古追蹤到大雪山,還把呼延兄弟騙得跌落萬丈危崖之下,整整困了十個年頭,後來全仗福貝子徵西大軍經過,方才把他救了上來!
  金山雙醜當然是揀好的說,把冷霜梅說得怎樣狡詐無信,呼延陀說完了之後,惡狠狠的說道:“你看,我們兄弟就是吃虧在直腸直肚,著了這賊婆娘三番五次的哄騙,被她弄得三分像鬼,七分像人,你是她的同門,哼!趁早把這賊婆娘交出來,俺們兄弟還可以另眼相看,如果有半點含糊,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瀟湘仙子柳眉一豎,似要發愁,可是須臾之間,嗤的笑出聲來,嬌聲叱喝金山雙醜道:
  “你們這兩個無知蠢物!”我們崑崙派的內陰神篇,是修道人寶笈,除了師徒之外,親如父子,也不能夠妄傳,你們自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怎的連這點規矩也不懂?還問我要人麼?
  我來問你一句,這十年來,我師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武林同道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你還要來問我?看招吧!”
  話未說完,嗖的一劍,“玉女紉針”,照呼延陀胸窩刺到。
  呼延陀看見瀟湘仙子的劍向自己刺來,忽然想出一個主意,把人頭拐向上一封,只聽“格登”兩響,那假人頭的口裡,突然噴出兩支撩牙,搭住了瀟湘仙子的劍身,牙劍相吸,彼此黏個正著,瀟湘仙子大吃一驚,沒料呼延陀變招的快捷,功夫的渾厚,居然還在他兄弟呼延真之上!
  蕭玉霜勁貫四梢,手勁一移,讓人頭枴杖的牙齒沿著劍身劃下來,反手一劍“鐵索沉江”,疾刺呼延陀下盤“腎水”、“關元”兩處大穴,呼延陀人頭拐挾著勁風,貼著瀟湘仙子頭頂不到兩寸空擋掃了過去,瀟湘仙子長劍卻向他要害刺來,呼延陀左腳翹起,一式“禦龍于天”,硬用腳跟足踵之力拔起五尺多高來,瀟湘仙於的劍差了毫釐之位刺了個空,把呼延陀右腳褲管刺破一道口子,總而言之,這一招雙方都是險極,瀟湘仙子差點被呼延陀的人頭拐打碎頭顱,呼延陀也險些兒被瀟湘仙子長劍穿中要害,大家不約而同的,向著肚裡吸了一口冷氣!
  呼延真卻是絕不客套,呼的一杖,向史存明兜頭打來,他這根綠玉杖堅逾精鋼,並不害怕史存明的斷虹寶劍,除了杖身可以盤打拍壓之外,杖頭玉鉤還有判官筆的用法,飛舞伸縮,直取敵人穴道。
  史存明剛才一閃,呼延真綠玉杖的招數,已經像長江大河一般,旋展開來,“金剛揮傘”、“韋陀捧衍”、“龍女抱瓶”,一招套著一招,有如追風逐電。
  史存明知道大敵當前,哪裡還敢怠慢?把雷電披風劍展開,呼呼卷舞,神奇矢矯,呼延真看在眼裡,暗暗駭異,心中想道:“這小子還不到三十歲年紀,功力怎的這樣渾厚,練了這樣一套劍法!”
  儘管如此,手底下卻不停,綠玉杖的碧光,把斷虹劍的白光緊緊壓住,糾在一起,他四個人這一動手,就是七八十合,不分勝負!
  不過四個敵手之中,瀟湘仙子雖然可以跟呼延陀打個平手,史存明功力究竟不及呼延真遠甚,開首七八十招,少年壯士仗著雷電披風劍絕技,還能抵敵,但是百招過外,史存明便感到吃力了!
  他覺得敵人的綠玉杖,使到酣暢之處,一根玉杖化出幾十根杖影,自己前後左右,都是一片碧光,好像一座無形無影的大山,把自己重重壓住一般,自己的斷虹劍被迫採取守勢,三招不能回上一式,史存明暗暗叫苦,暗道:“這魔頭如此厲害,學到用時方恨少,自己以為傳了天池三老絕技,便可以縱橫江湖,哪知道前時遇著的女巫薩菩婆,今天遇的金山雙醜,都不是三老傳技能夠抵敵,真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了!”
  瀟湘仙子在招呼史存明的時候,她也明明知道史存明不是金山雙醜的敵手,不過蕭玉霜這次還存在一種把史存明磨練的心理,她一邊跟呼延陀騰挪閃轉,奔雷逐電也似的交鬥,一邊留意史存明這一方面,瀟湘仙子看見史存明被二魔呼延真逼得有守無攻,突然把身一晃,“怪鳥搜雲”,呼的飛掠起兩丈多高來,向史存明跟前一落,叫道:“餵!小子,你用玄玄拳,我用玄女劍!”
  “玄女劍”是崑崙派鎮山絕技之一,跟玄玄拳同出一理,瀟湘仙子當日為了挫折鐵爪魔娘,特地把玄玄拳教給史存明,那時候的瀟湘仙子,不過貪著一時好玩罷了!哪知道今日對付起金山雙醜來,正用得著,瀟湘仙子口說著話,長劍一引,“分花拂柳”,衝破滿天杖影,寶劍指向呼延真肩後“魂門穴”,呼延真抽身急退,史存明乘機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到了瀟湘仙子身邊,蕭玉霜縱聲喝道:“我們並肩作戰,我攻你守,我守你攻!”
  史存明聲人心通,立即站好了方位,說時遲,那時快!呼延陀人頭枴杖,活聲風響,用了一著“風雷交擊”,向瀟湘仙於頂心命門打落,呼延真的綠玉杖橫著一敲,用了招“神龍掉尾”,向史存明背脊推到,金山雙醜差不多是同一剎那進攻,相距不差毫髮。
  蕭玉霜長笑一聲,叫道:“守!”劍光倏地一長,圈成了一個絕大的光環,“長虹匝地”,噹噹,她這一劍用足真力,竟把人頭拐、綠玉杖兩件兵刃,同時盪開去,史存明聽見蕭玉霜喊了個守字,立即會意,身形一晃,舍劍用拳,由蕭玉霜身後鑽了出來,呼的一拳,搗中大魔呼延陀的背心,這一下又刁又奇,以呼延陀那佯深厚的功力,居然躲避不開,背心結結實實吃了一拳,好在他練了陰陽顛倒功夫,拳一著體,立即一個筋斗,翻了出去,因為呼延陀翻筋斗的方向是隨著拳力去勁,沒有怎樣受傷,可是也鬧得羞憤交並,面紅過耳!
  呼延真看見長兄吃虧,不禁勃然大怒,綠玉杖向地一頓,橫裡一挑,“二郎提山”,綠光似虯龍飛天,橫鞭史存明的腰腹,瀟湘仙子叫了一聲:“攻!”
  史存明立即會意,折腰向後,腳跟一旋,“天姬送子”,居然由呼延真的綠玉杖下,一閃鑽過,踏定瀟湘仙子剛才站的方位,蕭玉霜清嘯一聲,仗劍出擊,劍光閃處,使了一著“玄女拂袖”,劍尖直刺呼延真的太陽穴,劍柄卻撞向他的腰肋,一招雙擊,連環撒放,呼延真喪膽亡魂,扭身向外一竄,用腳夾著玉杖,雙手據地打個筋斗,全憑用這一下怪招,方才躲過瀟湘仙子這劍,可是劍風過處,也把二魔鬢邊亂發削了一綹下來,瀟湘仙子跟史存明配合作戰,兩招之間,已經叫金山雙醜兄弟每人吃了一個小虧,威力可以想見!
  不過金山雙醜也不是個等閒人物,雖然吃虧,並未受傷,只見他兩個用蒙古語嘰嘰咕嚕交談了幾句,左右一發,又向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撲了上來,他兩個這回用的是陰陽頓倒的戰法,呼延陀跳起,呼延真滾地,三五個回合之後,呼延陀怪嘯一聲,以手代足,風車也似的轉動進攻,呼延真卻跳起身來,用綠玉杖遞招了!
  史存明起先見了金山雙醜這種怪異招式,有點心慌,瀟湘仙子叱喝一聲道:“心即是魔,邪不勝正,怕他什麼?來,守!”
  史存明按定心神,使一著“玉女稱筋”飛身出去,砰的一拳,又把呼延真打了個筋斗,少年壯士不禁勇氣大振!
  他和瀟湘仙於配合作戰,得心應手,比起當年跟智禪上人,范公達父於,金弓郡主六人連成劍陣夾攻鐵爪魔娘還要出色。
  瀟湘仙于一劍穿出,史存明必定佔住她的位置,史存明挺身攻敵,瀟湘仙子仗劍護他背後,使他沒有後顧之憂,交叉防攻,輪迴進退,一連鬥了四五十合,金山雙醜始終討不了半點便宜,反而摔了幾回筋斗,銅鼓關上雞聲喔喔,已經是五鼓將盡的天氣了!
  金山雙醜知道再打下去,決難討好,如果對方再多一兩人到來幫助,自己倆兄弟就難以逃脫,呼延陀把人頭拐虛晃一招,叫道:“兄弟撤呼!”
  呼延真綠玉杖趁勢一收,跳出圈外,倆兄弟一前一後,飛雲也似的直奔下山,不到十幾下起落工夫,已經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影子裡,無影無蹤!
  史存明看見金山雙醜落荒逃去,方才抹了抹滿頭大汗。上前向瀟湘仙子行禮道:“前輩一別經年,到了哪裡,弟子和家師好生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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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荒原篝火話狼神

  瀟湘仙于納劍入鞘,說道:“我們不是俗世的人,客套做甚,返回關裡再說吧!”
  須臾之間,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返到關上,智禪上人和孟絲倫看見瀟湘仙子到來,不禁喜從天降,立即降階迎接,異口同聲說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前輩吹來這裡?”
  蕭玉霜見過了阿布敏王子,略略說了幾句寒喧的話,不見伊麗娜在帳中,正要設詞潔問,忽然聽見關下起了一片嘈雜之聲,阿布敏王子問左右道:“是哪個人到來?可是滿洲韃子吃了敗仗,還不甘心,再次來進攻麼?”
  話猶未了,傳令兵已經跑進來,跪他說道:“稟告殿下,公主由王城到來,帶來了許多三牲酒食,代替呈上犒賞三軍哩!”
  阿布敏王子大喜道:“妹子來了!她來得真正好,我們把孟郡主大敗清兵的一切跟她說了,叫她跟孟姑娘學學行軍布陣兵法,三韜六略!”
  話才說完,尼泊爾公主的雲麾羽扇,儀仗宮女,已經拖迎進關,黛絲麗公主珠光寶氣,儀態萬千的由輦車裡出來,別看她是國王之女,一派天真嬌憨,見了眾人立即笑道:“父王聽說阿哥和孟郡主大破清兵,砍了滿洲韃子八九萬顆人頭,高興到不得了,派我到邊關犒賞咱們的忠勇戰士弟兄哩 你們看看我帶來的東西!”
  她用手向關下一指,阿布敏王子定睛看時,黛絲麗公主足足帶了千多名隨從到來,還有幾百頭牛,二十架四輪馬車裝滿了美酒,不禁心花怒放,拍掌叫道:“妙呀!咱們來一個不醉不歸,大宴三日!”
  這時候,關上關下的廓爾額兵,看見黛絲麗公主帶了牛酒到來,代替國王犒賞三軍,所有大小將士歡聲雷動,成群結隊的唱起戰歌來,有的還拿出笙管皮鼓樂器拍和,遍山漫野的歌聲唱道:
  “凡鷹在空中飛揚,自雲如飛絮一佯!
  山川神只在歌唱,我國王聖壽無疆!
  殺敵如狼賽猛虎,百戰凱旋保家鄉!”
  歌詞雖然俚俗,歌聲雖然粗獷,但是代表了原野戰士的呼喚,它仿佛一般沛然莫能抵禦的洪流,瀰漫了尼泊爾的山野,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聽了,心裡暗想:“楚雖三戶,可以亡秦,少康一旅,亦能中興,只要大家齊心合力,又何必懼怕滿清百萬大軍呢!”
  阿市敏王子喝令部下宰牛馬為撰,煮酒而飲,他還把黛絲而給瀟湘仙於引見,黛絲麗胸無城府,看見瀟湘仙子清矍俊秀,一如其名,七十多歲的人,還保持著徐娘容貌,笑道:
  “前輩,我在宮廷讀書,聽見太傅說過,中國的崑崙山自古為天柱,山頂有一個王母瑤池,池邊種了許多桃樹,三百年開花結果,哪一個吃了這些仙桃,能夠長生不老,可有這件事嗎?”
  孟絲倫見她這樣雅氣,覺得十分可笑,瀟湘仙於淡淡地應道:“那不過是故神其說罷了!崑崙山上並沒有瑤池,雖然有一個天池,卻是個結了冰的湖盪,也沒有什麼吃了長生不老的仙桃,只有點塵世上難得的藥草,不過,那地方雖冷,景色卻是壯闊極了,有機緣帶你去走一遍!”
  黛絲麗道:“真的,你不騙我!”
  瀟湘仙於不曾回答,伊麗娜和岳金楓捉對兒來了,向蕭玉霜行禮,瀟湘仙子這一次本來想把伊麗娜帶到寂寞寒冷的王母天池去練本領,至少也要耽個十年八載,豈不是消磨了她的青春歲月,瀟湘仙子想起自己的身世來,不由暗暗的嘆了一口氣!把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裡,可是她的眼光一看見燦如春花的黛絲麗公主,忽然又想起了一個新的念頭,這位公主秀外慧中,如果教她練武,倒是一塊上好的材料,不過她還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自己怎能夠收她做徒弟呢:等事情發展下去再說!
  瀟湘仙子這樣的一立心,黛絲麗公主後來果然另有一番離奇遇合,這是後話不提。
  這天晚上,銅鼓關上大張燈火,戰士們狂飲達旦,營地裡升起一堆堆的篝火,原野裡洋溢著雄壯歌聲,酒香肉氣,金弓郡主和史存明、伊麗娜、岳金楓、范金駒、范金驥一班男女英雄,參加阿布敏王子的祝捷宴去了,帳逢裡只剩下瀟湘仙子和智禪上人,正在那裡閒話。
  智禪上人把廓爾額的情形說了一遍,瀟湘仙子聽了薩菩婆兩戰史存明的經過,不禁吃了一驚,說道:“啊!那女妖巫練的功夫這樣奇特,分明是瑜伽派的高手哩!”
  智禪上人怔了一怔道:“瑜伽派?這不過是一種精神功夫罷了,也有武藝的麼?”
  瀟湘仙子說道:“怎的沒有!瑜伽不但是精神功,還有很深奧的武學,當先咱們崑崙派祖師金光真人,就曾經到過天竺國,一住五年,研究西土武學,後來他返回星宿海,對我們這班弟子說,天竺武技以瑜伽派為最高,練到火候純青的話,可以終年不食,馴獅伏虎,入火不焚,投水不溺,比起我們中土的武學來,簡直有過之無不及,薩菩婆的瑜伽武功,還不算怎樣上乘,已經這樣厲害,如果她返回西土,再練三年五載,我們沒有一個人是她敵手!
  明兒和孟郡主始終脫不了殺身之禍!”
  智禪上人不由打個寒噤,問道:“當真的麼?如果是好,明兒根基還淺,這幾年為了抗清大業,東奔西走,就是要叫他閉門苦練三年五載,也不能夠!”老撣師說到這裡,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瀟湘仙子說道:“明兒天份很高,要他的本領進展到能夠抵擋薩菩婆和金山雙醜,也不很難,只要到一個地方,取一件東西回來便行!”
  智禪上人便問要到什麼地方?要取哪件東西!
  瀟湘仙於說道:“我打算帶明兒到崆峒山去走一遍,由鐵爪魔娘手裡奪回那本離火劍譜,還把鎖陽洞里金關玉鎖二十四個人像姿式描摹下來,今後便可以應付天下的強敵,不論遇到什麼派別的高手,也不怕了!”
  智禪上人不禁沉吟起來,暗想史存明如果跟隨瀟湘仙子到崆峒山去,萬一滿清大軍再來進攻,豈不是少了一個得力臂助,別的不說,單是金山雙醜,除了史存明外便沒有一個人可以抵敵!
  倘若史存明不去呢?未來隱憂重重,實在難以應付,真個是去固然難,不去也難,智撣上人遲疑良久,不能回答。
  瀟湘仙子已經明白了智禪上人的意思,正色說道:“我在西藏時候,已經聽見福貝子派出八百里快馬,傳遞京師,請滿清皇帝另派援兵去了!本來從西藏到京師,快馬傳遞,至少也要三個月,清廷簡選大將,徵集軍隊,準備糧餉,至少也要八九個月才可以把援軍開到廓爾額,這大半年的時有光,還不夠我和明兒完成崆峒之行麼?至於說到提防金山雙醜到來擾亂,我有一個法子,叫金山雙醜由今天起,不敢離開清兵營盤一步!”
  老禪師聽了瀟湘仙子說清兵在大半年內不能發動攻勢,壓在心頭的大石已經放下一半,但是再聽見蕭玉霜說自己可以叫金山雙醜由今天起,寸步不離清營這句話,卻又不大相信,難道金山雙醜跋了兩腳麼?
  瀟湘仙子長笑一聲,站起身來,看了看帳篷外邊的天色,說道:“現在還不過是二更天,我在五鼓之前回來,你在帳篷裡內功吐納吧!不要睡覺!”
  智禪上人正要問瀟湘仙子要到哪裡去?蕭玉霜已經把身一晃,風聲嗖然,去得無影無蹤,老禪師不知道她悶葫蘆裡賣的是甚藥,只好坐著等候不提。
  朔風呼呼,月移中天,原野上的簧火漸漸熄滅,歌聲慢慢停歇,戰士們想是喝醉了,個個返回營幕睡覺,智禪上人好不容易等候了三個更次,直到長夜將闌,五更破曉的時候,帳外突然剎的一聲,飛進一個編幅也似的黑影來!
  智撣上人出其不意,不由嚇一大跳,等到定晴看時,進來的正是瀟湘仙子,只見她臉上戴著輕紗面罩,青綢夜行衣近胸口部位,微微染了血漬,左臂彎挽了一個圓圓的包袱,活像包著西瓜,右手卻拿了一對馬韃,瀟湘仙子一入帳篷,把這兩件東西向地上一擲,籲了一口氣道:“幸而不辱使命!東西帶回來了!”
  智禪上人不明白瀟湘仙子折騰了半夜,卻帶了這樣的物件回來,到底是弄些什麼把戲?
  只見蕭玉霜用手一指馬韃道:“這是福貝子穿著的馬韃,是我潛入他的寢帳拿到手的!”
  又彎腰把包袱布一解,抖出兩顆圓圓的東西來,竟是兩個血肉模糊的人頭,瀟湘仙子大笑道:“我今天開殺戒了!這兩個是福康安身邊衛士的腦袋!”
  老禪師這時候方才明白,蕭玉霜在今天晚上,原來是到清軍的大營裡,拿了福康安的馬韃,殺掉福貝子兩個衛士,還割了他們的腦袋!
  由銅鼓關到清兵大營,至少也有一百多里,一來一回總共二百多里,滯湘仙子能夠在三個更次不到的時光,來去自如,輕功腳程之快,已經駭人,何況清兵大營的防守何等森嚴,長壕圍繞,鹿角蒺藜密層層的布滿,要混進去談何容易。呢!
  可是蕭玉霜居然如入無人之境,取了東西回來!本領高強可以想見,智禪上人真是衷心佩服,他望瞭望瀟湘仙子胸口衣服的血漬,問道:“前輩,那兩個滿洲韃子跟你鬥了幾個回合麼?身上怎的染了他們的血?”
  瀟湘仙子點點頭道:“是呀!估不到福康安這廝,竟然收羅了這些硬手做衛士,我在三更將盡,四鼓未來之前,到了清營,破開了十幾重蒺藜鹿角,直人福貝子大營裡,一下便找著他的寢帳,按說我要殺他也是舉手之勞,不過咱們崑崙派戒條是不能夠殺睡熟的人,哪怕是天大的仇人,也不能夠趁人家沒有防備的時候,施展辣手,只好順手撈了他床前的馬韃,我本來還要找福貝子的一品貝子親王頂戴,一併拿去,開一個大大的玩笑,哪知道帳外閃進這兩個衛士來,叫做什麼戴鐵龍戴玉虎,一個使刀,一個用劍,這兩個還是關東長白派的好手,‘五虎斷門刀’和‘風雷劍’很有兩下子,戴鐵龍首先刀鋒一順,用個‘斜風吹柳’招式向我肩背斬來,吃我用了著‘丹鳳朝陽,,回劍一擋,裹住他的刀鋒,往回一送,使了個沖天劍絕著,把戴鐵龍的腦袋齊頸斬斷,丟了下來。戴玉虎見同伴被殺,全不氣餒,使出風雷劍法,左五右六的向我連刺三劍,我拾起戴鐵龍的人頭,騰挪躲閃,避開他這三劍,搶出帳外,然後用了一著反背式的八方藏劍,回手一揮,把他人頭斬落,可是距離太近,我胸口的衣服給血花沾染上了!”
  智撣上人聽了越發吃驚!因為照瀟湘仙子這話說來,福康安帳前這兩個衛士,武功俱非泛泛可比,自己是峨嵋派掌門,如果跟他遇上,三四十招之內,未必能夠取勝,可是瀟湘仙於殺掉這兩個姓戴的衛士,一個只用了一招,另外一個也不過對拆了兩三式,便已劍到頭落,武功造詣之高,真個不可推測,怪不得天池三老,被稱為武林泰斗了!
  瀟湘仙子又笑道:“我這一次夜闖寢帳,還不把福康安這廝嚇破膽子?明天我們把這兩顆人頭,一對馬韃號令關前,高掛城頭,叫福康安知道了,他必定魂飛魄散,還不叫金山雙醜嚴密保護,金山雙醜要保護貝子爺,還敢到銅鼓關來擾亂麼?”智禪上人聽了,不禁恍然大悟!
  到第二天早上,銅鼓關的城頭上,果然用長竹竿挑起兩件東西,一件是福貝子穿著的馬韃,還有一件是福康安衛士的人頭,廓爾額兵看見了這兩件別開生面的傢伙,無不捧腹大笑!
  可是另一方面,由銅鼓關到大雪山去的路,卻現出兩個人影來,一個是瀟湘仙子,一個是史存明,他們為了取回離火劍譜,應付未來強敵,只帶了簡單的行李,飄然離開了尼泊爾地界,向北進發。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徵塵僕僕,翻越過布滿積雪,旦古冰封的大雪山,重新返到西藏地界,在經過雅魯藏布江河谷時,史存明看見西藏人驅著犁牛把農作物運到附近的“卡倫”去,(卡倫是西藏土語,即是西藏官員駐守的碉堡。”
  他向這些藏人一問,原來是供應福康安徵西大軍的軍糧,覺得達賴喇嘛對清朝反抗不徹底,終於屈服在福康安大軍的武力下,十分嗟嘆,渡過了雅魯藏布江,這裡是藏北的高原,刺骨寒冷,空氣稀薄,比起橫過大雪山這一段路程,還要難險!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有一天走到騰格里海牧地附近,忽然發覺自己水囊裡的食水快要用光了,只剩下小小的涓滴!
  蕭玉霜道:“明兒,沒有糧食還不打緊,沒了食水可不行,前面還有一大段沙漠呢!向附近找找有人煙的地方,問人討一點水吧!”
  在沙漠高原上旅行,食水真個比起黃金還要珍貴,尤其是新疆西藏一帶,有許多不毛之地,往往走上一天兩天,也不見一個人,更不見一棵樹,在這情形之下,如果沒了食水,那就等於宣布死刑的囚犯了!
  所以好久以來,不時有整隊客商渴死在沙漠裡,臨死前爭吸人血的淒慘故事!
  史存明聽了瀟湘仙子話,心中一凜,登上沙丘向四下眺望,用盡眼力,方才看出東南的地平線上,現出一列蒙古包的影子來,不禁大喜叫道:“前輩,那一邊有人哩!”
  瀟湘仙子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紅日西沉,不久要天黑了,快些跑去!”
  在草原上視野是很廣闊的,有時望見地平線上現出入馬或者蒙古包,似乎距離很近,其實至少在二三十裡以外!
  所以他倆個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在草原上星飛丸走,不到頓飯工夫,果然迫近了蒙古包的地點,只見這裡約莫有三十多個帳幕,附近還有一些牧人,正在那裡點著篝火,他們一見瀟湘仙子飛也似的奔來,齊聲叫喊:“不好了哇!黑狼神,黑狼神來了哩!”
  史存明聽見牧人把瀟湘仙子叫做黑狼神,不禁納罕起來,詫異之中又覺得可笑,自己在尼泊爾王城的時候,聽說過什麼黑蟒神,連國王也要向它膜拜頂禮,後來給金弓郡主和自己揭穿秘密殺了,那不過是一條普通黑蟒,怎的到了這個地方,又引出一個黑狼神來?
  瀟湘仙子看見牧人用“黑狼神”這名字來喊自己,不禁心中冒火,倏地向前一竄,痴如飄風,抓住了一名牧人,把他向地一推,喝道:“胡說八道,哪一個是狼神?你說?”
  那牧人嚇得發昏二十一,連聲叫道:“狼神爺爺,要發財只管發財吧!饒了我的狗命!”
  瀟湘仙子勃然大怒,騰的一腳蹴出,把那牧人踢了個筋斗,說也奇怪,這時候帳幕附近還有許多牧人,個個都是戰戰兢兢的,站在當地,沒有一個上前,也沒有一一個人敢逃跑!
  史存明看出蹊蹺,他過來把瀟湘仙子一攔,說道:“前輩不用生氣,他們口裡說的狼神,必定是個不比尋常的人物,讓我問清楚了他再說!”
  少年壯士過去把摔倒的牧人扶了起來,柔聲道:“你們不要誤會,我們兩個不過是尋常過路的旅人,因為沒了食水,看見這裡有蒙古包,來向你們討一點水喝罷了,你們卻無緣無故的自相驚擾,叫我們做黑狼神,把我們弄得不明所以,哪個叫黑狼神?他是人還是怪?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呢?”
  眾牧入經過史存明這樣解釋,方才消了疑慮,說道:“哦!二位原來是過路的,那好極了,請到帳篷裡面坐坐吧!”
  瀟湘仙于和史存明被他們引進一個最大蒙古包裡,牧人小孩子送過乳茶來,瀟湘仙子喝了幾口,問道:“什麼叫黑狼神,他是很兇的麼?你們怎的害怕成這個佯子,快說!”
  原來西藏北方,完全是荒漠不毛的鹹水湖和砂磧地帶,天氣寒冷,一般商旅行客無不視為畏途,只有少數牧人為了追逐水草,偶然在這裡定居一兩個月,作流動式往來罷了!
  大約在五年前,這裡突然竄來了一股“刀客”,所謂“刀客”,就是馬賊,這班馬賊據說是由蒙古那邊來的,清一色全是蒙古人,馬賊首領是個女人,本領非常厲害,終年穿著黑衣,不過很少人見過她的盧山真面目,因為她每逢出動打劫的時候,頭上必定戴著一個挖空了血肉的黑狼頭,乍眼望去,就像一個半人半狼的怪物,她帶領這一支馬賊,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勇悍善戰,他們跟普通馬賊不同的地方,就是每一個人都有三四匹馬,輪流乘坐,替換奔跑,往往一日一夜,可以跑出二三百里,所以行蹤飄忽,神出鬼沒,大漠裡的商旅一遇著她,那就是晦星高照!
  因為凡是行走沙漠的商隊,必定聘了會武的人,跟隨保護,一見馬賊來劫,少不免奮起抵抗,可是這班蒙古馬賊卻是生性獨特,對方不反抗猶自可,一經抵抗,必定把來人刀刀斬絕,半個活口不留,真個比豺狼還要兇惡,所以一般商旅牧人,提起這支馬賊無不心驚膽顫,這戴黑狼頭的女匪首,行徑也很奇特,常常一個人單身出動,刺探牧人聚居地方,或者是往來商隊經過的路線,普通馬賊匪首多數是叫部下做刺探工夫的,她卻自己做,所以一般好事的人替她取了一個外號,叫黑狼神,在藏北草原上,一般牧人流行了兩句口頭撣:“寧撞閻王,莫撞黑狼”,由這兩句話裡,可見他們對黑狼神害怕一斑了!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向蒙古包飛過來的時候,用的是陸地飛行功,其疾如飛,而且瀟湘仙子本身又是女子,身上穿著黑衣,不禁哂然失笑!
  這天晚上,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就在牧人的蒙古包裡宿歇,一夜無話,到第二天早上,他們兩個人立即起來,繼續趕路,兩人的皮袋貯滿清水,牧人們還送了他一皮筒馬奶,史存明暗暗感激,想道:“禮失而求諸野,古人的話真個不錯,難得這些牧人,如此善良,倘若遇著了那個什麼黑狼神,咱們索性把她殺了,給當地的牧人,除去一個大害!”
  他和瀟湘仙子繼續起程,又走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他們過盡了騰格里海牧地,進入藏北接近額喇崑崙山大沙漠的邊緣,史存明忽然站定腳步,說道:“前輩,行走沙漠,可少不了駝馬牲口,我們找兩匹代步,方才可以橫過沙漠哩!”
  瀟湘仙子一想也是,可是這裡一望荒涼,連個活人也看不見,到哪裡找代步?正在徘徊之間,東北角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仿佛數百騎,直向沙漠奔到。
  史存明心中一動,回過身來,向後望去,人馬影子還未望到逼真,一行征雁劃過長空,這群雁鳥約莫有十六八只,飛成一個人字形,說時遲!那時快!忽然聽見嗚的一響,一支羽箭由人馬隊裡直飛起來,穿中人字頭那一只飛雁,那飛雁嘎嘎兩聲哀叫,在空中接連打了三四個筋斗,方才撲的一聲,掉了下來,落在史存明的跟前。
  史存明低頭一望,只見那支射雁的箭是用狼牙做箭鏃,用黃楊木來做箭桿,這樣輕飄飄一支箭,竟然把雁頭射個對穿,這群飛雁離地至少有十丈高,發箭的人居然能夠中鴿,腕力之強,可以想見,史存明正在暗裡喝采,瀟湘仙子忽然叫道:“明兒留神,來的不是客商,正是刀客!”
  史存明聽了刀客兩字,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前天才聽牧人說什麼黑狼神,今天卻遇了刀客,難道真正這樣湊巧,就是黑狼神這班馬賊不成?”
  剎那間蹄聲歷落,人馬影子由遠而近,馬上騎客全是是頭戴雪帽,身穿皮衣的壯漢,每個人都是深顴高鼻,皮膚作古銅色,史存明向瀟湘仙子說道:“是那話兒來了!這些統統是蒙古馬賊!”
  跑在前面幾個騎客,看見這一男一女兩個陌生漢人,不禁怔了一怔,立即勒住坐騎,可是後隊的馬賊卻像雁翅也似的包抄過來,正中一匹黑馬坐著一個女子,這女子三十歲左右年紀,丰容盛貌,黑衣玄裳,手裡拿著一把彫弓,剛才那一箭顯然是她所發,這些騎馬漢子完全是蒙古人,只有這黑衣女子是漢人,一個美貌漢人女子,雜在一群猙獰醜惡的蒙古馬賊中,不用說也是黑狼神了!
  那黑衣女子兩腿一夾馬腹,潑刺刺的上前幾步,高聲叫道:“兀那兩個漢人是由哪裡來的?是過路客商麼?留下字號!”
  史存明望瞭望瀟湘仙子,蕭玉霜卻背轉面去,連正眼也不向這些馬賊瞧一瞧,史存明知道瀟湘仙子不屑跟馬賊答腔,不禁笑了一笑,向黑衣女子道:“我們是由中原來的,聽說這沙漠裡面有一個女強盜,名叫做黑狼神,殺人不眨眼睛,我聽了很不服氣,特地到來找她較量一下!”
  史存明以為自己當著和尚罵禿驢,這名叫黑狼神的女匪首,必定勃然大怒,哪知道出乎意料,那黑衣女子在馬上格格嬌笑起來,笑聲清如銀鈴,說道:“當真的麼?你要找黑狼神較量?黑狼神很厲害,跟她比招的人,多半有死無生的呀!”
  史存明冷笑道:“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我偏偏不信黑狼神有什麼厲害,哼哼,如果她跟我動手,我一定打得她跪地求饒才罷……”
  話未說完,人叢裡一聲斷喝,嗖的一響,射出一支羽箭,直奔向史存明胸膛,原來黑衣女子背後一個小頭目,看見史存明辱罵自己首領,禁不住心頭火起,張弓一箭,向少年壯士心窩射到!
  這一下突如其來,換了身手平常的人,胸口已經被他射個對穿,史存明是個何等佯人物?豈能叫他傷著?
  少年壯士不慌不忙,全身兀立不動,左腕微微向上一抬,竟把射來羽箭用中食兩指撮住,他這隨手一揮,便接住迎面急勁射來的羽箭接個正著,用的正是三陰神功,那些蒙古馬賊看在眼裡,不禁齊齊的嚇一大跳!
  史存明接箭在手,哂然笑道:“班門弄斧,射箭這位大哥太不中用了!連小孩子也未必能夠傷著!”
  話剛說完,五指向箭桿一捏,手掌向外一攤,那支狼牙箭已經斷成四段,掉在地上!本來拗斷一支箭並不難,一個稍為有氣力的漢子,也可以做得到,可是像這樣五指一捏,手腕紋風不動,便把弓箭弄成幾截的,那就不是尋常功夫了!
  黑衣女賊首大吃一驚,左右已經閃過兩個蒙匪來,喝道:“小子看刀!”話才出口,兩柄長刀閃電似的劈到,左邊賊人的刀橫劈史存明的太陽穴,右邊賊人的刀卻下撇他的軟肋,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頭顱微微一偏,左手使了招“翻雲覆雨”,攔住右邊賊人刀背,輕輕向上一兜,往外一掛,這蒙賊的長刀不由自主的甩起來,噹噹,與左邊同伴劈過來的刀一撞,架開了這一招。
  史存明這手以敵攻敵之技,本來是峨眉白猿掌絕技,由空手入白刃法裡面變化出來,且說對方雙刀交擊,虎口震得發麻,不禁大吃一驚,齊齊跳後,高聲叫道:“秧子太硬,咱們一同上前摘啊!”
  這是一句江湖術語,即是敵手太強,叫自己同伴一齊上來,話剛說完,前後左右一共撲來四個蒙匪,四柄長刀齊齊劈到,史存明這回卻不站著挨打了,製敵機先,身子一閃一晃,用個“白猿出洞”,打從這四個蒙匪的兵刃夾縫中,直竄出去!反手一把,施展大擒拿法,抓住其中兩個蒙匪的衣領,振臂一拋,把他們身子甩起來,向其他兩個蒙匪身前一擲,撲通咕咚,四個人頭顱相撞,眼花腦脹,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齊齊跌倒在地!
  蒙匪馬賊看見史存明一舉手間便摔倒自己四名同伴,譁然大叫,正要蜂湧向前,黑衣女匪首突然一聲叱喝:“不准亂動!讓我上來!”
  那些聲勢洶洶,正要一擁而上的馬賊,立即停了下來,史存明見這女匪首一聲叱喝,滿面厲氣,和先前的情笑如春,判若兩人,心裡暗暗想道:“這黑狼神真個是一個雌虎,怪不得她能夠一個人指揮幾百名馬賊,縱橫大漠,草原上的牧人,聽了她的名字,便自心驚膽顫!”
  那黑衣女子身子一晃,由馬背上跳了下來,向史存明喝道:“你要找黑狼神較量,我就是黑狼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投,小子,留下你的字號!”
  史存明哈哈大笑道:“你原來就是黑狼神,很好,不打不成相識,打服了你,小爺爺才告訴你名字,來來來,你要一個對一個,還是用莽牛陣,一擁齊上!”
  黑狼神柳眉帶煞,粉面含霜,喝道:“當然是一個打一個,你那同伴呢?出不出手?”
  她說的是瀟湘仙子,史存明回過頭來,只見蕭玉霜仍然背向馬賊,昂起頭來,看天上的浮雲,活現不屑理睬他們的神氣,史存明笑說道:“我那同伴的脾氣古怪得很,她不願意跟自己瞧不起的人比武,我的本領還是她教的呢,來吧!”
  黑狼神又驚又怒,看見瀟湘仙子這副傲慢樣子,真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刷的由背後抽出寶劍來,向史存明一指,喝道:“小子!你身上不是佩著寶劍麼?來來來,咱們就在劍法上比較一下!”
  史存明大笑道:“要我動寶劍麼,那不必啦!你就仗劍直上,我用空手接你幾招吧!”
  黑狼神粉面通紅,怒道:“小子!你用空手敵我寶劍,簡直是自找死路!快點拔劍,姑娘不慣跟人瞎纏!”
  史存明道:“何必瞎纏,三十招內,你的寶劍不給我奪過來,算我落敗便了!”
  黑狼神看見史存明口氣越來越張狂,心中更怒!有心要納劍歸鞘,自己也用空手和他相搏,可是看見對方鎮定從容的樣子,以及連摔六人的功夫,如果一有失閃,當著手下馬賊面前,那就是極大的恥辱!這女賊把銀牙一咬,叫了聲:“好!”嗤的一劍,“丹鳳朝陽”,向史存明胸口刺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等寶劍刺到自己胸口,駢伸三指,閃電似的向敵人劍身一點,這下名叫“畫龍點睛”,可是他暗藏了三陰神功,向上一推一托,這是天池三老絕傳之技,黑狼神如何抵擋得住!
  只聽當的一聲,手中劍如同撞著千斤鐵錘,虎口再也把握劍柄不牢,呼的一聲,直向空中飛去,滴溜溜的拋起兩丈多高,蒙古馬賊看見史存明只一招便把自己首領的寶劍打出手,不禁齊聲吶喊!
  黑狼神這邊寶劍出手,兩腳向地一點,拔起一丈多高來,恰好那柄寶劍拋高的力量盡了,垂直下落,黑狼神在空中用手一招,竟把劍柄抓住,輕飄飄落回地上,史存明看見她賣弄這一手,心裡也暗自喝采:“這種凌空抓劍本領,眼力手力都要用得恰到好處!她居然臨敗不亂,飛身抓劍,這樣本領也算難能可貴!”
  少年壯士本來想一出手便給對方一下重手,將她打死,替沙漠行旅除去一個大害,可是這樣一來,手下便存了留情之想,史存明向女匪首叫道:“我一招便打脫了你的劍,你還服也不服!”
  黑狼神又驚又怒,叫道:“胡說!你用的是邪法,不是武藝,吃我一劍!”嗤嗤兩劍,“青鷥展翅”,向史存明刺來,掛腰斬肋,又勁又疾,史存明哈哈一笑,用旋風掌身法一閃,已經到了她的背後,黑狼神兩劍刺去,敵已無蹤,當下吃驚不小!立即用個“玉帶圍腰”,連人帶劍向後一掃,哪知道她的身子剛才一轉,史存明已經撲了過來,叫道:“看妖法!”左手二指閃電似的一穿,已經到黑狼神的眼前,她不禁大吃一驚!恐怕自己的眼睛給敵人戳瞎,立即仰面向後一跳!
  史存明在女賊仰頭後跳的剎那,右掌一切她的曲池穴。黑狼神手臂一麻,少年壯士左手二指向下一落,鉗住劍身,輕輕一扯,整柄劍奪了過來,笑道:“如何?”再把劍調過頭來,劍柄向前,劍鋒朝內,向黑狼神面前一遞,叫道:“拿回去吧!”
  黑狼神第二次寶劍出手,真個是面紅過耳,不過她生性倔強,越是挫敗,越是心有不甘,她一手接回寶劍,粉面由紅而青,刷刷刷,咬牙切齒,一連三劍,向史存明身上刺去,她這三劍名叫做“龍門三擊浪”,哪知道史存明哈哈一笑,這回不用旋風掌了,只用玄玄拳法,一個身子輕飄飄的,順著敵人劍勢,騰挪躲閃,瞬息間連躲三劍,把眾蒙匪看得眼花繚亂,史存明陡的喝了聲:“著!”一腿直飛起來,踢向黑狼神持劍手腕,女賊吃了一驚,“春雲乍展”,反劍向下一削,誰知少年壯士這一下全是避實攻虛,敵劍剛才削落,他已經駢手指一劃對方的脈門,黑狼神立時覺得指掌無力,五指一松,寶劍離手投在地上,可是史存明不等劍身著地,一腳飛起,呼聲風響,把寶劍踢起兩丈多高來,疾如脫弦之箭,直落入蒙古馬賊的人叢裡,眾馬賊吶喊一聲,紛紛散開!
  史存明踢飛了劍,向後一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已經搶了你的劍三次,你如果仍然不服的活,再搶三次也行,快過去拾劍吧!”
  黑狼神呆若木雞,她怔怔地站立了一陣,突然雙膝一屈,跪了下來,說道:“壯士,你的本領高強,我心服了,你收我做徒弟吧!”說著就要叩下頭去。
  史存明大吃一驚,托地向後一跳,期期艾艾說道:“那怎可以!那怎可以!不不可以……”正在讓讓不逞,瀟湘仙子突然回過身來,哈哈大笑!
  蕭玉霜這一陣大笑清而不洪,可是在場的幾百個蒙古馬賊,個個的耳鼓都給笑聲震得嗡嗡作響,那些馬賊感到十二分詫異,他們以為瀟湘仙子和史存明都不是常人,簡直是天神的化身,瀟湘仙子笑了一陣,方才向黑狼神說道:“你要拜我們做師傅麼?這未嘗不可以,你先要改邪歸正!”
  黑狼神站起身來,很恭敬的說道:“很好,弟子立即改邪歸正,把手下完全遣散,叫他們各散東西,自尋生路便了!”
  史存明十分詫異,在牧人的口裡,黑狼神何等窮凶惡極,殺人不眨眼睛,怎的一下子這樣馴伏?瀟湘仙子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不用解散部下!你把他們趕走了!他們無以為生,還不是一樣打家劫舍,和殺人越貨麼?這個我有主意,我來問你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本領是跟哪一個人學的?”
  黑狼神躬身道:“弟子姓洪,單名一個珊字,本領是跟家父練的,前輩和這位大英雄,可是……”她以為史存明是瀟湘仙子的徒弟,蕭玉霜擺了擺手道:“不是!你別胡亂猜想,我不是他師傅,他也不是我的徒弟,你先別行拜師之禮,也不用解散這批馬賊,咱們現在要到崆峒山,你們大伙兒跟我們一道去!”
  她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史存明大惑不解,看瀟湘仙子的樣子,要把這姓洪女匪首和手下一班蒙古馬賊收羅進來,供自己的驅策,這一下本來無可厚非,但是帶了這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開到崆峒山去,難道要他們幫助自己對付鐵爪魔娘,奪回離火劍譜不成?洪珊這時候對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兩人,百依百順,連聲應道:“可以可以!弟子一如遵命!”
  瀟湘仙子笑道:“你別滿口弟子,我們兩個人也決不定哪一個收你,我來問你一句,你的部下所攜帶糧食,只夠幾天吃用?”
  洪珊答道:“哦!大約只夠五六天的用途罷了!”
  史存明沉吟半晌,方才說道:“由這裡到崆峒山,至少要走二十幾天,哪裡來的糧食?
  你們既然改邪歸正,也不能夠殺人越貨,這件事真難辦!”
  史存明這句話一說出口,立即把瀟湘仙子提醒過來,恍然大悟,說道:“對對!你們經常在沙漠裡遊蕩,可有撞過清兵的糧草輜重麼?”
  洪珊略一猶豫,答道:“見是見過幾次,不過他們押運糧草的兵馬多得很,至少三五千人,我們哪裡敢招惹他,遠遠望見,便繞路避開了!”
  史存明一拍手掌道:“行了!咱們先劫清兵一批糧草,方才到崆峒山去!”
  瀟湘仙子哈哈一笑道:“金弓郡主機智百出,用兵如神,幾次打敗清兵,都是以少勝多,她幾時傳給你的衣缽?”
  史存明面上一紅道:“也談不上衣缽,不過這幾個月以來,我自己也讀讀兵書,研究三韜六略,過去又幫孟絲倫見過不少陣仗,自問還不外行罷了!洪頭領,我再問你一句,清兵押運糧草的軍隊,由青海入西藏,多半經過哪一條路,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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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橫斷潮海 劫糧漓清將

  原來史存明在廓爾額軍中,已經明白滿清徵西大軍的糧草,雖然大部分是由西藏負責供應,但是還有許多主要食品,像精米細面茶葉鹽糖等,西藏本身也非常欠缺,要由中土傳來,福康安征伐尼泊爾的大軍,以青海西寧做補給站,所以糧草輜重,完全是由玉樹進入藏境,直向前方輸送,洪珊想了一陣,說道:“唔!滿清的輜重由青海入藏境,多半是經過彭公湖和騰格里海中間的牧地,這一帶地方平坦,清兵押運糧草輜重,多半是由許多架大車,用馬匹運輸了,再由士兵分列在車子的左右兩旁,嚴密保護,車隊所經過的地方,本地土人要退出五裡以外,絕對不准張望的哩!”
  史存明拍掌道:“行了!”
  瀟湘仙於聽見洪珊說清兵對糧餉護得這般嚴密,史存明還說有辦法,不禁詫異起來,問道:“明兒,清兵出動四五千人防護糧草,我們只有幾百人,如果要拿這些人去劫滿洲韃子的糧草,還不是等於飛蛾撲火麼?”
  史存明大笑道:“上一次金弓郡主在鼓公湖邊截劫清軍人藥,何嘗不是用幾百人?結果還不是一樣成功,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金,只要有計,幾百人也未嘗不可以破清軍幾千人呢!”
  他說著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洪珊不禁粉面泛起紅暈,瀟湘仙子卻笑說道:“好計好計,咱們就這樣辦!”立即吩咐準備一切不提。
  過了幾天,騰格里海湖邊,卷起一溜煙塵,現出一隊人馬,這一一隊人馬正是由青海玉樹開進西藏的清兵,人數足有三千多名,押運著一大批輜重糧草,所有糧食完全打成包袱,捆在駱駝背上,每匹駱駝的頸項下,都懸掛著鈴擋,護送糧草的滿洲兵呢?清一色全是軍馬,兩名至四名馬軍照顧一匹駱駝,駝馬行列足有五里多長,人馬牲畜現出疲憊的神態,顯見他們已經跋涉一段長路了!”
  押運糧草的清將,是西寧府一名千總,名叫做忽倫虎,是個道地的滿洲人,驍勇善戰,使一桿大砍刀,能夠開三石強弓,是清軍裡面一員勇將,他坐在一匹高頭大自馬上,當先開路,忽然看見前面沙丘,兩點黑影蠕蠕而動,仿佛蜷伏著兩個人,忽倫虎不禁大疑,扭頭問道:“大軍押運糧草,不是要清道的麼?怎的前面有人,把他抓來,看看是不是奸細!”左右清兵轟諾一聲,十幾名清兵騎著駿馬,如狼似虎,一窩蜂似的跑了過去。
  距離既近,清兵在馬上看出那兩個人來了,這兩人全是藏人裝束的婦女,一個年紀老的,滿面皺紋,頭髮灰自,另外一個年紀比較小的,姿色可人,清兵在罕見人跡的大沙漠裡,發覺婦女,覺得十分詫異,喝道:“餵!你們是哪裡來的,見了天朝大軍,怎不讓路?”
  那兩個藏婦戰戰兢兢道:“我……我們是到日喀則去的客商,哪知半路中途,遇了刀客,把我們的貨物搶個精光,我們的男人全叫馬賊殺死了,只有我們兩個由紛亂中逃了出來,走了一日一夜,方才來到這裡,糧也馨了,水也盡了,牲口耐不住飢渴跑掉,我們現在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請將爺救救命!”
  清兵半信半疑,立即派人報告忽倫虎,忽倫虎略一沉吟,說道:“叫她們近前來,我問問她!”
  清兵答應一聲,果然把那兩個藏婦由沙丘下拖起來,一窩蜂般把她們簇擁到忽倫虎馬前,忽倫虎一看這兩人雖然穿著藏人裝束,面貌輪廓分明是中原的漢人,不禁恍然大悟,馬上變了面色,喝道:““這兩個是奸細!快快把她抓下!”
  清兵聽見主將這樣一喝,恍然大悟過來,霍地抽出馬刀,說時遲,那時快!那滿面皺紋的老婦人,嘿的一聲冷笑,伸手把面一抹,臉上戴的魚皮頭罩脫了下來,現出本來面目,正是瀟湘仙子,她兩臂左右一分,撲通咕咚,竟把身邊兩名清兵,拋球也似的擲了出去,其餘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蕭玉霜卻是身形如電,她在眾清兵譁然大叫聲音裡,拔身一晃,把披在身上的斗篷甩落地上,身子像一頭怪鳥般的直掠起來,撲向忽倫虎的馬前,忽倫虎剛要揚起大砍刀,猛覺背心腰胯兩處一麻。
  原來這清將已經被瀟湘仙子施展大擒拿法,抓住了背心的“神堂穴”和腰胯後面的“鳳尾穴”,用力一捏,瀟湘仙子是天池三怪之一,武功造詣非同小可,忽倫虎雖然穿了鐵甲,瀟湘仙於仍然可以“穿甲打穴”,忽倫虎穴道吃敵人一捏,全身麻木酸軟,半點氣力也使不出來!
  瀟湘仙子坐了忽倫虎的馬,雙臂向上下舉,竟把清將在馬上平舉起來,眾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另一方面,那比較年輕的女子,就是外號“黑狼神”的馬賊首領洪珊,當瀟湘仙子暴起發難,撲向清兵主將的時候,洪珊也由地上一躍而起,一柄霜鋒雪亮的短劍,由闊大的擎袍下面掣出來,劍光閃處,颼颼兩響,刺倒兩名清兵,接著雙腳墊處,用個“海燕掠波”身法,呼聲風響,連人帶劍起在空中,寒光閃處,又把一名滿清馬軍刺了下來,奪了他的坐馬,向忽倫虎馬前一衝,瀟湘仙子已經把忽倫虎抓到手裡,洪珊探手入內衣袋,取出一支銀角,含在口裡,嗚鳴鳴的吹了幾響,騰格里海湖邊,翻翻滾滾,揚起漫天黃塵,煙霧裡現出不少人馬,直向清兵衝到。
  這支人馬正是黑狼神的部下,也即是史存明預先埋下的伏兵,洪珊號角一響,這支蒙古馬賊立即衝殺出來,史存明坐在一匹棗騮馬上,高聲大叫:“得手了麼?把韃子主將的人頭割下!”
  瀟湘仙子和洪珊不約而同的一催坐下騎馬,這兩匹馬直向史存明人馬那一面奔了過去,頃刻之間會在一起,可是她們兩人背後,大隊滿清騎兵像風捲殘雲也似的衝了過來,兩人就要接戰。
  史存明抖丹田氣高聲大叫道:“韃子聽著,你們的主將被我們生擒活捉了!你們的糧草和輜重也在我十麵包圍之下,還敢動手,要不要你們主將的性命!”
  他用內功把這幾句話喊出來,聲音洪亮,前排幾百個清兵完全聽見了!不約而同的勒住坐騎,因為主將萬一有失,自己的罪過非同小可!
  史存明又再高叫道:“我們這一次到來,也不是要傷害你們主將,更不是要劫你們的輜重,如果你們冒失衝過來,或者是亂放暗箭的,我就可不客氣,要了你們主將的命,知道沒有?”清兵面面相視,果然不敢動彈。
  瀟湘仙子把忽倫虎倒提著雙腿,拔身一縱,由馬背上跳了下來,把忽倫虎向地上一摔,砰的一響,忽淪虎摔倒在沙地上,他被滯湘仙子點了穴道,雖然脫了敵人掌握,也掙扎不起來,史存明向他喝道:“賊韃子,你經過我們這裡,要留下買路錢,我們這班兄弟,正缺乏糧草,若把三百匹駱駝載運的糧食,交給我們,便可以好好的讓你回去,如果有半個不字,哼!立即要了你的性命!”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眾清兵不禁大震!
  忽倫虎知道自己如果叫對方拿去軍糧,被福康安知道,那就是殺頭的罪名。他哪裡肯答應,這清將雖然癱在地上,聲音微弱,卻是搖了搖尖,叫道:“不……不……不行,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史存明向瀟湘仙子使個眼色,蕭玉霜彎腰向地,伸手一把,將忽倫虎由地上抓起來,出手之快,有如鷹隼攫拿雛雞,她把忽倫虎一振一拋,這清將在半空裡翻了個大筋斗,向史存明馬前飛去。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運用內勁,把清將向自己擲來,他也照樣輕舒猿臂,施展三陰滅陽掌勁,一掌吐出,抵住忽倫虎的腰身,往回一拋,忽倫虎碩大的身軀,就像皮球一般,倒飛回去,向瀟湘仙子跟前落下,蕭玉霜叫了一聲:“拋得好!再接!”
  不等忽倫虎的身軀落地,一閃一晃,已經抓住忽倫虎的衣領,向上一托,往外一拋,忽倫虎又像風車一般,第二次向史存明馬前飛去。
  史存明又伸手一抓,再次提住忽倫虎胸口的衣服,這次他不拋向瀟湘仙子了,只把清將頭下腳上,重重的向地一摔,將一個忽倫虎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渠!
  忽倫虎今天吃足了苦頭,一連四次被人家抓拿拋擲,就像皮球一般,弄得天旋地轉,眼花耳鳴,史存明向他喝道:“你給不給糧草,如果不給的話,再把你照樣拋擲一百次!”
  當蕭玉霜、史存明拋擲清將的時候,忽倫虎手下有兩名偏將,看見自己主將被人家這樣羞辱,心裡不忿,一催坐馬,潑刺刺的衝上前來,要想搶奪營救,哪知道洪珊已經提防清軍方面有這一著,只一抬手,嗤嗤兩響,發出兩點寒星來,這是她練就的獨門暗器月牙鏢,射中這兩名偏將的咽喉,兩偏將哎呀一聲,翻身落馬,送了性命,清兵不禁又是一陣大亂。
  史存明高聲叫道:“我們已經埋伏了幾面人馬,哪個膽敢動手的,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眾清兵看見那兩個偏將剛才一催馬上前,便給敵人打落馬下,嗚呼送命,俗語說得好,貪生怕死,人之常性,有哪一個不愛惜生命呢?只有四名騎兵還是不大服氣,正要勒馬衝前,瀟湘仙子一眼便看出來,左掌一招,發出劈空掌的氣勁,轟的一響,大片塵沙由地上揚起來,撲向那四個騎兵人馬的頭面,火辣辣的沙粒,挾著猛烈勁風,把四個騎兵打得人仰馬翻,蕭玉霜顯了這一手空掌推翻入馬的功夫,把倒在地上的忽倫虎,嚇得心膽俱裂!
  史存明再向忽倫虎喝道:“清狗!你看清楚沒有!我們每個人也可以打倒你們一百人、一千人,你如果再不識相,不給糧草,我再吹一聲號角,埋伏盡發,你們所有的糧草輜重,都是我囊中之物,你這幾千兵將,也別想有一個能夠活命!”
  忽倫虎被史存明的聲勢嚇怕了!他以為史存明真正埋伏了許多兵馬,如果他一吹起進攻號角,自己不但所有糧草完全被動,還要全軍盡墨,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答允了他,雖然損失了一部分糧餉,還可以想法子彌縫,他急不迭忙的叫道:“壯士,糧草可以給你,只是你們不要傷害我們一兵一卒的性命!”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正要忽倫虎說出這句話,一聽之下,不禁大喜,蕭玉霜再一彎腰,把忽倫虎由地上劈胸揪起來,朝著他的胸口推了兩下,果然把清將的穴道推活過來,氣血散開,洪珊走了過來,把短劍指定了忽倫虎的背脊,叫道:“快把糧草交出來,我們還要趕路!”
  忽倫虎知道自己的性命還掌握在敵人手裡,只好戰戰兢兢的叫道:“快叫傳令官過來!”
  清兵隊伍里一陣騷動,一名穿著傳令兵服式的哨官走過來,忽倫虎道:“把第一隊駱駝抽三百匹出來,連牲口帶糧草,完全給他!”
  那哨官猶豫道:“大人,把糧草交給別人,如果福貝子知道了,那可是滅族殺頭的勾當……”
  瀟湘仙子在旁邊笑道:“蠢才,你們只不見了一部分糧草,可以說是在沙漠裡遇著颶風失掉的哩!”
  忽倫虎喝道:“王八羔子,我叫你給糧草就給糧草,囉嗦什麼?快去!”傳令民聽見主將這樣一說,不敢不從,只好返入自己的隊伍裡,不到半晌,清兵果然趕了三百匹裝滿糧食包裹的駱駝出來,洪珊吩咐部下過去牽住,把駱駝連糧草牽過,史存明方才說道:“很好,便宜了你,快帶人馬走吧!”
  洪珊把忽倫虎推回清兵隊伍內,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坐在馬上,遙為監視,忽倫虎垂頭喪氣,他不知道史存明只得有限幾百人馬,看見對方氣定神閒的樣子,還以為史存明他們真正埋伏了大軍,只好靜悄悄的引著馬軍趕著駱駝去了,他這邊回到福康安那裡,謊報彌縫不提。
  再說史存明坐在馬上,眼見清兵引隊遠去,不禁撫手大笑,洪珊在旁邊笑道:“明兄這次略施小計,不折一兵,不費一矢,便取了清兵千多包糧食,足夠我們一個月吃用了,真個是諸葛亮重生!”
  史存明謙讓著說道:“哪裡話來,我不過跟隨著金弓郡主,學了一點兵法,這次虛張聲勢,僥倖成功罷了,真正是可一而不可再呢!”
  瀟湘仙子說道:“不要盡說客氣話啦!糧食有了,咱們立即起程吧!”一行人繞過騰格里海,繼續向前進發。
  不到三天,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已經進入青海境界,崆峒山在青海極南,鄰近柴達木盆地的邊緣,窮山惡水,白雪遍野,史存明遠遠望見崆峒山,整列山脈都是黑色的玄武岩,怪石鱗峋,寸草不生,襯著暗雲低壓的天空,越發令人生出陰森之感,史存明向瀟湘仙子道:
  “前輩,我們怎樣上崆峒山,明著上呢?還是趁天色入夜後,暗裡上去?”
  瀟湘仙子略一沉吟,說道:“我們這一次到崆峒山,目的是向鐵爪魔娘討回離火劍譜,明面討取,鐵爪魔娘一定不肯,我們可以用半明半暗的方法!”
  史存明詫異道:“什麼叫做半明半暗的方法?”
  瀟湘仙子笑道:“崆峒山上有一座三元宮,這是崆峒派歷代祖師修真的地方,由三元宮到山下,有一條石棧道名叫做‘天梯’,約莫有十六七里長,整座三元宮有二三百名宮眾,你就由上天梯直攻上山去!”
  史存明愕然道:“我一個人由上天梯闖上三元宮,單身一人鬥幾百名宮眾!”
  瀟湘仙子嗤的笑了起來,說道:“崆峒派防禦自己的根據地,是沿著上天梯布防設守的,因為到三元宮只有這一條通路,他們多半是十個八個人一組,沿路布防,以你本領造詣來說,儘可以闖得過,三元宮幾個大弟子的武功我已經見過了,不外如此,決不是你對手,何況你還學了天池派的絕技呢,放心去吧!只要你打敗崆峒派弟子,鐵爪魔娘不管在三元宮,或是在鎖陽洞裡,一定會出來,到時你用軟鬥的法子跟她纏鬥,我卻乘虛而入,把她的離火劍譜圖偷出來,一走了之,那不就行了麼?”
  史存明笑道:“那麼,這不是有失光明麼?”
  瀟湘仙子正色道:“成大事者豈能拘於小節,什麼江湖規矩,咱們天池三怪從來不講這一套,明天早上起程吧!不要耽擱時日啦!”
  史存明一想也是,離火劍圖譜早到手一天,就好一天。
  當天晚上,他們就在洪珊部眾的帳幕裡,過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早,晨曦初露,太陽還未出來,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已經離開蒙古包帳幕,單衣佩劍,子然一身,並不騎馬,向崆峒山走去。
  不到半日工夫,大概是午牌過後不久,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已經到了崆峒山下,蕭玉霜道:“明兒小心!我們分路進行一切!”
  史存明點了點頭,瀟湘仙子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眨眼之間,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山邊的岫雲影子裡!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已經走遠,當下鼓起勇氣,一拂衣袖,也用陸地飛行功夫,沿著崎嶇山路星飛丸走,不到頓飯工夫,到了上大梯的起點,上天梯本身不過是人工開出來的一條石路,史存明剛剛踏上石棧道,冷不防側面山石後寒光一閃,竄出兩名壯漢來,這兩名壯漢雖然是穿著莊稼人裝束,卻是眉目精悍,左邊一個是瘦長子,三旬年紀,青滲滲的一張三角臉,手執一柄折鐵單刀,右邊一個卻是個矮胖子,二十五六年紀,臉皮微麻,手裡握著一對虎頭雙鉤,他兩個齊聲大喝:“你這小於是哪裡來的?是到來投師的還是來拜山的,拿出帖子!不然的話,這山可不準你上去!”
  史存明嗤的一笑道:“我不是到來投師,也不是到來拜山的!我這次到崆峒山來,為的是向貴派掌門甘老前輩取回一件東西,名帖沒有帶備,就煩二位通報,說我史存明拜訪便了!”說著一甩袖子,就要大踏步向山上走去。
  高矮兩漢子勃然大怒,瘦長子嗖的一響,朝著空中劈了一刀,矮漢子虎頭雙鉤一展,刀鉤交柯,攔住去路,喝道:“我們的掌門祖師豈是輕易可以謁見的?你這小子分明有心藐視我派,前來搗亂,快走!不然的話,立即要了你的狗命!”
  史存明氣定神閒,笑道:“要我的性命麼?未必,二位請讓路吧!”
  口說著話,倏的向前一竄,使出旋風掌身法來,劈啪,“樵夫揮柯”,左掌閃電似的一遞,切中瘦長於右臂彎的“曲池穴”,瘦長子右半身一麻,虎口再也握不牢刀柄,叮噹,折鐵刀跌落山石上,史存明在打落瘦漢單刀的同時,雙腳一起,連環蹴出,疾如迅電,踢中矮子虎頭雙鉤,腳尖正踢在鉤背上,兩柄鉤直飛出手,拋出數丈以外!
  史存明一招打落了高矮兩漢手中的兵器,再用一著“燕子穿簾”,越過二人頭頂,向山路上一落,笑道:“失禮失禮,少陪少陪!”
  一溜煙向前跑出老遠,高矮二漢知道追趕不上,即使追上也不是史存明的對手,只好探手入兜囊裡,取出胡哨連連吹奏,通知同門不提。
  再說史存明順利闖過頭一關,一路上兔起鶻落,跳高竄矮,剛才轉過兩個山嘴,冷不防頭頂有人喝了一聲:“小子!”
  眼前一花,急風颯然,刷刷刷,山石上跳下三個漢子,全是黑色衣褲,緊裝窄袖,一色萬字頭巾,中間站的漢子額長肉瘤,手裡拿著一支亮晃晃的吳鉤劍,左右兩個漢子肌膚黧黑,濃眉大眼,每人使一柄喪門劍,三個人一前兩後,站成一個丁字陣形。
  史存明一望之下,肚裡明白,眼前這三個人中,使吳鉤劍的漢子武功最強,攻敵攻強,如果打倒了他,其餘兩個便不足畏,少年壯士主意決定,表面上仍然不以為意,淡淡說道:
  “在下史存明,這次到崆峒山,為的是謁見貴教掌門,請予賜見!”
  額長肉瘤的漢於喝道:“放屁!你憑什麼本領,要見崆峒掌門,吃我一劍!”話剛說完,刷的一劍,“海底尋針”,刺向史存明的下盤,一左一右兩個黑漢,也同時攻上來,雙劍齊出,同時使出“橫磨十萬”的招式,刺向少年壯士的胸膛!
  史存明不慌不忙,當下身子微側,左手使了著“秋水橫舟”,暗運三陰滅陽掌勁,掌緣搭住了中間漢子吳鉤劍的劍背,向外一推,這漢子的吳鉤劍向上一彈,直震起來,劍頭的月牙鉤,幾乎戳著了自己的額角,把他嚇一大跳!
  急不迭向後一躍,其餘兩個漢字雙劍交叉刺來,史存明用旋風掌身法一閃,宛如水蛇也似,由兩人劍縫間一掠而過,左手二指一遞,“儷龍探珠”,駢指如戟,刺向左邊漢子雙瞳,這黑漢連忙迴轉劍來,用個“烘雲托日”向上一撩,史存明這一下卻是聲東擊西,可實可虛,敵人喪門劍才往回一圈,少年壯士倏地易指為拳,砰的一響,一拳打在右邊漢子的肩頭上,趁他負痛退後的剎那,箝住敵人劍背,用力一奪,竟把這漢子的喪門劍劈手奪了過來,中間漢子的吳鉤劍刷的一遞,二次進招,“亂推彩雲”,平刺史存明的胸膛。
  史存明恰好奪了右邊漢子的喪門劍,他使出雷電披風劍來,“風雷交擎”,當的一架,這敵人右臂發熱,全身一麻,吳鉤劍當堂脫手,飛起兩丈多高,史存明一劍打飛吳鉤劍,劍鋒向左一推,又崩在左邊漢子的喪門劍上,叮噹,兩劍交撞,齊腰折斷,變成四截斷劍!
  史存明只用兩招功夫,便打掉了敵人一柄吳鉤劍,另外弄折兩柄喪門劍,這三個漢子都算得上是崆峒派裡面的一流人物,哪知道才一照面,連兵刃也脫手,不禁大驚失色,他們還怕史存明乘機再下毒手,立即翻身逃走!連頭也不敢回,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史存明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少年壯士笑了一陣,方才說道:“酒囊飯桶,不中用的東西!”
  拍了兩拍手掌,繼續向前走去,走不到十幾丈路,山石後黑影連晃,陸續跳出四個人來,這四個人全是穿著道裝,一色青佈道袍,白襪淨鞋,望而知是崆峒山三元宮的宮眾,每人擎著一柄亮晃晃的長劍,這四個宮眾現身出來,並不說話,橫劍當路,單手掩胸,默不作聲,史存明拱手道:“道長請了,我史存明要謁見甘老前輩!”
  左首站立第一個長身道人叱喝道:“姓史的,你一連闖過兩關,果然有種,你要到三元宮麼?勝得我們四個人手中劍,再開口說話!”
  史存明哈哈一笑,說道:“要贏你們的劍,有什麼難處?四位恕我唐突,我只要用一招拳法,便可以叫你們四個人的劍完全拋出手,半柄不剩!”
  四個道士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真個怒不可遏,他們不約而同的想道:你這小子胡亂吹牛,一招打脫我們四個人的寶劍?除非我們是死人!
  長身道士喝道:“小子!滿口胡言,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嗤的一劍,“分花拂柳”,展開崆峒奇門劍法,刃挾金風,向史存明分心便刺。
  史存明側身一閃,退出八九步外,長身道士叫道:“小子,你說只用一招手法,便可以叫我們四個人的寶劍齊齊出手?怎的不便出來,你剛才是放屁?還是鬼說人話?”
  史存明冷笑道:“你們四個人一齊上來,四柄劍一齊向我身上招呼,方才可以叫你們一同出醜呀!”
  四個道士氣衝牛鬥,倏地左右一分,兩個轉左,兩個繞右,四柄劍一齊刺出,他們使的都是崆峒奇門劍的絕技,左邊兩人用的是“夜叉潑浪”,右邊兩個人呢?使的是“龍女分波”,四朵劍花宛如繁星,向史存明要害扎到,少年壯士這回不躲閃了,使出三陰滅陽神功,他首先吸起一口罡氣,護住全身,兀立不動,四個道士的劍齊齊刺在身上,猛覺劍尖到處,史存明著劍地方的肌肉,突然內陷,四個人仿佛覺得自己的劍刺不著什麼東西,不禁陡的一震,正要撤劍後跳,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大喝一聲,雙臂向外一圈,使出三陰滅陽神功,朝著外面一推,撲通咕咯!
  四個道士本領有限,哪裡擋得住這種玄門上乘的氣功,砰砰幾響,這四個道士齊齊翻了個沒頭筋斗,叮噹叮噹,四柄劍齊齊拋出手,史存明大笑道:“怎樣?這不是一個照面,叫你們寶劍出手麼?可有說謊沒有?”
  長身道士跳起身來,他的額角被山石撞得腫起一個大肉瘤,面孔紅得像染布,他向史存明招手叫道:“好小子!你有種在這裡站著,我再叫幾個同門來,討教你的武藝!”
  說著招呼三個同伴,一溜煙的退去,史存明把四柄劍拾起來,一排插在山石縫隙裡,然後邁步向上走,走不到四五十步,山巒深處青影晃動,一連跑下十多人來,全是三元宮的道士,齊聲大叫:“小子!快來納命!”
  史存明看見對方來了十六八人,心中一凜,想道:“他們十多個人一齊來,我的三陰滅陽掌法如果儘量施展,少不免要傷殘人命,犯不著濫害生靈,我用雷電披風劍跟他對敵便了!”
  少年壯士刷的抽斷虹劍出鞘,迎了過來,兩下才一迫近,對方人叢裡嗤嗤幾響,射過幾支鏢弩來,史存明不慌不忙,劍花一挽,叮叮叮,竟把飛來暗器格落,十幾個道士風捲殘雲般,向史存明蜂湧而上。
  少年壯士以為對方必定是想倚多為勝、一齊來攻自己,哪知道這十幾個道士只向史存明左右一站,排了個一字長蛇陣,左邊是九個人,右邊也是九個人,左邊九個宮眾是用左手握劍,右邊幾個宮眾,卻是右手仗劍,雁翅價的排列開來,把史存明困在核心,史存明一望之下,便明白崆峒派宮眾運用的,必定是一種位置戰法,這種位置戰法跟自己師傅智禪上人當年在易水河邊所遇的天龍風火劍陣一模一樣,對付這類打法,必定要膽大心細,頭腦步法出手,也要靈活到十二萬分,方才可以應付自如!
  史存明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而且又有一口斬銅削鐵的寶刀,他立即叫了一聲:“有僭!”運足真力,勁貫劍梢,倏地向前一竄,朝著對方左右兩陣銜接的中心點,猛衝過去!
  原來這十八個宮眾排列的劍陣,有個名堂,叫“正反兩儀陣”,本來武當捎裡面一套“兩儀劍”法,是兩個人一齊使用的,一個左手用劍,一個右手用劍,按著太極生兩儀的架式,配合作戰,後來崆峒派的祖師把武當兩儀劍別出心裁,融匯貫通,演變出這個“正反兩儀陣”,十八個人接著九宮格式,交叉防攻,走位作戰,十八柄長劍呵成一氣,進攻退守,因為有九個人左手用劍,走的全是反式,叫人防不勝防!
  史存明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跟這正反兩儀劍陣相鬥,他剛才向陣底二九銜接之處一衝,這十八名宮眾呼嘯一聲,霍地向左右分開左邊九劍,右邊九劍,賽似一十八點星花,向史存明身上刺到!
  史存明這向前一衝之勢,本來可實可虛,他自從學了天池三老的三陰滅陽神功、旋風掌、玄玄拳之後,內外兼修,功力大進,對於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越發練得爐火純青,得心應手,敵人方才一分,史存明已經把招式撤了回來,“雷神揮鑿”,劍花一挽,叮叮噹噹,只聽見一陣斷金切玉的聲音,震耳欲聾,腔峒派宮眾一十八柄長劍,竟然有七柄劍吃史存明的斷虹劍劍光一兜一裹,齊齊折斷,這七個人只剩回七個劍柄,握在自己手裡。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崆峒派各人不禁大吃一驚,這七個斷掉寶劍的,立即抽身向後一退,其餘不曾斷劍的十一人,卻用左五右六之勢,包抄上來,劍光閃閃,奔向史存明的下盤,史存明回劍一掃,這十一個害怕了他的寶劍鋒利,不約而同的撤劍退後,史存明陡的叫了一聲:“慢著!”
  那十八個宮眾不禁愕然,站在陣心一個黃面長須的道人喝道:“小子!你有什麼話說!”
  史存明笑了一笑道:“對不起,我的劍利,你們七個人斷了劍!還是換過兵刃再上吧!”
  剛才吃了史存明一下三陰掌勁,摔倒在山石上,額角撞了一個肉瘤的長身道人,冷笑說道:“姓史的,你不用假慈悲啦!哪個不知道你有削鐵如泥的寶劍?咱們要拿一百把寶劍來,輪流交換,叫你削斷!”
  史存明哦了一聲道:“原來我的劍利,叫你們的本領施展不開來!很好,我就不用寶劍,換過一柄尋常的劍,跟你們玩耍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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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獨上崆峒 盜譜戲魔娘

  史存明這幾句話,真是把崆峒派這班宮眾弄得啼笑皆非,少年壯士真個把斷虹劍納回鞘裡,黃面長須道人叫道:“閣下真的不用寶劍麼?很好,我們藉給你一柄劍吧!”
  史存明搖頭道:“不用你們的劍,我用這個做兵器!”
  他說著把身上的皮裘脫下來,把一端纏在手臂上,連絞幾絞,纏成一根棍棒的樣子,叫道:“來吧!我用這個代替寶劍,你們儘管向我身上要害招呼,不要客氣!”
  崆峒派的宮眾看見史存明把皮衣當做兵刃,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武家裡面,用衣服當兵刃使用的,只有“束濕成棍”這一門功夫,不過“束濕成棍”的本身,是用一件布質的長衣服,扭成一條布棍才行,如果把一錠布放入水裡浸濕了,威力更大,可是史存明卻用皮衣代替了布衣服,要知道皮衣質硬而脆,絕不適宜乾施展以柔製剛的功夫,如果史存明沒有過人本領,怎敢拿一件皮衣服對抗十八把寶劍?
  黃面道人叫道:“我藉給你器械,你卻不用,如果有損傷時,別說我們不講情理!”
  史存明大笑道:“這是我甘心情願的,怎會怪你們不講情理,來吧!別看你們一十八人,十八柄劍,盡保傷不了我史存明一根汗毛,進招吧!”
  這時候七名被削斷長劍的宮眾,已經重新換過兵刃,結集起來,史存明這樣一說,他們呼一聲,仍然用左右各九的陣勢,向史存明攻上,左邊九柄長劍,用“金龍現爪”的招式,刺向上路,右邊的九柄劍呢?卻用“神龍掉尾”招式,猛削下盤,十八柄劍同時發出招式,織成一片劍網,史存明不慌不忙,把三陰滅陽掌勁運用到皮衣上,“八方風雨”,一旋一掃,只見皮衣到處,崆峒派弟子的劍如同撞著金剛巨杵一般,有五個人的劍震得脫手飛去,虎口迸裂,鮮血長流!
  另外有六七名宮眾,長劍雖然沒有出手,也震得臂膊發麻,踉蹌後退,史存明皮衣一展,再用一著“孔雀剔翎”,猛向那額有肉瘤的長身道士撲到!
  那長身道士本來是崆峒派三代弟子之首,武功不弱,可是他剛才在第三關要隘,吃過史存明的大虧,見他飛身撲來,不禁心膽俱寒,連忙矮身向地,用“燕青拳”的地堂功夫,骨碌碌的一滾,哪知他這一來,正反兩儀劍陣立即現出破綻,史存明聲東擊西,突然向右一竄,皮衣到處,“冰河倒掛”,呼的一卷,把另一名宮眾掃了個大筋斗,寶劍出手,連頭面也撞得青而且腫!
  史存明在圍陣中心,矯若游龍,把頭一低,連人帶著皮衣,賽似孔雀開屏一般,逞向正反兩儀陣樞紐的黃面長髯道人猛撞過去!
  黃面道人是崆峒派二代弟子之首,論造詣,實在是這一十八人之最,史存明一衝過來,他站穩了中樞,微微一側,反手一劍,“慧星襲月”,刺向史存明的右肋,出手沉穩之極,史存明暗裡叫了聲:“好!”皮衣呼的往回倒卷,左掌向外一揮,使出滅陽掌勁,轟轟,發出一股勁風,把由黃面道人左邊四仗劍而上的宮眾,推得變了滾地葫蘆。
  少年壯士左手發出掌勁,右手皮衣也不閒著。橫著一揮一掃,又把兩名宮眾手中寶劍打得脫手飛出,正反兩儀陣這時候已經大亂,沒有一個人能夠站穩崗位,眼看史存明縱橫交錯的再衝突兩次,全陣就要冰消瓦解了!
  就在一片混亂的時候,遠遠幾聲胡哨響,山上現出一高二矮三個人影來,這三個人影來得好快,頃刻之間,已經衝到鬥場,跑到前頭的高個子厲聲大叫:“哪裡來的小子,膽敢到崆峒山撤野,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大家退後!”
  聲如洪鐘,震蕩山谷,那些混亂的宮眾,聽見高個子這樣一說,紛紛向左右倒退。
  史存明把皮衣一收,定睛看時,只見這高個子面黃如蠟,身材瘦削,可是兩眼炯炯有神,發出精光,身上穿了一件不僧不俗的黃衣服,手裡拿著一根三尺不到的短拐,拐頂鑲嵌著一只鐵鑄的人掌,形式甚是詭異,那兩個矮子呢?卻是眉目精悍,面貌酷肖,仿佛一對同胞兄弟,兩人手裡使的都是軟兵器,一個用鏈子鞭,一個用鏈子錘!
  高漢子郎聲叫道:“閣下連闖三關,武功不算庸俗,受了誰人唆使,找上崆峒山來,要跟我們作對?”
  說話的正是崆峒派掌門的大弟子魯金城,他是三元宮四大護法之一,崆峒派通常都是在第一代第子裡面,挑選出四個本領最高強的出來,擔任護法,那兩個矮子是同胞兩兄弟,一個名叫藍福,一個名叫藍旺,出身卻是青海番子,本領高強,也擔任三元宮護法,還有另一個護法管鎮南,因為有事下山去了,不在崆峒山上,所以三大護法聽說有人上山搗亂,一面派人稟報在鎖陽洞修真的鐵爪魔娘,一面自己飛馳下山,準備迎戰。
  魯金城還未跑近鬥處,已經看出史存明只用一件皮衣服,便把自己本派的正反兩儀大陣殺得落花流水,不禁大驚!等到跑近距離百步左右,魯金城更加看出史存明雖然年紀輕輕,卻是英華內斂,腰佩長劍並未使用,手裡的皮衣服賽似風掃殘雲,將本派十八名二代師弟打得七僕八跌,魯金城心頭一凜,暗想對方能夠用皮衣做武器打敗正反兩儀大陣,必非無名之輩,所以他勉強捺住怒火,用江湖上客套活向對方敘禮,希望史存明說出師承門戶來,好使自己相機應付,史存明一聽之下,仰天哈哈大笑。
  魯金城覺得十分詭異,他驚奇對方這樣年紀輕,態度卻是這般狂傲,那黃面道士已經走過來,低聲說道:“大師兄,這傢伙自稱姓史,名叫什麼存明,這次到崆峒山來,為的是向掌門討回物件!”
  魯金城把面一沉,正在開口,史存明已經說道:“閣下一定是崆峒派首席弟子了,我這次上山來,目的全在討教貴派武學,尊駕不必問我來意,只管蜂湧齊上吧!”
  藍福、藍旺性如烈火,聽見史存明這樣無禮,大吼一聲:“臭小子!何必要許多人看我們兄弟宰了你!”雙雙向前一竄,一個抖鏈子錘,一個橫鏈子鞭,齊齊向史存明攻到!
  鏈子錘和鏈子鞭都是軟中帶硬的兵刃,不是武家高手,決不能用,本領稍為不到家,人反易為兵器所累,藍福藍旺兄弟在崆峒山做了護法,目空一切,他們看見史存明年紀還沒有自己那樣長,估量對方就有一點實在功夫,自己也不愁對付不了他,兄弟二人話隨聲發,飛撲上前,他們倆兄弟都是崆峒派的有數人物,出手果然不同幾響,藍福的鏈子錘一挽一送,登時飛起一朵錘花,手法原式不動,呼呼兩響,又飛起兩團錘影,這下有個名堂,叫做“三花蓋頂”,最厲害的地方,還是一招三式,兩虛一實,又叫三花錘法,等閒人物,這一招便不容易抵擋!
  史存明卻是不慌不忙,他只用旋風掌法,一閃一晃,只見腳跟一旋,在地上團團打了兩個圈子,竟然隨著對方虛打兩錘,轉了開去,雖是三花蓋頂,卻是毫髮不傷。
  藍福吃了一驚,立即把鏈子鞭一抖,使了個“六駿奔騰”的招式,呼呼呼,上下前後左右,連打六鞭,每一鞭又分為兩式,一虛一實,互為表裡,虛實相乘,變化不盡,他自己這六鞭打出去,對方就有絕頂輕功,也是難以抵擋,怎樣也要捱上一下,哪知道史存明一聲大笑,陡見一道灰虹,由手上升起來!
  原來他把皮裘一展,竟把藍旺的煉子鞭卷住,一拉一扯,藍旺的煉子鞭幾乎脫手,他連忙把虎口一緊,正要用力往回扯,史存明卻叫了聲:“去!”
  皮衣倏的伸展開來,一拋一送,藍旺幾乎摔了個大筋斗,好在他自小苦練輕功,立即用個“鷂子翻身”,凌空一扭,輕飄飄的落在山道上,僥倖沒有出醜,魯金城看見武功造詣和自己相等的藍氏兄弟,跟敵人一個照面,便幾乎吃了虧!
  方才明白對方本領之高,不可推測,他便把手中兵刃仙人掌一晃,叫道:“齊佔原位!”這十八名宮眾中,有三個剛才受傷的立即退了出來,讓魯金城三大護法補入位置,仍然排開正反兩儀陣,向史存明包抄攻上。
  史存明冷笑道:“貴派這個正反相生的陣法,巧妙極了,但是人才還夠不上,可惜之至!”
  這幾句話無疑對崆峒派極端藐視,十八名弟子無不憤怒,魯金城沉著焦黃的面孔,冷冷說道:“未必人才不夠,看招!”仙人掌一閃一晃,“麻姑指路”,徑點史存明的“氣門穴”!
  史存明看見崆峒派兩代弟子一同來拼鬥自己,自己不能夠過於託大,只用皮衣應戰了。
  他嗖的拔出斷虹劍來,青光一閃,崆峒派宮眾看見史存明拔出佩劍,異口同聲叫道:“小心留神,這是寶劍!”
  史存明更不打話,展開雷電披風劍法來,只見一道神龍也似的青光,揮揮霍霍,夭矯飛騰,在十八人的兵刃夾縫裡,轉來滾去,他的雷電披風劍法,已經變幻神奇,再加上旋風掌和玄玄拳的身法,越發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崆峒派的正反兩儀陣法,雖然妙,可是一大半宮眾怯了他的寶劍鋒利,不敢放膽搶攻,只見史存明劍氣縱橫,如入無人之境,數十回合後,崆峒派宮眾步步後退。
  魯金城看見自己方面合十八人之力,聯劍並肩,兀自抵擋不了一個史存明,心裡十分焦的,他忽然想出一個毒招來,向藍福兄弟打了個呼哨,魯金城突然把仙人掌一繞,用了個“倒打金鐘”的招式,橫擊史存明的太陽穴,他這一根仙人掌的拐仗,除了點打拍印,可以有判宮筆之外,還可以變化出八封混元牌的招式,縱送橫擊,凌厲無比,他滿心以為自己這樣的一遞招,史存明必定用劍向上一封,藍福、藍旺倆兄弟立即向下伏身,用鏈子錘和鏈子槍疾卷史存明的下三路,自己也變招夾擊,三面合攻,把史存明困在正反兩儀陣的陣心裡面,然後再由其他十五個使劍的宮眾,車輪般的攻上,這樣的把正反兩儀陣一合,對方就有通天澈地之能,也難以逃出自己羅網。
  哪知道史存明的招式,卻是怪異無比,魯金城仙人掌剛才一遞,史存明陡的一聲清嘯,連人帶劍化成一匹青色光鏈,直衝起來,他這向上一衝的功夫,在雷電披風劍法裡面,有個名堂,叫做“雷神經天”,本來是下半套劍法七十二路裡面最難練的一著,如果不是氣運三台,內功到了爐火純青地步的,決不能夠施展開來,史存明這一跳高,魯金城的三面夾擊的計策,頓成泡影。
  少年壯士在空中打個筋斗,用了一著“電母揮袖”,劍光像天河倒瀉般一揮一掃,正反兩儀陣左邊九名宮眾,除了那黃面道人本領較強,趨避及時之外,其餘八名宮眾頭上道舍,同時吃史存明齊根削掉,殘發紛飛亂舞,這八個宮眾嚇得魂飛魄散,史存明趁勢向外一跳,抱劍卓立,哈哈大笑說道:“我說貴派人才不夠上這正反兩儀陣,對與不對?”
  話未說完,背後一個冷冷口音道:“很對!”聲才入耳,呼的一陣冷風,向史存明背後襲到!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吃驚不小!他急不迭忙的塌身下腰,一閃一晃,斷虹劍向後一撩,使了個“雷公揮鑿”,兼用旋風掌的身法,一下閃了開去,扭頭看時,撲擊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小別了將近一年的鐵爪魔娘,眼露冷光,口含猙笑,在落日斜影下,越發覺得猙獰可怖,史存明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十八名崆峒弟子,看見掌教到來,立即收了劍式,跳出圈外,卓立不動,鴉雀無聲,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鐵爪魔娘惡狠狠的瞥了十八個弟子一眼,方迴轉臉來,向史存明冷冷說道:“小子,不見你一年多,你的武功大進了啊!你到崆峒山來,耀武揚威,要找我賜教麼?”
  史存明拱手說道:“豈敢豈敢,晚輩這到寶山來,有一件不情之請,天池三怪那本離火劍圖譜,請前輩交還給在下!”
  鐵爪魔娘霹靂也似的一聲狂喝:“混帳!”身形一晃,急風颯然,鐵爪魔娘身軀暴然猝起,精光閃閃的鐵爪,猛向史存明天靈蓋頂鑿到!
  這一下暴起猝攻,距離又近,崆峒派各弟子齊聲驚叫,以為史存明必定難逃毒手!哪知道史存明老早有了防備,鐵爪魔娘剛才攫落,他已經飄飄的一晃,身了像一片紙也似的,隨著爪風激盪之勢,一下便閃了開去,鐵爪魔娘只差兩寸抓了個空,本來她這一抓是最近年余勤修苦練之功,端的是快捷異常,威猛絕倫,誰知史存明一側身便讓了開去,甘翠蓮生性雖然梟悍,不禁心中一凜,不再撲擊,定眼看時,只見對方一柄斷虹劍仍然橫在臉前,並未使動,史存明意態悠閒的說道:“前輩,我也知道這次上山向你取回圖譜,冒昧一點,可是……”
  鐵爪魔娘不等他說下去,又暴喝一聲道:“放屁!吃我一抓!”飛步上前,雙爪一探,迎面當頭攫落!
  史存明胸有成竹,身子微微一晃,接著左搖右擺,只聽見風聲嗖嗖,甘翠蓮的鐵爪縱橫揮霍,爪影貼著他的身邊飛舞,卻始終掃不到史存明半點衣服,少年壯士繞著她大兜圈子,鐵爪魔娘一連進攻了七八十招,史存明沒有還半下手,可是也沒有損失一根汗毛,崆峒派十八個弟子看在眼內,又驚又駭!又是佩服不置!
  鐵爪魔娘看見自己一連攻了八十餘招,始終沒有傷著敵人一分一毫,當著眾徒弟的跟前,更是大大丟面,她倏地一聲怒吼,跳後兩步,嘩啦啦,抖出腰間纏著的銀蟒鞭來,厲聲叫道:“小子!你不用故意賣弄了!來來來,咱們在兵刃上決個高下,拼個死活!”
  史存明卻是依照瀟湘仙子所教,一味嘻皮笑臉,抱拳帶笑說道:“前輩,我不過是向你討回劍譜罷了,並不是要跟你拼命,何必要拿刀動槍,再說這一劍譜也不是你的東西呀!”
  鐵爪魔娘暴跳如雷,喝道:“劍譜不是我的東西,難道是你的東西不成?我在拉薩城外已經說過,我只要再借用這本劍譜五年,找你決勝負時,自然原壁歸趙,現在不過一年工夫,你卻上山搗亂!”
  史存明大笑道:“甘老前輩,武功是一半靠著天賦,一半靠苦練的,死抱著一個爛本子,試問有什麼用處?再說你們貴派鎖陽洞內,那套金關玉鎖二十四功,練成了也一樣天下無敵,捨己之田而耘人之地,真正是其愚不可及哩!”
  鐵爪魔娘聽了暗吃一驚,想道:“鎖陽洞的秘密,這小子怎會知道?”
  可是她不旋踵間,怒氣又升上來,喝道:“小子胡說八道!我的話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更改,你要取回劍譜,除非贏得我手中長鞭,看招!”長鞭一繞,呼聲帶風,如神龍戲海,猛向史存明腰間掃去!
  史存明斷虹劍一晃,用了著“雷神擊木”,用力一掛,叮噹,擋開了鐵爪魔娘的鞭頭,反手一劍,向她肋下刺去,又快又疾,如果放在從前,史存明的本領決不能夠跟鐵爪魔娘相比,可是他自從傳了天池三老的奇功絕技之後,技藝猛進,一日千里,不管用拳用劍,縱然贏不了鐵爪魔娘,至低限度也站在不敗地位了!
  鐵爪魔娘側身一閃,史存明一口氣連進三招,“金蛇亂掣”、“電光三現”,嗖嗖嗖,把魔娘逼得連連倒退,崆峒派十八名弟子不禁大駭!
  就在他們剛要展開搏鬥的時候,忽然聽見山頂上,一陣哈哈清笑,這一串清笑響如銀鈴,鐵爪魔娘面色驟然起了變化,她知道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生平唯一對頭的瀟湘仙子!只聽見對方笑道:“老乞婆,你的離火劍譜叫我拿了啦!不用再守候五年哩!”
  原來瀟湘仙子這一次用調虎離山的計策,吩咐史存明由上天梯一路衝殺上山,儘量的耀武揚威,大顯身手,殺傷崆峒派的弟子,把鐵爪魔娘甘翠蓮驚動,由巢穴裡出來,自己方才乘虛而入,偷回她的圖譜,瀟湘仙子知道鐵爪魔娘這一年多,把崆峒派一切事情完全交給四個護法弟子主理,自己卻匿伏在鎖陽洞裡,天天研究地缺翁的圖譜,所以叫史存明堂堂正正上山,衝破崆峒派弟子沿路而設的防守,自己卻伏在三元宮通到鎖陽洞的路上,等候宮中派人通報鐵爪魔娘,自己跟蹤著去!
  鎖陽洞是崆峒派獨一無二的聖地,除了洞內安置金關玉鎖功的二十四尊塑像之外,洞後還有崆峒派歷代掌門祖師埋葬骨灰的骨塔,所以崆峒派對這鎖陽洞的所在,一向認為秘密,除了教祖和四大護法之外,對其他的弟子也諱莫如深,外人更加不用說了!
  蕭玉霜上一次大鬧崆峒山,已經約略知道鎖陽洞的位置,可是來去匆匆,詳細情形並沒有看出來,這次她故意把史存明當做釣餌,叫崆峒派的人全數震動,他們的護法自然要到鎖陽洞去向教主報告,果然不出所料,四大護法裡面的管鎮南(這時管鎮南正好回到山上),真個匆匆忙忙的由三元宮裡趕了出來,向後山一直走!
  瀟湘仙子施展開踏雪無痕的功夫來,跟在管鎮南的背後,管鎮南懵然不覺,走了十多里路,來到一個山谷裡,瀟湘仙子看見這個山谷全是黑色的水成岩,雙峰夾峙天半,擋住陽光,谷裡暗影沉沉,陰森可怖,蕭玉霜心裡暗想,這山谷完全沒有陽光,窮陰凝閉,真個是名符其實的“鎖陽”,怪不得叫做鎖陽洞了!
  只見管鎮南走到谷底一扇巨岩下,雙手們著岩壁,推了幾下,轟的一響,一片石壁移了開來,瀟湘仙子吃驚不小!
  這姓管的好大氣力,哪知道定睛細看時,卻又啞然失笑,原來這一片石壁是假的,不過用一片碩大無朋,縱橫兩丈的蘆葦席,上面鋪了灰沙,拿來做洞門的掩蔽罷了!
  遠遠望去真個看不出來,管鎮南揭開偽裝掩護,現出一道鐵門,門上還有黃銅虎頭的門環,管鎮南向著門裡低低的說了幾句活,鐵門砰的打汗來,鐵爪魔娘赫然出現!
  蕭玉霜閃在一塊山石後面,等鐵爪魔娘離開了鎖陽洞,方才一晃身軀,直奔入深谷裡,這時候管鎮南忘記用偽裝將洞門掩住,門環的虎頭閃閃放光,瀟湘仙子走到門面前,試著用大力千斤掌法向鐵門一推,轟轟兩聲大響,門扇上現出兩個凹痕,鐵門本身卻是紋絲不動。
  她這一掌擊落,已經明白了鎖陽洞鐵門的一切,這兩肩鐵門是用精鐵鑄成,厚凡半尺,就是拿莫邪幹將這一類寶劍去削,也別想能夠把它洞穿!而且就算是沒有閂上,每一扇鐵門的重量,也在千斤以上,沒有過人氣力,也不能夠把它推開來,瀟湘仙子仔細一想,憑自己的功力和本領,決不能夠摧毀這兩扇鐵門,這一次雖然妙計成功,入了寶山,對於鎖陽洞裡面的一切秘密,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變了一句俗語,望門興嘆!
  不過蕭玉霜究竟是崑崙三妹裡面心性最靈巧的人物,她忽然想起鐵門本身雖然不能夠弄開,可是鐵門邊的岩壁,久歷星霜,已經過了好幾百年,鑲嵌鐵門的山壁,因為風化侵蝕的關係,必定鬆脆剝落,自己何不向這方面找尋間隙呢?
  蕭玉霜抬頭一望,果然不出所料,這一丈多高鐵門的門頂,果然現出幾道縱橫不等的裂紋來,泥土已經剝落,蕭玉霜立即吸起一口丹田罡氣,用壁虎功攀上門頂,試著舉起右手,用“透甲錐”功夫向裂紋一擊,嘩啦啦一響,泥土灰石被她指爪擊之力,當堂塌下了尺許見方一片!
  瀟湘仙子看見門頂果然有隙可乘,不禁精神一振,索性把身子緊緊貼在門框上,指爪並用,把鬆脆的山石和泥土,一把一把的挖下來,雖然這樣,也要有驚人的指力,方才可以成功,似這樣的狠抓硬鑿,足足費了半個時辰工夫,果然把門頂洞壁挖穿了一個面盆大小的圓洞,蕭玉霜用手一探,裡面沒有什麼障礙了,方才用“縮骨功”收束自己軀體就像水蛇一般,爬著洞口鑽了進去!
  瀟湘仙子跳入鎖陽洞裡,心神一陣激盪!因為自己以一個外派人的身份,居然混進了崆峒派的秘密聖地,可以說是破了幾百年的舊例,她看見鎖陽洞正中洞頂上,吊著一盞巨大的羊油燈,燈火暈黃,洞角還插著一支粗如兒臂的牛油燭,燭光搖曳,映著一張石幾,石幾上平平的攤放著一本書,正是地缺翁的圖譜,想來是鐵爪魔娘正在用心研究,管鎮南便進來通報她!
  鐵爪魔娘性如烈火,聽見史存明上山搗亂,勃然大怒!連圖譜也忘記收藏,便自出洞去了,瀟湘仙子想到這裡,禁不住哈哈大笑,當下順手牽羊,拿了圖譜,把它折疊停妥,放入懷裡,她再看那二十四尊人工塑像,只覺得這二十四個坐像乍眼望去,雖然大致相同,可是用心看時,卻又神態互異,尤其是坐功的形式,無一雷同,每一座塑像的石座下,都鐫刻著一些文字,蕭玉霜低頭看時,原來是些極難辨認的古篆文字,瀟湘仙子看在眼裡,半字不懂,不過她把二十四尊塑像看了一遍之後,心中如有所悟,牢牢記好了二十四個坐功圖形,方才離開這裡,這次瀟湘仙子由洞裡出來,不用鑽石洞了。
  她把自動關閉的門閂抽掉,打開鐵門,大踏步昂然出來,施展陸地飛行功夫,一直來到上天梯旁邊,果然看見史存明和鐵爪魔娘惡戰正酣,瀟湘仙子看見鐵爪魔娘生平本領,也勝不了史存明,心裡暗暗驚訝史存明武功進步的神速,便用傳音入密功夫,發聲向甘翠蓮嘲笑!
  瀟湘仙子的伏處,距離史存明和鐵爪魔娘的鬥處還有十幾箭路,可是她用丹田罡氣喊出語句來,字字清晰,如對戶庭,鐵爪魔娘吃了一驚,急忙抬頭看時,只見山峰半腰間,現出一個中年黑衣女子,不是瀟湘仙子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蕭玉霜輕輕一晃,像落葉也似的,由六七丈高的峰腰上,翩然掠下,鐵爪魔娘以為瀟湘仙子要過來幫史存明夾攻自己,趕忙後退一步,厲聲喝道:“姓蕭的,你兩個一齊上來,老娘也不怕你!”
  史存明看見鐵爪魔娘色厲內在的樣子,暗裡覺得十分可笑,瀟湘仙子卻不管她,向史存明笑道:“明兒!調虎離山計成功了!離火劍圖譜已經物歸原主,不用跟這老乞婆糾纏了,我們下山去吧!”
  瀟湘仙子說著探手入衣袋裡,拿出圖譜,向史存明揚了一揚,史存明看得逼真,不禁大喜,鐵爪魔娘一見圖譜被盜,氣得兩眼血紅,大吼一聲,鐵爪一伸,身子像攫食的鷹隼也似的向瀟湘仙子撲到!
  瀟湘仙子不慌不忙,鐵爪魔娘一撲過來,她伸出手臂向外一架,劈啪,掌勁由腕底發出來,擋開甘翠蓮的鐵爪,不過鐵爪魔娘向下一抓之勢非常勁猛,瀟湘仙子向外一格,拍的一聲,兩人不約而同的倒退出三步去,史存明看見甘翠蓮飛身撲向瀟湘仙子,恐怕她撕壞圖譜,立即一聲叱喝,飛身上前,施展三陰滅陽掌勁,呼的一響,向甘翠蓮背心推去。
  鐵爪魔娘暴起搶奪瀟湘仙子的圖譜不成,反而跟敵人以硬撞硬的拼撞了一下,身子震得麻辣辣,史存明的掌勁推來,她竟然忘記了躲開,砰的一響,腰胯後面重重的挨了一記,身子像斷線紙鶴般飄了出去,崆峒派弟子看見自己的掌教當堂跌筋斗,不禁譁然大叫!
  鐵爪魔娘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史存明翻了一個筋斗,真是羞惱難當!她一個翻身跳起來,運氣三轉,勉強忍住疼痛,向眾門徒喝道:“沒用飯桶,還不催動正反兩儀陣,一齊殺上!”
  魯金城、藍福、藍旺這班弟子,知道對頭本領高強,自己即使發動正反兩儀大陣把他們困在核心,對付一個也未必討好,何況是一共兩個強敵呢!不過他們明白鐵爪魔娘的脾氣,一向暴戾,強敵雖然不易應付,如果自己掌教發起怒來,馬上就是殺身之禍,只好呼哨一聲,十八人齊齊殺上!
  瀟湘仙子看見鐵爪魔娘驅使徒弟上前,不禁大笑說道:“真是一班可憐蟲!”她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打發這班傢伙,我來應付老乞婆吧!”
  史存明正要提起寶劍上前,忽然聽見山坳後一聲吶喊,轉出一彪人來,原來是管鎮南把三元宮裡面的兩代弟子,統統帶下山來,不下二百餘人之眾,齊齊過來助戰,鐵爪魔娘厲聲叫道:“你們統統排開正反兩儀大陣,別讓這兩個傢伙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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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智擒魔娘 壯士探軍情

  鐵爪魔娘這一吩咐,管鎮南、魯金城、藍福、藍旺四大護法,以及崆峒派的弟子,照著太極十三勢的圖形,排成了十三個正反兩儀陣,總共二百三十四人。這二百三十四名弟子,恰好是崆峒派三元宮裡面全部宮眾,二百多名宮眾裡面,佔了一半人用寶劍,其餘一半宮眾,用的卻是單刀鞭銅之類。
  鐵爪魔娘厲聲大叫道:“姓蕭的!姓史的,如果你們能夠破我這十三個兩儀大陣,我便馬上認栽,放你們下山去,如果你們衝不過這十三個兩儀大陣,你們就得要把圖譜和手中寶劍留下來,如果有半個不字,哼!馬上叫你倆死無葬身之地!”
  瀟湘仙子哈哈大笑,她向史存明道:“明兒!老乞婆打我們不過,卻把龜窩裡的徒子徒孫,叫了一群出來,擺莽牛陣,滿想倚多為勝。,我們兩個人可以破十三個正反兩儀大陣麼?你說!”
  史存明笑說道:“別說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就是九十九個也何足道哉!咱們再來一次並肩作戰!”
  瀟湘仙子抬起頭來,用傳音入密法,向鐵爪魔娘清音朗朗的叫道:“甘翠蓮,我們今天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不怕你擺什麼龍門陣八卦陣,我們兩個一樣可以拆散你的,並且把話說在裡頭,如果有傷害你們一個人,也算我輸,知道沒有?”
  史存明一聽之下,暗吃一驚!要知道武家跟敵人交手,決不能夠稍為留情,更不能夠稍存慈悲,瀟湘仙子居然說要打敗他們,卻是不准傷人,豈不是吃虧之極?少年壯士匆忙叫道:“前輩!”
  瀟湘仙子笑道:“明兒,你的本領雖然不算登峰造極,有這樣的造詣,總算難得的了!
  怎的膽怯起來?咱們兩個劍掌連環,金山雙醜那樣本領,尚且奈何我們不得,難道還怕老乞婆的徒子徒孫麼?”
  史存明一聽之下,恍然大悟,自己可以用玄玄拳配合蕭玉霜的玄女劍作戰,他心膽陡的一壯,高聲叫道:“老乞婆,聽見沒有,我們破你的正反兩儀陣,不用殺人,你的徒弟儘管朝著咱們要害招呼吧!”
  蕭玉霜和史存明一唱一和,鐵爪魔娘聽在耳裡,不禁怒火沖天,對方居然說不用傷害自己的人,一樣能夠破陣,這分明是一種極端的藐視!
  甘翠蓮怒聲回叫道:“賊婦,小子,休要狂妄,手底下見個輸贏,才是真章!”接著又向門徒喝道:“各弟子,並力齊上!”
  她身邊兩個正反兩儀陣已經包抄過來,十八個人在左,十八個人居右,三十六人全是使用寶劍,劍光交織,宛如一面光網,瀟湘仙子長笑一聲,刷地把身一轉,衝向東方乙木之位,左手虛晃一掌,左手嗤的一劍,“天孫織錦”,劃了一個半弧,猛向左邊刺了出去!左邊兩儀陣的一十八人,齊用右手仗劍,首尾相銜,向瀟湘仙子的劍一截,以十八人之力來擋她這一劍,哪知瀟湘仙子的玄女劍,已經練到出神人化的境地,她這一劍明是平刺出去,其實隱藏了太乙玄功的後勁,只見瀟湘仙子劍光倏的暴長,神龍戲海也似一圈一掃,叮叮噹噹,一陣斷金切玉也似的響聲,十八名弟子的劍,居然被瀟湘仙子打飛了九柄!
  這九個掉了劍的宮眾,個個震如麻,虎口迸裂,有幾個還流出鮮血來,其餘九個不禁大驚後退,右邊兩儀陣的十八人,卻是左手擎劍,向史存明刺到,史存明心中暗想:“這種一十八人合而為一的戰法,真是世間罕見,我且看看一個人的功力,能不能夠擋得一十八人?”念隨心發,他把斷虹劍一圈一掃,史存明用的不是“雷電披風劍”,卻把三陰滅陽掌的勁力,透到手梢之上,只聽見叮叮噹噹一連串響聲,正反兩儀陣的劍有七柄被他齊根截斷,總而言之,史存明的功力造詣,能夠一舉手而斷七劍,跟瀟湘仙子的功力相差不遠了!
  鐵爪魔娘看見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出手厲害,一照面便把兩個正反兩儀陣的宮眾打倒了一十六名,擊飛他們的劍,不禁大吃一驚,她立即向十三個兩儀陣中心一站,佔穩了混元太極圖中心,怪嘯一聲,帶動了十三個正反兩儀陣。
  要知道太極混元是我國武術最古老的鼻祖,伏轟氏的熊經鳥伸,華倫的五禽戲圖,已經開了太極拳的先河,崆峒派的正反兩儀陣法,也是蛻變自混元太極的圖形,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就是等於十三個混元太極圖,一使開來,重重疊疊的聯在一起,這時候瀟湘仙子和史存明的功力再強一些,也難以攻破這一十三個正反兩儀陣,一時之間,他倆已經被吞沒進一片人潮裡!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如果劍掌連環,同時施展煞著,儘量殺傷崆峒派的宮眾,正反兩儀陣未嘗不可以不破,可是他們有言在先,決不殺斃對方一人,唯其如此,破陣倍加困難!
  他們只好展開輕身功夫來,左竄右跳,尋隙抵暇,哪知道來回交竄了幾十次,始終闖不出混元太極圖的中心,因為一來他們不願用重手傷人,二來那正反兩儀陣法,嚴密無比,每逢進攻退守,都是九正九反,奇正相克,十三個陣圖迴環錯綜,交叉攻防,好比一十三幅人牆,越收越緊,這時候金鳥沉落,明月升上東山,溶溶月色這下,只見人影如牆,劍光交錯,瀟湘仙子鬥了七八十招,覺得陣圖的空隙越來越小,閃轉趨避越不容易,如果再鬥下去,必定居了下風,蕭玉霜猛一抬頭,看見鐵爪魔娘站在陣心,指揮作戰,她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破陣攻強,突圍攻弱,自己和史存明聯起手來,武功已在鐵爪魔娘之上,何不兩個人並肩合力向陣心殺去,把老乞婆打倒,對方一十三個陣圖,沒有了指揮的樞紐,豈不是不戰自亂麼?瀟湘仙子主意既定,向史存明喝道:“明兒,擒賊擒王,殺進陣心,直取鐵爪魔娘再說!”
  史存明猛然醒悟,他把斷虹劍一揮一掉,使出雷電披風劍來,劍光翻翻滾滾,帶著風雷之聲,配合了瀟湘仙子的玄女劍,向前攻去,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離火劍,自從由鐵爪魔娘手裡奪回之後,一直沒有使用,怎的不取出來,雙劍合壁,倍增威力?
  少年壯士立即伸手向懷里一探,取出那柄離火劍來,握在左手,使開峨嵋匕首訣法,一陣狂風似的,向著陣心便闖!
  這一下非同小可!因為史存明的斷虹劍已經是斬銅削鐵的寶刃,再加上一把離火劍,比斷虹劍還要鋒利,對方兵刃只一挨著半點劍光,立即叮噹截斷,剎那之間,一連削斷崆峒派宮眾三十多件兵刃,對方頓時一陣大亂!
  本來正反兩儀陣奧妙的地方,除了奇正相生之外,就是引誘敵人攻擊主帥,如果對方直向樞紐中心進攻,立即陷入一奇一正,兩陣平擊的漩渦內,等如戰場上衝鋒隱陣,跌落陷阱之中,不死也要重傷了!
  可是史存明這一回攻擊中心陣眼,卻用兩柄斷金切玉的寶劍開路,一青一紅兩道劍光,有如風捲殘雲,一撞對方兵刃,立時折斷,賽似摧枯拉朽,瀟湘仙于一見大喜,隨著史存明雙劍開路的空隙,橫揮直掃,不到盞茶工夫,已經攻到距離鐵爪魔娘身邊不到十數步的位置了!
  鐵爪魔娘估不到史存明雙劍合壁,威力強猛如斯,不禁又驚又怒!她怪嘯了一聲,把銀蟒鞭一揮,左邊的管鎮南,右邊的魯金城,各自帶了一個正反兩儀大陣,包抄上來,三十六件兵器齊向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攻到,十八件兵刃用右手,十八件用反式,立位時刻,無不恰到好處,瀟湘仙子一聲長笑,吸了口丹田之氣,一劍揮出,“彩煉橫空”,粘住了左邊一十八件兵刃,右臂一圈一掉,那十八名宮眾猛覺自己的兵刃如同磁石遇鐵一般,吃對方的劍光緊緊吸收,不禁大驚,十八個人跟著這一圈之勢打陣,瀟湘仙子一聲清叱:“撒手!”叮叮噹噹一連串好像打破玻璃器皿的聲響,十八件兵刃齊齊折斷!
  剛才蕭玉霜初次和下反兩儀陣接戰時,一照面便打飛了對方九柄長劍,現在卻一舉震斷十八件兵刃,比起剛才還要多出一倍,管鎮南這一個正反兩儀陣,已經被瀟湘仙子攻破了!
  那一邊史存明也不示弱,他向右邊一閃,右邊一十八名宮眾,在魯金城指揮之下,齊齊施展反手招式,十八件兵刃向史存明身上戳到,少年壯士心中暗想:“我如果用雙劍削斷了他們的兵刃,老乞婆必定說我仗著寶劍鋒利,不算英雄好漢,我何不使出三陰滅陽神功,叫他們知道厲害?”
  念頭才動,身子向上一縱,拔起兩丈多高來,穿出一十八件兵器光網的包圍,在半空一盤一旋,雙劍並交一手,左手運足三陰滅陽神功,反掌向外一推,轟轟,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勁力,直推出來,一十八名宮眾,已經有十三名齊齊翻個筋斗,其餘六個人大驚後退!
  史存明心中暗嘆:“究竟我還是半路出家,功力未純,一十八個對手,卻有六個不曾跌跤,學無止境,真個半點不錯!”
  鐵爪魔娘看見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聯手作戰起來,威力這般巨大,最難得的就是他們連破數陣,並未殺害一人,越是這樣,自己面上越覺無光,正在羞愧交並,瀟湘仙子已經一個飛身,朝著她左邊撲到,劍花一挽,用了個“星渡銀河”的招式,嗤嗤嗤,連刺七劍,這是劍法裡面最上乘的功夫,這七劍一氣呵成,就同七柄利劍同時刺到一般,鐵爪魔娘長鞭一繞,也同時抖出七朵鞭花,分別抵禦七劍,哪知道史存明人隨風響,由半空掠了下來,直向右邊攻到。
  甘翠蓮以為對方這一飛掠下來,必定用三陰滅陽掌,這種掌力威猛絕倫,正是自己大忌,她立即一晃身軀,正要用個“星移鬥換”身法,搶入後面兩個正反兩儀陣的中心,哪知道史存明用的並不是三陰滅陽神功,左手一掌用旋風掌手法,直擊鐵爪魔娘的後腦勺,右手一招卻用玄玄拳的“天女橫戈”一招,平打敵人胸腹,兩宗絕技同時使用,甘翠蓮不禁大駭,正要回過鐵爪相拒,可是史存明的招數卻是古怪,招式還未吐出一半來,方向突然變化,左手變了玄玄拳的“天女橫戈”,右手卻用了旋風掌,這是他臨時創出來的怪招,因為史存明知道自己撲攻敵人樞紐,崆峒派其他子弟不是泥人木偶,必定連環撲過來相救,自己一擊不中,就要倍增麻煩,所以中途易招,這一下果然出乎鐵爪魔娘意料之外!“天女橫戈”這一招被甘翠蓮躲開,“旋風掌”卻把她的腦戶穴打中,拍拍兩聲,鐵爪魔娘剛才覺得眼前一黑,瀟湘仙子的劍已經分心穿了進來,內功直透劍梢,一下戳中了“陰谷穴”,鐵爪魔娘就有絕世武功,也是禁受不起,哎喲半聲,便自一跤摔倒在地!
  崆峒派的宮眾看見自己掌教被敵人擊倒,不禁大吃一驚,連忙蜂湧來救,哪知道瀟湘仙子的身手,疾如閃電,這邊點中鐵爪魔娘穴道,那邊已經伸出左手,一抓鐵爪魔娘背心衣服,向上一拋,叫了聲:“起!”
  史存明立即會意,雙腳向地一點,用個“黃鵲衝霄”,直竄起來,瀟湘仙子也跟著飛身掠起,兩人就在空中把鐵爪魔娘身軀一接,他們這一下凌空急竄並不打緊,幾十名崆峒派弟子卻吃足了苦頭!
  原來藍旺帶著一個正反兩儀陣由右邊猛攻過來,藍福也恰好帶著一個正反兩儀陣從左邊攻到,他們為了搶救自己掌教,全力施為,哪知道一剎眼之間,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向空中竄起,還把鐵爪魔娘身軀拋上半空,他們變了齊齊撲空,撲空並不打緊,砰砰凡聲大響,三十六人撞在一處,有的被對方兵刃截傷身體,有的跟同門腦袋相撞,撞得頭青鼻腫,有十幾個更加狼狽,跌了個滾地葫蘆,好在還沒有一個人喪命!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看見崆峒派宮眾弄得這樣狼狽,不禁哈哈大笑!
  管鎮南、魯金城、藍福、藍旺四大護法弟子看見自己掌教被擒,同門弄得狼狽不堪!不禁勃然大怒,這時候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已經有五個潰不成陣,只殘留下七個,可是這七個陣圖的弟子,也有不少被削斷兵刃,委實無能再戰了!
  瀟湘仙於抓住了鐵爪魔娘的背心衣服,用傳聲入密法朗聲叫道:“今日之事!你們已經看明白了!我們兩個如果不是手下留情,你們至少有七八十人傷亡,現在你們的掌教也叫我們抓了,還要再打下去麼?”
  崆峒派四大弟子雖然怒火中燒,可是掌教被捉,群龍無首,同門又傷了許多人,哪裡還有打下去的本錢?只好面面相視,二百多名弟於籲籲喘氣,就像一群打敗了的公雞,瀟湘仙子知道他們無力再戰,當下笑了一聲,把鐵爪魔娘向地下一推,說道:“老乞婆,我並沒有殺害你們派裡任何一人,不但把你們十三個正反兩儀陣完全破掉,連你也生擒了!我來問你一句,你還心服與不心服?”
  鐵爪魔娘生性凶悍橫暴,自從出世以來,哪曾吃過如此大虧?更不曾試過被人家活活生擒,當著眾弟子面前出醜丟面,她心裡憤怒到十二萬分,恨得咬牙切齒,半句話也不說,瀟湘仙於笑了一笑,就要解開她的穴道,把鐵爪魔娘放起來。史存明忽然說道:“前輩且慢,我們把她帶到山下,方再解開老乞婆的穴道吧!”
  瀟湘仙於猛然醒悟過來,如果這時候放起鐵爪魔娘,她當著眾弟子面前下不了臺,必定暴起猝攻,自己和史存明兩人雖然可以把她制服,可是崆峒派的宮眾必定蜂湧過來,到那時候性命相撲,便不能夠不濫傷人命了!
  蕭玉霜笑了一聲,向鐵爪魔娘道:“甘翠蓮,我不管你心服與不心服,離火劍圖譜由我取回,物歸原主,你們的正反兩儀陣,我們總算討教過了!這一次到崆峒山的目標總算完成,再無眷戀,請你送我們一程吧!”
  瀟湘仙子說罷,便把鐵爪魔娘由地下抓起來,夾在自己肋下,昂然大步,沿著上天梯向山下直走,史存明向崆峒山宮眾一拱手道:“得罪得罪!有機緣再來討教!”
  他把雙劍納入鞘內、跟在瀟湘仙子的背後,銜尾下山,管鎮南等四大弟子,敢怒而不敢言,遠遠的追隨著,大家都是默默無言,不到半個時辰,走盡了上天梯,來到崆峒山下,史存明低聲道:“前輩,應該放鐵爪魔娘了!”
  蕭玉霜笑了一笑,她看見路邊有一塊形如石鼓的大石,瀟湘仙子便把鐵爪魔娘向石鼓上一放,向她背心的“命門穴”,輕輕拍了一掌,甘翠蓮瘀住的氣血當堂散開,正要運氣推穴,蕭玉霜忽然說道:“甘翠蓮,你們崆峒派的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如果得到其中竅要,一樣可以修成大道,哪用得著苦苦要練成我們崑崙派的劍譜,我來問你一句,你那鎖陽洞裡,左邊第一尊塑像是不是五心向天的坐式呢?”鐵爪魔娘聽了這幾句話,不禁心中一凜!
  原來五心向天這一個坐式,通常是道士和尚坐關的姿式。所謂“坐關”是一種精神功,放在從前,一般名山大川的叢林古剎,都有“坐關”和尚,這些和尚多半是把自己關閉在一間鬥室裡,封閉窗戶只剩一個小小的洞孔,留來傳遞飲食,道行高的和尚,一坐就是一二十年,“坐關”年頭越多,道行也就越高,所謂五心向天,就是兩只手掌掌心,連同兩只腳掌掌心,另外頂心命門一共五心,齊齊朝著天頂,這是練內功一種起首坐式,鐵爪魔娘心裡暗想:“哦!原來這賊賤人到過我的鎖陽洞了!”但是不旋踵間,回心一想:“她既然能夠偷盜我的劍譜,當然進過鎖陽洞,可是她一照面便看出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坐功的形式,這份記性也算驚人,不容輕視!”
  甘翠蓮脫口說道:“是五心向天又怎樣?難道連這些坐關姿式,我也不懂,還要你來指教?”
  瀟湘仙子哈哈笑道:“你們真個是食古而不化,單是五心向天,要想練成內功寶笈,何異刻舟求劍,這一尊五心向天坐像的身上,還隱藏了一式修聚五行,你有看清楚麼?”
  鐵爪魔娘怒道:“什麼叫做修聚五行?胡說八道!”她忘記了跟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是死對頭,反而和蕭玉霜盤潔起內功來,就像同門師友研討武學一樣,史存明看在眼裡暗笑!
  鐵爪魔娘這樣反問,瀟湘仙子仰天大笑起來,說道:“怪不得你們崆峒派幾十年來,故步自封,武功全無進步,連金關玉鎖二十四功也參不透,還要剽竊天他三老劍譜,跟我們崑崙派互爭雄長,不怕笑掉了天下武林人的牙齒?”
  “所謂修聚五行,就是用五心向天姿式打坐的時候,十只手指和十只腳趾所指的方向!”鐵爪魔娘到底是一個聰明人,一聽之下,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尊五心向天的坐像,手指腳趾屈伸不一,各自朝著五個不同方向,即是東方乙木,西方庚金,南方丙火,中央戊土,別小看了這一下細微的動作,如果坐關的人忽略了這一點,做起導引吐納的功夫來,人身內外五行之氣就要駁而不純,事倍功半!
  鐵爪魔娘不禁目瞪口呆,兩眼朝著天空,似乎忘記了瀟湘仙子和史存明的存在,蕭玉霜乘機向史存明使個眼色,少年壯士立即折轉身來,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似的跑去!
  鐵爪魔娘方才知道上當,霍地由石上跳起身來,狂吼一聲,就要追趕,可是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已經奔出二三十丈以外!
  鐵爪魔娘估料追趕不上,只好恨聲叫道:“姓蕭的,老娘今天被你用詭計偷了劍譜,可是從今以後,決不善罷甘休,好歹要找你們決個雌雄!你們記著!”
  蕭玉霜史存明哈哈大笑,笑聲搖曳長空,半晌不歇,可是兩個人的身影,就在這眨眼的功夫,跑得無影無蹤!
  且不說鐵爪魔娘賠了夫人又折兵,怒氣沖沖的返回腔峒山,再說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拿了劍譜,一路上用陸地飛行功夫,不到兩個時辰工夫,已經返到黑狼洪珊這一班馬賊的營地,洪珊自從蕭玉霜史存明去了之後,十分掛念,她知道崆峒山無異龍潭虎穴,擔心他們去了不能夠回來,大半天的時間,站在營門附近盼望,飢不思食,倦不思睡,足足過了一日一夜,果然看見遠處地平線上,現出兩個人影,慢慢的由遠而近。
  果然是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回來了,洪珊見了二人的面,方才放下一塊心頭大石,笑道:
  “二位春風滿面回來,一定是功成而歸了,是與不是?”
  瀟湘仙子笑道:“好孩子,你真聰明,我們乾辛萬苦,總算把劍譜拿回來了,立即拔營起程,前進西藏去吧!”洪珊立即吩咐手下吹起海螺號角來,鳴嗚而響,剎那間幾百人卷起營帳,褶疊了一切氈被和用具,向南起程。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走了六七天路,不知不覺來到玉樹縣城附近,青海境內多半是險山惡水,只有玉樹周圍百里之內,全是青蔥綠野,佳木繁秀,瀟湘仙子一行人距離玉樹還有五六十裡路程,忽然看見一夥牧人,約莫有三四百人之眾,驅趕著一大隊牲畜駝馬,神色匆匆,朝著自己這一隊人迎面而來。
  洪珊一看這些牧人行色匆促的樣子,立即向史存明道:“史英雄,你看那隊牧人空群遷徙,一定另有緣故,過去問一問他們吧!或者有新的發現也說不定呢!”
  史存明搖頭道:“青藏一帶的居民,多半是遊牧部族,今天在東,明天到西,區區三幾百人遷徒,哪裡值得大驚小怪?”
  瀟湘仙子望了一望,說道:“洪珊的話沒有說錯,這些牧人全是愁眉苦臉的樣子,決不是普通的搬家,明兒,你過去問一問吧!”史存明聽見瀟湘仙子這樣說,只好點了點頭,飛跑過去,他跟領頭的牧人說了幾句話,面上現出詫異神色,跑了回來,叫道:“前輩,滿清增援徵西部隊,大批經過玉樹,開進西藏,附近的牧人恐怕被清兵抓做挑夫搬運東西,紛紛走避!”這幾句話一出來,蕭玉霜嚇一大跳!
  福康安遠征尼泊爾失利,上奏乞援,滿清皇帝增派援兵,可以說是必然的事,本來無足駭異,可是在瀟湘仙子的心目中,以為福康安即使派專差到京師請求增兵,由藏邊到中土,迢迢萬里,信使到達,至少也要三個月的時候,滿清皇帝接到奏疏,調集兵土,也要半年之後,由中土增援的大軍,方才可以開到西藏境地。換句話說,沒有大半年的時間,福康安不容易整補兵力,再在廓爾額境內展開攻勢!
  哪知道前後不到三個月的功夫,滿清大軍居然由中原開進青海,由青海到達了青藏邊境,清兵境援前方的迅速程度,超出自己估計之外!瀟湘仙子聽了吃驚小心,連聲問道:
  “滿清增援軍隊開到,統帥是哪一個?”
  史存明道:“我向牧人打聽過了,這次統領援軍,增援廓爾額前線的清兵主將,名叫做海蘭察!”瀟湘仙子詫異問道:“海蘭察,這是滿洲人的名字,他是滿洲籍的將軍了!”
  史存明點頭道:“不錯,幾年前我在京師,也不曾聽見過海蘭察的名字,乾隆皇帝手下能徵慣戰的大將,過去有傅恆、兆惠,現在有福康安,這海蘭察或者是新近積累戰功升上來的也未定哩!”
  瀟湘仙子沉吟半晌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想不到在回程的時候,遇著滿清增援徵西的軍隊,既然是遇上了,不能夠袖手不管,我們到前面去刺探!”史存明便問瀟湘仙子怎樣刺探清兵軍情,蕭玉霜附耳說了幾句,史存明拿眼睛望瞭望洪珊,說道:“前輩,你要洪女俠混進清營嗎?這件事未免太冒險哩!”
  瀟湘仙子正色說道:“我已經想過了,你以往鬧過京師,又在回疆藏境屢次跟清兵作戰,面孔已經被清兵認熟了,決不能夠混進靴子兵營裡面臥底,洪女俠如果扮了男裝,清兵一定看不出來,不知道洪女俠肯不肯替我們做這一件事!”
  洪珊慨然說道:“我本身是漢人,滿州靴子統治了中原,對我們漢人諸多欺壓,稍為有點血性的也應該和靴子誓不兩立才對,哪有不肯之理呢?”
  瀟湘仙子不禁大喜,拍拍她的肩頭,說道:“這樣才是巾幗英雄的黑狼神,事不宜遲,明天便到玉樹去吧!”史存明見洪珊肯答應和自己一同到玉樹去,心裡非常高興,準備明天行事不提。
  玉樹是青海西藏邊界一個小小縣城,卻是青藏交界往來必經之道,因為青海南部和西藏高原一帶,萬山重疊,峻嶺連天,只有玉樹附近略有平原,地形開朗,形成一道天然的關隘,所以成了青藏邊界的要津。玉樹縣城地方很小,只有七八千不到的居民,這一點兒人口,放在中土各省,尋常一個市鎮也有這個數目,可是在荒涼的西北邊錘,便算是人煙稠密的大城了!
  滿清歷代向康藏用兵,都以玉樹做大軍糧草的補給站。這天早晨,玉樹縣城的中心街道,突然出現了一隊藍衣辮發的清兵,吹起十幾支號角來,聲音悲涼,另外一名清兵隊官,在街中豎立了一個木牌,木牌上書寫了漢回文字,當地的老百姓覺得十分奇怪,有懂得字墨的,一看木牌上的字樣,不禁愕然,原來木牌上寫了一道告示,卻是“犯兵一十六人,即日斬決!”
  老百姓相顧愕然,本來斬決犯兵,無非是開小差(即是逃跑)偷盜軍糧這一類罪行,多半是在兵營裡面執行,很少公開斬決,這一次滿清徵西大軍路過玉樹,居然當著老百姓的面前斬決犯兵,不能不說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愛熱鬧和好奇是每一個人都有的天性,不到盞茶時候,已經哄動了整個玉樹縣城,中心大街上人山人海,已牌時分,城外的軍營裡,轟轟轟,一連響了三聲號砲,幾百名清兵排成整齊的隊形,簇擁著一乘金頂綠呢的官轎,由十六個衣帽鮮明的轎夫抬著,進了城門,老百姓交頭接耳的道:“看呀!海蘭察將軍來了!估不到這位海大人,斬決幾名犯兵,也要到場監斬哩!”
  看熱鬧人叢的東面,有一個膚色白哲的少年,穿著蒙古牧民裝束,向旁邊的人間道:
  “坐在官轎裡面的,就是海蘭察大人嗎?”
  那人點點頭道:“怎的不是,我聽人家說過,這位海大人是軍功出身的,參加過徵安南戰役,平定大小金川之亂!海大人有一個怪異癖性,臨陣對仗從來不肯騎馬,最愛坐在轎子裡面打仗!”
  大家現出詫異神色來,還要詰間,清兵先頭馬隊已經到了,馬上的兵士跳落坐騎,拿出一捆繩子來,圈住了街道中心七八丈方圓一段空地,這就是臨時刑場了,刑場的北面卻安放了一把虎皮交椅,官封一等公的海蘭察,他一走出轎門,左右一十六名帶刀侍衛簇擁繞護,魚貫著到了刑場北面,海蘭察威風凜凜的向虎皮交椅一坐,接著十幾名五花大綁的犯兵被長索連貫著,牽人刑場,這些犯兵個個形容枯槁,面無人色,戰戰兢兢的朝著南面坐下。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海蘭察,厲聲說道:“你們軍民個個聽著,本帥治軍一向力主嚴明,朝廷供養的兵士,決不能夠擾害民間欺負百姓,即使是拿老百姓一根稻草,也不應該,這十六個兵士,就是犯了本帥說的不法行為,所以公開斬決,讓大家看看,監斬宮,宣讀這十六個人的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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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奪劍譜 催魂法徒勞

  監斬官立即拿出一張狀約來,站在刑場中心,高聲誦讀了這一十六名犯兵的番號姓名,統屬哪一標那一營,以及犯的罪狀,有幾個是調戲婦女,有幾個是強買強賣,還有幾個是搶奪牧民的牛羊,私自宰吃,宣讀完了罪狀之後,海蘭察面色一凜,說道:“大家聽清楚了沒有?皇上派大軍來徵剿西陲叛寇,拯萬民於水火,這些兵士在自吃了朝廷的俸糧,卻反其道而行,加深老百姓的痛苦,本帥認為罪無可赦,所以公開斬決,以儆效尤,犯者殺無赦!”
  八個頭裹紅中,赤裸著上身的劊子手,捧著明晃晃的大刀出來,一聲號令,揮刀便斬,剎那間刀光閃處,人頭落地,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一十六名犯兵變了一十六個身首分體的尸身,鮮血流得滿街都是;看熱鬧的百姓無不驚心動魄!
  可是有一些老百姓,禁不住竊竊私語,贊嘆海蘭察將軍治軍嚴明,因為歷來滿清向西陲用兵以來,清兵軍紀的敗壞,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老百姓見了兵大爺,好比遇著了活閻王,白吃白喝,強買硬奪算是小事,有的還公開勒索,姦淫婦女,令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呢!海蘭察當著老百姓的面前斬殺犯兵,可說是破天荒的一件事!
  就在大家喁喁私語的時候,人叢的東面突然響起一個雄壯的嗓音來,高聲叫道:“沽名釣譽,假作惺惺,狗韃子好不要臉!”
  海蘭察將軍一聽了這幾句話,不禁面上變色!左右齊聲大叫:“是哪個人,把他抓住!”話聲未絕人叢裡刷刷兩聲,飛出一個人影來,就是剛才發話詰問旁人那個穿著蒙古牧民裝束的少年,錚錚兩聲,長劍出鞘,猛向坐在虎皮交椅上的海蘭察將軍分心刺到這一位海蘭察將軍卻是武家高手,少年一劍刺來,他已經一個虎跳步法,躍離交椅,少年的劍鋒怡好劈在椅背上,喀喇兩聲,竟把那張虎皮交椅劈做兩半,海蘭察將軍略一欠身,拔出身邊佩戴的古銅象鼻刀,刀光一閃,“橫雲斷峰”,猛向少年刺客的下三路便砍,這少年刺客的身手煞是了得,猛然溜的一轉,長劍遞處,直刺海蘭察將軍的背心,就在這時已經有兩名武士撲了過來,雙刀並舉,猛扎少年刺客腰腹,少年刺客劍式原封不動,底下一個鴛鴦拐子腿,飛腳向後踢去,撲通咕咚,竟把這兩名武士齊齊踢得跌了個筋斗!
  他的長劍眼看就要刺著海蘭察的背心,說時遲!那時快!側面呼的一響,又僕出一個眉目英雄,牧人裝束的少年,使一柄明晃晃短劍,清兵不禁大駭,齊聲叫道:“苦也!原來還有一個刺客!”
  哪知道這少年牧人並不撲向海蘭察將軍,卻是一陣狂風似的,衝向行刺海蘭察將軍的少年,他先把左手向上一揚,發出三支袖箭來,直射少年刺客的面門和胸口,然後一劍平刺,“秋水橫舟”,直取少年刺客肋下“章門”要穴,少年刺客陡的一晃身,閃過三支袖箭,攻向海蘭察將軍的劍招,卻是因此而卸,他怒喝了一聲:“韃子走狗!”
  便跟這後來少年劍花錯落的大戰起來,鬥不到五六合,清兵已經由四面八方蜂湧過來,少年刺客眼見形勢不妙,虛晃一劍,喝道:“便宜了韃子狗賊!”托地向外一跳,十幾名清兵刀槍並舉,要把少年刺客截住,哪知少年刺客伸手向懷里一探,又抽出一柄短劍來,劍愕帶著赤芒,迎著清兵的刀槍一絞一掃,叮噹叮噹,清兵刺過來的兵刃齊齊斲成兩段,只剩下半回截在手裡,大家估不到少年刺客居然還帶著斬銅削鐵的寶刀,不禁大驚後退,少年刺客趁清兵忙亂的剎那,閃身一晃,呼呼,如燕子掠空,一下掠過眾清兵的頭頂,三起三落之間,已經去得無影無蹤了!清兵追趕不上,只有徒呼而已!
  各位看到這裡,大抵心中明白了!那蒙古牧人裝束的少年刺客,就是由史存明假扮,至於那個攔阻刺客,搶護海蘭察將軍的少年牧人,就是女扮男裝的黑狼神洪珊,他們兩個混進玉樹縣城,史存明迫近刑場,等到海蘭察將軍斬決犯兵之後,方才出言譏俏,引起各人注意!
  然後暴起行刺,試想一想,如果真正要行刺的話,哪裡有事先出聲的道理呢?史存明和洪珊假戲真做的客串了這一出,把整個玉樹縣城完全哄動,史存明方才從容逃去。
  海蘭察驚魂甫定,不禁勃然大怒,說道:“這刺客膽敢在白晝鬧市裡面行刺,必定是叛逆一黨,馬上通令全城戒嚴,大肆搜索!”又向左右說道:“剛才奮勇抗拒刺客的那個牧人,把他喚來,本將軍要向他好好的道謝一番!要快!”
  左右親兵在須臾之間,已經把那個捍衛將軍,力拒刺客的黑狼神洪珊,喚到海蘭察的跟前,海蘭察看見這少年牧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左右年紀,生得齒白唇紅,丰神俊朗,心裡十分詫異,在荒涼的西北邊陲,怎會隱藏著這樣大好身手的人物?這位滿洲將軍用懷疑的口吻間道:“壯士高姓大名,可是由中原流浪到這裡來的嗎?怎樣會到這窮荒邊隆的青海來呢!”
  洪珊跪下叩頭道:“小民名叫王勇,本來是世居塞外張家口的人,先代一向做買賣皮革生意,家父謝世之後,小民不善經營,虧折了僅有一點血汗本錢,只好流浪四方,跑跑單幫,在青藏一帶來往,販些土產將就糊口罷了!”
  海蘭察看見洪珊答話流利,方才減少了一些疑慮,問道:“哦!原來如此,王勇,你的武藝不錯,是哪一個師傅教你呢?”
  洪珊故意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來,說道:“將軍過獎,小民哪裡懂得什麼高深武藝,那不過是少年時候胡亂學一些莊家把式罷了,我們跑單幫的人,一定要懂得武技,因為在沙漠草原上,馬賊刀客不時出現的哩!”
  海蘭察聽見洪珊這樣一說,方才了無疑慮,說道:“王勇,你有這樣身手,如果不替朝廷效力,埋沒草野,未免太可惜了!本帥打算留你在身邊做一名親兵,隨同徵西,如果立下戰功,本帥另有升賞,你願意嗎?”洪珊大喜叩頭道:“小的承蒙大帥提拔,當盡犬馬之報!”
  海蘭察吩咐他站起來,換過親兵服色,由這天起,這位英名震動大漠的馬賊首領黑狼神,就在海蘭察將軍身邊不提。
  不佞寫到這裡,順便把海蘭察的略歷說出來,原來這一位海蘭察將軍,後來還是西徵奏秉,戡平廓爾額的名將,海蘭察本身是鑲白旗人,官居統領,乾隆初年時候,還沒有怎樣的名望,後來跟隨張廣泅征伐大小金川,建立奇功,清史傳說海蘭察是白虎星君托世,曾經在睡夢中現出虎形,把左右同袍嚇一大跳!(這不過是薛仁貴徵西一類神話,齊東野語之談罷了,荒誕不足置信)
  大小金川戰役時,海蘭察身先士卒,衝冒矢石,連破堅壘,後來乾隆帝論功行賞,爵賜一等公威勇候,並賞穿黃馬褂,這是清代皇帝對臣子的一種特殊恩寵,那時候海蘭察還不過三十多歲,這一次福康安平定西藏,消息傳來,朝野歡騰,只有海蘭察一個人獨上奏章,力說福貝子這次征討尼泊爾不但未可樂觀,並且難免挫敗,他主張駐屯一支精銳旗兵在青海西寧,並且把陝甘兩省的軍糧提前押解到西寧去,以防不虞之變,當時滿朝文武大臣,不是嘲笑海蘭察妃人憂天,就是怪責他說話不吉利,哪知道不旋踵問,福貝子大軍開入尼泊爾,果然傳來敗報,乾隆旁到這時候,方才贊嘆海蘭察獨具慧眼,果然是有先見之明!
  立即下詔冊封他作第一等候爵,兼徵西將軍副元帥,統領西寧精兵,立即開赴前線,所以清兵能夠在不到三個月時間內,動員十萬援軍開入西藏,這完全是出於海蘭察預料先機,老早有了妥善準備,不然的話,福康安大軍在廓爾額前線至少還要等候半年哩!說明了來龍去脈,然後言歸正傳不表。
  再說史存明和洪珊到玉樹縣城裡,串演了一出騙過海蘭察將軍的妙計,方才由城裡逃出來,返回原來營地;瀟湘仙子正在引頸仁望,看見史存明無恙回來,不禁大喜問道:“明兒,成功了嗎?洪珊能不能夠混進清兵營裡?”史存明笑道:“當然成功,洪女俠這時候已經在海蘭察將軍的身邊啦!不過她雖然混了進去,可是滿清的大營裡,刁斗森嚴,咱們怎樣設法子跟她聯絡?”
  瀟湘仙子笑道:“刁斗森嚴,難道就阻擋得了我嗎?當日福康安的大營,不能不說是刁斗森嚴了,我還不是一樣進出自如?你擔心我進不了海蘭察的中軍帳?”史存明恍然大悟,說道:“有理有理,我們這一班人,可以跟隨在滿清徵西大軍的背後,一直橫過西藏,沿途上由前輩混進滿清的大營裡,指示洪女俠怎樣臥底,如何探聽軍情便了!”
  兩人果然帶了黑狼神部下的馬賊,跟在清兵背後,保待十裡距離,清兵行走他們便行走,清兵宿營他們便宿營,每隔三天或兩天晚上,瀟湘仙子便用輕身功夫飛進清兵的大營裡,向洪珊口裡刺探清兵的一切軍情秘密,進行得十分順利。
  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在洪珊口裡,知道了海蘭察的生平事蹟,以及清軍營裡的虛實情況,雖然是略而不詳,就史存明眼中看來,已經具有莫大的價值了,他們知道海蘭察上陣打仗坐轎不乘馬的習慣,明白了海蘭察將軍身邊有八百名精選的“虎賁騎士”,衝鋒陷陣,勇不可擋,更知道這一次海蘭察徵西的增援部隊中,還帶了一百多門攻山用的“鑿子砲”,少年壯士把以上的一切牢牢記了下來,寫在羊皮紙上,準備返到尼泊爾的時候,方才告訴金弓郡主不提。
  海蘭察這十多萬增援大軍的行程,十分迅速,不到半個月的工夫,已經橫越西藏以北的高原,繞過聖城拉薩,渡過了雅魯藏布江,來到雅魯藏布江以南的河谷,史存明這支人馬,始終楔而不舍。
  有一天,清兵到了江孜紮營,史存明這隊人卻屯扎在三十裡以外的一個山頭上,夜幕降臨之後,瀟湘仙子照例到清兵營去,向洪珊討取消息,只剩下史存明一個在牛皮磊帳裡,點著一支牛油燭,正在那裡研究離火劍圖譜,冷不防一陣狂風吹來,一條怪影掀帳而進。
  少年壯士吃了一驚!忙把圖譜從小幾面一抓,塞進自己懷裡,定睛看時,只見自己面前站著一個頭罩面紗,穿著寬大黑色斗篷的人,這人是個白髮黑面,模樣奇醜的老婦,正是不見了大半年的女妖巫薩菩婆,一雙綠光炯炯的眼睛,盯定了史存明的臉面,厥如鬼魅!
  史存明剛要張口喝問,哪知道自己的眼睛剛才跟薩菩婆的眼神一撞,心頭上立即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迷惘。
  史存明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知道對方這樣盯著自己,必定另有古怪,薩菩婆本來是尼泊爾的鎮國女巫,難保她不懂得邪術,立即按住心神,要想避開她的眼光,哪知道薩菩婆兩只眼睛,似乎含蓄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史存明的眼睛,竟然像攝鐵遇著磁石一般,不由自主,眼光居然躲避不開,過了半晌,薩菩婆突然低低的說道:“姓史的,咱們化敵為友,你把寶劍給我,把圖譜也給我!”
  這幾句話悠揚悅耳,史存明立時覺得頭腦發脹,全身酸軟,不由自主的慢慢抬起手來,探進胸口衣服,待要把離火劍譜取出,雙手遞給薩菩婆。
  你道薩菩婆對史存明用的是什麼邪術妖法呢?其實她用的並不是邪術,也不是什麼妖法,完全是天竺流傳的一種精神功,名叫“吐登利麻”大法,“吐登利麻”在梵語中,是催魂的意思,所以又叫做催魂法。
  這種催魂法和近代的催魂術,大同小異,能夠用自己的眼睛,震慴對方的心魄,叫對方完全聽眾指揮,要行就行,要坐便坐,一絲一毫不敢違抗命令。天竺就是今日的印度,印度自古以來,魔術盛行,直到現在還有拋繩懸空,活鋸生人複合這一類神奇的魔術,催魂法也是起始源流於印度,薩菩婆自從當年玉塔山一戰之後,已經消聲匿跡,今天不知道由哪裡學來了西土秘傳的催魂法,卻拿來對付史存明,少年壯士一時不察,沒有及時避開她的眼光,眼看就要墮入女妖巫的圈套之內!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史存明的神智,一半昏迷,一半清醒的時候,冷不防帳門外面一聲暴喝道:“無恥妖婦!圖譜是你的嗎?”嗖嗖兩響,一個人影衝了進來,舉手一爪,猛向薩菩婆的腰間攫落,這衝進牛皮帳的不是別人,竟是崆峒派掌教鐵爪魔娘,不知怎的跟蹤到了,看見史存明被薩菩婆的精神功控制著,要獻圖譜,心裡一急,當下一聲暴喝,施展“陰陽神抓”功夫,猛抓薩菩婆的命門要穴,女妖巫估不到自己大功告成的時候,突然橫來敵手,不禁勃然大怒,身子一閃一晃,讓過魔娘鐵爪,手臂倏扭,向後一抓,“烏龍探爪”,頭也不回,右手五只鐵指,反向甘翠蓮雙眼挖到!
  鐵爪魔娘不知道薩菩婆精通瑜伽大法,全身四肢百骸,運起氣來,好像沒有骨頭一般,可以隨意屈曲扭轉,暴起傷人,她這一爪反攫回來,甘翠蓮猝然沒有防備,後退已經不及,只好把頭頸向後一仰,猛覺頭皮一緊,一把頭髮已經被薩菩婆抓個正著,向外一拉,鐵爪魔娘一聲暴喝,左手用大力千斤掌一推,右手合攏鐵指向拉緊了的頭髮一劃,撕撕幾聲,長髮齊齊中斷,薩菩婆胸口吃魔娘勁力一撞,身子向後直跌出去,可是她立即運用瑜伽術,一個翻身飛起,抖出金蛇杖來,喝道:“賊婦,看招!”呼的一杖,猛向鐵爪魔娘肋下掃了過去。
  甘翠蓮見她抖出兵刃,立即就地一卷,旋風似的滾出幾步,她在滾身迴避的時候,已經由腰間捋出銀蟒長鞭來,銀光一閃,宛似一匹煉,激射而出,搭住了薩菩婆的杖頭,兩下較勁一扯,彼此的內功都是半斤八兩,造詣不弱,銀蟒鞭雖然卷住了金蛇杖,卻不能夠把它扯奪過來,金蛇杖也脫不了銀蟒鞭的糾纏,正在相持不下,難分難解之間,史存明的神智已經恢復過來了!
  原來史存明著了女妖巫薩菩婆的催眠大法,精神完全在敵人控制之下,正要伏伏貼貼,獻上圖譜寶劍,冷不防半路殺出程咬金,鐵爪魔娘居然由崆峒山追蹤下來,闖入帳裡,跟薩菩婆動起手來,史存明的神智立即恢復。如果換了常人,受了她這種催魂法,縱然沒有受害,至少也要如痴如呆的站在當地,歇息三兩個時辰方才能夠復原,好在史存明學了天池三老的三陰滅陽神功,內功深湛,運功一轉,立即清醒如常,少年壯士想起自己剛才幾乎著了女妖巫的暗算,不禁勃然大怒!當下不由分說,使出三陰滅陽掌功,“洪濤拍壁”,呼的一掌,猛向薩菩婆背心推去!
  女妖巫卻是乖巧異常,她一面和鐵爪魔娘苦苦相持,一面眼看四邊,耳聽八方,薩菩婆已經怪笑一聲,一個沒頭筋斗,連人帶金蛇杖直拔起來,不過她的金蛇杖仍然被鐵爪魔娘的銀蟒鞭緊緊纏住,分不開來,在情在理,女巫要想躲避勁風襲擊,非要撤手拋杖不可!可是她卻心腸歹毒,故意向上一跳,讓史存明的勁功打自己不著,推向鐵爪魔娘,突然把金蛇杖一拗,卜卜兩聲,蛇杖中腰突然分斷,一蓬修羅神針似銀星般飛灑而出,射向史存明的頭臉,這一下又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眼看就要被她的毒針射個正著!
  薩菩婆這一下可以說是一石二鳥之計,既然讓史存明的三陰神功打向鐵爪魔娘,另外把金蛇杖裡暗藏的毒針飛出,傷害少年壯士,可以說是兇而且辣!
  這時候史存明要想收轉勁功,回擋修羅神針,時間上已經來不及,心中暗道:“休矣!”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又發生了意外變化!
  原來史存明的三陰神功,把鐵爪魔娘推得踉蹌倒退,薩菩婆的毒針,快要射著史存明的頭臉的當兒,帳幕外突然呼聲風響,竄進一條人影,這人影的手上還帶著一縷青光,飛身直掠進來。
  把青光迎著銀星一兜一裹,叮叮叮,毒針登時落地,竄進帳篷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她剛才到清軍大營裡見了洪珊回來,返到自己營地,忽然看見守衛的蒙古馬賊,七顛八倒,沉沉睡覺,其餘的帳幕的蒙匪也是鼾聲如雷,半個人也不醒轉過來。
  瀟湘仙子也是個老江湖了!一見這個情形,立即知道有異,再看見史存明帳幕裡人影縱橫,分明有人在帳中交鬥,瀟湘仙子嗖的拔出長劍,挺進帳裡,無巧不巧,薩菩婆剛才發出修羅神針來,射向史存明,蕭玉霜忙不迭的連人帶劍飛身過去,劍光一閃,打落女巫毒針,救了史存明的厄難!
  不過瀟湘仙子卻是會錯了意,她以為薩菩婆是鐵爪魔娘同黨,甘翠蓮特地約了她來劫奪史存明的劍譜,不禁怒從心起,一聲斷喝:“老賊乞婆,崆峒山上饒你不死,居然再來無風起浪,諸多作惡!”一連兩劍,使出玄女劍法,“玉女紉針”、“麻姑指路”,猛向鐵爪魔娘身上刺到。
  鐵爪魔娘今天晚上到來,跟薩菩婆目的完全不同,她並不是存心找瀟湘仙子的晦氣,更不是要劫奪史存明的劍譜,因為她當日在崆峒山上,受了瀟湘仙於斥責之後,已經醒悟到自己要練成天下無敵的身手,並不一定要靠地缺翁的圖譜,自己崆峒派鎖陽洞裡的二十四尊關玉鎖功的塑像,已經蘊藏了修成大道的寶筏,她回到鎖陽洞裡,細心參詳。
  果然發覺這些塑像的手足眉眼,附帶了許多小動作,每一個小動作和本身練功無不息息相關,鐵爪魔娘越看越不明白!
  她忽然想起瀟湘仙子來,瀟湘仙子雖然是自己的對頭,卻跟自己並沒有怎樣過不去的仇怨,只要服軟一點向她討教,瀟湘仙子決不會不指點自己。
  鐵爪魔娘主意決定,便摒擋好一切,離開了崆峒山,直向西藏境內進發,她過了喀喇崑崙山,到拉薩城附近正在兼程前進的時候,落日餘暉之下,鐵爪魔娘看見大漠邊緣上,現出一個黑衣影來,星飛電馳,分明是用陸地飛行功夫趕路。
  鐵爪魔娘心裡一動,這黑衣人奔馳迅疾,分明是個武林高手,自己何不迫趕上前去,跟她結納,甘翠蓮立即趕過去,她哪裡知道黑衣人就是尼泊爾的女妖巫薩菩婆,一心要找史存明的晦氣,這女巫在大漠裡發現了史存明的行蹤,拼命追趕,鐵爪魔娘這樣的追趕她,卻是可望而不可及,這是為何?
  原來她們兩個人的輕功造詣,不過是在伯仲之間,彼此還有四五裡的距離,鐵爪魔娘如何追趕得上?似這樣的追了三日三夜,薩菩婆終於發現了史存明的營地,冒夜入帳,向他施展催魂大法。
  鐵爪魔娘卻跟蹤著搶進,跟薩菩婆動手,可是這樣一來,無形中解救了史存明的厄難,瀟湘仙子不明白她兩個人的來龍去脈,還以為薩菩婆是魔娘同黨,不由分說,抖劍連攻,鐵爪魔娘勃然大怒,把銀蟒鞭一盤一繞,叮噹兩聲,盪開劍點,便和蕭玉霜戰在一處!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仗劍直取魔娘,知道她發生了誤會,高聲大叫:“前輩,這位……”薩菩婆卻是兇狡,立即截住少年壯士話頭,喝道:“小子!看招!”半截金蛇杖一遞,竟然當作判官筆使,直指史存明胸口的“紫官穴”,史存明閃身一晃,斷虹嗖的出鞘,“雷神極木”,刷的還了一招,薩菩婆好而且狡,恐怕瀟湘仙子、史存明、鐵爪魔娘解釋誤會,聯合起來應付自己,情形那可糟極!
  她一邊和史存明動手,一邊向鐵爪魔娘招呼道:“道友!你抵擋著這婆娘,讓我來收拾這臭小子,寶物一人一半,小心應戰!”
  瀟湘仙子越發信以為真,她展開崑崙什八宿劍法來,嗖嗖嗖,滿天劍氣縱橫,劍點錯落,密如繁星,向著鐵爪魔娘連連猛攻,甘翠蓮好比啞子吃黃蓮,禁不住勾起怪僻脾氣來,半聲不哼,展開崆峒派的“太乙神鞭”,左遮右擋,跟瀟湘仙子殺了一個難分難解,不分勝負!
  再說史存明看見薩菩婆這樣兇狡,真個怒不可遏,少年壯士知道在雙方酣鬥的時候,是非黑白決不是可以用口舌分辨出來,先打倒了這女妖巫再說!
  史存明主意既定,精神一振,左手用三陰滅陽神功,右手用雷電披風劍,嗤嗤嗤,劍掌並用,猛向女妖巫薩菩婆攻到!
  薩菩婆的武功,全是天竺國的秘傳,純然陰柔一脈,她在史存明劍招掌影夾攻之下,身子滴溜溜的,像一片紙頭般,轉來轉去,任你用盡兇猛迅速的招數,也別想能夠把這妖巫的身子挨著,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勁,剛猛無比,可是一連幾次掃在她的身上,薩菩婆的肌肉立即內陷,把史存明掌力卸了開去,史存明對著了這個古怪的敵人,簡直是沒有法子奈何得了她,兩個在帳幕裡轉風車般鬥了三四十招,薩菩婆倏的一聲怪笑,把半截金蛇杖向上一揚,叫道:“小子,看看這個!”史存明以為她的斷杖缺口,還有修羅神針,連忙向後一跳,哪知眼光到處,又跟女妖巫的怪眼對個正著,少年壯士不禁機伶伶的,打個寒噤!
  他知道薩菩婆又用精神功來克制自己,也曉得自己的眼光一對女巫的眼睛,心神就要受她震慴,身子也要受害,可是薩菩婆的雙眼,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不由自己不看,薩菩婆看見史存明眼光發呆,知道催魂法生了效力,心裡暗自高興,這女巫又把金蛇杖揚了兩揚,低沉著聲音道:“這個才是你的敵人,快上!”
  她說著用手指了指瀟湘仙子,史存明眼前立即變出一幅幻景來,他仿佛夢幻把薩菩婆變了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惡鬥的瀟湘仙子變了薩菩婆,不由自主的向二人鬥處走去。
  瀟湘仙子卻在這時候醒悟過來,鐵爪魔娘雖然在自己猛攻之下,只是防守,全然不攻,如果是真正性命相撲,哪有只守不攻之理呢?
  何況鐵爪魔娘的武功造詣,根本和自己相差不遠哩!蕭玉霜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她一起了疑心,立即回頭向史存明一望,看見他呆若木偶,站在當地,聽從薩菩婆的指揮,薩菩婆滿身邪氣,嘴皮翕動,仿佛念著符咒似的,瀟湘仙子恍然大悟,喝道:“妖婦別弄詭!”身形一晃,嗤嗤嗤,一連三劍,直向女妖巫身上刺去!
  薩菩婆正要指令史存明上前,跟蕭玉霜互相殘殺,卻估不到凡是使用催魂大法的人,還得要看受術人的心性和天賦。
  史存明自從傳了天池三老的絕藝,元氣充沛,心性堅定,女妖巫雖然向他用了“催魂大法”,可是史存明的心靈,並沒有十足的被薩菩婆控制,他的腦袋還有幾分清醒,女巫要想指令他跟瀟湘仙子自相殘殺,如何能夠?
  史存明略為向前挪了兩三步,突然又回到原位,薩菩婆一看這個情形,立時知道不妙,剛要念幾句催神咒,叫他把手上寶劍和懷中圖譜遞給自己,瀟湘仙子連環三劍已經刺到!
  蕭玉霜是崑崙三妹之一,她的劍術剛中有柔,跟史存明的雷電披風劍,全是陽剛性質,截然不同,她這三劍一刺出來,薩菩婆立即知道厲害,連忙倒身向地一滾,用瑜伽術就地一扭。
  瀟湘仙於三劍刺了個空,可是她腕把翻處,使出“北斗三十六劍”來,上六劍,下六劍,前後左右,一共刺出三六十劍,劍劍刺向薩菩婆的要害,女巫身子全在瀟湘仙子劍點籠罩之下。
  可是薩菩婆的本領,也非弱者,一見劍花罩花,立即使出西土秘傳“蟒翻蛇幡”的功夫來,屈伸婉蜒,滿地遊走,瀟湘仙子這一陣子急攻,只把女巫頭髮衣服削落好幾處,三十六劍在剎那間使完,並沒有一劍刺到她身上,鐵爪魔娘看在眼裡,不禁駭然!可是她想起薩菩婆剛才指鹿為馬的可惡,不禁怒火勾動,大吼一聲,拋了銀蟒長鞭,舒開雙手鐵爪,猛向地上亂滾的薩菩婆撲去!
  甘翠蓮撲向女巫的時候,瀟湘仙子的北斗三十六劍法,剛剛使完,刺到三十六劍,薩菩婆一個翻身由地上跳起來,她的眼光恰好跟鐵爪魔娘的眼光相對,女巫呵呵一笑道:“道友,你瘋了嗎?我是你的敵人?”
  說也奇怪,薩菩婆這樣的一說,鐵爪魔娘撲向她的勢子,當堂窒了一窒,女巫趁勢就地一滾,活像一縷黑煙似的,卷過鐵爪魔娘腳下,直向帳門外邊逃去,剎那之間,跑得沒影無蹤!
  鐵爪魔娘被薩菩婆的精神功攝住了一刻心魄,忘記攔阻女巫,居然被她從容逃去!瀟湘仙子心生不忿,一個飛身竄出帳篷,眼光四下一瞥,薩菩婆逃得沒了影子,瀟湘仙子不敢窮追!她未曾明白鐵爪魔娘今天晚上的來意,是好是壞,立即一個翻身撲向帳篷裡,只見甘翠萍和史存明兩人,仍舊呆如木雞似的站在地上,瀟湘仙子搓熱了自己雙掌,分別向鐵爪魔娘和史存明背心命門一拍,砰砰兩聲,他們兩個方才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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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西土談異 神碑沒潭水

  鐵爪魔娘睜開眼睛,看見史存明站在自己面前,不到咫尺之地,他手裡還握著斷虹劍,閃閃發光,不禁心裡一動,正要下手搶奪,可是背後一個清朗口音笑道:“老乞婆,你今天晚上三更半夜到來,有什麼事?莫不是心生憤忿,要奪回圖譜嗚?”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鐵爪魔娘這次冒夜到來,本來打算平心靜氣,向瀟湘仙子討教一些金關玉鎖的秘訣,哪知道蕭玉霜這樣一說,又勾起了鐵爪魔娘的古怪脾氣,她立即把醜臉一繃,厲聲說道:“姓蕭的,我鐵爪魔娘雖然本領不濟,也不是低三下四,雞鳴狗盜的人,哪一個要鬼鬼祟祟,偷盜你的劍譜?哼,好不要臉!”
  史存明知道她發生誤會,剛剛要替鐵爪魔娘說幾句圓場話,鐵爪魔娘已經一個晃身,穿出帳門,幾下起落之間,便自消失在夜幕裡,沒影無蹤!
  薩菩婆和鐵爪魔娘相繼離去,帳幕裡面一切回覆如常,史存明想起自己剛才險些兒著了女妖巫的暗算,如果不是鐵爪魔娘及時趕到,自己不但寶劍圖譜被她奪去,恐怕連性命也要送掉,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他忽然憶起自己的帳幕營地內外,還有黑狼神洪珊手下幾百名馬賊,怎的帳幕裡面鬥得翻天覆地,他們一個人也聽不出來,難道發生了別的變故嗎?
  史存明想到這裡,更不打話,一個箭步竄出帳幕,眼光四下一瞥,不禁咄咄稱怪!
  原來營地裡幾百個蒙古馬賊,個個蜷曲身體,口角流涎,熟睡鼾鼾,鼻息如雷,史存明看在眼裡,不禁心中有氣,正要上前用腳把他們踢醒過來,少年壯士的肩背後突然被人一拍,說道:“明兒,不要腳踢他們,因為他們完全是著了女妖巫的催魂大法,昏迷不省人事哩!”
  史存明十分詫異,問道:“什麼催魂大法!難道是女妖巫使用妖法嗎?”瀟湘仙子不禁大笑起來。說道:“清平宇內,浩蕩乾坤,哪有什麼妖法?老實說吧,這妖巫所用的,正是印度西土的一種精神功,當年先師金光真人漫遊天竺各國,看見印度的苦行憎人和魔教巫者,能夠用一雙眼睛催人睡眠,迷失神智,任由施術者加以驅策,叫他站立便站立,叫他行走便行走,道行深的,還可以叫受術人鑽火不焚,入水不溺,甚至任由刀劍撞擊所刺身體,也不覺得絲毫痛楚,連一根汗毛也沒有損傷,古人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觀此可以見信!”
  史存明一聽之下,不由打個寒噤,他忽然想起自己剛才跟薩菩婆交手,兩次被她的眼神攝住自己心魄,被對方控制了自己的心神,迷迷惘惘,好像在五里霧中一樣,照這樣的看來,那幾百蒙古馬賊睡熟不醒,也不是一件出奇的事了!
  瀟湘仙子說道:“先師漫遊西上回來,曾經說及天竺異術,除了催魂法外,還有離魂大法,催魂法是對付清醒人用的,離魂法卻向睡熟的人下手,方法是向著一個睡熟者的耳邊,喃喃地念一種符咒,念上頓飯工夫,這人便魂離軀殼,跟死了的人一般無異,不過四肢胸口還有些微暖氣罷了!至少要過六個時辰,方才醒轉過來,在這六個時辰之內,任你用什麼方法也不能夠醒轉,明兒,你就是把他們打踢上千百次,準保他們沒有一個人醒轉!不過這妖巫能夠同時向幾百人施展離魂大法,這種本領也算世間罕見!”
  史存明不大相信瀟湘仙子這幾句話,倏地一伸手臂,由地上抓起一名蒙古馬賊來,用力搖了幾搖,果然不出所料,這馬賊雖然經過少年壯士這樣猛烈的震撼,竟然鼻息如雷,頭頸軟軟的垂著,怎樣也叫不醒,史存明方才深信不疑,嘆了口氣,把那馬賊放回臥處,沮喪地返回營幕,瀟湘仙子說道:“如何?我有說錯沒有?至少在明天已牌以前,他們不會睡醒過來的哩!”
  史存明看見薩菩婆的離魂大法這樣厲害,能夠叫整個營地幾百人熟睡如死,一個也不醒轉,不禁有點心驚膽戰,一個人絕對不能不睡覺,萬一自己睡著了覺,女妖巫潛了進來,向自己施展起離魂法,豈不糟糕之極、
  史存明想到這裡,真正毛骨驚然,他把大腿一拍道:“前輩,今天晚上的事,真正是危險之至!”
  瀟湘仙子笑道:“天生一物,必有一物克治,薩菩婆的離魂法,也不是沒有法子可破!”史存明聽到這裡,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前輩,催魂術和離魂法有法子可以破嗎?”
  蕭玉霜道:“先師金光真人漫遊天竺回來之後,他感到西土武術的精神功,如果被不肖之徒學了去,傳入中國,必定成國武林大害,所以他老人家回到巴顏喀喇山星宿海之後,閉門不出,靜心苦研,如痴如呆者三年,方才悟出一種破精神功的本領,這種本領,在記載崑崙派鍛筋功的內陰神篇裡,名叫太陰神術!”
  史存明不等蕭玉霜說下去,連聲問道:“前輩,你把大陰神術的練法說給我聽,弟子下次撞著這老妖巫時,便不怕她的催魂功離魂法了!”
  聽了史存明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瀟湘仙子不由笑了一笑,說道:“明兒!在我們崑崙派裡面,懂得內陰神篇的,只有一個半人知道!”
  史存明十分奇怪,一個人是一個人,兩個人就是兩個人,怎地有個半人呢、他正要問個底細,瀟湘仙子說道:“先師悟出內陰神篇可以克制天竺精神功之後,便把全部經文五千七百六十二字,運用金剛指力,刻在一方石碑之上,再把這方石碑運到星宿海中心的飛鯨島上,沉在惡龍潭底,那惡龍潭在本島主峰巔頂,水深四尋,清可見底。先師把石碑沉落潭底之後,向眾弟子宣布,內陰神篇裡面的絕技,只可以傳有緣人,所謂有緣,就是要弟子能夠獨自一個人駕著小艇,穿越過波濤險惡的海面,來到飛鯨島上,來到惡龍潭邊,跳入潭水裡面,看清楚碑面上一切字跡,方才可以得傳絕學,可是數十年來,眾弟子能夠入潭窺經文全貌的,只有天殘叟竺虯一人,我師姐冷霜梅,幾次入潭,也不過得窺經文的一半!”史存明道:“啊!”
  瀟湘仙子笑道:“這就是咱們崑崙派一個半人知道內陰神篇了,明白沒有?”史存明恍然大悟,原來冷霜悔祇讀得經文一半,怪不得蕭玉霜說是半個人,他又想起了金山雙醜把冷霜梅關在古墓裡,威脅她念出內陰神篇文字那一段往事,不禁覺得十分好笑!
  蕭玉霜道:“所以要克制妖巫的精神功,只有把內陰神篇裡面大陰神功練成,但是可要再上王母天池,請教我師兄天殘叟,不過現在前方軍情吃緊,由這裡到崑崙山,往返二千多里,怎可以抽身上王母天池,這是我們進退兩難之處!”史存明默然不答。
  當天晚上一宿無話,次日早上起來,那幾百個蒙匪還是鼾聲不醒,史存明十分焦的,如果這時候恰好有一隊清兵過來,這凡百名弟兄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只好和瀟湘仙於輪流敬戒,好在由辰時到已時,一連兩個時辰之內,海蘭察大營的清兵並沒有走到自己營地這一邊來,午牌時候,那幾百個受了薩菩婆離魂功迷惑的馬賊,方才鼾聲停止,先後打起呵欠,由迷惘中醒轉過來,他們睡醒的情形,好像遭遇了夢魘一般,渾身冷汗!
  史存明正要問他們晚上的情形,瀟湘仙子卻向他使個眼色,史存明恍然大悟,這幾百人統統是在睡著時候,被薩菩婆施展離魂法的,正合了一句俗話,懵懵如也,就是潔問他們,恐怕也間不出所以然來,徒自驚世駭俗罷了!
  這時候對面平陽上的海蘭察大營裡的清兵,紛紛催動駝馬,卷帳拔營開動,人馬嘶叫之聲,自遠傳來,清晰入耳,史存明急忙下令幾百弟兄開動,遠遠跟在清兵背後,在跟蹤的時候,史存明向瀟湘仙子問道:“前輩,你這次夜入清營,可有見著洪女俠嗎、由她口裡得到清兵什麼秘密呢?”
  瀟湘仙子搖搖頭道:“她現在不過是海蘭察身邊一名親兵罷了,不能夠參預機密大計,哪裡探得出多少消息來?不過約略知道清軍兵力人數,位置調動,以及一切糧草輜重集中的情形罷了!閒話少說,一直跟蹤他們到西藏邊境再說吧!”
  史存明這時候已經把精神放在應付鐵爪魔娘和薩菩婆的身上,對於刺探清兵營裡的一切,反而覺得放在次要了,好在一連過了十五六天,薩菩婆固然不見捲上重來,鐵爪魔娘也不見她再次露面,一路上有話便長,沒活便短,海蘭察的大軍,浩浩蕩蕩開到大雪山下。
  史存明一行人銜在清兵背後,望見了白雪皚皚的大雪山,少年壯士看見了雪山的雄奇勝景,心裡忽然生出奇想,是什麼奇想呢?
  原來他幾個月以前,跟瀟湘仙子並肩惡鬥金山雙醜,由雙醜的口裡,知道冷霜梅當年被雙醜兄弟萬里追逐,逃到大雪山內,結果用誘敵計把金山雙醜騙下懸崖,直墮入深谷裡,雙醜兄弟固然是破困在絕谷底下十個年頭,冷霜梅也不知下落,許多年來,不見她返回崑崙山星宿海,難道她隱居在大雪山嗎?
  如果自己能夠把冷霜梅找著,便可以向她討教內陰神篇了!可是世上的事情,哪有如此湊巧,十個年頭的時光不算短,滄海也變桑田,冷霜梅存亡未卜,自己這一個念頭何異做夢、史存明覺得十分慨歎!
  大雪山氣候寒冷,終年積雪,亙古不消,寒氣凜烈,天山和崑崙山有名高寒,可是比起大雪山來,卻又膛乎其後,有如小巫之見大巫了!
  清兵來到雪山麓下,突然繽繽紛紛的下起大雪來,鵝掌大的雪花,堆瓊碎玉的砌下來,平地水深三尺,清兵看見大雪封山,知道不能夠再向前走了,就在山谷向陽之處,扎了營盤。
  滯湘仙于和史存明看準了清兵紮營的所在,方才在距離清軍營寨五裡以外的一座低谷裡,扎了營帳,這天晚上,史存明向蕭湘仙於道:“前輩,洪珊混人清兵營裡,不知不覺將近一個月了,她雖然聰明膽大,究竟是個易釵而並的人,日子久了,難保下露出破綻來,還是叫她回來吧!”
  蕭湘仙於搖搖頭道:“你也曾讀過孫子兵法,難道不知道用反間計的重要性嗎、洪珊留在海蘭察的身邊,將來清兵跟我門交戰,說不定有很大用場,好不容易才能夠派出一個人混入清兵營盤臥底,豈可半途而廢?”
  史存明不好意思違拗瀟湘仙子的話,這天晚上,他向瀟湘仙子說要到清兵營外刺探,瀟湘仙於叫他小心,史存明換了夜行衣服,佩上斷虹寶劍,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在大雪紛飛下,一溜煙也似的直向清兵營盤跑去。
  跑不到兩三裡路,史存明忽然聽見山谷遠處,傳來一聲咆哮,這聲咆哮十分古怪,非人非獸,入耳心悸,史存明初入尼泊爾國境的時候,也路經大雪山,在雪山下惡戰過猛獸熊羆,他不由嚇了一跳!
  以為又有熊羆之類的猛獸由雪山裡出來,找尋食物,自己雖然有一身絕技,可是撞上這類力大無窮的惡獸,也要格外小心,史存明立即向路邊一塊山石後面一閃,果然不出所料,過了頓飯工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自遠而近,還夾著重物拖過冰雪的聲響,史存明忍耐不注,由山石後面探出頭來,向前一望,哪知道不望時猶自可,一看之下,不禁魂飛魄散。
  原來迎面走來的是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這怪物頭面像人,全身長毛披拂,跟以前見過的惡獸熊羆,全不相類,身於比起熊羆還要高,軀體也要粗壯得多,身上的長毛呈現暗赤淙紅的顏色,這怪物的身量十分沉重,每走一步,聲如沉雷,肋下還軟軟的挾著兩個人;身上穿著號衣,史存明恍然大悟:“原來這怪物挾著的兩人,竟是清兵,它活捉了兩個人,打算帶回巢穴去吃哩!”
  史存明雖然痛恨滿洲韃子,可是他回心一想,清兵也是圓顱方趾,同是人類,他們因了乾隆帝的好大喜功,萬里迢迢的開到異域來,屠殺邊疆部民,可以說是身受驅遣,迫不得已!一旦被怪物抓住,如果不把他救下來,必定有死無生!
  史存明是個生性任俠的人,他本著人類同情互助的心理,忘記了清兵是自己敵人,少年壯士手按劍柄,打算怪物迫近自己藏身之處,便出其不意地跳出來,給它一劍!
  可是那怪物挾著兩名清兵,走到史存明藏身石距離不到兩丈的地方,立即停了下來,裂開血盆大嘴,荷荷兩聲,把肋下挾著的兩名清兵,輕輕放在地上,史存明不禁愕了一愕,心中暗想,難道這怪物嗅覺靈敏,嗅著了生人的氣味嗎?少年壯士正在暗裡戒備,怪物在這時候,突然展開了駭人聽聞的動作!
  那怪物一彎腰,先在地上抓起一名清兵,抓住了清兵的兩腳,頭下腳上,向著在身邊一塊大石用力一摔,那清兵原來沒有死去,不過嚇暈過去罷了,這一摔並不打緊,竟把那清兵摔得慘叫一聲,腦蓋粉碎,四肢伸縮幾下,便自氣絕,怪物然後伸出箕大怪手來,先把這清兵的眼睛挖出吃掉,又在破裂的天靈蓋裡面,掏出腦漿來喝,接著又撕裂肚腹,找心肝吃。
  史存明看見這怪物舉止吃喝,完全跟人一模一樣,可是吃人的步驟十分殘忍,不禁怒發衝冠,目齜盡裂,當下一聲大喝,由山石後面跳了出來,“電光穿雲”刷的一劍,向那怪物面部刺去!
  這怪物就是喜馬拉雅山裡面的可憎雪人,即是尼泊爾人叫做“耶蒂”的怪物,雪人在大雪紛飛的時候,每每下山覓食,不論人畜遇著了它,絕難倖免,這雪人由山上走下來,恰好在雪地裡遇著兩名巡哨的清兵,當下便不客氣,一手一個把他捉了,這兩個清兵來自中原,哪曾見過這樣兇狠猙獰的怪物?
  嚇得當堂暈了過去!雪人便把這兩名清兵挾到了僻靜的地方,打算大吃一頓,哪知道遇上了史存明,抱打不平,出其不意的竄出來,一劍迎面疾刺,雪人欺慣了山間的土人,不知厲害,伸出巨靈之掌向史存明的劍一格,哪知道史存明手持的是斷金切玉寶劍,不是普通器械,雪人手掌剛才一挨劍鋒,除了拇指太短,沒有迎著劍刃之外,其餘四指頭齊根削了下來,血花四射,俗語說得好,十指疼痛澈心,那雪人破鑼也似的大吼一聲,一陣狂風似的逃去,別看它身材這樣臃腫粗壯,奔跑起來卻是疾快無倫,頃刻之間,已經轉過山拗,跑得沒影無蹤!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巨大腳印罷了!
  史存明沽不到雪人奔跑這樣迅疾,要想追趕下去,已經無及,他只好站定腳步,回過身來,看那暈倒在地上的清兵時,只見他慢慢醒轉過來,微微睜開眼睛,可是一看見史存明迴轉,立即把眼睛重新閉上,假裝昏迷,史存明看了心中暗笑,他半蹲下身於,右手握斷虹劍,左手向那清兵的“天突穴”一按,那清兵哎喲一聲,疼得直跳起來,史存明哈哈大笑道:“小子,別裝死了,站起來吧!”
  那清兵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可是他一回頭,看見同伴頭破腦裂,肚腹洞穿的慘死情狀,不禁嚇得魂飛魄散!體似篩糠,面如紙白,史存明卻向他沉聲喝道:“你認得我是準?
  你叫什麼名字?”那清兵期期艾艾道:“我名叫桑德勝,你是史存明大英雄,我以前跟兆惠大將軍征伐回疆,在天山下跟你對過仗!”史存明哈哈一笑,說道:“你的記性也還不壞!”
  那名叫桑德勝的清兵,突然把雙膝一屈,跪了下來,向史存明叩頭說道:“大英雄,我這次承你救了性命,今後有生之日,俱是戴德之年,小的一生一世,情願執鞭隨橙,追隨英雄,請你老人家破格收錄!”
  史存明估不到桑德勝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巴不得有一名清兵投降過來,好讓自己知道清兵營盤裡的一切情況,正要叫桑德勝站起,冷不防背後一聲狂吼,一陣沉雷也似的腳步聲,直向自己奔到!
  史存明扭頭一看,原來是剛才被自己削斷了手指的雪人,怒吼連聲,直奔過來,這回它的手裡,捧著一段粗如碗口,長約六尺,頭豐尾銳的石筍,上面結滿冰稜,暴怒如狂的奔向自己,原來這雪人被史存明一劍削掉四個指頭之後,痛澈心脾,它一直奔出十幾裡以外,不見敵人追來,方才摘取一些野生植物,止住了血,這些雪人表面上看來像個半人半獸的怪物,其實也是人類,不過力大兇野,活吃生人罷了!
  其實它的形態舉止,穴居野食,和上古的野人一模一樣,止血之後,立即硬生生的拔起一根石筍來,怒吼連聲,奔回原處,要跟史存明交戰!
  桑德勝看見雪人聲勢洶洶的跑來,不禁大驚,哎呀一聲,撲地向後便倒,史存明卻是不慌不忙,把手中劍一抖,飛身迎了過去,雪人更不打話,一聲極難聽的怪吼,宛如破鼓,兩臂一振,舉起手中竹筍,向史存明攔腰掃到!
  吏存明知道雪人手裡這一根石筍,至少有三四百斤重。人類用的兵器決沒有這樣的重量,一掃過來,力量非同小可!自己的寶劍決不能夠跟它硬接硬架,當下拔身一縱,用個“黃鵠沖天”的招式,直起七八尺高,雪人的石筍掃了個空,史存明就在空中抽招換式,嗤的一劍,猛向雪人後腦刺到,這雪人卻很乖巧,一石筍掃史存明不著,立即抽身後退,它把頭頸一縮,反轉石筍向上一撩,居然像人類棍法裡面“朝天炷香”的架式,史存明這一劍砍了一道兩寸多深的裂痕,雪人又是一石筍向他腳下猛掃。
  它這一下瘋狂猛打,雖然全無法度,但是力猛勢沉,史存明反而被它逼得連連退後,因為雪人氣力固然巨大異常,而且身高臂長,那根石筍又有幾百斤重,一舞起來,端的非同小可,全身周圍一丈以內,少年壯士別想欺身進去,他一連攻擊了十幾招,劍點全被石筍震歪,只好改換戰法,史存明把峨嵋白猿劍施展開來,左竄右跳,繞著雪人左旋右轉,東砍一招,西刺一著,儘量用遊鬥的方式,要把雪人累乏,方才再下辣手,雪人究竟頭腦簡單,看見史存明像穿花蝴蝶一般,飄來晃去,不禁暴跳如雷,狠撲猛打,把石筍舞成風車一般,恨不得一下把史存明打成肉餅,可是哪裡能夠打得他著?
  史存明跟它纏鬥了百十個來回,雪人果然漸漸現出疲憊之態,石筍也不像先前那樣舞弄得有聲有色了!
  史存明不禁大喜,當下一聲叱喝,當地一滾,連人帶劍舞成一道光圈,向雪人下三路砍去,雪人慌了手腳,立即向外一跳!
  哪知道史存明這一劍卻是可實可虛,雪人剛才一跳,史存明立即施展出雷電披風劍裡面“雷神殛木”的絕著,大喝一聲,一劍平穿,嗤嗤,竟把雪人的左邊耳朵連同面夾一片皮肉,削了下來,這雪人疼得一聲大吼,把手中石筍用力一拋,疾如脫弦之箭,猛向史存明迎面飛到!
  不過雪人這一下反手拋石筍的伎倆,如何能夠傷得著史存明,石筍剛才飛出,少年壯士扭身一閃,石筍抹著他的身邊飛過,當一聲丟落山石上,嘩朗朗,整根石筍斷成十多段,濺成無數石屑,史存明閃過石筍,又再手起一劍,“雷神揮鑿”,猛向雪人背心直刺!
  哪知道他這一下飛身猛刺,幾乎喪命在雪人的手裡,這是為何?原來那雪人外貌粗蠢,心性卻是靈巧無比,這邊拋出石筍,那邊彎腰向地,左右兩手向地上一抓,指爪到處,抓起兩大把碎石子來,因為它這一閃,史存明刺出的劍招走了個空,走空並不打緊,這一劍卻刺在一塊岩石上,噹噹,劍尖入石五寸多深,火星飛濺!那雪人卻一聲悶吼,雙手齊揚,十幾塊杯碗大小的石頭,像連珠砲彈也似的,直射向史存明身上,這兩串石彈如果打中的話,少年壯士不死也要受重傷!
  史存明右手擎劍,左手臂繞一圈,發出三陰滅陽掌勁,呼的拍出,要把石塊反推回去!
  雪人卻是狡計多端,它把手中石彈發射出來,接著向吏存明一撲,兩只箕大毛手,已經把史存明兩肋一下捏個結實,雪人的手勁何等強勁,換過別人,一定閉氣暈了過去,史存明恰好運起三陰滅陽神功,雖然被雪人雙手捏中軟肋,氣脈全然不窒,因為他的肌肉反而有自然伸縮的本能,一著雪人指頭,立即肌肉內陷,卸了指力,雪人一抓下去,仿佛捏著一團棉花,史存明陡的一聲大吼,手掌拍的打落,使用三陰滅陽功勁,一掌拍碎了雪人的天靈蓋,雪人慘嗥半聲,便自死於非命!
  一個龐大身軀,轟隆兩聲,便像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了下來,不過它在臨死時候,把史存明高舉過頭,盡力一拋,史存明身不由自主,像彈九也似的,飛起兩丈多高來,眼看就要跌個發昏二十一!少年壯士卻是凌空一扭,用了個“風吹落花”的身法,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他還蓄足三陰滅陽掌勁,準備雪人暴起撲攻時,自己再給它一掌,誰知雪人半下也不動彈,原來已經氣絕斃命!
  桑德勝看見史存明惡鬥雪人的情形,嚇得全身癱軟,屁滾尿注!直到史存明殺掉雪人之後,驚魂方才歸竅,他一方面固然是佩服史存明的神勇,另一方面想起自己剛才遭遇,真個是不寒而慄!
  史存明看見雪人氣絕,方才把插在石頭上的斷虹寶劍抽起,納回鞘裡,桑德勝這時候勉強掙扎起身,向史存明一連叩了幾個響頭,說道:“史爺真是大英雄,連這樣金剛巨靈也似的怪物也叫你殺了!小的情願跟你一生一世做牛馬,盼望史爺指點小人一點本領!”史存明哈哈一笑,說道:“你不用在這裡扮矮人兒,站起身吧!跟我回去!”桑德勝看見史存明肯收留自己,喜滋滋的站起身來,史存明帶著他返回自己營地不提。
  半個更次之後,史存明和桑德勝兩人已經回到營帳,瀟湘仙子看見他帶了一個清兵回來,覺得十分詫異,問道:“你去了大半夜,難道就是捉了這一個滿洲韃子回來嗎?”
  史存明搖搖頭,他首先斟一杯茶喝下,然後把今天晚上,格殺怪物,拯救桑德勝的經過說了一遍,那些蒙古馬賊聽得目定口呆,瀟湘仙子卻不停的向史存明身上打量,她突然用手一指史存明的右肋,問道:“明兒,你看你的衣裳破裂了,是不是和怪物劇鬥時候被它抓裂的呢!”
  史存明低頭一看自己的夜行衣,近右面肋骨邊,果然撕裂了一幅衣服,點點頭道:“不錯,我最後劈那怪物一掌時,被它抓住兩肋,撕掉了的,這不要緊,拿點針線縫一縫便行啦!”
  瀟湘仙子嘆了一口氣道:“撕破了一件衣服,當然是不打緊,可是,明兒,你卻是後患無窮呢!”史存明吃了一驚,問道:“前輩,這句話怎樣說?”
  蕭玉霜道:“我來問你一句,昨天晚上和你惡鬥,被你殺死的怪物,你可知道它的名目嗎?”史存明愕然道:“弟子也覺得奇怪,這東西不像狒狒,不像熊羆,卻有一半像入,可是人類決沒有那樣高的身材,也沒有那樣大的氣力,把幾百斤重的石筍舞得像風馳電閃一般的哩!”
  瀟湘仙子說道:“不錯,這東西並不是猩猩熊羆,更不是山海經傳說的山魈木客,卻是真真正正的人,叫做雪人,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史存明道:“哦!雪人,我在上次經過大雪山時,仿佛也曾聽過!”
  瀟湘仙子說道:“先師當年漫遊西土,路經雪山,曾經向山下土人以及尼泊爾、天竺各僧寺的喇嘛打聽關於雪人的記載,知道這種雪人在混飩洪荒之前,本來也是圓顱方趾的人類,後來宇宙間起了猛烈的天變,崩山覆岳,有少數先民遺留在雪山巔頂上,跟塵世上完全隔絕,掙扎生存,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雪人,它外表雖然半人半獸,其實一切聰明智慧,言語神情,跟我們人類一無二致!不過它性情兇野,有時被飢火逼得急了,也要吃人,你今天晚上打死的,就是雪山土人傳說的雪人啦!”史存明始恍然大悟,他向瀟湘仙子說道:“前輩,弟子委實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怪物,就是雪人,不過見它活吃生人,抓腹破腦那般殘酷,所以把它殺死罷了,我的衣服在劇鬥時被它撕破,怎會有後患呢?”
  蕭玉霜道:“喜馬拉雅山上的雪人,不止一個,這些雪人同仇敵汽的心很強,而且嗅覺厲害,你昨晚打死的雪人,被它撕下了一片衣服,衣服布上遺留你的氣味,如果叫別的雪人拿去,你便和整個大雪山的雪人,結下不解之仇,這不是後患無窮嗎?”
  史存明霍然道:“那麼!咱們立即跑到原來跟雪人爭鬥的地方,抬回雪人屍體,取回它手裡的破布!”
  蕭玉霜搖頭說道:“我何嘗不想到這一層,可是已經太遲了,來不及啦!”史存明估量雪人雖然死掉,它的屍首未必這樣快被同伴移去,他吩咐桑德勝留在營裡,自己帶領十名蒙古馬賊,到原來格斃雪人的地方,抬回雪人屍首,找回那片被撕下的破布。
  那些蒙古馬賊聽說史存明要自己摃抬雪人,嚇得戰戰兢兢,完全變了面色,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去,史存明大怒道:“沒用飯桶,一個死掉的雪人,也這樣的害怕,如果遇著了活的雪人怎樣辦、我叫哪個去哪個就要去,違令的立即斬首!”各人聽他這樣一說,只得硬著頭皮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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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雪山獵奇 琴音退眾怪

  史存明就在蒙匪隊伍裡,挑選了十名身強力壯的蒙匪,叫他們跟隨著自己,一同離開營地,點了松燎火把,一齊到史存明剛才殺斃雪人地方,這時候天色五更將盡,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十個蒙匪戰戰兢兢,跟在史存明的背後,藉著火把微光照路,一直來到剛才惡戰雪入的山地旁邊,史存明仗劍當先,過去一看,咦!奇怪,山石旁邊只留下兩大灘冰結的血漬,變成了紫黑的顏色,那一具龐大碩長的雪人尸身,已經蹤跡不見!
  少年壯士吃驚不小!他急忙由蒙匪的手裡拿過一支火把,到處照看,只見雪人尸身原來的停放處,積雪凌亂,遺留下許多巨大的腳印,很顯明在不久以前,至少有三四個雪人跑來這裡,或是路經此地把同伴的屍首移去。
  史存明想起瀟湘仙於的話來,心頭涼了半截,他呆呆的望著那些巨大腳印,過了半晌,直到那些蒙匪在旁邊不住催促回去,史存明方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道:“罷罷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就回去吧!”他只好帶這十名蒙匪返回營地。
  長夜消逝,天色大明,可是喜馬拉雅山一帶的大雪,兀自繽繽紛紛,下個不停,清軍並沒有拔營移動,就是史存明和手下幾百弟兄,也是龜縮在營地裡,沒有出頭。
  因為平地雪深數尺,呵氣成冰,墮指裂膚,在這種情形下,哪一個人肯到外邊去走動呢?到了晚上入黑的時候,史存明駐紮營的山谷頂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厥如破鼓的怒吼!
  怒吼聲音一起,史存明立即聽出來,這是雪人吼叫之聲,瀟湘仙子由帳幕裡竄了出來,高聲大叫:“雪人來侵襲咱們的營地,趕快準備強弓弩箭,據守拒戰!”可是蒙古馬賊聽見了雪人兩字,已經嚇得手痠腳軟,慌做一團,因為蒙藏回疆一帶的土著居民,對雪人都存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心理,以為它是神靈的代表。
  史存明看見他們害怕成這個樣子,不禁心頭火發,厲聲喝道:“沒用蠢材!雪人也是人類,不是山精妖魅,為什麼要怕它?單是害怕便行了嗎?如果被它衝了進來,半個也別想活命!”
  可是那些蒙古馬賊太過害怕雪人了,雖然在瀟湘仙子和史存明連聲催促叱喝之下,個個都是面無人色,手足戰慄,少年壯士看在眼裡,真是又可氣又好笑,他嗖的拔出斷虹劍,正要竄出營地外面,看個究間,冷不防轟隆隆幾聲大響,石破天驚,無數磨盤大石,沿著山谷南面的峭壁,翻翻滾滾,跌落帳幕營地之內!
  原來史存明紮營的山谷,東西縱橫不過一里多闊,南北距離卻有三里多長,這些蒙古馬賊紮營的時候,為了貪圖藏風聚氣,把營地的東南兩面,貼近峭壁,雪人居然站在山谷頂上,把整塊見方的大石,陸續推了下來,剎那間滾滾大石,跌入營地裡面,這些大石每塊都有一千幾百斤重,由高空落下來,力量非同小可!好在那些蒙古馬賊一聽見大石滾落的聲音,立即跑出帳外,所以大石跌下,只壓塌了十幾座營帳,並沒有傷斃人命,可是這樣一來,已經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
  除了谷頂滾下大石,營地外面還飛擲入無數石塊來,這些石塊大如盆碗,把幾十個蒙古馬賊打得頭破血流,叫苦連天!
  瀟湘仙子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由山頂到谷口,都埋伏著雪人,今天晚上來的雪人不止三個五個,十個八個,至少有一百幾十個,甚至二三百個也不足為奇,因為它們由死掉雪人的身上,找著由史存明衣服上撕下來的一片破布,嗅著了史存明的氣味,知道他就在這山谷的營地裡,所以聯合了大隊雪人,前來尋仇,蕭玉霜振吭大叫道:“明兒,雪人要找的正點是你,我和你拼力殺出去!”
  史存明知道凡是野獸之類向人類尋仇,必定認清楚仇人面貌特徵和身上氣味,自己如果仍然躲在營地裡,一定會殃及池魚,連幾百個蒙古馬賊也未必能夠活命,他立即把斷虹劍一晃,飛身竄出,瀟湘仙子也清嘯一聲,抖出碗口大小的劍花,跟在史存明的背後,一先一後竄了出來,少年壯士剛才離開營地,只聽見一聲怒吼,谷口的亂石後,齊齊現出五個高大猙獰的雪人,兩個拿著比牛腿要粗大的樹桿,一個倒提著半截石筍,還有兩個空著雙手,怒吼著向史存明撲到!
  史存明把劍眉一豎,抖開斷虹寶劍,就要飛身向前,瀟湘仙子在背後大叫:“明兒,把這些怪物引到遠處去,不要在這裡打鬥,連累了黑狼神手下這班兄弟!”
  史存明立即會意,他挺劍向這五個雪人面前一竄,那幾個雪人怒吼著向他撲來,史存明拔身一縱,用了著“雷神經天”,連人帶劍直竄起來,超越過谷口的亂石,向著山谷口外一落,眼光瞥處,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谷口雪地上面,疏疏落落的站了許多雪人,高矮不一,肥瘦不等,個個都是長毛披拂,面目猙獰,為數之多,何止百數?這些雪人有的拿著斷樹,有的抱著石筍,還有些手裡抓著石頭,雪人看見史存明跳出來,仿佛認得他就是殺死自己同類的仇敵,齊聲怒吼,個個張牙露齒,拽開腳步,一窩蜂似的,向史存明攻到!
  史存明看見這許多雪人齊來拼鬥自己,知道自己就是有楚霸王再世的勇力,也不能夠抵敵!少年壯士立即把膝蓋一彎,左手使斷虹劍,右手向外一圈一推,洪洪兩聲,發出三陰滅陽掌勁,這一掌力大無窮,恰好跟迎面撲過來的兩個巨大雪人,撞個正著,吧達兩聲大響,這兩個雪人居然像斷線紙鷂一般,飛出八九步遠!
  其餘的雪人看見史存明只一舉手之間,便打跌了自己兩個同伴,不禁又驚又怒!越是這樣,越發激起他們兇野之性!兩個身材高大的雪人,首先舉起樹桿向史存明掃來,還有三四個雪人拋起手中大石,向史存明身上擲落,少年壯士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由四五雪人的夾縫中,一扭身直穿出去,衝出雪人的包圍,施展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朝著雪山深處跑去!
  史存明這樣的逃走,並不是害怕了雪入,因為在谷口空曠的雪地上,跟幾十個雪人交戰,必定吃虧,不如找一個有利的地形,憑險固守,來一個打一個,自己首先站在不敗之地,方才可以穩操勝券!
  史存明這一逃,並不打緊,谷口那幾十個雪人,怒吼連聲,成群追趕,剎那間雪人的咆哮聲、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冰原曠野的沉寂,驚天動地!
  少年壯士一連跑出十六七裡以外,看見那百多個雪人仍舊鍥而不舍,緊緊追來,大有不把自己殺掉,替自己死的同伴報仇,決不乾休之勢,史存明忽然想出一條奇計來,他想雪人既然窮追自己不舍,自己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些雪人引到清兵的營盤去,叫清兵應付它們呢?這叫做以毒攻毒!史存明主意既定,不向雪山深處逃了,直向海蘭察大營駐紮的所在奔去。
  史存明這班人所在的營地跟清兵大營不過距離五六裡之遙,少年壯士這一展開踏雪無痕,陸地飛行的功夫來,頃刻之間,已經到達,史存明望見清兵的營柵,立即氣貫丹田,振吭叫道:“敵人來偷營劫寨啦!快些起來!快些準備!”
  雪人看見史存明連連喊叫,更加怒不可遏,狂吼舞爪而前,哪知道清兵營壘邊突然火光一閃,劈劈劈,啪啪啪,一陣陣鐵砂子,夾著蓬蓬硝煙,直飛出來,打在雪人身上,這些火槍噴出來的鐵砂子,威力非同小可,把雪人打得叫苦連天,狼狽抱頭鼠竄而遁!
  原來海蘭察治軍一向嚴明,對於軍紀嚴加整頓,不准士卒妄取民間一物,所以沿路大軍所經,對老百姓秋毫無犯,每天日間行軍,晚上紮營,哨戒防守得十分嚴密,尤其是晚上巡營,十裡以外,完全布滿了兩個人一組的崗哨,防守營柵的除了弓箭手之外,每五名弓箭手便夾著一名火槍兵,當雪人怒吼著追逐史存明的時候,清兵崗哨已經發覺,他們看見百十個長毛披拂的巨大人影,朝著自己的營壘衝來,以為真正有敵人到來偷營劫寒,立即吹起哨子來,火槍手首先點燃火藥,發動攻擊,一陣鐵砂子飛射出去,剎那間把雪人打得倒退不迭!
  史存明在火槍聲一響的時候,立即伏倒在地,只聽見呼呼的羽箭響,以及嗤嗤嘶嘶,鐵砂子劃過夜空的聲音,少年壯士雖然慶幸自己以毒攻毒之計成功,可是看見海蘭察大軍營盤防守戒備的嚴密情形,以及火槍弓箭回擊的快捷和迅疾,不禁暗裡心驚,滿清方面有這樣的名將,如果被他開過了大雪山,跟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合流,清兵的實力便大大增強,換句話說,自己抗清的大業就大難臨頭了!史存明這樣癡呆呆的想著,幾乎忘記了自己置身在清兵營壘的外面!
  清兵轟射了一陣火槍和弓箭,雪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營柵開處,馬蹄聲響,一隊馬軍由裡面出來,想是察看營外動靜,史存明方才猛然醒悟過來,清兵出來,雪人已退,自己這時候還不走,尚待何時!
  少年壯士立即長起身子,一溜煙離開了伏處,要向自己營地奔回,哪知道他剛才跑出一里左右,忽然看見前面亂石叢裡,怪影憧懂,還夾著一陣陣重濁的呼吸聲,史存明定睛一看,原來是剛才追逐自己的那一群雪人,有好些被清兵的火槍射傷了,正在那裡舌舐毒血,包裹創口,史存明估不到自己在回程的半路,仍然跟雪人撞上,真是吃掠不小!立即折轉身來,一陣風似的向深山裡逃去!
  他剛才跑出二三百步,雪人又覺察出來了!咆哮如雷的追來,史存明情急無計,黑夜迷茫之中,直向深山野跑,他展開草上飛行功夫,跳高竄矮,星飛丸瀉,頃刻之間,攀上一座巍峨的雪山,他無意中向山下一看,只見那百多個雪人,三個一群,五個一隊,疏疏落落的追上來,史存明心中暗想,自己如果就這樣的跟這一大群雪人對敵,危險萬狀,必定有死無生,不如找一座險峭的山峰,和一道陡削的懸崖,居高臨下,施展三陰滅陽掌力,推下幾塊大石來,把它們完全打落萬丈懸崖下,史存明主意既定,手足並用,挑揀那些最高最險,最陡最峭的山峰爬了山去。
  大雪山整座高出雪線之上,終年罡風凜冽,亙古冰封,人煙絕跡,半山以上,除了有限幾種生物像雪犀,冰熊之外,簡直連飛鳥也沒有一只,史存明攀了幾座山嶺,手冰腳凍,如果他不是得了天池三老的神功絕技,只憑普通輕身功夫,已經附身不住,跌落萬丈懸崖之下,粉身碎骨多時了!
  他正在努力爬行之間,爬到半山懸崖一塊突出的山石上,空中大雪已停,東方微微現出一點曙光來,史存明向下面一看,只見那些雪人一個個附著冰崖雪壁,追趕過來,別看它們個個身軀粗蠢笨重,但在筆立垂直的山崖上,卻是其疾如飛,史存明在突石之上,正要找兩塊大石頭運用三陰滅陽掌神功,把它推下懸崖,冷不防突石後忽的一聲,跳出一個身高八尺長毛披拂的怪物來,出其不意,兩臂一伸,竟把史存明抓個結實,用力一抽,史存明兩腳離地,那怪物把身一旋,就要將史存明向著萬切雪山之下,用力擲了下去!
  這怪物原來是一個年才幾歲的小雪人,藏匿在山石的旁邊,史存明攀上的高峰,是喜馬拉雅山第六座高峰,名叫做“依騰博里”峰,海拔一萬六千多尺,那一帶正是雪人居住的巢穴,這雪人還是剛才離乳不久的,已經比起常人高出一頭,力大無窮,由石後跳出來,一把抓住了史存明,要把他向山石拋落,史存明立即一運全身罡氣,使出千斤墜的本領,小雪人猛然覺得自己手裡捧著的史存明,增加了十倍的重量,兩臂疼痛骨拆,不禁大吃一驚!正要用力拋擲,史存明一聲大喝,身子在空中一屈一伸,左腳嗖的直飛起來,少年壯士在空中贗出這一腳,恰好踢中小雪人的鼻樑,這一腳之力非同小可!把小雪人踢得兩眼金星直冒,頭腦一陣天旋地轉,雙手不由自主一放,史存明身子向下落,腳踏實地,施展三陰滅陽掌勁,左掌呼的穿出,拍中小雪人的胸腹,砰砰兩聲大響!這一掌居然把二百多斤重的小雪人打得直飛起來,跌落突石之下,沿著冰崖雪壁,骨碌碌的滾了下去!滾不到十幾丈,恰好撞著一個由下面爬上來的雪人,撲通咕咚,兩下撞個正著,連這雪人也撞得離了山壁,一大一小兩個雪人像流星隕石也似的跌了下去,葬身萬丈冰壑之下!
  史存明聽了雪人從上面滾落的哀號聲音,他雖然是藝高人膽大,不禁毛骨悚然!少年壯士還要運用三陰滅陽掌功,連推幾塊山石下去,撞擊爬上來的雪人,冷不防頭頂不遠的地方,叮咚,叮咚,突然發出一陣清冷的琴聲來,音韻雖然不高,卻是響澈山壁,盪漾長空,說也奇怪,由底下向突石爬上來的百多個雪人,頓時呈現了空前未有的現象。
  那百多個雪人,本來是十個八個人聯成一隊,手足並用的爬上來,等到琴音一響,這些雪人立即中止了向上爬行的動作,個個側起耳朵,靜心諦聽,臉上現出詫異的神情,史存明看在眼裡,咄咄稱異,照道理說,在這壁立萬切的高山雪峰上,別說是人,連飛鳥也不見一只,怎會有人在上面彈琴,這些高大猙獰的雪人,個個縱跳如飛,力能撕裂虎豹,怎的聽了幾下琴聲,便自停止追逐自己,現出畏懼的神色來?難道世上當真有神仙嗎?
  史存明正在納罕,猛聽見又是錚、錚、錚三下琴聲,彈奏得非常激越,隱隱藏著斥逐之意,史存明雖然不通音律,他覺得自己聽了琴聲之後,心頭十分煩躁,胸懷極不舒暢。
  二次琴聲一起,這些雪人越發顯現出畏懼的神情,當先一個最高大的雪人,低低咆了一聲,立即頭下腳上,倒著身子爬了下去,其餘的雪人也紛紛效尤,折轉身子,飛也似的向山下爬落,頃刻之間,變成了百十多個灰白色的點子,消失在反光的冰崖雪壁之間,漸漸隱沒,史存明方才脫了險境,不禁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雪人已去,夜幕漸退,琴聲也戛然停歇,史存明抬頭向山頂一望,只見距離突石五六丈的山壁上,有一個丈許方圓的山洞,冰稜布滿,銳角如刀,剛才驅退雪人的琴聲,想是由這山洞裡面發出來,換句話說,奏琴的人一定是在這山洞裡面了!
  這人能夠寄居雪山,住在飛鳥不到、罡風凜冽的萬丈雪山頂上,縱非仙俠一流,也是高人隱士,史存明不期然生出欽仰的心意來,他試著一聳身,跳起幾尺高來,雙手附著冰壁,就要手足並用的爬上去。
  哪知道史存明剛才爬行了不到一丈多崖壁,山洞裡又是錚錚錚幾響.彈奏出幾下琴韻,這一來史存明聽出來了!
  對方彈奏的樂器,名叫做馬頭琴,又名胡琴,是塞外牧人最常用的一種樂器,這幾下彈得非常悠揚悅耳,跟先前驅退雪人所彈奏的高昂之聲,絕不相同,史存明恍然大悟,原來洞裡高人用琴聲表示自己的心志,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立即停止爬行,縱回突石之上,清音朗朗的說道:“後學弟子史存明,路過雪山,恰與大群雪人相值,被它追逐,幸而老前輩清奏解圍,退了雪人,免了弟子之厄,感恩莫名,晚輩為了感謝老前輩的恩典,意欲晉洞謁見,未知前輩肯不肯現身出現?尚希見示!”
  史存明這幾句話,抖足了丹田罡氣說出來,字字打入洞裡,回音盪漾,說也奇怪,洞中人聽了之後,立即叮咚叮咚的奏了一曲琴弦,竟是高山流水,辭謝盛情的意思,史存明知道洞中人清高絕俗,不肯延見外客,只用琴韻回答,連形聲也不露,對方既然表示閉門謝客,自己也不便闖進去了!
  史存明整肅衣冠,謝了洞中人救命之恩,方才輕身提氣,由雪壁上溜了下來,離開了依騰博里峰,直向山下奔去。
  史存明剛才奔下雪山一半路徑,迎面突然現出一個灰黑色的點子來,星飛丸走,自遠而近,史存明定睛看去,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史存明不禁大喜,引吭高聲大叫道:
  “前輩!前輩!”
  瀟湘仙子老遠已經望見了史存明,見他絲毫未傷,大大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兩下距離既近,瀟湘仙子叫道:“明兒,昨天晚上,你不是被百多個雪人追逐嗎、後來怎樣、怎樣把它們殺退呢?”
  史存明並不回答瀟湘仙子這幾句話,問道:“前輩,咱們的弟兄有死傷沒有?營地怎樣?”
  蕭玉霜搖了搖頭,笑道:“放心!雪人雖然粗蠢,卻是恩怨分明,他認定你一個人殺害它的同伴,如果你混在人叢裡,雪人一定遷怒旁人,連我們這一班人也要牽連受殃,你一離開營地,雪人向我們的攻擊立即停止,還有幾個半大不小的雪人,要想衝入我們營地,搶奪食糧用物,被我用大力千斤掌一連摔了三個出去,它們看見勢頭不好,便自呼嘯引退,我因為洪珊手下那班弟兄對雪人害怕到十二萬分,不能夠立即離開找你,直到天亮,方才放心離開營地,估不到你安然無恙回來,你究竟用什麼方法驅退雪人,用三陰滅陽功,還是用雷電披風劍呢!”
  史存明搖了搖頭,說道:“統統不是!”
  瀟湘仙子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覺得十分詫異,問道:“那麼?你用什麼武功把雪人殺退?”
  史存明便把自己先將雪人引到海蘭察的清兵大營外面,讓清兵的火槍轟了它們一陣鐵砂子,把雪人們逐退,接著在半路中途遇著雪人,逃上高山,被百多個雪人攀山追逐,跑得精疲力盡,眼看厄運難免的當兒,這時候自己跑到一座不知名的雪山高峰之下,突然遇了一個異人,鼓琴解圍,那異人躲在山洞裡,不肯現身相見的經過說了,瀟湘仙子聽了之後,覺得十分納罕,咄咄稱異!
  史存明道:“前輩,深山大澤,實產龍蛇,大雪山隱藏著什麼異人?江湖上可有傳說嗎?”
  蕭玉霜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大雪山僻處西陲,自古以來,就是世外絕域,人煙滅絕,交通閉塞,山上有沒有劍客異人,我們可不知道,不過能夠在這樣終年積雪,罡風凜冽,奇寒刺骨的雪山高峰上居住的,必定是個身懷絕技的異人,毫無疑問,明兒,千金易得,異人難求,你還記得那座山峰嗎、咱們找一找他去!”
  史存明用手抓了抓頭皮,遲疑著回答道:“找尋他嗎?恐怕他不肯見我們哩!”
  瀟湘仙子笑道:“傻小於!咱們來一個先禮後兵,先軟後硬,憑著我們兩個人的功力,聯起手來,洞中人難道還阻擋得了我們嗎?”
  史存明一想也是,自己冒失了闖進人家的洞府裡,在表面上看來,雖然不近人情,可是世上高人隱士,異人劍客,曠世難遇,如果失之交臂,未免太過可惜,史存明精神陡奮,說道:“好好!咱們一塊兒同去!”
  他忘記了一夜奔波,精疲力盡,折轉身來,引著瀟湘仙子,抄著舊路,少年壯士憑藉著自己的記憶力,直向雪山走去。
  一路上有活便長,沒話便短,不到半天,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已經回到依騰博里峰下,史存明老遠指著峰半那塊突出的大石,向史存明說道:“前輩,那異人居住的山洞,就在那塊突石之上!”
  瀟湘仙子抬起頭來,向峰頂望了一望,說道:“明兒!咱們兩個一同上去!”
  這位天池三怪裡面的黑衣女俠,一言甫罷,立即使出崑崙派絕傳的“金雁功”來,直向山頂攀上,這“金雁功”是輕功裡面最難練的一種,瀟湘仙子把兩臂一振,衣襟帶風,嗖的直拔起來,雙掌向冰崖一拍,身子藉著這一拍的力量,向上騰起,不到十三四下起落之間,已經跳到半山突石之上,史存明也手足並用的攀緣而上,過了半晌,兩個人站在突石上,這時候天空大雪已停,陰霾漸散,晴天麗日!
  史存明遙望那異人居住的山洞,仿佛透進陽光,他朗聲高叫道:“前輩,弟子這次偕同崑崙山天池派劍客瀟湘仙子女居士同來,請救謁見!”
  說也奇怪,史存明剛才要入山洞,那異人發出琴聲阻,可是這一次他和瀟湘仙子到來,洞中人並沒有發出琴聲,也不開腔回答。
  少年壯士十分詫異,高聲叫道:“前輩聽了!弟子史存明深懷仰慕,偕同武林前輩蕭玉霜到來,渴欲納交,前輩雖然清高脫俗,不延外客,但蕭女俠是武林名宿,他山之石,可以切磋,前輩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他自問這幾句話人情入理,對方一定答腔,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洞中異人既不鼓琴,也不回答。
  史存明不禁大疑起來,說道:“前輩,我們說了兩次,對方並不答腔,想來他一定不在洞中了,我們怎樣,改天來呢?還是……”
  蕭五霜不等他說完,決然說道:“不管三七甘一,咱們一同進去便了!”
  史存明吃驚道:“那怎可以,這不是近於侮慢前輩嗎?”
  瀟湘仙於笑道:“異士奇人,多半不拘俗禮,不執小節,有什麼侮慢不侮慢,明兒,你先進洞!”
  史存明聽了蕭玉霜的話,把斷虹劍納入鞘裡,手足並用,猿揉升木也似的,頃刻之間,攀到洞口,少年壯士兩腿一飄,就要聳身進去!
  哪知道史存明的身子才一鑽進山洞,忽然聽見洞底重重的哼了一聲,轟轟,一股強風由洞裡撞出來,這一下大大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他正要運用三陰滅陽功勁抵拒,已來不及,那股力量卻是古怪,剛柔恰可,把史存明一推,少年壯士全身不由自主,拋離洞口之外!
  這洞口的形勢,十分陡峭,史存明一拋出山洞,眼看就要骨碌碌的滾落,好在史存明身手矯捷,人才飛出洞口,已經雙腳合攏,腳尖一踢崖壁,風車似的一轉,用個“雁落平沙”
  的身法,輕飄飄的掠了下來,落在那塊突出的山石上,瀟湘仙子大吃一驚,問道:“明兒!
  洞裡的人用劈空掌打你嗎?還是用混天功?”
  史存明喘了一口氣,連連說道:“不是!對方用的力量,剛中有柔,柔中寓剛,輕輕的向我一撞,我便不由自主,跌出來了!”
  瀟湘仙子微含溫怒,說道:“豈有此理!我們以禮求見,他卻用功勁傷人,來來來!讓我闖他一關!”話剛說完,兩臂一分,用個“孤鶴衝霄”之式,破空直掠起來,身子在半空裡一盤一匝,宛如大雁也似,就要朝著侗口撲了進去!
  瀟湘仙子才一接近洞口,洞裡嗤嗤嗤的三響,飛出三顆碎石子來,每顆碎石只有扁豆大小,可是挾著強風,齊齊飛了出來,分上中下三路,朝著瀟湘仙子飛到,上路的石于直奔“神庭穴”,中路的石子打“血海穴”,下路的石於打“腎水穴”,三處都是人身大穴要害,瀟湘仙子心中一凜:對方怎的也懂得彈指神通的功夫?心念才動,右手向外一揮,使出“排雲袖”的氣勁,呼呼呼,竟把三顆石子硬用氣功封了回去!
  瀟湘仙子是天池三怪之一,武功造詣已經登峰極頂,她這邊發出氣功,身子仍舊輕飄飄的向下一落,不偏不歪,恰好落在洞口,說時遲,那時快!洞口呼的一響,又推過一陣罡氣來,蕭玉霜已經有了準備,腳尖剛才著地,衣袖往回一拂,呼呼,她就在這一拂之間,發出太乙玄功來,準備和來人的罡氣互相抵消,乘機衝入洞裡。
  哪知道洞中人氣功造詣卻是十分詭異,他舉手推出來的罡氣,並不剛強,可是那一股罡氣的後勁,卻是凌厲之極,初推出來之時,輕描淡寫,但是一撞著對方的阻力,卻能夠在剎那之間,接連加出九道後勁來,一道強似一道,重重桑桑,宛似投石入水發出的圓圈波紋一樣,瀟湘仙子猛覺自己的太乙玄功和對方一抵,立即胸口發悶,呼吸不暢,她畢竟是個久經大敵的人,登時知道不妙,雙手一招,把自己數十年精心苦詣的太乙玄功推了出來,誰知她拼盡全力一推,更加糟糕,那八九道後勁驟在加強,瀟湘仙子身子當堂向後直僕出去!
  她知道洞口冰稜布滿,只要一撞上去,自己就有一身內功,也要受傷,瀟湘仙子只好用個“金蟾戲浪”,一個筋斗直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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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片語解癡迷 女俠下山

  史存明站在山半突石上,看見瀟湘仙子一個筋斗由洞裡出來,不禁大吃一驚,剛要取出腰間飛抓,直拋上去,瀟湘仙子卻一晃身,輕如片羽落在石上,滿面通紅,史存明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瀟湘仙子也學自己一樣,強行進洞,吃了大虧!
  真個吃驚不小,正要問她受挫的經過,瀟湘仙子面現怒色,說道:“明兒!洞裡的人十分可惡,我和你兩個人,聯肩並力硬衝進去!”
  少年壯士急忙問道:“洞中那位異人是男是女?怎樣形相,前輩有沒有看清楚呢!這類風塵奇人,還是不要惹翻了他……”
  瀟湘仙子怒道:“胡說,他的本領越強,我越要看他到底是什麼人,咱們一起進去,你用三陰滅陽掌開路!”
  史存明知道洞中異人一心一意閉門謝客,自己硬要闖進,未免不近人情,可是瀟湘仙子好勝心重,不管怎樣也要跟洞中人決個高下,自己和她一起到來,哪裡能夠袖手旁觀,只好應諾一聲,兩人再次施展開壁虎遊牆的功夫來,一左一右,遊近洞口,然後出其不意,拔身一縱,直向洞中跳進。
  這一回對方沒有發出勁功相抵了!可是這座山洞仿佛其深無際,洞底漆黑如墨,史存明向洞裡叫道:“前輩!照道理說,我們本來不應該打擾你的清修,可是……”底下的話還不曾說出來,洞底呼呼呼的三響,飛出三顆碎石,疾如電火,挾著尖風,猛向史存明迎面打到!
  史存明知道對方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指發石,凌厲無匹,這三顆石子一挨上,自己不死也要重傷,他只好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反手一拍,剛把三顆石子打落地上,洞底那人突然咦了一聲,瀟湘仙子已經一聲叱喝,雙掌一圈,發出大乙玄功,連人帶著勁功,猛向洞底衝去。
  洞中人似乎心頭火發,“哼”的一聲,由鼻孔噴出來,瀟湘仙子剛剛衝前了五六步,猛覺一股大力迎面推來,其勢之猛,直同排山倒海也似,瀟湘仙子雖然發出太乙玄功,被洞中人藉力使勁回手一推,居然站不住腳,砰砰兩響,背心撞在洞壁之上,如果不是內功精湛,單單是這一撞,已經受傷不淺!
  史存明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管對方跟自己有救命之恩了!使了三陰滅陽掌勁,呼的一掌,用了七成勁,猛向罡氣來處擊到!
  哪知道史存明的掌勁方才遞出,猛聽呼的一響,他的腳下已經被一條柔中帶韌的東西卷住,少年壯士大吃一驚!以為自己踏著了蛇蟒之類,立即把兩臂一振,用個“平步青雲”身法,起在半空,反手一把向那纏足的東西抓去,他這一下應招變招,身手快極,嗖的抓個正著,原來是一條細韌的山藤,史存明正要運用手力把它拗斷,對方突然用力一拋,那山藤筆也似直的舒卷開來,但是他那一甩之力卻由山藤梢上發出,把史存明衝得直飛向洞口,好在他身手既然敏捷,心性又最靈巧,眼光瞥處,看見洞口怪石亂岩,如戟如鋸,人急計生,雙手一伸,抓住了洞口掛落的一支石筍打個鞦韆,全靠這樣,方才避免二次翻出洞口,就在這剎那之間,瀟湘仙子已經衝入洞底,跟那人打在一處!
  原來瀟湘仙子趁洞中人揮出長藤,纏住史存明的雙腳,把他直拋出去的剎那,這位天池女俠,一扭腰肢,使出玄玄拳“白鴛橫波”的身法,疾如脫弦之箭,打從對方發出勁氣的縫隙裡穿過,搶到洞中人的身邊,雙掌圈處,正要拍出,冷不防肩頭一緊,對方五指已經閃電似的,扣住了自己的“臂儒穴”,瀟湘仙子不禁大吃一驚!
  須知這“臂儒穴”是在肩頭環骨之上,上臂骨和肩骨筍口接臼的地方,如果對方掌力一發,自己這條臂膊就得殘廢,縱有靈藥駁骨,功力也要大遜從前!
  對方就在黑暗無光的山洞裡,認穴拿穴如此準確,難道是神仙鬼魅不成?
  蕭玉霜暗裡叫苦,正要運氣抵拒,對方突然嘆息一聲,五指倏的松馳,反掌向外一推!
  她這一下居然手下留情,瀟湘仙子感到出乎意料!可是她內功精湛,眼光向對方面上一瞥,突然叫道:“哎呀!你莫不是冷師姊,怎的會在這山洞裡?”
  在雪山古洞裡深藏的不是別人,正是崑崙三妹之一的冷霜梅,失蹤了將近二十年,居然在這山洞裡出現!
  史存明抓住洞口石筍,用了個“風飄落花”的身法,翩然落在地上,正要再次用三陰滅陽掌進撲,忽然聽見蕭玉霜喊出“冷師姊”三個字來,不由嚇了一跳!接口叫道:“洞底的人,是不是崑崙派裡面的冷霜梅老前輩!”
  冷霜梅自從當年把金山雙醜騙得滾落萬丈懸崖,擺脫了呼延兄弟苦苦追纏之後,她覺得自己說了謊話,雖然騙倒敵人,畢竟是犯了本門的戒條!
  所以決定匿居雪山,面壁十年,贖回自己的罪愆,她一連走遍了大雪山許多個山頭,直到依騰博里峰下,方才找著這座山洞,這山洞不過三丈多深,裡面卻是刺骨奇寒,冷霜梅為了要使自己肉身多受痛苦,減輕心靈上的內疚,就在洞里居住下來,山中本來不知歲月,悠悠忽忽的過了十個年頭,在這十個年頭裡面,冷霜梅一方面固然是面壁靜修,心如止水,從前會而不精,悟而不透的武功訣要,統統被她悟了出來,武功大進,另一方面也遭遇了不少麻煩和困難,冷霜梅居住雪山的困難,共有兩件,第一件是食糧的缺乏,第二件是雪人的侵擾,雪山地方高寒,生物稀少,冷霜梅在這十年裡,全靠到山南溫谷去獵些黃羊羚鹿之類回來宰吃,好在雪山天氣奇寒,無異天然的冷藏庫,多餘吃剩之物,也不至於腐爛,至於應付雪人侵擾,冷霜梅卻煞費一番苦心,因為喜馬拉雅山的金城章嘉峰到依騰博里峰一帶,亙古以來,都是雪人佔領棲息的王國,冷霜梅突然闖了進來,在它們的“王國”居住,雪人當然不大甘心,三番四次的要把冷霜梅趕跑,冷霜梅知道這些雪人力大性野,絕不容易應付,合群之性又強,自己雖然有一身武藝,也不能夠任意殺害它,以免結下深仇,幸虧她心性靈巧,想出一個方法來,她找了一根二丈長的深山老藤,雪人一到洞外,冷霜梅立即飛身出來,把長藤當做軟鞭使用,專卷纏雪人下三路,一拖一扯,把它摔得連翻筋斗!
  雪人雖然力大如虎,下盤卻是脆弱,一拉便跌,一跌就直滾落山坡,摔個發昏,接連試了幾十次後,雪人吃足苦頭,再也不敢侵犯冷霜梅了!
  冷霜梅還由山南牧人那裡買了一把馬頭琴,每逢雪人逼近或是經過的時候,便奏出琴聲來,雪人很有靈性,聽見琴聲,立即遠避,所以當日史存明被雪人空群追逐,逃到冷霜梅居住的山洞外面,冷霜梅彈奏了幾曲琴韻,便自給他解圍,不過因此一來,卻弄得史存明疑心大起,帶領瀟湘仙子上山,當史存明向洞口自報姓名的時候,冷霜梅知道舊日同門到來,思潮起伏,心情十分矛盾,她起先還不願跟蕭玉霜見面,可是史存明和瀟湘仙子終於聯肩衝了進來,二十年失蹤了的啞謎,到此方才揭破!
  蕭玉霜看見這位舊日同門的師姐,發長垂地,面目清灌,衣不蔽體,兩手指甲長幾數寸,宛如鳥爪,如果不是舊日輪廓依稀可認,真個不敢相信她就是冷霜梅!
  瀟湘仙子不禁心頭湧起一陣淒酸來,顫聲說道:“師姐,不見了你二十年,你原來躲在這裡!”史存明也上前躲身拱手道:“弟子史存明參見冷老前輩!”
  冷霜梅面色慘白,突然昂起頭來,陡的一聲叱喝道:“胡說八道!冷霜梅已經死了!塵世上哪裡還有冷霜梅?你們兩個未曾得到我的准許,擅自入洞,沒有半點規矩,快給我滾出去!”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大吃一驚,以為冷霜梅在雪山洞裡幽居十年,變了瘋子,可是細心一看。軹見她眼光充盈,眸如剪水,只是肌膚間少了一層血色,隱隱透著青氣,卻有點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蕭玉霜不由失笑起來,說道:“師姐,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啦,你不是冷霜梅是哪一個?星宿海邊的白蛇峰、飛鯨島、翠雲亭、試劍石,你還記得那些地名嗎?”冷霜梅雙眼直視,喃喃說道:“記不得了!記不得了!我不是崑崙派子弟!”
  要知道冷霜梅並不是真正的失心瘋,也不是故作不情,對舊日同門反眼不相識,這完全是長久幽居,故舊乍逢,喜怒交集,不知不覺心神惑亂,語無倫次,在近代醫學裡,叫“精神分裂症”。
  瀟湘仙子看見冷霜梅矢口不認自己是崑崙門下,不禁心中有氣,正要發話,史存明突然說道:“老前輩,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找你哩!”
  冷霜梅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兩眼放出異光,喝道:“小子胡說!有哪個人找我?”
  史存明道:“那兩個人是對雙生兄弟,複姓呼延,一個叫呼延陀,一個叫呼延真,他說跟你老人家有仇,遲早要找上門來,跟你算帳!”冷霜梅失生說道:“金山雙醜!”少年壯士接口說道:“不錯,正是金山雙醜,十多年前,他們在阿爾泰山下跟你結下深仇,一直跟蹤你老人家到大雪山哩!”
  冷霜梅突然暴怒起來,喝道:“胡說八道!金山雙醜已經死了!你這小子卻來騙我!”
  話未說完,左掌陡的穿出,直摑史存明的面門,這一下來得沒聲沒息,不見腕動,不見臂搖,一只瘦削織手已經迎面按到,史存明暗裡叫聲:“好快!”
  他自從傳了天池三老的絕技後,武功已非昔日可比,立即默運神功,用玄玄拳“推雲見日”招式一擋,劈啪,兩掌相交,史存明倒退三步,冷霜梅也微退半步,可是她第二掌絕不停留,閃電似的拍出。
  史存明覺得冷霜梅手掌揚處,勁功大得出奇,知道自己單掌不能招架,只好雙掌齊出,“王母獻桃”,吐出勁氣一抵,少年壯士以雙掌迎對方一掌,仍然退後一步,冷霜梅跨前半尺,第三掌接著拍出,這是崑崙派絕技“運星掌”法,她打出的三掌一掌比一掌快,眼看把史存明逼到洞角,退無可退!
  瀟湘仙子猝的竄前,使出玄玄拳的絕招“天女橫戈”,向冷梅梅手腕一格,叫道:“冷師姊!你明明用崑崙派的功夫,還說自己不是崑崙派子弟!”
  這幾句話宛似暮鼓晨鐘,冷霜梅心神一震,攻向史存明的掌招因此而卸,呆呆的退後一步,史存明又叫道:“金山雙醜並不曾死!他們被你騙得滾下懸崖,沒有送命,在死谷裡牧羊十年,恰好滿清徵西大軍由大雪山經過,把他們救了上來,現在金山雙醜已經是滿清軍官了,你卻躲在雪山古洞裡,真是可笑!”冷霜梅聽了史存明的話頭腦立即清醒過來,喝道:
  “你有說謊沒有?”
  史存明躬身道:“弟子焉敢在老前輩面前亂打誑語!”他便把金山雙醜效力清軍的一切說了,冷霜梅突然一把抱住蕭玉霜,大哭起來,瀟湘仙子雖然恬淡曠達,也忍不住流了幾行清淚,她也把崑崙派自從金光真人死了之後,一切變幻情形說了一遍,還說自己和大師兄竺虯,二師兄危元(即是天殘地缺二老)負氣離開星宿海,重返崑崙山,在王母天池邊隱居的經過說了,冷霜梅聽說同門三妹中的錢月霞這樣慘死,不禁淚下沾襟,她倏的把蕭玉霜一推,說道:“我真個估不到崑崙派在最近二十年內,發生了這樣多的變故!很好!我也不再面什麼壁了,跟著你們下山,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史存明十分高興,因為冷霜梅下山肯幫忙自己,不但金山雙醜之流,不足畏,就是薩菩婆和鐵爪魔娘也不用怕了。
  冷霜梅把埋在洞角的青鋒寶劍和天狼神釘起了出來,因為這山洞刺骨寒冷,滴水成冰,埋藏了十年的兵刃暗器,完全沒有鏽蝕,她又拿起那一把馬頭琴,抱在懷裡,叫道:“師妹,明兒,咱們一同下山去!”
  冷霜梅第一個躍出洞口,蕭玉霜和史存明也跟蹤出洞,三個人像三只飛燕似的,跳落突石之上,沿著依騰博里峰的削壁,溜了下來,到了山峰一半,猛覺灰影晃動,原來是幾十個雪人聚在那裡,他們一見了史存明,似乎舊恨未忘,露齒咆哮,蕭玉霜正要喊史存明準備!
  冷霜悔拿起馬頭琴,叮咚叮咚的撥弄了幾陣,雪人一哄而散!蕭玉霜笑說道:“師姐!
  你幾時學得馴獸法,幾下琴聲便把它們趕跑了?”冷霜梅嘆了一口氣道:“它們何嘗是獸類,也是跟我們同一樣的人,不過禁閉在雪山上,與世隔絕,一般人又把它當做山精野魅,弄成這個樣子罷了!我在雪山上住了十個年頭,知道它們的脾氣和習性,因勢利導,故此能夠用一曲琴弦,表示自己心志而已,有什麼奧妙呢?”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覺得十分慨歎!不到半天,他們三個人下了大雪山,回到黑狼神馬賊的營地裡。
  冷霜梅剛才換過衣服,負責哨戒的弟兄已經到來報告,海蘭察部下十多萬清兵,已經拔營起程,看情形是想趁著雪止天晴,跨越過大雪山,參加進攻廓爾額之戰!
  史存明聽說清兵拔營開動,他也下令各人起程,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經過七日夜的跋涉,終於走出了大雪山,來到山南原野,這裡已經是廓爾額的境界,史存明知道海蘭察的增援部隊,如果跟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兩下會在一起,清兵便可以發動空前猛烈的攻擊,他為了爭取先著,跟冷蕭兩女俠商量半天,決定把這三百名蒙古馬賊安頓在山下一個小村落裡,他們三個人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搶過清兵前頭,火速返到銅鼓關上,把滿清援軍到達的消息,告訴給阿布敏王子和金弓郡主,準備大戰!
  冷霜梅和蕭玉霜的輕身功夫,固然超卓拔俗,就是史存明的陸地飛行本領,比起這兩位前輩女俠來,也不遜色多少,不到兩天工夫,已經趕到銅鼓關下,只見壁壘如舊,關隘安然無恙,史存明方才放心,哪知道他喊開關城,見著了關上守軍的時候,他立即聽到一個驚人噩耗,金弓郡主孟絲倫在三日之前,突然失蹤不見!
  這一個消息不啻晴天霹靂!滿清大軍增援,當前形勢緊急的時候,中流砥柱的金弓郡主竟然失了蹤跡!
  這一下打擊真個非同小可!史存明立即趕到關上,見著了阿布敏王子,約略說了這一次青海之行的經過,他向阿布敏王子道:“殿下,孟姑娘怎會無緣無故失蹤!失蹤的情形經過怎樣?有沒有派人搜尋呢?請說!”
  阿布敏王子皺了皺眉頭,說道:“我也覺得奇怪,實不相瞞,這三天來,小王也焦的得好比熱鍋上爬著的螞蟻,派人到處尋找,至於孟姑娘失蹤的經過,到現在還是一個謎哩!”
  阿布敏王子便說了孟絲倫失蹤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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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古廟顯神功 妖巫喪膽

  原來孟絲倫自從在銅鼓關一戰大破清軍,逼得福康安退回邊境連營自守之後,她仍然沒有一絲一毫鬆弛警戒,每天清早便自起來,和岳金楓伊麗娜范金駒范金駭各人,巡視營壘,宵衣籲食,到了晚上,又和各人研究清軍動向,決定攻守之勢,尤其是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去了之後,金弓郡主更加不敢怠慢,每天晚上和伊麗娜兩個巡視關城營壘,呵布敏王子見她這樣辛勤,心裡過意不去,幾次叫她不用巡夜,孟絲倫道:“從前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中原,事無大小,躬自親歷,所以能夠用弱禦強,百戰百勝,何況是我們呢?而且清軍雖然戰敗,並未嚴重損傷主力,難保不會突施奇襲,還有福康安帳下武林高手如雲,更難保他不會派人到來放火行刺,豈可以因為一時小勝而託大哩!”
  阿布敏王子見她這樣說,只得罷了!嗣後一連三個多月,清軍和廓爾額兵都個個互相對峙,清兵固然是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廓爾額兵也沒有發動攻勢,只有雙方派出巡哨部隊,偶然相撞,觸發過幾次小型的戰役罷了!直到史存明返回的前三天晚上,金弓郡主孟絲倫照例起來巡夜,突然失了影蹤!
  金弓郡主失蹤的經過是這樣的,當天晚上二更過後,她和伊麗娜兩人各自帶了一隊巡兵,起來值夜,金弓郡主本來帶了四名親兵,巡視關城東面,伊麗娜也帶領六名哨兵,巡視關城西面,銅鼓關城倚山而建,地方並不很大,頂多一頓飯的時候,便可以在關城上巡視一匝了!
  這晚伊麗娜和孟絲倫各自帶了一隊巡兵,分頭巡哨,伊麗娜一行七個人,巡視了西面關城之後,返到遼樓,隔了好久,還不見孟絲倫回來,不禁大吃一驚!
  伊麗娜知道金弓郡主的為人,一向謹慎,決沒有流連忘返的道理,立即帶了巡兵,到東城去找尋金弓郡主,哪知到了東城不遠的地方,發覺跟隨金弓郡主巡夜的四名廓爾額兵,斜倚在女牆下,寂然不動,伊麗娜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看,原來這四名廓爾額兵,身體僵硬,面目黑紫,已經死掉多時,不知怎的,尸身卻被人家倚在牆上,金弓郡主本人呢?卻是渺無蹤影,不知去向!
  伊麗娜既驚且駭,不禁大叫起來,剎那間所有守軍完全驚動了,紛紛跑了過來,阿布敏王子更下令士兵大搜關城,搜索奸細,找尋金弓郡主的下落,哪知一直搜到天明,也尋找不著盂絲倫,只在關城下面發現一方綢帕,由伊麗娜認出是金弓郡主佩帶的東西,由這一條手帕證明孟絲倫被敵人劫走了!
  金弓郡主雖然不是三軍主帥,卻是抗清大軍的靈魂!一旦遭了不測,比起喪失十萬精兵還要慘重!
  銅鼓關上鬧得山沸海騰,智禪上人、岳金楓、范金駭、伊麗娜等,各自帶領人馬,紛紛出動尋找,把銅鼓關附近七八十裡以內的山嶺完全找遍,始終不見孟絲倫一絲一毫的蹤跡,大家正在急得要命的當兒,史存明和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前輩女俠,已經返到銅鼓關上!
  史存明聽了阿布敏王子說金弓郡主失蹤的經過之後,立即問道:“殿下,孟姑娘失蹤那天晚上,幾個跟隨她的巡兵發覺被人殺死,這四名兵士是怎樣致死了,附近卡哨的巡邏兵卒,當晚有發覺可疑人沒有?”
  阿布敏王子沉吟半晌道:“這一點我們已經鑽研過了,令師智禪上人說這四個巡兵致死的原因,完全是著了一種猛烈毒藥,可是這四個巡兵的屍首上面,沒有半點傷痕,難道是給人強硬灌下毒藥不成?決無此理!至於附近卡哨巡兵,當天晚上也沒有發覺可疑的影蹤和人物,只有一個伍長說,他那一晚巡到出事地點附近,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一個滿身閃光的人影,破空飛起,這當然是荒誕之言!”說到這裡,智撣上人和岳金楓、範家兄弟等人已經一齊來到。
  史存明把各人給冷霜梅引見之後,方才說道:“孟郡主的失蹤,不用說給人家劫走了!
  劫走孟絲倫的,不外是三方面,第一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兄弟!”
  他剛才說到這裡,智禪上人已經搖頭道:“明兒,你說福康安會派人把金弓郡主劫去嗎?依我看決不是!”
  范金駒道:“師伯,你老人家怎樣斷定這不是金山雙醜做的勾當?”
  智禪上人很堅定的說道:“如果金山雙醜劫走孟師姪女去,福康安還不馬上傾動大軍進攻我們嗎?清軍兵力還有二十多萬,福康安不是呆子,難道連乘虛而攻這個淺顯的道理也不懂。”
  史存明一想也是,金弓郡主決不可能落在清軍手裡,假如她被金山雙醜擒去的話,在這三天之內,至少要被斬首號令營前了?
  少年壯士頓了一頓,說道:“還有兩個人可能捉拿盂姑娘的,那就是女妖巫薩菩婆和崆峒派教祖鐵爪魔娘,只有這兩個人方才有那樣大的本領,來去自如,出入刁斗森嚴的關城,神不知鬼不黨的把人劫走,如入無人之境!”大家聽了史存明這幾句話,不禁心頭一凜。
  他的話沒有說錯,只有女妖巫薩菩婆,鐵爪魔娘甘翠蓮這一類本領高強的人,方才可以把金弓郡主劫走,當時沒有一個人發覺,這兩個敵人的手段和行徑,各有不同,薩菩婆是陰險刻毒,鐵爪魔娘甘翠蓮呢?卻是剽悍狠辣!
  孟絲倫不管落在哪一個人的手裡,都是兇多吉少,決無倖免,范金駒兄弟異口同聲道:
  “明師兄!照這樣的說來,孟姊妹兇多吉少,可能不在人間了!”
  史存明滿懷滄痛,點了點頭,中軍帳幕裡人聲如潮,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只有瀟湘仙子和冷霜梅兩人,保持沉默,蕭玉霜看見大家說得差不多了!方才開口說道:“各位且慢,聽我一言!”各人愕然住口,智禪上人間道:“蕭老前輩有何高見?”
  瀟湘仙子說道:“依我愚見,倘若金弓郡主被金山雙醜擒去,此刻已經斬下首級,號令在清軍轅門了!如果她落在薩菩婆,鐵爪魔娘兩人的手裡,此刻一定仍然活著!”
  史存明喜出望外,立即間道:“前輩何以見得?”
  蕭玉霜道:“假如鐵爪魔娘擒捉了孟姑娘,一定把她挾做人質,要跟你交換離火劍和劍譜,此其一,如果薩菩婆捉了金弓郡主,也不外是一個押頭,對我們有所需索,假如她要殺害孟姑娘,當晚在關城上儘可以殺掉她,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何必要畫蛇添足,把孟姑娘挾到別處才殺害呢?”各人聽見瀟湘仙子這樣一說,覺得十分有理,大家不約而同,油然泛起一線尋獲金弓郡主的希望。
  智禪上人一掀長髯,說道:“蕭女俠所說極是,不過我們在這三已以來,把銅鼓關附近百里以內山領村落,完全找遍,甚至瑪薩山油湖一帶也找遍了,始終沒有發覺盂姪女的下落,天地茫茫,不知道她落在哪一處呢?”
  瀟湘仙子問道:“哦!你們有向附近的喇嘛僧寺搜尋沒有?”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眾人不禁愕然相視,過了半晌,方才異口同聲說道:“搜尋喇嘛廟嗎?沒有呀!”
  原來尼泊爾自古以來,也和西藏一樣,專崇佛教,喇嘛成了特別階級,可以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喇嘛廟更被認做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就是官府中人,也不敢胡亂闖入,瀟湘仙子在西域住了許多年,知道個中一切,她這樣一說出來,阿布敏王子皺眉說道:“我們真是百密一疏,放過了喇嘛廟沒有搜索,不過騷擾僧寺,冒讀佛爺,如果被父王知道了,一定大加怪罪呢!”
  史存明接口說道:“我們雖然不能明搜,也可以暗查哩!”
  阿布敏王子立即答了一個是字,瀟湘仙子說道:“請殿下把銅鼓關附近一百里以內所有喇嘛廟字列出來,讓我們進行搜索!”
  阿布敏點了點頭,把嚮導官喚來,限他在半日內,把銅鼓關附近的喇嘛廟列出,不准有一間遺漏,響導官連聲應諾去了,不到半天,他果然拿了一張大白紙來,紙上注滿了喇嘛廟的位置所在!
  智禪上人和瀟湘仙子試著一點,東南西北四面,總共有八十多座喇嘛廟,以西面為最多,單是距離關城五十裡這一段路,已經有三十多座大小不同的喇嘛廟,蕭玉霜沉吟半晌,向冷霜梅耳邊,低低的說了兩句話,方才說道:“西面一路由我們兩個搜索吧!至於東南北三面,任由老禪師派遣各人便了!”
  智禪上人知道這是瀟湘仙子推重自己是一派掌門,方才有這樣的舉措,心裡暗自感激,他便派遣人馬,史存明、范金駒擔任東面,智禪上人和伊麗娜擔任南面,岳金楓、范金驥擔任北面,各路分配停妥,第二日天色破曉,一班老少英雄,果然分頭出發。
  先說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離開了銅鼓關,向東進發,關城東面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就是福貝子徵西大軍的駐地,這一段成了無人地帶,就連附近的喇嘛廟,所有喇嘛僧侶,也是逃避一空,因為清軍攻入尼泊爾境之後,到處搶劫,連喇嘛廟也不放過,清兵把廟裡的金銀佛像,一古腦兒劫個精光,所以關城東面那十幾座喇嘛廟,渺無人煙,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由日出找到日落,差不多把十幾座喇嘛廟完全找遍了,也不見一個喇嘛僧人,簡直沒有地方查問,少年壯士覺得非常失望!
  日落西山,朔風震野,史存明和范金駒搜完了最後一間喇嘛廟,走出廟門,史存明正要長長的籲一口氣,范金駒忽然指了指廟門左邊的空地,間道:“明師兄,你過來看一看,這是什麼東西?”
  史存明低頭看去,石牆邊有幾點淡黃色的油脂,原來是羊油燭的燭淚,他到底是個聰明人,恍然大悟過來,說道:“咦!這一座喇嘛廟並不空著,還有人在這裡面居住哩!”
  范金駒道:“明兄,我剛才到廟後的廚房看過了,灶灰還新得很,分明在不久之前,還有人在這裡生火煮食,在兵荒馬亂的時候,居然還有人藏在廟裡,莫不是那魔頭不成!”
  史存明不假思索的說道:“很好!橫豎我們沒有別的要事,就在這廟裡守候一晚吧!”
  他兩人返回廟裡,只見四壁蕭然,空如懸馨,范金駒道:“師兄,咱們藏在哪裡?”
  史存明抬頭一看,忽然指了指佛殿的正梁,笑道:“整間廟連佛像也沒有了,就在這裡藏身吧!”
  這里藏抬頭一看,這喇嘛廟佛殿的正梁,是塗了紅漆的,粗如牛腿,灰塵封滿,離地兩丈多高,光影暗晦,沒燈無火,倒是個極好的藏身所在,他哈哈一笑道:“很好,今天晚上,咱們就做梁上君子吧!”
  史存明不禁蕪爾,他兩個各自把身一晃,使出“燕子飛雲縱,,的輕身功夫來,嗖嗖兩聲,跳上正梁,就在梁上坐著,兩人取出於糧吃了個飽,喇嘛廟固然是寂然無人,附近也是萬籟無聲,他們兩個屏息靜氣的伏在正梁上,時光一刻刻的溜過,不經不覺,到了三更左右,范金駒看見沒有半點聲息動靜,正要開口,史存明忽然說道:“賢弟小心,有人來了!”
  范金駒嚇了一跳,他側著耳朵向外面聽了一聽,不見動靜,再過了兩盞茶時分,方才聽見廟門外發出一陣細微的悉嗦聲音來,范金駒不禁大為嘆服:“明師兄不愧傳了天池三老絕技,單單是這耳朵的聽覺力,已經勝我十倍!”
  再過半晌,廟門口火光一亮,一團碧綠色的火焰,帶著一個黑影,悄然無聲,冉冉地向廟內走進!
  這人影來得十分突兀,真個好比鬼魅幻形,幽靈乍現,范金駒嚇得毛髮俱豎,只見藍火映處,現出一張瘦骨嶙峋像古墓殭屍似的面孔,接著一個披頭散髮,女巫裝束的人影走了進來,史存明看得逼真,來的果然是薩菩婆,手裡拿著千里夜明火筒,這女巫飄然進來,踏地無聲,廟門外人影一閃,緊接著走進一個人,史存明一看這個人的面孔,幾乎叫出聲來,原來是鐵爪魔娘孔,几,目光發呆,也走入這間喇嘛廟內!
  史存明吃驚不小!鐵爪魔娘和薩菩婆不是死對頭嗎?怎的會在一起,難道她們化敵為友,狼狽為好不成?如果這樣,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他們相顧錯愕的時候,薩菩婆突然一聲猙笑,舉起手中千里火筒,向鐵爪魔娘的眼前晃了幾晃,喃喃說道:“甘道友!請到這邊落坐!”說著指了一指殿角,真是奇怪!
  鐵爪魔娘聽見她這樣一說,如奉綸音,身子飄飄晃晃的,走向殿角,盤膝坐下,薩菩婆卻探手入懷,取出一支羊油燭來,劃火點著,插在方磚地上,史存明在羊油燭火映照之下,方才發覺了鐵爪魔娘的異樣!
  只見她兩眼雖然睜著,卻是黯然無神,活像半睡半醒的樣子,面孔出現也呆木的神態,就像一個夢遊太虛的人,史存明當堂明白了幾分,薩菩婆又在這個時候陰惻惻的開口道:
  “甘掌教!你昨天晚上表演那六個坐功形式,我還不大清楚,請你現在重演一遍!請你現在重演一遍!”
  這女巫反覆說了兩三回,鐵爪魔娘長長的嘆了一聲,立即把雙手向左右一垂,眼瞼下合,凝神內視,做出吐納巫功的樣子,史存明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知道鐵爪魔娘著了薩菩婆的“催魂大法”,精神完全受了女巫控制,薩菩婆乘機叫她演出崆峒派的功夫來,好讓她在旁邊照學,少年壯士忍不住心頭冒火,大喝一聲:“賊妖婦!居然在這裡害人!”話才出口,斷虹劍已經嗖的出鞘,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青光一閃,“雷神碩妖”,照准薩菩婆的背心命門,一劍刺了下去!
  這一下變化出其不意,突如其來,史存明伏身的正梁,距離薩菩婆的坐處,不過三丈多遠,在精通輕功的人看來,這點距離真個瞬息之間,便可到達!
  薩菩婆本來難以逃出史存明這一劍之下,可是她不愧是瑜伽派裡的能手,斷虹劍的劍峰剛才一撞著女巫的背脊,薩菩婆全身的肌肉突然一扭,頭顱和四肢向裡面收縮,變了一個人球,史存明的劍仿佛刺在一團棉花裡,軟棉棉的無從著力,少年壯士不禁大吃一驚!
  正要把劍撒回,薩菩婆陡的一個筋斗倒轉過來,反手一掌,向史存明肩頭掃到!
  其實史存明剛才這一劍如果再用點力量,直扎進去,縱然刺不死薩菩婆,至少也要叫她身受重傷,因為薩菩婆把四肢和人頭縮成肉團的本領,在西土武術裡有個名堂叫做“鯪鯉功”,“鯪鯉,,就是南方人所說的穿山甲,穿山甲是一種食蟻動物,每逢遇著敵人,沒法子逃遁的時候,便把身子卷做一團,全身的鱗甲也翻起來,樣子十分可怕,其實徒具惡相,並無伎倆,不過拿來嚇嚇敵人罷了!
  薩菩婆的穿山甲功也是一樣,雖然把身軀縮成一團,全身軟如棉花,仿佛沒了骨頭,如果史存明不管這些,繼續把劍扎進,薩菩婆也要難逃厄運!
  但是他到底年輕經歷淺,以為對方用的是一種古怪功夫,嚇得慌忙回招撤劍,薩菩婆一脫了危險,立即跳起身來,向史存明反掌橫掃,史存明來不及回劍抵擋,立即左掌吐勁,使出三陰滅陽掌功,“推浪撼崖”,吸住薩菩婆的掌力,向外一拖一帶,砰砰兩聲大響,竟把薩菩婆一個瘦骨嶙峋的身軀,揮出兩丈以外!
  范金駒這時候也由正梁上刷的掠了下來,嗖的拔出佩刀,正要上前夾攻,史存明搖手道:“不用,這老妖婦讓愚兄來應付她!”
  他知道范金駒本領和女巫相差太遠,如果讓他上去,簡直是白白送命!就是跟自己並肩作戰,也收不到夾攻之郊,反而成了累贅,史存明一面阻止范金駒上前,一面用劍指著薩菩婆喝道:“賊妖婦!你把金弓郡主收藏到哪裡去了?快把她放出來,小爺爺還可以饒你一死!”薩菩婆聽了史存明這兩句話,禁不住哈哈大笑!
  她這一陣狂笑宛似梟鳴,淒厲刺耳,史存明聽得心煩意躁,正要開聲喝止,史存明倏地猙笑道:“你要找尋孟絲倫那賤婢嗎?看哪,你的心肝寶貝,已經被我屍分八塊,掛在佛殿的頂角啦!”
  史存明不由自主抬頭向殿角一望,薩菩婆倏地身形一聳,疾如狂風似的撲了過來,雙掌一伸,十根指頭宛如鋼鉤,向史存明頂心命門攫到!
  范金駒吃了一驚,叫道:“師兄留神!”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已經一聲斷喝:“賊妖婦!”
  身子一閃一晃,用旋風掌身法,轉到薩菩婆的背後,薩菩婆一下抓空,立時知道不妙,她估量史存明一定用三陰滅陽掌勁猛推自己後心要害,急不迭忙的使出瑜伽術,身子一扭一曲,正要用個“顛倒乾坤”的身法,向前面翻了出去!
  哪知道史存明這一次卻是出乎敵人意料之外,不用三陰滅陽掌勁,左手用旋風掌,右手用雷電披風劍,少年壯士左手啪的一聲,打了薩菩婆一記耳光!
  右手斷虹劍顛了三顛,使個“電光三現”,分別刺向薩菩婆腰身中路的“神堂”、“分水”、“商均”三處大穴,這是他自從奪回離火劍譜之後,由譜裡悟出來的絕招,史存明這三下點穴出手之快,認穴之準,饒是薩菩婆見多識廣,也是從所未見,她立即一個筋斗,向旁邊翻出去!
  可是女妖巫十分狡詐,她恐怕史存明下面還有煞著,用瑜伽術一扭身軀,向左邊退出三尺,果然不出所料,史存明這一著“電光三現”走了空招,立即使出玄玄拳的絕招“天女橫戈”來,左臂向外一揮,一股大力推出,可是薩菩婆已經料敵先機,再一扭身退後幾尺,史存明這一著“天女橫戈”打了個空,轟的一聲大響,竟把地上方磚擊裂幾塊,薩菩婆嚇得背心直冒冷汗,想著:不見了這小子一個多月,他的武功怎的進步得如此神速!
  薩菩婆上回在蒙古馬賊的營裡跟史存明動手的時候,對他還有幾分輕視之意,可是這回交手,發覺對方本領跟從前大大不同,真個吃驚不小!
  她還要用精神功克制史存明的心智,但是少年壯士這番卻學了乖,只把眼光瞧定了薩菩婆的下三路,劍掌齊施,玄玄拳和雷電披風劍法,同時使出,狂風驟雨也似的攻擊過去!
  薩菩婆只好抽出金蛇杖跟史存明交手,燭火搖曳之中,一個鳩盤婆也似的奇醜老婦,一個玉樹臨風也似的英俊少年,就在殿心展開惡鬥,劍杖交擊,一連四五十合,不分勝負!
  范金駒看見史存明和薩菩婆鬥得酣暢,不禁技癢,就要挺刀上前,可是看見薩菩婆的招式詭異無比,身子轉得比風車還快!快得連自己的眼睛也跟不上,怎樣可以插手相幫呢?
  正在欲前又卻之間,薩菩婆突然嘴皮翕動,呢呢喃喃的念出咒語來,這種呢喃之聲起先十分低微,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全不在意,可是她的咒語越來越急,一聲一聲地重重疊疊,越來越響,史存明功力深厚,還不覺得怎樣,范金駒卻覺得滿耳朵不舒服,越聽越是難過,小英雄急忙拿手指塞住耳朵,史存明以為對方使的是一種傳音攝神之法,索性澄濾心神,放慢招術,使出三陰滅陽掌法,一招一招的緩攻,攻勢雖緩,力量卻是不斷加強,這樣的攻了十六七招,薩菩婆的咒語,卻產生了一種神奇力量!
  原來剛才跟薩菩婆走進來的鐵爪魔娘,仿佛失了魂魄,跌坐在地,不言不動,猶如一尊雕塑佛像,可是女妖巫一念起咒語,鐵爪魔娘緩緩的抬起頭,睜開眼皮,等到薩菩婆的咒語念上二三十遍,鐵爪魔娘突然一聲狂喝,站起身來,女妖巫立即叫道:“甘道友,這小子名叫史存明,是你的大仇人,咱們合力擊斃了這小子再說!”
  薩菩婆念的咒語,是西土精神功裡面最厲害的催魂大法,這種催魂法達到最高峰地步,不但可以叫一個人喪失神智,如痴如呆,還可以叫這人兇性大發,放火殺人,甚至叫他殺自己的親生父母,他也一樣去做,絕不猶豫,總而言之,這時候的鐵爪魔娘,已經變了一具活屍,一舉一動完全受薩菩婆的指揮控制,女妖巫這樣一喝,鐵爪魔娘一聲狂嘯,使出鐵爪神功,猛向史存明背心攫到!
  范金駒大吃一驚,他立即一晃單刀,搶了過來,刀光一閃,“順水推舟”,直刺鐵爪魔娘右肋,哪知道魔娘右手鐵爪突然往回一番,用了著“擒龍手”,鐵指勾處,扣定了范金駒的刀身,左手鐵爪閃電似的攫向小英雄的天靈蓋,范金駒在天山白熊谷之時,已經知道魔娘的鐵爪狠辣,急不迭忙撒手拋刀,僕身向地,用“地堂功”貼地一滾,骨碌碌,直滾出廟門外,任由你閃得怎樣快!右肩頭也吃鐵爪勾著一下,熱辣辣的,衣破血流!
  這還是鐵爪魔娘著了女巫的催魂法,神志有點昏迷,沒有平時那樣迅速狠辣!不然的話,范金駒再多兩條性命,也要斷送!鐵爪魔娘擲去了范金駒的單刀,一聲狂笑,雙爪並舉,猛向史存明後腦抓到!
  史存明的本領,只可以抵敵一個薩菩婆,如果加上鐵爪魔娘,馬上就要相形見絀!
  少年壯士聽見抓風嗖然,立即把身一晃,左手使了一招玄玄拳的‘仙娥揮袖”,右手斷虹劍使了一著“雷神揮鑿”,劍攻妖巫,掌敵魔娘”,接著一個旋風步法,打從薩菩婆的金蛇杖下,一閃閃過,女妖巫喝了一聲:“往哪裡走!”
  蛇杖匝地一掠,要把史存明逼得向上跳高,再由魔娘揮動鐵爪攻他要害,哪知道史存明卻是乖巧,看破敵人這一招的用意,他突然把上半身向後一仰,使了招“鐵板橋”,雙足翹起,凌空一滾,讓過了金蛇杖,在閃避敵招的同時,一劍刺出,竟把薩菩婆放在地上的羊油燭燭火,倏的刺滅,剎那之間,整座喇嘛廟漆黑一片,史存明趁勢一個“鷂子翻身”,竄向殿角!
  這一來黑暗無光,大家變了暗中摸黑作戰,史存明背著殿角,猶如猛虎負隅,薩菩婆畏忌他三陰滅陽掌力了得,不敢冒失上前,女巫略一沉吟,想出一條毒計來,她向鐵爪魔娘招了招手,叫道:“甘道友,那小子就蹲在那邊牆角!你朝著他進撲吧!不怕他飛上天去!”
  鐵爪魔娘這時候已經受薩菩婆的精神功完全控制,女巫叫她溺水鑽火,甘翠蓮也一樣絕不猶豫,鐵爪魔娘當下怒吼一聲,雙爪一伸,“挾山超海”,向史存明直撲過來,史存明倏的向地上一坐,反手一把,“海心撈月”,抓住了鐵爪魔娘的足踝,再運三陰滅陽神功,叫了聲:“去!”振臂一拋,竟把鐵爪魔娘飛擲出一丈多遠!
  這是史存明由地缺翁圖譜裡面悟出來的絕技,有個名堂,叫做“雙手擎天”,可以坐在地上,把敵人飛跌出數丈以外!
  鐵爪魔娘換了平日,頭腦清醒,臨機變招,決不會被史存明這樣輕易一下抓住腳踝,拋擲出去!
  可是今天她受了女巫的精神功所驅策,就像一個離魂病者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事,就算殺人放火,也像做夢一樣,清醒過來之後,立即忘記得乾乾淨淨!
  史存明這一拋,鐵爪魔娘在地上砰的一聲,結實地摔個筋斗,一摔之下,神志又再昏迷,默默的躺在地上,不再起來撲攻,薩菩婆見這情形,立時知道不妙,馬上又念起咒語來,要再使用催魂大法,以毒攻毒,叫她跟史存明互相殘殺!
  史存明經這一摔之後,明白鐵爪魔娘著了催魂大法的武功,只有平日的六七成,尤其是下盤虛浮,自己只要小心應付,避開她的鐵爪,便不足畏,少年壯士仍舊屏息靜氣的蹲在殿角,準備魔娘二次飛撲上,再重重的摔她一跤,哪知道就在薩菩婆喃喃地念著咒語的剎那,猛聽嘩啦啦,叮噹當一陣大響,幾十件陶瓦器皿,天女散花似的打在薩菩婆的頭上,然後再滾落地上,變成無數的破片!
  你知道這一下打擊怎樣從天而降,突如其來,原來是小英雄范金駒弄的把戲!范金駒剛才為了幫忙史存明,揮刀上前,哪知道一照面便給鐵爪魔娘搶掉了手中刀,還吃她的鐵爪勾了一下,皮破血流!
  立即滾出廟門之外,低頭一看,幸而沒有受著怎樣重傷,范金駒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他再扭頭向廟門裡看史存明和兩個魔頭對戰的情形,哪知道史存明已經打滅燭火,退向殿角,喇嘛廟裡漆黑一團,敵我三個人的身形,半個也看不見!
  范金駒立即一閃身,再次進行廟裡,這喇嘛廟雖然遭了兵變,空空如也,可是地方很大,單是她們三個人交手的佛殿,縱橫就有八九丈闊,十多丈深,范金駒溜了進來,薩菩婆居然沒有發覺,小英雄人急計生,立即拔身一縱,跳到正梁之上!
  這樣居高臨下,在黑暗裡居然被他看出一點輪廓來,范金駒看見史存明被薩菩婆和鐵爪魔娘逼向殿角,女妖巫不住的念著咒語,呢呢喃喃,聽得自己十分心煩,小英雄心中冒火,伸手向懷裡一掏,摸出三支棗核鋼鏢,就要瞄準薩菩婆的頂心腦門,發射出去!
  哪知道他手攀屋梁,略晃身體,腳尖踢著了一件東西,范金駒心中明白,原來自己撞中了掛在屋梁下面的羊油燈盞!
  因為由西北青藏以至尼泊爾的喇嘛廟宇,一般喇嘛僧侶,多半燃點獸油燈火,獸油之中又以羊油為最普通,羊油含的脂膏最多,火焰雖然不亮,還帶著濃密的黑煙,可是最耐燃點,所以喇嘛僧廟多數燃點羊油,僧侶們把羊油盛在巨大的瓦燈盞內,掛在屋梁簷角之下,點火照明,黑夜之中,密如繁星,也是西北塞上的奇景,范金駒踢著了羊油燈盞,忽然想出一個方法來,他想著薩菩婆練了一身軟皮蛇也似的瑜伽本領,自己的棗核鏢未必能夠傷得著她,而且在這漆黑無光的大殿裡,也不容易中,既然這樣,何不利用這些羊油燈盞,打擊敵人?
  殿里,想到這裡,便把棗核鏢納回袖底,伸手把屋梁下面掛著的羊油燈盞,一口氣摘了十幾盞,分別拿在左右兩手,然後用兩腳勾著屋梁,用個“倒卷珍珠簾”的身法,掛了下來,雙手一抖,運足腕力,把十幾個燈盞,向薩菩婆打去!
  原來薩菩婆由天竺西土學回來的催魂大法和離魂法,雖然厲害,到底是屬於精神功的一種,也有不少顧忌,比如催魂法使用開來,固然可以使一個人完全受自己精神控制,如臂使指,可是相反來說,如果有人在這受術人的面前打碎一件陶瓦之類的器皿,比如一只杯,一只碗之類,打破器皿時的聲浪,傳入受術人的耳鼓裡,這人立即僕倒在地,一切殺人放火的狂暴行為,立即停止,所以世上的離魂病者,由睡夢裡起來,比如腳下一絆著東西跌倒,馬上就會清醒過來,也是同一道理,范金駒這次用羊油燈盞飛擲薩菩婆,雖然沒有傷著女妖巫半點皮肉,可是十幾個燈盞打破的聲響,尖亮悠長,薩菩婆施在鐵爪魔娘身上的精神功,完全失了攻效!
  鐵爪魔娘剛剛在地上支起半截身體,聽見了打破燈盞的聲音,一陣天旋地轉,再躺下來,發出呼呼的鼻鼾聲,任由薩菩婆再念催神咒語,也寂然不動了!
  薩菩婆估不到范金駒無意破了自己的催魂法,不禁勃然大怒,喝了一聲:“該死小賊!
  膽敢暗算老娘!”
  罵聲剛完把身一聳,跳出一丈五六尺高,撲向范金駒藏身的位置,范金駒十分乖巧,他知道自己一發出暗器,(其實是羊油瓦燈盞),薩菩婆一定循聲飛撲過來,所以小英雄這邊燈盞出手,那邊雙腿一飄,打了個大鞦韆,弩箭脫弦也似,向著前面竄出一丈多高,然後伸手一攀屋梁,再一扭腰,把手裡餘下兩個瓦燈盞,向著薩菩婆迎面打去!
  女妖巫向上一撲,並沒有把范金駒抓個正著,雙手剛剛攀著屋梁,暗影裡呼呼兩響,飛來兩個渾圓的東西,薩菩婆用瑜伽術一卷身體,兩腳凌空一踢,竟把范金駒飛來的瓦燈盞踢落在地!她還要向范金駒再次進撲時,底下嗖的一響,一股強烈勁功,猛向薩菩婆的背心推到!
  這一下三陰滅陽掌勁正是史存明所發,當范金駒用瓦燈盞做暗器,飛擲薩菩婆時,少年壯士已經估量妖巫一定不旨罷休,必定循聲飛撲,所以薩菩婆向屋梁上飛撲的時候,史存明立即跨出半步,使出滅陽掌勁,“推山填海”呼的一掌,向薩菩婆背後推去,女巫十分機伶乖巧,對方掌風一到動,她立即用了個“天紳倒掛”的招式兩腿飄盪起來,腳尖一踢大殿正梁,身子藉著這一踢一盪之力,像箭頭般飛射出去,搶向佛殿的另一角去了!
  史存明這一掌打了個空,掌力撞在殿頂正梁,砰的一聲大響,梁柱本身雖然沒有折斷,可是屋瓦紛飛,碎木灰沙如雨飛落,史存明的三陰掌勁居然把殿頂打穿了一個面盆大小的圓洞,月光由破洞漏了下來,景物微明,殿中各物現出輪廓,這一來敵我雙方形勢,看得清清楚楚,范金駒趁著薩菩婆落在殿角的時候,袖子一甩,嗤嗤,藏在袖底的兩支棗核鏢,宛若兩點寒星一先一後,直向女巫射去!
  薩菩婆哪裡把這些暗器放在心上,耳聽風聲,反手向後一抄,便把一后,打來兩支鋼鏢,接在手裡,剛要反擲回去,冷不防廟門外傳來了一陣悉悉嗖嗖的腳步聲,接著聽見清朗的口音說道:“師妹,明兒他們到了哪裡,莫不是他們找尋金弓郡主,跑到福康安的大營去嗎?”另外一個口音答道:“明兒是個謹慎的人,絕對不會!”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冷霜梅和蕭玉霜,史存明一聽之下,不禁大喜,立即氣納丹田,高聲叫道:“冷前輩,蕭女俠,金弓郡主有下落了,快來拿這妖婦!”
  薩菩婆大吃一驚!一個史存明還可以應付,如果多了瀟湘仙於這樣武功高強的人幫手,自己就要劫數難逃!不如三十六著,走為上策!
  薩菩婆主意決定,陡的一聲大喝道:“甘道友!你起來了,用鐵爪功襲擊這姓史小子後背!”
  史存明以為鐵爪魔娘甦醒過來,記著自己奪劍盜譜之恨,猝施突襲,不禁嚇一大跳!
  少年壯士立即扭身向旁邊一閃,哪知道女巫這幾句全是詐語,鐵爪魔娘根本沒有醒轉過來,她趁史存明吃驚分神的時候,拔身一縱,跳上正梁,全身肌肉一收一縮,變成一根長長面棍相仿,打從史存明剛才用掌功擊破的瓦面漏洞,直鑽出去!再翻一個筋斗,沿著瓦背滾落,一陣狂風似的,逃得沒影無蹤!
  薩菩婆這樣逃走,大大出乎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意料之外!
  范金駒連忙一個箭步,竄出廟門,史存明跟蹤著飛身掠出,任由他們兩個人的身法這樣迅快!也不見了女妖巫薩菩婆的影子,少年壯士頓足說道:“棋差一招,叫這老妖婦逃跑了!真正可惜!”話剛說完,迎面跑過來兩條人影,高聲叫道:“明兒,你原來在這裡?什麼老妖婦逃跑了?你說的是哪個?”果然不出所料,這兩個人影正是冷霜梅和瀟湘仙子!范金駒迎上去叫道:“前輩!你們一步來遲,如果來早一步,決不致讓薩菩婆那個女妖巫逃脫!”
  冷蕭兩人不是負責搜索銅鼓關西面的嗎?怎的會轉到東路來?這裡大有說明必要,原來眾英雄自從分四路出發,搜尋金弓郡主下落之後,冷霜梅、蕭玉霜兩人輕功超卓,不到半天,已經把西路三十幾座喇嘛僧廟搜完,不見孟絲倫的下落,兩女俠返回銅鼓關上,到了黃昏日落,擔任搜索北面的岳金楓和范金驟,找尋南面的智禪上人和伊麗娜,也先後回來了,他們所得結果,也是失望兩字,只有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還不曾見他們回來,智禪上人十分焦的,他擔心找尋金弓郡主不著,猶在其次,最怕連史存明也叫人家捉去,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蕭玉霜看出智禪上人的心意,立即站起身來說道:“老禪師!現在天色還早!我和冷師姊到東路,找尋明兒,兼訪盂姑娘的下落!”
  智禪上人看見瀟湘仙子自告奮勇到東路探索,正所謂求之不得,大喜說道:“前輩如果去,再好沒有,那一段是清兵與我軍相峙的無人地帶,二位要小心哩!”
  冷、蕭二人答應一聲,略為抄扎了一下衣衫,便自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東奔去,她們沿路上遇著喇嘛廟,立即刺探,可是這一帶的僧廟,大都空空如也,所有喇嘛走避一空,她們一直找尋到史存明、范金駒跟薩菩婆交鬥的喇嘛廟外,仿佛聽見呼喝叱罵的聲音,心念乍動,立即飛跑過去,真個不出所料,跟史存明范金駒兩人撞個正著,這兩位崑崙派女俠如果早一盞茶的時候跑到,薩菩婆就算肋生雙翼,也難以逃脫哩!
  瀟湘仙子聽了史存明訴說他們兩個匿居空廟,巧遇薩菩婆的情形,笑了一笑道:“便宜了這妖婦!”她向冷霜梅道:“師姊,你的舊日對頭甘翠蓮在廟裡哩!你要見見她嗎?”
  冷霜梅神色不動,答道:“我在雪山古洞裡面壁幽居十個年頭,心理完全變了!覺得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寒暑,恩仇了了,有若流水浮雲,何必要這樣記恨呢,還是進去開解她一下吧!”兩女俠說著走人喇嘛廟裡,史存明把薩菩婆遺留地上的羊油燭點燃起來,闔廟通明,只見鐵爪魔娘面孔仰天,躺在地上,鼾鼾睡覺!
  冷霜梅笑了一笑道:“甘翠蓮也是一派宗師,這樣的瞌睡法,真正可笑!”
  蕭玉霜道:“凡是修練內功的人,哪有這樣瞌睡之理?她不過是著了女妖巫的催魂大法而已,師姊,你會太陰神功,把她弄醒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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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窮搜萬重山 一姥臨崖逼俠女

  冷霜梅點了點頭,她首先蹲了下來,兩手掌心相抵,搓了半頓飯的光景,掌心搓得火紅灼熱,方才伸出手掌,抵住了鐵爪魔娘的左右太陽穴,慢慢推揉,又過了兩盞茶的光景,冷霜梅方才向蕭玉霜道:“師妹!你把她的眼蓋皮翻起來吧!”
  瀟湘仙子立即上前,把鐵爪魔娘的眼皮一掀,只見她兩瞳孔,完全走到眼蓋皮的上方,只剩下白森森的眼白,十分可怕,史存明和范金駒兩人見了,不禁吐出舌頭,冷霜梅卻運了一口丹口罡氣,嘴唇微鼓,朝著鐵爪魔娘的瞳孔一吹,說也奇怪,她這一口氣吹下去,鐵爪魔娘立即哼了一聲,好像在夢魔裡醒過來的樣子,手足不住顫動,額角津津沁冷汗,冷霜梅大喜道:“行了!”
  史存明關心金弓郡主的安危,在鐵爪魔娘的耳邊叫道:“甘老前輩!甘老前輩!”
  一連叫了三四聲,鐵爪魔娘倏地睜開眼睛,呆鈍的眼光悠然四射,她首先看見了瀟湘仙子,不禁面上一紅,再看見史存明,微然一愕,再看見了冷霜梅,醜陋的面孔突然一繃,兩眼放出兇光!
  冷霜梅卻是淡淡自若,笑道:“甘翠蓮,你不認得我嗎?我和你已經是四十多年的老朋友啦!我們真個前世結下的緣,到了耄耄之年,還能夠見著面!”
  鐵爪魔娘不等冷霜梅再說下去,悠地由地上翻起來,兩只鐵爪左右一分,猛向冷霜梅面門胸口要害齊齊抓到!
  鐵爪魔娘一生坎坷的際遇,可以說完全是由冷霜梅的身上引起,雖然相隔了幾十年,甘翠蓮對冷霜梅的一腔怒火,絲毫沒有減退,今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鐵爪魔娘由地上一挺腰身,猛翻起來,鐵爪嗖聲風響,抓向冷霜梅頂心命門,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攔阻不及,不禁失聲叫道:“哎呀!”
  冷霜梅雙手合十,面現微笑,她看見魔娘鐵爪攫來,全然不避,說時遲,那時快!
  甘翠蓮鐵爪如電,左爪插中冷霜梅的腦門,右手攫著她的胸口,史存明連忙閉上眼睛,以為冷霜梅必定腹破腦裂,血漿齊流,哪知道鐵爪魔娘兩下抓中敵人,突然喀喇幾響,一聲慘叫,兩下腕骨完全脫臼,身子卻像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仰面直跌出去:
  這是為何?難道冷霜梅用內功反震的力量,把甘翠蓮拋出去嗎?完全不是,原來甘翠蓮自小練鐵爪神功,都是拿樹木石頭之類來鍛鍊掌指力量的,掌一著物,指頭立即透出勁道來,方才有摧堅破強的力量,這是她千萬遍練過的門道,這次當然不會例外,鐵爪魔娘明知對方不是弱者,指尖一觸著冷霜梅身體,立即發勁,誰知就在魔娘鐵指發勁的一剎那,冷霜梅的腦門胸口,猝然內陷,要知武家高手比招,最忌的是勁力不繼,鐵爪魔娘這兩下如果抓空,也就罷了!可是她以為抓著敵人身體而使勁,那著勁的地方突然不見了蹤影,待要把勁力往回收,哪裡還來得及?只聽見喀喇兩響,手腕奇痛徹骨,鐵爪魔娘被自己的力量扭脫了骨臼,冷霜梅紋風不動,甘翠蓮痛得仰面向天,一跤跌倒在地!
  蕭玉霜和史存明兩人看在眼裡,不禁又驚又喜,他們見冷霜梅一不閃避,二不還手,身子全然不動,只一對面功夫,便把鐵爪魔娘最厲害的鐵爪神功破去,雙手腕骨全脫了臼,不禁大為嘆服!
  瀟湘仙子心中暗想:她不見面二十多年,隱在雪山苦練,武功進步之速,比起我來,真個何止十倍!
  鐵爪魔娘估不到星宿海一戰,仇人隔別了四十個年頭,本領造詣這樣淵深猛進,自己要想報仇,今生今世也難以如願了!她鐵青著面孔,翻身跳起,就要逃走!
  哪知道才一挪步,當堂發覺自己兩臂自時以下,軟軟的抬不起來,身子不動猶自可,只一舉步,立即痛徹心脾!額上冷汗直流,疼得面上完全變色,卻又咬牙強忍,連哼哈也沒有半聲,蕭玉霜心中不忍,上前笑道:“甘道友,我們幾個都是夕陽晚景的人了,在世之日已經無多,何必還要那樣大的火氣,一見面就動手腳,請坐下吧!”
  她說著一伸雙手,疾如閃電似的抓住了甘翠蓮臂時曲池穴,輕輕向上一托,說也奇怪,只是喀喀兩響,鐵爪魔娘脫了臼的腕骨,立即接上,雖然痛楚,已無大礙,甘翠蓮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道:“我老婆子血氣衰邁,就是再花十年功夫練離火劍的圖譜,鑽研金關玉鎖二十四式功夫,也不是兩位的敵手,這筆冤仇只有拉倒了,再會!”她倏地折轉身來,就要一溜煙的跑去。
  哪知道冷霜梅陡的一晃身軀,已經堵住喇嘛廟的大門,擋住鐵爪魔娘去路,叫道:“慢走!”
  甘翠蓮把面一沉,說道:“我老婆子已經認栽了,怎的不放我走?難道要三刀六洞嗎?”
  原來江湖上黑道的規矩,凡是饒恕敵人,一定要在他身上留下點標記,不是挖掉一隻眼睛,就是切去一只耳朵,至少也要斬斷一隻手指,或者是砍掉一只腳趾頭,甘翠蓮明明知道冷霜梅和蕭玉霜都是崑崙派有身份的人物,決不會做這些殘忍下流的勾當,她說這幾句話,不過有心挖苦罷了!
  冷霜梅笑說道:“哪裡話來?甘道友誤會了,請問一句,甘道友是崆峒一派掌門,怎的會輕身下山,著了妖巫薩菩婆的暗算,跟著她來到這裡?”
  鐵爪魔娘不禁面上一紅,猛然醒起一件事來,失聲說道:“不好!孟絲倫姑娘的性命,可要完啦!”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聽了鐵爪魔娘的話,好比兜頭潑下一盆雪水,骨髓皆冰,連聲問道:
  “怎麼?孟絲倫落在妖巫的手內!她被妖巫藏在哪裡?是活著還是完了?”鐵爪魔娘沒精打採的坐下來,細說了自己的一切經過。
  原來鐵爪魔娘自從在大雪上跌了筋斗之後,心灰意冷,就要返回崆峒山去,不過她對鎖陽洞裡面金關玉鎖二十四功坐式,還有許多竅要不懂,要想求教瀟湘仙子,懸而未決,不捨得就這樣的回去,她仍然遠遠的跟在史存明這班人的背後,楔而不舍,一直翻越過大雪山,進入廓爾額的境界。這天晚上,她走過福康安清軍大營附近,正要登高眺望,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厥若蟲吟,又如鳥噪,鐵爪魔娘是個內功精湛,耳朵聽覺異常尖銳!
  尤其在這萬籟俱寂的雪夜裡,更加能夠聽出數裡遠近,她想著天寒地凍,三更半夜的時候,哪裡來的蟲吟鳥叫,不禁好奇心起,這位崆峒派的掌門,立即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循著聲音飛跑過去,果然不出所料,跑不到三四裡,雪地裡現出兩個黑色點子。
  鐵爪魔娘伏倒在大雪掩蓋的一堆山石後,定睛向前看去,那兩個黑色點子原來是兩個人,先行的一個正是跟自己交過一次手的女妖巫薩菩婆,穿了一件闊大黑袍,頭戴雪笠,後面跟著一個皮衣皮帽,維人裝束的青年女子,正是金弓郡主,盂絲倫的神態,十分詫異,閉了眼睛,像一個夢遊病的人一模一樣,默默無言地跟在薩菩婆背後,薩菩婆走出一二十步,立即回過身來,伸手向孟絲倫面前虛空亂劃,嘴皮不住翕動,口中喃喃,念著咒語,剛才自己聽見的蟲吟鳥噪聲,就是由她嘴裡念出來,智勇雙全的金弓郡主,竟然會落在薩菩婆手裡,鐵爪魔娘不由嚇了一跳。
  鐵爪魔娘本來對智禪上人、史存明師徒,以至金弓郡主孟絲倫各人都沒有好感,可是她今天看見孟絲倫落在女妖巫的手內,不由自主的生出敵愾同仇的心理來,孟絲倫雖然是自己的對頭,行徑光明磊落,幾年來奔走西陲大漠,反抗滿清,不屈不撓,鐵爪魔娘私心裡對她也表示贊佩,薩菩婆便不同了,鬼鬼祟祟,滿身邪氣,鐵爪魔娘雖然是旁門出身,見了女妖巫的行為,也覺得一百二十個不順眼,何況看這情形,薩菩婆一定又用那套離魂大法,用精神功克制了金弓郡主,把她生擒到這裡來了!
  鐵爪魔娘勃然大怒!就要飛身出去,向薩菩婆進撲,可是,回心一想,這女妖巫既然把金弓郡主引出來,必定另有巢穴,自己何必打草驚蛇!不如靜悄悄的跟在她背後,看看這女妖巫把孟絲倫帶到哪裡去!
  甘翠蓮主意決定,沉住了氣,等薩菩婆引著孟絲倫走過一二百步,然後現身出來,遠遠的銜在她兩人的背後,只見薩菩婆一邊走著,一邊念著咒語,帶引著孟絲倫直向大雪山那面走去。
  甘翠蓮心中一凜,想道:“啊!原來這妖巫的巢穴,在大雪山裡面!”她知道雪山奇險,如果進了雪山,自己再跟蹤薩菩婆的話,必定露出形跡來,到時候反為不妥,反不如現在先下手了!
  鐵爪魔娘改弦易轍,正要飛步趕上,哪知道薩菩婆卻陡的停止咒語,把孟絲倫向自己肋下一挾,使出草上飛行的功夫來,一溜黑煙似的,踢起滾滾雪塵,向著白雪皚皚的大雪山,飛奔過去!
  鐵爪魔娘暗裡著急,想道:“不過,這老妖十分機警,我跟蹤她,被她看出來了!”立即放開腳步,疾如奔馬的追趕下前,高聲大叫:“老怪物,挾了人往哪裡跑!咄!快快把人放下,還可以饒你的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薩菩婆是由銅鼓關上,劫了金弓郡主出來,她在大雪山吃了史存明的虧,心生恨忿,仍然念念不忘史存明的斷虹劍和雷電披風劍法,薩菩婆的生性向來陰鷙狠毒,忽然想出一條毒計來,她想史存明孟絲倫兩人上玉塔山斬殺黑蟒,破壞了自己藉神行騙的假局,弄糟了本身的衣飯,此仇不報,何必為人,史存明本領高強,又有瀟湘仙子輔助,決難暗算,自己何不舍強攻弱,向金弓郡主下手呢?只要把孟絲倫劫到手裡,就是一個現成人質,自己要挾什麼,不伯史存明不俯首應命,女妖巫主意決定,立即返到廓爾額境,連夜偷進銅鼓關上,薩菩婆的輕身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偷入關裡,真個神不知,鬼不覺,被她不費吹灰之力,混入關城,恰好孟絲倫帶了巡兵,值夜巡邏,薩菩婆由暗隅裡閃身出來,首先取出一條染了迷香的手帕,向金弓郡主和幾名巡兵面前一晃,妖巫這種悶香是大竺西土祕製的,猛烈無比,蘸在手帕上面,迎面一晃,立即撥出一股濃香,不管準人嗅了,也要頭腦昏沉,幾個巡兵立即倚著城牆根沉沉昏睡,盂絲倫夙根深具,雖然中了悶心之毒,頭腦還有幾分清醒,正要開口喊叫,卻被薩菩婆閃電也似的伸出左手,駢指向雲台穴一戳,登時全身酸軟,妖巫趁勢把她向肋下一挾,飛過城牆,奔出數裡地外,然後將金弓郡主放下地來,用離魂功引她行走,哪知道冤家路窄,撞著鐵爪魔娘,薩菩婆十分鬼靈精,一聽見腳步聲,馬上知道有人跟蹤,立即把孟絲倫向右肋下一挾,飛步狂跑,鐵爪魔娘知道對方察覺,高聲叱叫。
  薩菩婆卻是充耳不聞,挾著金弓郡主向前飛跑,鐵爪魔娘心裡一急,拼命窮追,這兩人一追一逐,前跑的似弩箭脫弦,後追的像流星趕月,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到了大雪山下,薩菩婆絕不猶豫,把金弓郡主向自己身後一背,輕身提氣,附著雪崖冰壁,猴揉攀木似的,直向著近處的山頂升上!
  鐵爪魔娘在薩菩婆揉升雪壁的時候,用鐵爪鉤下一大片碎石來,就要當作暗器使用,直發出去,阻止對頭爬山逃走,哪知道薩菩婆棋先一著,把金弓郡主馱在背後,自己變了投鼠忌器,她只好手足並用的追蹤上來,爬不到二三十丈,薩菩婆跳到一面冰壁上,略一停留,陡的迴轉頭來,喝道:“老賊乞婆,多管閒事!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說著反臂一揚,三點寒星激射而出,猛向甘翠蓮身上飛到。
  女巫發射出來的暗器,叫做“修羅神錐”,大如棗核,裡面中空,是用極薄鋼片打成,錐身淬了極厲害的毒藥,毒藥性質和修羅神針一模一樣,本來薩菩婆手裡最厲害的暗器是修羅神針,可是發射神針得要用金蛇杖,而且不能及遠,所以薩菩婆只好發出修羅神錐來,阻止追敵,三枚精光閃閃的毒鋼錐,激射鐵爪魔娘胸口要穴,如果在平地上,別說是區區三顆鋼錐,就是三四十顆,鐵爪魔娘也不放在眼內,可是在懸崖峭壁上,情形又不同了!
  甘翠蓮輕身提氣爬山,決難招架,而且又在滑如琉璃的冰壁上,更加難以跳躍躲閃,一個不巧,就要失足滑落懸崖,粉身碎骨!
  薩菩婆的暗器早不打遲不發,偏偏在這險峻的危崖上發出修羅神錐,用心險惡之至!
  甘翠蓮也是一派的掌門了,見多識廣,她看出薩菩婆的毒計,只見她不慌不忙,左手鐵爪向冰壁一插,裂冰貫石,吸牢身體,右手鐵爪向上一揚,叮叮叮,竟把三枚修羅神錐,硬用鐵爪神功勁力擋在一邊,如果換了尋常人的肉掌,這樣硬擋鋼錐,肌膚一定沾染劇毒,不過鐵爪魔娘的指頭是鋼鐵鑄成的,根本不怕毒氣,她這邊把薩菩婆的暗器打落,那邊拔身一縱,跳起一丈七八尺高來,和妖巫的距離,近了兩丈,薩菩婆看見暗器無功,不禁大驚,連忙挾著金弓郡主,直向山頂逃去!
  她兩人一個逃跑,一個追逐,不經不覺翻越過四五座雪峰峻嶺,兩下距離也是十五六丈左右,薩菩婆幾次仗著自己居高臨下的便宜,由上面推下大塊冰雪和山石來,要把鐵爪魔娘撞落澗底,甘翠蓮卻機警地閃過,她連聲叱喝道:“妖婦,把金弓郡主放下來,便饒了你!”
  薩菩婆知道鐵爪魔娘苦苦追趕自己,為的全是拯救孟絲倫郡主,忽然心生惡計,回身喝道:“老乞婆,你要得回一個活人,就得規規矩矩給我站住,咱們談談條件,如果你再追上來,我把人向山下一拋,你連屍首也得不著,知道沒有!”
  鐵爪魔娘當堂頓了一頓,哪知道她追逐之勢一停,立即上了女妖巫的當。
  原來薩菩婆剛才說那幾句話,只要稍有機會,就會使人心靈受到施術人的精神控制,鐵爪魔娘一停下來,心頭上頓時覺得一陣迷惘,甘翠蓮馬上覺得不妙,正要收攝心神,薩菩婆又笑道:“甘道友,咱們本來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要替那姓史的小子賣命,坐下來吧!咱們交個朋友!”
  鐵爪魔娘神智完全迷惘,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薩菩婆又向她面前念了一陣符咒,整個鐵爪魔娘完全被薩菩婆指揮控制下,方才有在喇嘛廟裡面助攻史存明的一幕!
  以上就是鐵爪魔娘甘翠蓮墜入女妖巫圈套裡的情形,史存明聽了之後,不由打個寒噤,連聲說道:“這妖巫的精神功夫,竟然厲害到這般田地,孟絲倫落在她手裡,一定兇多吉少,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冷霜梅若無其事的說道:“一個人生死有命,何必這樣倉皇?閒話少說,咱們馬上趕到雪山找她!”
  瀟湘仙子也說道:“救兵有如救火,事不宜遲,甘道友,煩你引路一程,找著薩菩婆那妖婦,讓我們活捉了她,給你消氣!”
  鐵爪魔娘有些尷尬,她跟冷霜梅始終是嫌怨未釋,一旦並肩作戰,未免覺得有點難以為情,瀟湘仙子何等精明乖巧,已經看透了甘翠蓮的心理,笑道:“甘道友,你的武功本來不俗,不過薩菩婆妖巫用旁門左道的邪法,叫你跌筋斗罷了!如果這一次我回金弓郡主,我把鎖陽洞二十四式金關玉鎖功,完全指點給你!”
  鐵爪魔娘一聽這幾句,大喜說道:“一言為定!”
  蕭玉霜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哪個騙你,快點去救人吧!遲了恐怕來不及啦!”
  此時史存明把范金駒喚到跟前,說道:“賢弟,這次虧了你,我們這次到大雪山去,路途險阻,說不定十天半月,才能夠回來,銅鼓關那一面,如果沒人防守,非常不便,你返關上告訴他們吧!”
  這是史存明聰明過人的地方,他知道范金駒的本領有限,如果深入雪山找人,不但幫不了忙,反而成了自己的累贅,所以藉口關上防務,要范金駒折回,范金駒也明白了史存明的心意,諾諾連聲,離開了喇嘛廟,向原路上折回不提。
  史存明等范金駒走遠之後,方才向鐵爪魔娘一拱手道:“甘老前輩,孟姑娘是咱們抗清的主將,千萬不能夠喪失了她,咱們過去雖然有點小小嫌怨,既往不咎,還是一同到大雪山去吧!”
  鐵爪魔娘看見史存明對自己這樣彬彬有禮,再不好意思記仇了!只好嘆了一口氣道:
  “罷罷,便宜你這小子!”一行四人向大雪山進發。
  這時候正值隆冬臘月,朔風怒吼,大雪繽紛,冷霜梅等四人,迎著刺骨寒風,衝霜冒雪,不到半天,已經到了大雪山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向冷霜梅蕭玉霜說道:“兩位前輩,雪山浩瀚,廣袤何止萬里,我們到哪裡找尋金弓郡主去!”
  這句話果然把她們兩個人問住了,鐵爪魔娘忽然說道:“雪山雖然很大,但是能夠住人的地方,並不很多,薩菩婆擄劫了金弓郡主,多半把她藏在山洞裡,我們一見山洞,立即找尋,不愁她飛上天去!”
  瀟湘仙子大喜說道:“有理!這樣大雪寒天,老妖物除了山洞之外,相信沒有躲藏的地方了,咱們快去!”大家展開陸地飛行功夫,攀著冰崖雪壁,飛也似的爬上。
  他們這一爬山,立即顯出武力造詣的深淺,冷霜梅身法輕盈,有如一頭紫燕,不問怎樣的雪崖冰壁,只把兩臂一振,便自回翔飛上,蕭玉霜和鐵爪魔娘的輕功,比起冷霜梅來,顯然遜色一籌,遇著峭拔奇險的地方,就要手足並用,施展壁虎功爬上,不能夠像冷霜梅那樣一舉手,一投足,便可隨意飛渡,史存明呢!
  他雖然得了天池三老的絕技,學了三陰滅陽神功,可是輕功造詣,還不能夠跟這三位前輩並駕齊驅,飛渡危崖縱跳絕澗,必定落在這三人的後頭,史存明心中暗嘆:“學到用時方恨少,我的武功根基還淺,火候不到,沒有她們那樣爐火純青的輕功,履險如夷,學無止境,真是半點不錯!”
  少年壯士正在暗中愧作,冷霜梅已經跳到一座雪峰上,她突然仰首向天,張開櫻口,戛的一聲長嘯,史存明出其不意,不由嚇了一跳!
  只聽見冷霜梅的聲音遠遠傳送開去,只震得山谷響動,她一聲嘯未已,第二聲嘯又跟著發出來,嘯上加嘯,聲音互相震蕩,猶如千軍萬馬,競自奔騰,山回谷應,史存明的耳朵,被嘯聲震得發響,滿心的不舒服,他恍然明白過來,想道:“啊!我知道了!冷女俠這兩聲長嘯,分明是向妖巫挑戰!”
  這一下沒有估錯,冷霜梅看見雪山浩瀚,茫茫一片,即使是有山洞的話,也被冰雪遮掩,似這樣的盲目找尋,何惜大海撈針?渺茫之極,心中一急,撮口長嘯,她這兩下嘯聲,是用丹田之勁直嘯出來,在這渺無人煙,四外空曠的雪峰上,冷霜梅這兩下清嘯,十幾裡路以內也可以聽見,接照武林規矩,她這樣的長嘯,就是向敵人挑戰的表示,對方如果是成名人物,就要出頭,如果聽了嘯聲不出,那就是等於自甘認敗,永遠給別人恥笑了!
  果然不出所料,冷霜梅嘯聲甫歇,遠處一座雪峰頂上,戛的一聲怪叫,搖曳長空,淒厲刺耳。
  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一聽之下,不禁大喜,異口同聲叫道:“女妖巫出現了!”
  史存明聽出嘯聲起自東南,連忙扭頭看去,只見東南方六七十裡以外,有一座圓錐形的山峰,白雪皚皚,在粉妝玉砌也似的半山腰上,現出一個黑色點子來,少年壯士叫道:“那邊有人,老妖婦就在那邊的山峰上!”
  一行四人立即溜下尋峰,星飛丸瀉,鶻轉鷹翔,望著那圓錐形的山峰跑去,不到頓飯工夫,冷霜梅和蕭玉霜首先來到薩菩婆發出嘯聲的山峰下,史存明突然尖聲喊叫!
  原來那座圓錐山峰的半腰上,端坐著一個黑衣醜面的老婦人,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她盤足跌坐在一扇懸崖上,女妖巫的腳下,卻用一根長索吊住了一個人,飄飄蕩蕩,這個吊著的人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就衣服裝束看來,竟然是金弓郡主,薩菩婆把吊人繩索的一頭握在手裡,面上現出獰笑,史存明看見女妖巫把自己的心上人這樣擺佈,不禁悲憤填膺,高聲大叫:“賊妖婦,你如果傷損孟郡主一根頭髮,我也跟你拼命了!”
  冷霜梅、蕭玉霜和鐵爪魔娘甘翠蓮三個人,看見薩菩婆把金弓郡主吊在懸崖旁邊,不禁為之駭然!因為自己這幾個人如果跑近前去,薩菩婆只要把握著繩子的手一放,孟絲倫就要摔落萬丈深壑之中了,屍骨無存,在這樣的情勢下,任你是陸地神功,也不能夠上前拯救!
  薩菩婆看見各人面面相視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很得意的狂笑了一陣,方才叫道:“你們哪一個敢上來?我只要把手一放,這女娃兒就要兩世為人,如果你們倚多為勝,怪不得老娘心狠手辣!”
  鐵爪魔娘怒聲叫道:“你把金弓郡主弄死,也沒有什麼好處!我們幾個一攻上雪峰你也難逃活命!”
  女巫怪笑一聲,她並不回答鐵爪魔娘的話,遙向吏存明道:“餵!姓史的,你要得回心上人的性命嗎?這事盡好商量,只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這時候冷霜梅看了看自己和薩菩婆的距離,約莫是三十丈距離左右,知道在這樣遙遠的距離,妖巫的精神功不能夠向自己這幾個人身上施展,她向史存明低聲說道:“你上前敷衍她,儘量把時間拖延,讓我想想救回孟郡主的方法。”
  史存明立即會意,走上幾步,向薩菩婆喝道:“老妖怪,你要什麼條件,說出來吧!”
  薩菩婆怪笑一聲道:“我把金弓郡主放了,你們以後不准跟我作對為難,就是日後遇上,也不能夠眼我動手,彼此一言為定,你答應不答應?”
  要知道俠義中人,最重諾言,如果史存明答應的話,嗣此以後,不管薩菩婆怎樣作惡,自己也不能夠伸手管她的事,就是冷霜梅、蕭玉霜也是一樣,史存明略一沉吟,毅然答道:
  “好!這個容易,你把孟絲倫郡主放回,以往一切拉倒,我們再不跟你為難便了!”
  薩菩婆哈哈一笑,說道:“小子!還有第二件事,你把手中的斷虹劍,送了給我,那套雷電披風劍法,我不打算學了,可是,你請那兩位崑崙派老前輩,把內陰神篇的文字,念給我聽,要一口氣誦念三遍,不准作偽,做了這兩件事,我老婆子立即把人交回你們,立時就走,知道沒有?”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瀟湘仙於勃然大怒,破口罵道:“混帳!崑崙派的內陰神篇可以傳授給你?還不是等於白天做夢!憑你也配領受崑崙派的內功口訣!”
  女妖巫冷冷的說道:“咱們現在是兩件事抵換一條性命,不是買賣,哪個跟你討價還價,廢話少說,你們要金弓郡主的性命不要?”
  瀟湘仙子見她公然拿孟絲倫的性命要挾自己,傳授崑崙內笈,不禁怒火沖天,冷霜梅忽然笑道:“師妹,一宗絕世武功,單靠幾句口訣就可以練成的嗎?這不打緊,我來念給她聽!”
  薩菩婆在懸崖之上,聽得清清楚楚,冷霜梅居然肯拿崑崙派秘傳的口訣掉換孟絲倫的性命,不禁心中一喜,可是她究竟不失為一個陰險奸詐的小人,恐怕冷霜梅把內陰神篇的文字任意竄改,或者故意說錯,比如吐納練功的呼吸是二十四下,她說三十六下,自己依著去練,不但練不成功夫,一個不巧,身子還要受害!
  薩菩婆怪笑一聲道:“姓冷的,你要把內陰神篇的文字,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念出來,念完之後,又再從頭念一遍,二遍念過,再念一遍,三次沒有錯漏,我便相信是真的內陰神篇了!反過來說,你如果前言不對後語,或者是遲遲疑疑,不爽快念出來,我立即把繩一放,先叫金弓郡主摔個屍骨無存,你們也未必能夠把我堵截得著!”
  冷霜梅大笑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哪個騙你,不過咱們的距離大遠,內陰神篇的文字又深奧得很,你一定聽不清楚,我再上前十丈,然後念你給聽吧!”
  薩菩婆一想也是,對方和自己距離三十多丈,內陰神篇的內文,少說也有四五千字,距離遠了,自己聽不清楚,讓她近前也不打緊,何況自己還有催魂大法可以克制她呢?薩菩婆也是過於自恃,不假思索,便自點了點頭,說道:“好!你上前一百步,念給我聽!”
  冷霜梅向蕭玉霜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然後面含微笑,身子一晃,兩只腳尖抵住冰壁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在一削如溜的危崖上,居然如履平地,薩菩婆估不到冷霜梅有這樣精純的輕身提氣本領,不禁大吃一驚,連聲叫道:“不准你走上來,這樣的距離便夠了!這樣的距離便夠了!”
  女妖巫這樣叫喊,心中已經有點著忙,她忽然看見冷霜梅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望定自己,面上現出很安詳的微笑,薩菩婆心神一盪,不禁大吃一驚,想道:“咦!原來這婆娘也會催魂大法!”
  女妖巫慌不迭忙的口中喃喃,念起符咒,她運用自己苦修十幾年的精神功,要把冷霜梅克制,像以前對付史存明和鐵爪魔娘一樣,薩菩婆一邊念咒,一邊揮動右手,叫道:“你不必過來了,就在這裡坐下念吧!就在這裡坐下念吧!”
  要知道薩菩婆學的“催魂大法”和“離魂功”,不外是今日催眠術的濫觴罷了!靠著自己專一強固的力量,控制對方心靈,所以能夠叫受術的人昏迷不醒,百依百順,薩菩婆叫冷霜梅坐下,就是施展催魂大法的第一步,哪知道冷霜梅已經胸有成竹,她過去曾經潛落惡龍潭水底,看過內陰神篇的碑文,知道西上迷魂功的破法,再加上在雪山面壁十個年頭,心境空澄,已經到了無人無我境界,精神強固,絕不是鐵爪魔娘可以比擬,薩菩婆要想用精神功來克制她,何異班門弄斧?
  冷霜梅搖了搖頭,笑道:“不用坐啦!我現在念內陰神篇了,你且細心靜聽吧!”
  薩菩婆看見冷霜梅居然不受自己精神功的克制,立時知道不妙,她正要把握著金弓郡主繩子的手一松,冷霜梅忽然笑道:“你要學崑崙派內功口訣,要聽內陰神篇的原文,就得把人吊上來,你將人家吊在半空裡做什麼?扯上來吧!我在這邊慢慢的念,你在那邊慢慢的聽!”
  冷霜梅這幾句話看似平常,其實已經勝過對方,薩菩婆聽了冷霜梅的話,只覺得飄飄然,把綁著金弓郡主的繩子緊緊握住,瀟湘仙子看見女妖巫呆如木雞,知道她已經受了冷霜梅太陰神功的反擊,心猿意馬,舉棋不定,這時候還不救金弓郡主,向待何時?
  蕭王霜立即一縱身,用“海鶴鑽雲”的功夫,直向雪山峰頂竄去。
  瀟湘仙子的輕功超卓拔俗,疾若星流,只兩三下之間,便竄到孟絲倫存身的懸崖旁邊,這時候的金弓郡主,仿佛著了女妖巫的離魂大法,俯首及胸,沉沉大睡,完全沒有半點知覺,蕭玉霜用最快速的身法,搶到她的身邊,長劍一揮,竟把孟絲倫身上的綁繩砍斷,孟絲倫整個身子,立即由半山崖上跌了下來,蕭玉霜卻是手急眼快,伸出左手向外一探,“烏龍探爪,,的抓住了金弓郡主背心的衣服,不過孟絲倫身軀下墜的力量,十分勁猛,蕭玉霜附在滑如琉璃,堅冰積滿的懸崖邊,哪裡能夠吃得住這般沉猛的下墜之勢,連她也一齊跌了下來,史存明失聲叫道:“不好!糟糕!”
  說時遲,那時快!瀟湘仙子就在自己身子跌落的一剎那,右手擎著寶劍,一招“順手推舟”,嗤的刺在冰壁之上,劍尖透入玄冰數寸,身子就憑藉這劍尖一刺的力量,右手向上一拋,把金弓郡主整個身軀,高舉過頭,霸王舉鼎一般,然後兩腿一擺,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好個瀟湘仙子,手上雖然托著一入,卻是輕如片葉也似,由十五六丈高空,直瀉而下,鐵爪魔娘和史存明禁不住喝起採來,蕭玉霜臨到離地三丈,突然把抓住孟絲倫的手一放,叫道:“明兒!接著!”
  金弓郡主立即像隕星落石一般的俯跌下來,史存明站在峰腳,恰如迎個正著,他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向上一推,孟絲倫距離他頭頂還有幾尺,立即被一股無形勁氣托住了,慢慢的落下來,史存明將她一把抱住,金弓郡主方才絕處逢生,脫了險境,少年壯士禁不注流出幾點英雄熱淚,可是他心中的愉快,卻是難以形容之至!
  蕭玉霜為什麼要臨落地的時候,把孟絲倫由半空裡拋下來呢?因為瀟湘仙於手托著孟絲托下落,是內功裡面的“混元吊金鐘”身法,不過一個人始終是血肉造成的身軀,畢竟有它本身重量,如果兩個人一同落下來,必定結結實實的摔在堅冰上,跌個仰面朝天,蕭玉霜輕功卓絕,或者沒有妨礙,孟絲倫卻是損傷難免,所以瀟湘仙子把孟絲倫向史存明迎頭擲去,她知道史存明用三陰滅陽功勁托住金弓郡主的身子,必定可以化險為夷,她這邊人一出手,立即在空中翻了個筋斗,輕飄飄的落到山峰腳下,總算不負所托,救回了孟郡主的性命。
  這邊瀟湘仙子救回了吊在懸崖下面的孟絲倫,那邊冷霜梅卻用大陰神功的“止心法”製住了女妖巫薩菩婆,她握牢繩索,不肯放手,冷霜梅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運用太陰神功的要訣,看見居然成功,不禁心中大喜,她再用寒如秋水的雙眼,盯定了薩菩婆茫然失神的眼睛,柔聲說道:“你這半個月來,勞碌奔跑,太累了啦!睡一覺吧!睡醒之後,我再把內陰神篇的經文念給你聽!”
  這幾句話真是有效,薩菩婆覺得自己四肢綿軟,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地坐了下來,伏身在山石上,不到半晌,鼾聲大作,呼呼睡了過去!
  蕭玉霜和鐵爪魔娘看見大功告成,禁不住心中狂喜,就要飛身上峰,冷霜梅卻把薩菩婆一把挾住肋下,高聲叫道:“不用上來,我挾著她跳落便行啦!”
  嗖聲風響,人已經到山峰下,身手利落,比起剛才蕭玉霜拯救孟絲倫還要加倍快捷!
  史存明這時候真正佩服得五體投地,冷霜梅把女妖巫朝著地上一摔,鐵爪魔娘一聲怒喝,飛身過來,雙爪一分,就要作勢下攫,把薩菩婆的天靈蓋抓裂,冷霜梅叫了一聲:“慢著!不要傷她性命!”
  史存明抱著孟絲倫,把她放到地上,看見冷霜梅不准鐵爪魔娘傷害薩菩婆,不禁愕了一愕,問道:“冷女俠,你怎的要留下妖婦,難道還要讓她在世上害人嗎?”
  冷霜梅面色一正,問道:“我們這次生擒了她,是用武功,還是用精神法!”
  史存明恍然說道:“前輩,我明白了!你以為用催魂法這一類精神功拿住女妖巫,不算英雄好漢,那個容易,你把她救醒過來,咱們四個人包圍住她,再用武功把她拿獲,這樣叫她敗了也死心塌地,是與不是?”冷霜梅聽了史存明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瀟湘仙子詫異問道:“師姊,明兒的話很對,你笑什麼?咱們來個七擒孟獲,縱而後擒,還怕她飛上天去吧?”
  冷霜梅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說道:“當年我在惡龍潭底潛水看碑文時,雖然看了碑文的一半,卻是記得清清楚楚,碑文的開首說,凡是用太陰神功擒住對頭的,決不能夠把敵人殺死,甚至不能夠給他一毫一發傷害,這是本門戒條,我不能夠違犯!”
  蕭玉霜一聽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史存明道:“前輩!你可以把這老妖婦的太陰神功解了,袖手旁觀,由我們三個人跟她相鬥!”
  冷霜梅搖搖頭道:“不行,我把她救醒過來,她也是手足綿軟,武功全失,至少要一個月之後,武功方才復原,怎可以跟你們打架!”
  史存明不禁啞然,冷霜梅道:“所以我主張把她放掉,饒她一遍,要她立誓洗心革面,方才把這女妖巫放了!”這幾句活一說出來,蕭玉霜等三人面面相視,待要反對,卻又礙著冷霜梅的情面,說不出口。
  冷霜梅何等聰明,已經通曉了各人的心理,笑道:“你們害怕放了這妖巫之後,她會繼續為非作惡嗎?只管放心,我可以把太陰神功的口訣和用法,傳給你們三人,縱使日唇遇著了這妖婦,也不足為患啦!”
  鐵爪魔娘和史存明不禁大喜,蕭玉霜卻是皺了一皺眉頭,說道:“師姊,太陰神功是咱們崑崙派的瑰寶,怎可以……”
  底下“妄傳別人”這四個字,她卻說不出來,冷霜梅答道:“師妹放心,我只懂得一半碑文罷了,只有天殘叟大師兄,看過神碑全文,練得這種功夫的神髓,這一半碑文所記載的,不外是一點皮毛,說出來又有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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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固守千仞嶺 萬眾一心保雄關

  冷霜梅真個把太陰神功的“止心法”和“製動法”兩段念了出來,總共一千多字,蕭玉霜等三人內功本有根基,人又聰敏,一點便透,大家閉目默念了兩遍,已經融會貫通,冷霜梅笑說道:“你們由今天起,已經不用怕薩菩婆什麼催魂功夫和離魂大法了!閒話少說,把孟絲倫郡主救醒過來,方才再作道理吧!”
  史存明慌忙把金弓郡主抱起來,讓她的頭枕到自己的大腿上,冷霜梅學救治鐵爪魔娘的法子,搓熱雙手,向她前胸後背和兩太陽穴推揉了一陣,方才揭開她的眼皮,用力一吹孟絲倫的瞳孔,金弓郡主方才悠悠醒轉過來,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奇怪,我怎的這樣瞌睡,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少年壯士一陣心酸,正要開口叫她的名字,冷霜梅擺了擺手,向孟絲淪耳邊一聲清叱道:“真即是幻,幻即是真,一枕黃梁,人間夢覺,快清醒過來吧!”
  孟絲倫果然睜開星眸,她首先瞥見了史存明,驚詫問道:“明哥,你哪時候回來,這裡是銅鼓關嗎!怎的這樣冰冷?”
  瀟湘仙子笑道:“孟姑娘,這裡並不是銅鼓關,咱們是在大雪山上,你給薩菩婆那妖婦擒到這裡來,我們把你救了啦!”
  金弓郡主茫茫然道:“唔!原來如此,怪道我做了一個惡夢,我夢見薩菩婆那個女妖巫,帶著大隊清兵殺入銅鼓關來,我正要上前跟她交戰,那妖巫用手一指,我便不能夠動彈了,清兵把我擒住,押進大營,到了福貝子的中軍帳前,福康安那廝向我拍案大罵,說我是叛逆首領,抗拒天朝,殺掉了他八九萬大軍,叫金山雙醜把我用繩索捆綁起來,高高吊在一座雪山高峰上,說要把我活活冷死餓死,我正在打算咬舌自殺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青光一閃,吊住我的繩子,突然中斷,跌了下來,我在一嚇之下,便人事不醒了,存明哥哥,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孟絲倫這一番話,並非虛假,正是她受了薩菩婆催魂大法之後,腦海裡反映出來的幻像,說它是夢又不是夢,半真半假,史存明道:“賢妹,你被妖巫的精神功迷惑住了,她已經被冷女俠生擒了,你看看這妖婦不是躺在那兒嗎?”金弓郡主方才抬起頭來,她猛然瞥見了鐵爪魔娘,不禁一聲驚叫!
  蕭玉霜笑說道:“孟郡主,你不用怕,甘老前輩已經跟我們化敵為友啦!”
  史存明把腰間水壺解了下來,給孟絲倫喝了幾口清水,金弓郡主的頭腦然後漸漸清醒,想起從前的事來了!
  史存明再告訴了她剛才被長繩吊在懸崖下的危險情形,說了一遍,又說了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女俠拯救她的經過,孟絲倫聽得汗流浹背,方才知道自己死裡逃生,不禁把薩菩婆恨入骨髓。
  這時候冷霜梅已經著手把薩菩婆弄醒過來,她解除大陰神功的方法,十分簡單,先用左手抵住女巫背心,把薩菩婆向上一托,直拋起來,一腳踢去,登中了女巫腰後的“鳳尾穴”,薩菩婆砰的一聲響,彈起六七尺高,冷霜梅卻是身形如電,不等女妖巫掉頭下落,一個飛身過去,抓住了薩菩婆的衣領,反臂一旋,轉了半個圓圈,然後向雪地上用力一摔,薩菩婆大叫一聲,當堂醒轉過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好比噩夢初醒的樣子,冷霜梅笑了一笑,說道:“內陰神篇的經文已經念完了,你記清楚了沒有?”
  薩菩婆睜開怪眼,看見冷、蕭二人悠閒地站在自己旁邊,金弓郡主倚在史存明的懷裡,知道著了對方的道兒,真個怒不可遏,氣向上湧,就要一翻身軀,直跳起來,向冷霜梅撲去,誰知道她的身子一動,方才明白自己四腳手腳,軟綿綿的,完全沒有了半點氣力。
  女妖巫也是個行家,她知道自己著了敵人的精神功,冷霜梅對於這一門本領,比起自己還要內行,薩菩婆不禁長嘆一聲,她把雙目一垂,索性坐以待斃,冷霜梅呵呵笑了一陣,方才說道:“薩菩婆,人不可以貌相,水不可以鬥量,你以為學了天竺國一點瑜伽術,西土地方一點皮毛的精神功,便可以橫行天下,肆無忌憚了嗎?現在如何!作法者反以法斃,害人者反成自害!我現在要殺你,直同反掌之易,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饒你一次,走吧!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七個字你要記著,改與不改,為禍為福,完全在你個人一念罷了,知道沒有?”
  薩菩婆聽見對方說饒了自己的性命,立即放下一塊心頭大石,她陰惻側的站起身來,恨聲說道:“姓冷的,老娘今天總算栽在你的手裡,不過我薩菩婆講究的是恩怨分明,此仇不報,在生人世,後會有期,再見!”
  這女妖巫說完之後,也不等冷霜梅回答,便自手足並用的爬下雪峰去了,別看她消失了武功,身手仍然十分矯捷,眨眼之間,已經消失在茫茫夜影裡,蹤跡不見。
  薩菩婆這一走,冷霜梅向蕭玉霜道:“師妹,咱們的事已經完了,走吧!”
  史存明和鐵爪魔娘站起身來,金弓郡主的精神氣力還不曾恢復,史存明索性把她兜在背後,一同下山,一路上星飛丸瀉,絕不停留,不到半日工夫,已經走出了大雪山,返到山南溫谷地帶。
  鐵爪魔娘望了一望遠處,說道:“前面不遠地方,就是福康安的大營,我不到銅鼓關了,就在這兒分手吧!可是……”
  她囁嚅著若有所言,卻又說不出來,瀟湘仙子笑道:“甘道友,你要我指點貴派鎖陽洞裡的金關玉鎖二十四個坐功圖式嗎!很好!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事,你暫時返回崆峒山上,我在一年之內,登門造訪,再跟你說明一切便了!”
  鐵爪魔娘微微感到失望,冷霜梅笑說道:“大家已經化敵為友,何必急在一時,我們因為軍情吃緊,滿清徵西大軍得到增援,三幾天內便會向銅鼓關發動攻勢,我們不能夠不光顧眼前形勢,道友放心,到時我冷霜梅也要拜訪主山,一言為定,只管放心回去便了。”
  甘翠蓮聽見冷霜梅這樣一說,面色一喜,因為她在這大半天裡,已經看出冷霜梅的武功造詣,比瀟湘仙子還要強,如果她肯到崆峒山指點自己,當然比蕭玉霜強得多了,鐵爪魔娘急忙說道:“如果冷女俠駕臨荒山,再好沒有,我甘翠蓮就在這一年內,足跡不離崆峒山外,敬候降臨,再見!”
  說罷飄然而去,史存明一直望到她的背影不見,方才說道:“鐵爪魔娘那樣情性怪僻的人,居然肯跟冷前輩化解了幾十年的宿仇,真是異數!”
  冷霜梅大笑道:“有什麼異數不異數,誠之所至,金石為開,她畢竟是崆峒派的掌門,夙恨未昧,總算從善如流,閒話少說,走吧!”一行人不到半天,便自返到銅鼓關上。
  阿布敏王子和智禪上人看見金弓郡主無恙回來,不禁狂喜,銅鼓關上一片歡聲雷動,冷霜梅因為孟絲倫的身體還未十分復原,吩咐史存明收拾一間靜室給她歇息休養,剛才過了一晚,第三天破曉凌晨,銅鼓關上的巡兵突然吹起海螺號角來,原來是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傾巢出動,遍野似的向銅鼓關殺到!
  阿布敏王子在中軍帳裡,聽說清兵大舉進攻,不禁大吃一驚,一方面下令全體士兵,登上諜樓,嚴陣以待,另一方面差人到靜室裡,請金弓郡主出來共商應戰大計,不多時候,孟絲倫由史存明陪伴著來到中軍帳裡,金弓郡主不等阿布敏王子開口,已經說道:“福貝子這次得到海蘭察十多萬生力軍補充,傾盡全力而來,兵鋒甚銳,我們不能夠和他爭衝,全力固守關城為上!”
  阿布敏王子點了點頭,立即傳下將令,據城固守,除了弓箭手居高臨下,用強弓硬弩射住清兵之外,還在城牆上推疊了無數泥土和沙袋,抵禦清兵的紅衣大砲,這邊剛剛佈置停妥,那邊滿清大軍已經像秋日的大潮,洶湧而至!
  滿清的先鋒官看見廓爾額兵固守不出,守兵黑黝黝的,密如螞蟻,布滿關頭,立即吹起號角,押住陣腳,中軍一聲棒鑼響,湧出幾千名敢死隊,個個頭戴鐵盔,手執藤盾,衝向銅鼓關下,關上一聲胡哨,飛擲下無數磨盤大石來,把清兵打得頭崩額裂,肝腦塗地!
  先鋒官不禁大驚,他看見大石密如雨點,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不明白廓爾額兵由哪裡弄來這樣多的大石,等到定睛看清楚時,又是驚駭,又是佩服,原來廓爾額兵不知哪個時候,用木材製造了幾十條木槽,這些木槽長可三丈,闊約五尺,一頭翹起,一頭斜斜向著關下,好像滑梯一般,大石翻翻滾滾,沿著木槽瀉了下來,清兵最先衝到關下千多名敢死隊,當堂死傷了一大半,其餘的心驚膽戰,敢死隊變成了怕死隊,紛紛後退。
  福康安在中軍督戰,看見廓爾額兵用木槽溜石的法於,打擊自己的前鋒軍,不禁又驚又怒,他向左右喝道:“叛逆這樣可惡,用大石來對付我的盾牌兵,我們用霹靂車攻關,也用大石回擊過去!”
  福貝子的將令一下,二百多架霹靂車由後軍直推到陣前,阿布敏王子一見了霹靂車,連聲叫道:“快快準備竹網布帳!”
  原來盂絲倫跟清軍對仗幾年,對於滿州兵的攻守戰具,已經一清二楚,她在銅鼓關大破清兵之後,立即著手修繕關防,金弓郡主知道清兵攻堅的利器,除了紅衣大砲之外,還有運石攻城的霹靂車,她在拉薩見過一次,孟絲倫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她想出對付霹靂車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柔製剛,怎樣以柔製剛呢?
  孟絲倫挖空心想,她吩咐阿布敏王子派大隊士兵到附近山嶺,斬伐大量毛竹回來,縱橫交疊,二三十支一排,織成一面竹網,竹網的上蓋加了一層厚帆布,這樣一來,便可以阻擋霹靂車拋石上城頭了!
  因為這類毛竹襯托帆布的竹網,柔中帶韌,而且帶有彈力,即使是一百幾十斤重的大石由空中落下來,這些竹網布帳也可以抵擋得住,甚至可以利用毛竹的彈力,把大石拋下城去,阿布敏王子命令一下,關城上當堂張起了綿長幾裡的竹網和布帳。
  清兵的霹靂車運到城牆下,一聲號令,車上槓桿轟隆連聲,翻動起來,無數磨盤大石,雨點也似的拋上城頭,可是廓爾額兵有了這種新奇的守城戰具,大石儘管成排成陣,向銅鼓關頂落下,廓爾額兵卻是絲毫不傷,霹靂車拋擲了無數巨石,竟然沒有半點用處,福康安又羞又惱,喝令左右用紅衣大砲轟城,忽然聽見親兵來報:“稟貝子爺,海蘭察大人到了!”
  福貝子回頭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海蘭察坐著一乘八名親兵摃抬的綠呢轎,飛也似的由後軍趕到,福康安勒住戰刀,迎了上去,問道:“海將軍從大營趕來,可有什麼指教?”
  海蘭察道:“貝子爺,攻城的情形怎麼樣了?”
  在名目上,海蘭察是福康安的副帥,可是乾隆帝在生力軍開到之前,已經降了一道密旨給福康安,說海蘭察智勇兼備,叫他凡事要聽調度,福貝子知道乾隆帝對自己明升暗降,表面上叫海蘭察做自己副帥,實際上代了自己統帥職權,不過礙著皇族面上,給回自己一個統帥的虛銜罷了!
  海蘭察這樣一問,福康安面皮發湯,答道:“叛逆頑強得很,我們用霹靂車攻關,他們用竹網布幕抵擋,我叫紅衣大砲轟城,給他一個厲害!”
  海蘭察搖頭道:“用紅衣大砲嗎?恐怕沒有什麼用處?”
  福康安嚇了一跳,問道:“什麼,難道咱們的紅衣大砲給敵人弄壞了嗎?”
  海蘭察用手一指關頂道:“敵人在銅鼓關頂砌滿了沙袋和泥上,咱們的砲人轟上去,白白耗費禪藥,如果轟擊關城本身,銅鼓關上倚山而建的,不是建造在平地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用處!”
  福康安猛然醒悟,問道:“那麼,難道咱們就這樣鳴金收兵,白白的撒回去?”
  海蘭察道:“那又不必,咱們可以一面佯攻關城,一面分兵兩路,攻戰銅鼓關左右兩座高嶺,只要扼住了那兩個山頭,再把紅衣大砲運到山上,居高臨下轟擊,關城一定可以攻破了!”
  福康安大喜道:“好計!”
  立即下令都統富安帶兵三萬,進攻左面山峰,協領聶成棟、楊天貴帶兵三萬攀登右面山嶺,餘下的清兵仍舊直逼關城,吶喊連天,排山倒海似的向關城攻去。
  孟絲倫和史存明岳金楓伊麗娜一班男女英雄,站在銅鼓關頂的遼望樓上,俯瞰全局,指揮作戰!
  史存明看見清兵儘管喊聲如潮,衝到關城半裡距離之內,便自停了下來,竟是虛張聲勢,並不上前強攻,不禁疑惑起來,問道:“賢妹,你看清兵怎樣,他用的是以進為退的戰法呢?或者是打算聲東擊西呢?”
  孟絲倫還未回答,她忽然看見清兵分出兩個支隊來,全是步兵,分向左右兩邊馳去,金弓郡主一看之下,立即叫道:“不好!清兵要攻佔咱們銅鼓關左右兩座山峰哩,我們在山峰上有守軍沒有!”
  史存明道:“清軍要攻左右二峰嗎?咱們也有幾百名弟兄在那裡防守不礙事吧!”
  孟絲倫急忙說道:“幾百人守兩座山峰,那怎麼行!如果清兵佔了左右二峰,把紅衣大砲運上峰頂,開砲射擊,我們就要陷入絕對不利的地位,拉薩城那一次教訓,怎的這樣快便忘記了!快快派兵援救。”
  史存明道:“好!我帶三千弟兄援救左面山峰吧!”
  孟絲倫道:“三千人馬不夠,你向殿下請求撥足五千兵馬,立即趕去!”
  金弓郡主又向岳金楓道:“岳兄,你和麗娜妹子也帶領五千人馬,馳救右邊山峰,要快!”
  岳金楓、伊麗娜也應聲去了,先說史存明帶領五千廓爾額兵,由側面繞出關城,到了左山峰下,都統富安的攻擊軍,恰好像潮水似的湧到。
  少年壯士看見清兵到來,不禁吃了一驚,下令全體兵士,迅速登山,和山頂的弟兄合在一起,廓爾額是一個山地之國,居民習慣了在山中生活,攀山越嶺,疾如猿猴!
  史存明命令一下,幾千名廓爾額兵手足並用,疾若星流,搶在清兵的前頭,上了山頭,反過來看清兵那一面,爬山的身手顯然及不上廓爾額兵矯捷,每個士兵身上穿了沉重的盔甲,又受到山頂守軍矢石的阻截,當然大大打了折扣,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廓爾額兵已經全數爬上山頂,清兵還爬不到三分一!
  史存明看見自己的兵士大部分攀上山頭,方才一聲清嘯,拔出斷虹寶劍,抖起一道劍光,翻翻滾滾,直向清兵殺去!
  清兵看見史存明殺來,不禁大吃一驚!因為大部分清兵在戰陣上跟他對過仗,知道史存明的厲害,看見他單人只劍朝著自己殺到,當堂懾於威勢,紛紛後退!
  史存明卻是敵我分明,他看了清軍裡的漢人,並不傷害,只是一掠而過,可是看見了滿州士兵,便不留情,遠的掌打,近的劍刺,剎那間殺了幾十名兵士,清兵主將都統富安看見史存明殺法勇猛,立即傳下號令:“趕快調火槍手上前,瞄準了這小子轟擊,如果打死了他,勝似別人十倍!”
  清兵的火槍手,紛紛由後面跑上來,倚石為障,個個舉起火槍,準備向史存明轟放。
  少年壯士異常機警,他看見清兵擎著火槍跑過來,立時知道不妙,他一個飛身跳到突石上,眼光瞥處,看見距離自己右首百步之外,站著一個清軍的游擊武官,正在那裡指手劃腳,看情形是指揮火槍手上前,四面八方向自己包圍、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就在石上把腳跟一墊,嗖嗖兩響,使出雷電披風劍法“雷神經天”的絕招,活像一頭大雁,掠起三丈多高,在半空裡一盤一轉,猛向那名游擊武官當頭撲去!
  那游擊武官名叫安大勇,是個道地的滿州人,他正要指揮火槍手佈置好廣闊的火網,向史存明轟擊,哪知道史存明卻用擒賊先擒王的手法,降臨到他的頭頂上,安大勇吃了一驚,急不迭忙揮起手中馬刀來,向頭頂一個盤旋,阻遏敵人下落之勢,哪知道史存明出劍如電,就在空中嗤的一劍刺了出來,扎中了安大勇壁時的曲池穴,安大勇當堂半身發麻,叮噹一聲,馬刀落地!
  史存明反手一把,將他挾在肋下,安大勇身邊兩名馬弁,見首腦被擒,急忙揮刀來救,史存明劍光閃處,刷刷兩聲,已經把這兩名馬棄的腦袋砍了下來,少年壯士剛才把安大勇擒到手裡,背後劈劈啪啪一陣連響,火槍已向他連連轟放。
  史存明知道火槍噴出來的砂子厲害無比,任你武功怎樣高強,遇著了這種火熱的鐵砂子,也是非死即傷,他首先用劍刺穴道之法,閉住了安大勇的麻穴,然後反臂一掠,把這滿清武官兜到自己背後,做了擋牌,在鐵砂進舞中,就地一滾,猛向一堆山石滾了過去。
  這堆山石後面埋伏著四名火槍手,清初時候最普遍的火器就是“抬槍”,所謂“抬槍”
  就是一根六尺多長的火銑,鐵管塞了火藥,由兩個人抬頭,一個用肩膀托著鎗管,一個在後面點火轟發,故此叫做“抬槍”,這裡四名槍手,共有抬槍兩桿,他們看見史存明背著安大勇直向自己滾過來,齊齊吃了一驚,要想點火發槍,又恐怕傷害了安大勇,這樣略一遲疑,史存明已經連人帶劍,像旋風也似的卷到,斷虹寶劍一圈一掃,青光閃處,四名火槍手有三個丟了腦袋,餘下一個嚇得屁滾尿流,拋了抬槍,抱頭鼠竄。
  吏存明不費吹灰之力,奪了兩桿抬槍,他一個滾身到了山石背後,恰好幾陣鐵砂子逐影飛來,沙沙沙,完全打在山石堆上,史存明把安大勇向地上一擲,順手摘了他的纓帽,向著自己頭頂一套,由石後現身出來,再一縱身,使個“電光過嶺”的身法,又向距離最近一處的清軍火槍陣地飛撲過雲!
  這裡一共埋伏了六名清兵火槍手,總共是三桿抬槍,他們起先乍見史存明翻起身來,因為他戴了安大勇的花翎和纓帽,以為安大勇掙扎跳起,稍一遲疑,沒有放槍,哪知道史存明就在一剎那之間,飛撲過來,劍光一閃,刺倒了兩名火槍手,哪知道左邊火光閃處,轟轟,一蓬黑煙挾著鐵砂子,向史存明背心轟到!
  原來史存明撲向這一座清兵火槍陣地的時候,卻沒有留意到另外還有兩名清兵,擎著一根抬槍,埋伏在這陣地左側不到兩丈遠的地方,史存明這一飛撲過來,恰好落在那兩名清兵火槍射擊範圍之內,這兩名清兵見了這個機會,哪肯輕易放過,立即燃點火繩,轟的一槍直射出來,這邊史存明剛才刺倒了兩名清兵,還不曾下手對付其他四個人,火槍鐵砂子已經如雨飛落,少年壯士立即倒身向地,骨碌碌的一翻一滾,疾如旋風似的,卷出兩丈以外!
  鐵砂子卻打在那四名清兵的身上,一片呼喊號叫,這兩名清兵還要填塞火藥,再轟第二滄時,史存明已純一個“鯉跳龍門”之勢,由亂石之間直竄起來,如健鷹掠隼,連人帶劍向那兩名清兵一撲,從前的火槍沒有現在的槍械那樣便利,一槍轟出,連續可以放出第二槍,這兩名清兵還未來得及填滿火藥,裝上火繩,史存明的斷虹劍已經刺到,匹練似的青光自左向有一掃,兩名清兵只哎呀了半聲,便自身首異處!
  不過清兵的火槍有二三十桿,這時候先後燃放起來,或遠或近,轟轟發出,硝煙瀰漫,鐵砂子紛飛亂迸,槍聲密如炒豆,史存明知道人身血肉之軀,決定抵擋不了火槍手的鐵砂子,自己殿後阻擊的任務已經完成,還是三十六招,走為上招!
  史存明主意既定,在亂石里抓起那兩名清兵的屍首,分向左右擲了出去,屍首一飛起來,火槍之聲大作。
  史存明趁勢朝著相反方向拔身一縱,使了個“雷神經天”的身法,拔起三丈多高來,斜斜向半山腰一落,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峰頂衝去,轉瞬間跑出老遠,清兵被他這一下金蟬脫殼的妙計騙過,只有徒呼而已!
  再說吏存明到了左山峰上,指揮廓爾額兵竭力死守,他們把峰頂上的冰塊石頭推了下來,清兵的敢死隊,才到了半山,首先吃了一陣石雨般迎頭痛擊,接著是飛蝗也似的弩箭,嗤嗤飛落,廓爾額人本來是山地里長大的民族,追飛逐走,射獵鳥獸,已經成了生活習慣,所以廓爾額兵射出來的弩箭,幾乎沒有虛發,百發百中,清兵雖然人數眾多,但是仰著身子向上進攻,形勢非常不利,廓爾額兵卻佔了居高臨下的便宜,矢石如雨,清兵白自犧牲了二三千人,始終攻佔不了左峰,只有在山下吶喊罷了!
  話分兩頭,這一邊史存明帶領五千人馬馳救左峰,那一邊岳金楓伊麗娜兩人,也帶領了五千援兵,馳救右山,他們也跟史存明一樣,剛才到了山峰之下,便遇著了清兵的進攻部隊,岳金楓吩咐伊麗娜指揮援兵,搶先登山,自己帶領了幾百名壯士,去擾亂清兵的攻勢,帶領清兵搶山的主將是聶成棟、楊天貴兩人,他們過去在福康安軍中跟岳金楓認識,並且還受過岳金楓的節制,看見他帶領廓爾額兵衝突本陣,聶成棟拍馬迎上,高聲大叫:“姓岳的,你家累世受朝廷的恩典,你父親也是徵西名將,你卻這樣沒有出息,投降叛賊!”
  岳金楓道:“住口!聶成棟,你本身也是漢人,妄知大義,替滿州韃子做鷹犬虎倀,殘殺邊民,廢話少說,吃我一劍!”話剛說完,劍光一閃,身於直掠起來,向聶成棟馬頭刺到。
  聶成棟知道岳金楓本領厲害,連忙勒轉馬頭,向左一閃,接著把手中大砍刀一揚,向岳金楓攔腰砍去,哪知道岳金楓撲向他這一下是虛,聶統領的大砍刀剛才挾風掃出,岳金楓陡的長劍下垂,“白鷺凌波”,劍尖朝著聶成棟的刀身一點,身子藉著這劍尖一劃一點的力量,呼呼兩聲,打從聶統領的頭頂,飛撲過去,劍光一閃,青鋒寶劍刺中了聶統領背後掌旗清兵的胸膛,這清兵慘叫了一聲,撲通一聲,跌翻在地!
  岳金楓趁勢一把,將一面繡了“聶”字的黃龍旗,搶到自己手裡,清兵出其不意,禁不住齊聲吶喊!
  岳金楓把清軍將旗奪在手裡,這一支黃龍旗的旗杆是鎮鐵打造的,有茶杯口粗細,桿身也有一丈五六尺長,連同蜀緞的旗身在內,少說也有三十斤重,岳金楓一聲大喝,把手腕用力一抖,錦旗呼的展開,向清兵橫掃過去!
  他運用軍旗做武器,比起使用寶劍還要得力,一掃過來,千鈞之力,楊天貴一催坐馬,迎了上前,他知道岳金楓本領厲害,不敢上前交鋒,只在數丈以外,張弓搭矢,嗤的一箭,向岳金楓胸口射來,岳金楓眼看四面,耳聽八方,一聽見弓弦響,立即把將旗猛翻起來,向外一揮一卷,那支箭還不曾射到面前,已經被旗風一扯,歪了準頭,直穿在旗身上,少年英雄眼光瞥處,知道射箭的正是楊天貴,立即拔身一縱,連人帶著大旗直飛起來,向楊天貴攔腰掃到!
  楊天貴看見岳金楓舉旗掃到,不禁慌了手腳,把手中槍用力一抖,圈出二尺見方的槍花來,迎面直刺,哪知道他剛手臂一舉,岳金楓那面大旗已經賽似黃雲一朵,兜頂罩落。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楊天貴虎口登時迸裂,一桿鐵槍脫手直飛起來,拋出兩三丈遠!
  楊天貴“不好”兩字還未出口,岳金楓的大旗一掃,數十斤重的鐵旗杆,打在身上,如同金剛巨杵也似,竟把楊統領連人帶馬,打成一團肉餅,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岳金楓打死了清兵一名主將,大旗展處,向聶成棟疾卷過去,聶成棟看見岳金楓一旗杆把楊天貴人馬打做肉團,心膽俱裂,哪裡還敢迎敵,連忙勒馬便逃,岳金楓正要追趕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呼的一響,人叢裡竄出一個短小精悍的滿洲漢子來,這人穿著軍官裝束,唇生短髭,二目炯炯如電,竄出來的身法十分快捷,只見他左臂一振,格在旗杆中腰之上,轟的一響,岳金楓把握旗杆不牢,那旗杆脫手飛出,拋向半空,黃緞製的錦旗在半空裡被風一卷,平展開來,向清兵人叢里落下,岳金楓知道滿洲漢子一格之力,至少有七八百斤,不禁大吃一驚,想道:“估不到滿洲韃子裡,居然有這樣的人物!”
  他立即一欠身,嗖的拔出寶劍,向那滿洲軍官一指,喝道:“你這韃子姓甚名誰快說出來!岳大爺劍下不斬無名之輩的!”
  這滿州軍官一聲冷笑道:“姓岳的,你父親岳鐘琪立功西陲,蕩平青海,你卻喪心病狂,附和叛賊,真個丟盡了你爹爹的臉啦!你要問我的姓名嗎、我名叫布庫里,你到閻王殿上,記著我的名字,看招!”話才說完,矮短的身軀一晃,兩把頭豐尾脫的喪門銼,已經挾著兩股交叉勁風,用了個“金龍歸海”招式,向岳金楓胸口的“神藏穴”和肚臍下面的“商曲穴”雙雙點到。
  岳金楓估不到這滿洲軍官的點穴身手,如此快捷,清軍營里居然有這樣的能人,真個不可輕視!
  岳金楓立即一塌腰身,閃開了對方的點穴,手中劍一提一掩,“春雲乍展”,截斬布庫里的腰肋,這一下以攻應攻,險絕到十二萬分,布庫里怒罵了一聲:“叛賊!”身於一翻,“快蟒翻轉”,嗖嗖兩響,躲過劍鋒,雙挫從下而上,又向岳金楓兩肋下的“雲台穴”打到!
  岳金楓寶劍一牽一引,把雙銼卸向外門,兩下里進攻退守,鬥做一團,岳金楓是鐵髯真人的得意弟子,劍法夭矯神奇,布庫里的雙挫卻是龍蛇飛舞,招招點向人身二十四處大穴,他兩人風馳電掣也似的,鬥了二十多個回合,勝負未決,清兵已經像排山倒海般的蜂湧過來,岳金楓明白自己寡不敵眾,正要虛晃一劍,殺出重圍,哪知道布庫里已經看破了他的心意,斷聲喝道:“賊叛!往哪裡走!”雙挫一分,“三環套月”刷刷刷,連進三招,掛胸掃肋。
  原來他這喪門挫還有五行劍的路數,岳金楓被他纏住,不能脫身,正在暗裡焦灼,遠處突然來了一聲清嘯,響如鶴唳,岳金楓四外的清兵,活像滾燙潑雪似的,紛紛倒退。
  岳金楓正在詫異,一個人袖影飄飄,兔起鶻落,挾著一道寒光殺了進來,岳金楓眼光銳利,一眼望去,看出來人正是瀟湘仙子,殺入重圍來救援自己,不禁喜出望外!只見瀟湘仙子的戰法十分特別,在清兵人叢裡,活像水蛇遊走似的,東一飄西一晃,她手裡的一柄長劍,著著刺向清兵手足關節和穴道,絕無虛發,只一刺中,清兵立即手麻腳軟,僕倒在地,喪失戰鬥能力,沒有一兩個時辰的工夫,決不能夠恢復過來,可是另一方面來說,這被劍刺穴道的人,並沒有性命危險!
  瀟湘仙子也絕對不用開殺戒,清兵將士看見這中年道姑所過之處,人人僕地,以為她會妖術邪法,禁不住心膽俱寒,紛紛讓路,遊湘仙子有如風掃葉落,一忽兒便搶到岳金楓的身邊,叫道:“寡不敵眾,快跑到山上去!”岳金楓劍光閃處,刺倒兩名清兵,衝開血路,直向山上跑去。
  布庫里看見自己只要再纏戰片刻,四面清兵包圍,便可以把岳金楓重重困住,叫他插翼難逃,誰知道半路殺出程咬金,突然來了這個中年道姑,把岳金楓救走,布庫里怒不可遏,喝道:“妖婦!”騰身一縱,連人帶喪門挫,朝著瀟湘仙子飛撲過去。
  蕭玉霜冷笑道:“長白派的餘孽,也來撤野!不知自量!”長袖一揮,一著玄玄拳的“麻姑指路”,一陣袖底勁風衝出,撞中這滿州軍官的胸口,布庫里猛覺一股無形罡氣向自己一推,力大無窮,竟把他衝得在空中連翻出兩個筋斗,跌出八九步外,撲通一聲,跌在幾名清兵的身上,連喪門挫也拋出手,清兵齊聲喊叫,瀟湘仙子哈哈大笑,三兩下起落之間,便自去得沒影無蹤了。
  這時候,三方面的爭奪戰已經展開,銅鼓關和左右兩山峰前,喊殺連天,清兵仗著人馬眾多,前仆後繼,廓爾額兵卻佔了居高臨下的便宜,拋矢擲石,多數中鵠,清兵死傷無數,變了屍山血海,由晨至午,雙方互持不下,正在慘烈惡戰的時候,滿清的中軍突然發生了驚人巨變!
  怎樣的驚人巨變呢,原來福康安貝子和副統帥海蘭察兩人,正在中軍督戰,這兩個滿清徵西大將並肩站立在銅鼓關前的土崗上,周圍數百名親兵簇繞護衛,福康安下了大宛馬,海蘭察也走出轎子外面,拿出行軍的地圖板,指揮作戰,就在他們兩個聚精會神研究攻守形勢的時候,忽然一個穿著侍衛裝束的漢人少年,直向土崗下面跑去。
  這侍衛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青海玉樹城刑場上,和史存明合串了一幕犯駕行刺,挺身搶護,投入海蘭察將軍麾下的洪珊,她自從女扮男裝,混入清營之後,戰戰兢兢,小心防範,好在沒有洩漏自己的身份,不過洪珊在清兵營裡,舉目無親,度日如年,這次看見福貝子和海蘭察並肩指揮作戰,猛然醒悟起一個主意來,心想自己何不趁這時候,殺掉了這兩個滿洲韃子的主帥,這樣一來,牽一發而動全身,必定秩序大亂!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趁勢衝殺,豈不是可以大獲全勝嗎?洪珊主意決定,更不猶豫,帶了短刀暗器,直向滿清中軍跑去。
  她剛才來到土崗下,清兵衛士已經連聲叱喝起來,說道:“王勇!你跑來做什麼?貝子爺和海將軍正在上面指揮,你不能夠上去!”
  王勇是洪珊的化名,她投效清軍就用這個假名,侍衛這樣一喝,洪珊已經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叛逆堅守關城,我兵猛攻不下,俺有妙計呈獻!”
  如果換了別人,清兵衛士一定不准她近前,可是洪珊向來是海蘭察將軍的親信,而且她又說有妙計可以攻破銅鼓關,那些衛士如何敢怠慢?立即向海蘭察飛報,福康安一聽大喜,立即說道:“王勇有法子可以打破銅鼓關嗎?那好極了!快快叫他上來。”
  須臾之間,洪珊化名的假王勇,已經被幾個衛兵帶到福康安和海蘭察的面前,福貝子眼望著地圖板,口中卻說道:“王勇!我們攻打銅鼓關已經大半天,叛眾據關頑抗,堅不可拔,你有什麼妙計呢?”
  洪珊突然把膝一屈,打了一千,(即是單膝跪下,這是滿清一代下屬見上司的禮節)說道:“貝子爺爺聽稟!”
  把頭一低,裝出要叩頭的樣子,哪知道就在洪珊一跪一叩之時,寒光陡的一閃,一支亮晶晶的暗器,向福康安迎面激射,海蘭察立即大喝:“提防行刺!”
  福康安馬上向左邊一閃,但是這暗器的來勢好快,嗤的一下,射中福貝子左邊的肩膊。
  原來是一支五寸長的弩箭,力道勁猛,福康安身上雖然穿了軟甲,也被穿透重銷,深嵌肉裡,痛得他“哎喲,,一聲,向後便倒!眾衛士不禁大駭,連聲呼喝,個個兵刃出鞘,一窩蜂也似的,直向洪珊殺上。
  原來洪珊在清兵營裡,混跡一個多月,她知道單身一個人在清軍營裡,沒有同伴,沒有黨羽,除了刺探多少消息情報之外,做不了什麼大事,如果要轟轟烈烈的幹一件事,唯一方法就是殺死情兵的主帥,不過滿清徵西大軍是一支有節制訓練的百戰雄師,不是烏合之眾,即使殺死了他的統帥,也未必會全軍潰敗,而且福康安、海蘭察兩個主將的警衛,十分森嚴,自己也不容易近身下手,洪珊想了幾天,方才決定先下手刺殺福康安、因為他是天子貴冑,又是三軍主帥,如果把他刺死,清兵士氣必定受到相當影響,洪珊想著最好在兩軍交兵的時候,出其不意,把福貝子刺死,清兵遭遇了突如其來的變故,必定一敗塗地!
  這位女俠挖空心思,居然被她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暗殺法子來,這法子就是用一種名叫“緊背低頭花妝弓”的暗器,將一副弓弦裝在衣領內,嵌了一支弩箭,用時只要把頭一低,觸動彈簧,那支弩箭立即“ 嚓”一聲,直射出來,洪珊在清兵攻關的時候,已經動了行刺之念,把弩箭和彈簧裝好,假意說自己向福貝子獻攻關之計,一聲叱喝,福康安吃驚旁閃,躲開咽喉要害,左肩雖然吃了一箭,卻保存了性命。
  洪珊低頭髮弩,她看不見弩箭是不是射中福康安的要吾,聽見福貝子“哎喲”的一叫,撲通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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