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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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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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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半路伏擊b

  聳聳肩,衛浪雲道:“沒關係,我就等著看誰要好了。”
  神色嚴厲,書生怒道:“你現在,就得交給我。”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
  雙目中兇光頓閃,書生惡狠狠的道:“你真不?”
  笑了笑,衛浪雲道:“少來這一套,你要唬我,還差了那麼點火候!”
  兩手緊握著踏前一步,書生那俊俏的面孔也已變得獰厲無比,他蹬著衛浪雲,咬著牙道:“姓衛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罰灑,我‘陰陽劍士’徐修雙可不是有耐心的人!”
  眨眨眼,衛浪雲一笑道:“唔,原來你就是‘陰陽劍士’,真是久仰大名了!”
  露齒又笑,他接著道:“不過,雖說你徐修雙的大名我早已久仰,但也不至於唬得我六神無主,不能說話!”
  怒吼一聲,徐修雙揮起一掌,摑向衛浪雲,衛浪雲微微一仰頭,對方的掌緣稍差一絲的掠頰而過!
  一擊不中徐修雙越加憤怒,他踏上一步,雙掌驟起,然而,就在他掌力欲發未發的一剎,石門外,一個宏亮雄壯的語聲,已然傳來:“住手!”
  立即收勢旋開,徐修雙不用細看,也知道是他們的瓢把子“鬼頭判”太叔上君到了!
  石門外,果然走進了太叔上君那巨大的身影,他後面,尚跟隨著姓冒的矮胖子及擅使月牙短鏟的瘦高條。
  徐修雙躬身施禮,便窘迫的道:“一時激怒,舉止失過,尚請瓢把子恕過。”
  擺擺手,太叔上君道:“罷了,修雙,現在你才體會到這姓衛的小子是如何惱人了吧?前些時你還阻止我不要太衝動呢,如今你自己也忍不住啦?”
  拱拱手,徐修雙苦笑道:“這傢伙實在可恨,簡直能把人氣得發瘋!”
  忽然怪笑一聲,衛浪雲在那廂道:“你若真的瘋了那該多好?我馬上燒起三炷高香,謝天謝地!”
  倏然回頭,徐修雙怒吼道:“你給我閉嘴!”
  聳聳肩,衛浪雲道:“別神氣,伙計,雖說你那一下子沒沾到我,但這筆帳仍得記上,朝後慢慢算啦!”
  徐修雙兩眼如火,咆哮道:“衛浪雲,我會叫你好受的,你等著吧!”
  衛浪雲一笑道:“可嚇壞了我。”
  “咯 ”一咬牙,徐修雙正待發作,太叔上君已拍了拍他肩頭,搖頭示意,然後,太叔上君自行坐到一只石礅上,面對衛浪雲。
  一齜牙,衛浪雲道:“太叔瓢把子久違了。”
  瞪著他,太叔上君聲音厚重的道:“方才,本會‘鐵忠壇’大壇主徐修雙大約已經將對你的兩件要求提出來了,衛浪雲,希望你放明白點,爽爽快快的把東西都交給我們,這樣彼此全落得輕鬆愉快,否則,若逼得我們用強迫手段叫你交出,只怕你吃不消那種苦頭,而這等做法,亦非我們心願!”
  衛浪雲平靜的道:“誰要?”
  太叔上君忍耐的道:“你只要交出我們需要的東西便行,至於誰要,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衛浪雲仍然安詳的道:“大瓢把子,你不告訴我誰要,莫非還想待價而沽?”
  神色變了變,太叔上君怒道:“衛浪雲,你休得胡說!”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告訴我事情真像,或者,大瓢把子,我還考慮和你們交易交易,否則,恐怕你就必須考驗一下我對酷刑的忍耐力如何了。”
  太叔上君冒火道:“什麼真像?”
  衛浪雲笑道:“譬如說,為什麼狙擊我,為什麼擄我來此?為什麼會向我要那兩只東西?以及,你們怎會知道這兩樣東西的?”
  兩條濃眉一軒,太叔上君暴烈的道:“混帳,你這是在反問我來了!”
  衛浪雲淡淡的道:“隨你說吧,願意講,大家不妨聊聊,不願講,我今為階下囚也奈何不得,只是,交易不成罷了。”
  太叔上君大怒道:“畜生,你這是在要挾我了?”
  哼了哼,衛浪雲輕鬆的道:“比你囚禁我,壓迫我不是好得多?”
  十指骨節一陣密響,太叔上君大嘴一張,像要吃人似的吼道:“衛浪雲,你膽子不小,對我太叔上君某人講話,竟敢如此張狂,你,簡直是活膩味了!”
  “嘖”了一聲,衛浪雲道:“現在說這些,瓢把子,不嫌太無聊麼?”
  氣得臉色越發紫中泛赤了,太叔上君重重一哼,側首看了一看一邊的徐修雙、徐修雙苦笑著無可奈何的攤攤手,他又望望另一邊的矮胖及瘦高條,這兩人也面面相覷,拿不出主意來。
  “砰”的用拳頭擂在石桌上,太叔上君吼道:“好,算你狠,我便告訴你 ”
  衛浪雲笑瞇瞇的道:“我在洗耳恭聽著呢。”
  這時
  那姓冒的矮胖子急道:“瓢把子 一,這,妥麼?”
  太叔上君氣得籲籲的道:“告訴他也不妨,反正他遲早也會知道的;假設我告訴了他,他再給我耍滑頭的話,哼,你看我怎麼整治他!”
  衛浪雲慢條斯理的道:“我在等著聽呢,瓢把子。”
  調勻一口火氣,太叔上君道:“要你的主兒不是我們,是 ”
  頓了頓,他惡狠狠的接著:“是‘皇鼎堡’的堡主‘邪翼’齊剛!”
  猛的一呆,衛浪雲驚愕的道:“什麼?是‘皇鼎堡’的齊剛?”
  他似是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開始了……終於開始了……武林中的四霸也已展開了一統江山的爭戰序幕……想不到他們……真的先動上手……二叔料的對……人家果然早有了陰謀步驟……大膽的齊剛……”
  太叔上君冷笑一聲,道:“老實說,你們‘勿回島’與‘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四股勢力,乃是當今武林上最為雄厚的四股力量,我‘鐵血會’雖也不弱,但比諸你們的威風還嫌不足,你們之間的相互傾軋,利害衝突,我‘鐵血會’雖不願遭受牽連,因為我們哪一邊也惹不起,但是,這卻是在平常的狀態下而言,只要情勢有所改變,自然說法又不一樣……”
  衛浪雲鎮定了一下,道:“那麼說,現在情勢有所改變嘍?”
  冷笑著,太叔上君道:“當然,‘皇鼎堡’找到我們,給黃金一萬兩,明珠十斛,翠玉五箱,請我們將你擒來,並許以我們武林統一之後北三省的活動地盤,這等優厚條件,是使情勢改變的原因之一,而將你俘虜以後,再把你‘勿回島’的最高武功秘密及防衛要圖逼出,則等於先操了一半勝算,此乃是使情勢改變的原因之二,有這兩點,和再斟酌一下‘皇鼎堡’的雄厚力量,自然就答允了這筆交易。”
  衛浪雲“嗤”了一聲,道:“那麼,‘紫凌宮’與‘六順樓’呢?難道齊剛老兒就認為他們也會俯首稱臣麼?”
  太叔上君大笑道:“這個齊堡主自有他的打算,不在我與他這筆空前大交易之內,我只等著他登上武林盟主寶座,到時分塊江山堆金積銀也就夠了!”
  冷笑一聲,衛浪雲道:“怕是你的夢做得太美了!”
  一瞪眼,太叔上君道:“不用硬嘴,衛浪雲,你可以看看哪一個才是最成功的人!”
  咬咬牙,衛浪雲忽然罵道:“媽的,太叔上君,你簡直一腦袋的漿糊,大勢一點也分不清,‘皇鼎堡’有什麼不得了?任他再強也強不過‘勿回島’去,我田二叔曾找你合作,你卻含糊推諉,避不作答,如今竟然倒向了‘皇鼎堡’那邊,反過來暗算起我們來了。”
  大笑如雷,太叔上君嘲諷的道:“衛浪雲,這樣嚴重的事,豈也能隨便決定的麼?不錯,田壽長這老鬼曾託人前來與我拉攏過關係,但他一則未曾言明真意,二則光是口說實不惠,我姓太叔的哪有這多閒功夫與他拉扯?當然我就推掉了他,而就條件優厚的‘皇鼎堡’ 了!”
  衛浪雲怒道:“為什麼‘皇鼎堡’不直接找我下手,卻許了這高代價找你們?”
  太叔上君的大鼻孔一掀,得意的笑道:“這是留一著退步呀,小子,若萬一擒不住你,‘皇鼎堡’還不眼前便幹了起來,而他們的好手你們更大多認得,為了穩當,自是找本會人馬動手合適得多,如果失了風,‘皇鼎堡’大可一推乾淨,而我‘鐵血會’在那天行動中也一律易裝隱跡,不論事成與否,我們同樣堅不承認!”
  衛浪雲唇角一撇,不屑的道:“當然,反正你們已經有了金銀珠寶代價了。”
  太叔上君臉色一寒,厲聲道:“我們取之無愧,衛浪雲,為了擒你,我們損了四名‘鐵令手’,連‘鐵令手’’眾的總把頭‘黑煞網’韓秀也斷了一臂,此外,我們‘鐵堅壇’壇主‘毒鈸’何仲亦喪在你手,連本會二當家‘妖駝子’ 卜敬之,大掌法‘幽靈劍’冒狐都也受了輕傷,這許多損失,衛浪雲,不值那點金銀財寶麼?”
  嘿嘿一笑,衛浪雲道:“其實,你們若早點說明了,大家二一添作五,我和和氣氣的隨你們回來,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麼?”
  並不認為衛浪雲這詼諧多有趣,太叔上君濃眉一軒,冷板板的道:“少囉嗦了,衛浪雲,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你了,現在,你也該將我要的東西交出來 ”
  衛浪雲忽道:“慢著!”
  太叔上君吼道:“你又想耍什麼花鎗?”
  舐舐唇,衛浪雲笑瞇瞇的道:“既是‘皇鼎堡’的齊老兒要我,換句話說他們也一定早就打好了這幾樣玩意的主意,據我想,這幾樣東西大約還是齊老兒告訴你們的吧?否則,‘搏浪四絕手’是我們的絕技,更列為最高秘密,不到‘六順樓’、‘紫凌宮’、‘皇鼎堡’的人物正式翻臉之時決不准許施展;而知道我們這套武功的江湖中人可說少之又少,恐怕,除‘皇鼎堡’透露給你們曉得以外,光憑貴‘鐵血會’還沒有這等神通吧?”
  寒著臉,太叔上君道“是又如何?”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那麼,‘皇鼎堡’的齊老兒以重金,讓你暗算我,其目地除了要我的人以外和所懷有的這幾樣秘密,我他也一定是要的,既是如此,我這幾樣東西若要交出,也是交給齊老兒,你這麼急著想先將我逼出,不知用心何在?是待向齊老兒表功?是欲藉此多要點酬勞,抑是想另行待價而沽,要挾齊老兒?”
  太叔上君不禁氣衝牛鬥,他大聲吼道:“好個居心陰毒、挑撥離間的畜生,竟然膽敢逗弄起我們與‘皇鼎堡’彼此的合作誠意來?你是在做夢!也罷,我便老實告訴你也無妨,這幾樣東西,亦乃齊堡主托我們一併逼你供出,代價是可以共同參謀,否則,齊堡主便派遣他手下的得力臂助前來處理此事,哼哼,到了那時,只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一旁,“陰陽劍士”徐修雙冷冷的接口道:“不過,你若想少吃苦頭,最好自己識相先告訴我們,要不然,除了齊堡主的人會好好整治你之外,我們‘鐵血會’這頭一關,亦怕你將過得十分艱辛呢!”
  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衛浪雲忽然道:“我若將圖式畫出,老命是否可保?”
  太叔上君略一遲疑,展顏大笑道:“當然,必定可保性命,只不過,呃,你要在此多耽擱一些日子,罷了,直到,呃,‘皇鼎堡’一統武林之後!”
  衛浪雲 笑道:“是為了怕我回去宣傳此事及對抗‘皇鼎堡’的野心?”
  點點頭,太叔上君道:“不錯,休說這樁事情極其重大秘密,斷斷不可稍有洩露,便是將你留在此地,也是一件必須的措施,衛浪雲,我們不妨老實說,‘勿回島’少了你,即等於缺了一條臂膀,實力大受影響,這還不談,最重要的,嘿嘿,對於‘勿回島’諸人精神上打擊其效果更屬空前!”
  潤潤唇,衛浪雲道:“你這人真會盤算哪…”
  又沉下了面容,太叔上君重重的道:“如何?你是將圖式畫出交給我們,抑是要等齊堡主的人來向你要?”
  衛浪雲懶懶的道:“不要這麼急,大瓢把子,讓我考慮一下,行麼?”
  雙目怒瞪,太叔上君道:“沒有時間給你考慮,齊堡主的人傍晚便到,那時,你固遭殃,我們也太顯得無能了麼?”
  徐修雙亦冷森的道:“乾脆一點,姓衛的!”
  嘆了口氣,衛浪雲沉沉的道:“罷了,便畫給你們。”
  太叔上君立即喜形於色,他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拍了拍衛浪雲的肩頭,大笑道:“好極了,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弟,到底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果然門檻精得很。”
  冷淒淒的一笑,衛浪雲道:“我這是‘身不由主’,‘虎落平陽’,明擺明顯著自己替自己挖坑朝裡跳……”
  太叔上君忙道:“這是什麼話?我說過保證你生命的安全定會做到,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肯誠心與我們合作,一定毫髮無損,舒適愉快的離去…”
  衛浪雲淡淡的道:“帶不帶口氣離去?”
  面有慍色,太叔上君道:“當然是活著離開,衛浪雲,我身為‘鐵血會’首腦,難道還能說話不算,誑著你玩?”
  衛浪雲認真的道:“果真?”
  一瞪眼,太叔上君道:“莫非還要我起誓不成?就算齊堡主那邊,我也可以拍胸膛擔保你的安全無虞!”
  用力頷首,衛浪雲道:“好,成交了,我這就畫,取紙墨來!”
  大喜過望,太叔上君立即回頭吩咐那瘦高個兒到裡面去取紙墨,一邊樂呵呵的道:“其實哪,衛老弟,你若早就這麼乾脆又該多好,也省了我們方才那場不愉快了,我太叔某人就是火氣大了點,對人卻是頂好的,事情過了便一股腦拋到九霄雲外去啦,尤其是對你這種少年英才,更是打心眼裡欽佩得緊,先前如有不禮貌的地方,呵呵,還請你包涵則個…”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好說好說……”
  搓搓手,太叔上君又正色道:“不過呢,老弟,我們卻是先小人、後君子,把話要講明在前頭 ”
  皺皺眉,衛浪雲道:“請說!”
  又是大笑一聲,太叔上君道:“老弟,你畫出來的玩意,可必須是真貨色,不能畫些假東西出來瞞騙我們!”
  故作慍色,衛浪雲道:“你這話未免就說得可笑了,瓢把子。我人還在你的手掌裡,老命還吊在你的腳尖下,莫不成我活膩味了,會畫出些假圖解來誑瞞你們?若個我真不想活了,眼前又何不樂得裝條好漢,求個至死不屈的美名,還用得這般低三下四,含悲忍唇的偷生麼?”
  連忙陪上笑臉,太叔上君低聲下氣的道:“別生氣,老弟,別生氣,算我太叔某人失言便是,呵呵,我這人哪,就是太多心啦…”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低促的步履聲響,人影晃處,那瘦高個兒也已雙手捧了紙筆硯等一應文房用具走了進來。
  太叔上君令他將東西平擺石桌之上後,回頭衝著衛浪雲那麼柔情萬般的一笑,溫和有禮的道:“老弟,請這邊落坐下筆……”
  用嘴巴一努努手腕及足踝上的粗重鐐銬,衛浪雲苦笑道:“行不得也,哥哥。”
  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太叔上君忙道:“快,將機鈕拍松。”
  徐修雙應了一聲,朝石門外肅立的幾名紫衣大漢揮了揮手,其中一名漢子立即伸手在石門旁邊的牆壁上拍一下,於是,那原是深嵌在榻邊石壁之上的沉重的鐐銬馬上松松朝下垂吊,原來,緊嵌在石壁上的鐐銬後面,另外各有一根粗粗的鐵鍊連接著隱藏石壁裡頭,外間的暗紐按下,嵌合鐐銬的石荀移開,鐐銬便可以移動,但是,它仍然戴在人犯的手足上,而且,後面更有鐵鍊連接著,唯一的好處,是戴著鐐銬的人可以四處走動,而不必再被拘禁于石榻上了。
  舉舉仍然扣在手腕足踝上的鐵玩意,衛浪雲搖頭道:“這等時刻你們都不肯松解掉我身上的枷鎖,可真不夠開脫!”
  連連拱手道歉,太叔上君奸笑著道:“為防萬一,呵呵,得罪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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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忍辱偷生為哪般

  唇角撇了撇,衛浪雲拖著手腕與足踝上的巨大鐐銬,唏哩嘩啦的走到石桌之前坐下,首先閉目養了會神,然後,大模大樣的道:“磨墨。”
  太叔上君忙側首道:“快磨墨!”
  “幽靈劍”冒狐看了看“陰陽劍”徐修雙,徐修雙將目光投在瘦高條身上,這位仁兄呆了呆,大約是室中諸人以他的身份最低,他沒有對像發號施令,只有老大不願意的寒著臉到石桌邊,卷起衣袖,開始滴水入硯,十分委屈的磨起墨來。
  半晌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濡筆。”
  瘦高條冒火道:“筆可以用嘛……”
  看也不看他一眼,衛浪雲淡漠的道:“我說,濡筆。”
  太叔上君瞪了瘦高條一眼,怒聲道:“程壇主,莫不成還要我來動手麼?”
  瘦高條嘴巴張了張,好像要聲辯什麼,但在太叔上君那雙凌厲的目光下卻又將欲待出口的話咽了回去,他氣恨恨的拿起筆來,浸水濡潤。
  接過筆,衛浪雲大刺刺的道:“這紙不鋪開,我便畫在桌面上麼?”
  一步跨上前來,太叔上君親手將一張玉宣紙展開,他笑呵呵的道:“喏,這不鋪開了?”
  “嗯”了一聲,衛浪雲笑了笑道:“鐵血會的壇主為我磨墨濡筆,瓢把子親手展紙,卻是好生令我面上有光,這樣一來,幾幅圖式,我便越將用些心機畫了。”
  太叔上君眉開眼笑的道:“還勞老弟多費神了……”
  衛浪雲不再多說,他運筆如飛,片刻之間也已畫好兩張拳錘招術的圖解,略為歇了口氣,便開始在第三張玉宣紙上,仔細繪起“勿回島”的機關埋伏圖來了,在他落筆繪製其間,太叔上君、冒狐、徐修雙、姓程的瘦高條四個人八只眼睛,全是毫不稍瞬,屏息如寂的盯在那只畫筆與宣紙上,八只眼睛中的目光全是那麼專注、緊張、渴切、貪婪,就好像幾個醜孩子盯著一塊可口的糕餅,更像一眾餓了多天的花子在盯著一只噴香油焦的烤雞一樣,那等迫不及待的神情,簡直好笑極了……
  石室中的空氣沉靜得有點侷促與翳悶,就宛如一根弓弦拉張太緊,而除了太叔上君等幾個粗濁的呼吸聲之外,就只有衛浪雲揮筆觸紙時的細微聲響,輕沙沙地……
  抿著唇,面頰的肌肉緊繃,衛浪雲的表情專注而嚴肅,他一筆筆的繪著,標著,一聲也不響,一句話也不說,任是誰一看見他這模樣,亦會明白他正在從事的工作是如何重要而謹慎。
  良久
  衛浪雲長長的透了口氣,放下筆,有些倦怠的道:“行了。”
  幾乎就像搶一樣一把將桌上的圖紙抓在手中,太叔上君目光貪婪的匆匆一瞥,然後,朝著衛浪雲獰聲一笑,語氣裡含蘊著無可掩隱的邪惡及得意:“待我驗明真偽,老弟,你的好日子即將來了。”
  衛浪雲冷靜的道:“你要食言?”
  一面往外走,太叔上君一邊姦聲笑道:“當然我會守信,嘿嘿,當然我會守信……”
  沒有再回頭看衛浪雲一眼,這位體壯如牛的鐵血會首領跨著大步匆匆離去,“幽靈劍”冒狐、“陰陽劍士”徐修雙亦急步跟隨走出,現在,石室裡只剩下這位姓程的瘦高條壇主了。
  衛浪雲衝著這位壇主一笑,道:“程壇主,不知尊諱怎麼個稱呼?”
  瘦高條坐在對面的一只石礅上,一條腿斜擱桌邊,他冷冷瞅了衛浪雲一眼,生硬的道:“不要和我套交情,那是白費功夫。”
  衛浪雲柔和的道:“放心,大壇主,你是幹什麼的,在‘鐵血會’裡是個什麼身份,我又不是不知道,就憑你這種人物,我豈會不知自量的妄想耍花樣?至於說到套交情,閣下你是你們陣營的中堅角色,我只是閣下的網中魚,這份交情只怕我一心要套你也不屑於一顧呢……”
  哼了哼,這位仁兄道:“不錯,總算你還沒喝醉 ”
  他又瞪了衛浪雲一眼,餘恨未消的道:“你這小子也夠刁的,既然你明白我在本會是個什麼地位,方才就不該狐假虎威,叫我為你磨墨濡筆,幹那下人的勾當,媽的,還害得我吃了一頓排頭,如若先前不是瓢把子在,就單憑你這種陰刁樣子,我程鵬飛,就得給你好好吃生活!”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其實,你完全搞錯了,我方才之所以那樣做,並不是針對著你,主要的我是要給你們瓢把子一個難堪,誰又知道他會呵斥你呢?”
  程鵬飛一想起方才的那種情形,不由怒火頓熾,牢騷脫口而出;“他有什麼難堪?只要好處夠大,叫他賣屁股都行 ”
  說到這裡,程鵬飛猛的閉上了嘴,面色是一陣青一陣紅,兩眼急急的掃了掃業已閉緊的石門,訕訕的不再多說 自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在一時衝動下失態了,尤其是,失態於一個敵人面前!
  哧哧一笑,衛浪雲斜睨著對方,道:“哦 怎麼不說下去了?你放心,伙計,我有一張嚴密的嘴巴,包管不會帶給你麻煩的……”
  惡狠狠的盯著衛浪雲,程鵬飛道:“你休想以此來要挾我----發發牢騷不是死罪,況且,我根本就不承認說過什麼,他們也不會相信你!”
  連連點頭,衛浪雲道:“用不著緊張,伙計,我並沒有說要脅迫你怎麼樣呀,是不?而你也講得對,他們根本不會相信我。”
  暗自籲了口氣,同時埋怨著自己的糊塗,程鵬飛用力以雙手搓揉了一下面頰,冷冷的道:“衛浪雲,你是個又姦又滑的傢伙!”
  露齒笑笑,衛浪雲道:“我不便承認,但至少我不畏首畏尾。”
  勃然色變,程鵬飛怒道:“你在諷刺我?”
  “嗤”了一聲,衛浪雲道:“我沒有這麼開心法,諷刺你?諷刺你幹什麼?伙計,你的處境也已夠可憐了。”
  程鵬飛咬牙道:“混帳!我有什麼可憐的?”
  慢條斯理的抿了抿嘴唇,衛浪雲道:“怎麼不可憐?你在‘鐵血會’雖說位至壇主之尊,但在你們瓢把子太叔上君這個魔君眼裡,也不過就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應聲蟲、走狗與一等打手罷了!”
  幾乎氣炸了肺,程鵬飛的臉孔漲得褚紫的大叫:“你……你在胡說!你是污衊,天大的污衊!”
  淡淡的,衛浪雲道:“伙計,不要激動,自己安靜的想一想,量一量,你就該知道我完全說得不錯,俱是事實!”
  喘著粗氣,額上青筋暴起,程鵬飛瞪眼握拳,仿佛要吃人般盯著衛浪雲,但是,逐漸的,他又頹然垂下頭去。
  衛浪雲進一步道:“如何?想通了吧?我說得可不錯哪……”
  朝空中一揮拳,程鵬飛咆哮著:“住口!”
  聳聳肩,衛浪雲一笑道:“我這純是一片好意……”
  霍然站起,程鵬飛吼道:“你這片好意留著自己用,姓衛的,約摸你還搞不清楚,只要‘皇鼎堡’的來人將你驗明正身,你的這條命便就不是你的了!”
  又是激又是誘,費了半天的心思,衛浪雲所想知道的便是這件事, 對方是否真會要他老命的這件事,現在,他已經沒有疑問了,但他仍然表示不相信的連連搖著頭道:“真是笑話了,伙計,休說你們瓢把子親口說過要保住我的性命,便是我所繪的那些秘圖,在沒有弄清真假之前,他們也捨不得殺我呀,要知道,這些玩意對他們日後定鼎武林的大舉,乃有著極為重要的關係……”
  冷笑 聲,程鵬飛不屑的道:“姓衛的,對你這等天真而淺薄的想法,我實在頗覺驚異,便說與你聽吧,如果那些秘圖是你造的假,我們總有辦法叫你畫出真的來,而不論你繪不繪出我們所需要的圖式,你這條狗命我們全要定了,瓢把子親口說過保住你的性命是不錯,但也不過就是說說罷了,這是一種手段,兵不厭詐,知道麼?況且,這件事瓢把子又豈能做得了主?還得看人家‘皇鼎堡’的朋友點不點頭呢,姓衛的,你太幼稚了,幼稚得既可笑,又可憐!”
  衛浪雲故作不信的道:“你胡址,就憑太叔上君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他豈會食言而失信,拿著自己的信諾當狗屁!”
  程鵬飛陰惻惻的一笑道:“信與不信是你的事,我犯不著和你爭執,且等著瞧吧,馬上你就會知道結果如何了!”
  其實,衛浪雲不是白痴,太叔上君是否講的真話他怎能不知?而他更明白,便算太叔上君有心要保全他,“皇鼎堡”的人亦必不肯答應,這個風險“皇鼎堡”擔當不起,何況留著他對“皇鼎堡”來說,更是一種極大的威脅呢?但雖然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衛浪雲卻仍要轉著彎子弄個清楚,他不願意做些白費力氣的事 如果對方確實想保全於他的話 另一則,他也想著,太叔上君這個人,是否十足的是個“壞坯子”?如今,他也已給自己找到了答案!
  籲了口氣,他道:“你請出去,我要一個人靜靜,大壇主,雖說你方才所言,予我心理上不少負擔,但我依舊認為貴瓢把子必會遵行諾言!”
  程鵬飛哼了哼,道:“你便等著這諾言的履行吧。”
  衛浪雲冷冷的道:“假如你們害了我,你們就永遠沒有好日子過了,‘勿回島’的人將源源而來,必會把你們個個誅絕,雞犬不留!”
  嘴巴一咧,程鵬飛冷笑道:“‘勿回島’的那批混帳怎會知道是誰宰了你?”
  一咬牙,衛浪雲故作憤怒的吼道:“他們一定能查得出來,否則,我便化為厲鬼,也 樣鬧得你們神魂不安,提心吊膽!”
  “呸”了一聲,程鵬飛輕蔑的道:“扯你媽的蛋!”
  衛浪雲厲聲道:“你給我出去!”
  斜瞄著衛浪雲,程鵬飛大刺刺的道:“出去?姓衛的,約摸你嚇暈頭了,你如今是什麼東西?這又是誰的地方?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出去?說得到像真的一樣,老子今天就是奉命在此處監視你,號令由我發,你,還是乖乖坐在那裡等死吧……”
  垂下頭,衛浪雲沉沉的道:“程壇主。”
  程鵬飛正被一種報復後的快感所浸潤,他傲然道:“什麼事?”
  抿抿唇,衛浪雲道:“我……我想給你一千兩黃金,你幫著我逃離此地,行麼?”
  雙目中光芒一亮,程鵬飛卻陰詭的道:“休想行賄,老子不受這個的!”
  懇切的,衛浪雲道:“一千五百兩,如何?”
  眼角迅速瞟了石門一下 一而石門仍然閉得緊緊的,程鵬飛搓了搓手,大大搖頭道:“做夢,你想以金銀來收買我?”
  衛浪雲心頭暗笑,表面上卻哀求的道:“你幫我這個大忙,程壇主,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這樣吧,離開此地之後,我再給你一千兩黃金,湊足兩千五百兩之數,此外,我可以保證你生命的安全……”
  有些侷促不安了,程鵬飛嘴巴裡還強自硬撐:“住口,他媽你把我看得簡單了,妄想以區區幾千兩黃金便買斷我在本會的前程及個人的名節?你也不看清楚,我程某人是這種角色麼?”
  衛浪雲湊近了點,壓著嗓門道:“說真話,伙計,你平日所得才有多少?就以這次的買賣來說吧,你豁出老命與他們來狙擊我,人家‘皇鼎堡’付了那麼大的一筆財寶給太叔上君,他也會照人均分麼?我想是決然不可能的,你們所得,也不過就是他吃剩下的冷飯殘餚而已,像這樣光舐人家嘴邊渣沫子的生活,何嘗有什麼前程可言?再則,他也不將你們當人看,以你如今身為壇主的身份,猶自被他呼來叱去,以前,你在他手下就更不知受了多少悶氣,江山是你們大伙兒打下來的,名頭也是你們大伙兒創響的,憑什麼你處處要低人一頭,看白眼,挨呵斥?伙計,人往高處爬,水才朝低處流,這種人家吃面自己喝湯的日子該多窩囊?換了我,早去***了,還磨蹭在這裡指望什麼?伙計,有了這兩千多兩黃澄澄的金子,自己開創局面,到外頭跑碼頭全都夠了,又何苦非賴在此地聽人使喚不可?”
  程鵬飛瞪著 雙倒吊眼,眼中紅絲滿布,他的鼻孔大張,臉頰肌肉不住抽掐,汗水隱隱從毛孔中泌出,粗重的呼吸著,他軟弱的道:“不要挑撥……姓衛的,我全不聽……”
  衛浪雲步步緊逼的道:“再加五百兩,三幹兩赤足純金,如何?”
  急促的喘息,程鵬飛抹了把冷汗,側首瞧了瞧石門,他連連大吞著唾沫,仿佛自己在與自己交戰,好一陣子,他才語聲低細的道:“你說……呃,多少?”
  衛浪雲小聲道:“三千兩赤足純金。”
  程鵬飛遲疑的道:“我怎知道你事後一定給我?你的功夫比我強,靠山更比我硬,到時候你過河拆橋一腳踢開我,甚至再狠一點擺平了我,我不就連哭也沒有地方哭了?這不妥……”
  “欸”了一聲,衛浪雲低促的道:“怎麼你不相信人?我衛浪雲一諾如九鼎,決不反悔,包管不會少你一個子兒,你大可放一千一萬個心……”
  搖了搖頭,程鵬飛笑道:“不行,這是玩命的事,若有一點問題我也冒不起這個險,姓衛的,你就認命了吧。”
  像是十分猶豫,衛浪雲咬咬牙道:“你的意思是說,必須先拿到金子?”
  左右一看,程鵬飛急急點頭道:“不錯。”
  衛浪雲換了口氣,道:“好吧,但我身邊不夠此數,可否先付 部分?”
  程鵬飛驚喜過望的道:“什麼?你,呃,你是說你有金子帶在身邊?”
  點點頭,衛浪雲道:“我帶了點在身邊,但不在這裡。”
  立刻洩了氣,程鵬飛惡狀的道:“在哪裡?‘勿回島’上?媽的,你吊胃口也不是這種吊法,老子可是給你開心來的?”
  “噓”了一聲,衛浪雲忙道:“你先別急,當然我有辦法馬上給你一半,但我原來的衣裳和隨身東西全被你們搜了去了,現在穿的用的俱是你們給換上的,叫我到哪裡去拿?”
  倒吊眼里那股子貪婪與渴切的光芒又突然亮了起來,程鵬飛迫不及待的道:“你是說,在你原來的衣裳和隨身物件裡?”
  微微頷首,衛浪雲道:“正是。”
  眼珠子一轉,程鵬飛又怒道:“胡說,三千兩赤金的一半就是一千五百兩,你那幾件衣裳及隨身所帶的零碎我已全清查過了,哪裡有一千五百兩金子?連他媽一兩也沒有,混帳王八蛋,你誑人誑到老子頭上來了……”
  一瞪眼,衛浪雲道:“你怎麼是這麼個呆鳥?沒有現成的金子帶在身上,我帶銀票不行麼?‘聚豐銀莊’的票子哪裡不可以兌現?我一個人單騎在外,豈會身懷這麼多的黃金?而且,我除了有價值黃金一千多兩的銀票之外,更暗藏著有一些頗為貴重的珠寶,只要 旦脫險,即可全數折合金價付你!”
  差點連口水也流出來了,程鵬飛急巴巴的道:“此言可真?”
  衛浪雲正色道:“莫不成還要剖開心肝給你看?”
  搓著手,程鵬飛道:“三千兩黃金,一分也不能少,知道麼?老子可是拎著腦袋在玩命,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一個搞不好,你固然完蛋操,我也一樣得陪著你上道!”
  衛浪雲興奮的道:“你答應了?”
  急忙以指比唇,示意噤聲,程鵬飛緊張的道:“小聲點,小聲點,你***叫什麼?怕人家聽不到麼?只要走漏了一絲風聲,不就被剝皮也要分屍了!”
  衛浪雲點頭,壓著嗓門道:“對不起,我一時高興,忘記這件事在你來說,乃是一件罪該萬死的叛逆行為!”
  雙目怒突,程鵬飛低吼道:“你***別胡說,這是行善做好事,救你的狗命!”
  鎮定了一下,他又道,“老子冒著這大風險,也無非是想救你一命,要是不然,三千兩金子的代價委實太少……”
  衛浪雲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程壇主,你所賜的大恩大德,這一輩子是忘不的了……”
  雙眼一翻,程鵬飛冷冷的道:“用不著你感激,姓衛的,咱們嫖客上窯子,生意完了一拍兩散,誰也不認識誰,要緊的你金子不要少一分一釐!”
  衛浪雲一挺胸,嚴肅的道:“生命為憑!”
  沉吟了半晌,程鵬飛小聲道:“你的衣衫物品全放在上一層的‘小瀚室’中,這些東西卻並未被他們重視,只是你的兵器另外擺在‘盟血廳’裡,取來要頗費手腳,你那 些銀票珠寶可有藏在兵器裡的?”
  衛浪雲無奈的道:“只有一對龍眼大小的夜明珠是藏在我那雙錘之內,既然危險,暫時可以不拿,你就先將我其他衣衫物件取來,其中所藏,也正好付你 半的代價了!”
  衛浪雲如此一說,正中程鵬飛的下懷,他原本也不想去冒這個險,第 “盟血廳”乃是他們“鐵血會”發號施令的中樞重地,防守嚴密,人多眼多,如果去取那一對銀錘,極可能露出破綻,第二,程鵬飛更擔心那對玩意一旦取來的話,落入衛浪雲之手,則不啻虎生翼,龍翔雲,給他來個天翻地覆,這等紕漏又豈是程某人承受得了的!反正他已知道那雙銀錘裡藏著兩顆夜明珠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去對付,還飛得了去?他暗懷鬼胎,佯笑道:“這樣再好不過,眼前,我們只有忍痛放棄了……呃,衛浪雲,你那些銀票珠寶是放在哪些物件裡?告訴我,我這就去拿……”
  看看他,衛浪雲道:“程壇主,並非我不相信你,只是,我認為小心點好,你將我的衣物取來,我可以先付一半方才講定的價錢,待出去之後,我立即再付你另一半,否則,若是你在拿到財寶之後,翻下臉來不認帳,同樣的,我又到哪裡喊冤去?”
  程鵬飛冒火道:“你他媽不相信我?”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你且不要誤會,我怎敢不相信你?只是身處我這窘境,程壇主,任什麼事我也得加上幾分謹慎,性命交關哪……”
  一跺腳,程鵬飛低吼道:“老實說,我若想翻臉不認帳,現在我已知道了你的巨額銀票珠寶隱藏于衣物之內,我大可自己去取,照樣不用踐諾!”
  暗笑一聲,衛浪雲心忖道:“你他娘的可不正是這種心意!”
  他表面上卻苦著臉道:“你不會這麼做的,程壇主。”
  重重一哼,程鵬飛道:“你怎知我不會這麼做?”
  衛浪雲平心靜氣的道:“在道義上來說,你不忍,實際上來說,你更不會。”
  程鵬飛冷冷的道:“這話怎麼講?”
  衛浪雲小聲的一笑道:“為人謀而不忠乎?為朋友交而不信乎?你程壇主斷斷不會做出這等下三流的背義之事來,此為 ;再說,如果你自去搜查我的衣物妄想私取財寶,難道說,我不會大叫大嚷,將此事全抖露給貴瓢把子聽?我想,他必定也會樂於知道此事的,到了那時,非但銀票珠寶你連邊也沾不上,只怕還得面對你們的家法淌淚哩,除此之外,我敢保證你搜查不到我以極端巧妙的方法隱藏起來的那些銀票珠寶,程壇主,那是我們費盡心機的特殊設計,就算你將我的衣物撕碎揚灰,也不會找到一點痕跡,‘勿回島’人對這套素有心得,程壇主你定然久有耳聞吧?如若我沒有把握,也就不敢貿然洩露出來其中奧秘了……”
  勃然色變,程鵬飛氣得直吼:“你這狡猾奸刁的東西!”
  搖搖頭,衛浪雲道:“別嚷,程壇主,如果洩露了風聲,恐怕你比我更要不利!”
  雙手十指的骨節握得暴響,程鵬飛切齒道:“媽的皮,我恨不能現在就宰了你!”
  似笑非笑的齜齜牙,衛浪雲道:“你怎會?又怎敢?太叔上君末下令如此做,‘皇鼎堡’又沒有人來驗明正身,而且;他們還沒有判斷出我所繪的幾張秘圖是真是假呢,程壇主,你宰不了我。”
  恨恨幾乎要將衛浪雲吞下肚去,程鵬飛握著拳頭道:“算你狠!好,我這就去將你的衣物取來,當你面前支付一半,出去之後再付 半,但你要記住,若是你不守信用,我便拼了這條老命也會將你整治得生死不能!”
  衛浪雲一本正經的道:“放心,我一定如約履行!”
  程鵬飛毒辣的道:“可要知道我不是善欺的人,姓衛的,別戲弄我!”
  舉起右手,衛浪雲道:“天地良心!”
  重重一哼,程鵬飛又加了一句:“大家全得遵守諾言!”
  用力點頭,衛浪雲道:“當然!”
  舉步向外行去,程鵬飛伸手向石壁上特別安置的傳聲銅器使勁敲了兩下,於是,那扇沉厚的石門緩緩,從外開啟 石室內是沒有啟門裝置的。
  程鵬飛回頭瞥了衛浪雲一眼,寒著臉朝守在外面的六名紫衣大漢道:“本座要去辦一件十分緊要的事,馬上就回來,你們中間分兩個去看這姓衛的重犯,門要記得關上。”
  六名大漢齊應“喳”,立即有兩個牛高馬大的人物提著腰刀快步行入,石門又緩緩閉攏。
  衝著那兩名面貌猙惡,神情冷酷的大漢一笑,衛浪雲道:“二位好哪!”
  兩個人倚門而立,毫無反應,只是將四只牛眼盯緊在衛浪雲身上,連臉頰間的一絲肌肉都不見牽動。
  笑了笑,衛浪雲又道:“這一陣子,二位老哥也夠累的了,請放輕鬆點隨便坐吧,別那麼緊張,我吃不了你們的……”
  那兩位仁兄就像是厚橡皮做成的,木訥冷硬得不帶一絲表情,他們仍舊直愣愣的望著衛浪雲 句話也不吭。
  微喟一聲,衛浪雲吃力的站了起來,而他剛一站起,那兩名緊衣大漢緊張的分向兩邊站開,雪亮的腰刀也斜向前指!
  連連搖手,衛浪雲道:“喏,喏,不要鬧笑話,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罷了,二位放心……”
  拖著沉重的鐐銬,唏哩 啷的在石桌的這一邊走動著,表面上似是極端無聊,實際裡,衛浪雲則飛快的轉動著腦筋,他已利用程鵬飛的貪念為自己鋪下了出此石室的途徑,但是,要離開這座整個隱藏在山壁裡面的秘窟,卻仍是一件頗為不易之事,主要的,他前些日所受的創傷尚未痊癒,稍一用力牽動即會裂口,而一旦傷口破裂,再想養好就麻煩了,現在武林形勢已是不穩之局,對頭方面已經暗裡展開了行動,換句話說,連串的爭紛殺戮即將接踵而來,他衛浪雲在這場是非裡扮演何等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豈還了得?眼前的路途又是如此危機四伏,困難重重,稍一不慎便將帶來不可想像的後果,他決不能輕言犧牲,為了兩位對他寄以厚望的叔叔,為了“勿回島”的那些弟兄們,也為了自己異日的理想與抱負,他全得謹慎小心的去做,一點點疏忽,便足可造成終身的遺憾……
  兩名紫衣大漢目注衛浪雲在恍恍惚惚的溜達著,二人全加了全付精神仔細防範,當然,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位“勿回島”的少主腦子裡是在打些什麼主意,他們只在心裡期盼著他們“鐵勇壇”的程大壇主趕快回來,自己平安無事的交了差也就上天保佑了……
  坐回石榻上,衛浪雲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手腕與足踝上那付巨號鐐銬,他注視了片刻,又將目光投注在那兩名紫衣大漢身上,笑了笑,他啟口道:“餵,二位仁兄,這戴在我身上的勞什子怎麼個打開法,你可知道?哪一位肯講出賞黃金十兩!”
  兩紫衣大漢面面相覷,又齊齊噤若寒蟬般怒目瞪視衛浪雲,除了那四只特大的牛眼裡表現著一種遭受戲弄後的憤怒,二人仍是一言不發!
  口裡“嘖”了一聲,衛浪雲道:“我不得不說,你們是一對愣頭蟲,兩個傻驢馬,怕什麼,你們告訴了我又不會走漏消息……”
  他正說到這裡,石門忽然緩緩啟開,人影一閃,程鵬飛那瘦長的身體也已匆匆奔來!
  縱然是裝得一本正經,但也難以掩飾眉宇間那一股無可名狀的緊張忐忑,程鵬飛腋下夾著衛浪雲的衣物,幾乎像衝一樣進了石室之內,他連眼也不看那兩名紫衣大漢,一揮手叱道:“出去!”
  兩名紫衣大漢如奉諭旨,急忙躬身離開,直待石門關上了,程鵬飛才如釋重負般籲了口氣,用手背抹著額上的冷汗,道:“提心吊膽的,真他媽不是滋味!”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看起來,你的膽子可還真不算大!”
  怒目相向,程鵬飛叱道:“少說***風涼,這種事豈像吃大米飯那等尋常法?一個弄不好,連腦袋也要搬家的……”
  淡淡的,衛浪雲道:“沒有什麼破綻露在人眼裡吧?”
  一股腦將腋下夾著的衣物摔在石桌上,程鵬飛又抹了抹冷汗,十分不悅的道:“用不著你放馬後砲,我比你更關心自己的行跡,你活膩味了,我卻還並不想掉頭呢!”
  聳聳肩,衛浪雲道:“來,伙計,把衣物拿給我!”
  驚覺的搶前一步,程鵬飛咆哮著:“不准你動手,告訴我東西在哪裡,我來拿!”
  神色一沉,衛浪雲冷森的道:“姓程的,似你這等小聰明,休要在我衛某人面前擺弄,拿去了東西你還會踐約?先打開我身上這些鐐銬,我馬上將銀票及珠寶給你!”
  搖搖頭,程鵬飛道:“不行!”
  衛浪雲怒道:“為什麼不行?我那堆衣物既無兵刃,又無暗器,莫不成我還能用件衣衫絞殺你,沒有種的東西!”
  雙目一瞪,程鵬飛低吼道:“你敢罵我?”
  重重一哼,衛浪雲道:“沒有什麼敢不敢的,哪有似你這般畏首畏尾的角色?既想發橫財,就得有那發橫財的膽量,你怕什麼?人還在你手裡,難道說,我解除了這些勞什麼子就能插翅飛走?你我互相合作,你不該多少表示點誠意才是?”
  猶豫了一下,程鵬飛堅決的道:“不可以,姓衛的,你不要耍花招,你的一身功夫我十分清楚,雖然你有傷在身,可是一旦銬鎖解除,我實在沒有制服你的把握,到時候如果出了漏子,我他媽偷雞不著蝕把米也罷了,還得把這條老命也賠上才劃不來!”
  冷冷的凝視對方,衛浪雲道:“程鵬飛,我不叫你去取我的兵器,一則怕你不易得手,陡自驚動了他人,再則麼,便是為了要使你安心,省得懷疑我另有他意,如今你卻一再刁難,暗懷鬼胎,試問我們這樁交易怎麼做法?”
  粗重的呼吸著,程鵬飛又急又怒的道:“你這全是強詞奪理,胡說八道,如果我解開你的手銬腳鐐,你他媽一下子將我做翻此地,我不是四大皆空了?而以你的為人心性來說,這又是頗有可能的,姓衛的,你換了我,也肯冒這個險?”
  仿佛極為勉強的讓了步,衛浪雲道:“好吧,我便信你一次!”
  程鵬飛頓時振奮已極的道:“放心,我以人格擔保,只要你將銀票珠寶交到我手上,我馬上替你解開枷鎖,而你沒有我也不易出這秘窟,喏,你看,鑰匙我都帶來了!”
  說著,他自懷中摸出兩把鑰匙來在衛浪雲面前晃了晃,衛浪雲打眼一看,即已知道那兩把銅匙是開啟自己身上這兩付手銬腳鐐的鑰匙 與齒孔的形狀十分吻合!
  於是,他無可奈何的道:“把我的衣物拿過來吧,我自己拿給你 ”
  程鵬飛堅持道:“由我來拿!”
  衛浪雲冒火道:“你真是個無膽匪類!”
  一咬牙,程鵬飛握拳咆哮,道:“你他媽到底是幹不幹?時間不多了,‘皇鼎堡’的人即將到達,瓢把子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闖進來,機會一過,要想再找卻就難了,姓衛的,到時候吃虧的是你不是我,我至多損失這筆橫財,而你,就連老命也送掉了,琢磨琢磨吧,看誰經得起拖!”
  衛浪雲恨恨的道:“算你行,但是,你可一定要守信用!”
  不耐煩的點著頭,程鵬飛道:“人格擔保!”
  暗罵一聲見鬼,衛浪雲的語聲極不情願的道:“首先,取出我那件月銀色罩袍……”
  立即在石桌上的那堆衣物中將衛浪雲的罩袍撿了出來,程鵬飛迫不及待的道:“快說,在哪裡?”
  嘀咕一聲,衛浪雲道:“斜襟的第一顆大鈕扣中。”
  用力一扯,程鵬飛已將長袍斜襟的第一顆鈕扣拉下,然後,他運雙指之力,狠狠一夾,“崩”的一聲響,銀扣被他夾斷,裡面原來是空的,一顆暗藏於內的藍白色鑽石已閃耀著亮晶晶的光彩掉了出來!
  急忙伸手接住,程鵬飛雙目中透出貪婪無比與醜急的神色瞪視著這顆有小指中蓋般大小,發出誘人光芒的鑽石,他一邊反覆把玩,一邊喃喃的道:“光色高貴,質地瑩潔無瑕,是一顆上好的明鑽……”
  衛浪雲注意著他的表情,低沉的道;“這是顆‘藍光鑽’,無論鑽質與琢磨全是一等的,光看看鑽面上稜角的折光完美及鑽心光度焦點的集中,就會知道這顆玩意的不凡之處了,另外,它的明潔晶瑩就更甭提啦!”
  一翻眼,程鵬飛順手將鑽石納入懷中,他硬繃繃的道:
  “評斷珠寶的價值,我也是行家,用不著你來嚕嗦!”
  “行個鳥家!”衛浪雲心頭罵著,口裡卻道:“當然,這種買賣你們做得多,自會招子雪亮……”
  哼了一聲,程鵬飛道:“還有呢?在什麼地方?是否也在釦子裡?”
  衛浪雲搖頭道:“你在做夢,我會傻到將這些貴重之物藏在類似的地方?”
  焦切的,程鵬飛道:“快點說呀,其他的東西放在哪裡?時間不多了,再拖下去對你我全沒有利,快呀!”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先說清楚,方才你裝進荷包裡的那顆‘藍光鑽’你打算折合多少黃金?”
  程鵬飛又急又火的道:“現在還有功夫爭論這些? 好吧,由你說!”
  衛浪雲迅速的道:“五百兩!”
  怪叫 聲,程鵬飛怒道:“***混帳,你這顆鑽石不錯是上等貨色,但卻也值不到黃金五百兩,最多三百多兩到頭了!”
  衛浪雲冷森的道:“那是你不識貨,我說它可以頂五百兩金價,還是保守的估計,你同意不?否則我就三緘其口,不再告訴你其他財寶之處……。”
  一跺腳,程鵬飛道:“好吧好吧,算我吃虧,快說,其餘的東西擺在哪裡?”
  衛浪雲低低的道:“我那套月銀緊身裝的右邊袖口你看到了?”
  程鵬飛連忙撿出,拿著那只袖子反覆查看,搖頭道:“什麼也沒有呀,袖口是月銀色綢料縫製的,襯裡也是一樣的月銀色軟緞,哪有東西?”
  輕蔑的一笑,衛浪雲道:“叫你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還算什麼巧妙?聽著,現在你齊著那條袖口的縫線將整個袖口撕下!”
  迷惑著,程鵬飛“嗤”的一聲依言將袖口撕下,他又仔細查看了老半天,皺著眉道:“不要開玩笑,這仍然只是 塊綢料而已,哪有什麼珍貴之處?”
  。衛浪雲冷冷的道:“你將這條撕下的袖邊距離油燈前三寸烤烤看,馬上它就會變成你所須要的東西了!”
  猶豫一下,程鵬飛只好拿著那條袖邊走到燈前烤火,同時一雙眼定定的盯在這條袖邊上,片刻後,奇蹟出現了,這條兩寸寬,六寸長的綢質袖邊,在火苗熱力的烤炙下,慢慢起了變化,原來的月銀色逐漸幻為 縷淡灰的輕煙消失,那塊袖邊也顯出了字跡,老天,可不正是鼎鼎大名的“聚豐錢莊”所開出的銀票,上面清清楚楚的寫明黃金五百兩!
  原來,這條袖邊則是一張銀票改裝成的!
  衛浪雲看著對方那種驚歎的神色,懶洋洋的道:“這是一張如假包換的銀票,乃是用一種質地柔軟又耐高熱的‘冰絲’所特製,上面染著我們精心研製出來的特殊顏色,縫在衣衫上當袖用十分方便,用火烤退顏色,在撕下來之後,則十足可當現銀使用!”
  連忙揣進懷裡,程鵬飛脫口贊道:“好聰明的辦法!”
  笑了笑,衛浪雲道:“過獎了。”
  吞了口唾沫,程鵬飛眯著眼道:“還有五百兩才湊齊講定的代價的半數……”
  衛浪雲道:“我曉得。”
  頓了頓,他又道:“我已如此表明了合作的誠意,你老先生還不肯意思一下麼?譬如說,先解開我身上的鐐銬?”
  程鵬飛搖頭道:“不可以,除非那五百兩金子也一齊到了手!”
  衛浪雲不快的道:“娘的,你也未免太過份了!”
  雙目中兇光頓射,程鵬飛陰沉的道:“你說不說?”
  舐舐唇,衛浪雲鎮定的道:“你想如何?殺人滅口麼?”
  眼珠子一轉,程鵬飛又奸笑著道:“來吧,快將那五百兩金子的藏處也說出來,大部分你都告訴我了,又何苦斤斤計較於這剩餘的 點?你放心,我一定說話算話,只要那最後的五百兩到手,馬上放人!”
  衛浪雲急道:“早也要放,晚也要放,何不現在就放?”
  寒著臉,程鵬飛森酷的道:“別做夢,一放了你,若你賴掉那五百黃金我有什麼辦法?你想得到是美!”
  衛浪雲冒火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豈會誑你?休說剩餘的五百金子我會如數給你,便是另 半的 千五百兩我也決對如數照付不誤,你這般疑神疑鬼,莫非那一半的一千五百兩你不想要了?”
  冷淒的 笑,程鵬飛道:“當然要,不過,我是走一步算一步,能立即拿到多少算多少,姓衛的,東西不進口袋,誰也不敢擔保就 定會屬於自己!”
  衛浪雲咬牙道:“我看你就連你爹也不會信任!”
  程鵬飛暴烈的道:“假如也是關於這種巨額黃金之事 不錯!”
  看著對方好一陣子,衛浪雲不由嘆息道;“你真是個冷血而貪心的雜種!”
  冷酷的注視衛浪雲,程鵬飛道:“如果不是與你有約在先,姓衛的,你就會有得苦頭吃!”
  衛浪雲冷冷的道:“希望你要記得這句話 有約在先!”
  又不奈,又緊張的搓著手,程鵬飛迫急的道:“快說,那五百黃金藏在哪裡?只要我到了手,馬上便放你出去!”
  衛浪雲緩緩的道:“一定!”
  喉嚨裡吼著,程鵬飛叱道:“還要我說多少遍?”
  沉默了,一會,衛浪雲道:“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迫不及待的,程鵬飛忙道:“在哪裡?”
  衛浪雲淡淡的道:“剖開我那雙軟牛皮靴的靴底及靴尖!”
  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程鵬飛以快速的手法割開衛浪雲那雙銀月色的軟皮反靴,他隨即厲聲道:“只是兩片鋼底和兩塊三角鋼尖……”
  “呸”了一聲,衛浪雲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識不識貨?你再看看,那幾樣東西是鋼的麼?”
  顧不得回罵,程鵬飛匆忙將手中的兩塊鋼片及兩塊三角形靴頭鋼錐在石桌上用力磨擦,嗯,那層青藍色的外層磨掉了,露出白閃閃、亮晶晶的實質來,這幾樣外表看上去像是純鋼的玩意,竟全是十足的白金所打造!
  衛浪雲扳著瞼道:“那是純正白金,共三十餘兩!”
  依樣放進自家口袋,程鵬飛急道:“還有,還有呢?這仍是不夠!”
  閉閉眼又睜開,衛浪雲微帶倦意的道:“石桌上放著的黑色皮套裡是我的獨門暗器‘弦牙鍘’,另外一把匕首、倆筒管、一串鑰匙也全是為白金打製,外染鋼藍顏色,還有我‘勿回島’的那枚半彎月標記,我個人的那朵橢圓雕雲形信物,也都是白金打造,一共約重七十兩,此外,你如還有興趣,我隨身攜帶了百兩紋銀也擱在那裡,你可以 並歸納!”
  急急伸手去抓 就好像有人和他爭奪一樣,但是,當程鵬飛的手指剛剛沾上石桌上的這些東西,卻又突然觸電似的縮了回來,他嗔目怒瞪著衛浪雲,吼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奸詐混帳,你真是殺人不用刀,吃肉不吐骨頭啊,我要教訓你!”
  怔了怔,衛浪雲不解的道:“怎麼回事?你吃錯藥啦?難道說你還不相信我這些東西是用白金打造成的?”
  咬牙切齒的,程鵬飛咆哮著:“狗操的衛浪雲,你明明曉得你這幾個東西全經我們瓢把子過目點數了,卻又叫老子拿去,到時候我們瓢把子若是一查你的暗器及標記全沒了,他定然會馬上追究,而且很快他就會找到我頭上來,姓衛的,你說說看,你這是不是等於將把刀架在我脖頸上?”
  恍然大悟般“哦”了 聲,衛浪雲抱歉的道:“對不起,我一心想快點湊夠五百兩黃金之數,委實沒有想到這一層上,程大壇主,還請恕過我這疏忽之罪!”
  程鵬飛吼道:“你這是借刀殺人!”
  滿臉冤枉之色,衛浪雲急道:“天地良心!”
  竭力忍住了怒氣,程鵬飛的語音迸自唇縫:“少放屁了,趕快把餘數給我湊齊!”
  用右手指了指石桌上的那些東西,衛浪雲低低的道:“剛才我說的這些,可是千真萬確用白金打造,程大壇主,你不要?”
  猛一握拳,程鵬飛惡狠狠的道:“我要,我要你媽那個頭!快點找別樣的東西給我一一我是說,那些取了之後不露痕跡的財寶!”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 “你在逼我到貧如洗的地步……”
  滿臉暴戾猙獰,程鵬飛兇橫的道:“你給是不給?”
  衛浪雲垂下目光,澀澀的道:“拿吧,通通拿去吧……我那件月銀色緊身衣的衣領是兩張銀票,每張兩百五十兩黃金,‘聚豐錢莊’所開出的,不過,這樣一來就超出我答應給你的半數了,你應該將方才的三十兩白金還給我……”
  一面急急撕下那件緊身衣的衣領,程鵬飛邊叱道:“退什麼?早給遲給,記著等下扣除也就是了,你還欠我一千五百兩黃金,用不著緊張,我仍是債主!”
  他忽然又問道;“是不是仍用方才燒的方法?”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這兩張銀票所塗的顏料又自不同,須用醋浸才能退掉染色顯出銀票來……”
  程鵬飛一面朝懷中塞,一邊罵道:“麻煩透了,也沒見過你們這多花巧的……”
  衛浪雲嘀咕道:“要發橫財還怕麻煩?天下哪有這等順心的事?”
  一瞪眼,程鵬飛吼道:“你給我閉上那張鳥嘴!”
  聳聳肩,衛浪雲顯得十分焦惶的道:“餵,伙計,如今你是財源滾滾進口袋,可別忘了你為什麼財源滾滾哪,趕快給我解開鐐銬!”
  突然獰笑一聲,程鵬飛立即換了一副兇惡的嘴臉,他暴烈的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姓衛的,除非你把另外那一半也付了 一千五百兩黃金!”
  呆了呆,衛浪雲氣急敗壞的叫道:“你 你這說話當扯蛋的邪龜孫子,你他娘就這麼個不要臉法?我們講得好好的先付一半,餘下一半待我脫險之後再付,怎麼言猶在耳,你就耍起這樣的賴皮來了?”
  程鵬飛神態冷峻而殘酷,他陰森森的道:“少廢話,你幹不幹?幹,立即說出其餘的銀票珠寶所在,我拿夠了數,馬上助你逃走,不幹,哼哼,老子現在將你宰了,我可以你意圖不軌,抽冷子向我襲擊,我無奈之下,一時失手不留心斃了你……”
  氣得衛浪雲發梢上指,握拳透掌,他似欲將眼珠凸出來般怒瞪著對方,破口大罵道:“程鵬飛,你這個卑鄙的畜生,下三流的毛賊、騙徒、惡棍、痞子,加上不要臉!”
  程鵬飛陰沉又奸詐的道:“你罵破了嗓子也是白搭;為了我自己的安全,也為了你的老命,我看你還是早些說出來的好,否則,我迫不得已,只有忍痛犧牲那些財寶,先將你擺乎在這裡!”
  衛浪雲怒極叱道:“你敢!”
  勃然變色,程鵬飛表情兇惡殘暴,有如豺狼虎豹攫物之前那等狠毒獰猛。他一步步逼向石榻上的衛浪雲,一個字一個字的迸自唇縫:“你……幹……是……不……幹?”
  是一副驚怒交加的模樣,衛浪雲嘶聲叫道:“反了,姓程的,你竟反了?你就不怕太叔上君要你的命?而我又不會這麼簡單束手就戮!”
  磔磔怪笑,程鵬飛那張瘦臉有如兀鷹,他露出一口尖銳的白牙,陰毒的道:“你錯了,衛浪雲,你完全是錯了,我業已告訴過你我將如何答覆我的頭兒;而你,當然,你有一身功夫,但你如今舊傷未愈,難以發力,且在重創之下,根本施展不開,平時我不是你的敵手,不過現在的情勢又大大的不同了,衛浪雲你我全明白,若我傾以全力,縱然會受點傷,也照樣能以取你性命!”
  面頰的肌肉抽搐著,雙目圓睜,衛浪雲狂吼道:“我要宣揚你這無信無義的醜行!”
  狠辣的冷笑著,程鵬飛道:“你叫吧,這石室專門為了困禁重犯而造,不但門堅壁厚,插翅難飛,便是裡面的聲浪也與外部隔絕一一除非由那特製的傳聲器具傳出訊號,否則石室內便是鬧翻了天,外面也無從知曉,你叫啊,衛浪雲,大聲的叫,看看有誰能在此時救得了你!”
  朝石榻後瑟縮,衛浪雲喘息著,程鵬飛狠狠的盯著衛浪雲,威脅的道:“少裝蒜,把其餘的一千五百兩黃金交出!”
  顫慄的一下,衛浪雲閃爍的道:“我……身上沒帶這麼多金子……”
  厲叱一聲,程鵬飛憤怒的道:“放屁!方才你明明告訴我你隨身攜足了此數,如今又想推賴誑騙?狗操的賤種,你大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衛浪雲儘量向榻裡弓蜷著身體,他囁嚅的道:“我……確實沒有這麼多……”
  神色凶暴得足令一膽小的人看到了發抖,程鵬飛突目切齒的吼:“不識抬舉的東西,把你當人看你自己不想做人,好,老子,這就宰了你,拼著那大堆的金子也不要了!”
  吼罵聲中,程腑飛張牙舞爪的便待向衛浪雲撲去,嘆了口氣,衛浪雲右手亂搖,慌忙叫道:“慢著……姓程的,慢著!”
  立時收住了韁,程鵬飛睜著一雙血絲布滿的可怕怪眼厲烈的吼道:“怎麼著?你想通了?”
  形態是顯得既不甘、又不服、既無奈、又無法,衛浪雲滿臉怨恨與惶恐之色交集,他極其勉強的道:“石桌上,我的那堆衣物中,有只檀木盒子,你看見了?”
  程鵬飛頗不耐煩的道:“我早就檢查過了,那只破盒子裡只不過裝著六只大號毛筆而已,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說到這裡,這位“鐵血會”“鐵勇壇”的壇主驀然眼睛一亮,急急回身過去一把將桌上那只檀木盒子抓起,抽開盒蓋,便伸手進去取出六只大號毛筆……
  舐舐唇,衛浪雲忙叫:“別忙,姓程的,由我來取筆中珠寶……”
  重重“呸”了一聲,程鵬飛停住了手,卻怒道:“做夢,你沾都不要想沾一下,你告訴我這其中的奧秘,我自己來動手,媽的,別耍歪主意!”
  衛浪雲深沉的眸子裡掠過 抹殘酷的光影,他表面上極不情願的在那裡遲疑,磨磨蹭蹭,似是不甘就此低頭。
  一錯牙,程鵬飛吼道:“你要現在就告訴我,還是等到我握著你脖子的時候再告訴我?”
  咬咬唇,衛浪雲忍著火氣道:“毛筆裡裝的是成管六角形上等紅寶石,每只管裡有五顆,這些紅寶石顆顆晶瑩透剔,毫無瑕疵,是寶石中罕見的極品……。”
  咆哮一聲,程鵬飛兇戾的道:“少他媽廢話連篇,東西好壞我自己也會看,用不著你在這節骨眼上拖時間,快告訴我怎生取出裡面的寶石!”
  望著對方微微痙攣的唇角,他又冷硬的道:“我只是不想破壞這幾只毛筆而得其中暗藏的寶石,但你假如一味不說的話,就只有逼得我將這幾只筆毀掉,充其量,我事後向瓢把子編個謊,陪個不是也就罷了!”
  怒瞪著程鵬飛,衛浪雲怨怒沖天的道:“好,還是你狠……但是如拿去了僅存的這三十粒寶石,可保證一定助我離開?”
  陰側側的,程鵬飛皮笑肉不動的道:“當然,嘿嘿,你看我像個不守信用的人麼?”
  心裡早已把程鵬飛的十八代祖宗全罵翻了,衛浪雲勉強的點點頭,吶吶的道:“先用兩指拈著筆毫拿起 只筆。”
  依言做了,程鵬飛小心冀翼的自檀木盒子拈起一只大號毛筆來,他一邊疑惑的注視著手中之筆道:“媽的,這玩意卻是相當沉重……”
  衛浪雲冷冷的道:“裡面裝了五顆上好的紅寶石,又怎會不重?”
  瞪了衛浪雲一眼,程鵬飛叱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快說!”
  吞了口唾沫,衛浪雲慢慢的道:“將筆尖正對眉心……為了使暗置筆中的機括進入開啟位置,對了,就是這樣……”
  冷冷的看著程鵬飛平正的用右手兩指拈著筆毫,毫尖對正眉心,衛浪雲心頭不禁有些惋惜,他知道,這位鐵血會壇主的生命只怕不會延續多久了,而對方卻一丁點也沒有察覺眼前的危機,兀立興奮異常的手拈著這只閻羅王的生死牌,急切的催促衛浪雲趕快告訴他下一個動作……
  衛浪雲凝視著距離程鵬飛面門前三寸的那只暗蘊殺人機關的大號毛筆,筆管上微微泛閃出斑竹似的反光,而這將是死亡的反光,不祥的先兆,現在,程鵬飛也已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了!
  “快點說話呀,你這蠢材,下一步該怎麼做?”程鵬飛厲吼著。
  抿抿唇,衛浪雲語聲如冰:“下 步,你用左手握捏筆管。”
   種本能的直覺,使程鵬飛感到對方的口氣不對, 那是一種冷酷的音調,就好像一個行刑的劊子手在動作之前叫犯人將脖子伸長一點的那種味道,但是,這種隱約的警惕心理剛剛湧起,程鵬飛卻已不覺伸出左手,使勁去握筆管!
  於是
  “砰”的一聲輕響驟起,那只大號毛筆前端的一蓬筆毫猝然暴射向前,筆毫噴出的力量猛一下子將程鵬飛捏在上面的兩只手指彈震上拋,他甚至來不及發覺這是怎麼回事,那千百根尖銳無比又含著極大勁道射出的筆毛也已全部刺進了他的雙目、額頭、面門,整張臉已全部被這些成半圓弧噴出的筆毛所嵌滿,變成 副極其可怪可怖的形像!
  距離是這麼近,藉強力機括彈射而出的這蓬特製筆毫又很尖銳,以至令程鵬飛根本無法躲閃 他事先決然沒有想到有這個意外,而即令他想到,時間上也斷乎來不及!
  “噢……”
  尖嗥著,程鵬飛瘦長的身體打著旋轉往後摔倒,他雙手拼命朝臉上抓舞著,一邊痛苦的在地下翻滾,一面淒慘的叫個不停……
  緩緩站起,衛浪雲方才故意裝出來的那副瑟縮委屈像一掃而空,他在這鬥然之間,也已變得如此冷酷,如此深沉,又如此雄渾,看上去,就似一座含蘊著無比力量的火山!
  低沉的,他道:“田二叔,多謝你老賜給我的這件巧玩意!”
  然後,他冷冷注視者已經成為強弩之末,猶在哀號痙攣的程鵬飛,這位鐵血會的壇主一張臉孔全叫鮮血所浸染得不像是張臉了,他雙眼俱瞎一 眼珠破碎到像兩只砸爛了豬膽,血糊糊,顛漓漓的,而那些尖利的筆毫更透進了他的腦髓,插入他的嘴巴,現在,他除了可以本能的嚎叫外,任什麼動作也不能做了……
  衛浪雲望著這具即將失去生命的軀殼,淡淡的道:“你大聲嚷叫吧,伙計,正如你所說的,這間石室的聲浪是決對不會傳到外面去的一 ”
  他自己對自己笑了笑,道:“當然,除了由那具裝在牆壁上特製的傳聲器。”
  走近了點,衛浪雲又聳聳肩道:“方才,你只講對了一部分,你說我舊傷未愈,又在重束之下,若你傾以全力向我襲擊我定然要栽於你手,伙計這些全不錯,但只有一點是你所疏忽的,這一點就是我的智慧並未受損,更沒有遭  到束縛,因為你這疏忽了,所以我贏了,伙計,你是個豬腦子,也是個愚蠢又貪婪的狠毒的豺狼,我很遺憾的說,你卻僅是條其笨無比的豺狼罷了,你也不仔細想想,我‘銀雷’衛浪雲就是這麼容易畏懼與接受威脅的?我的財物又豈是如此簡單便讓人洗劫的?何況是你這種不成氣候的下三流毛賊?”
  像是能聽到,又似乎沒有聽到,奄奄一息的程鵬飛蜷曲在地下,他在此刻只有那種在重傷臨死者的身上慣常反應一一輕輕的抽搐與喉頭間翳悶的咕嚕聲,看情形,他已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拖著沉重的鐐銬來到程鵬飛身前,衛浪雲吃力的俯身下去,伸手將對方懷中搜括自他的那些珠寶銀票一一取回,然後,他悠閒的拿到了那兩只銅鑰匙,輕輕鬆松的為自己啟開了手腕與足踝上的粗大鐐銬!
  當銅鑰匙插進手銬腳鐐鑰孔的一剎那間,那清脆的彈簧開啟聲在衛浪雲來說,簡直是世上最悅耳的音樂,他拋落這兩樣粗重的枷鎖,用力以右手搓揉著左邊的手腕與足踝,這一陣子戴著這兩樣玩意,幾乎連血脈都瘀塞了!
  看著方才鐐銬圈套在手腕與足踝位置處的肌肉,衛浪雲不禁搖頭嘆息,那兩圈肌肉,也又紅腫青紫,毛孔裡隱滴血漬了……
  他喃喃自語道:“娘的,叫人家像囚犯 樣這般糟蹋,可還真是頭 遭……鐵血會,你們全記住了,這段過節我會連本加利討回來的!”
  將石桌上的零碎物品完全取回收妥,衣衫則拋置不要了,他蹣跚的走到牆邊那具特製傳聲器之前,用力伸手在上面擂了兩下 與程鵬飛先時敲擊的信號一樣!
  果然,石門緩緩啟開,那六名紫衣大漢依舊分兩邊守立著,形勢和衛浪雲料想的相同!
  六名紫衣大漢當然沒想到石室中早就發生了突變,而等他們察覺情況有異的時候,衛浪雲也已笑吟吟的到達他們面前了!
  縱然是舊傷未愈,衛浪雲對付這幾位仁兄卻依舊有如囊中取物,不費吹灰之力,當這六名紫衣大漢狂嚎著每人額頭上帶了 只殷紅掌印橫屍之際,衛浪雲人已出去二三十步遠了!
  這是一條狹長的走道,這條走道像是這石窟下層的一道主要通路,它兩旁各有三條更窄的甬道伸展出去,而一間間的石室便隱建在甬道的兩邊,囚禁衛浪雲的那間石室,竟然是這樣條主要通道的最後一間!
  走道盡頭向左彎,過去不及五步的距離,便是一道鐵製的旋梯延展向上,在梯後面,有一扇門 雕花檜木門,不是石製的!
  衛浪雲沒有登梯,他忍著身體上的痛苦,快步繞至梯後那扇木門之前,輕輕一推,嗯,門兒無聲開了。
  略一打量,衛浪雲一閃而入,回手將門掩好,他打量著此刻容身的環境一 一間佈置豪華富麗的小廳兼臥室,厚厚的白熊皮鋪在石地,鑲嵌著雲母石片的精緻桌椅,雕刻著花紋又擦拭得雪亮的翹角銀燈,長腳黑漆的高幾上,一尊白玉香爐正飄散著清幽的檀香,自壁頂掛落的一張紫紅絲幔半拉開,可以看見幔後平擺著的一張寬大桃心木臥榻,榻上,是柔軟的黃緞床墊,柔軟的一對枕頭,及同色的夾被兒。
  房裡十分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當然,除衛浪雲外冥無一人。
  迅速又仔細的向四周掃視了一遍,衛浪雲確定房中是安全的了,他才啟步走到絲幔之後,在那張舒適厚軟的大床上躺下。
  看樣子,這個房間的主人必非泛泛,一定是“鐵血會”中什麼重要人物的居處,而由此也可以聯想到,住在這裡的那人亦必然本事高強, 是了,既是本事高強,衛浪雲在舊傷未愈的情形下就不便和他硬鬥,何況,一旦給人發覺,身處這石窟之內,可真叫“甕中抓鱉”了!
  立即翻身坐起,衛浪雲又開始打量房間裡的佈置與空間,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暫時躲一下 他知道,假如冒險在敵人這有如鐵桶般的石窟裡亂闖,乃是 件最為愚蠢之事!
  時光緩緩移動著,他一邊嘀沽:什麼地方不好開壇設堂,卻端端要在石壁裡鑿這大的洞?就像個巨大的石蓋棺材一樣, 驀地,他一怔,用力吸了一口氣,驚悟既是個石窟,卻怎會有如此清涼甜美的空氣?這只有一點說明:這裡面建有良好的通風通氣設備!
  他急忙抬頭觀看,哈,果不然,在壁頂的右上角上,有一塊兩尺見方,上面開著窗,圓洞的鐵板嵌在那裡,陣陣涼風,正由那塊鐵板的圓洞裡透出,敢情鐵窗就在那裡了呢!
  衛浪雲迅速推想著,鐵板的洞孔中既有涼風透出,它上面則必連接一道管子什麼的通風設備,易言之,只要沿著鐵板後的管子攀升上去,不就可以出困脫險了麼?而看情形,鐵板有兩尺見方,室中的空氣又如此清新,那條管子的寬窄定然容得 個人的體積的!
  不再遲疑,想到就做,衛浪雲匆匆將身上拾掇了 下,吸了口氣,閃電般掠至右角牆頂之下,他附貼牆上,伸手用力一抬鐵板,嗯,應手而起!
  鐵板後面,果然是一條可以容納一個人身體的粗大鐵管,但這條鐵管卻是彎曲的,筆直向上約有一丈多的長度,然後折向右面又有多少長,再延伸向哪個角度,則在管口便看不見了。
  顧不了太多,衛浪雲輕輕一躥翻進管中,然後再將鐵板合好,他仰望鐵管,猛的伸手一拍光溜溜的管壁,瘦削的身形已怒火似的筆直拔上!
  巧妙的微一弓背,嗯,他已到了彎折的地方,抬頭 看,嗯,這玩意一直通頂頭,約有十餘丈之高,盡頭處似有個蓋子,且隱隱有光亮透入!
  但是,衛浪雲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在鐵管中間,竟然有兩道密密的鐵柵欄阻礙著,近頂端,更有兩排尖刃對叉著,若要經過這條十餘丈長的垂直鐵管,就不可避免的要毀掉這些阻礙才行!
  他正在嘴裡罵著,透過下面的鐵板,卻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這些聲音包括有人們的步履聲;兵刃的碰撞聲,人嘴的叱叫聲,雖是隱隱約約,卻顯然亂成了一片!
  衛浪雲笑了,他暗忖道:“你們緊張吧,忙活吧,小子們,看你們有什麼法子再坑到我,娘的,我這一出困,你們各位的樂子可就要源源不斷啦!”
  下面忙亂了一陣,衛浪雲藏身鐵管的這個房間門忽然被用手推開,輕輕用力推著,輕捷的步履聲響了一周,  個焦急的的聲音:“我房裡沒有,姓衛的小子可能已經潛出去。”
  另一個粗暴的嗓音吼叫:“不可能的,通往外面的石門根本未開,守衛的弟兄也好端端的全在那裡,他又怎會出得去?”
  原來的那個聲音冷冷 笑,道:“我不防提醒你,胡壇主,今天下午那石門便開過三次!”
  粗暴的聲音似是一窒,然後又懷疑的道:“那只是我們自己人出進,兩次是辦貨,還有一次便是冒大掌法伴著瓢把子出去迎接‘皇鼎堡’的來人……
  第一個聲音陰沉的道:“難道說,姓衛的那等狡猾法,他就會不知道混在人群中逃逸?說不定我們那個弟兄當時正在受到他的威脅,也說不定被他買通了,更不一定他是藏在什麼麻包或箱籠裡還叫我們的人將他安穩運出去的!”
  叫胡壇主的那位咆哮一聲,便大吼道:“糟透了,瓢把子回來不剝我們的皮才怪,小徐,我這就帶人去追出去,堂口裡煩你再搜搜!”
  小徐?唔,衛浪雲知道這位小徐是誰了,不就是那位俊逸灑脫的書生“陰陽雙劍”徐修雙麼?
  聽得出那姓胡的壇主氣急敗壞的離開了,徐修雙又走到門口,向外面慌張來往的手下發出一連串的命令,接著是不斷的答應著,又是匆忙奔跑的步履聲,好像徐修雙站在門口尋思什麼,半晌沒有聽到他的動靜。
  屏著氣,衛浪雲正在考慮如何突破那鐵管中幾道障礙突圍,下面的房間裡,又有一個人闖了進來。
  徐修雙不悅又不奈的聲音:“二把頭,我自己的寢居我自是越加小心,早就搜查過了,根本沒有那姓衛的蹤影!”
   個細軟的聲音平板的道:“我只不過為了謹慎點,許壇主 ”
  那人似是用力抽了抽鼻子,忽然陰沉的道:“奇怪了,徐壇主,你不覺得你房中的空氣有點悶?就好像,通氣管里塞了什麼東西?”
  四、初運神功鬥群姦
  固然,下面石室中的兩個人已經緊張的發覺出有些不對,而鐵管子裡藏身的衛浪雲卻更是叫苦不迭,如今你這隱匿的地方根本不算是地方,最糟的是簡直沒有迴轉的空間,假如對頭向這條通風鐵管裡搜查,則他除了趕快滑將下去以圖 搏之外,要想安全攀出這條管子只怕不容易了這時,徐修雙的聲音又從下面傳來,語聲裡卻顯然不大愉快的道:“真是怪了,二把頭,我房中的空氣有點悶?怎麼我進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覺得呢?”
  那二把頭的語氣也不禁帶了三分心火的道:“‘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徐壇主,恐怕就因為你進來久了,習慣於悶氣,才不覺有異吧?”
  徐修雙勃然色變的道:“巫朝忠,你雖說身為二把頭,在會裡的地位仍然比我低上 級,我奉勸你對我說話最好不要帶著譏誚之意!”
  冷淒淒的一笑,那二把頭巫朝忠道:“徐壇主,我們就事論事,不必以你的地位來壓我,我認為你房中氣流不順,實在大有搜查 番的必要,這並非是我與你私人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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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初運神功鬥群姦a

  固然,下面石室中的兩個人已經緊張的發覺出有些不對,而鐵管子裡藏身的衛浪雲卻更是叫苦不迭,如今你這隱匿的地方根本不算是地方,最糟的是簡直沒有迴轉的空間,假如對頭向這條通風鐵管裡搜查,則他除了趕快滑將下去以圖 搏之外,要想安全攀出這條管子只怕不容易了這時,徐修雙的聲音又從下面傳來,語聲裡卻顯然不大愉快的道:“真是怪了,二把頭,我房中的空氣有點悶?怎麼我進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覺得呢?”
  那二把頭的語氣也不禁帶了三分心火的道:“‘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徐壇主,恐怕就因為你進來久了,習慣於悶氣,才不覺有異吧?”
  徐修雙勃然色變的道:“巫朝忠,你雖說身為二把頭,在會裡的地位仍然比我低上 級,我奉勸你對我說話最好不要帶著譏誚之意!”
  冷淒淒的一笑,那二把頭巫朝忠道:“徐壇主,我們就事論事,不必以你的地位來壓我,我認為你房中氣流不順,實在大有搜查 番的必要,這並非是我與你私人之間的事情,乃關係到本會整個的安全!”
  重重 哼,徐修雙嚴厲的道:“你是說本座進房查了半天猶毫無發現,而你只須抽抽鼻子便有了線索?你的意思是指本座麻木不仁,呆訥無能了?你是說你精明幹練,強凌五壇了?巫朝忠,你好放肆!”
  二把頭巫朝忠大約臉上也掛不住了,只聽他不甘示弱的道:“我是奉命辦理本會公事,盡到本身職責,徐壇主,你犯不著混淆黑白,盡拿些大帽子來扣我!”
  怒哼 聲,是徐修雙的聲音道:“巫朝忠,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你奉命,奉誰的命?盡責,盡什麼責?瓢把子不在,二把頭養傷,大掌法不在,五壇的首席壇主不在,如今整個堂,便由我來發號施令,豈能任由你胡作非為?”
  那巫朝忠似也真個火了,他大聲道:“什麼叫‘胡作非為’?我追查重犯,發現了可疑之處便叫‘胡作非為’麼?徐修雙,你休要作威作福,頤指氣使,虧你還大言不慚,在這裡老著臉皮自稱由你發號施令呢,連個囚犯也看不住,你尚有什麼顏面?!”
  大吼 聲,徐修雙憤怒的叫道:“大膽混帳,姓巫的,你想造反麼?”
  巫朝忠冷厲的道:“我發現可疑之處,你卻硬不准我搜查,徐修雙,你是存的什麼心?這是哪 個要造反?!”
  徐修雙突然狂笑 聲,暴烈的道:“好呀,你倒反咬起我來了,巫朝忠,你是想藉著這樁事給我難堪?給我下不了臺?你是想表示你的能幹?叫人家知道我是窩囊?多精明的人物哪,連五壇中第二壇主都不覺不察的破綻,竟叫 個‘鐵令手’群的二把頭看破了一 ”
  那巫朝忠怒叫:“徐修雙一一”
  徐修雙倏然叱吼道:“住口,巫朝忠,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只等瓢把子回來,你就與我在大掌法冒狐面前論個公道吧!”
  巫朝忠猛 跺腳,厲聲道:“很好,但有關你通氣管中的可疑之點及你不准我搜查之事,亦希望你不要忘記托出!”
  徐修雙冷硬的道:“可以!”
  於是, 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緊跟著 記巨大的關門聲,靜了 會,那徐修雙恨恨的詛咒道:“千刀殺的王八羔子!”
  這位在“鐵血會”中身居五壇第二把交椅的“陰陽劍士”徐修雙,表面上雖是儒雅俊秀,文質彬彬,實則卻專橫暴戾,自以為是,尤其權力欲強,好勝心盛,加上胸襟狹窄,氣度偏激,往往便不容別人道出自己的錯失 一不論是有意抑或無心的道出,他做任何事總認為自己的見解超群,方法正確,明明是不當,也不允許人家稍有指責 自然,除開他主子以外;而就因為他這種個性,便再僥倖不過的給了衛浪雲 個暫時脫險的機會了……
  暗中籲了口氣,衛浪雲不由放下心頭一塊大石,笑忖道:“好險……這姓徐的小子幸虧堅持己見,為了他自家的面子便咬著驢鳥不撒口,否則,還真麻煩了呢………”
  輕輕的響起了腳步聲 而這腳步聲便停在下面通風鐵板的位置,嗯,徐修雙正自個兒仰首打量著鐵板洞口裡的情形,看樣子,他並非純是個獨斷專行的人呢,他還似乎頗為謹慎……
  當然,即使有人從鐵板的秘密圓洞中往上深視,也不會發現什麼,衛浪雲乃是躲在鐵管的彎折處哪。
  半晌
  下面傳上來一聲徐修雙的冷哼,他自言自語的道:“什麼可疑?管子里連條蟲也沒有 雙,何況躲 個大活人?巫朝忠這雜種分明是有意找我的岔子……好,等著瞧吧,看看是誰能整倒誰,鐵令手群的這乾人也太張狂了……”
  喃喃嘀咕著,腳步聲又漸漸移開,徐修雙似是在室中蹀踱了一會,然後,他迅速啟門出去。
  以手撫額,衛浪雲暗禱道:“謝天謝地……”
  現在,他又抬頭端詳著上面這光滑滑的,十丈長短垂直鐵管子了,他在琢磨如何破除那兩重鐵柵欄及一重對叉鋼刀,而且,要安全攀升上去猶不露出破綻才行……
  忽然,他若有所悟的笑了,不再耽擱,他立即小心翼翼的運起一口丹田真氣來,然後,他的背脊臀腿緊貼管壁,開始緩緩向上移動起來,這是一種“壁虎功”,並不奇特,只是衛浪雲運用得更加純熟利落罷了。
  當他接近第一道橫阻管中的鐵柵欄之際,他的右手便緩緩伸了出來,之後,五指關節猛收,唔,他的手腕皮肉中,忽然冒出一截極為細窄的鋼鋸來,他笑了笑,便開始鋸割鐵柵欄的工作。
  誠然,以衛浪雲本身所具備的功夫來說,要他破除這區區幾道鐵柵鋼刀,便不說易如吹灰吧,至少也毫無麻煩可言,但他眼前卻不能這樣做,因為如此一來極易發出聲響,驚動敵人,再者,他舊創未愈,若然妄動真力,萬一弄了個傷口破裂,才叫劃不來呢……
  這是一件需要細心與耐力的工作,衛浪雲沉默的鋸磨著鐵柵欄, 下又一下的來回旋動著伸出手腕的這條似針的鋼鋸,有一種輕微的金屬磨擦聲響動著,終於,在炷香時分之後,他已鋸斷了第一道鐵柵欄的三根鐵條,將鐵條放進懷中,他順利的攀升過去。
  用手背抹了把額上的汗水,他繼續工作著,沒有多久,他已經又通過了第二道鐵柵。
  爬升到頂端了,緊貼在管壁上,衛浪雲長長的喘了幾口氣,他朝著頭頂交叉密集的那片鋒利鋼刀眨眨眼,再度如法泡製鋼鋸割磨起來。
  等他將一邊的十數柄尖刀割磨之後,也已連手臂都累酸了,他謹慎的將那十多柄斷刃放妥懷裡,然後,輕吹著口哨,他直升管頂,管頂由一面圓錐形的白鐵蓋子罩閉著,下面連接了一圈內斜中空的白鐵柱葉,這玩意很輕,風一吹動,它便團團旋轉,也就藉著旋轉之力,將清新的空氣吸入,沿著鐵管子輸送到下面的石室中。
  當然,衛浪雲也就承受了這質輕又薄的頂蓋之惠,他首先享受了第一道鮮冷的空氣,然後,輕而易舉的弄破了頂蓋翻身而出!
  立身處,是一片幾乎高聳雲霄的孤崖絕壁,這孤崖的頂端是 片平整而微微向上的通風口一 好像一排排奇異的圓錐形的鐵帽子突起地下!
  搖搖頭,衛浪雲不由自語道:“光看看這些通風管子吧,就可以知道‘鐵血會’建造這個堂皇巢窩之時是費了多少心血……”
  緩緩的,他又坐下來歇息一會,這孤崖之上,大約是太高太平坦無遮的緣故,風大得很,吹襲得人連骨縫子全發了麻,相當不是滋味,而除了呼嘯的風聲之外,就只有通風管的圓錐形鐵帽子在轆轆有規則的轉動的聲響了……
  過了一陣子,衛浪雲覺得力氣恢復了,他站了起來,現在,他想到了應該如何下去的問題。
  首先仔細朝孤崖四周的形勢端詳了一陣,這座崖壁是異常傾削險峻的,幾乎就難以找到一個可以留身之處,一再觀察,衛浪雲終於決定由後崖下去,那裡稍微有點緩平,比其他方向略強一些,同時,他也想到了如何下去的省力方法。
  他從腰襟裡取出兩雙半彎形的黑牛皮套子來,這 雙黑牛皮套中,乃藏著他的獨門暗器 一 “旋頭鍘”!
  以兩指輕扯套口束帶,衛浪雲 一取出套中的玩意來 那是兩柄寬有寸許,形成半弧狀的犀利暗器,像煞兩雙鋒利的月牙刃,長度大約是尺半,外緣厚而鋒口薄,通體閃泛著藍汪汪的光芒,每柄“旋頭鍘”的刃面上,俱都精工雕鏤了 朵橢圓形的雲狀圖案!
  這一對玩意兒表面上看去也已是惡虯虯的了,那兩旁鋒利無比的刃口就好似兩張餓虎的嘴巴,仿佛隨時等著吸血嚼骨,擇肥而噬,其實這並不算什麼,它們若到了衛浪雲的手上,才真叫神鬼莫測,變化萬千呢,衛浪雲以他這些傢伙,已經不知要過多少強仇強敵的性命,吸了多少歹人惡徒的鮮血,他練習這雙玩意精絕的程度可以說已經到達出神入化之境了,於“勿回島”上,他即曾以此物在波濤洶湧的海水中隔著十七座浪頭斬除了一條虎鯊的頭 而這條虎鯊當時潛伏在水面之下!
  現在
  衛浪雲手執這一對沉重的“旋頭鍘”,在掌心掂了掂,然後,他突然側身,左手暴翻,“呼”聲銳響,一柄雪亮的“旋頭鍘”閃電般翩然飛出,順著孤崖的表面直往下瀉,大約射落八丈,便“嚓”的一聲切進了岩石之中,牢穩穩的顫彈了一下,再也紋絲不動!
  於是,悠哉悠哉的,衛浪雲飄然而落,八丈之外,他風擺荷柳般站在那柄切入岩石裡面的“旋頭鍘”刃面上。
  如法泡製,他右手飛揚,另一柄“旋頭鍘”也打著 哨殞石般射下,同樣的,也是在八丈之外切入了岩層!
  就是如此反覆交射,循環起落,到了最後,衛浪雲在躍身的一剎拔回了切入石層內的傢伙,安安穩穩的落向地面。
  唇角浮起一抹由衷的笑意,他十分滿足的雙手握鍘,“當”的互擊了一下,然後,才再將它們裝進皮套中束好。
  他現在的立身處,是在孤崖的腳下,這裡的地形起伏不平,崎嶇無比,到處是齊脛的野草,到處是說不出的叢叢雜樹,偶而有幾塊山石突起,卻也顯得灰蒼蒼的恁般難看了。
  又感到有些乏累,也有一種脫離壓迫後的輕鬆感覺,衛浪雲向四周觀察了一下,疲倦的坐了下來。
  但是,當他坐下之後的第一口氣尚未及吸出,靈銳的聽覺立即發出了警告 那是 種細碎的枝葉擠擦聲及輕微的衣衫穸索聲。
  悚然警惕,衛浪雲仔細的往聲音傳來之處查看,但幾乎就在同時,他又聽到由另外幾個方向響起的相似聲息!
  抹去臉上的汗珠,他吃力的站起,喃喃的道:“娘的,還真是纏得緊哪……”
  迅速移身往側走,他剛剛走出幾步,後面的“簌啦啦”急響,隨即揚起一個粗厲的吼聲道:“姓衛的,你還往哪裡逃?”
  聽聲辨人,衛浪雲馬上明白那吼如雷的仁兄是誰了,嗯,他扭頭一看,果不然,正是“鐵血會”的瓢把子“鬼頭判”太叔上君!
  隨著太叔上君的一聲叱喝,四周立刻響起一片急促的衣衫奚蔌聲與腳步移動聲,很快的,有幾十條人影自密林荒荊中現身出來!
  目光環掃,衛浪雲先放下一半的心,他看出眼前的敵人雖然數目眾多,而且表面上似是早就埋伏相待下,其實他們卻乃十分匆促急迫----一定是察覺出他下崖形跡太晚或他行動過快了,對方臨時集中布陣在時間上沒有來得及,於是,他們的包圍形勢十分狼狽,人數雖然分展開來,但並非是圓弧狀,而只是一條單面的不規則長線。
  心中一寬,衛浪雲的活潑勁就來了,他站定腳步,與對方大約隔著七八丈之遙,笑容可掬的彎彎腰,他道:“我的太上皇大叔,可是你在叫我麼?”
  巨無霸似的太叔上君一張赤紅泛紫的可怕大臉,這時更是有如喋血,臉上的大小疤印也像在閃著紅光,山字形頭頂的兩側茸毛宛如根根豎立起來,他瞪突著眼珠,斜著濃眉,聲如悶雷般吼道:“混帳小子,奸刁鼠輩,待你像人你自家卻不似個人,竟乘我外出之際暗中殺害了我的手下,破室而逃,小輩,你也不想想,在我‘鐵血會’手裡你逃得脫麼?走得掉麼?”
  衛浪雲哧哧一笑,道:“我這不就正在試試看?而且,到目前為止,一切還相當順利,頗有希望呢……”
  突然又是一聲雷吼,太叔上君怒氣沖天;宛如要吃人般咆哮道:“還有,你這狡詐陰毒的小畜生,你畫給我的那些拳錘圖譜是些什麼亂七八糟?根本全不能用,根本都是假的,招式混淆,破綻百出,而且前後倒置,左右糝雜,就連最最平凡的 套武術也比你所畫的圖譜來得有用,可恨我竟受你欺瞞,起初一看之下雖覺疑惑,還以為這正是其中的巧妙之處,及至與‘皇鼎堡’來人細研之後,才知上了你這小畜生的大當,可恨哪可恨!”
  豁然大笑,笑得幾乎眼淚也流了出來,衛浪雲岔著氣道:“我猜對了一 一我知道你在目睹我所繪的圖式之後可能會對其中的雜亂與不能連貫處產生懷疑,但是,你多半將以為那也正是其中的奧妙關鍵所在,其實,那是一點奧妙也沒有的,它根本就是一張如你所說的亂七八糟圖式,如若誰學了去,保管挨揍無疑,你想想,老小子,老匹夫,我會傻到真正將我‘勿回島’上鎮島秘技洩露給你?且在你的脅迫之下?”
  不理對方暴跳如雷,七竅生煙,他又笑吟吟的道:“所以,我在將圖譜交給你之後,便只好乘你尚未弄清楚之前逃之夭夭了,否則你還會‘保’住我的性命?”
  強自吸了 口氣以抑制欲炸的心肺,太叔上君厲聲道:“如此說,另 張‘勿回島’上的機關防守圖樣也一定是假的了?”
  老老實實的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上面繪的有一部份是‘勿回島’上鳥糞堆積最多的地方,其他的標記則指的暗礁、激流、渦漩、流砂等等,有一些圓形打叉的記意,卻是‘勿回島’ 上新近建成的便所毛坑!”
  “哇呀呀”一聲怪叫,太叔上君幾乎氣得血管破裂,他紫漲著臉孔,喉頭打著結,咬牙切齒的暴吼道:“小畜生……小驢鳥………小雜種……小王八羔子……你你你……你這殺千刀的野生老鼠……你看我怎生整治你……我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啊……”
  一看自家瓢把子已經氣得大大的失了態,什麼髒話穢語竟也都出了口,旁邊的那人 “妖駝子” 卜敬之不由趕忙上去,低促的道:“瓢把子,瓢把子,‘皇鼎堡’的人在側旁,千祈自製……”
  猛然驚悟,太叔上君恨得就差一點一頭撞向地下,他用力深呼吸幾次,勉強壓住上升的心火,僵硬的道:“沒關係,我沒有事……”
  “妖駝子”卜敬之狠狠瞪了對面的衛浪雲一眼,陰沉沉的道:“小雜種,你跑不掉的,等你再度落回我們手中,你就知道會是一種什麼滋味了!”
  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這滋味,還是不嘗的好,老駝子,你們圈不住我,別忘了我是活蹦亂跳會動的呢……”
  話未說完,他立即退後幾步,伸手 指那兩邊暗中圍上的敵人,笑吟吟的道:“喏,喏,別動,別動,再朝近走,可別怪我衛大少先幹掉你們幾個,然後逃之夭夭!”
  悄然轉近的“鐵血會”手下們立即又窘迫的站住,各自面面相覷,  時拿不定該怎麼做了!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這才對,大家保持點距離,談起話來才方便,你們想親近我,我還嫌各位身上有股子尿騷氣呢!”
  目光 轉,他又看了左側方正在虎視眈眈的“陰陽劍士”徐修雙,朝著徐修雙一眨眼,他道:“老朋友,你又來了?動作可真叫快哪!”
  徐修雙冷沉沉的道:“姓衛的,現在就開始得意,你未免得意太早了,等你真個脫離此處之後,你再高興不晚!”
  伸出舌頭舔舔嘴唇,衛浪雲笑道:“我的輕功功夫十分了得,相信你們各位俱都知道,而且有一部分仁兄已領教過了,我在這上面的造詣雖不敢誇稱天下第一,但至少也落不到幾個人後面,因此麼,便形成了一個固定的局面,什麼固定的局面呢?就是現在我們雙方相距約有八丈,你們一逼進,我就朝後退,你們停,我也停,你們發力追我,而我便撒腿猛跑,我也已說過,我在輕身術上頗有造詣,所以,我可以保持住一個慣有的距離,換句話說,任憑你們奔得多快,亦將永遠落後在八丈之外 直到你們遇上幫手或我遇上幫手為止!”
  狡猾的一笑,他又道:“不過,這還並不包括 些特殊意外在內 譬如說,前面有一條河,我即可以一個猛子扎進去,在河底潛伏上三個時辰不出來:我想,各位老友只怕沒有幾個具有這種精湛水性吧?”
  怒吼一聲,太叔上君道:“你這又姦又滑的小雜種!”
  毫不畏縮的一笑,衛浪雲立即還敬,道:“而你,卻是一頭又蠢又笨又醜又呆的老黑驢!”
  怪嘯一聲,太叔上君臉上肌肉抽動,眼皮子跳顫,他氣得混身直抖的拉開噪子尖叫道:“小王八蛋……你你你……你死定了……”
  搖搖頭,衛浪雲輕鬆的道:“這個卻說不准啊……”
   邊說話,衛浪雲一邊斜眼打量站在太叔上君身後的那兩個人,那兩個的形狀表情十分突出,只要打眼一看,便可以看出他們不是屬於“鐵血會”的角色,兩位仁兄一個年約五旬,容貌清 ,雙眸如鷹,頷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子,身穿一襲青衫,神態冷漠生硬,他旁邊,卻是個二十多歲,身穿 襲黑衣的年輕人,這年輕人雖然年紀不大,生像卻異常兇惡,他臉色是古銅色的,一字眉,左耳缺了一半,左眼已瞎,一道疤痕蚯蚓也似橫過左眼的正中,獅頭鼻,嘴唇卻其薄如刃,一雙手掌粗糙又寬厚,老繭瘰結;總之,他的整個形態,強烈的散發出一股獸性的殘暴與冷酷意味,令人看上去有著面對 頭潛伏中的瘋豹的感覺!
  迅速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著這兩個人的印象 “皇鼎堡”的人物描述,實力分析,及一切必須知道的資料,“勿回島”早就由田壽長處得到秘報,並整理記敘,分別傳知傳島上諸人,以備他日萬一發生拼戰之時作為知己知彼的妙用 當然,其他如“六順樓”、“紫凌宮”的情形也是一樣 而衛浪雲身為“勿回島”少主,對這些可能成為強敵的記敘更是下過一番鑽研功夫,因此,他的印象十分深刻,現在,他就是將記憶中的檔案掀開,把自己存入腦海中的有關“皇鼎堡”的一幹重要人物的描述找出,來與眼前這個的形像印合……
  驀然間,他雙眸 亮,但一亮之後,卻又明顯的警惕起來,他想起來了,眼前的這兩個陌生者,那下頜蓄有一把山羊鬍子的中年人,號稱“雕花笛子”,名叫公冶羊,是“皇鼎堡”屬下第一流高手, 一“皇鼎堡”將他們擁有的硬把子們分別歸納到三殿,是為“天皇殿”“巨鼎殿”“首堡殿”,以序而下,每殿各置殿主一人,殿中另有能者五名,稱為“殿士”,這些“殿士”,亦俱為武林中的頂尖人物,一身功夫皆有超凡獨到之處,而這“雕花笛子”公冶羊便屬於“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的殿士,那個年輕的猙獰人物,說起來卻更是名頭鏗鏘,聲威赫赫,他姓俞名戎,人家都稱他“黑龍”,這人乃是“皇鼎堡”三殿中“巨鼎殿”的殿主,在身份上,似乎比那公治羊更高一層;俞戎年紀不大,但為人卻是深沉陰狠,暴戾無比,他嗜殺成性,手段殘酷,唯一的長處,便是對他之主----- “皇鼎堡”魁首齊剛的忠心,他唯齊剛之令是從,絲毫不打折扣,假如說,齊剛要他朝絕崖下跳,他也會照跳不誤,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在想起了這兩人的出身來歷之後,衛浪雲不禁更戒備了,他知道,若非事情重大,“皇鼎堡”是不會派遣他們麾下這兩個有力人物親自前來的,由這 點,也可以證明齊剛對他這次遭俘後的處理是何等慎重了!
  此刻一
  “鬼頭判”太叔上君也吼叫道:“你看看,說不說得準吧,我便拚了整個‘鐵血會’塌台,也得將你零剮了!”
  淡淡一笑,衛浪雲道:“你以為,太叔老匹夫,你們‘鐵血會’塌的台還不夠大麼?”
  太叔上君尚未答話,在左側邊上, 個瘦小而肌膚泛青的人物卻已微微踏上一步,他揚著那張青森森的毫無表情的長臉,突然啟口道:“衛浪雲,我問你一件事  ”
  重重一哼,太叔上君怒道:“誰叫你接我的腔?巫朝忠?!”
  暗自 笑,衛浪雲不由加了兩分仔細打量那位瘦小卻滿身傲骨的仁兄,心裡想道:“哦 原來在石洞秘室中與徐修雙翻下臉的朋友就是這仁兄,看他個頭不大,卻是蠻有幾分脾氣的!”
  巫朝忠臉上的肉動了 下,他吸了口氣,謹慎的道:“回瓢把子,我的意思是要弄清楚這衛浪雲是從堂口何處逸出, 則可做亡羊補牢的事後防範,再則,也可追究責任,看看是會裡哪 位兄弟的錯失!”
  勃然大怒,太叔上君咆哮道:“簡直扯蛋!眼前是什麼時辰了?你不動動腦筋怎生擒住這小王八羔子,卻在那裡追究起責任來了!這乃本會的家務事,自有適當場合解決,哪 個叫你在此處瞎吆喝的!”
  青森森的一張長臉更變得鐵青了,巫朝忠強忍心頭的不滿,語聲卻略略高了,道:“稟瓢把子,我認為只有問衛浪雲本人,才能確實知道他逃自何處?也才曉得是誰的責任,若然日後再行檢討,則不免失之臆測矇混了……”
  怪叫一聲,太叔上君吼道:“他奶奶的,你竟敢與我狡辯 ”
  忽然,“妖駝子”卜敬之站了出來,他低沉的道:“瓢把子且請稍安毋躁,我以為這端子事情由巫朝忠問清楚了正好,本會聲威卓著,而規矩不能不立,得失不可不究.尤其這件有關本會存亡榮辱之事,更該弄明白到底是本會中哪個人的漏子,若然就此含混了事,則日後規矩孰遵?孰將負責?如不辦個結果,全會上下哪一個人也都逐漸敷衍馬虎,陽奉陰違了!”
  到底卜敬之的身份不同,太叔上君雖然正一肚皮惱火,卻也不好拉下臉來,他逸強“嗯”了一聲,沉著臉道:“老二,你的意思是 ”
  卜敬之枯乾泛黃的老臉上,沒有 絲表情,他冷冷的道:“我的意思是由巫朝忠問明白!”
  說著,他側首對一邊的“幽靈劍”冒狐道:“冒大掌法以為然否?”
  吞了口唾液,冒狐乾笑道:“這個,呃,要看瓢把子裁決了……”
  頗不滿意冒狐這種兩面光滑,俱不得罪的回答,“妖駝子”卜敬之重重哼了一聲,又道:“瓢把子,且請明示!”
  猶疑了一會,太叔上君只好無可奈何的道:“好吧,巫朝忠,你問這小王八羔子一下 一”
  精明無比的衛浪雲不由心中直樂,他當然看得出,“鐵血會”眼前對他的行動方式尚未搞出個決斷來,卻又忽然轉變成一種內部的傾軋爭鬥了,衛浪雲自是希望他們自己先起混戰,發生內訌的,這樣一來,對他來說,就越加有益無害啦,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他又怎不期盼著弄他個翻江倒海呢?
  自然,由方才的情形看來,顯然太叔上君是支持徐修雙的一 他一定知道了這次的紕漏是徐修雙搞出來的,而“妖駝子”卜敬之無可置疑是站在巫朝忠一線了,衛浪雲大略明白了雙方的陣勢之後,也已準備好,將雙方弄個污七八糟……
  這時,他卻又發現了一件微妙的小事一一“皇鼎堡”方面的公冶羊似乎想開口講什麼,但是,站在一邊的俞戎卻向公冶羊搖搖頭,暗示沉默一
  於是,巫朝忠又開口了,道:“衛浪雲,我問你,你是從本會堂的何處逃出的?”
  哧哧 笑,衛浪雲道:“你想知道?”
  巫朝忠冷冰冰的道;“請你明說,這也是本會的一段公案!”
  斜眼睨見一邊徐修雙面色憤怒,雙目如火,衛浪雲故意賣個關子,他慢吞吞的道:“當然是有人幫著我逃走的……”
  太叔上君虎吼一聲,叫道:“胡扯,本會弟兄個個忠心不二,至誠無間,你這小王八羔子休要挑撥離間,你他奶奶的簡直可惡透頂-----”
  卜敬之冷漠的道:“瓢把子,我們也不是一群呆鳥,是非真偽莫不成尚分辨不清?叫他說吧,好好歹歹我們心中自亦有個斟酌!”
  嘆了口氣,巫朝忠凜然的道:“衛浪雲,你明說出來,但卻要真實,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是不作興扯混的!”
  心頭暗自冷笑,衛浪雲大聲道:“當然我會明白告訴你們,因為我雖說付了代價才由那人助我逃脫,這代價我卻付得不甘心,因為是那人威迫我,強制我向他行賄的,我不能平白受這損失,所以我要揭露他的陰謀!”
  寒著臉,巫朝忠急切的問:“是誰?”
  衛浪雲冷笑道:“自然是你們‘鐵血會’中的人!”
  怒吼 聲,太叔上君喝道:“問你是哪一個?”
  慢條斯理的指指衣袖,衛浪雲道:“我是從一間石室的通風管子裡爬出來的,那人還供給我挫刀、鋼鋸等工具以便切割管子中鐵柵欄與鋼刀,並使它們不至發出聲響,除了這些以外,那位仁兄為了我的巨大賄金並於掉了看守著我的程鵬飛,解決了石牢外的六名守衛,而且,嗯,用程鵬飛身上的鑰匙開了我的手鐐腳銬!”
  咬牙切齒,五官跳動,太叔上君吼道:“那是誰?”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誰的房間通至崖頂的通氣鐵管受了損壞就是誰!”
  一言出口,“鐵血會”一方面的人馬俱不由面面相覷,各自猜疑,這時,巫朝忠又緊逼一步,道:“姓衛的,你不用賣關子,何妨說得明白點?”
  衛浪雲笑了笑,道:“說出來,只怕你們中間有位朋友會不便吧……”
  兩雙牛眼中宛如噴出火焰,太叔上君大喊道,“你這信口雌黃的小雜種,你若有憑有據就指明出來,我不相信我手下會有此等敗類!”
  輕蔑的 揚頭,衛浪雲道:“我當然有憑有證,我是怕點明了以後你大瓢把子難以下台!”
  太叔上君吼道:“你少在我這裡滿口放屁,我斷乎不信!”
  巫朝忠緊接著道:“衛浪雲,你說!”
  神色故意一肅,衛浪雲道:“好,我便直言無忌了,姓巫的,在我逃跑之後你可曾發覺有一個人的房間好似有些氣悶!你想搜查那人房中的通氣管子,而那人又竟無道理的強行拒絕?並且以他的職位來欺壓你?當時你們還曾大大的吵了一架……”
  冷酷又滿足的獰笑起來,巫朝忠緩緩望向徐修雙,用手向對方一指,狠毒的道:“那是本會‘鐵血壇’大壇主徐修雙!”
  剎那間,徐修雙面色大變,蒼白如紙,冷汗滾滾,他在一震之下又激靈靈打了個寒栗,隨即憤怒又驚駭的厲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血口噴人,這全是陷害,全是莫須有,這……這是 種執意的陰謀……”
  歹毒加上得意,巫朝忠倔傲的道:“徐大壇主,如今你尚有何話呢?”
  臉孔扭曲,發梢上指,徐修雙大吼道:“巫朝忠,你想用這頂‘叛逆通敵’的大帽子來冤扣我,算你做錯了夢,你這混帳,我看這其中全是你在搞鬼,恐怕與衛浪雲串通好了的那人就正是你自己!”
  冷森森的一笑,巫朝忠道:“事實勝於雄辯,徐修雙自家身受重嫌,猶待委過於人,只怕情勢不會如你想像中那般簡單,‘鐵血會’上下亦不似你想像中那般易欺易瞞!”
  “咯 ”一咬牙,徐修雙雙目突凸的叫道:“你這奸賊 好,你如此污衊我,冤枉我,你拿證據來!”
  一揚頭,巫朝忠冷然道:“第一、為什麼當我察覺你房裡呼氣翳悶之際,你強行攔阻我前往查視?”
  面孔赤紅,喉結顫動,徐修雙氣衝牛鬥大吼道:“那是因為我業已檢查過了,並沒有發覺什麼可疑之處,而且,也未曾感到房中氣悶 ”
  他猛的轉頭,向他後面一個臉膛赭紫,有如重棗般的魁梧人物叫道:“胡壇主,請你替我證明!”
  那位姓胡的壇主踏前一步,重重點頭道:“小徐 不,徐壇主說得對,本座與他一同進入房中之時,卻未曾發覺巫二把頭所提及的疑點……”
  他們在劍拔弩張的激烈爭執著,同時,衛浪雲卻已發現站在巫朝忠後面的七八名大漢中,正有一個悄然如飛退下。
  陰沉的一笑,巫朝忠厲聲道:“那或許是你們二位疏忽,也可能是一一直接了當的說,你們俱為一丘之貉!”
  暴吼一聲,面如重棗的壯漢大怒道:“媽的皮,巫朝忠,你只不過是個‘鐵令手’群的二把頭,沒有什麼大不了,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什麼‘一丘之貉’?一丘的什麼的貉?莫不成你將我們五壇的人全都算進去了?”
  巫朝忠冷冷的道:“你不用想激怒其他各壇來對付我,胡明泉,這是全會皆有關係的榮辱大事,誰有嫌疑誰也脫不了手,沒有幹的人也永不會受冤屈!”
  胡明泉赭紫的臉膛漲得有如豬肝,他咆哮道:“好個心黑手狠的活雜種,巫朝忠你等著瞧吧,看看誰能把誰整治了!”
  昂頭挺胸,巫朝忠毫不示弱的道:“為了全會的名聲,為了替忠於瓢把子的弟兄洗清污嫌,為了清除本會的姦逆,胡明泉,我不怕你惡毒的私下報復!”
  雙手握拳揮動,胡明泉吼道:“你***刁惡小人,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你看你扮出來的那副熊樣子,能叫明白內情的人作三日嘔!”
  巫朝忠陰冷的道:“隨你罵吧,是非自有公論!”
  這時,太叔上君也忍不住了,他氣唬唬的道:“你們吵什麼!通通給我閉上那張鳥嘴,丟人現眼也找個合適地方,這裡是給你們窩裡反的場合麼?”
  叱責至此,這位早已怒火沖天的“鐵血會”大當家又對著巫朝忠斜鼻子瞪眼的吼道:“巫朝忠,你要提出徐修雙通敵受賄的證據就趕快提,我不是叫你在那裡抬槓去的,你還問不問?”
  巫朝忠明知自家瓢把子話中有意袒護徐修雙,但卻不敢稍微點破,他忍住一口氣,忙道:“是,我這就再舉例證出來一一”
  太叔上君狠狠的道:“快!”
  吞了口唾液,巫朝忠又向徐修雙冷冷的問道:“第二,便算你查驗過你房中並無敵蹤,但你當時尚未曾搜視過通氣管,我好心向你提出,你卻為什麼亦不同意我前往查探?”
  徐修雙雙目如火般道:“我不願人家忽視我的看法,我認為那管子裡不可能藏得有人,而且,雖然如此,事後我也去查探了一下,正如我所說,沒有可疑之處!”
  巫朝忠硬梆梆的道:“你承認你查視過你的房間及通氣管,卻都沒有發覺異常的地方?全和平時一樣毫無可疑之處?”
  重重一哼,徐修雙道:“我是這麼說的!”
  冷笑一聲,巫朝忠道:“第三,那衛浪雲為何指出你是受賄及協助他逃走的人?他沒有指別人,為什麼卻單單指你?”
  怒“呸”一聲,徐修雙臉色緋紅的道:“那是陷害,是陰謀,是含血噴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嗎?他如果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巫朝忠陰沉的道:“這不是謾罵耍痞的時候,徐修雙說句老實話,姓衛的嚴閉在那石牢之中,且裡外都有人看守,若非本會出了內奸,他是斷乎逃不出來的,況且,他尚有傷在身,未曾痊癒!”
  太叔上君忽然火辣辣插了幾句嘴:“巫朝忠,我要提醒你,衛浪雲並沒有明白道出徐修雙的名姓,這一點你不可忽略了!”
  又是得意,又是痛快的大笑一聲,徐修雙知道自家當家的業已明著撐自己的腰了,他勇氣越增的厲聲道:“說不定,巫朝忠,他是指的你閣下呢!”
  沉默了好久的“妖駝子”卜敬之再也忍不住了,他冷視著徐修雙,沉緩陰鷲的道:“徐壇主,事實便是事實,冤枉就是冤枉,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無論在何種情形下,必須弄個水落石出,好在那衛浪雲已然言明,他是由某個房間中通氣管爬出並得到幫助才將管中的鐵柵欄的綱刀加以破壞,因此,誰的房中通氣管遭破壞,便那人通敵叛主無疑,這無庸置辯,更無須狡賴,最好的方法是等候結果……”
  十分不滿不快的寒著面容,徐修雙卻又無法當場頂撞他的二當家,他憋著一腔怒火,冷板板的道:“二當家說得對,事實便是事實,冤枉就是冤枉,無庸置辯,更無須狡賴,最好的方法是等待結果一一看看誰的房間通氣管遭到破壞了!”
  卜敬之毫無表情的道:“很好,總算你記得清楚!”
  濃眉深皺,太叔上君疑惑的道:“老二,誰去查視結果去了?”
  緩緩用那又寬又厚的巨掌互揉了 下, 卜敬之平靜的道:“‘鐵令手群’的弟兄,方才我已暗令他們其中的 個‘鐵令手’去了。”
  太叔上君不悅的:“怎的我卻不知?”
  卜敬之低沉的道:“這點小事我認為不須要瓢把子躬親處理,我想,我應該多少為瓢把子分擔點勞……”
  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但太叔上君卻不好說什麼,他口裡支吾 聲,目光又投向衛浪雲身上 一衛浪雲正站在八丈之外,用舌頭蘸著口水在試驗著將口水輕由舌尖吹成 個小氣泡……
  一看對方那種悠哉遊哉,若無其事的樣子,太叔上君大大冒了火,他吼叫道:“小王八羔子,你還有閒心在那裡裝沒事人啊!你他奶奶的分明是故意造謠離間,挑撥本會上下情感,卻說得活神活現,像是煞有其事,我可以告訴你,你是白費邪心了!”
  笑瞇瞇的齜齜牙,衛浪雲伸手入懷,一件一件的,慢條斯理的,將他兜在懷裡未曾扔掉的那些斷刀刃,斷鐵條丟棄地下,微瞪著眼,他爾雅的道:“假如你們認識你們建在石壁之中的那些密室通風管子,你們大約也認得出這些嵌合管子裡的,喏,就是那些鋸斷的刀刃和鐵條,而我身上並沒有暗藏工具 這些阻礙物又是整齊鋸斷的,各位想想,如果沒人供給我這些,我朝哪裡脫走?便算找那些管子往裡鑽也不容易找到哪!”
  幾十雙目光全部投注在地下那一小堆破銅爛鐵,他們仔細凝視,半晌,巫朝忠著先開口道:“不錯,這全是我們堂口裡通風管中的東西!”
  “妖駝子”卜敬之也寒森森的道:“他說得對,確是用鋸銼一類的利器所割斷,大家看那斷口處,整齊而又帶鋸磨痕跡……”
  雙目暴睜,徐修雙血朝腦袋直衝,他激動的叫道:“又不是我;二當家你言詞中何必帶刺?”
  神色如冰,卜敬之狠毒的道:“我指過你名姓了麼?大膽狂妄的東西!”
  “幽靈劍”冒狐急道:“徐壇主,你不會少說兩句?”
  巫朝忠幸災樂禍的道:“姓徐的,為什麼人家全不害怕,就是你獨個兒緊張了呢?這只有心虛的人才會有此表現!”
  大喊 聲,徐修雙臉孔扭曲,額上青筋暴起,他猛向前撲,口中狂叫:“我活劈你這雜種!”
  驀地一聲悶雷般的吼喝揚起,太叔上君突目咧嘴厲叫:“站住,你們要造反?”
  衝出兩步,徐修雙又猛的僵在那裡,任是心如火焚,卻也不敢再行造次,他扭曲著臉孔,像要吃人似的狠狠盯著對面的巫朝忠不動!
  巫朝忠也早就準備和徐修雙硬幹了,他的兵刃----爛斑短戟直伸向前,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太叔上君氣湧如山的大吼:“你們全是混帳,全是王八蛋,沒有一個是東西,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通通回去;之後交由掌法發落!”
  瞪著身邊的冒狐,太叔上君厲聲道:“聽到沒有?”
  急急躬身,冒狐忙道:“是,瓢把子。”
  悠閒了好久的衛浪雲這時又說起了風涼話:“欸,何苦,這又是何苦來呢:自家人嘛,吵吵鬧鬧,已是不雅,竟然還弄得險險乎動上了手,這未免太傷和氣,太煞風景了,何況旁邊尚有外賓站著,這不免顯得洋相出足?”
  太叔上君也道:“你給我閉上那張鳥嘴!”
  衛浪雲一笑道:“我不是你的手下,少向我斜眉瞪眼!”
  喉頭咕嚕 聲,太叔上君想再說什麼,樹叢雜草間人影一閃,一個瘦長漢子也已出現,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奔到太叔上君面前,單膝一點又起,語音急促的道:“稟瓢把子,方才小的也已奉命回去召人搜查所有房間的通風管子,結果發現全部完好無缺,只有 一”
  幾十雙目光俱皆緊張的注視著這個 身緊衣的瘦長漢子,每個人心裡全急急著,他們正在猜測到底是誰出了紕漏!
  神色極其難堪的哼了 聲,太叔上君咆哮道:“說話就說話,用不著吞吞吐吐,只有什麼?”
  那瘦長漢子目不斜視,有些惶恐的道:“只有……呃,只有‘鐵忠壇’徐修雙房中的通風管遭到損壞,管里和管口兩道鐵柵欄與 重鋼刀全吃鋸斷,管帽亦被損毀,像是……像是有人從裡頭爬出的樣子……”
   聲嘶喉啞的淒厲長叫起來,徐修雙 雙眼珠凸突,渾身抖索,面上全變了顏色,他不似人聲般號吼:“這是陰謀……是陷害……好惡毒的卑鄙手段啊……”
  呆了一下,太叔上君嚴酷的問道:“蔡升,你這是實話麼?”
  叫蔡升的瘦長漢子立即“撲通”跪下,誠惶誠恐,指天盟誓的道:“回瓢把子,此等重大之事,小的怎敢有一字虛言欺瞞?如若瓢把子尚有疑竇,可以移駕親察,並請傳召堂口的其他有關弟兄垂詢,假設小的有 字不實,甘受家法最嚴厲之處置!”
  呼吸粗重,神色冷森的站在那裡好 會,太叔上君才沉重的道:“但是……說不定這其中另有曲折,可能全是衛浪雲這小王八羔子在裡頭搞的花巧……”
   邊的“妖駝子”卜敬之冷道:“瓢把子,是不是另有花巧目前尚不知道,但有一點卻可以確定,諒是徐修雙嫌疑深重!”
  太叔上君不耐的道:“你的意思怎麼樣?”
  卜敬之平板的道:“先押回去交由掌法審訊,再行裁奪!”
  為難的搓著手,太叔上君道:“這……似乎不大好吧?徐修雙身為壇主,且罪名未定,若是貿然扣押交給掌法,萬一他是冤枉,不就太也受委屈了麼?”
  冷冷的, 卜敬之道:“寧枉毋縱!”
  太叔上君不由臉色也沉了一沉,緩緩的道:“這未免太嚴厲了吧?”
  卜敬之迅快的道:“稟瓢把子,徐修雙方才親口說過,他也已查視過住房及通風管子,但卻未曾發覺異處,事實上,毛病便正是發生在其中,只由這一樁,瓢把子,恐怕就值探討 番了,一個沒有做過虧心事的人又何苦隱瞞什麼?”
  此刻,徐修雙不禁氣急敗壞的大叫:“瓢把子,請相信我,這全是冤枉的……”
  猛 揮手,太叔上君急燥的道:“冒狐,你帶徐修雙暫時回去,一切等我親自處斷,這件事目前到此為止,誰也不准再提!”
  “幽靈劍”冒狐答應一聲,過去向徐修雙點了點頭,於是,這位俊俏秀逸的“鐵血會”“鐵忠壇”壇主,便只有淒苦的黯然一笑,垂下頭,默默跟著冒狐去了。
  當然,這一幕“鐵血會”的“窩裡反”鬧劇雖說第一個回合是“妖駝子”卜敬之這邊佔了上風,但他們心裡也自有數,這個“上風”佔得頗為艱險不說,恐怕還開罪了他們的瓢把子,方才,太叔上君只有諭令身為“大掌法”的冒狐“帶”徐修雙回去,而並非是說“押”他回去,這一字之差異,骨子裡卻大有文章,顯而易見太叔上君對這件事如此發展是十分不以為然的,更明確的說,他有意偏袒徐修雙,因此將來是個怎麼樣的結果,眼前是任誰也不敢預料的……
  衛浪雲現在可是也樂到心底了,他一手導演的這出戲如今可以說全依照他的盼望成功了,他不管“鐵血會”方面對這件事將要採取什麼尹段處置,更不理會他們是否因此而更形分裂仇視,他只要求敵人自相殘殺,互為傾軋,使力量削弱,人心傍徨,這,就夠了。
  雙目噴火似的血紅,太叔上君,盯著衛浪雲,臉上肌肉抽動著,他咬牙切齒的道:“不管你這挑撥有無事實,小王八羔子,你卻總是挑撥了,今天擒住你,你就須要嘗試一下‘鐵血會’的厲害……”
  嘴裡“嘖了”聲,衛浪雲道:“老小子,你還真是恩將仇報呢,我好心好意指出你們其中的姦逆來,你便是不感激也就罷了,竟把這口鳥氣發洩在我身上,這,不也太差勁了麼?”
  太叔上君道:“混你的帳!”
  這時,一直站在太叔上君身後未曾開過口的那兩個“皇鼎堡”人物緩緩走向太叔上君 旁,“雕花笛子”公冶羊首先瞄了衛浪雲一眼,冷冷的道:“瓢把子,這眼前的一位,大約就是自閣下嚴密監禁中逃脫的‘銀雷’衛浪雲了?”
   聽人家話中有話,且帶著三分譏誚,太叔上君不由氣往上湧,但是,他卻無法辯白,因為事實上正是如此,衛浪雲可不是在他“嚴密監禁中逃脫”的麼?
  忍住氣,太叔上君強笑道:“公冶兄,這全是兄弟我的疏忽,不錯,此人正是衛浪雲!”
  那旁陰陽怪氣的睨著衛浪雲,公冶羊陰森森的道:“姓衛的,你刁也耍了,狂也賣了,如今是你自行束手就縛呢,抑或煩要我們侍候你!”
  衛浪雲哧哧一笑,道:“公冶羊,你這頭老畜生,說大話可當心閃了舌頭哪,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衛大少就這麼聽嚇唬麼?”
  一抹驚異之色極快閃過公冶羊的面孔,他凝視著衛浪雲,好一陣,才冷板板的道:“你見過我?”
  笑笑,衛浪雲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雕花笛子’。”
  哼了哼,公冶羊道:“少說廢話,衛浪雲,你以為就憑你這兩下子,便能定然脫出我們的層層包圍?”
  眨眨眼,衛浪雲:“頗想一試。”
   聲刺耳的嗷嗷怪笑來自“黑龍”俞戎口中,他那條經過左眼正中的疤痕映著紅光,語調粗厲的道:“衛浪雲,我們知道你們‘勿回島’的包打聽多,狗腿子不少,你便是探悉本堡一點虛實,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大不了,這並不能改變你今天的厄運,絲毫不能改變!”
  古怪的看著俞戎,衛浪雲道:“姓俞的,別光站著說話,你也可以試試,同樣的,我更不聽你唬,即使你的尊容原是很唬人的!”
  不怒反笑,俞戎道:“你生張污穢的利嘴!”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你卻生了 張邪惡的醜臉!”
  緩緩朝前踏進半步,俞戎道:“既然你有這麼大的膽量諷刺我,衛浪雲,你也有膽量不逃跑在這裡與我們一拼麼?”
  豁然笑了,衛浪雲道:“我們?你是指要我一個人面對你們這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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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初運神功鬥群姦b

  俞戎冷峻的道:“莫不成你還有另外的解釋?”
  露齒笑了,衛浪雲道:“你們‘皇鼎堡’耍不要臉耍成習慣了,以至連什麼叫羞恥也全忘了,竟就這麼 本正經的公開宣稱欲以多凌寡,用群毆對付一個人?嘖嘖嘖,這種丟人的話虧你們也說得出口!”
  “黑龍”俞戎面不改色,硬繃繃的道:“對付你這一類的角色,姓衛的,就不必談到江湖規矩,一切全以拿下你為目標,可使任何手段,而你也不要天真到以為激我們兩句我們就會改變方法,這是不可能的,你準備著吧,我們渴望見識番衛少主的絕世功力!”
  眼珠子一轉,衛浪雲道:“我的兒,你以為我這身功夫是假的麼?”
  “雕花笛子”公治羊突然道:“俞殿主,先將這廝拿下再說,少和他鬥口,這小子的 張臭嘴是沒有什麼騷話說不出來的!”
  舔舔唇,衛浪雲不慍不火的道:“老畜生,你莫非以為你那張尊口放的全是些香屁?”
  怒吼一聲,太叔上君道:“小王八羔子,我看你還能神氣多久!”
  冷冷一笑,俞戎道:“姓衛的,你如果是條男子漢,便不興腳底板抹油,放下膽子來我們正式戰上一場。”
  搖搖頭,衛浪雲笑哼哼的道,“不,我不和你們打!”
  對方的人誰也沒料到大名鼎鼎的“銀雷”,竟會突然冒出這麼句話來,大家在 怔之下,太叔上君怪叫道:“你他奶奶耍孬種?”
  俞戌也不屑的道:“‘勿回島’的少主竟就是這麼窩囊廢!姓衛的,我實在懷疑你這偌大的名聲是如何掙來的!”
  衛浪雲不動肝火的道:“耍耍騙騙便得來了哪!”
  俞戎突然厲烈的道,“姓衛的,只有女人才不敢拼戰,你自己承認是女人麼?”
  聳聳肩,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老實說,還真是恨不得生為女兒之身呢,我若是個女人倒又好,至少你們在女人面前耍不出這種不要臉法來!”
  “鐵血會”與“皇鼎堡”這邊的人,就是害怕衛浪雲不肯留下來硬拼,這才眾口相激,希望能使衛浪雲在氣憤之下不顧一切和他們纏鬥,而他們便可以仗著人多勢大予以包圍齊攻,但是,哪知衛浪雲竟“滑得出油”了,他偏是“不受理”,硬是嘻皮笑臉的東扯西拉,隨你怎生譏辱,他也認定了表明了要開溜!
  當然,“皇鼎堡”與“鐵血會”的人是說什麼也要想盡方法阻止衛浪雲脫走的,且莫論他們費了多少心血精力將這位“勿回島”的少主擒住,設若衛浪雲真個鴻飛冥冥了,這個後果卻更是他們所承擔不起的,衛浪雲如果脫走,他自是斷乎不會就此甘休,勢必引來“勿回島”的大批殺手狠將,“鐵血會”因是首當其衝,要受到“勿回島”方面的猛烈報復,而“皇鼎堡”也不會就此了事,“勿回島”的人馬亦極可能向他們大舉進襲 一換句話說,一場生死存亡的武林浩劫便要展開了,而一經展開,孰勝孰負,孰存孰滅猶是另一個問題,最不甘心,“皇鼎堡”方面不願白便宜了“六順樓”與“紫凌宮”,他們這四股強大力量,是江湖上異日問鼎武林盟主的僅有資格者,所以哪 邊也不肯予哪一邊以漁人之利,誰也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而“皇鼎堡”耗了這大的心機,擔了如許的風險,正慶幸於他們暗中也已削弱了四雄之一 一一“勿回島”的力量,卻不想半 路出了岔子,這個岔子出得之大,不得不令他們焦灼惶 恐,憂心忡忡呢……
  同時,他們也十分明白目前雙方的情勢:如果衛浪雲 不肯接戰,硬要脫走,恐怕他們不一定困得住人家一 衛 浪雲功力之佳,火候之深,加上心智之靈,俱是他們久知久仰的,他們曉得衛浪雲不是吹牛,設若他真要傾力奔馳,很可能左右諸人沒有一個趕得上他,正如他所說:此刻雙方相距作八丈,他可以永遠使雙方這距離保持八丈一 直到遇上任何一方的幫手為止!
  斟酌又斟酌,“黑龍”俞戌不禁暗自心焦,“雕花笛子”公冶羊也更是有些發慌,太叔上君不用說,早就連氣加急,把張閻王臉也弄得蒼白了!
  乾咳一聲,公冶羊道:“衛浪雲,你,呃,不會真個這樣沒出息吧?”
  笑呵呵的,衛浪雲道:“這不叫‘沒出息’,老畜生,這叫‘識時務’,叫‘大丈夫’,‘識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媽的,你們要用話套住我算是全瞎了眼,迷了心,我是幹什麼的?豈能做這種呆鳥?我有傷在身,單人匹馬,而你們個個體健如牛,養精蓄銳了多時,且人多勢大,我豈會受你們所激硬朝刀口上撞?用這孱弱之身和你們幾十個人拼!當然不,所以我要‘跑’,不過,我會再回來的,到了那時,我不會這麼‘沒出息’了,而且,那時的形勢也定較今天公平得多啦!”
  吸了口氣,“黑龍”俞戎緩緩的道:“姓衛的,假如,我們答應你公平較鬥,以一對一呢?”
  衛浪雲笑瞇瞇的道:“怎麼公平法?一個對一個, 個吃了癟再來一個麼?換句話說,群毆改成車輪?”
  窒了窒,俞戎怒道:“就由我與你決一死戰好了,你贏,拿碼子走路,若你輸了,便乖乖束手就縛,跟我們回去!”
  輕輕笑了一聲,衛浪雲道:“真的嗎?”
  用力一點頭,俞戎像是十分確定的道:“當然,我俞某人說話算話!”
  “嗤”的一撇唇,衛浪雲道:“假如你以為我會相信,俞戎你就大錯特錯了,你說話算話?如果你真個說話算話,今天你也不會混到“皇鼎堡”裡去當狗腿子了!”
  勃然大怒,俞戎厲烈的道:“衛浪雲,你也不是什麼高尚角色,說穿了,只是個“勿回島”抬出來的傀儡而已!”
  悠閒自在的點點頭,衛浪雲道:“至少,比你這狗腿子強!”
  俞戎獨目中兇光畢露,他慢慢往前移動,惡狠狠的道:“你若還是人生父母養的,衛浪雲你就不要含糊我這狗腿子,留下來好比劃比劃!”
  公冶羊也冷森森的道:“有這個骨氣麼?姓衛的!”
  “呸”的吐了口唾沫,衛浪雲罵道:“去你們個羊上樹,留著這點骨氣下一次遇見我時再表現吧 假設你們真還有骨氣的話!”
  公冶羊尖刻的道:“自己不夠種不用數劃人家,姓衛的,要知道‘勿回島’光榮全系於你身,難道說你連‘勿回島’的聲譽也拋棄了?”
  衛浪雲冷笑道:“我不受你們的鬼蜮伎倆所矇騙,這才表示出我‘勿回島’的人機伶著呢,而本島的聲譽是鐵鑄的,並不會因為你這兩句話就稍有損失!”其矯健靈巧之處,卻宛似一頭大鳥無異!
  這時,俞戎與公冶羊便已稍稍落後一點了,他二人分開兩條路線,連連飛躍撲射,身形之犀利猛悍,亦是令人驚歎!
  而衛浪雲便倏左倏右,忽站忽奔的滾旋閃掠著,他的去勢又是快速,又是幻異,像煞 條做著不規則直線飛洩的流光,又似一縷以極快速度飄向虛渺的煙霧,叫看著的人生起一種錯覺 他仿佛就要那麼乘風而逝了。
  汗水淫淫,呼吸急促,太叔上君一面拼命追趕,一邊氣急敗壞的厲吼:“用暗青子招呼,用暗青子招呼!”
  落在後面不遠的“妖駝子”卜敬之忙叫:“瓢把子,你不留他活口再重繪那些圖譜了?”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暴怒的道:“人都要逃掉了,還指望他繪鳥的個圖譜!快給我用暗青子格奪下來!”
  飛騰中的俞戎也看出情勢不對來了,他萬般無奈,只有忍痛叫道:“瓢把子,我同意 至少這也比他跑掉了強!”
  於是一
  “雕花笛子”公冶羊第一個採取行動,他右手倏翻,已自背後領間抽出一雙長有三尺,烏黑油亮,上面浮雕著 串牡丹花形的鐵笛子來,只見他用力揮笛,笛口中,九點藍星成為一線猝射而去,去勢之快,急如雷閃!
  同一時間,太叔上君凌空暴轉,轉動中,“嗖”聲徒響,他圍在腰際的一條寬大板帶亦怪蛇也似卷舞飛出 這條內襯軟鋼的圍腰板帶,並非用手拋擲,而純是以他旋身之力用一股極勁發出!
  前奔的衛浪雲猛覺背後金風破空,其勢疾勁無匹,他便知道敵人是在用暗器招呼他了,身形斜掠之下他又突然反方向卷旋,九點藍星“噗嗤嗤”由他三寸之外射過,直沒樹叢之內!
  “喲喲喲,差點打著了!”
  衛浪雲帶著嘲笑的叫聲,又快又急的搖曳而去,剎間,太叔上君的軟綢板帶也落了空,卻將一株腿般粗的雜樹“ 嚓”一聲攔腰纏斷!
  衛浪雲的“旋龍術”不但施展起來快捷無倫,有如流光走曳,難以追攝,其最為怪異之處,乃是方向的轉折與身形的騰繞,俱是不可捉摸,無法斷測的,幾乎全和人類素有的發力習慣及奔躍姿態所違背,換句話說,那是極其玄妙的,他的撲射飛彈角度可以任意旋移滾翻,當他凌空拔飛,明明該往上起,卻不一定平躥而去,當他往前平躥,卻又不一定會斜翻側躍了,由於這種原因,“鐵血會”與“皇鼎堡”的追兵們雖然個個懷有一身絕技,加上傾以全力趕撲,卻俱皆因為撲不准衛浪雲的飛躍力向與落腳之點而屢失機會,其至越拖越遠了。
  表面上情形是如此,但事實卻並非表面上這樣輕鬆至少就衛浪雲來說是如此,他日前所受的舊傷根本尚未痊癒,這一陣子劇烈的奔跑,在他如今的體力負擔上是異常吃重的,他知道左脅處及大腿上的傷口又破裂了!鮮血也已浸透衣褲,背後的創傷也開始了火辣辣的刺痛,而內臟亦在抽搐收縮,血氣上湧激盪,這股子滋味,可真難受到了極點。
  但是,衛浪雲十分清楚目前的處境,他別無選擇,只有拼命飛奔,拼命躍射,哪怕是馬上就會暈倒也必須如此,他決不能再度落入敵手,否則,“勿回島”的聲威霸業勢將受挫,而他自己老命也即休矣!
  雙方就麼前奔後趕著,大家全豁出了全身力量,前奔的固不稍歇,後追的更不敢遲延,幾十個人散佈開,猛往前攆,但卻逐漸將圈子朝內收,目標只對準 個人,衛浪雲!
  雖說“鐵血會”與“皇鼎堡”的收縮了包圍圈,可是每每在稍有進展之際卻又被衛浪雲突出,他們在多次的徒勞無功之下,眼看著不再將圈子縮攏一次,衛浪雲便會鴻飛渺渺了一 他前掠的身影也已越來越小!
  忽然----
  發力奔掠中的“妖駝子”卜敬之拼命往前趕了幾丈,他氣籲籲的叫道:“瓢把子,你記得這陡坡陵地翻過去之後朝右方去有一片湖水?”
  滿頭大汗,又急又怒的太叔上君暴躁的道:“哪個山湖?老二,你是怎麼搞的?這等節骨眼上還提起些不相干之事?”
  急忙湊近了點,卜敬之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將姓衛的朝山湖的方向驅攆 一他便沒有去路了!”
  牛蛋似的巨眸倏亮,太叔上君大喜道:“你這個老糊塗,怎的不早說?”
  卜敬之不悅的道:“這不說了?”
  顧不得再爭執,太叔上君高聲喊道:“兄弟們,往左散開向內收圈子,逼那小王八羔子往右邊去,記住了,逼他向右邊跑!”
  “鐵血會”的人馬們也來不及詢問原因,幾十條大漢立即指向左面疏開,同時朝內收緊追趕路線,連“皇鼎堡”的俞戎及公冶羊也在不明就裡的情形下做了。
  前頭奔馳的衛浪雲一見敵人散開來,將左手方向的空間阻止了,他毫不思索,馬上往右面跑去!
  不禁狂笑起來,太叔上君惡狠狠的道:“他奶奶的,就看你等一會叫天吧!”
  “妖駝子”卜敬之枯乾蠟黃的面孔上也浮出一絲罕見的獰笑,他哼了哼,陰沉沉的道:“這一次,姓衛的恐怕插翅也難飛了!”
  得意的大笑著,太叔上君:“老二,你是頭功!”
  卜敬之越發加力快奔,邊道:“瓢把子誇獎了!”
  齊頭併進的“黑龍”俞戎往這邊靠近了點,在越過一片荊棘之後,他拉開嗓子叫道:“為什麼放開右邊缺口叫他走?”
  太叔上君笑道:“因為那裡有一個山湖,正好攔住去路!”
  俞戎太過興奮的道:“湖邊沒有其他小徑可走麼?”
  卜敬之接口道:“沒有,湖面左右連接著峭壁,除了泅水到達對面 那是‘龜嶺’的嶺腳,再沒有其他方式了!”
  這才點點頭,俞戎道:“聽起來很不錯!”
  努力追趕著,太叔上君大笑道:“姓衛的馬上就不會笑了!”
  很快的,他們已奔越過這一大片生滿了雜樹野草的坡陵地,踏上一道斜坡往下追一
  前面,當衛浪雲突出後面的丘陵地範圍的 剎,眼前的景象不禁一下子使他愣住了 丘陵地由這方斜坡而止,斜坡下面,左右是渾然陡峭的山壁,山壁中間,老天爺,竟是一灣碧綠瑩清的湖水,山中的湖水!
  這灣湖水的面積十分廣闊,幾有三裡方圓,湖的對面,是 座呈橢圓的山嶺,嶺上嶺下,長滿了密林,烏黝黝的黑松,遠遠看去,像是一雙生了綠毛的烏龜殼!
  下了斜坡,除非能插翅飛上兩邊插雲的峭壁,否則,便只有一條路可走 泅水而過 假如不欲回身拼搏的話!
  衛浪雲當然不會傻到回身拼搏,如果那樣做,他知道將比泅水脫走的成功希望更少,但是,對水性他雖說十分熟悉,這麼遙遠的水面,他目前委實沒有把握可以安全渡過 這是指泅泳的話,假設他沒有受傷,沒有耗費了太大的力氣,他原可用“旋龍術”凌波飛渡的,而在平昔,便是泅泳他也不會在意,不過,身體上的負累,卻使他現在承擔不了跟平常五分之一的負荷了!
  “鐵血會”與“皇鼎堡”的追兵們正以雷霆萬鈞之勢成半弧形飛趕而到,遠遠可以看出他們每張面孔上的得意振奮之色!
  太叔上君望著衛浪雲站在湖邊的那種進退失措的形狀,不禁  狂笑,他一邊急往下撲,邊叫道:“衛浪雲,前無去路了哪,我看你再往哪兒走!”
  緊隨而上,俞戎也掩蓋不住他心中的高興,喊道:“不用白費功夫了,姓衛的,我看你還是光棍點,乖乖束手就縛吧,大家全少些麻煩!”
  猛一咬牙,衛浪雲回身大笑:“少做夢,‘勿回島’位處海中,衛大少日與怒濤巨浪伴耍,這點水豈能難住我?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只澡盆罷了!”
  太叔上君道:“你根本過不去,別忘了你創傷未愈,與平昔豈能比較?”
  “你們看著吧!”
  衛浪雲不再多說, 側身,嗯,不帶絲毫水花,就像一條游魚也似美妙又奇異的滑穿入水,倏然出去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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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a

  就在衛浪雲剛剛一個猛子扎出三丈多遠的水面時,“鐵血會”與“皇鼎堡”的大批追兵也已紛紛趕到湖邊,他們稍差一步沒有截住衛浪雲,而這一步之差,簡直就差得天下地下,不可以道裡計了。
  “鬼頭判”太叔上君在一呆之下,像瘋子一樣暴跳如雷的狂吼道:“衛浪雲你這小雜種,不要臉皮的窩囊廢,你他奶奶就這麼六親不認的逃之夭夭了?你還算不算江湖中人?是不是個角色?!”
  湖水中,衛浪雲迅速劃動向前,他一邊撥動水花,一邊大笑道:“嚎你***吧,衛大少走也!”
  喘著,“妖駝子”卜敬之也氣急敗壞的道:“不好,瓢把子,不能就這麼讓他跑了呀!”
  一雙牛眼怒瞪得像要吃人似的,太叔上君怒叱道:“卜老二,這全他奶奶是你出的騷點子!”
  卜敬之當眾受斥,發作不得,他鐵青著臉,陰沉的道:“瓢把子,我未料到會是這等情勢……”
  猛一跺腳,太叔上君咆哮道:“沒料到,沒料到,你就只有這句話來搪塞?”
  臉上再也掛不住了,卜敬之憤然道:“瓢把子用不著如此大發雷霆,回去之後,我自請處分便是 ”
  這時,“黑龍”俞戎一看越鬧越不像話了,他挺身而出,道:“二位當家的,此時此景,二位自家爭執起來,未免不是時候吧?”
  太叔上君怒道,“俞殿主,這是我家務事,請你 ”
  一揚臉,俞戎冷峻的打斷雙方話尾,道:“我不管是否你們的家務事,我只知道不是自家人抬槓的時候,而這件紕漏若出了,我‘皇殿堡’的干係恐怕更比你們‘鐵血會’擔得大,如今姓衛的也已泅出五丈多遠啦!”
  一言驚醒夢中人,太叔上君不禁打了個寒噤,渾身冷颼颼的,他也猛的驚悟出自己的糊塗來,是的,放著眼前即將逃出掌握的強敵不管,卻竟一個勁向自己手下們發火,這非但於事情毫無補益,更會鬧得兩頭全丟 一頭丟了衛浪雲,一頭丟了手下們的心,另外,“皇鼎堡”方面就越加難以交待啦,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搞出如此離譜的舉動來?太叔上君恨一咬牙,雙目如火般投注向仍在湖水泅泳的衛浪雲 全是他搞出來的名堂哪!
  臉紅脖子粗,太叔上君在叫道:“會水的人馬上下水去追,其餘的自己估量著功夫在水上飛掠試試,誰能擒住那小王八羔子我包賞黃金千兩!”
  於是,一則鐵律如山,二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鐵血會”的人馬立即有一半以上躍入湖中,另有幾個竟拔升半空,在凌虛往前追撲!
  同一時間
  “黑龍”俞戎搶到岸邊,雙手暴揮,也未見他的兩雙手是伸向身上何處,但是,卻在他手臂的揮動間,有條藍瑩瑩的寒光連續飛射,宛如一溜溜帶著長長曳尾的流星!
  嗯,其實那是一雙雙尺許長的蛇頭鋼稜,因為俞戎待的手法太快,人們的瞳孔已來不及攝視它的形狀,在眼裡,只能分辨出蛇頭鋼梭的梭身所帶起的光芒 就那麼又疾又狠的,一只復一只的飛射向水中的衛浪雲!
  怪叫一聲,如一條受傷的大魚般在水裡翻滾側騰,只見水花瀕濺,掀起一蓬一蓬的水珠,那溜溜寒光,便響著刺耳的“嗤’“嗤’之聲,快極又險極的在他身體四周穿戳入水!
  拼命的躲著,衛浪雲不禁心裡叫苦連天,水裡不比陸上,轉動起來十分不便,水的阻力牽制著不說,自家身上更受了傷,這一陣撲騰,傷口可就更裂得狠了,水面上已經染了紅!
  俞戎的暗器功夫可以說十分到家了,出手快若電閃,又準又狠,且他站在岸邊不動,發力穩定,再加上他那連續不斷,仿佛永無窮盡的蛇頭鋼梭一只接一只的奉送.業已身疲力竭的衛浪雲可確實吃不消啦!
  現在,衛浪雲明白了俞戎何以並不飛身追趕自己的原因了 他不須移動身子,他有比移身追趕更好的方法!
  假如,衛浪雲知道了俞戎身上攜帶的蛇頭鋼叉競有四十餘只之多,只怕他更要叫若不迭呢…
  突然 一
  衛浪雲泅出湖岸十多丈的身子猛一痙攣,一片血紅立即浮向水面,他沉了一沉,又浮了起來,而在這一浮一沉之間,“鐵血會”方面的人馬已經可以看見他頸背處的肌肉上插著 雙閃亮亮的蛇頭鋼梭了!
  太叔上君大喜欲狂的叫道:“打得好,兒郎們,姓衛的小王八羔子已經挨了俞殿主一記重的啦,他跑不掉,大夥加把勁!”
  在半空企圖截擊衛浪雲的幾個人 “雕花笛子”公冶羊、“公妖駝子”卜敬之、“鐵令手”群二把頭、“無畏膽”巫朝忠、“破心槍”胡明泉與幾個功夫高的“鐵令手”不是因為距離太遠夠不上位置,便是數度俯攻落了空,他們正紛紛掠回岸邊換氣,但在水中泅泳的二十餘名“鐵血會”的“鐵令手” 也就是“鐵血會”中頗有點本事而地位卻在壇主與二把頭之下的一幹硬崽子們,全齊齊拼力朝衛浪雲身邊圍抄過去.雙手互搓,太叔上君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我還真以為姓衛的小王八羔子能逃掉呢,害得我捏了好一把冷汗!”
  他又側首向俞戎道:“俞殿主,你幾下子玩藝可扎實得很哪,看情形,用不著我們兩個再親自動手,姓衛的便將成擒啦!”
  獨目目光沉凝的盯視著湖裡的衛浪雲,俞戎冷漠的道:“現在就下斷語,未免還早了點,瓢把子,據我看,只怕事情不會這麼容易了結!”
  怔了一下,太叔上君不以為然的道;“不見得吧?那小王八羔子也已身受重創,你沒看他在水裡那種吃力勁?況且,本會那二十來個‘鐵令手’全都圍上去了,他們可個個水性精熟呢!”
  俞戎緩緩的道:“等著瞧吧、瓢把子,我們切切不可忘記衛浪雲的智慧超人,刁鑽詭異不比尋常,要擒住他,沒有這樣簡單!”
  哼了哼,太叔上君不悅道:“便算不簡單,上一次還不照樣被我們‘鐵血會’將他擒住了!”
  神色一沉,俞戎毫不客氣的道:“那是僥倖,瓢把子。”
  勃然大怒,太叔上君憤憤的道:“這是什麼話?俞殿主,僥倖?我們費了多少心血,損了多少兒郎才將姓衛的弄到手?如說僥倖,那僥倖會是這麼個情形嗎?你簡直太也豈有此理,不講是非!”
  古銅色的面孔陡然變為赭赤,俞戎獨目中血光頓射,他瞪著太叔上君,卻又硬生生將一肚子怒火壓下,冷峻的道:“有一點瓢把子最好先搞清楚,俞戎是‘皇鼎堡’的人,並非瓢把子你的手下!”
  抿抿那其薄如刃的嘴唇,他又道:“是以瓢把子談吐之間,多少尚請略加斟酌,而俞某此來,乃是代表本堡齊堡主出使貴會,位同卿客,瓢把子若有不滿本堡之處,大可明著點出,俞某人卻決不受辱!”
  一下子像咽了個火熱的油炸刀子進嘴,太叔上君尷尬得吐又不是,吞又不行,就那麼僵窒當地,反答不上話來。
  當然,“皇鼎堡”力雄勢大,且又在這件事情上將“鐵血會”拖下了水,日後休戚相連,禍福與共,太叔上君跟在屁股後頭巴結人家還只恐不及,又怎敢稍加得罪?縱使他自家火氣大,個性強,有時候會出言不遜,但真個到了緊要關頭他也不得不忍耐自製,寧受一頓搶白,也不願意搞翻了“皇鼎堡”,如今俞戎把“皇鼎堡”的大帽子壓將下來,任是太叔上君氣衝牛鬥,滿肚子不服,卻又有什麼法子?只好乾瞪眼吃癟了!
  “雕花笛子”公冶羊在旁一看情形不對,急忙走上前來打著圓場,說:“欸,欸,自己人嘛,有什麼好爭執的呢?俞殿主,你少說幾句不行麼?太叔瓢把子誰也知道他那火爆脾氣,有口無心,彼此為了某件事意見不同亦是常有的情形,都退一步,不就結了?”
  他一邊說,一邊連向俞戎使眼色、接著又笑吟吟的道:“瓢把子,你看,姓衛的混帳業已被你的手下團團圍住啦!”
  僵硬的咧咧嘴,太叔上君算是也笑了一下,他將目光移向湖面,可不是,他那二十餘名“鐵令手”,果然已把衛浪雲圍在水中,而衛浪雲臉色白里汎青,披頭散髮,甚至連劃水的動作,都已那般沉重遲滯了!
  心裡立即湧起一股得意,太叔上君瞅瞅寒著臉的俞戎一眼,像對自己又像朝著俞戎道:“我說吧,姓衛的小王羔子是逃不掉了,也不知吃了什麼迷糊藥,就有人還不相信,簡直把衛浪雲看成活神仙似的,難惹難纏了!”
  太叔上君話裡有刺,俞戎如何體會不出?他面孔肌肉一陣抽搐,獨目中又兇光閃射,公冶羊急忙暗中扯了他一下,連連搖頭示意,深深吸了口氣,俞戎才勉強將一把心頭火壓住。
  低促的,公冶羊道:“我們自己留點意得了,俞殿主,準備著 ”
  微微頷首,俞戎索性將外罩的長衫斜襟敞開,現露出圍在腰間的一條寬闊皮帶來,這條皮帶是特製的,上面密密縫連著四十個窄窄皮鞘,如今皮鞘中尚插著二十只藍瑩瑩的鋒利蛇頭稜,另外的二十只,在先前已經發射出去了,而發射出去的二十只蛇頭梭裡,便有一只正插在衛浪雲的身上!
  這時----
  太叔上君也無暇再爭執了,他與“妖駝子”卜敬之、“無畏膽”巫朝忠、“破心槍”胡明泉及另五名修為頗高的“鐵令手”一字排列岸邊,所有人全監視著水中的變化,隨時準備凌空飛撲 一湖水固然是清澈澄碧的,但也是寒冷刺骨的,衛浪雲浮沉其中,加上一身的新創舊傷,那等味道可就不十分的難消受了,他早已注意到岸上敵人擺出的撲攫陣式,也更留心團團圍在四周踩著水的二十餘名對頭,在方才那片刻的泅泳翻騰間,他業已想妥了一條脫身之計。
  一面暗裡輕輕以腳踩水,衛浪雲邊大聲喘氣,拉開嗓子沙啞的高叫,道:“你們這算什麼?真個要將人逼上絕路麼?”
  二十餘名水中大漢緩慢而小心的往內圍攏,每個人手上的兵刃攪動著水花,時而閃亮起一溜寒芒!
  岸上,太叔上君大吼道:“你束手就縛吧,衛浪雲,你沒有任何機會了,僅有白痴才會繼續做掙扎.那只是白費力氣,多吃苦頭!”
  衛浪雲雙手用力撥打著水花,高聲尖叫道:“不,我寧可淹死也不屈服…你們休要做那美夢!”
  太叔上君厲喝道:“衛浪雲,你不要傻,你若死了,也不過白搭上一條性命而已……”
  在水裡浮沉著,掙扎著,衛浪雲兩隻手拼命向空中抓舞 他竭力做出一種疲累不支的狀態來,一邊又嗆了幾口水,劇烈的咳嗽又慘烈的大呼道:“你們不要妄想……我……我決不認輸……你們……抓不住我……沒有什麼大不了…至少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我……我變了鬼會……找你們……這群畜生……畜生……算帳了!”
   看衛浪雲似是支持不住要沉下水了,太叔上君不由急得一顆心也提到了喉嚨上,他怪叫道:“快,快上去擒住他,你們這群呆鳥,還瘟在那裡看什麼把戲?”
  於是,那浮圍在衛浪雲四周的二十餘名“鐵令手”立即迅速撥水往中間泅進,同一時間,“黑龍”俞戎卻緊張的低語公治羊,道:“公冶兄,我們注意一一那小子可能使詐!”
  公冶羊一雙如鷹也似的眸子定定注視在水裡掙扎浮沉的衛浪雲身上,微微點頭,冷峻的道:“不錯,我也覺得有點怪。”
  湖水裡,就在那二十餘名精通水性的大漢甫始遊近的 剎,衛浪雲已雙手猛往上插,嘴巴裡發出一陣“咕嚕嚕”的嗆水聲,整個身軀痙攣幾下,突然連腦袋也沒入水中!
  岸上,太叔上君狂吼道:“ 群飯桶,他業已沉下去啦!”
  動作有如閃電,“黑龍”俞戎雙掌倏翻,藍光猝映,只只蛇頭鋼梭已帶著炫亮的尾芒飛射水中,只見水花:“噗”“噗”激濺,卻不知傷著了衛浪雲沒有,他已在鋼梭飛臨前的瞬息埋入水底!
  這時,二十餘名“鐵會血”方面的“鐵今手”也紛紛翻臂翹臀,個個潛遊湖底,頓時水花灑揚,“嘩啦啦”的撥水之聲響成一片!
  猛 跺腳,俞戎恨聲道:“糟極!”
  公冶羊一怔,忙問道:“怎麼回事!”
  俞戎獨目暴睜,道:“鐵血會的人潛入水中,雙方一搞混,衛浪雲正可乘著混亂逃之夭夭,而水底人影模糊,難分敵我,間接也牽制到岸上我們的暗器無法出手!”
  呆了一下,公冶羊急道:“糟糕,怎不早點想起來這廝的詭計?”
  俞戎怒道:“我若早點想起來,他也早就逃不掉了!”
  是的,武林中的高手,不但功夫要強,反應也要快,否則,差之毫釐,便謬之千里了,如今的情形正是這樣,只因俞戎晚了一步才猜透衛浪雲的心計,整個局面就馬上大大的不同啦……
  一邊,太叔上君聽得清楚,他哼了哼,仍然和先前一樣,不服氣的道:“二位何苦老朝壞的地方想?事情並不見得就會像這樣難以收抬,二位不可忽視本會在水底尚有二十來個大活人呢!”
  俞戎缺了一半的左耳往上抽動了一下,他憋了一口氣沒有吭聲,公冶羊只好苦笑,道:“瓢把子,姓衛的眼前使這一手,確是叫人擔心啊……”
  搖搖頭,太叔上君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公冶羊,說不定這小王八羔子是真的因為傷重力竭才沉下去的……”
  宛如故意要給太叔上君一個下不來台,就剛剛接在他的話尾,突然一色慘厲又窒悶的叫聲傳來,湖水裡,一名大漢猛的翻騰了一下,然後,背脊朝上的俯著身體飄浮起來,這人四周,水全染成了朱紅!
  水花飛濺中,又兩名“鐵令手”自底下冒出,其中一個甫一出水,便驚恐的大喊起來,道:“不好了,魏老四吃那姓衛的擺平啦!”
  另一個“噗”的吐出一口水,抹著滿面淋漓的水珠子,叫道:“瓢把子,姓衛的水底好兇狠哪,像條活龍!”
  太叔上君不禁又羞又怒又驚又氣,恨不能也一頭鑽進水裡 可惜他不識水性,他狂叫道:“你們全都是吃飯拉屎的廢物?他奶奶二十多個圈不住人家一個?還有臉冒上水來,雞毛子喊叫?”
  那水上的兩個“鐵令手”還來不及回話,湖波湧盪,老天,又有一名紫衣大漢四仰八叉的浮上水面----竟是被活開了腔,五臟肚腸全拖在水裡,尚在蠕蠕浮動著呢!
  太叔上君剎時面色鐵青,呼吸急促,兩只牛眼全直,他雙掌握拳,一顆判官頭上青筋暴起,在滿口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中,他尖吼道:“給我下去宰,死活不論!”
  那兩名“鐵令手”雖說早已心驚膽顫,但又不敢稍有違令之處,二人苦著臉微弱回應,再次潛入水裡。
  “嘩啦啦”水花又響,十幾個“鐵令手”紛紛升出水面換氣,雖然每個全是滿臉水漬,但卻也掩不住他們臉上的驚懼與恐悚,十幾人一升上來,馬上叫嚷成了一片:“瓢把子,我們怕圈不住對方了……”
  “剛才又有三個弟兄被他宰啦……如今屍首還沉在下面……”
  “請馬上再派幾個好手下來吧,瓢把子,我們這些人根本連人家身邊也挨不近去……”
  “姓衛的水性太強了……瓢把子,我們治不了他……”
  “瓢把子,你沒見他手中那把尺多長的彎鋤刀,狠啊……”
  雙手亂揮,太叔上君暴跳如雷,道:“叫,叫!叫你們的驢鳥!他奶奶的你們就只會叫!通通給我下去再抓,一定要擒住那小王八羔子,否則回去之後一律嚴辦!”
  十幾個狼狽不堪的“鐵令手”不由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從他們又呆又驚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他們發自心底的畏怯與怨恚,但,他們卻又有哪一個膽敢反抗頂辯?
  就在這十幾位仁兄進退維谷之際,水波忽湧,天爺,方才才下去的那兩個“鐵令手”又已臉朝下,背朝上的浮了起來,一個的半邊身子幾乎與另一半分了家,一個的腦袋齊頭斷了三分之二,只剩一根血筋在系搭著了,浮在水裡搖搖擺擺的好不嚇人!
  一見這等情景,那幾十個“鐵令手”不禁越加感到“免死狐悲”的哀戚恐懼,每人全都傻了!
  努力吸了一口氣,太叔上君大吼道:“發什麼呆?還不給我下去抓人?”
  突然
  “黑龍”俞戎側移一步,冷冷的道:“且慢!”
  太叔上君雙目突出,厲聲道:“你又有什麼高見?俞殿主!”
  俞戎生硬的道:“武功方面,你的‘鐵令手’們與衛浪雲相差太遠,水性方面,他們更不是衛浪雲對手,眼前接二連三死亡了這麼多人,但姓衛的又幾曾傷到一根毫毛?這是鐵錚錚的事實,無庸爭辯,瓢把子,你硬逼著你的手下到水底去和姓衛的鬥,用一句最通俗的俚語來講,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明知沒有效果,又何苦強迫他們白白犧牲?”
  呼氣如火,太叔上君憤怒的道:“以你說,便任由那小王八羔子揚長自去麼?”
  俞戌凜烈的道:“我並沒有這麼說,瓢把子,但我認為應該變換一種較為有效的方法,不能再這樣胡搞下去!”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咆哮道:“什麼?我們費了這多心血,損了我這麼多人命,你卻稱它是‘胡搞’?俞殿主,你不妨來試試看,我倒要瞧瞧你是怎麼個‘正經’辦法!”
  俞戎獨目如電,大聲道:“當真?”
  太叔上君用力頷首,厲聲道:“自然當真!”
  冷冷 笑,俞戎傲然道:“如此,俞某人暫時放肆了。”
  一揮手,太叔上君寒著臉道:“請便!”
  踏上一步,俞戎斷然叱道:“水裡的弟兄散開成一個大圓!”
  可以聽到那十幾個尚在水裡浮沉的“鐵令手”同時籲了一口大氣;他們異常合作的立即向四邊遊開,踩著水,布成一道疏疏的圓陣。
  俞戎點點頭,高聲道:“請你們指出,那姓衛的在水底下的大概位置!”
  十幾個人馬上紛紛用手指點
  雖然指的位置是不可靠的,但大略在他們的印象中不會上差太遠,於是,每當這十幾個“鐵令手”的手指朝水下的方面一指,幾乎快得像一抹抹流光,“ 嗤”連聲,岸上的俞戎已又準又狠的將蛇頭鋼梭射入水中,只見水花一股股的濺灑,一溜的寒電便暴雨也似成串飛穿而落!
  當第一只蛇頭鋼梭飛出,到後一只脫手,僅是人們眨眨眼的時間,而在這短促的時間裡,一切情況便開始發生又歸向寂靜。
  每一雙眼睛全專神凝注著水面,個個屏息如寂 一他們都希望衛浪雲的屍體,或者受了重傷的身子浮上水面,從腦海里都期盼著這一幅景象 一一幅衛浪雲無告無助,束手就縛或屍橫命斷的景象,他們迫切的預期著俞戎方才那一陣如雨的鋼梭能奏功致果,他們這實在不敢想像假如衛浪雲逃走之後將會引來的巨大風暴,而那不僅是風暴的壓力,更無法承擔的,是風暴來臨之前的精神上的負荷……
  良久
  再也忍不住了,公冶羊湊近了點,緊張的道:“呃,俞殿主,看情形似乎不大妙……”
  俞戎內心也是怔忡不安,但表面上卻冷沉如故的道:“且慢下斷浯,公冶兄,再等一會。”
  望著湖面幾具飄浮不定的屍體,而水中的些紅血跡漸漸淡散,動盪的漣猗也緩緩趨向平靜,湖水依舊一碧如藍,澄澈明淨,但是,衛浪雲的影子卻絲毫不見出現!
  焦急與煩躁開始浮映在人們的臉孔上,以至將那一張張原來剽悍橫蠻的臉孔也改變得恁般軟弱又惶惑了,“鐵血會”與“皇鼎堡”的人全僵立在那裡,絕望像一條毒蛇般啃嚙著他們,令他們俱皆不由自主的浸融於顫慄不安之中又過了一陣子一
  “黑龍”俞戎終於嘆了口氣,沉沉的道:“他可能已經逃掉了。”
  公冶羊也搖頭道:“一定的,沒有人可以在水底潛伏這麼長久的時間而不上來換氣 除非用內家的‘閉氣法’,但這必須具有極高的內家修為才能做到,而且,只要受了傷見了血便沒有辦法固脈閉息,那樣根本提不住氣,姓衛的既然這麼久沒有上來,恐怕是逃走了一一”
  忽然雙眼一亮,他又期冀的道:“但是,說不定這小子已淹死在湖底了。”
  冷冷的,俞戎道:“不要臆測,更不要猜疑,公冶兄,我們需要肯定的答案,或是死了,或是逃了,我們不能憑空推想!”
  苦笑一聲,公冶羊道:“事實末明,除了推想之外,又有什麼法子?”
  俞戌陰沉的道:“我看還是再做一番努力,盡盡人事……”
  一邊,太叔上君冷冷的道:“如何努力法?”
  俞戎看了這位“鐵血會”的瓢把子一眼,淡漠的道:“很簡單,叫你的人再潛進水裡搜查一遍!”
  冷笑一聲,太叔上君道:“說來說去,原來俞殿主的錦囊妙計也和我先前的辦法一樣:叫我的手下潛入水中行動啊!”
  勃然大怒,俞戎厲聲道:“瓢把子,你這是存心挑剔於我麼?”
  一挺胸,太叔上君強硬的道:“只是說我心中想說的話,俞殿主,這該沒有人可以限制我,杯葛我吧?至少我太叔某人有這點權利!”
  吃力的忍住氣,俞戎道:“瓢把子,希望在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我們好好的在本堡齊堡主面前分明責任!”
  太叔上君狂笑一聲,道:“當然,莫不成我還含糊什麼?”
  俞戎冷森的道;“這樣最好!”
  皺著眉頭,公冶羊忙道:“大家都息息火,忍忍氣不行麼?眼前的紕漏還沒有補上,我們自家又吵了起來,說出去也是笑話哪,俞殿主,瓢把子,我們大夥多想想法子,看看怎麼再搜尋一下才是……”
  太叔上君翻翻眼珠,道,“老實說,事到如今,我認為十有八九是沒有希望再找到姓衛的了,但二位若有什麼妙策,我是一力支持。”
  先前,太叔上君還口口聲聲說可以擒住衛浪雲,硬是充滿了自信,只是一轉眼,他的論調竟又完全反了過來,這其中的關鍵便全在於俞戎到未了暫時接過了指揮權,用他的方法來搜擒衛浪雲
  換句話說,他也等於接過了責任,雖然等到他用他自己的法子來對付衛浪雲的時候也已失去了最佳機會,但太叔上君卻不管這些,就這幾句話,他已將自家的疏忽與失責一股腦推到俞戎身上了……
  當然,俞戎是不會想不到這些的,而越是想到,心中的怒火便越發不可抑止,他古銅色的面孔冷沉如鐵,猛然揮手,向水中的十多名“鐵令手”喝道:“你們潛入湖底給我搜!”
  十幾名“鐵令手”餘悸猶存,全都惑疑的目注太叔上君,太叔上君哼了哼,大聲道:“你們聽見俞殿主的指示了?”
  這時,那十幾個“鐵令手”才各自翻身潛入水下,湖面上,又再湧起波波水紋漣漣漪漪。
  半晌 宛如三年般長久。
  一個個“鐵令手”濕淋淋的自水底下冒升上來,但十幾個人的答覆卻全是相同的,沒有衛浪雲的蹤跡!
  “黑龍”俞戎憤怒的道:“你們可曾仔細搜查過了?”
  “鐵令手”中, 個肥頭大耳的角色連忙委屈的道:“回俞殿主,湖底下十分平坦,除了有少數岩礁便只有一些水草藤蔓,再就都是泥沙了,我們十幾個人四處去找,大約總潛遊了周圍百多丈方圓,確實沒有看到姓衛的蹤影……”
  另一個瘦削的仁兄也接口道:“除了我們先前沉在湖底的那三個人,他們的屍體仍然在原處未動。”
  惡狠狠的瞪了那瘦子一眼,俞戎叱道:“廢話!”
  雖說如今“鐵血會”不得不抑承“皇鼎堡”的鼻息,但是,“鐵血會”卻終究不是和“皇鼎堡”屬於一個體制,易言之,“鐵血會”並非“皇鼎堡”的支派或分幫,“皇鼎堡”對他們在表面上就不可以像對下屬般叱來喝去,而俞戎現在卻這樣做了,頓時那十幾個“鐵令手”面露忿然不服之色,岸上,“鐵血會”的人自太叔上君之下,也不禁個個沉下臉來!
  一看場面不對,公冶羊不由急急丟了個眼色給俞戎,邊迅速移轉話題,大聲道:“瓢把子,姓衛的小子便算他逃了,可知道他如逃到對岸有哪幾條必經之路?說不定我們還可預先埋伏好加以攔截!”
  太叔上君嘆了口氣,道:“湖對面是‘龜中嶺’的嶺腳,樵徑險道與隱祕出路何止千百?而那嶺上嶺下又生滿了密密黑松,藏進個千軍萬馬也毫無形跡, 個人走進去更如細針落海,又到哪裡找去?何況時間上也來不及了,等到我們翻山越嶺抄了過去,姓衛的早就出去幾十裡啦……”
  無奈的搓搓手,公冶羊失望的道:“也就是說,無法可施?”
  太叔上君沉重的道:“我是無法可想了。”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我奇怪他是怎生逃出來的?他既未曾上來換氣,又不能施展‘閉氣法’,他是如何走掉的呢?而整片湖水全在我們監視之下……”
  沉悶了好久的“妖駝子”卜敬之也迷惑的道:“而且,湖底也沒找到他的蹤影……”
  太叔上君訥訥的道:“莫非 一他化了不成?”
  乾笑一聲,公冶羊道:“這是不可能的……可是,實在也無法解釋姓衛的是用什麼詭計逃掉的……玄,太玄了……”
  頹然長嘆,太叔上君道:“玄不玄我倒不在意了,我只是擔心,他這一走,日後恐怕麻煩就大羅,這小子是斷斷不會善罷甘休的……”
  公冶羊呆了呆,事實上如此,他也無法找出話來安慰對方,無意識的捻了下的山羊鬍子,他只好打氣道:“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瓢把子,無論有沒有今天的這件事,我們遲早也會和‘勿回島’幹上 只要我們是站在一條線上,反正是這樣了亦無須患得患失,憑我們的力量,也沒有含糊他們的必要,唯一令人遺憾的是 呃,我們計劃未曾得手,火併的局面來得早了點而已……。
  太叔上君笑道:“這一打起來,恐怕就要鬼哭狼嚎了……”
  公冶羊籲口氣,道:“江山原不是這般易得的,多少總要付出點代價,是麼?”
  太叔上君興味索落的道: “怕就怕……得不償失啊……”
  不悅的捻了捻鬍子,公冶羊道:“這卻是瓢把子過慮了,如果盤算一下,真個會得不償失的話,這武林盟主的大位,我們還去爭它作甚?自然有搞頭我們才去鑽營費力了,否則,不全成為愣頭青啦I”
  低喟一聲,太叔上君道:“我這好有一比 勢成騎虎,欲罷不能了。”
  公冶羊沉默著不再說話,俞戎也寒著臉沒有吭聲,“妖駝子”卜敬之適時走上前來:“瓢把子,可要收兵回去?”
  點點頭,太叔上君無精打採的道:“不回去又怎的?這裡也無甚好戲可瞧了……”
  於是, 卜敬之先令眾人一幹傷亡收拾妥當了,又召回湖中的十幾名“鐵令手”,然後隨同太叔上君等人轉身離開。
  山湖仍然無波,千頃碧綠,它安詳得就和多少年來的安詳 樣,找不著絲毫痕跡能證明這個地方曾經在不久之前曾發生過一場血淋淋的拼戰,甚至連水中的魚兒也已浮上湖面來窺探這無奇不有的大千世界了……
  “鐵血會”與“皇鼎堡”的人們正垂頭喪氣的的緩緩走遠,但是衛浪雲呢?他到哪裡去了?
  長久居住在某一種特殊環境下的人,總會有幾樁在那種環境下適應其生活的獨特技能,譬如說,世居山野的人會狩獵,懂得運斧採樵,也分辨得出某些野生動植物的性質及用途,久住城鎮的,深得鑽營取利之道,明白能更趨豐足榮華,而在水涯或是海邊住長了的人,便會曉得怎樣結網捕魚,摸蚌養蝦,以及一用什麼方法在水裡求得較為適當的生存。
  現在,衛浪雲便正是如此了,他知道自己身上創傷累累,且已精疲力竭,敵人非但人數上佔足優勢,一個個也頗有幾分能耐,最令人憂慮,是他們全具有必將得之的企圖與決心,因此,衛浪雲自家清楚,他是斷斷不可與對方硬拼硬幹的,在一再思考之下,終於使他採取了一條不十分有把握的脫身之計 “混水摸魚”!他故意裝成無法支持,將要沉溺的形態,誘使包圍在四周的二十多名“鐵令手”合擁而上,造成 團混亂,然後,他潛入湖底,以身上暗器“旋頭鍘”在水中攻擊敵人,當然,衛浪雲久居海島,大風大浪見得多了,水性之佳,自是那二十來個“鐵令手”中任何一人所難比較的,縱使如今他的體能狀況不佳,對付起那二十來個“鐵令手”來卻仍然遊刃有餘,正像那些“鐵令手”們所說,水裡不比陸上,不但行動方面受到極大限制,無論視力、身體機能的適應也完全和在陸地上的情形大大不同,在陸地上,這二十來名“鐵令手”面對衛浪雲眼前的傷弱之身,或者尚可將他勉強牽制住,可是一到水底,就決不是那麼一回事的了,衛浪雲就乘這些水性不如自己的敵人,潛入湖底之後立即展開斬殺,以他精湛無比的水性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而就在他數度砍劈,令對方損兵折將之後,那些心驚膽顫的“鐵令手”們便紛紛四散上浮了,在這個空檔裡,衛浪雲將懷中的特製機關毛筆取去,射掉筆毫,灑出磷磺,把筆尾旋掉,吞入裡面隱藏的金色補藥丸“十五頓”,待這雙大型毛筆成為中空之後,他又用水洗衝了一下,而恰在此刻,另兩名先前浮升水面的“鐵令手”剛巧又潛遊下來,於是,怨不得衛浪雲心狠,只怪那 雙仁兄晦星照頂,在眨眼間,衛浪雲用一種專門在水底施展的獨特暗器手法“瓢波魚”將他的“旋頭鍘”發出,那兩名“鐵令手”甚至連對方的影子都未曾瞥及,便在同一時間雙雙歸了西天!
  當時,衛浪雲沒有再做絲毫停留,他掌腿並用,以他所能施展出的最快速度拼命遊開,而從潛水以來,他便沒有浮上來換過 口氣,任他功夫再高,水性再強,也幾乎承擔不住窒息的壓力了,肺部擴張,內臟收縮,逆血往上反湧,連腦袋都宛如要爆裂開來,他以最快的身勢溜游出去幾十丈之後,靜止不動,讓身體平緩的浮飄上去,事實上,他並沒有真個全部冒出水面,他是仰躺著的,僅僅嘴鼻部分接近水面而已,這時,他嘴裡早已含咬著那管也已中空了的毛筆,筆管剛好伸在湖波之上,清新的空氣,便由中空的筆管流入他的肺部了,由那露出水面的一點筆管子那麼細微又窄小,加以湖波的水紋漾動,反折光線,令人們的視覺產生錯誤的眩幻,所以根本便極不可能被發現,衛浪雲久處海島,這點竅要他是十分明白的,因此,他就藉著口中筆管來做呼吸的工具,同時小心翼翼又傾以全力的往對岸潛遊,等到“鐵血會”與“皇鼎堡”那邊的仁兄們爭完了,再度入水搜尋他時,他已差不多快要抵達“龜中嶺”的嶺腳了。
  這一段逃亡的途徑是艱辛又痛苦無比的,更充滿了至極的驚險與磨難,但是,他總算安然脫險了,就在那邊岸上“鐵血會”與“皇鼎堡”的追兵們鎩羽而歸的前後,衛浪雲也氣息奄奄的好不容易泅水到“龜中嶺”下!
  現在,他吐掉了口中咬著的筆管,就像個死人一樣濕淋淋的趴在小塊隱於雜草中的砂地上,頭髮披散著,衣衫也破碎不堪,水混著血注下滴,新的傷口與舊的傷口全部咧開了嘴,而那些累累的傷痕也已吃湖水泡成浮腫虛漲,又是血又是肉的一團模糊了……
  衛浪雲已處在半暈迷的狀態中,他覺得整個架骨全似散了,那等虛乏,那等軟弱,又那等僵木,像飄盪在雲霧中,悠悠晃晃使不上力,就連一雙眼皮,也像重逾萬鈞,任怎麼撐也不撐不開了……
  暈天黑地,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的寒冷侵襲著他,這陣陣寒冷簡直就能凍進人的骨縫子裡,猛一個哆嗦,嗯, 浪雲總算甦醒過來,他有些茫然的張著眼凝視前方而前面只是一片濃濃的黑暗,腦袋裡空洞洞的,心房裡霧濛濛的, 他宛如剛才遊魂歸竅,一下於竟記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又閉上眼,衛浪雲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回憶,唔,很快的他便將一切記起,當然,他也想到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但是,像方才那一剎間的迷濛蒙卻反倒好了,如今一旦清醒過來,固然所有經過全似歷歷在目,可是身上的創傷也就馬上抽心入髓的疼痛起來,這種痛苦,是巨大而尖銳的,像有個可惡的精怪在他肚子裡用力扯絞他的五臟六腑,從骨頭裡朝外痛,滋味難嘗透頂!
  心在怦怦的跳,太陽穴在噗噗的蹦,周身的血管也粗漲,衛浪雲咬牙切齒,不叫自己呻吟出聲,只是不停的默默咒罵:“殺千刀‘鐵血會’……天雷劈‘皇鼎堡’……”
  喘息了好大一陣,衛浪雲才覺得稍稍好過了一點,他艱辛的用那兩條又麻又冷,幾乎不像屬於他的手臂撐著砂地,吃力不堪的將自己俯臥的身上轉了過來,而這輕輕一轉動,全身的痛楚又差一點使他再度扒了回去!
  扭曲著臉,衛浪雲勉強坐好,他大大的喘了幾次,然後,十分苦澀的環首四瞧,老天,如今竟已是晚了。
  舔舔唇,味道是腥羶羶的,木生生的,仿佛還有些腫,衛浪雲又忍不住罵了一聲,這一罵,才又發覺自己左邊肩頭相連的肌肉裡,尚插著一只蛇頭鋼梭,幸好只鋼梭入肉的位置稍微偏了三分,否則,只怕早就插進後頭頸了,他恨恨的吐了口唾沫,雙手也用力緊拉了一下。
  “好吧,隨你們糟塌吧,反正我是‘虎落平陽’,‘龍游淺水’,只不過,這種局面不會維持太久,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咱們這筆帳可就要從頭到尾細算一番了……”
  心裡喃喃罵著,衛浪雲試著站起來,他一再顛跌,終於搖搖晃晃的站立,痛苦的吐了口氣,又忖道:“媽的,想不到這身子竟折磨到如許地步,自己看自己,也忍不住要一灑同情之淚,上天保佑,但願我還有機會出出這口鳥氣……”
  嘀咕著,衛浪雲開始艱辛的移步離開這裡,這種緩慢又笨拙的移動,在常人來說,也已不屑一笑,但在眼前的情形下,衛浪雲卻已盡了他最大的力量,費了他無比的精神,就這麼蝸牛似的寸寸前進,一動一喘,一動 顫,當他苦不堪言的來到“龜嶺”半中腰的時候,在他的感覺上,宛似已走遍大半個天下了……
  實在已沒有辦法再支撐下去,衛浪雲咬著牙,磨蹭著找到一處較為茂密隱蔽的黑松樹林,也不管地下凸凹不平,潮濕晦霉,順著身子便側倒躺下,而幾乎剛剛躺下,便暈沉沉的甚麼也不知道了。
  說不出是在一種什麼樣的特殊刺激下驚醒了他,可能是照到臉上的朝陽,也可能是爬在身上的小蟲子,也或許是傷口的疼痛、夜來的寒冷,但總而言之,衛浪雲是甦醒過來,而且,十分突然的甦醒過來。
  他猛的睜開眼,初升的陽光金爛爛的映射在他的臉龐上,強烈的光線,刺得他雙目生痛,於是,他又立刻閉上,可是,在他的感觸裡,卻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大對勁,雖然他在方才的一睜眼中,除了那炫目的陽光之外並沒有看得清什麼,但他卻興起一種尷尬又窘迫的反應,仿佛是,好像赤身露體處在眾人炯炯視線之下的情形一樣,那等彆扭勁簡直就甭提了……
  沉重的將臉龐側開了一點,衛浪雲再一次慢慢,將眼皮睜開,而這一睜開,他總算看清了面前情景,但一看清楚,他險些就哭出聲來,映在他的瞳孔中的,是一雙人腳,不,不止一雙,兩雙、三雙、四雙、五雙……老天爺,竟有九雙之多,將他團團包圍在中間了!
  嘆了一口氣,衛浪雲定了定神,順著那些雙人腳朝上移望,第一個印象告訴他的,這些人全部穿著相同的服裝 深青色長袍,內襯同色短褲,齊兩肩縫口處綴連著一道、兩道、或三道寬邊金線,於是,不用再往上看那些張臉了,衛浪雲悲哀的露齒苦笑,這種裝扮,普天之上只有一個江湖團社是如此 “六順樓!”
  他不看人家,人家卻由不得他,輕輕的,一個人蹲下身來,面對面的向他俯視,這個人,生得大耳垂輪,鼻直口方,模樣到是十二分的威武莊嚴,他掇肩縫口虎虎赫赫的綴縷著三道寬邊金錢,此刻他開了口,語聲是相當的和緩友善:“朋友,我們是‘六順樓’屬下的弟兄,看你的穿戴神情,約摸也是武林同道,方才我們發現了你,卻 直不敢打擾,等你自己醒轉,好歹總算醒過來了,老實說,我們還真怕你就這麼永遠睡下去了呢……”
  喉頭一陣癢,衛浪雲嗆咳了兩聲,他急促的喘了半歇,才好不容易抑止下來,清清嗓子,他沙啞又幹澀的道:“你們各位,呃……是‘六順樓’的好漢?”
  那方面大耳的仁兄一頷,道:“大概朋友你也有個耳聞了?”
  有些發噱的感覺,但衛浪雲明白此時此景他是絕對不能笑出來的,強忍住這種感覺,他孱弱的道:“‘六順樓’名滿天下,威懾武林……只要在道上混過幾天的,還有誰能不曉得貴樓的大名?”
  對方微微一笑,道:“在下乃‘六順樓’澹台大當家麾下‘三道金’庸士,諢號‘飛釣流星’,姓名上唐下明,敢問朋友尊諱?”
  吸了口氣,衛浪雲扯謊道:“呃,不才姓田叫田展。”
  點點頭,這唐明和煦的道:“田少兄,在下可否請問一下,少兄你是為了什麼原因叫人傷成此等模樣?又孤身躺在這‘龜中嶺’荒林里?”
  衛浪雲的反應是快速無比的,他早已判斷到對方會有此一問,於是他先苦著臉嘆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實不相瞞,唐老哥,這檔子麻煩說起來也是不才我的衝動所至,三年之前,我與我的一個遠房表妹訂下了親,說好三年之後我由外地學藝出師回來再行成婚,但哪裡知道我辛苦練好了一身本事,眼巴巴的趕回來,我那沒有良心的表妹卻嫁了別人,你想想,這口冤氣我又怎生咽住隱下?因此我在暴怒之中,亦未顧慮後果,便三不管的找上了她與她那新夫婿的大門,和那個奪人妻室的王八蛋一朝面,三句話沒有談攏,我就首先動了手,可是,欸……又怎知道那個小子非但武功比我更強,而且還有極大的靠山呢!這一打起來,說劇烈呢卻也相當劇烈,好歹麼我也撐了幾十招,到了後來,終究不是那混蛋的敵手,吃他傷了這且不說,在我與他拼鬥的當兒,他的一幹狐朋狗黨竟也聞風聚集,這一見我吃上癟,豈能不乘機揩油,打我這個落水狗?簡直就像一窩野獸,他們直將我傷成這等模樣,就險些連我的屍也分了,天可憐見地,在最後關頭,我仍能鼓起餘勇,拼命突圍逃出,涉山過水,披荊斬棘,好不容易逃至此地,故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現在,便是老哥你所見到的這副狼狽像了……”
  深沉的一笑,唐明道:“真是令人不平……少兄,那麼傷了你的那人是誰呢!”
  毫不思索,衛浪雲順口溜出:“徐修雙!”
  兩條劍眉一皺,唐明道:“徐修雙?‘陰陽劍士’徐修雙?”
  放作訝然之狀,.衛浪雲驚問:“你,你認識他?你們是朋友麼?”
  搖搖頭,唐明平靜的道:“你放心,少兄,在下我與那姓徐的毫無淵源,非但毫無淵源,說起來,我也對他頗不欣賞!”
  裝成十分慰藉釋懷的樣子,衛浪雲以手撫心,喃喃的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可嚇了我一大跳,我還道又已落進那姓徐的手心了呢……”
  唐明低沉的道:“那麼,你一定也清楚姓徐的後臺乃是‘鐵血會’了?”
  嘆口氣,衛浪雲道:“不錯,欸,一個徐修雙我也已招惹不起,再加上他有這麼強硬的後臺,我就更是無力為敵了,看樣子,我這冤屈是無處可伸,命裡注定原該屬於我的老婆要被他搶去啦……”
  雙目倏寒,唐明道:“少兄,不是我指責你,你也太沒有骨氣了,徐修雙果然有兩下子,‘鐵血會’也實力強,但這卻並不是說他們天下無敵,在你看來,他們或者已經頂上天了,但是.在我們‘六順樓’眼裡,這些人卻也並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
  低語的,衛浪雲道:“話是不錯,但可惜我不是你們,我不是‘六順樓’的人,也沒有你們這種強有力的朋友撐腰啊…”
  唐明略 沉吟,緩緩的道:“說真話,本來我可以幫助你出這口氣,但眼前的形勢卻不許可,我們這次出來,乃奉大當家的諭令,為了另兩樁重大事故,否則,你這件小事,我包管能替你解決!”
  衛浪雲心忖道:“我的老爹,用不著你們操心了,各位還是早點上道的好……”
  他口裡卻失望的道:“各位這等雲天高誼,乃是我做夢也夢不到的……,也算我運氣不佳,只有日後再借重各位的大力了……”
  唐明亦有些遺憾的道:“非常抱歉,少兄,不過我建議 你最好找個地方把傷先養好,有了一副強壯的身子,才是 真正的本錢,等過一些日子,你可以到‘六順樓’去找我,我定然設法助你出這口氣!”
  衛浪雲滿臉感激涕零的樣子!
  “萍水相遇,陌路初交,竟得唐老哥如此慨助,厚恩大德,簡直如同再造,不才我這一輩子是銘感不盡了……”
  受用十分,唐明卻連忙廉虛的道:“路見不平,自然拔刀相助,這是我們武林中人的本色,少兄又何必如此客套過譽呢?”
  就在這時,另一個臉肉橫生,紅鼻掀唇的醜惡大漢突然踏上一步,聲如破鑼般道:“唐大哥,我有一句話想向大哥你稟報。”
  唐明看了那人一眼,道:“什麼話?”
  醜惡大漢用懷疑的眼光瞅了瞅地下的衛浪雲,宏烈的道:“我們對‘鐵血會’的底已下過一個多月的採探功夫了,一般內情也大略知曉了不少,據我們所知,那‘鐵血會’‘鐵忠壇’的壇主,‘陰陽劍士’徐修雙根本便沒娶妻成家,既沒有娶妻成家,又伺來與這位朋友所說的男女糾紛!其中恐怕有些不對!”
  怔愕了一下,唐明卻立即不快的道:“你所採探到的消息也不過只是‘鐵血會’一般的內幕而已,譬如說‘鐵血會’的組合啦、實力啦、動向啦、策劃啦,一幹好手們的擅長啦等等,這娶妻與否乃是他們中間的私事,根本不會明擺出來的,素聞徐修雙自誇風流瀟灑,倜儻不群,而這等人最是愛好女色,喜歡涉足花叢,極有可能搶了人家老婆卻不敢明白叫他會中同夥知道,故意隱瞞起來,因為這到底不是件光彩之事吶,再說,我們與這位姓田的少兄素昧平生,毫無瓜葛可言,他又何須要編出一套假話來欺騙我們?”
  為了加強唐明的主觀,衛浪雲急道:“唐老哥,我方才所說,全乃千真萬確,毫無一字虛言,那徐修雙秘築香巢之處,乃在‘松泉山’南去十二裡的‘好合村’,他便住在村頭第二家,有竹籬圍著的一棟前後三進青磚瓦房裡,屋後還有一條小溪,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前去查探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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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b

  連連頷首,唐明轉向醜漢,大聲道:“你聽聽,人家說得多麼詳盡又仔細?人、時、地、物全指出來了,甚至連那屋後的一條小溪全講得清清楚楚,這會是假的麼?如若你不相信,尚魁,你也編一套話給我聽聽?”
  叫尚魁的醜漢不禁有些赦然了,他垂手退後,訕訕的道:“唐大哥,呃,我並沒有說不相信,我……我只是覺得應該小心一點免得上當而已……自然,全憑大哥的栽示了……”
  哼了一聲,唐明道:“難道說為人行事的謹慎小心我還需要你來提醒我?糾正我?我活了這大半輩子是白活了?你還能看得比我更深更遠不成?”
  尚魁失措又尷尬的道:“不敢,大哥。”
  凡是人,沒有不愛戴高帽子,衛浪雲幾句甜蜜蜜的好話一說,將唐明捧得心裡舒服,自然他就對衛浪雲產生了先入為主的好印象,加上唐明自家也早就表示入雲之義不能出爾反爾,再襯托著衛浪雲如今的狼狽樣兒,一切的一切,俱使唐明深信了衛浪雲的一篇謊話,何況人的天性總是同情“弱者”的,這至少現露出他自己的優越強壯,而衛浪雲眼前的形態,不就全像是一個倒霉的“弱者”嗎?
  這時,衛浪雲又扮出一種既受委屈,又更加感激的模樣,噎著聲道:“全虧唐老哥明察是非……要不,我真是窮途末路又蒙受不白之嫌,便是傷重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急急揮手,唐明道:“休要說這等的喪氣話,我不愛聽,你要知道,天下之大,也不全是些糊塗人,總有站出來講公道話的,少兄,你這身傷說輕是不輕,但看樣子也不至於要了命,沉住氣,看開一點,不用多久你就會痊癒如常了……”
  說到這裡,他又想,回頭道:“朱濤,趙光揚,你兩個負責輪流背負這位田少兄和我們一起回去,到了‘坡前鎮’我們住的那家客棧裡也替他開間乾淨上房,另叫個大夫為他好生上藥治傷!”
  兩名牛高馬大的漢子轟喏一聲,走上前來,其中一個蹲將下去,小心翼翼的把衛浪雲背到背上,而就在背負衛浪雲到背上的一剎,唐明似是注意到插在衛浪雲肩頸肌肉處的那雙蛇頭鋼梭 先前,因為衛浪雲是側臥著的,恰好由身體遮住了那雙鋼梭,因此唐明未曾發現一一但是,就在唐明有意無意正想上來檢視的同時,一個肩胛縫口處綴有兩條金線的瘦削灰臉人物已恰巧開了腔:“唐大哥,帶他去‘老善客棧’同住,合適?”
  這一打岔,唐明便將上前檢視那雙鋼梭的意思忽略了,他微微一怔,疑惑的道:“有什麼不合適的?”
  那灰臉人用雙手比了兩條不規則的葫蘆曲線,眯著眼笑道:“冷姑姑在呢。”
  跟著也笑了,唐明道:“沒關係,她不會過問這些閒事的!”
  灰臉人聳聳肩,道:“這樣最好,我是提防她不高興。”
  唐明揮手下令啟行,邊笑道:“不會的,她素來連正眼也不瞧我們,哪還理我們做了什麼?”
  唐明與這灰臉人的簡單對話,假如衛浪雲能聽清楚,他就會有一番琢磨與推敲了,但是,衛浪雲模模糊糊的沒聽真切,他一偎上那個名叫朱濤的大漢寬闊而堅實的背脊梁,一股無比的倦急與困乏感便向他襲來,在他眼前的處境裡,幾乎這朱濤的背脊梁就是最最舒適的憩息之所了,是那麼堅韌又有彈性,宛似一張墊有錦褥的安樂椅或藤綱床,有說不出的美妙及恬逸,加上在行動時的有節奏的擺動,就更像是一闕無聲的催眠曲了,衛浪雲這時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趕快找個地方上藥治傷,然後好好的睡上一場大覺,其他的事,任什麼全不去想,也沒有精神去想了,他偎在那朱濤的背上,暈暈沉沉的幾乎立刻睡著了。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家到了什麼地方,當衛浪雲再度醒轉過來的時候,一切的情景全變了,那些奔逐、追殺、血腥、湖水、黑松林、山嶺,都沒有了,出現在視覺中的,是一間明淨又敞亮的小房,而他自己,便正躺在這間小房裡的一張厚軟臥榻上。
  定定神,衛浪雲雖然仍覺有些暈眩鬱悶,但腦子裡卻十分清楚,他想起了這是怎麼回事來,他躺在榻上暫時不動,眼睛盯著房頂沉思,是的,不管如今的處境是兇是吉,這總算是一個比較可以接受的地方,沒有暴虐、沒有殘酷、沒有殺伐、也沒有貪婪與奸詐 一至少目前還沒有,而這裡是安定的、寧靜的、不再浮動、不再跳躍,就連那覆著青瓦的房頂,也似乎友善得多,他祈望著不需要奔波,再突逃,再掙扎,他實在是累了,也乏了。
  深深吸了口氣,又發現肩頭之處硬繃繃纏滿了淨布,這還不說,凡是身上受過傷的地方,也全都包紮停當了,不知道他們給他上的是什麼藥,異常有效,非僅使傷口的疼痛減輕,更令人感到十分的安適,舒怡,仿佛大熱天裡承受習習涼風,通體都有一股無比寬鬆舒散的味道。
  顯然,他們曾經給他仔細的洗擦過身上了,因為衛浪雲發覺他如今身上相當潔淨,迥然不同於以前的污穢骯髒,且又換了一襲寬大柔軟的睡袍,這等服務,不可謂不周到啦,以至令衛浪雲心曠神怡,連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也舒展開了一一忽然,他那抹浮在臉上的笑容尚未褪盡,又一下了僵凝起來,他猛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一 他原來的衣衫裡藏有的獨門暗器、信物以及大批珠寶!
  那些個所值不貲的珠寶倒沒有什麼關係,衛浪雲並不在乎,但他的獨門暗器與信物卻足以證明他的身份來歷,這些東西若是落在“六順樓”的人手裡,並不比落到“皇鼎堡”及“鐵血會”的人手裡更來得樂觀,換句話說,他們假如已經知道了衛浪雲的身份,只怕衛浪雲將要嘗的苦頭更加不好消受呢!
  心裡一急;額上便不禁見了汗,衛浪雲顧不得頭重腳輕,努力掙坐起來,焦慮的移目四掃,咦,他的眉頭又立即展開了----在他臥榻後的一張小茶几上,竟然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他身上的那些東西,甚至還包括了自他肩頭肉中取出的那雙蛇頭梭!
  怪了呀,衛浪雲迷惑的思忖,那些東西既被取出,“六順樓”的人便一定察覺他的來歷出身,而只要他們查覺了,眼前豈會讓他這麼輕鬆愉快的躺在這裡?又不派人監禁,更大方到將他的那些玩意一件件給他排列在側?但事實上卻是如此了,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怔怔的推敲著,衛浪雲攸然雙目一亮,這件事只有一個答案:“六順樓”的人至今並未察知他是什麼人物!為他淨身、治傷、換衣的人一定不是“六順樓”的角色,而且這人極可能還不是江湖中人,否則的話只要在道上混過幾天的,便不會不曉得他這幾件東西的名堂,是了,記得在那叫朱濤的大漢背他上身的時候,唐明不是交待過他要他去找大夫來為自己治傷麼?那麼自己身上如今收拾得這般利落,定然是那大夫的成績了,而也只有那位大夫才不明就理,在工作竣事之後,還好心的將這些危險玩意整齊擺好……
  微微笑了,衛浪雲馬上伸手出去,匆忙的將小幾上排列的那些東西一把抓了起來,迅速塞入自己被單底下,做完這件事,他才如釋重負地長長吐了口氣。
  用手背抹抹額上的汗水,他喃喃自語道:“好傢伙,真是險,如若我晚醒一步,叫‘六順樓’的那批人回來發現了這些玩意,我的命就苦啦……”
  他正在自家向自家說著話,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六旬左右,神態和善爽朗的清 老人已啟步行入,在那老人後面,還緊隨著一個眉清目秀,生像十分敦厚的青年。
  老人一見衛浪雲,首先向他面容上端詳了 會,呵呵笑道:“老弟台好一副強健身手,流了那多的血,竟然在一夜之間已恢復了五成啦,由此可見老弟台你稟賦之厚,底子之實,這等身架骨骼,呵呵,老夫還真是少見!”
  衛浪雲一聽雙方說話,便知是替自己療傷的大夫了,他連忙欠了欠身,微微笑著道:“想是老先生為在下上藥治傷的了,老先生醫術淵博,妙手回春,在下心中這份感激,還真不知如何向老先生表達呢……”
  搖搖手,老人走前來,先替衛浪雲把了全脈,然後笑道:“脈息均勻,跳動規律有力,沒有問題了,來,老夫再看看你的舌頭。”
  衛浪雲如言伸出舌頭,老人察視了一下,又頷首道:“舌黃已褪,不過仍有些許白斑,可見老弟台虛虧尚未全消,宜多靜養,不須半月便可下榻活動了。”
  拱拱手,衛浪雲忙道:“多謝了。”
  年輕小夥子這時端了 把靠椅給老人坐下,老人再度觀察了一會衛浪雲的臉色,低沉道:“老弟台,這次你可真叫傷得不輕哪,非但外傷累累,而且更似內腑也受了震動,尚有脫力現象,好在你底子厚,氣脈長,所以還能支持到如今又恢復得這般神速,但雖說這樣,十日之內最好不要擅自動彈,兩月之內不可妄運真力,當然,你們練武中人有你們的一套療傷凋息方法,不過和一般郎中的行醫手段也大同小異,道理是差不多遠,是以老夫奉勸老台弟你還是平心靜氣,切忌浮躁,好好先把傷勢養妥再說。”
  衛浪雲點頭道:“老先生指點,在下自當遵從。”
  笑了笑,老人道:“昨天晚上,有兩位老弟深夜敲門,將老夫找來替你治療,看樣子,他們也是武林中人,大約是你的好友至交吧?”
  衛浪雲一笑:“呃,是的。”
  老人頷首道:“他們似是有什麼急事待辦,將老夫接來之後,匆匆交待幾句,丟下十兩紋銀後便與另一撥人離開了,幸虧老夫還帶來一個學生,幫著老夫替你寬衣淨身上藥包紮,又為你換了老夫臨時託人買來的一件睡袍,要不,單靠老夫一人之力,還真個照護不了你呢……”
  “哦”了一聲,衛浪雲僥倖卻慶:“老天爺,果然不出我的推斷,從頭到尾,確是這位不知內情且又好心的老夫給侍侯的,難怪‘六順樓’的人還不知情,否則可真慘呼了!”
  心想著,他忙著:“可麻煩老先生了……”
  老先生疑惑,目光投注在榻後的小茶几上,問道:“老弟台,小幾的一幹物件,是老夫在你那襲血衣中取出為你放置在那裡的,還有在你肩肉中的 只尖梭也一併取出後攏在一起,可是你收起來了?”
  衛浪雲急急點頭:“正是在下收起來,幾件獨門暗器與信物,還是不落人眼較佳。”
  有所領悟的一笑,老人道:“當然,這個當然……”
  頓了頓,他又道:“老弟台少年英俊,風姿不凡,日後江湖行道,尚以小心謹慎為妙,那雙尖梭,稍偏一絲便要了你的命哩!”
  苦笑一聲,衛浪雲道:“不錯,對方狠得緊哪!”
  輕喟一聲,老人道:“武林乃是險地,江湖原為虎穴、能在裡頭闖,總是大膽男兒,磊落豪傑,但還是仔細點好!”
  老人的語調裡摻雜了些憐憫與淒迷韻味,雖說口氣是贊譽的,但卻也包含了幾分嘆惜。
  聳聳肩,衛浪雲苦笑道:“老先生身不在江湖,有些事便恐怕不會明白江湖人的苦衷,這種難困漫天的日子,我們過得也是眼淚往肚子裡咽…”
  連連點頭,老人沉緩的道:“老夫了解,哪 行當也都有他的苦處……”
  岔開這個話題,衛浪雲道:“昨晚上,老先生,在下那兩個好友可留下了什麼話不曾?”
  老人展顏笑道:“十分簡單的幾句話,他們要老夫好生為你治傷,大約今天午時他們便可返回這裡。”
  一個脫離此地的念頭掠過衛浪雲腦際,他忙問:“如今卻是什麼時辰了?”
  老人略一琢磨,道:“至多頓飯功夫便近午時。”
  說到這裡,他招過肅立在一旁的那個小夥子,從小夥子手裡接過一雙木製小藥箱;一邊開箱,一邊道:“老夫這裡為你開了三服藥,全是粉末,早午晚各用溫水衝下一服,另有 份湯藥,也已託付店家代煎,在就寢前全端來房中,外敷藥到後天才換,你且安心靜養,一切全由老夫斟酌了!”
  心裡急得冒火,但衛浪雲表面上卻不得不裝成泰然自若,更加陪上一臉笑容,他一再禱告:“求求你,老先生,你快帶著你的學生早走一步吧,快近午時啦,也希望上天幫忙,叫‘六順樓’的人晚些再回來,即留下點空餘時間供我逃命…”
  他心裡焦急得像油煎,但這老大夫卻並不著急,老夫慢條斯理的自藥箱中取出三服用棉紙包好了的藥面子來,替他放在枕邊,又掖了掖他的被角,笑吟吟的道:“對了,說了老半天,老夫不曾自報姓名呢,說起來真是冒失,老夫姓胡,草字隱軒,呵呵胡隱軒。”
  衛浪雲苦著臉道:“原來是胡老先生,在下衛 一 啊,在下田展!”
  於是,胡隱軒總算站起來了,他拍拍衛浪雲,慈祥的道:“老夫暫時告辭了,若有什麼事兒臨時需尋老夫,可以叫店裡伙計去找,這鎮上老少人等多識得老夫便住在後橫街頭一家‘雲廬’裡,‘雲廬’是老夫替寒舍自取的陋名,倒教老弟台見笑了……”
  暗裡業已喊了媽,衛浪雲乾笑道:“哪的話,雅,雅得很呢……”
  好歹算是說完了,胡隱軒又不厭其煩的一再叮寧了幾句,方才領著他的學生拿著小藥箱子施施然出門而去。
  長長籲了口氣,耳聽得隱軒師徒二人走遠了,衛浪雲立即展開行動,他首先略略活動了一個被淨布扎得有些發麻的四肢,然後,掀開被單便待下地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一片嘈雜人語及急速的步履聲,衛浪雲方才一怔,門兒已“呼”的被推開,老天,那位一片好心的“飛釣流星”唐明也已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
  目光一掃,滿頭大汗的唐明已哈哈大笑道:“田少兄,你的身子可真壯實哪,就這一宿功夫,這麼嚴重的傷勢竟已可以坐起來啦!”
  衛浪雲呆了一呆,滿腹氣惱卻無法宣泄,他哭笑不得的道:“呃,呃,可不是,這也全虧了唐老哥你啊……”
  唐明像是剛剛趕了一大段路回來,風塵僕僕,不用說臉上全是油汗,他快步走近,扶衛浪雲靠向枕頭.邊道:“別動彈,掙裂了傷口可不是玩的,昨晚 夜加今早一個上午,我還真在惦著你呢!”
  心裡嘆口氣,衛浪雲一面躺回去又蓋上被單,一面有氣無力的道: “累得老哥 再費心勞神,在下實不敢當……”
  抹了把汗,唐明拖過方才胡隱軒坐過的那把靠椅坐下,他一眼又望見了衛浪雲枕旁的三包藥末,笑問道:“那老郎中又來到了吧?”
  點點頭,衛浪雲道:“才走,老哥沒遇著?”
  唐明笑道:“我到客棧大門之前好像看見他與他那個學生的背影,因為急著看你,所以也沒來得及招呼他們。”
  衛浪雲心裡又嘆了口氣,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感激的笑容:“老哥如此善待於我,這等恩情,倒使我難以報答了……”
  一擺手,唐明道:“施恩豈望報?我不是這種人,少兄,你千萬不要再客套了!”
  舔舔唇,衛浪雲試探的道:“昨晚上老哥可忙了一大陣吧?”
  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唐明低聲道:“少兄,你可能還不知道,如今江湖的局面可緊張得一塌糊塗,明爭暗鬥,詭密險詐之事層出不窮,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來,武林中四霸互峙的情勢即將變易,這一變易,只怕江湖上就要大亂啦,在這個時候,誰也不能不趁早替自己打算打算,弄成了當然稱雄天下,為幹百宗派之盟主,否則,就只好俯首聽命於人或者自行瓦解潰敗……”
  故做驚異之色,衛浪雲道:“會有這麼嚴重法?”
  低“哦”一聲,唐明正色道:“一點不假,我還說得輕鬆了些呢,你不曉得,我們尚算好的,我們主子已焦慮得連覺也睡不著了,此中詳情十分繁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完的,等以後有機會和你好好談一談,總之,你記住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就對了,大家全想問鼎武林盟主大位,更想一統江湖天下,這是名利雙收的事,哪個不想插一腿,但一幹起來,場面可就有得瞧啦!”
  裝得十分迷惘,衛浪雲又問道:“這麼說來,武林中浩劫將起了!你們就在為這些事忙?”
  點點頭,唐明道:“是的,我們總要預先佈置妥善哪,免得一動起來鬧得措手不及,而嚴密的佈置卻是多方面的,譬如說,自家力量的充實,盟友間的密切連系,敵對者虛實動向的踩探等等,這要先弄停當,要不然,有 點疏忽就會滿盤皆輸,這是絲毫開不得玩笑的……”
  連連點頭,衛浪雲小心的道:“看這情形,老哥你們這次出來,約摸就是在於踩探敵人的虛實動向了?”
  露齒一笑,唐明道:“說得對,但還有另一樁要公待辦----”
  驚覺的住了口,唐明猶豫了一下,又抱歉的道:“少兄,並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本樓所屬的行動必須嚴守絕對秘密,我也不能破例,這些事,我只能和你談到此處,不能再多說了,尚希望少兄你不要見怪才好!”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應該如此,在下又怎會多心呢?”
  站了起來,唐明親切的道:“現在我們的人全都用午膳去了,我也已吩咐店家為你準備飲食直接開進房裡,少兄,所有的事情你皆不用操心,我都會替你顧慮到,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好生養傷!”
  衛浪雲忙道:“多謝老哥費心。”
  笑了笑,唐明又道:“在此地我們大約還有個六七天的時間逗留,這六七天裡任什麼都由我包辦了,你有需要也儘管直說,我會為你設法一一”
  他正說到這裡,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嬌美卻又冷冰冰的口音,道:“唐明,你在裡面嗎?”
  聞聲之下,唐明立即奔前啟門,形態顯得十分恭謹拘束的道:“大小姐,我在。”
  一聽這少女的聲音,衛浪雲似乎有一種熟稔的感覺,但猛然之間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他素來狂放慣了,這時便又不自覺的眯著眼朝門外望去。
  那少女在剎那巨大的驚震過後,馬上雙瞳如火,粉面含霜的衝進房中,手顫顫,唇抖抖.指上榻上的衛浪雲咬牙尖叫道:“是你!”
  這少女,嗯,不是別個,正是在“老通城”客棧中被衛浪雲自採花賊奚俊魔掌下救出,卻又鬧了個不歡而散的“青羅扇”水冰心一 “六順樓”大當家澹台又離的寶貝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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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大發雌威

  眼前這個巨大又突兀的意外,就連機智絕倫的衛浪雲也不禁猛 下子鬧了個手足無措,目瞪口呆,他那張英挺又憔悴的面龐可笑的歪曲著,嘴巴大張,兩只眼珠子也直愣愣的定在那裡,一瞬間,他混亂得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旁邊,“飛釣流星”唐明在一怔之間,趕忙陪著笑道:“大小姐,這位田少兄原來大小姐也認識啊?”
  水冰心鐵青著臉,她盡力壓制住自己的心中的激動,蕭索的,她道:“你說他姓什麼?”
  唐明迷惑的道: “他姓田呀,叫田展,是昨天我們在‘龜中嶺’發現他的,那時他也已遭人殺傷,奄奄 息了,還是我們將他救回來並且召醫為他治傷的……”
  冷淒淒的鼻腔裡哼了 聲,水冰心道:“是這樣嗎?”
  搓搓手,唐明忐忑的道:“大小姐,田展田少兄是叫‘鐵血會’的徐修雙算計了的,姓徐的小子實在可惡,非但以暴力奪去田少兄的未婚妻子,更糾眾將他傷成此等模樣,也是我看了心中不忍,才將他抬回這裡設法為他召醫治傷;因為大小姐這一向都不大過問這些瑣碎事,所以我就作了主,未曾預先向大小姐請示……”
  水冰心的神色更加冷漠,也更加生硬了,她緩緩的道:“唐明,我們這次出來有兩件事要辦?”
  謹慎的,唐明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一 ?”
  水冰心冷冷的道:“我們出來的目的是辦哪兩件事?”
  吞了口唾沫,唐明疑慮的道:“第一件要設法踩探我們那些對頭的虛實動向,尤其是‘鐵血會’的意圖及存心……”
  陰沉的水冰心道:“第二件呢?”
  猶豫了一下,唐明道:“第二件,便是傾以全力搜尋那淫賊奚俊,以及侮辱過大小姐的‘勿回島’狂夫衛浪雲!”
  毫無笑意的笑了笑,水冰心道:“很好,你還記得!”
  唐明急忙道,“大小姐,這兩件大事乃我們此次出來的主要目標,我又怎會忘記?尤其是大小姐你更是為了那第二件事才親自同來的,行前大當家還一再交待,對大小姐的這件事務須傾以全力,不論有任何代價,也一定要擒住那兩個混帳!”
  鳳眼倏寒,水冰心一指尚在榻上發怔的衛浪雲道:“既然你知道得如此清楚,現在便將這狂夫拿下!”
  愕然看著水冰心,又呆呆的瞧向衛浪雲,唐明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嗓門發幹的問:“大小姐,呃,你是說 吧,將誰拿下?”
  猛一跺腳,水冰心厲聲道:“就是床上躺著的人!”
  唐明有些傻了,他吶吶的道:“田展?大小姐說的是他?這……這個……大小姐,你沒有弄錯吧?他只是在昨天由我們抬回來來療傷的 ”
  尖叱一聲,水冰心憤怒的道:“唐明,虧你還是本樓‘三道金’的人物,我真搞不清楚你是怎麼混到這個地位的,他是田展,誰說他是田展?”
  苦著臉,唐明委屈的道:“他自己告訴我的……”
  水冰心恨極叫道:“你暈了頭?這人就是衛浪雲,就是‘勿回島’的少主,就是曾經侮辱過我的那個狂夫!”
  唐明渾身驀的一哆嗦,他那形態就像噎了枚棗核,喉嚨一樣,齜牙咧嘴,瞪眼喘氣,在滿腦袋的暈眩紊亂中,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一雙耳朵了!
  好一陣子,也張口結舌的道:“你是說……大小姐……這田展,就是一 衛浪雲?‘銀雷’衛浪雲?‘勿回島’的少主?!”
  水冰心激烈的道:“普天之下,莫不成還有另一個衛浪雲?”
  嘴唇乾燥,心腔子急跳,甚至連內臟也在收縮了,唐明拼命咽著唾液,澀生生的道:“大小姐,你,呃,不會看錯吧?”
  怨恚加上痛恨,羞辱加上憤怒,水冰心一個字,一個字的道:“看錯?唐明,我可以告訴你,就算這姓衛的狂夫化了骨,揚了灰,我也能認得出他來!”
  不敢再怠慢了,唐明一轉身搶向衛浪雲榻邊,惡狠狠的大吼道:“田展,你果然是衛浪雲?”
  無可奈何的 笑,衛浪雲攤攤手,道:“實在逼不得已,老哥,並非有意相瞞……”
  怪叫一聲,唐明咆哮道:“好呀,姓衛的,你騙得我好苦,你你你……你可知道這簡直是在拿著我的腦袋作耍麼?”
  衛浪雲嘆氣道:“否則,你又叫我怎麼說呢?假如你也處在我那種情境下?”
  咬牙切齒的,唐明厲聲道:“我管你怎麼說?!不想我一片好心,卻幾乎換來一場大禍,你這小子害我不淺,可惡之極!”
  他一側首,大叫道:“來人哪!”
  其實,他不用叫了,房門外,早就屏息站滿了十多個聞聲趕來的“六順摟”的屬下了,他們圍堵門口,唐明這一呼喚,立即蜂擁而入!
  衛浪雲的傷勢未愈,周身綿軟無力,加上長久的耗力結果,身體還處於虛脫狀態中,莫說門口早已堵滿了人,便是沒有,他也難得逃生:“六順樓”的人馬一旦將他團團圍住,他就索性躺下來了。
  唐明氣衝牛鬥的大叫道:“弟兄們,看穩了這廝,他就是‘勿回島’的少主衛浪雲,也是日前曾經侮辱過大小姐的那個狂徒,可恨他竟掉花鎗掉到我們頭上,將我們騙得好慘,只是他這一來卻作繭自縛,送上門來,再也無法逃離了!”
  旁邊,那肩綴兩道金線的瘦削灰臉人物,冷冷一笑道:“這真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姓衛的以為只他有腦筋,我們全是 群愣頭青了!”
  這時,唐明回身向寒著臉在一側的水冰心,道:“大小姐,是否立即押解這廝回去?”
  水冰心生冷的道:“等周濮回來我們就走。”
  庸明陪笑道:“大小姐回房歇著去吧?這裡便由我們守著了……”
  哼了哼,水冰心著:“我就在這裡,另外,只留四名好手看守姓衛的就行了,其餘的人可以離開,房子小,人擠多了我心煩!”
  連聲答應;唐明回頭道:“繆傳春、包傑、蔡欽、楊輝,你們四個留下,其餘的都各自回房,周大哥大約也快到來了!”
  於是,除了唐明吩咐過的那四個人以外,其餘的漢子們紛紛迅速離開,而留下的四個角色,全都是肩綴兩道金線的人物 內中也包括了那個瘦削身材,灰臉孔的仁兄!
  四個人分成四角站立榻邊,面對衛浪雲,個個形色緊張,表情凝重,一副如臨大敵之狀!
  “欸”了一聲,衛浪雲道:“各位,何苦這麼認真?你們不妨輕鬆點,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不會腳底揩油就是了……”
  那瘦削灰臉人物 繆傳春冷森的一笑,道:“姓衛的,你的保證值幾個子兒?況且,也不用你保證,根本你就毫無希望遁脫!”
  瞅繆傳春一眼,衛浪雲有氣無力的道:“你是個壞東西,不比唐明唐老哥心好,就看你那副長像吧,叫人心裡就不甚愉快。”
  繆傳春灰臉 沉,道:“衛浪雲,你休要在言詞上耍俏皮,這裡不是‘勿回島’,沒有人欣賞你那一套!”
  衛浪雲反唇相譏道:“老小子,你也不要自以為佔了上風,今天你們得了我,也不過就是白白撿了便宜而已!”
  勃然大怒,繆傳春道:“住口!”
  衛浪雲哧哧一笑,道:“滾你媽的蛋!”
  這時,面如秋霜的水冰心冷然道:“繆傳春,你和他囉嗦什麼?”
  唐明也接口道:“不要和他鬥口,傳春,回去以後再慢慢收拾他,叫他知道‘六順樓’的顏色!”
  說著,他又向水冰心殷勤的道:“大小姐,你坐下歇歇吧?可要我去端張椅子?”
  水冰心硬繃繃的道:“不用。”
  唐明碰了個軟釘子,卻又趕忙堆起笑臉,道:“這小子一 呃,姓衛的,大小姐,假如你心裡實在有氣,好不好我們現在就給他點手段瞧?”
  搖搖頭,水冰心道:“回去再說。”
  唐明連連點頭道:“全憑大小姐的意思……”
  忽然猶豫起來,水冰心遲疑的道:“也好----”
  精神一振,唐明笑問:“現在?”
  點點頭,水冰心煞氣畢露:“好,現在就先教訓教訓他!”
  立即轉身,唐明凶神般大喝,道:“傳春,先掌這小子一百記嘴巴!”
  邪惡的笑了,繆傳春頷首道:“是,  百記 一”
  踏前一步,水冰心道:“不用,我自己來!”
  有些意外的一怔,唐明道:“大小姐,你自己來?”
  沒有回答,水冰心走到榻邊,她雙目冷峻又尖銳的盯視著衛浪雲,半晌,她才令人發栗的笑道:“衛浪雲,大約你想不到你也有這 天吧?”
  衛浪雲舔舔唇,道:“人生 世,想不到的事情很多,設若早有先見之明,今天我也不會搞到這步田地了!”
  鳳目含煞,柳眉微豎,水冰心陰沉的道:“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狂徒、淫棍、下流胚、紈 子!”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我不承認!”
  水冰心冷笑道:“我有很多理由證明你屬於這種敗類 ”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如果我是,大小姐,今天你早就不能列為黃花閨女之流,成為孩子他媽也未可定了!”
  剎那間,水冰心的如花面靨幾乎變成朱紅又青又白了,她激烈的抖索了一下,然後,素手揚起,“劈啪”幾聲,四記清脆的耳光便刮上了衛浪雲的面頰!
  面不改色,衛浪雲道:“挨耳光是生平第一遭,尤其挨女人的耳光更是未曾嘗試,很好,水冰心,但你要明白我痛恨人家打我耳光,因此,只要有人這麼做了,不論那人是男是女,他跟著來的就是倒霉的日子一大串……”
  怒哼一聲,水冰心雙手飛摑, 陣脆響之後,她也已將衛浪雲的嘴角打出了血!
  衛浪雲躺在床上,並沒有加以束縛,但他卻不能閃躲,無法閃躲,因為,就在水冰心動手給他“加菜”的時候,圍立榻邊的五名“六順樓”好手,也已各自拔出匕首頂在他身體的各處要害上了!
  喘了幾口氣,衛浪雲吞下 口血水,顫動著他那腫裂紫漲的嘴唇,道:“十六記,加上先前四下,共是二十記大耳光子,水冰心,你也記住,我會還給你的!”
  不屑的 揚眉,水冰心道:“你什麼時候還給我?下一輩子?”
  衛浪雲憤恨的道:“不要太得意了,正如我方才所說,人生一世,想不到的事情會很多,你也不是永遠屹立不倒的……”
   側,唐明叱道:“姓衛的,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要撕裂你這張破嘴了!”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何苦呢?老哥,我很感激你一片好心也就是了,你不一定非要與我結怨不可,當然,我十分諒解你身為人家狗腿子的苦處,有些時候,不得不阿諛巴結主子一番,只是,別太過份就行了……”
  一張大臉不禁又是紅又是白,唐明氣結的叫:“你你 利口小子!”
  搖搖頭,衛浪雲道:“別生氣,老哥,我在告訴你做人的尊嚴罷了。”
  “咯 ”,一咬牙,唐明轉對水冰心,道:“大小姐,我看光是掌他的嘴還太輕了,給他來兩下‘貼心火’如何?”
  似乎考慮了一下,水冰心冷冷的道:“好吧。”
  唐明獰笑一聲,道:“包傑,去拿黑桐油來!”
  四人中,那個頂著顆大腦袋的漢子應了一聲,匆匆推門去了,其餘的幾個人,卻在臉孔上浮現出一種殘酷又邪惡的笑意來!
  衛浪雲知道那叫什麼“貼心火”的玩意必是 種頗為受罪的刑罰,他十分惋歎於自家身軀即將遭到的痛苦,但是,目前他卻沒有什麼辦法好想,因為另外幾個人的手中匕首,依然還緊緊頂在他身上呢!
  以衛浪雲的本身藝業修為來說,眼前的幾個敵人雖然全是“六順樓”二道金以及三道金的好手,但整個加起來也不堪他 擊,可是他現在卻尷尬得無法對付人家,因為對方的匕首全是緊緊貼肉頂在身上,他沒有把握可以同時震掉幾把匕首,距離太近切了,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因素,是他創傷未愈之故,只要一用力,勢必使傷口破裂無疑,而不管新的或舊的傷口一破裂,再來痊癒可,就要大費功力了,那才真叫大大的不划算呢,況且,在他現在的體力情形下,便是拼命突圍,能否走得掉也頗成問題, 個算不好,又傷了身,又受了罪,如果再讓人家抓將回來,那就得不償失了:在反覆考慮之下,衛浪雲便只好硬起頭皮,準備接受“考驗”啦,雖然,他心中也是叫苦連天的……
  片刻後-----
  包傑回來了,他手中握著一只密封的小瓷瓶,進門來,將小瓷瓶雙手交到唐明跟前。
  唐明道:“傳春,你來吧。”
  繆傳春笑了笑,伸手接過,問水冰心道:“大小姐,在哪個部位給他抹油?”
  唇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水冰心道:“手心。”
  半眯著眼,衛浪雲問道:“這‘貼心火’是什麼玩意?很痛麼?怎的還要抹油?抹什麼油?抹上油之後又要做什麼?”
  衛浪雲語聲平靜,神態悠閒,而且還像頗有興趣似的追問著內情,宛如,這即將施用的刑罰不是以他為對象,就仿佛和他毫無關係似的!
  斜著眼,唐明兇霸霸的道:“你卻十分鎮定哪,衛浪雲,還追根究底的問個不停哩,你以為這刑罰是朝著別人施的麼?”
  衛浪雲一笑道:“我還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天真,我只是好奇罷了,其實,我心裡也已七上八下了……”
  哼了哼,唐明道:“你用著不好奇了,馬上你就會知道這是什麼內容,不過,只怕你知道了以後卻懊悔知道呢!”
  一扭頭,他大聲道:“傳春,開始吧!”
  繆傳春冷冷的道:“伸出手來,姓衛的!”
  此刻,包傑、蔡欽、揚輝三個人的鋒利匕首頂得更緊了,甚至連唐明也拔了他靴筩中的寬刃短刀,繞到床頭,一下子壓在衛浪雲咽喉上,同時,左手更抓緊了衛浪雲的頭髮!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你們何必如此緊張?我認輸就 是……”
  說著,他十分光棍的將自己左手伸出被外。
  繆傳春灰土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興奮的暗紅光彩,他兩邊突起的顴骨與削薄的嘴唇形成一片冷酷的陰影,雙目的的光芒是野性的,滿足的,也是瘋狂的,現在,他一把抓緊了衛浪雲的左手,然後,用 只膝蓋頂壓在榻沿的橫木上,旋開小瓷瓶的瓶蓋,傾倒出 灘黑色的,濃稠又粘性極大的液體在衛浪雲掌心上。
  唐明陰沉的道:“衛浪雲,你現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笑了笑,衛浪雲道:“差不多明白了,這是桐油,倒在我手上,再點火燒,是麼?”
  露齒獰笑,唐明道:“不錯,你嘗試過那種滋味?”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這不正要嘗試了?”
  握著匕首的手在衛浪雲喉嚨上用力壓了壓,唐明厲聲道:“我勸你不要妄想掙扎或者出什麼其他歪點子,希望你隨時記住現在正有四柄刀子頂在你身上,你武功,是不錯,但任你再高,也無法於此等情形下同時避開四柄刀子的傷害!我們全是行家,這一點相信彼此都明白,衛浪雲,只要你動一動,你就完!”
  頓了頓,他又道:“這種黑桐油,是我們‘六順樓’特製的,燃性強,熱度大,你自謂英雄,便在這刑罰上掂掂夠不夠份量吧!”
  然後,唐明向早已執著火摺子待命的繆傳春一點頭,道:“行了!”
  繆傳春揚手抖亮了火摺子,猛一下子插在衛浪雲手掌心那灘黑粘粘的,散發著惡臭的黑桐油上,於是,只聽得一聲細微的“嗤”“嗤”聲,天爺,那一小灘濃濃的油液已燃燒起來!
  黑桐油是傾倒在手掌中的,粘在肌膚之上,而油一燃燒,便連著肌膚也燒得“嗤嗤”作響了,它燒著皮,燒著肉,冒出黑青色的煙霧,煙霧中有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道,那種味道就像一塊生肉放在火苗上燒焦了一樣,但卻更臭,因為其中還摻雜著黑桐油本身的氣味,但不管如何,現在,卻正烤炙著人肉!
  當然,衛浪雲的痛苦是無與倫比的,是抽筋入髓的,在火焰燃起的一剎,他那原已蒼白的面孔一下子就變成了赭紅,再由赭紅泛成灰青,他額上滾落黃豆大的汗珠,齒咬入唇,雙目圓睜欲裂.脖子上的青筋浮突,而全身也都在不可抑止的簌簌發抖,兩腿在一下 下的抽動,他痛極了,卻一聲不響,任那牙齒將下唇咬得一片血污,任那汗水透衣服……
  現在,衛浪雲相信了,這刑罰的名字叫“貼心火”,可真是一點沒叫錯,此刻的滋味,誰說不像是貼著心在燒火呢?
  站在榻邊的幾個人,也全都雙目大睜,血脈賁張,緊張又凝神的注視著這酷刑的進行,他們個個屏息如寂,滿臉獸性的滿足之色,連他們每個人的太陽穴,都在不住的“噗”“噗”跳動……
  離榻稍為遠一點,水冰心獨個兒立在那裡,眼前的酷刑,也已將她震慴住了,原先,她只是想發洩 下心中的憤恨,報復日前的羞辱,出一出鬱結胸口的悶氣,她知道這種刑罰已經很久,而且耳熟能詳,但是,由她親自下令施刑還是第一次,親自目睹更是第一次.現在,她才知道這個刑罰竟是如此歹毒,如此殘酷,又如此錐心刺骨,實際上的實行,這比耳朵聽著,口裡講著更為驚心動魄,這是如何摻烈的酷刑!而這酷刑卻是由她親口下令加諸於人的,其狠辣之處,猶過於白刃相向;受刑者若輾轉哀號倒也罷了,但他卻一聲不響,可是由形色上表現出出來的痛苦,又何啻千百倍於尖厲的號叫?!
  水冰心的臉龐發青,雙手緊絞胸前,她的鬢角鼻尖也見了汗,雙頰扯動著,牙齒緊咬著,嘴唇卻在不能自製的急速抽搐,她心跳急劇,血脈循流加快,那種難以忍受的壓迫驚恐感,幾乎比受刑的衛浪雲更要來得痛楚!
  就在空氣中充滿了焦肉的惡臭,就在那種烤肌瀝油的刺耳“嗤”“嗤”聲中,水冰心驀地尖叫道:“停止,快停止……”
  圍立榻邊的幾條大漢方始愕然 怔,尚未及有所表示,水冰心已衝至榻前,瘋狂的扯起蓋在衛浪雲身上的夾被,猛 下壓熄燃燒在衛浪雲手掌上的火焰!
  唐明不明所以,滿頭霧水的道:“大小姐,這……這是為什麼 ?”
  水冰心激動又憤怒的道:“不要說了,趕快召醫來為他療傷!”
  驚愕的,唐明結結巴巴的道:“你是說……大大小姐……呃,找大夫來 一來為衛浪雲療一 傷?”
  急得連連跺腳,水冰心尖叫道:“快去呀,你們這 群笨東西,不是召醫來替衛浪雲治傷,難道是替你們治嗎?”
  被罵得暈頭暈腦的,唐明卻不敢多說了,他忙道:“包傑,還是你跑一趟吧!”
  愣愣的,包傑道:“大小姐,是你下令用刑的,怎麼又要給他醫治起來了?”
  氣得俏臉鐵青,水冰心厲烈的叫道:“你去不去?我還需要你來教訓嗎?”
  連稱不敢,包傑摸著後腦勺,莫名其妙的奔了出去;水冰心轉視衛浪雲的手掌,老天,哪還像只手掌?早已是焦黑爛糊,血肉不分了……。
  心弦顫動著,水冰心就感到像有隻手在那裡一下緊 下的抽扯似的,她怔怔的退後一步,鳳眼兒驚恐的大睜著,眸子裡的神色,卻是懊悔、慚愧、自責、迷亂、窒懾不安,融成 片了……
  忐忑的,唐明道:“大小姐,你,沒什麼不舒服吧?”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栗,水冰心空洞洞的道:“你說什麼?”
  舔舔唇,唐明小心的道:“我在問,大小姐是不是舒服?”
  深深吸了口氣,卻又不由自主的抖索了一下,水冰心盡力使自己激動不安的情緒安定下來,半晌,她才道:“唐 明,你們通通是混帳!”
  呆了一呆,唐明吶吶的道:“這……大小姐……為什 麼?”
  水冰心冷厲的道:“誰叫你建議用這種酷刑的?”
  心裡在喊起冤來,唐明張口結舌,道:“回大小姐……我也是,呃,為了大小姐出口氣呀,大小姐,我絕對沒有存著私心……”
  重重一哼,水冰心道:“為什麼你不說明這種酷刑竟是如此狠毒?”
  期期艾艾的,唐明道:“這個……大小姐,你不能怪我呀,大小姐,你在本樓的時間也相當……呃,相當長久了,應該知道‘貼心火’的刑罰是怎麼樣了……”
  叱了一聲,水冰心怒道:“你胡說!什麼應該不應該?我根本就沒有見過這種刑罰,只是偶而聽說,但你卻十分清楚,而既然清楚,就不該勸我使用,這還不如乾脆一刀殺了他!”
  唐明委屈的道:“我也是經過大小姐允准的……”
  水冰心恨恨的道:“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它是如此殘忍!”
  低下頭,唐明憋著氣道:“是,大小姐,都是我們不對!”
  冷冷一笑,水冰心道:“看你的樣子,還頗不高興?”
  連忙抬頭陪笑,唐明道:“不敢,大小姐,我們哪敢不高興?”
  咬咬唇,水冰心道:“好,給他醫治手傷,包紮妥了之後,帶回去,義父老人家還有許多重大的計劃寄託在他身上呢。”
  庸明忙道:“是的,臨行之前,大當家也已交待過了,大當家吩咐,若能設法擒住這廝,則不啻削除了‘勿回島’的兩膀,此外,更可挾持他為人質,藉以向‘勿回島’做有益於我之條件談判!”
  水冰心冷冷的道:“你知道最好!”
  忽然,衛浪雲吐了口氣,語聲低啞,卻仍然帶著那麼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調侃意味,道:“怎麼你們全是敲的 樣算盤?‘皇鼎堡’、‘鐵血會’,加上‘六順樓’?都要拿著我要挾或打擊‘勿回島’?真是一廂情願哪……”
  唐明用力一壓手中匕首,叱道:“剛才那一陣子還沒把你燒糊塗?看情形你的活罪還嫌受得不夠?利舌利齒的東西!”
  水冰心也生硬的道:“衛浪雲,若非我心太慈,恐怕你就沒有現在的清醒愉快!”
   點也不憤怒,不激動,不叫苦,衛浪雲暗啞的道:“不用來這一套,水冰心,你加諸於我的,我勢必帶息奉還,我並非三歲稚童,給我一巴掌就能使我恨,給我塊糖吃就能令我喜歡?你的想法太簡單,也太幼稚了,以為燒得我死去活來只要到未了替我弄熄了火就能博得我的感激與饒恕?這是不可能的,我仍將索討這筆債:老實說,水冰心,方才,便是你不來撲滅我身上的火,那火也已燒得差不多了!”
  氣得水冰心憤怒的叫道:“你 這個不識好歹的狂夫,我根本不用你感激,而且也不怕你報復,因為你今生.毫無機會!”
  說著,她一揚頭,向唐明道:“看牢他!”
  在唐明的回應聲中,這位“六順樓”大當家的寶貝養女,也已粉面罩霜,氣沖沖的推門自去。
  二十餘乘鐵騎沿著這條堅實又寬敞的驛道往前奔馳,他們的目的地是“皖”境“石弓山”西麓的“六順樓”,二十餘騎,有十八個人身著青色長衫,內襯同色緊身短衫,肩綴條數不同的金色寬線,其中只有兩個人打扮不同, 個是穿著一襲黑勁裝,披著大斗篷的水冰心,另一個,唔,則是套著一身灰衣,眉宇間憔悴委頓的衛浪雲,現在,“六順樓”的人馬正挾持著衛浪雲向“六順樓”趕回。
  衛浪雲的一身創傷,早已由一層層的淨布包裹得又緊又嚴,為的是提防傷口破裂,他的左手也裹著白布,當然,就算是“六順樓”的人們顧慮得再周到,這一路奔波,衛浪雲也幾乎吃不住勁了。
  離開“老善客棧”,今天,也已是第五天了,他琢磨著,最多再有大半日功夫,便可到達“石弓山”山麓地段,而此刻是正午時分,換句話說,大約入黑便將抵達目的地了,抵達目的地之後象徵著什麼意義呢?那只是一連串無窮盡的囚禁、逼迫、凌辱,拿做為一件要挾“勿回島”的工具罷了,除此之外,扣押著他,“六順樓”又何嘗不是少了一樁大大的顧忌呢?
  這一次由海上揚帆中土,可以說是衛浪雲多年來最最倒運的一次了,先是吃“鐵血會”打了個措手不及,弄得傷痕累累,跟著又表演了一場追逐戰,由陸至水,非但叫“皇鼎堡”的人嘗了一記“蛇頭梭”,更險些因虛脫過甚而淪為波臣,好不容易精疲力竭的泅泳到“龜中嶺”,卻又無巧不巧的掉進了“六順樓”手中,本來還算瞞得天衣無縫,偏偏冤家路窄,在這等“虎落平陽”的窘迫形勢下,復被水冰心認了出來,挨了一頓好耳光不說,又上了一遭大刑,“貼心火”,可真是炙得他五內也如焚了;如今,更挾持著他到“六順樓”去,這一去,兇多吉少倒也罷了,那種死活不能,受人脅迫利用的罪才叫難受呢……
  衛浪雲愁眉苦臉的自家向自家嘆著氣,這五天來,他業已用盡心機設法逃走了,但“六順樓”的人不比“鐵血會”那般好對付,他們看得緊,守得嚴,好多次機會全被他們截斷了,五天之中,衛浪雲就沒有能走出人家視線半步!
  在客棧裡的時候,他壓在被底的暗器、信物,銀票珠寶等隨身物件,也全被“六順樓”的人搜了去,如今,他唯 可以利用的東西,便是雙腕假皮內暗藏著的兩條小鋼鋸,加上頭髮中的幾根“青磷線”了。
  設法跑呀,他的腦子裡有個聲音一再的鼓勵著他,衛浪雲是越來越焦急了,朝前移一里,便表示“六順樓”接近了一里,換句話說,也就是逃走的機會減小了 分,衛浪雲十分清楚,“六順樓”乃武林四大幫派勢力之一,其防衛之森嚴,設計之周密何啻銅城鐵堡,龍潭虎穴!只要 朝被關將進去,再想逃跑出來,那種困難,就要比之現在不知難上多少倍了……
  就在他暗自沉思,心焦如焚中,後面,水冰心的黑綢斗篷飛揚著策騎跟上,她冷淡的看了衛浪雲一眼,道:“你在想什麼?”
  衛浪雲嘆了口氣,道:“想你。”
  柳眉倏豎,水冰心的銀柄黑皮小馬鞭“唰”的掠過衛浪雲頭頂,她嚴峻又寒的道:“大概你的罪還沒受夠,滿口穢語!”
  衛浪雲冷笑一聲,道:“你別自作多情,想歪了,我說想你,並非是喜歡你的那種想你,我沒有這個胃口,我是在想,你委實可惡!”
  水冰心怒道:“我什麼地方可惡?!”
  衛浪雲恨恨的道:“恩將仇報!”
  重重 哼,水冰心道:“你混帳,你對我有什麼恩?”
  用被細銅絲與絞股牛皮索緊縛著的雙手抓牢鞍把,衛浪雲的表情是驚訝的,他氣忿的道:“我將你從那淫賊奚俊的魔掌下救出,免了你清白受污,保住了你的貞節,媽的,這不叫恩叫什麼?”
  鳳眼兒一凜,水冰心尖銳的道:“這是你一面之詞,根本斷章取義,光撿好聽的說!”
  衛浪雲大聲道:“好,你卻講,難聽的!”
  吸了口氣,水冰心放低了聲音,語氣卻十分冷峭:“為什麼你不照我的話做殺了那淫賊?可見你別有用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衛浪雲憤然道:“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有什麼權力命令我?奚俊雖然下流卑鄙,他卻並沒有玷污到你,光是眼睛看看你的身體便需要一命相抵?你那身價就這麼昂貴值錢?”
  勃然大怒,水冰心道:“你還有理?”
  一昂頭,衛浪雲道;“我當然有理,就只為了我沒照你的話做去殺一個罪不至死的人,你就要如此歹毒的迫害我,刑逼我?告訴你,個人有個人的觀點與立場,你不能強使我跟你對事情的看法完全一樣,這叫 姦凌他人心意及尊嚴!”
   咬牙,水冰心狠狠的道:“閉住你的臟嘴!”
  衛浪雲凜然的道:“你更不算乾淨!”
  肅然的注定衛浪雲,水冰心道:“不要嘴硬,衛浪雲你現在還掌握在我們手中!”
  忽然在馬鞍上顛簸了一下,衛浪雲急忙用力再抓緊了鞍靶,他蠻不在乎的道:“如何?”
  水冰心生硬的道:“因此,你說話要小心,我還可以隨時再給你苦頭吃,就像在客棧裡面那樣一 ”
  哧哧冷笑,衛浪雲道:“我含糊什麼?打破了頭用扇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水冰心扭轉頭,目注兩旁景物在蹄聲緊密中迅速往後倒退,她輕輕用手按了按被風吹得掀起來的斗篷 一這個小動作十分柔美,然後,她似是心平氣和了一點,低徐的道:“老實說,衛浪雲,你沒有照我的話去殺那淫賊,我雖氣,但還不至於非要報復你不可,最叫我恨的,是你明明可以早點救我,卻故意拖延時間,眼看著我出醜,眼看著使我更形羞窘,另外,你也看過了我的身體,而且,竟然尚是那麼一副狂蕩不拘,嬉皮笑臉的模樣一 你傷了我的自尊,所以,我恨你,我也要傷害你的自尊,一點不容情的傷害!”
  衛浪雲哼了哼,道:“我只是要弄清楚姓奚的到底要搞什麼名堂,我不能在未明事實真像之間便貿然打抱不平……”
  咬咬牙,水冰心羞惱的道:“狡辯!你-----說穿了還不是 還不是有意要 一要我難堪!”
  撇撇嘴角,衛浪雲道:“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要你什麼難堪?”
  搖頭輕嘆一聲,他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習慣與行事方法,若你不能苟同我這一套,大可以表示不滿,犯不著給我大帽子戴!”
  水冰心嚴峻的道:“說了這麼多,你一點也不覺得抱歉?”
  一瞪眼,衛浪雲道:“抱歉?我抱什麼歉?該抱歉的不是我,是你才對,我救你出自魔掌之下,卻反叫你整得死去活來,我哪裡錯了?我有何歉可抱?你這混丫頭片子簡直不可理喻!”
  水冰心沉默下來,臉色是 片冰冷,在又奔馳了一段路程之後,她才下了決心似的寒瑟的道:“本來,衛浪雲,我想整你也整夠了,我與你之間的怨恨就勉強消除了吧,回去直接將你交給我義父處理,我不再管,也不再折磨你了,但現在我又改變了主意,因為 我覺得你劣性難改,是個怙惡不悛的人,豈能輕易饒過?”
  沉沉的,衛浪雲道:“少來這一套托詞,我根本就不聽,我也早知你這心胸狹窄,手段陰毒的婆娘是決不會就此甘休的,我也已準備好了,水裡火裡,姓衛的全去得,哼一聲,不算是男子漢!”
  水冰心淡漠的道:“你的肉體上不會再忍受痛苦 這個辦法我早已想到,本來不想用了,如今卻還非用不足以消我心頭恨,非用不足以煞你的囂張蠻橫!”
  衛浪雲似笑非笑,半眯著眼:“衛大少挺得住!”
  冷冷的一眨眼,水冰心的眉梢嘴角,浮起一抹得意又惡作劇似的嘲笑,她緩緩的道:“‘六順樓’前院,正對大門有一條長廊,長廊有雕花橫樑,我打算將你用一只大竹籠吊在長廊橫樑上面朝大門那裡,日夜都有人進出不絕,當然,你在竹籠裡是不會穿衣裳的,一件也不穿!”
  做夢也料不到這又美又冷的妮子竟然設想出這麼一個又陰損,又惡毒的方法來整治自己,衛浪雲不由大大的吃了一驚,他有些不敢想像當自己赤身露體,一絲不掛的吊在那只大竹籠裡時會是什麼形狀,那,非但羞煞人,窘煞人,威嚴掃地,從今以後,就再也不能混世面了哇……
  幹澀澀的吞了口唾沫,衛浪雲吶吶的道:“你是說,脫光了我,吊我在大竹籠裡供人觀賞?”
  毫無表情的,水冰心道:“只要有人進出大門,恐怕不看一眼也不行,因為只要經過那裡,就必須從長廊下面走過!”
  眼皮子不撩的,她又刻薄的道:“你曾經促狹又譏誚的看過我的身體,所以,我也要你的身體給大家觀賞,當然你比較吃點虧因為至少我的羞辱只有你一個人造成,而你,卻要受辱在大眾之前。”
  血往上湧,雙目如火,衛浪雲怒叱:“你這個賤婢,妖婦,姦惡女人……”
  水冰心木然道:“還是容忍些的好,你多罵一句,你的罪就會多受一時,我全給你按條記著,逐件報償!”
  長長嘆了口氣,衛浪雲壓制住自己的怒火道:“我想,我要十分鄭重的告訴你,水冰心,若是你果真這樣做了,恐怕你及‘六順樓’都要陷入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
  冷冷的,水冰心道:“就憑你‘勿回島’的力量?”
  衛浪雲嚴厲的道:“當然!”
  不屑的一笑,水冰心道:“正如你前些日子在客棧中侮辱我時所講的話,你‘勿回島’不含糊我‘六順樓’,同樣的,我‘六順樓’又豈會含糊你‘勿回島’?”
  衛浪雲重重的道;“我勸你三思而行,切莫為了發洩自己的私恨而禍及你義父整個基業的瓦解潰滅!”
  一摔頭,水冰心倔強的道:“你休要濫施恫嚇,我不是會被輕易唬住的人,對你施以如此懲罰正是恰到好處,你罪有應得,任你說破了嘴,也不能搖動我既決的心意絲毫!”
  憔悴又白的面容上有一種異常古怪的表情,衛浪雲恨恨的道:“好吧,你可不要後悔!”
  水冰心硬繃繃的道:“我從不後悔任何做過的事!”
  斜睨了衛浪雲一眼,:她又陰森的道:“衛浪雲,我知道你腦子裡在轉著什麼念頭,想逃跑,是不?這個意念大概一直都沒有中斷過吧?可是我奉勸你不要做夢,我們對你的監守之嚴你也親身體會過了,同時我們知道你的狡猾詭異手段特多,因此,對你的防範就越加謹慎仔細,你根本沒有機會逃走,而我早已交待過他們,只要你敢逃,便格殺勿論!”
  衛浪雲叱道:“滾你的蛋!”
  狠狠的盯著,水冰心怒道:“你是一個毫無教養的粗陋痞子!”
  衛浪雲大吼:“媽的,你也不過只是個虛有其表的母夜叉!”
  後面, 騎縱步跟上,騎在馬上的人是一個年約三旬,劍眉星目的英俊人物、他的青袍肩縫處,赫然綴繡著四道金錢,嗯,這人即是:“六順樓”“四道金”地位的能手之一 “玉麒鱗”周濮!
  他跟上來後;目注水冰心鐵青的臉龐,關切的道:“大小姐,這小子又冒犯你啦?”
  水冰心平板的道:“他好可惡!”
  周濮看了衛浪雲一眼,冷冷的道:“衛浪雲,你最好收斂 點,眼前你的身份不再是‘勿回島’的少主了,老是給你生活吃,不但你難堪,我們也覺得無甚趣味,現在我若賞你一頓打,不是欺侮你麼?”
  一撇唇角,衛浪雲道:“姓周的,你用不著在這裡狐假虎威,裝得像那麼回事似的,衛大少若好端端的,如今早就搥你一個大馬爬了!”
  笑了笑,周濮道:“不錯,你的功夫我久仰了,當你在平常狀態下與我相逢,我承認不是你的對手,但現在卻不一樣,而凡事都要講求實際,勿庸空談,是麼?你如今並非好端端的呀!”
  衛浪雲哼了哼,道:“你真***皮厚如牆!一點英雄作風也沒有。”
  不氣不怒,周濮道:“若是我周某人和你結有私怨,縱使我非你之敵,我也會堂堂正正的與你決一死戰,公平了斷,但目前牽涉到本樓的公憤及整個武林大局的逆轉,所以,也只好多多少少用點手段,無法考究那麼多好漢行徑了!”
  “六順樓”自大當家澹台又離之下,設“大司衛”、“二司衛”,大二司衛是“七道金”的高手,再下去,就是六,五、四、三、二、一諸道金線為分別的硬把子們了,每道金有四個人,四人中設一人為該道金之首領,這身為首領之人,必須是該道金中武功最強,智力最佳,行事最穩者,但七道金線的最高地位卻只有大二司衛兩人,澹台又離因為總轄全樓所屬,所以便沒有金線標誌,這也表示出身份的特殊與超然來了。
  衛浪雲當然清楚“六順樓”的組織情形,也明白他們的承奉順序,而他更曉得“六順樓”每道金線分別所屬的好手全是經過嚴格挑選與縝密考驗的,他們可以說每個人的功夫都相當硬扎精湛,每道不同金線的人也必定附合他的身份與所代表的地位,決沒有“濫竽充數”或“表裡不合”的情形,易言之,他們“一道金”的人物便有“一道金”所要求的條件,“二道金”的人物就有能勝任“二道金”好手的本領,由下而上,就 個強似一個, 層強似一層了-----這其中,衛浪雲也曉得,只有唐明是有點特殊與例外的……
  “六順樓”的上下之分非常嚴謹,地位高的便可以理所當然的指揮地位較次者,他們的規律亦甚為苛厲,執法如山,毫不通融,掌法者便是樓中的“二司衛”,因此,“二司衛”雖說職位比“大司衛”差一等,其權力之大,卻幾乎不在“大司衛”之下……
  舔舔唇,衛浪雲平心靜氣的道,“周濮,你是‘六順樓’‘四道金’之流的首領,果然比起那身為三道金首領的唐明要高明一些,至少,你還通點情理,怎麼樣,你放開我,讓我們談談條件……”
  周濮一笑道:“抱歉,我沒有這個資格,更沒有這種權力,不過你也不用失望,回去之後,我們的大當家自會與你談條件的!”
  在鞍上傳動了一下坐姿,衛浪雲笑瞇瞇的道:“不瞞你說,回到你們那裡以後,水冰心這賤人就要給苦頭我吃了一一我若吃了苦頭,還和你們大當家談個屁的條件?”
  眉梢子一揚,周濮道:“只要我們大當家的要談,恐怕你不談也不行,衛浪雲,‘六順樓’有很多逼人點頭的方法呢。”
  “嗤”了一聲,衛浪道: “少來這一套,我們‘勿回島’比你們更精此道!”
  微微笑了,周濮轉了個話題道:“聽說,你用‘田展’這個假名騙過唐明?”
  衛浪雲沒好氣的道:“不錯。”
  周濮莞爾道:“虧你想得出,田,不就是田壽長的姓,展,就是展履塵的姓麼?他們都是你父親的拜把弟兄,也是你的叔叔,更是‘勿回島’大二島主,難怪你在急切間會用這個姓氏開頭的字做為假名了,可笑唐明這小子竟被你瞞住,幾乎出了紕漏……”
  搖搖頭,衛浪雲道:“你也休要自視過高,若唐明換成你,你老兄還不是照樣懵然不察?而且你更別自作聰明,展大叔是本島島主不錯,田二叔卻並未身居二島主之位,你們少給他亂起道號!”
  揉揉腹,周濮道:“不管你怎麼說,田壽長也是你們的死黨核心是不錯的吧?”
  衛浪雲道:“這個當然!”
  周濮道:“那麼,他身為你的二叔,展履塵的把弟,也就相當於‘勿回島’的二島主了!”
  吐了口口水,衛浪雲道:“隨你說吧,談這些太沒意思……”
  豁然大笑,周濮道:“談你‘勿回島’的事就沒有意思,想是談我們‘六順樓’內的機密你就有意思了?”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總算你沒喝醉!”
  一直策騎並馳在旁的水冰心這時接口道:“周濮,你少和他囉嗦,他那張狗嘴裡還吐得出什麼象牙?”
  “正是的,”周濮道:“大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不停的和他東扯西拉,聊著談著,他那腦子裡就沒有時間去盤算逃脫的法子……”
  一怔之後點了點頭,水冰心道:“也好,那你就和他繼續談下去吧……”
  衛浪雲嘿嘿道:“媽的,你們也未免將我看得太簡單啦,我又不是小毛孩子,這麼容易上當受騙哪?”
  周濮安詳的道:“難道你也已想妥逃走之計了?”
  衛浪雲老老實實的道:“還沒有,你們看得太緊。”
  滿意的點點頭,周濮道:“你這倒說的真話。”
  笑了笑,他又道:“不過,我可得預先警告你,我們已經奉有命令,若你膽敢逃脫,可是格殺莫論呢!”
  嘴又砸了一聲,衛浪雲輕蔑的道:“水冰心已經說過了。”
  周濮緩緩的道:“所以,你還是本份點好。”
  在這時 一
  領先開道的“飛釣流星”唐明圈馬停馳,他在老遠就.拉開嗓子大喊:“大小姐,‘窩子鋪’和‘玉娘鎮’快到了,我們在哪裡打尖歇腳?”
  水冰心側首看了看周濮,道:“哪裡好?”
  略 沉吟,周濮老謀深算的道:“這兩處全不妥,人家密集的地方耳目也多,我們的騎隊又扎眼,又容易被人認出,帶著衛浪雲這票重貨可不能失閃出錯!”
  有些不耐煩,水冰心道:“那你就說出個地方來吧!”
  周濮胸有成竹的道:“在‘窩子鋪’和‘玉娘集’中間有片松林,松林外還有一條清溪,地方僻靜冷清,正適合我們打尖休歇?!不過,只是要委屈大小姐吃乾糧了,那地方沒有熱食出賣……”
  水冰心淡淡的道:“我無所謂。”
  衛浪雲卻大叫:“這五天來,倒有四天是啃的乾糧,我實在吃不消啦,就去鎮集上打個尖有什麼害處?那裡又沒有老虎吃人,媽的,這已進入你們‘六順樓’的地盤啦,還含糊個什麼勁嘛?”
  周濮一笑道:“於你無害,於我們可說不定,雖然已算進入本樓勢力範圍之內了但還是小心點好,衛少主,你是位重要貴賓,可不能有所差池呢!”
  “呸”了一聲,衛浪雲道:“貴賓,我聽著肉都麻了!”
  聳聳肩,周濮道;“否則,說你是什麼身份呢?俘虜、囚犯、肉票?這不是也太難聽了麼?”
  嗤之以鼻,衛浪雲道:“事到如今,虧你還在這些字眼用詞上斤斤計較!”
  水冰心回頭狠狠瞪了衛浪雲 眼,道:“你嘴巴就不會閉一歇嗎?”
  衛浪雲一抬下巴,道:“少嚕嗦,你不愛聽就滾開!”
  臉色 沉,周濮大聲道:“衛浪雲,對我們大小姐說話你最好斯文點,別抬舉你你卻不受抬舉!”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好一個忠心耿耿.阿諛諂媚的六順樓爪牙!”
  周濮頓時雙目冒火,眉梢上揚,他大喝道:“你活膩味了?”
  衛浪雲夷然不懼:“不要忘記,你也沒有資格,沒有權力折磨我,否則,你回去之後只怕有罪要受呢!”
  一咬牙,周濮道:“衛浪雲,你得意得太早了!”
  水冰心冷冰冰的道,“現在忍一忍,到了打尖的地方再給他顏色看!”
  點點頭,周濮朝著還在前面頻頻回頭的唐明大聲道:“奉大小姐諭示,唐明,我們到‘窩子鋪’與‘玉娘集’中間的那片松林打尖歇馬,那地方你可知道?”
  唐明連連點頭回應:“我曉得!”
  於是,在一陣加鞭急趕中,他們穿過了“窩子鋪”,不到頓飯光景,也已到達了那片疏落的松林之前,松林在道路旁邊,果然,還有一條清澈豐沛的溪水沿著松林邊緣宛延流去……
  二十餘騎越溪躍過去,迅速進入林中,馬還尚未完全穩住勢子,衛浪雲已經被兩名“一道金”的大漢自鞍上橫拖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痛得咬牙切齒,衛浪雲由唇縫里大罵:“你這兩個野種 ”
  意態悠閒的站在一邊,周濮冷淒的道:“這是給你一個‘下馬威’,當然,只剛剛開始而已,跟著來的,我還想給你吃一頓皮鞭子!”
  拂去袍袖的灰塵,他又道:“也好叫你知道,我無權代表我們當家和你談條件,卻有權先給你吃點苦頭!”
  衛浪雲喘著氣道:“姓周的,你這不算英雄,如此乘人之危,更加毫無光彩,甭說你給我一頓皮鞭子,便捅我千百刀,你又有什麼可得意的?”
  周濮露齒一笑道:“我並不得意,更不要英雄,亦不須光彩,我只要,嗯,抽你一頓鞭子殺殺你的傲氣!”
  大叫一聲,衛浪雲道:“你他媽是公報私仇!”
  哼了哼,周濮叱道:“尚魁!”
  於是,那個面目醜惡,紅鼻掀唇的大漢大步踏上,他手中,敢情早巳緊握著一條丈許長的,拇指般粗的皮鞭了:
  “大哥,我業已等著啦!”
  陰惻惻的一點頭,周濮道:“動手吧,五十鞭----”
  忽然,坐在一株松樹下好整以暇的水冰心開口道:“先等一會,我們吃了乾糧再說,要不,打得血肉橫飛,輾轉哀嚎的會影響我們食慾!”
  遲疑一下,周濮只好一揮手!
  “也好,尚魁,我們吃飽了再抽他,給我狠抽!”
  獰笑一聲,尚魁道:“是,那也會更帶勁!”
  “六順樓”的人們全自找著舒適地方,取出乾糧大口咀嚼起來,有一個“一道金”的角色則專伺候水冰心進食,看那小子將食物擺齊,飲水備妥,又在地下鋪上毛毯的一股勁樣子,可不十足的一副奴才像?
  方才那一下被從鞍上拖摔落的震撞委實不輕,衛浪雲全身疼痛如割,他知道,一定又有傷口破裂流血了,這種宛如火炙般的苦楚,簡直就能叫人連牙全咬碎了,喘息了好了一陣子,他才艱辛的掙扎著坐起。
  周濮正斜靠著一塊突起的石頭,用牙齒撕嚼著一只燒雞的雞腿,見衛浪雲坐起,他邪惡的一笑道:“痛麼?”
  衛浪雲點點頭,道:“相當痛。”
  咽下滿口雞肉,周濮又道:“餓不?”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十分餓。”
  又啃了一大塊雞肉在嘴裡津津有味的咀嚼著,周濮笑吟吟的道:“口渴?”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道:“我大半天沒喝一滴水了。”
  長長“哦”了一聲,周濮拿起身邊的包著厚皮的鐵質水壺大大的喝了幾口水,舒服的砸砸嘴,道:“好甘冽清涼的水啊……”
  舔舔乾裂的,沾有灰塵的嘴唇,衛浪雲慢吞吞道:“我又餓、又渴,而且身上十分痛苦,但我現在不吃你們的乾糧,不喝你們的水,不要你們的醫治,更不會受你們的誘惑,周濮,你以為可以藉此嘲弄我,奚落我嗎!你大大錯了,這種兒戲似的幼稚手段只配你回去逗逗你的老婆!我十分豁達世故,忍耐力高,你氣不著我的。”
  額上青筋暴露,周濮叱道:“你是自找苦吃!”
  衛浪雲伸開兩腿,笑道:“你是個潑皮貨,周濮!”
  “霍”的站起,周濮大叫:“尚魁,你還沒吃飽?”
  含著滿口食物,尚魑咿晤不清的奔了上來,他好不容易將嘴裡的東西全吞下去了,才臉紅脖子粗的道:“吃飽了,周大哥!”
  一指衛浪雲,周濮道:“給我打!”
  用力點頭,尚魁右臂倏抖,鞭梢于凌空發出 記清脆的“劈啪”聲響,又恰到好處的垂彈指地,只這一手,便可以看出這位仁兄是個使皮鞭的內行!
  冷冷一笑,周濮又加上一句:“加到七十鞭!”
  尚魁高應一聲,一斜步,站定的角度剛合適他的鞭子掄起時做最有力的抽撻,他露出了那兩排黃污污的牙齒,倏然吼道;“姓衛的,有你樂子了!”
  “了”字甫始在他舌尖上跳躍,鞭梢子已揚空帶起一聲刺耳的呼哨,重重打在衛浪雲的身上,於是,劈啪的擊肉聲夾雜著唰唰的揮鞭聲,又粗又長的皮鞭似暴雨一樣沒頭沒臉的猛力落向衛浪雲的身上!
  瞬息間,衣裂如碎,進濺飛舞,而點點鮮血濺灑四周,衛浪雲創傷累累的身上便又加添上 條 條紫紅滲血的鞭痕!
  這種尖銳的痛楚,差一點就使衛浪雲忍受不住而嚎叫起來,但他到底還是咬牙挺住沒有吭聲,在那急烈又強勁的抽撻下,他被打得東轉西滾.連連翻騰,衣衫碎裂,皮開肉綻,又是血,又是汗,又是塵沙,又是污土,只是在俄頃中,他也已被打得越發不成人樣了! 面現在,才只抽了十五六鞭!   在衛浪雲的身子四周跳躍轉動著,尚魁揮鞭的手臂起落如飛,動作是利落又熟練的,他每 鞭揮出,無不重重笞上對方身體,而在鞭梢揚起的剎那,再暗中用力狠拖,一鞭下去,也已十分錐心刺骨,他再加上暗中這一拖,便足足將衛浪雲挨打的肌膚全址裂了! 急促的喘著氣,露著牙,尚魁的表情近乎瘋狂,如像他在這種鞭撻人身的行為裡,能得到莫大的滿足 樣,興奮得鼻尖更加通紅,滿布血絡,連兩頰的橫肉也往耳邊扯緊了! 雖然挨著重重的鞭笞,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但衛浪雲腦子裡卻十分清楚,他在這一陣鞭打下,已然發覺抽打自己的皮鞭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暗中浸過了水,浸過水的皮鞭,笞在人肉上,那種滋味,就比沒有浸過水的鞭子要厲害上很多了! 衛浪雲心裡的憤怒,仇恨,激動,簡直就險些衝炸了他的肺,他卻強行忍耐,默默賭了咒,今天所受的,他一定要討還!
  同時,衛浪雲也明白了一點,“玉麒麟”周濮,表面隨和溫厚,彬彬有禮,其實骨子間卻乃最為歹毒險狠!
  此刻,尚魁已抽打至二十五鞭了,他一面繼續狠笞衛浪雲,口中一邊大聲的報著數!
  坐在那邊樹下的水冰心,偶而朝正在輾轉翻滾中的衛浪雲瞅上 眼,但大多時間卻側著面龐,形態冷冰冰的一絲表情也不帶,沒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就是她那一雙美麗勾魂的鳳眼,也寒凜凜的顯得生硬無比。
  站在水冰心旁邊的唐明,他瞧著光景,搖著頭,喃喃自語:“這小子運氣真叫差……自找倒霉……”
  抬頭望向唐明,水冰心沉著臉道:“怎麼說?”
  “啊”了一聲,唐明微微俯腰,笑道:“回大小姐,我是說姓衛的走霉運哪,剛好在客棧裡叫大小姐給撞上,而大小姐原又是極少自己過來找我們的,那天就那麼巧,偏偏大小姐自己過來叫我,要不,還叫姓衛的給混蒙過去了……”
  淡漠的,水冰心道:“那天本來我是叫別人去找你,問你周濮可曾寫好回樓以後呈報我義父的此次巡行探查報告,但恰好大家都去吃飯了,叫了半天也沒人回應,我只好自己去找你,巧得很,衛浪雲就和我朝了面,不錯,是他的運道不佳,也可說是我們的運氣好 幸虧這次輕易又順當的擒住了他,否則,若事後查出,唐明,恐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覺冷汗暗流,唐明惶然陪笑道:“大小姐說的是,呃,我想,回樓之後,務乞大小姐你美言幾句,開脫開脫我這失察之罪,我就感恩不盡了…”
   昂頭,水冰心道:“我整治你有什麼意思?假設你果真叫我看不順眼,我隨便用哪種方法也能照樣摘你的頭!”
  連連呵腰,唐明抹著汗道:“是,是,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他們在這幾句對話中,那邊,衛浪雲也已鞭打得更加衣不蔽體,血肉狼藉了,他仍然連哼也沒有哼一聲,閉眼咬牙拼命忍受著……
  尚魁的報數聲中,嗯,才三十七鞭呢……
  扠腰站著的周濮微微噙著一抹陰毒的笑意,十分有趣味的注視著這一場鞭刑的演進,他知道,七十鞭打完,衛浪雲就算鐵鑄的身子,恐怕被笞擊成癱瘓如泥了! 就在鞭梢子的劈空銳響中,著肉的清脆沉實抽笞聲中,忽然,周濮卻聽到了另一種聲色,另一種不是由他們這些人所發出的聲音,這聲音來自林外,不,來自這片松林的四周!
  是了,那是一種有人在急速行動奔掠時所帶起的衣袂飄風聲,以及身體磨擦過枝椏的細碎聲! 神色倏變,周濮“呼”的旋身,低叱:“尚魁住手!” 這時,尚魁口中尚高報著:“四十…” 雙目怒瞪,周濮咆哮:“我說住手!” 尚魁急忙收鞭退後,述惘的喘氣道:“周大哥,才四十鞭哪,你方才不是說要打這小子七十鞭麼?還差三十鞭才夠數……”
  周濮猛一揮手,連話也懶得回答他了,自己緊張的側耳靜聽,腳步 面緩緩朝林邊移動。
  現在“六順樓”其他的各人也已發覺情勢有異,在沉寂中,他們紛紛拔出兵刃,又輕又快的搶好位置,個個面朝林外.一副如臨大敵之狀!
  水冰心也早已站起,由唐明隨護在旁,唐明手上,這時多出來一根銀光閃閃,粗若核桃的桿子,這根桿子長約五尺左右,他緊緊握著,寸步不離水冰心身旁。
  深深吸了口氣,周濮突然大笑一聲,冷笑的道:“林外伏著的朋友們不知哪座山,哪條道,哪個碼頭的好漢?彼此全是同源江湖,何妨現身一見,如此躲躲藏藏,未免太也小家子氣了吧?”
  周濮話聲一落,林外右方,已響起一陣梟啼狼嗥般的可怖怪笑,隨後這聲怪笑,一個龐大粗壯的身影已自後的幾棵松樹後閃出,這人身材之強健高大,看上去幾乎就和一座小山相似,他一身紫袍,紫砂巾,齊額勒著 道金燦燦的金環,袍腰中間,更扎著一條顏色猩紅;寬約三指的絲帶,這付打扮,再襯著他嚶血般的面孔,銅鈴眼,朝天鼻,又厚大的嘴唇與頷下的一大把黑鬍子,那形狀,就與廟門上的門神差不離了。
   看到對方那種穿著打扮,“六順樓”的人們全不由大吃一驚,心腔子“噗通”直跳,每個人的神情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
  是的,“六順樓”的所屬們有他們緊張驚恐的理由,他們太耳熱能詳了,普天之下的江湖道中,只有“紫凌宮”,人馬才是這等打扮!
  在極快的 陣震愕之後,周濮立即回頭望了水冰心 眼,水冰心毫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不發一言。
  吞下一口唾沫,周濮強自鎮定的踏近 步,幹澀的笑道:“這位兄台大約是‘紫凌宮’所屬的朋友了?”
  那黑鬍子大漢狂笑 聲,金鐵鏗鏘般道:“不錯,就是‘紫凌宮’ ‘紅帶子’所屬‘九頭鳥’元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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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鷸蚌相爭

  那紫衣大漢一報出他的名號及身份,“六順樓”的人們全不由打心裡起了疙瘩,心裡這一慌亂,表面上也就露出了一片驚悚不安之色了,他們也早將“紫凌宮”的內幕摸清了端倪,“紫凌宮”的魁首乃是武林中名傾一時的“笑閻羅”鳳嘯松,在“紫凌宮”的麾下所屬口中,全稱鳳嘯松為“宮魁”,自鳳嘯松下,有三名“護宮”稱為大護宮、二護宮、三護宮,另有一位“紅旗老五” 也就是掌刑執法。再下來,便分為“紅”“黃”“藍”“白”“黑”五種顏色。“帶子”的階級,紅帶最高,黑帶最低,每一類“帶子”所轄有好手六人,六人中,選其功力最強的一個任“帶頭”,而“紫凌宮”的一幹好漢們也全是有真實本領的,有多少才幹,便被編入那一種顏色的帶子,一點也不馬虎,在這 方面,他們的作風與“六順樓”相似,沒有二流貨佔著一流位置的紊亂情形,換句話說,他們的行事效率便也相對的明快簡潔了。
  當然,“紫凌宮”的“紅帶子” 流,一共也只有六個人,“九頭鳥”元德香的名聲“六順樓”方面不會不知道,非但知道,他們還更清楚此人不僅天生神力,勇猛剽悍,而心眼之多,反應之快,更是“紫凌宮”中難得的人才,元德香雖然不是“紅帶子”的“帶頭”,但聞說連他們的“帶頭”也時常以他的主意為行事之準則呢!
  周濮的一顆心便像十幾個弔桶般七上八下,他暗自嘀咕著,硬起頭皮再走上前兩步,強笑道:“哦,原來是‘紫凌宮’的朋友,在下周濮,乃‘六順樓’澹台大當家麾下‘四道金’首領 一”
  打斷了他的話,元德香聲如洪鐘大喝:“我知道,我知道,周濮,玉麒麟, !你們‘六順樓’的人這身穿著打扮,老遠 見,包管不會認錯!”
  聽出對方言中有刺,周濮也不由反唇相譏:“就好像你們‘紫凌宮’差不多,你們的行頭也是獨家招牌,別無分號!”
  元德香怪笑道:“你說得對,周濮,所以我們‘紫凌宮’與你們‘六順樓’才同樣的稱霸於武林呀!”
  舔舔嘴唇竟有些乾燥,周濮冷冷的道:“元德香,請問你貿然而來,有何見教?”
  元德香一捻鬍子,笑道:“不敢不敢,但有一點我要聲明,這不能說‘貿然而來’,因為這片松林子並不是‘六順樓’的私產,乃是皇上江山的一處,亦就是天下萬民所共有,誰都能來,誰也可以來,是麼?”
  早聽說這“九頭鳥”厲害,周濮今日 對上面,果然覺得對方言語鋒利,咄咄逼人,他不由加上三分小心道:“但是,你不可忘記,乃是我們先進來的!”
    笑了,元德香:“朗朗天下,任何人皆可立足棲身,哪有先後之分?況且,這片林子很大,地方夠寬,再多進來些人,也不嫌擁擠呀!”
  周濮不由窒了窒,他吶吶的道:“恐怕……你們不是這個意思呢?”
  一拂袍袖,元德香道:“那麼,依你之見,我們又是什麼意思吧!”
  就在此刻,後面水冰心迎上幾步,冷峭的道:“元德香,你來意如何,不妨明擺出來,我們沒有這麼多功夫與你繞圈子淨說些不相干的話!”
  睜大一雙銅鈴眼,細瞧了水冰心一陣,元德驀然大笑如雷:“姑娘可是‘青羅扇’水冰心,澹台又離的掌上明珠!”
  水冰心寒瑟的道:“不錯,你有什麼指教?”
  元德香一點頭,道:“好,姑娘你既是快人快語,我元某人也就直截了當,請問水姑娘,地下這位被你們鞭笞之人是誰?”
  毫不考慮的,水冰心道:“無可奉告!”
  元德香雙目修睜又斂, 笑道:“為什麼?”
  水冰心乾脆的道:“因為不能告訴你,就好像你們‘紫凌宮’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訴我們一樣!”
  仔細朝地下被抽打得狼狽不堪的衛浪雲端詳著,好 陣子,元德香才道:“水姑娘,我們因為奉令往前面‘玉良集’去辦理一件小事,路經此處,隔著老遠便有先頭探道的弟兄轉回相告,說是這裡有人在妄動私刑,鞭笞施虐,而我們出身武林,講求的便是道義,注重的乃為行仁持義之理,遇著這種事,當然不能不問,不能不管一一”
  頓了頓,他又  笑道:“想不到的是,這妄動私刑,鞭笞施虐的主兒,竟是我們仰名已久的‘六順樓’各位好友們吶!”
  生冷的一哼,水冰心道:“元德香,好聽的話誰也會說,冠冕堂皇的理由誰也會編,你們‘紫凌宮’果真是如此講究仁義道德的江湖組合嗎?”
   揚臉,她又接著道:“再說,我們如此懲治這個人,自然也有我們的道理,你們焉知這人不是罪大惡極,該受此刑?姑不論你們不能干涉我們的家務事.就算可以干涉,你們似乎也應該問明曲直是非再說話,豈可黑白不分,混淆不清的硬給我們扣上‘妄動私刑’,‘鞭笞施虐’的帽子!這不顯得你們太淺薄幼稚了嗎?”
  不慍不怒,元德香卻連連點頭,他笑道:“說得有理,說得有理,水姑娘,你實在深明大義,言詞中肯一 ”
  接著,他滿臉期盼懇切之色的道:“既然如此,水姑娘,為了向方才的淺薄與幼稚表示抱歉,你可以說明鞭笞此人的原因麼?”
  料不到元德香如此會找空隙,捉漏洞,打蛇隨棍上的這麼來一手,水冰心不由又氣又窘,她大聲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故意嘆了口氣,元德香道:“如果水姑娘不說明事情真像,豈不顯得自家理屈?我們身為武林人士,難道就眼看這麼一個年輕後生橫遭暴虐,奄奄一息便不加聞問了麼?這未免太不夠英雄風範了……”
  感覺得出對方浯言之中隱含威脅,水冰心知道元德香的意思是說:假如隱諱真像不講出來,便表示你們的不對,那麼,他可要“打抱不平”, “濟危扶難”, “伸張武林正義”了,易言之,對方乃是要找藉口啟釁生事,但,水冰心一時不明白的是,元德香為什麼堅持要知道他們鞭笞衛浪雲的內幕呢?
  突然 一
  水冰心一怔忡,她恍悟了,是的,“紫凌宮”的人不是也和他們 樣,正在竭力搜求那些可能異日為敵的對方弱點,可疑之處,以及任何可資啟疑的蛛絲馬跡,以求在這裡發現什麼,獲得什麼,便利將來爭雄武林的行動,而顯然元德香是感覺到他們鞭笞衛浪雲之事還有著蹊蹺與內情的了,他不就正在堅持著要明暸其中原因麼?他的目的,還不是要藉此機會發現點什麼,獲得點什麼,弄點意外的收穫?而衛浪雲的身份又是何等重要,對他的得失又何等地關係全局?如若叫對方知道了這回事,恐怕他們就將不顧一切的劫奪衛浪雲到手了!
  水冰心環顧四周,心緒惶惶不寧,她明白,“紫凌宮”方面不是元德香一個人來的,他方才已經表明“我們”兩字了,可見他的人也不少,而且現在全隱伏松林周圍,非但多寡不明,是些什麼樣的角色也不知道,不過,從元德香那種悠然自在,輕鬆安逸的形態看起來,顯然他是有著勝算把握的,再看看自己這邊,除了“四道金”首領周濮,“三道金”首領唐明之外,就全是二道金、一道金的人物,再下去更是些武功平常的角色了…
  於是,水冰心暗自決定,再怎麼樣眼前也要忍氣吞聲,虛與委蛇,不能火併起來,她曉得若是萬 動上手,吃虧的必是己方無疑,“紫凌宮”那邊未露面的人不談,光是一個元德香,也已叫人有些忐忑不安了……。
  瞧著水冰心緊皺的雙眉,沉鬱的鳳眼,那種神色不定的臉容,元德香即已明白他的威脅生效了,  大笑,他緊逼道:“如何?水姑娘,你是願意見告呢,還是不願?”
  勉強點頭、水冰心道:“此人與本樓有宿怨,又曾經得罪過我,就是這樣了。”
  元德香笑容一收,凝重的道:“什麼宿怨?如何得罪於你?”
  水冰心正自因為對方的得寸進尺而憤怒,唐明已忍不住暴叱道:“姓元的,你以為你是幹什麼的,竟然如此咄咄逼人?你當我們‘六順樓’的人全乃你的下屬麼?”
  銅鈴眼暴瞪,元德香吼道:“閉嘴!你懂得規矩不?我正在和你們大當家千金說話,你個下人狗腿插什麼嘴?”
  一下子氣紅了臉,唐明怪叫道:“媽的皮,你呵斥我?你是患了失心瘋啦?竟然呵斥起我來!告訴你,姓元的,我們不吃你這一套!”
  冷冷一笑,元德香傲然道:“恐怕你是非吃不可了,唐明!”
  也不管人家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唐明憤怒的踏前一步,大吼道:“元德香,你不妨試試,我要看看你們‘紫凌宮’的‘紅帶子’  流人物有些什麼不得了!”
  元德香不屑的道:“就憑你?”
  咬著牙,唐明道:“就憑我!”
  狂笑一聲,元德香突然大喝:“孩子們!”
  四周立即起 片轟喏,眨眼間,十二名紫袍武士閃出松林後,這十二個人。六個是白色腰帶,六個是黑色腰帶!
   嗒笑著,元德香道:“老實說,唐明,你是‘六順樓’的‘三道金’首領,以你們‘六順樓’的地位條件劃分來言,你的份量充到天也不能與我們‘紫凌宮’的,‘黑帶子’ 流平行,你想與我這‘紅帶子’身份的人比試,  ,還差了 大截呢!”
  受到對方如此輕視,唐明不由氣衝牛鬥,雙目冒火.他暴叱道:“少在那裡大言不慚,姓元的.你不妨試試看我與你是否果真差上一大截!”
  元德香威脅的道:“當真?”
   挺胸,唐明昂然道:“自然!”
  就在雙方這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裡,水冰心突然尖厲的道:“唐明,你回來!”
  呆了呆,唐明猶豫的道:“大小姐,我……”
  冷硬又森嚴的,水冰心道:“我叫你回來,唐明。”
  盡力忍下這一口難忍之氣,唐明終究還是不敢違抗他們大當家千金之諭,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得意洋洋的一笑,元德香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可惜這俊傑卻未叫‘六順樓’的男子漢承當,反而由一位弱質小姐所頂替了!”
  冷哼一聲,水冰心道:“元德香,你先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我之所以如此做,並非意味著我畏懼你,只是我不欲多生事端而已!”
  一揮袍袖,元德香緩緩的道:“水姑娘言重了,沒有人說你畏懼我們呀,由這個舉動看起來,姑娘你還頗明事理呢!”
  水冰心漠然道:“你可真是能軟能硬,元德香!”
  笑了笑,元德道:“姑娘過譽了 一”
  牛蛋似的眼珠子一轉,他又陰笑道:“至今,姑娘尚未見示這挨鞭之人是與貴樓結的什麼怨,又與姑娘你有過什麼仇,姑娘明告,說不定我們也能代替姑娘出一口氣呢……”
  強行壓制著心中的憤怒激動,水冰心冷冷的道:“好,我便也告訴你,這人一直在江湖上與本樓作對,處處給本樓添惹麻煩,另外,他亦曾經侮辱過我,就是這樣了,元德香,這些夠不夠?”
  沉吟片刻,元德香笑道:“夠了,太夠了,難得姑娘如此開誠相見,倒使我們好生過意不去,這樣吧,姑娘,我們也為你盡點棉力,請將這小子交給我們好生整治他,也算替姑娘煞煞恨,怎麼樣!”
  猛一咬牙,水冰心凜然的道:“不勞各位費神,對這人如何處置,我們自有我們的腹案,犯不著麻煩各位了!”
  元德香滿面熱誠的道:“客氣客氣,水姑娘,就將此人交給我們吧,這沒有什麼麻煩,我們包管整得他這一輩子再也不敢開罪貴樓及姑娘……”
  神色越加變得難看了,水冰心道:“用不著,元德香,多謝你的好意。”
  往前湊了 步,元德香又道:“我看,水姑娘,還是將他交給我們的好!”
  寒凜凜的,水冰心道:“元德香,你這是硬纏活要了?”
  搓搓手,元德香忙道:“不敢,我們全是一片好意!”
  厲聲笑笑,水冰心尖刻的道:“好意?什麼好意?好意全叫狗吃了,姓元的,你不要得隴望蜀貪心太甚,告訴你我們不吃這一套!”
  悠閒又安詳的,元德香語中有刃:“那麼,水姑娘,你們吃的是哪一套呢?”
  水冰心氣得粉臉煞白的道:“到底你想怎麼樣,元德香,你說吧!”
  一捻鬍子,元德行慢吞吞的道:“很簡單,我們要將此人帶走?”
  深深的吸了口氣,水冰心,“假如我們不答應呢?”
  笑笑,元德香道:“只怕由不得你們呢。”
  臉色鐵青,水冰心咬牙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要用暴力?”
  踱了兩步,元德香一揚頭:“老實說,水姑娘,這選擇之權全在你們,若不到必要,誰又願意流血拼命呢?是不是?”
  重重一哼,水冰心道:“你好陰毒!”
    大笑,元德香道:“豈敢豈敢……”
  沉重又艱澀的,水冰心繼續努力儘量圖使情勢好轉,她憋著滿肚子委屈,卻只好忍氣吞聲的道;“元德香,你可曾斟酌過,如果你現在和‘六順樓’撕破了臉,即等於宣告你我雙方的敵對明朗化?也間接造成武林中的浩劫?這後果非常嚴重,希望你多加考慮……”
  元德香沉穩的道:“我說 句真心話,水姑娘,假設你不依我的要求,我就只好如此,而你我雙方壁壘分明,相互對立的情勢早已形成,又何在乎暗裡或明朗?再說,武林中的 場大戰遲早將起,就算不為此事,也必將為了另一件事,既然早晚都要狠幹一場,今天的事做導源與以後的事便無甚分別了,相信姑娘你一定看得清楚!”
  知道元德香是抱定決心要衛浪雲到手了,水冰心現在也已無話可說,無計可施,她非常艱辛的在琢磨著要不要動手,而動手,大約失敗的可能性較大,不動手呢?只好將衛浪雲拱手讓人,再綴 上個丟人失顏的窩囊名份,反正,任何 樣選擇,全都是相當困難的……
  元德香打鐵趁熱,他重重的道:“水姑娘,你可打定主意了麼?”
  目光炯亮的四掃,他又威猛的道:“不過,水姑娘,我勸你還是退讓一步的好,就以你們目前的力量來說,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閉閉眼,水冰心肅然的道:“但話又說回來,元德香,就算你打贏了我們,恐怕也逃不出多遠,你不可忘記,從‘玉良集’往前,已經是本樓的地段了!”
  那麼深沉的一笑,元德香道:“關於這一點,水姑娘,卻無庸你來操心,這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嗯!”
  下意識的絞動著纖纖的雙手十指,水冰心有著強烈的恨意:“元德香,這個人只是我們的 個虜囚,為什麼你非要硬將他要到你手裡不可?”
  嚴肅的,元德香道:“相信你多少知道點其中奧妙,水姑娘,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又何苦非講穿了不可?”
  水冰心絕望的望向周濮,周濮卻面色木然,毫無表情,沒有一丁點暗示或舉動。
  牙咬下唇,片刻後,水冰心剛強的道:“元德香,我無法答允你的要求!”
  似是未出意外的  大笑,元德香道:“你可不要後悔哪,水姑娘!”
  一側,唐明氣湧如山的咆哮:“姓元的,後悔的人恐怕是你!”
  元德香雙目驟睜,神色寒凜,他暴叱道:“孩子們,上了!”
  六名白帶子大漢猝然向左,六名黑帶子人物便轉朝右面,元德香右手一招,狂烈的道:“水姑娘、唐明、周濮,來來來,我元德香一個人便伴著你們三位走上兩招!”
  唐明斜步滑出,冷笑道:“跋扈混帳,我姓唐的就獨個兒與你玩玩你就受用不盡了!”
  就在這雙方即將展開火併的一剎,地下,形態委頓不堪的衛浪雲已忽然開了口,他沙啞低弱的叫道:“老元,元德香……”
  意外的一怔,元德香立即舉臂示意所屬暫勿攻撲,他目注衛浪雲,宏亮的問:“朋友,你也認識我?”
  吐了口氣,衛浪雲喘著道;“不認識,但聽過你的大名”
  點點頭,元德香緩緩的道:“很好,你與‘六順樓’的貴友們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以至叫他們將你揍成這種慘狀?”
  衛浪雲手撫心口,痛苦的道:“我是被他們硬抓來的,哪有什麼梁子瓜葛可言?他們全在血口噴人,故意加人以罪……”
  尖叱一聲,水冰心叫道:“你給我住口!”
  舔舔唇,衛浪雲道:“元德香,你可是親耳聽見了?他們是心虛啊,心虛了才不敢要我說話,才要封我的口啊”
  面色漲紅泛紫,唐明大吼道:“還不閉上你那張污嘴?滿口放屁的東西!”
  元德香勃然怒道:“你有辦法就過來封住他的嘴,唐明,光在那裡大呼小叫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唐明一揮手上的鐵桿子,厲喝道:“姓元的,你當老子怕你?”
  “呸”了一聲,元德香夷然道:“下三流的角色也配說此狂話?”
  側臉,他又向地下的衛浪雲道:“有話就說,朋友,我替你承擔著了!”
  衛浪雲微微痙攣著,暗啞的道:“他們迫害我,以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頭上折磨我,元德香,你可不要上他們的當,‘六順樓’的人全是一群豺狼虎豹呀……”
  冷森的一笑,元德香道:“放心,我元某人招子雪亮,這大半輩子以來,若論上人當的事,可還數不出 件事來!”
  水冰心在那邊又是焦急,又是惶恐,又是憤怒的大叫:“你再多說一個字,可不要怪我們辣手無情!”
  裝出一副痛楚莫名之狀,衛浪雲道:“你們早已辣手無情了啊……”
  無德香暴烈的道:“不用理她,朋友,有我在此,誰也傷不了你,你先說說看你叫什麼名字?哪裡出身?”
  急怒交加的,水冰心厲叱:“你敢說一 ”
  衛浪雲緩緩的道:“我姓衛,叫衛浪雲, ‘勿回島’少主 ”
  “主”字還剛剛飄盪空氣中,斜刺裡,一條七尺長的“龍舌鞭”已電也似飛戳衛浪雲的太陽穴!
  暴笑如雷,元德香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雙掌猛抬猝拋,一片勁烈的勁力“呼嚕噌”猛卷而出,一下子便將那條“龍舌鞭”撞出六尺!
  元德香的這一手,敢情還是正宗的“大力千斤掌”法!
  那突然偷襲衛浪雲的人,嗯,竟是站在右邊 直甚少吭聲的“玉麒麟”周濮呢!
  嘶啞的叫著,衛浪雲氣恨的喊道;“老天呀,竟還想殺人滅口……”
  手指著退出老遠去的周濮,元德香狠辣的道:“姓周的,你再輕舉妄動一下,看我能不能將你的頸子也給你扭斷!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
  說著,元德香又異常振奮激動的問衛浪雲:“朋友,你可當真是衛浪雲?‘銀雷’衛浪雲?”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事到如今,我還有心情和你做耍子麼?再說,在這種場面之下,我道出真名實姓來,等於洩了底,於我並無絲毫好處……”
  十分意外加上十分驚喜,元德香連連搓手道:“我想也不會假,你說得很有道理-----”
  突然,這位“紫凌宮”“紅帶子”的能手又將那張威猛的面孔一沉,冷厲寒絕的道:“不過,雖然如此,我卻仍要警告你,只要你有 點虛詐之處,你即將後悔不及了,我們‘紫凌宮’對付一乾刁徒頑姦的法子,不是你方才所挨的一頓皮鞭所可以比擬的!”
  衛浪雲苦笑道;“我活得不耐煩?拿著自己的名姓唬你這壽頭?”
  濃眉倏豎,元德香叱道:“小子利口!”
  嘆口氣,衛浪雲澀生生的道,“你也別叱喝,換了我在尋常時候,似你這等的角色再來兩個我衛大少也不放在眼中,說一句大話便是龜孫!”
  突然大笑起來,元德香用力點頭道:“不錯,你是衛浪雲了!”
  衛浪雲幹啞啞的道:“怎麼你現在深信不疑啦?”
  元德香怪笑道:“傳說‘勿回島’少主衛浪雲風流倜儻,灑逸不群,且為人狂放,不拘小節,行事舉止豪邁磊落,語多詼諧笑謔,朋友,呃,你如今的形態模樣,不是完全符合麼?所以說,你不是衛浪雲是誰?”
  皺皺眉,衛浪雲輕喟道:“想不到你們對我這塊料所下的功夫還蠻深的哩……”
  一拍手,元德香道:“當然,不過如今證實了你是衛浪雲,那就只有對不住請你隨同我們走一趟‘紫凌宮’了!”
  衛浪雲乾脆的道:“十分樂意,‘六順樓’的這批畜生可整慘我了!”
  元德香忙道:“你放心,呃,衛少主,我們‘紫凌宮’是決對不會和他們一樣蠻橫無禮的,你到了我們那裡,就可知道我們待你如同上賓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 “不過,你又如何將我帶走呢?‘六順樓’的人只怕不依哪,他們硬是要押我回‘石雲山’受罪呢……”
  沉猛的一笑,元德香道:“恐怕由不得他們,如今他們勢必放手不可,否則,我們就用刀刃和生命解決這個問題!”
  衛浪雲低弱的道:“為了我而流血損命,未免太不值得……”
  雙目圓睜,氣勢如山,元德香道:“衛少主,我不相信你還不知道你身價之高,影響之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的如今的重要性簡直比得上萬歲爺的小舅子,休說為了你損失幾個人不算什麼,便連我的這條老命一起坑上,我們的宮魁鳳老大也會點頭稱善呢;只希望你莫出歪點子,別打邪主意,好好跟我們 起回宮,也就算對得我們將你救出‘六順樓’魔手中的一片苦心!”
  連連點頭,衛浪雲道:“我保證規規矩矩的隨同你們一道走,要不,我也未免太沒有人情味了,你們的鳳宮魁我老早就想拜謁一下啦!”
  嚴肅的,元德香道:“只要你去了,我們宮魁還不奉如貴賓?那時天天盤恆,有你談笑消磨的時間了!”
  坐在地下,衛浪雲虛弱的 笑道:“那就快點吧,老元,我恨不得立即跟你們上道-----可恨‘六順樓’的人馬攔著路啦……”
  磔磔怪笑.元德香豪壯的道:“莫急,衛少主,看我元德香為你開道!”
  此刻
  “六順樓”的人馬也已布好了陣,形成 個半弧形的包圍圈子,以水冰心居中,周濮、唐明緊立兩側相護,另外,“兩道金”的人與“一道金”的人分列而立,至於那些尋常角色,便站到最邊上去了。
  自然,“六順樓”的人們是十二萬分不願動手的,但形勢所逼,卻非要動手不可了,他們在無計可施之下,也只好硬起頭皮一拼,因為若要叫他們不戰而拱手讓出衛浪雲,這是決不可能的事,他們就算再顧慮,也得為自己與“六順樓”的顏面名聲著想,而且,設若他們果真如此窩囊,怯懦了,回去之後,“六順樓”森嚴的律法也饒不得的吶……
  “紫凌宮”白、黑兩種帶子所屬的人物十二名,自然背靠著背,白帶子的人向左並立,黑帶子的入朝右戒備!
  而衛浪雲,便坐在兩軍對峙的斜邊上。
  現在,元德香正對“六順樓”的人馬,大聲道:“水姑娘,難怪你這麼堅持著不肯說出此人來歷內情,更不許我們將他帶走,原來這位朋友竟是‘勿回島’的少主衛浪雲,這等重要的無價寶!”
  冷冷的,水冰心道:“不是無價寶,是 個非常重要的人質:元德香,你不要口裡說得好聽,其實你心中亦和我們同樣的如此認為!”
  元德香宏烈的道:“胡說,我們視衛少主如上賓貴客,決不似你等的陰狠霸道,竟對他橫施暴虐!”
  水冰心強硬的道;“這姓衛的驕狂跋扈,豈堪上賓之禮?不管你怎麼說,元德香,你就是不能把他帶走,他是我們的!”
  怪笑如梟,元德香道:“你們的?憑什麼是你們的?他賣給‘六順樓’了?押給老澹台了?水姑娘,你說這話也不怕人們嘲笑?”
  粉嫩的面頰迅速抽搐,雙眸如焰,甚至連水冰心的兩只玉手手背也浮起了青色的脈絡,她憤怒的道:“我們費了無比精力才拿住他,你們卻要由半途橫加劫奪,只為了他對你們十分重要,難道說他對我們就無關宏旨嗎?更不論姓衛的尚與我有著一段仇怨在其中了;元德香,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該知道在江湖上闖,撿便宜不是這種撿法的!”
  元德香粗暴的道:“武林中原乃你爭我奪,江湖上本是弱肉強食;各出心裁,互有妙策,哪來這麼多道理講?而且,與你們‘六順樓’更談不上!”
  冷淒的一笑,水冰心道:“早就知道你是掛羊頭,賣狗肉之流,剛才你還滿口的仁義道德,扶危濟困呢,言猶在耳,怎麼一下子就完全改頭換面了?”
  重重一哼,元德香猙獰的道:“身為武林人,不錯是首重忠義仁慈之道,須助危圍,鋤姦惡,而我們眼前所行,亦並未違背此道,你們‘六順樓’即是姦惡,衛少主便正處於危困之中,我們援救他,打擊你等,不是完全符合江湖正義者的宗旨麼?又何來掛羊頭,賣狗肉之處?”
  氣得粉臉成青,水冰心尖厲的道:“你強詞!”
  大馬金刀的一岔腿,元德香暴烈的道:“如何?你們一定不放手麼?”
  水冰心切齒痛恨,雙目如火:“元德香,你不要做夢!”
  狂笑一聲,元德香斷叱:“下手!”
  六名“黑帶子”大漢與另六名“白帶子”人物聞令之下,立即兇猛衝向“六順樓”的半圓陣勢,“六順樓”那邊的人馬也迅速迎上,眨眼間,寒光閃射,叱喝急厲,雙方也已殺成一團!
  “青羅扇”水冰心施展著她的尺長青絹鋼骨特製而成的“青羅扇”,又快又輕又狠的以一己之力獨戰兩名“白帶子”敵人,別看她平時纖弱冷漠,一旦動起手來,其利落矯健之處,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六順樓”方面,四名“兩道金”的好手繆傳春、包傑、蔡欽、楊輝已與另四個“紫凌宮”的“白帶子”角色捉對兒拼鬥起來,而六個“黑帶子”人物卻與“六順樓”這邊“一道金”的四個人加上八名大漢混戰成一團,有“四道金”首領身份的周濮閃電般攫向衛浪雲,唐明卻悍勇無比的直衝元德香而來!
  微出意外的“咦”了一聲,元德香驀地大旋身掠開,雙掌暴起,帶有渾厚至極的“大力千斤掌”勁,斜刺裡橫卷周濮!
  周濮先前吃過元德香的暗虧,他深深知道對方掌勁之強烈,是而不敢硬闖,凌空翻滾,又倒射回去!
  令元德香意外的是,在他預料中,“六順樓’那邊向他挑戰的人應該是身份較高的周濮才對,但卻換了地位次於周濮的唐明,這一著,可說頗為令人不解!
  不過,衛浪雲卻十分清楚這個道理,他知道:“飛釣流星”唐明在“六順樓”中的職位雖較周濮為低,事實上本身的功夫卻超出周濮不少 這也是“六順樓”的各級能手分段裡唯一的一件反常之事,造成這種情勢的原因有三:一是唐明加入“六順樓”的資歷沒有周濮長,二是唐明在三年前與大當家澹台又離老妻身邊的一個侍女發生戀情,最後那侍女落了個珠胎暗結,感到無顏見人,羞愧之下自縊而死,唐明出了這個紕漏,即曾受到極重懲治,也大大的影響到他今天的升擢,第三,則是唐明武功雖高,腦筋卻不大夠用,比起周濮的慎思狡詐來,可說差上一大段距離,有了以上三個原因,唐明便只好眼睜睜的屈居“三道金首領”之位,無法爬上“四道金首領”的交椅了,當然,這些事全乃“六順樓”方面的內幕祕聞,甚至連“六順樓”本身的人也有很多不知道的,可是,卻逃不過田壽長暗中佈置的眼線耳目,完全將這些可能刺探到的大小消息都傳過來了……
  現在
  元德香甫始逼開了周濮,也已恍若一道流光般射向衛浪雲,只見他身形倏閃,已經提著衛浪雲的領口躍出三丈之外!
  “飛釣浪星”唐明一撲未中,大吼道,“姓元的,你想跑?”
  放下衛浪雲,元德香嗷嗷怪笑:“跑?我會含糊你?”
  身隔七步,唐明的身形風車似的暴轉,他手中所執的核桃粗細的五尺銀桿已突然“嘩”聲輕響,驀然就成丈二長短的一根銀桿子了,這根銀桿子越前越細,尖端簡直有若針尖,竿尾便是那原來的五尺銀桿 銀桿是中空的,其中一節套容著較細的一節,平時幾節較細竿身便縮套在那五尺桿內,要使用的一剎,只須用力一抖,即可將另外幾節竿身抖出連接,成為一根丈二之長的銀竿子了!
  有若銀虹渡空,響著銳嘯,飛快指向元德香頭臉,而唐明這一出手,元德香即已覺得頗為驚訝了!
  騰轉,迴旋,元德香雙掌翻飛,揮舞如雲影片片,怒浪濤濤,層層重重的罡烈狂 呼轟回盪,威力萬鈞!
  但是,唐明卻不退縮,他身形閃繞流環,銀竿子攪起漫天光雨星點,繽繽紛紛,縱橫交織,其凌厲強猛之處,亦是驚人!
  正在力鬥兩名“白帶子”敵人的水冰心運扇揮展,削、戳、點、掃之中,尖聲叫道:“周濮,去擒衛浪雲!”
  答應一聲,周濮匆忙撲向衛浪雲那邊,但是,他尚隔著一半距離,元德香也已大笑著攔身相截!
  暴吼著,周濮的“龍舌鞭”卷纏而上,邊怒吼道:“姓元的,你當我在乎你?”
  元德香照面之下就是三十三掌飛出,他凜烈的道:“你不值一笑!”
  在雄渾又兇猛的掌力撞擊下,周濮連連躲閃騰挪,有些手忙腳亂,而唐明正好適時趕到,銀竿子幻為波波流彩,兜頭罩下!
  於是
  怒吼如旱天金雷,元德香就地貼俯,急快翻側 一溜藍汪汪的寒芒,也已倏射竿影,唔,那是一柄吹毛截鐵的軟鋼緬刀!
  “叮”“叮”“叮”!
  “當”“當”“當”!
  連串的金鐵交擊聲起如密墜的冰雹,半空裡的唐明猝然倒彈,而刀光斜卷,有若匹練般眨眼間又將趁隙撲上的周濮硬逼出六步之外。
  臉容變色,汗水隱見,周濮揮鞭再上,口中大叫!
  “唐明,你左我右,夾擊這廝!”
  唐明高應 聲,銀竿子閃電也似抽打掃戳,風如嘯,影似虹,光若雨,鬥然間便是一百竿!
  緬刀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就像一團藍亮的光珠般滾動耀輝,力拒周濮與唐明的攻擊,元德香粗豪的語聲自光珠的中心傳來!
  “來呀,六順樓的好漢子,看看你們以二圈一,能不能將我吃住?”
  大吼著,周濮十九鞭暴揮猛抖,挺身猛進,但是,只見藍芒倏幻,寒氣如冰,這位“六順樓”四道金的首領已尖嗥著一個翻轉滾了出去一一他左肩頭至少被削落半斤肉與骨!
  “飛釣流星”唐明睹狀之下,不禁悲憤交集,怒火焚心,他狂叫著,銀竿子灑幻千萬星點,無數光條,而星點連成光條,光條綴著星點,呼嘯不息,割裂著空氣,完全聚射向元德香!
  當然,元德香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的緬刀就那麼犀利的帶著匹練般的光華縱橫飛閃,仿佛流雲繞回,玉瀑旋懸,刀影刃芒中,隱隱含有風雷之聲,巨浪之嘯!
  就在他們兩人俱皆傾上全力作殊死之鬥時,另一邊,身屬“一道金”職位的尚魁也已首先揮起“三環刀”劈倒一名“黑帶子”敵人!
  同 時間,另 名“白帶子”角色已經在飛快的閃擊動作中,以他手上的“金瓜錘”猛然砸碎了對方“二道金”楊輝的腦袋!
  這時一
  水冰心倏然轉掠,“青羅扇”奇快點戳,在她兩名敵人的分散下,扇面突張,“唰”的 響,其中一名“白帶子”大漢也已狂叫 聲,咽喉被突張的扇刃所切斷,熱血四噴!
  後面又接連了幾聲慘嚎傳來,那八名“六順樓”的尋常角色,此刻竟已有五個被開了膛,兵刃丟棄一地,抱著花花綠綠的蠕動肚腸在輾轉翻滾!
  “紫凌宮”的“黑帶子”級好手,亦有一人頭落命斷;緊咬銀牙,水冰心,邊狠攻那僅存的一名對手,邊厲叫道:“元德香,我們的這筆帳算不完了!”
  元德香在一陣急斬快劈之下,也已佔了上風,將唐明逼得步步後退,他聞言狂笑道:“算不完就算不完吧,水冰心,怕只怕你活不了那麼長久與我們細細算帳啊!”
  連續十六扇,逼得那名“白帶子”大漢手忙腳亂,捉襟見肘,水冰心橫眉豎目的尖斥:“你不要做夢,元德香,現在還不到你算帳的時候,鹿死誰手尚不知道,你高興得早了點!”
  閃電般避過唐明的二十竿,元德香快速反攻,緬刀長彈斜斬,其狠映血,他暴烈的道:“水冰心,你就睜眼看著吧!”
  於是,“六順樓”的“一道金”角色朱濤被對方一名“黑帶子”用劍通穿了胸膛,而另一名“黑帶子”也吃“一道金”趙光揚使大砍刀斬成了兩半!
  戰況是越來越慘烈,越來越淒怖了,雙方全是豁命狠拼,誰也不為誰留餘地,誰也不替誰保退路,大家全紅了眼,橫下心,彼此間充滿在腦袋裡的只有一個字:殺!
  是的,殺,眨眼裡,“六順樓”方面那僅存的三個尋常角色 喪命,全橫了屍!
  元德香已將唐明逼得汗如雨了,他大笑道:“六順樓的威風原來不過如此,聞名不如一見, 一見叫人心酸,早知你們這些窩囊廢這般稀鬆,我們便無須慎重其事了!”
  竭力抗拒中,唐明嘶啞大吼:“元德香,你他媽是狂得糊塗了!”
    怪笑,元德香更加重了壓力:“老弟,你吃癟吃得暈頭啦!”
  在尋丈之外,方才挨了一刀的周濮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來,他痛得一張白臉變成了深灰色,全身更在不住顫抖,這時,他哆哆嗦嗦的坐穩,吃力已極的撕下長袍下襬,準備先行包裹 下肩頭的創傷,於是,就在他剛將撕落的 塊青布纏向肩頭之際,目光無意間一瞟,啊呀呀,老天爺,衛浪雲呢?方才還坐在那邊,神態委頓不堪的衛浪雲呢?怎麼不見了?
  在一渾巨大的震撼與驚恐之下,周濮不禁脫口尖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啊……衛浪雲已經不見了,他早就逃之夭夭啦,我們還在這裡白拼什麼命?”
  雙方的拼鬥縱然是劇烈又慘厲無比的,但周濮那種驚怒悔恨的昂異尖叫,也壓蓋了一切聲浪,送進了每個人的耳朵,反應最快的人是元德香,他斷叱一聲,抽刀翻躍,眼睛迅速掃向方才衛浪雲坐著的地方一 一是他將衛浪雲拎移去的那個地方,而這一看,他也頓時面孔漲赤,雙目發直,氣憤得 下子僵窒當地,連半個字都吭不出了!
  打鬥中的人們立即分開,但是,他們在俄頃間也全失去了主張,大家都面面相覷,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在片刻的驚愕之後 一
  水冰心冷峭的道:“元德香,我們打得好,但我們如此濺血捨命的目的呢?”
  是的,“六順樓”與“紫凌宮”的人可以說全是為了爭奪衛浪雲才火併起來的,眼前兩邊俱皆鬧了個人仰馬翻,屍橫血灑,但是,他們爭奪的獵物卻逃走了,易言之,他們的搏殺便在眨眼間失去了意義,現在,他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下去呢?
  咆哮如雷,元德香吼道:“這能怪我麼?假如不是你們硬攔著不肯交人,姓衛的哪有機會逃走?我們更用不著搞到這種田地!”
  水冰心尖銳的道:“虧你還敢講出這樣強詞奪理的話來!若是你們不這般蠻橫霸道的強要索人,衛浪雲現在還縛得好好的在那裡,你我雙方更加不會有眼前的結局,這全是你們的錯!”
  猛一跺腳,元德香大叫:“簡直 派胡言,水冰心,你再亂推責任,我可就不管一切,非將你們斬盡殺絕了!”
  寒酷的 哼,水冰心毫不畏懼:“你嚇不著誰,元德香,如果你還有興趣,我十分歡迎繼續下去,反正已經是這樣了!”
  濃眉倏剔,大眼噴火,元德香吃人似的瞧著水冰心,半晌,他才粗暴的“呸”了一聲:“很好,你記著這句話,今天我暫且放過你們,水冰心,相信我們很快又會遇到,這日子拖不多遠了!”
  頭一揚,水冰心凜然道:“不錯,我們很快又會碰面的,元德香,只怕你們想要縮避也避不過去,新仇舊恨,到時正可一併結算!”
  狼梟般的怪笑著,元德香鏗鏘的道:“莫說狂話,妮子,你們‘六順樓”的道行我已經見識了,沒有什麼驚人之處!”
  說著,他一揮手,叱道:“孩兒們,還不趕快追那衛浪雲?分開搜索,兩人一組一 ”
  就在存下的八名“紫凌宮”好手一一五名“白帶子”,三名“黑帶子”的匆忙追掠出林後,元德香又一點水冰心:“衛浪雲如果逃掉,水冰心,你們就等著享福吧!”
  重重一哼,水冰心立即悍野的道:“你們可以來一試!”
  不再多說,元德香悻悻的長掠林外,微微一閃,即已杳然!
  又氣又恨又悔又怒,水冰心寒森森的巡目四掃:“還呆在這裡做什麼?全是一群飯桶!趕快給我追人去呀!”
  “六順樓”的人們個個心裡發毛,卻不得不硬起頭皮答應,紛紛提著兵刃奔離林中。
  “飛釣流星”唐明卻沒有走,他默默的來到水冰心一旁站住,臉色沉沉的不作一聲。
  瞪著他,水冰心不悅的道:“為什麼你不去?”
  唐明苦笑道:“去追也是白追,大小姐,如今還到哪裡搜尋他的蹤跡?這小子又姦又滑,他一溜掉,恐怕就得難再擒回來啦……”
  粉面突寒,水冰心怒叱:“你混蛋、糊塗、迂腐!衛浪雲又不是會飛,更不是會變,他帶了那麼重的傷,又能跑到哪裡去?藏得常久?我的看法還比不上你的死腦筋?馬上去給我追!”
  臉孔通紅,唐明吶吶的道:“但……我奉命要隨時守護在大小姐身旁,不得擅離,否則,大小姐如出了什麼差池,我只怕交不了差……”
  猛一跺腳,水冰心尖叫:“我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並非一般弱質女子,用得著你這麼婆婆媽媽的守護?還不快去?”
  遲疑著,唐明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大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裡,周大哥又受了傷……假使萬一有什麼對頭突然出現,你一個弄不好吃了虧,我……我就吃不消啦……”
  水冰心恨不得給唐明兩耳光,她咬牙道:“什麼對頭?衛浪雲如今自身難保,唯恐逃之不遠,再說他又受傷不輕,莫非我還怕他跑回來找我算帳?”
  有些失措了,唐明急道:“我不是指衛浪雲啊,大小姐,我是擔心‘紫凌宮’的人會轉回來,我奉命不得擅離大小姐身邊的,這個責任我承當不住呀!”
  怔了怔,水冰心恨恨的道:“你奉誰的令要你這麼監視囚犯似的守護著我?”
  唐明忙道:“自然是大當家的親諭……”
  水冰心一時無言了,她氣苦的道:“爹他老人家也真是 我又不比剛出道的孩兒…”
  殷勤的,唐明道:“大當家是一片好意,你不知道,大小姐,上次在‘老通城’客棧的那檔子意外,可真令大當家至今還在擔心呢……”
  柳眉斜豎,水冰心怒道:“不要再提那件事!”
  一縮脖子,唐明尷尬的道:“是,大小姐……”
  想了想,水冰心,道“也罷,走,你和我一起去追追看!”   唐明愕然問:“追誰?”   水冰心尖聲道:“追誰?當然是衛浪雲,還會有誰可追?” 舔舔唇,唐明小心的道:“我看,大小姐就不必親自勞神了吧?”
  橫了他一眼,水冰心斥道:“少囉嗦!”
  說著,她自行躍向林邊,又站住,回頭朝地下痛苦不 堪的周濮道:“怎麼樣!你還可以支撐一下嗎?”
  周濮早已血染重衣,神情孱弱之極,他聞言之下?強自咧嘴苦笑,面孔慘白的道:“還可……挺一挺……又有什麼法子呢?”
  水冰心點頭道:“暫時在這裡歇會,周濮,我們儘快回來!”
  一招手,水冰心頭也不回的去了,唐明無可奈何的追出,掠過周濮身邊的時候,還丟下一句話不如不說的話,“周大哥,提防對頭出現!”
  望著唐明迅速消失的背影,周濮不禁大起反感,他又氣又怒的“呸”了一聲,喃喃自語:“媽的,這不是一句空話?提防對頭出現?我如今重傷在身,毫無點力,用什麼去提防?”
  突然間,一個疲乏又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接著道:“說得不錯,叫你用什麼去提防?對頭如果真個來了,你除去擺著一身白肉挨剜,不就只有喊天的份啦?”
  驀地一哆嗦,背後那人說的話,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冰碴子掖到周濮心窩裡,字字全寒進骨縫中了,周濮愣窒了好半晌,才緩緩的,提心吊膽的回過頭去查看,而這一看,天啊
  那人,竟是衛浪雲!
  搖晃著一雙腿倚坐在一株松樹的橫枝上,衛浪雲正瞇著一雙眼望著他笑,說不出衛浪雲那種笑容是多麼促狹,多麼譏誚,又多麼惡作劇,叫人一見,打心眼裡就發了麻……
  衛浪雲的形狀也是夠瞧的,蓬頭垢面,衣不蔽體,血跡斑斑浸染全身,再加上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紅鞭痕,綻翻皮肉,那模樣,絕不比地上坐著的周濮好上半分……
  深深吸了口氣,周濮仰著脖子,目瞪口呆的道:“你……呃……你還在這裡?”
  將腦袋靠上堅實斑駁的松幹,衛浪雲嘆息的道:“是的,我還在這裡,你們那個又冷又瘋又潑又刁的臭小姐說得對,我又不會飛,更不會變,加上這 身由你們賞賜的累累創傷,我還能跑到哪裡?又能跑出多遠?”
  自己向自己點點頭,他又喟然的道:“我自家當然也心頭有數,所以,我乾脆就不用跑了,我用一種你們所不知道的法子搞斷了縛著雙手的鋼絲與牛皮索,乘你們打得熱鬧,便儘快找著現在這個地方躲了起來, 直到如今 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濮驚恐的道:“你是說……天爺……你 直就藏在你現在的那棵樹上? 直就沒有離開過?”
  衛浪雲頷首道:“不錯,我很累,跑不動了 一”
  籲了口氣,他又道:“而且,我知道他們的心理,他們一見我不在了,便一定以為我是在拼命逃跑,拼命想著遠離此地,因此,他們就絕對會拼命去追趕我,其實,我並沒有離此半步,他們的錯誤,在於將他們的心比我之心,這是十分荒謬的,他們是什麼東西?包括你在內,是一群瘋狂的群獸與天生的白痴罷了,又怎能和我這種大勇大智的人物相提並論?太可笑了。”
  震駭加上驚懼,周濮吶吶的道:“但……我們的人就會很快回來……還有,‘紫凌宮’的人也說不定會馬上回來的……”
  撇撇唇角,衛浪雲倦怠的道:“是的,說不定,可是至少有 點能以肯定,當他們回來,再也對你毫無意義了。”
  大大的 激靈,周濮駭然道:“你----想殺我?”
  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創傷,衛浪雲恨恨的道:“不是‘想’,而是‘要’,但我不殺你,殺了你這狗頭未免太便宜你了,我有另外的主意-----”
  膽寒的,周濮問:“什麼……呃,主意?”
  笑了笑, 衛浪雲臉上的血污與塵泥也在那些褶紋中跳動了一下,他慢條斯理的道:“一只鳥,最怕失去它的雙翼,因為那樣它就再也無法自由自在的翩翔於藍天白雲之下,一頭虎,則恐損折了它的利牙,利爪如若損折,它就 無所恃,稱不上百獸之王,擺不得它山大王的威風了,而一個人, 一個頗通技擊之道的人,他最怕失去什麼呢? 般來說,這種人最怕失去他業已具有的武功, 旦失去,則不啻形同草包廢物了,周濮,我如今要加諸你身的,正是這 點,我要將你的功夫廢掉!”
   下子恐怖得連臉孔也歪曲了,周濮尖叫:“不,你不能……”
  “嗤”的一笑,衛浪雲道;“你媽的頭,我為什⼳不能?你整治得我還不夠慘?四十大鞭,而你原先是要抽我七十大鞭的,姓周的,你大約沒有挨過鞭笞的滋味吧?一個肉做的人是難得挺上七十鞭的呀!七十鞭只要打完,可以輕輕易易的叫一個活人變成死人,退一步說,至少也會將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打成半殘不廢,皮開肉綻,就以我這種頗有點武功根底的人來說,僅僅四十鞭就差一點喊媽了,打得我好不慘然,那鞭子還浸了水,一打 抽,一打一施,痛得我到骨縫子裡去了,你倒狠哪,在旁邊看把戲,說風涼話,媽的,我豈是叫人看把戲,說風涼話的人?所以,你就倒霉啦,在我挨打的時候,哼哼,我問自己,誰叫人打我的?我為何挨打?答案是你與爛騷的婆娘使的壞,因此,我又告訴自己,衛浪雲呀衛浪雲,這口氣你可得出呀,要不,自己也被自己窩囊死了 ”
  半闔上眼,他悠悠的道:“現在,我就要先找你出氣了,我很坦然,因為我並不算欺侮你 你也帶傷,我也帶傷,進一步說,你還稍許佔上那麼一點便宜呢,你知道,我的傷比你要來得重!”
  面色早由慘白變成蠟黃,豆大的汗珠子順額滾滾而下,周濮掙扎著站起,他手中緊握“龍舌鞭”,猙獰的大叫,“你不要做夢,衛浪雲,我‘玉麒鱗’不是那麼好吃的,我定不會束手就戮,任你宰割!”
  點點頭,衛浪雲道:“當然,我知道你不會。”
  咬牙切齒,雙目怒凸,周濮嘶啞的喊:“來吧,讓我們拼個死活 一”
  快得就像流星的曳尾橫過天際,當人們發覺,也已消失一 衛浪雲的來勢就正是如此,他從松枝高處暴射而到,周濮只覺眼睛一花,揮鞭暴卷中驀地落空,衛浪雲的右手也已閃電般點實他的小腹丹田,而周濮驟覺逆血騰翻,真氣潰散,衛浪雲包著白布的左手已猛一記搗在他的“天殘穴”上!
  淒厲的悶嗥著,這位“六順樓”的“四道金首領”不由 個踉蹌,“龍舌鞭”脫手墜落,修長的身體也一頭栽倒於地!
  這時,衛浪雲也全身鮮血流漓一一他的傷口在方才用力之際,又有多處迸裂了,痛得他瞪目咬牙,連連噓氣,連看也顧不得看一眼僕倒在地下的周濮,他匆忙又找著另一株較為高大濃密的松枝樹,連爬帶攀的躲了上去!
  在一陣窒息般的寂靜之後。
  松林外響起人們在急速奔掠時的那種衣袂飄風聲及步履點地聲,緊跟著九條人影如飛也似陸續躍入。
  茂密的松椏葉中,衛浪雲屏息如寂,鎮定的俯視出去,嗯!來人是“紫凌宮”的伙計們!
  以元德香為首的“紫凌宮”人馬在迅速的搜查過程之後,那手提“金瓜錘”的“白帶子”人物已急切的道:“稟元大哥,‘六順樓’的人一個不見,除了滿地臥屍,其他活著的人走光啦,元大哥,這裡面恐怕有詐!”
  元德香冷冷的道:“有什麼詐?”
  那名“白帶子”角色忙道;“八成是他們已經找著那姓衛的小子,押著他逃往‘六順樓’ 了!”
  頓了頓,他又道:“說不定他們早就知道姓衛的藏在何處,卻故意裝出驚慌之狀,誘使我們上鉤,騙我們離開此地到處去找,然後他們才從容不迫的搜出衛浪雲,押著他一道迴轉‘石高山’!”
  元德香目光四閃,口中生硬的道:“你是這麼想麼?”
  “白帶子”仁兄怔了怔,囁嚅著道:“莫非……元大哥還有什麼高見?”
  一瞪眼,元德香道:“馬順原,你如今也混到‘白帶’帶頭的地位了,怎麼腦筋還是這樣死板?  點彎也轉不過來?事情沒有搞清楚就胡說八道,妄加猜測?你知不知道毫無根據的推斷,除了平添麻煩之外,只會使自己鑽向牛角尖,真正十足的愣頭青一個!”
  馬順原挨了頓刮,卻摸不著頭腦,他吶吶的道:“元大哥,我,呃,我是 看‘六順樓’的人全不見了,才想到這上面去的……要不,他們何須……走得這等快……法?”
  哼了哼,元德香怒道:“誰說‘六順樓’的人已經走了?他們必將回來!”
  氣得臉色卻有些紅中泛紫了,他又接著咆哮著:“非但如此,今天我們還栽了大跟鬥,吃那姓衛的小雜種活擺著道;這一下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馬順原大大的吃了 驚,愕然道:“這……呃,這話怎說?”
  一指早已氣絕地下,血污滿身的周濮,元德香吼道:“怎說?你看見周濮那廝了麼?他還躺在地下,但卻挺屍似的一動不動了!”
  仍然滿頭霧水,馬順原迷惘的道:“他是躺在那裡……大哥好本領吶,這小子是‘六順樓’的‘四道金首領’,卻也吃大哥幹掉啦……”
  虎吼一聲,元德香跳腳道:“瞎扯蛋,我幾時將他幹掉了?我只不過重傷了他而已,這傷卻不至於要命,他先前還相當清醒,而且出聲警告我們衛浪雲逃走的事,可見他還可以支持下去,但是,他如今卻死了一樣挺在那裡,而我們正巧在此,‘六順樓’的人一個不見,這,你知道會造成一個什麼情勢?”
  馬順原呆呆的道:“什麼情勢?這……”
  “咯崩”一咬牙,元德香叫道:“你真他奶奶的呆鳥啊!我們離去之前,周濮尚能坐穩,更能開口說話,而且神智十分清楚,但我們去追趕衛浪雲之後再轉回來,周濮卻已暈死於此,眼前‘六順樓’的人又一個不在,這會形成一個什麼場面?‘六順樓’的人一定以為我們在乘他們的人暫離之際偷空算了周濮,如今‘六順樓’的那群雜種未在此地,包管也同我們一樣去追衛浪雲去了,極可能是隨我們之後立即行動的,否則,他們也不會將受傷的周濮獨自擺在此處,周濮身為‘六順樓’‘四道金首領’,身份十分重要,他們說什麼也不會丟下他獨自離開的 ”
  喘了口氣,他又激憤的道:“所以,我知道‘六順樓’的人沒有回去,我們叫人嫁了禍,栽了贓,又叫人耍了王八蛋!”
  馬順原仍有些迷糊的道:“周濮 一不是大哥將他擺平的⼳?”
  “呸”了一聲,元德香一雙眼珠子全怒瞪得像要掉出眼眶了:“但我卻未將他傷得如此沉重呀,像個死去多半的人一樣!分明有人在我們離去的空檔裡又一次收拾了他!”
  吞了口唾液,馬順原驚奇的瞧向倒在塵埃,一動不動的周濮,他期期艾艾的道;“那麼……大哥……姓周的沒死?他只叫人傷得更重了些?”
  元德香恨恨的道:“正是!”
  左右一看,馬順原開始明白了:“可是他並非叫大哥傷成此狀,乃由另外一個人所傷 但眼前的情形,卻十分容易讓‘六順樓’的人誤會是我們幹的!”
  吐了口氣,元德香重重的道:“總算你的腦子轉過彎來了,奶奶的,簡直沒有幾條紋路!”
  窘迫的咧咧嘴,馬順原忽然又急切的道:“既是如此----大哥,又是誰傷了他?卻栽臟栽到我們頭上?”
  用力握拳揮舞,元德香道,“除了那衛浪雲,還會有誰?”
  愣了愣,馬順原驚道:“他?會是他?那麼。他並投有跑遠?還躲在這裡附近?”
  氣得直跺腳,元德香道:“當然是他,我們全上了這小子大當了!可恨哪,可恨!”
  四周巡視,馬順原振奮的道:“元大哥,我們再在周圍搜一下如何?”
  大吼 聲,元德香叱道:“現在還搜個卵!方才他躲在附近,現在他耍了這麼個手段之後還會躲在這裡麼?早不曉得遠飄多少裡之外了,就憑你們這些豬腦筋,人家看著不就全當一群呆鳥耍弄於手掌上頭?”
  吐了口唾沫,他又咆哮:“氣死我了,沒有一個能多替我分點心的!淨是出些他奶奶毫無實用的可笑餿主意!”
  噤若寒蟬般垂手肅立著,馬順原的一張黃臉是一片惶恐,可是,他心裡卻在嘀咕:“叫,叫能管事?你他娘元德香光曉 罵我們,自己卻不問問自己,娘的,你聰明?你有腦筋?你有腦筋該早想到這 層上哪,事情過了才大放馬後砲,又算哪 門子人物?”
  當然他也就只敢在心裡咕噥而已.連表情上也不敢現露出一點來,就算老天給他做膽,他也沒這大的種頂撞元德香啊!
  諂笑著,馬順原急急的道:“請元大哥息怒,呃,其實這周濮叫人傷成這樣不是正好?我們也少了個對頭 ”
  臉孔漲紅得似要吃人,元德香幾乎氣炸了肺:“我……到底要說你什麼才對?你這白痴、呆鳥、愣頭肯、瘟豬、活死人、飯桶 虧你還講得出這種呆話來?周濮明明不是我們所傷,我們為什麼替要姓衛的背這黑鍋?為什麼要憑空多結下這筆仇?你難道還搞不清楚,眼前尚不到我們與‘六順樓’正式翻臉的時機?為了這端小事,說不定就會大開仗了,如此一來,豈非白白便宜了‘皇鼎堡’?更便宜了‘勿回島’?這麼嚴重的後果,你竟還看不出來?而這後果的責任,極可能就落在我們身上了哇!”
  冷汗涔涔,心驚肉跳,馬順原又囁嚅道:“是……是我的不對……元大哥,但……但那周濮既尚未死,他吃誰傷了,‘六順樓’的人也應該問得出來 一 ”
  一言驚醒夢中人,元德香方才是憤怒得過頭了,這最簡單的一點他卻未曾想到,這時,他在恍然之下,也顧不得再說其他,兩個箭步搶到周濮身邊,蹲下去,仔細檢視起來。
  捉心吊膽的走到一邊,馬順原緊張的問道:“怎麼樣?大哥,他還有救吧?以後能不能再開口說話?”
  霍然站直、元德香匆忙的道:“剛才我看他如此模樣,以為便是不死也離不遠了,現在仔細 探,想不到卻並不似表面上的情形這般嚴重----他不會死,只是內傷頗為不輕,而且呼吸無力,脈博呆滯,好像,呃,叫人廢了功夫!”
  馬順原驚道:“什麼?廢了功夫?那不等於廢人 個?……”
  元德香急叫道:“我們馬上走,免得在他尚未醒轉之間‘六順樓’的人趕回來碰上,那就有理說不清了,以後他能開口之時,‘六順樓’的人自會曉得這筆帳該找誰去算!”
  馬順原大喜道;“對,我們不替姓衛的背黑鍋!”
  於是, 窩蜂也似,“紫凌宮”的人在元德香率領之下齊齊奔向松林的另一邊,但就此 剎,林外,“六順樓”方面的好手恰好紛紛趕回!
  一馬當先的水冰心,她剛好來得及看到跑在最後一名“紫凌宮”“黑帶子”人物,微怔之下,她目光急掃,赫然發現暈絕地下的周濮!
  瀝血般尖叱一聲,水冰心也沒有過去察看周濮的生死,立即悲憤大叫:“紫凌宮的畜生 他們暗算了受傷的周濮!”
  隨後的唐明跟著狂吼如雷,睚眥皆裂:“好狠毒,好卑鄙的一群野種啊,竟朝一個受了傷的人下辣手!”
  紅著眼,橫了心,水冰心猛追而去,一邊淒厲的喊:“追上去,我們和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拼了!”
  於是“六順樓”的所屬們立即氣憤填胸,不顧一切的吶喊著緊緊追往“紫凌宮”諸人逸脫的方向!
  一直等到所有的人全去遠了,所有的聲音俱消失了,又謹慎的朝四周察看了一遍,衛浪雲才小心翼翼的自松樹上溜下,他找著一匹驚嚇出老遠的馬兒,跨上了,朝著仍然躺在那裡的周濮抱了抱拳,然後,才縱騎加鞭,疾若滾雷般匆匆馳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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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圖霸業聯手定大計a

  在魯境。
  秋日北國的風是豪壯、粗獷,又蒼涼無比的,高遠的天空飄浮著白中汎灰的雲彩幾片,青藍的穹幕碧澄如洗,而陽光帶著金黃的芒輝自那麼遙渺的空中灑落,大地是 望無垠的莊稼、荒野,以及遠方的起伏山巒,大地是由多種深濃色調所分染成的,灰蒼、黃白、黛青,與那種幽幽的綠;淳樸的鄉土氣息飄散在這裡,在牧著牛羊群的童子短笛中,在蘆葦輕輕的嘆息裡,在秋楓的豔紅如血上,也在原野與山嶺的呼嘯間,強悍的不屈豪氣洋溢在這裡,洋溢於草莽的奔蹄,青驄馬鞍上的頭巾,崗崖的飛幡,大堂上的酒碗與那 張張舐著刀頭血的獷野又忠憨的面龐,自然,也洋溢在 一富陵鎮。
  花了七天的功夫,衛浪雲總算來到這裡,這裡,只隔著富陵鎮不出十餘裡了,他這次的方向與上次的不同,因此,他不必經過那道曾經遭襲的幹澗,提起那道幹澗,衛浪雲不禁全身又在抽筋似的隱隱作痛……
  快馬加鞭的趕著路,衛浪雲心裡急得不得了,他身上雖說早已換了衣衫,但卻仍然掩遮不住他那蓬頭垢面,憔 悴困乏的模樣,而他臉無血色,眼眶深陷,胡茬子青虛虛 的 片,看上去,就像 個剛從大牢裡逃出來的重病囚犯 樣,狼狽委頓。
  他順著這條黃土大路 個勁的拼命往前趕,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富陵鎮的櫛比屋宇了,他估量著,大約還有三裡來路……
  抹了把汗,他正想拿起鞍旁的水壺來喝口水,潤潤喉嚨,後面,  陣擂鼓也似的馬蹄聲已旋風般卷了上來。
  沒有回頭看,衛浪雲規規矩矩的將坐騎避向路邊,他目注前方,一臉表情忠厚,心裡直在禱告:“眼看著前頭就是‘蠍子’的地盤啦,到了那裡,大小事就全安定下來了,赫連大哥自會替我分憂解勞,我這 身傷險乎要了老命,至今尚提不起半點勁來,皇天在上,後面的爺們可別又是找岔子的……”
  他正在目不斜視的心裡暗禱著,三匹鐵騎已掀起滾滾塵沙自他馬旁卷過,三個人全是一身怪異的黑色軟皮緊身衣靠,黑色頭巾,在他們的皮衣背後,還用 顆顆銀閃閃的錐頭綴成一副圖案 只雙鉗伸張的獰惡蠍子!
  三名彪形騎士連正眼也沒望一下路旁的衛浪雲,就那麼又急又快的揚鞭飛馳向前,但是,他們這身穿著打扮,卻叫衛浪雲看在眼裡了,他不禁趕忙念了聲佛,立刻大叫:“前面的三個混小子,給我回來!”
  蹄聲雖響,但衛浪雲的叫聲更響一一縱使帶了點中氣不足的沙啞,奔馳中的三名騎土聞聲之下突然齊齊猛力勒馬,在 陣“唏聿聿”的馬嘶聲裡,三匹健騎人立而起,卻在前蹄豎揚的剎那,同時掉轉身來,馬上的三名騎士,自始至終,完全緊貼鞍上,紋絲不動!
  衛浪雲心裡不由贊道:“赫連大哥的手下越來越不錯了,這三個小子好俊的騎術!”
  心裡在贊,他口中卻大嚷道:“兀那三個混賬,還不馬上過來?”
  三名騎士全是那種粗獷又精悍的彪形大漢,三個人的面孔俱因日光的長久曝曬與風沙侵蝕而變成黑中冷棕的古銅色彩,他們的形容是堅強、倔傲,又深沉的,甚至連臉上的紋路也勾劃出他們自來的世故及老練了……
  緩緩的,三騎逼近,在七步之外停住,三人中, 個雙眉如刀的闊嘴人物冷冷一聲,生硬的道:“你叫我們?”
  衛浪雲咳了咳,道:“當然,這條路上現在又沒有別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衛浪雲一陣,眼神冰冷,問道:“什麼事?”
  又咳了幾聲,衛浪雲道:“你們頭兒赫連雄在堂口不在?”
  立即現出戒備之色,那人向他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後者暗悄悄的向前逼進了兩側。
  這雙眉如刀的大漢目注衛浪雲,頗不友善的道:“你是誰?問我們瓢把子有什麼事?”
  衛浪雲笑笑,道:“我是誰,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早晚你們也會曉得,我只要你告訴我,赫連雄在不在堂口裡?”
  大漢懷疑的道;“你不告訴我們你是誰,可見你的來路大有問題,不是來臥底的奸細,便脫不了刺探消息的眼線之流,但你打錯主意了, ‘蠍子’的人沒這麼容易上當的,‘蠍子’的碼頭更不容許宵小潛滲----”
  他一側首,叱道:“兄弟們,拿下這廝!”
  分據大道兩側的兩名騎士,立即縱身待起,就這一刻,他們懸掛于于馬首旁的兵刃 一兩人 式的“青月刀”,也早就拔在手中!
  猛一瞪眼,衛浪雲暴吼道:“誰敢動?!”
  三名大漢方自一愕.衛浪雲已嚴厲的道:“媽的,你們三個是混蛋吃了狼心狗膽子?竟敢朝著我動粗?我只要向你們頭兒吐露半句,看他不活剝了你們的皮再丟到海裡餵王八!三個不開眼的東西,你們也不看看我是誰?”
  於是,那三位“蠍子”所屬的人物全有點猶豫了,他們互看 眼,還真不敢下手對付衛浪雲;略 遲疑,雙眉如刀的那人大聲道:“朋友,你少來這 套唬大唬二的把戲,我們不是剛出道的雛兒,你嚇不住誰,我再問你 句,你是誰?為什麼問起我們瓢把子的行蹤?假如這一次你仍然支吾搪塞,就算你是皇帝的小舅子,我們也要拿下你回去審訊!”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真不得了呀,媽的,竟然拿言語來威脅我啦!就憑你們三個眼前這種大不敬的態度,你們背後的蠍子標記就不該‘加錐’?”
  聞言之下,三個人不禁全吃了 驚,是的,衛浪雲所說,乃是指他們“蠍子”組織中的 件秘密一一 “加錐”!所謂“加錐”,便是“蠍子”所屬的手下由普通角色晉升到進階地位的 種標誌;在“蠍子”組織裡,一般的屬眾全是黑皮衣的背後用白漆印上蠍子標記,沒有銀錐頭的綴飾,只有首要地位的領導份子一 他們稱為“大把頭”或二把頭以上的人物才配以銀錐頭綴飾蠍子標記,換句話說,皮衣背後的蠍子圖形,其製繪的質料 一白漆或銀錐頭,也就代表“蠍子”組織中唯有兩種級位分別了。
  這種屬於一幫之密的事情,當然外人極少知道了,而人家既是知道了,顯見便大有來頭一 不是至友,便為姦仇!
  為首的大漢疑惑又怔忡的端詳著衛浪雲,緩緩的道:“朋友,你既知‘蠍子’的秘密,想也多少和我們有點關連,你認識我們瓢把子麼?”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認識?何止認識!我們好得很呢,你三位多奉承點我,包管有你們不盡的好處!”
  那大漢仍舊疑惑的道:“請問你與我們瓢把子是什麼關係?”
  衛浪雲一笑道:“現在還不能說,一說就等於告訴你們我的身份啦,三位,並非我有意賣關子兒,只是時值非常,風雲緊急,我定須加意小心才行,不過好叫你們放心,我和你們瓢把子是友非仇,且好得蜜裡調油呢!”
  這為首大漢考慮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跟我們入鎮,自會有人招呼你,到了地頭之後,再證實你 所說的話不遲!”
  衛浪雲欣然從命,策馬啟步,那大漢與他另一個同伴便左右分開,將衛浪雲夾在中間,另一個,卻獨自快馬先行,趕回鎮裡了。
  馬兒不徐不緩的奔馳著,衛浪雲連續咳了幾聲,又較為急促的喘了幾口氣,然後,他用衣袖拭去額上虛汗。
  雙眉如刀的大漢凝視著他,低沉有力的問道:“朋友, 你有病?”
  搖搖頭,衛浪雲道:“沒有。”
  那人又道:“否則,你身上帶傷?”
  哧哧一笑,衛浪雲頷首道:“不錯,這 身傷可真坑得我不淺!”
  看看對方,衛浪雲笑道:“看你背後的蠍子標記已加錐,想在‘蠍子’裡也算有頭有臉了,你是哪一族的‘大把頭’?”
  這大漢略微猶豫,隨即坦然道:“‘金蠍旗’。”
  “哦”了一聲,衛浪雲連連點頭道:“那麼,你是最近這大半年才接‘金蠍旗’大把頭之位了,原來的大把頭‘斜眼金牙’皮四寶那寶貝呢?”
  料不到衛浪雲對於“蠍子”裡頭的大小事兒竟然如此熟稔,這位“金蠍旗”的大把頭微微露出了笑容,道:“皮四寶調升了,他也已接掌‘人蠍旗’大把頭之位,我就是在他升上去後補他職缺的……至今差不多有大半年啦……”
  注視了這大漢片刻,衛浪雲忽道:“‘蠍子’所屬之‘天’‘地’‘人’ ‘金’ ‘木’‘火’六族大把頭,全都是響噹噹,硬梆梆的角色,朋友你既然身為‘金蠍族’大把頭,一定也是頗有份量的人物,但是,我卻似乎未見過你?”
  雙眉輕揚,大漢一笑道:“我加盟‘蠍子’已經快滿三年了,但卻一直在‘公明堂’南宮大執法手下擔任‘執事班’首席執事之職,平素極少露面,非但外頭的人,就連我們自己組織中的弟兄也有許多不認得我一一當然,除了那些觸規犯罪的伙計們之外!”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假如你不是經常到我們堂口來的話,恐怕認識我的機會也就更少了。”
  若有所思的哧哧笑了,衛浪雲道:“你這樣一說,倒提醒了我的記憶,唔,如果我猜得不錯,‘鐵面子’南宮遠手下最為得力的 個臂助 一他的首席執事,‘流星刀’卜太豐可就是朋友你?”
  大漢吃了一驚,他兩只環眼中流露出一片納罕又意外的神色,訝然道:“那正是我,但,你卻怎麼知道的?”
  衛浪雲寬懷的道:“我當然知道,你們瓢把子曾經在我面前稱讚過你好幾次呢,可惜你們這‘蠍子’組合裡人多地廣,我去了好多遍全未和你見過罷了,倒是皮四寶經常陪我溜達……”
  猛然醒悟,卜太豐驚喜逾恆的脫口道:“你 一可是衛少主?”
  預料中似的點點頭,衛浪雲笑道:“總算叫你猜著了,如果不是你的話,老實說,換了別人我還不肯用話點醒呢,但早知是你,我也犯不著和你打這半天啞謎啦。”
  卜太豐滿面振奮歡欣之色,他突然勒住馬,在鞍上抱拳躬腰,異常尊敬又無限喜悅的道:“不知是少主就在眼前,方才的魯莽與現下的怠慢,務乞少主恕罪,少主,你可真累煞我們,又驚煞我們了啊……”
  衛浪雲連連謙讓中,又迷惘的道:“先別客氣,太豐,你後面說的是怎麼回事?”
  卜太豐正襟在鞍上坐好,如釋重負的笑道:“這要我們請問少主才對呀,少主這些日子跑到哪裡去了,蹤跡不見,資訊茫然,就好像乘風逸去了一樣,可令我們忙得暈頭啦,幸虧少主你及時趕了回來,否則,只怕天下就要大亂啦!”
  舐舐唇,衛浪雲忙道:“太豐,你再說詳細點。”
  放緩了馬速,卜太豐低沉的道:“少主與田二太爺言明分手十日後返回二太爺的‘仙牛洞’去,在這十日中乃蒞臨我們‘蠍子’堂口與瓢把子盤桓,但是,直到今天,兩個十日之期也過了,卻未見少主你的蹤影,而少主你又正是往我們這裡來的,在少主你回返‘仙牛洞’的時期一過,田二太爺首先著了急,他派人詢問我們瓢把子少主何時才返?但少主你卻根本沒有來過呀,我們瓢把子這 下馬上著了慌,知道少主你的習慣,說到哪裡就到哪裡,言明何時歸去即便何時歸去,決不會中途改變主意,可是事實上少主你卻沒有到來,其中恐怕是出了岔子了,尤其當如今這種風雲緊急,楚歌四面的險惡局勢上,意外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們瓢把子焦慮之下,一面遣令大批好手四出查詢少主你的蹤跡,一面派人隨同二太爺的來使回去將情形向二太爺稟報,這一來,田二爺就更著了慌,他立即傾盡全力,各處搜查少主行跡,另外連‘化子幫’的人手也都出動了;而我們瓢把子非但將所屬的弟兄分組分隊,展開廣泛正面又詳細的探詢,他自家亦東奔西跑馬不停蹄的親自調度指揮,所有江湖上可能敵對的幫派組合,也全派人去刺探或詢問過了,卻一點也找不著蛛絲馬跡……”
  吸了口氣,他又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想不到動用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都找不著少主的絲毫形跡,卻突然間少主就自行出現啦,可真是皇天保佑,少主洪福 ”
  衛浪雲怔了怔,隨即異常愧疚不安的自責道:“該死該死,想不到為了我個人的一時疏忽失算,卻累及這麼多的親友兄弟奔勞受累,更增加上大夥的心神負荷,我真是太慚愧,太汗顏了,欸,我實在料不到你們會焦急成這樣……”
  卜太豐謹慎的笑道:“只要少主能平安回來,已是大幸了,我們大家的這點勞累又算得了什麼呢?至於焦急,不瞞少主說,可是真個將我們急得人心惶惶,五內如焚了,又怎麼能不急呢?少主,如若你出了什麼紕漏,我們還在武林中爭什麼雄,道什麼霸?非但大家都會立即洩了氣,那連臺的好戲也就甭唱了!”
  往前路看了看,卜太豐又笑吟吟的道:“就說我們哥兒三個吧,也是剛剛從五十裡外的一處山集子才趕回來,因為有手下弟兄傳報,說在三四天曾經有當地的農民見過形似少主這樣外貌的人出現過那裡,我們匆匆趕去,查了大半天,卻證實此言不確……”
  笑了笑,衛浪雲道:“那全是附合謠傳,我根本就沒有去過那裡……”
  卜太豐道:“可是,我們卻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一肚皮鳥氣,滿懷失望中的回路上竟這麼巧的恰恰碰上了少主呢……”
  衛浪雲籲了口氣,道:“這麼多天來,媽的,可總算看見了自家人啦……”
  小心的,卜太豐問:“少主,可以問問少主這些日子來是到哪裡去了麼?是否,呸,出了紕漏?”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出了紕漏,更險些叫人要了老命,說起來好叫我恨,他們簡直把我零碎拆了……”
  神色激憤,卜太豐急問:“少主,是哪些王八蛋幹的?”
  衛浪雲低聲道:“你想還會有誰?‘鐵血會’截了我的道,‘六順樓’打了我的落水狗,‘紫凌宮’妄圖白撿便宜!而‘鐵血會’之所以截我的道,卻是受了‘皇鼎堡’的重利收買與唆使!”
  一咬牙,卜太豐恨聲道:“他們慘矣哉!少主,你傷了?”
  衛浪雲苦笑道:“相當重,這也是他們連番的厚賜!”
  雙目中怒火熊熊,卜太豐道:“少主,這口鳥氣我們可咽不下,一定得找回來!”
  衛浪雲頷首道:“你放心,太豐,他們舒坦不了多時啦,他們加諸於我的,我也必將連息奉還,毫不含糊!”
  卜太豐昂揚的道:“少主,我們全追隨你!”
  豁然一笑,衛浪雲道:“謝了 ”
  他轉視旁邊的另一位大漢,道: “太豐,這一位是 ”
  不待卜太豐引見,那滿面精悍的中年人物也已躬腰道:“‘金蠍旗’二把頭,‘飛鷂子’陳剛。”
  卜太豐忙道: “陳剛是我的副手,也是隨‘公明堂’‘執事班’同我一道調過來的,先前趕回去那是個‘木蠍旗’的二把頭‘野豹子’任新堯,也是‘執事班’的老搭檔,只我們三個人從堂裡轉到旗裡……”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這不是也並未升級麼?據我所知, ‘公明堂’首席執事之位相當崇高,不比‘金’ ‘木’‘火’後三旗的大把頭地位低呢?”
  卜太豐笑道:“只算平調而已,是我自己的意思,在堂裡待久了實在夠膩,老早就想到外面跑一跑,陳剛與任新堯和我一樣想法,因而便稟求瓢把子給我們換換口味了,還頗費了一番周章呢,南宮老大不肯放人…”
  笑了笑,衛浪雲道;“當然了,哪個為首的頭兒也不願放棄一個能幹的臂助呀!”
  他忽然又道:“對了,你們‘總掌旗’古獨航老古好麼?”
  卜太豐恭容道:“古總掌旗好,多托少主之福,他近來就是消瘦了些……”
  衛浪雲輕喟道:“也是的,老古為你們‘蠍子’之總掌旗,地位之尊在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圈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差不多全是他在操勞,赫連大哥甚少過問,事情 多,人的精神也就耗虛了……”
  悄悄的,卜太豐道:“這幾個月來,總掌旗的脾氣就越躁了, 天到晚,‘三字經’不離口,前幾天,那皮四寶皮大把頭還為了一樁小漏子叫他給臭罵了一頓呢!”
  衛浪雲笑道:“皮四寶的臉皮厚若城牆,挨頓罵在他來說,實在無關痛癢,這小子早就又賴又潑了!”
  忍不住也笑了,卜太豐道:“約模少主還記得兩年前皮大把頭為逛窯子叫人偷了衣褲的那樁笑話?”
  衛浪雲笑道:“不錯,他當時 怒之下還把那間窯子砸了個稀爛,後來就只光溜溜的圍著張被單回來,卻又不巧叫你們瓢把子正好碰上,問明詳情以後,你們瓢把子幾乎氣炸了肺,當頭就給了他 頓狠駕,他老先生卻齜著牙,咧著嘴, 個勁的傻笑,連臉全不紅,惹得瓢把子火極了,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他就勢連翻帶滾,口裡還大叫著饒命,乘隙逃回房去,第二天見了他,這小子卻沒事人 樣了;你們瓢把子刮他的時候,我就正在一邊,差點笑彎了腰,那個時候,他就是‘金蠍旗’的大把頭了啦,你們六旗之中,也就數他這個大把頭最是沒有威儀風範,十足的潑皮貨,可是,我卻偏偏十分欣賞他…”
  有趣的, 卜太豐道:“為什麼少主特別欣賞他呢?”
  衛浪雲笑了笑,隨即正色道:“皮四寶為人狂蕩,行事荒唐馬虎是不錯.但他本性卻乃忠肝義膽,勇猛堅貞,確確實實是一條鐵錚錚的男子漢!”
  用力點頭,卜太豐完全同意的道:“少主看人,細緻入微,說得是 點也不錯,皮大把頭表面上是 團面.骨子裡,他卻不折不扣的是個血性人物!”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我們瓢把子罵是罵,刮是刮,但心裡對他的倚重反而越來越甚了,到了該升遷或有好差缺的時候,皮大把頭往往都是優先人選之一呢……”
  衛浪雲答道:“你們瓢把子很會用人,什麼角色派什麼用場,他完全心裡有數,否則,你們‘蠍子’組合又怎會紅得如此快速?”
  卜太豐謙虛的道:“固然瓢把子英明睿智,但各位瓢把子朋友手足如少主等人,也曾予‘蠍子’以最大的助力,要不,今天我們怕還創不了眼前局面呢……”
  哧哧笑了,衛浪雲道,“卜太豐.你好口才!”
  粗黑的臉膛微熱. 卜太豐靦腆的道:“少主謬譽了……”
  一路說著話,三人三騎也已進了“富陵鎮”,這“富陵鎮”的範圍十分寬闊,因此市面也就比較一般的鄉鎮來得整齊又繁華了;有三街六巷,集場市行,屋宇櫛比,樓閣重疊,茶館酒肆與章台柳榭更是連在大街兩側,現在就算大白天吧,也有不少路人在熙來攘往呢。
  他們並不在鎮中心停留,順著大街一直往下走,然後,由街尾處 條小巷子穿過,巷子外,卻是一道河堤,河堤對面,豎立著一座金碧輝煌的莊院了,這座莊院,外面全是兩人高的虎皮石圍牆小河圍繞,兩扇緊閉的巨大黑漆銅鑄蠍形雙環門正門下,接連著十二層大麻石石階,在正門砌成的人字形琉璃瓦簷楣下,是三個並排的篆體金字:“蠍子莊”!
  是的,這座恢宏寬大又氣派萬分的連綿莊院,便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蠍子”組織總堂堂口了!
  指著河堤上的一道拱橋,卜太豐道:“前面就是了,少主。”
  眯著眼端詳了“蠍子莊”好一陣,衛浪雲低喟道:“還是老樣子,每一次我來,都發覺你們‘蠍子莊’的建築氣勢不凡,頗有一種慨凌天下的味道!”
  卜太豐一笑道:“少主說客氣話了,別人說我們有一種‘慨凌天下’的味道,我們非但不覺汗顏,更會興起一股沾沾自喜的感覺,但此言出自 ‘勿回島’少主口中,說老實話,我們聽著便有點惶恐不安啦,少主,你們‘勿回島’才真正是威懾天下的組合,才有‘慨凌天下’的主統,我們‘蠍子’不錯是多少有了點局面,但這點局面若和少主的‘勿回島’相較,可還差上十萬八千里吶……”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然,太豐,我不是故意捧你們,假以時日,你們一直這麼茁壯成長下去,總有一天你們會趕上‘勿回島’的聲威,總有一天,你們也將可擠身武林四霸之列變成第五霸了!”
  小聲的,卜太豐道:“少主,用不了多久,天下便只有‘勿回島’主盟江湖,統制武林了,那時,我們但求隨諸尾驥,已是享用不盡,那還管他什麼第幾霸呢?”
  大笑一聲,衛浪雲道:“便討你這好口彩,太豐。”
  在過拱橋的時候,衛浪雲笑道:“鎮上那些風月場所還是由你撐持著麼?”
  笑了笑,卜太豐道:“是的,這年把來,又多開了幾家綢緞莊與錢莊,另外靠鎮南的十頃多田地也被我們佔下來了,如今每年的收成便差不多夠我們全莊的弟兄食用啦……”
  衛浪雲頷首道:“這是個好法子,自力更生,犯不著走險道找血腥錢,不但說出名聲好聽,吃在肚中,花在手上,也自心安理得!”
  卜太豐由衷的道,“還不是要感謝‘勿回島’的示導,少主,我們這一套全是跟你們學來的呢……”
  眉梢子輕揚,衛浪雲道:“你不曉得我費了老大口舌勸你們瓢把子以後,他卻吃了多少苦,耗了多少勁才開創出如今的成就來,頭幾年,他幾乎一見了我就大罵,說我坑他,他老是嘀咕那幾句話:浪雲這混小子真害人不淺哪,老子的無本生意你硬給攔了,替人走鏢護院的買賣你又勸我莫要做,走私鹽,設人肉場,開賭圈子的事你更全擋著,卻叫我自家拿銀子做什麼正當生意,咳!這可好,將本求利可求到哪一天才算發?我不像你呀,在‘勿回島’上是二皇帝,有產珠灣、漁船隊、珊瑚礁,再加上沿海各地的十二處大漁場子,你有本錢,我卻得搞到哪一天?”
  舐舐唇,衛浪雲又笑道:“當時可真叫他埋怨了個狠的,但現在他可明白我不是坑他了,‘富陵鎮’原先只是個又小又寒俗的小鎮集,自從你們在這裡一創業、一開拓,跟著人口激增,樓房加建,買賣商家雲集,驛道也開了,市面也繁盛了,多少行商遊旅不走早先的黃土路,反而直經你們這裡啦!你們瓢把子眼看著生意鼎盛,銀錢滾滾,哪還會再記得以前的抱怨?他還更會青出於藍呢,進一步又置田買地,面團團的儼似富家員外,地主老爺啦!”
  回顧昔日, 卜太豐也不禁笑道:“可不是,少主,這‘富陵鎮’的生意產業,今天幾乎有多半握在我們手中,嚴格說起來,就像是我們自己的鎮了 ”
  抿嘴一笑,他續道:“上個月,在全莊首要的例行議事會裡,皮大把頭即曾提過希望‘富陵鎮’易名為‘蠍子鎮’呢……”
  豁然大笑,衛浪雲道:“這寶貝,他是要朝廷派兵來抄啊 說老實話,如果一改名,就大大的不妥當了,太招搖啦!”
  連連點頭,卜太豐道:“所以皮大把頭當堂便吃瓢把子刮了一陣鬍子!”
  衛浪雲笑道:“該刮,該刮!”
  說笑著,一行三騎已經來到“蠍子莊”的寬大石階之下,三人翻身下馬,卜太豐側首道:“陳剛,馬匹你從邊門牽進廳裡,我先陪少主去謁瓢把子。”
  陳剛答應一聲,又向衛浪雲施禮後自行牽著三匹馬兒退下,衛浪雲偕同卜太豐拾級而來,在門前,衛浪雲目視那兩只黃銅雕鑄,鑲嵌在門中間的蠍形巨大標誌微笑, 卜太豐便用手叩擊兩枚吊在蠍首下的銅環。
  很快的,門兒輕啟,第一個閃身而出的人,便是那先行趕回的“野豹子”任新堯,任新堯背後,卻緊隨著四名粗壯魁梧的大漢,他們五人甫一出門,便突然將衛浪雲圍住,任新堯向卜太豐使了個眼色,道:“卜大把頭,這位朋友便交給我們,辛苦你伴他一程,我會移他給‘公明堂’的弟兄去審問。”
  衛浪雲心知任新堯因為先行趕回的原故,一定還不清楚他的身份,是而便以為他仍然形跡可疑,要將他交給“蠍子”刑堂的好手去整治了!
  那四名壯漢,也是“加了錐”的人物,非但如此,每個人的左手腕上,更套著一圈寬有三寸的紅皮上以較小銀錐鑲嵌成蠍子圖案的皮護手,這皮護手他們叫做“捫心環”,乃是“蠍子”組織裡代表刑陣的“公明堂”所屬獨特記號!
  卜太豐在一呆之下,這才想起他先前所交待的事情,原來,他們在尚不知道衛浪雲的底蘊之前,十分懷疑他的身份來路,為了便於盤詢,事前準備,因而卜太豐便暗令任新堯早一步趕回召集“公明堂”的“執事班”執事,只待衛浪雲一到,便馬上押入“公明堂”審問 “公有堂”的執事們,在盤道問案追根究底上,個個全是老手,而“蠍子”傳規,抓著奸細敵探,也大多送入“公明堂”拷詢的;任新堯不知道事情在他離開之後已有了相反的變化,他們懷疑的敵人原來正是他們費盡心力所要訪尋的貴賓一 這時,他還依照先前的交待,預備抓人審問呢!
  異常尷尬的,卜太豐連忙搶前一步,雙手亂搖:“搞錯了,老任,搞錯了 一”
  任新堯怔了怔,迷惑的道:“搞錯了?什麼搞錯了?這不就是方才路上那形跡可疑的小子麼?卜大把頭, ‘公明堂’‘執事斑’的四位執事,全在這裡等著帶人啦!”
  又是窘迫,又是爭躁,又啼笑皆非,卜太豐猛然跺腳,“你住上那張鳥口,老任,這不是什麼奸細,這是 一 衛少主呀!”
  “什麼?!”五個人突然間全傻了眼,他們呆了好半晌,任新堯才目注衛浪雲,喃喃的道:“他一一呃,就是,呃,就是我們遍尋不獲的衛----少主?!”
  卜太豐急道:“我騙你幹嗎?我吃多了?”
  用力摔摔頭,任新堯吃力的道:“你 一 卜旗主,不是開……呃,開玩笑吧?”
  “呸”了一聲, 卜太豐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我開你屁的個玩笑,這種事也能開玩笑的麼?”
  於是,不再遲疑,五個人立即躬身肅立 齊,向衛浪雲惶恐的告罪請安。
  揮揮手,衛浪雲大笑道:“不怪你們,不怪你們,我如今這副邋塌像,再加上言語吞吐,形色鬼祟,換了誰也會起疑心的,又怎能責怪你們呢?”
  冷汗沁出,任新堯急急的道:“少主,這全是我們的糊塗,萬乞少主寬恕,若是吃瓢把子知道了,我們哪一個也相待不起 一”
  衛浪雲正色道:“我不是這麼混賬的人,這點小事豈會在你們瓢把子面前提起?你們放心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任新堯急忙謝道:“那就先向少主叩恩啦 一”
  衛浪雲正要謙讓,大門裡,一個陰陽怪氣的沙啞嗓門突然連聲嚷了出來:“什麼驢鳥大卵事兒?里里外外圍了一群人在哪裡雞毛子吵叫?這是什麼地方?‘蠍子莊’的正門哪,你們當是小桃花的窯館兒廳堂麼?”
  暗裡一笑,卜太豐湊近了點道:“少主,皮大把頭來也!”
  哧哧笑了,衛浪雲正對門立,雙眼半睜,背著手等皮四寶出來,四周,任新堯與那四名“公明堂”執事卻苦著臉站向一邊,於是,眨眼間,一個骨瘦如柴,頭髮蓬亂,斜眼吊眉,朝天鼻,大嘴巴加上大齙牙的古怪仁兄已經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他一出來,先故作威嚴的一齜牙,嗯,除了嘴唇上掀的那兩只大齙牙之外,其餘的牙齒竟然全是金閃閃的大金牙呢!
  這位形狀邋塌,不修邊幅,舉止可笑的人物,正是“蠍子”屬下前三旗中“人蠍旗”大把頭,“斜眼金牙”皮四寶!
  皮四寶站在門檻裡,斜吊吊的眼睛一梭溜,白眼仁往上一翻,痰咳一聲,皮笑肉不動的道:“什麼體統?就堵在大門口吵吵鬧鬧的?也不怕叫人家看了說我們沒有教導?真正混賬!”
  卜太豐踏上一步,陪笑道:“皮大把頭 一 ”
  一仰腦袋,皮四寶哼了哼道:“你也是一樣,怎麼著,卜太奉,你他媽巴子不服氣麼?在‘公明堂’你小子是‘首席執事’,皮爺奈何不了你,每次我出了紕漏, 進去你看看你***那股子狗熊勁,就說一年以前皮爺我的那檔事吧,也不過吃醉了酒將議事堂砸了砸,喝,在你們的大案底下我皮爺就翻不得身羅,竟判我坐監十月,扣俸三月,媽拉巴子的,刀把子抓在你們手上,我不只有認了?但是,哼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今天你接掌‘金蠍旗’,說起來也在我之下,還有你,任新堯,還有你們這四個鳥執事,通通都是混帳,怎麼樣?皮爺罵了人,你們還敢押我進‘公明堂’?”
  六個人面上全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卜太豐咳了 聲,笑哈哈的道:“皮大把頭,有道是‘君子不念舊惡’。我們在‘公明堂’當差的時候,也是奉令行事,身不由主哪,皮爺你大人大量,如今又是我們‘上頭’,何不放我們一馬?也顯得你的胸襟磊落呀!”
  捻著唇上稀疏的鼠須,皮四寶十分受用的“嗯”了兩聲,咧嘴露牙,點了點頭:“這個⼳,還像幾句人說的話;這樣吧,皮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們今晚上合起來請皮爺我到‘望月樓’去喝兩盅,一則表示向我謝罪,再那麼,咱們也算杯酒言和了,怎麼樣?”
  卜太豐尚未說話,任新堯已嚷了起來:“可是,皮大把頭,這也已是第六次要向你謝罪,第六次表示咱們杯酒言和了呀,前幾次你不都曾說過既往不究了麼?”
   翻斜眼,皮四寶大怒道:“什麼意思?前幾次是前幾次,今天是今天,哪有混為 談之理?媽拉巴子,上個月的後頭你怎不留到這個月再吃?任新堯呀任新堯,你是不甘心不是?抑或認為皮爺我怕擾不得你們 頓?”
  一攔滿瞼尷尬的任新堯,卜太豐忙道:“別聽他的,皮爺,你是我們‘上頭’,要請還請不到呢,哪有不甘心的話?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上,‘望月樓’恭候大駕啦……”
  嘿嘿 笑.皮四寶大模大樣的道:“說得是呀,若非你們誠意謝罪,我皮某人還真不屑 顧呢,老卜,果然仍是你行,有腦筋,有心機,趕過兩天,我要再朝上升,‘人蠍旗’就又保薦你來接啦!”
  一躬身, 卜太豐忍笑道:“多謝大把頭恩典!”
  長長“唔”了 聲,雙眼翻了翻,皮四寶斜視著衛浪雲,神氣十足的問:“這個邋裡邋蹋,窩窩囊囊的混小子是幹什麼的?那模樣活像他媽拉巴子三天沒吃飽了,要死不活的…”
  心裡一急,卜太豐忙道:“皮大把頭,這位是一一”
  鼻子裡哼了哼,皮四寶打斷了卜太豐的話:“來要飯?告訴他滾蛋,年紀輕輕的,怎麼不去出大力?想做善行,交待總帳房給安排,若是奸細呢,你們‘公明堂’的四個執事,就別老是站著像四只呆鳥,押進去審,審不出,就刑!”
  這時,衛浪雲拼命憋住了笑,扁著嘴道:“我說四寶 ”
  “呸”一聲,皮四寶怪叫道:“住你的鳥口!我他媽拉巴子的大名也是你能叫得的?獃頭獃腦,不開眼睛的東西,來人哪,先給老子掌嘴!”
  衛浪雲嘿嘿一笑,卻大罵道:“皮四寶,四寶潑皮,你真是眼睛越來歪斜,連光都不准啦,你是看我衣衫不整?好個狗眼看人低的潑皮,你再轉正眼珠子,仔細瞧瞧我是誰?”
  呆了呆,皮四寶立即怪吼道:“你是誰?***巴子,你還會是誰?你能是萬歲爺的大舅子,正宮娘娘的乾兒?你個活膩味的 ”
  他是一邊罵,一面湊前仔細端詳,突然間,這位“人蠍旗”的大把頭傻住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用力揉了揉,又看了一會,火燒屁股似的猛然跳將起來,他尖叫道:“老天爺,你你你你……你不就是衛大少?不,衛少主麼?乖乖,可不真是衛少主麼?”
  叫嚷著,他又是躬身,又是抱拳,又是作揖,幾種禮數一起來,一面呵呵大笑道:“可叫我找著了,可叫我找著了,少主啊,你真害得我們跑斷腿,望穿眼,盼黑了心啦!”
  衛浪雲笑吟吟的道:“發了半天威,皮四寶,可到現在才認出我來啊?”
  連聲大笑,皮四寶忙道:“該打該打,該罰該罰,少主,都是他們這幾個混帳方才在惹我生氣哪,否則還不早就看見你啦 ”
   轉頭,他又道:“卜太豐,任新堯,還有你們‘公明堂’的‘生死四牌’,你們可看到了?我找著衛少主啦,他就是如假包換的‘勿回島’少主,也就是這些日來我們四處尋訪的衛少主呀,媽拉巴子的,你們還呆鳥一樣站在旁邊看啥把戲?還不趕快過來向少主施禮請安哪!”
  卜太豐微笑道:“回大把頭,我們業已施過禮,請過安!”
  斜眼一睜,皮四寶愕然問:“這麼說一一 你們早就知道他是衛少主啦?”
  點點頭, 卜太豐道:“正是,早就知道了。”
   邊,任新堯還補充道:“我們在鎮外大道上遇見少主的, 卜大把頭與陳二把頭還陪同少主一道同來 一”
  皮四寶失望的“哦”了一聲,洩了氣道:“原來如此……”
  突然,他又 變臉,連連跺腳,“一群混帳,全是一群混帳,這麼重大的事情,你們方才見了我為何尚不早說?為何還不快快通報大瓢把子?反了反了,你們是別有用心啊!”
  卜太豐不慌不忙的道:“皮大把頭,我們正要入內稟報瓢把子的當兒你就出來了,我幾次三番要插口說明這件事你不都打斷了我的話?我們全在聽訓,又有誰敢攔你老的貴言?恐怕這怪不得我們吧?”
  窒了 窒,皮四寶咆哮道:“不能怪你們,莫不成怪自己?我是混帳?我是湖塗?你們是這樣指責於我麼?”
  微微躬身,卜太豐道:“不敢。”
  又是猛一跺腳,皮四寶大吼:“那就趕快入內稟報大把子呀!還呆在這裡看什麼羊上樹?”
  卜太豐正要回答,巨大的兩扇黑漆大門已忽地啟開,門裡,一群人已連奔帶跑的擁了出來,為首的一個禿頭紅臉,巨目獅鼻海口的大胖子一疊聲驚喜交加的大叫:“我那兄弟呢?我那浪雲兄弟呢?”
  不錯,這帶頭大胖子,便正是名滿江湖的“蠍子莊”魁首 “無形手”赫連雄!
  急忙迎上兩步,衛浪雲激動的叫:“大哥,我在這裡!”
  也不管衛浪雲身上的泥污汗水,赫連雄衝上來一把將他抱個正著,一邊還不住搖撼,這位一方霸主豪邁又喜悅的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你他娘的可真會折騰老哥哥啊,這一陣子你又跑到哪裡風流去啦?害得老哥哥,我食不安,睡不寧的,***,有多少人為了你連雙腿也跑斷了啦!”
  被赫連雄這一陣親熱的又摟又搖,衛浪雲心裡的感動與舒貼自是不在話下,但他身上那些累累創傷可吃不住勁了,於是,他笑笑,卻痛得齜牙咧嘴……
  赫連雄身後,一個瘦長的,臉色黯青灰澀,五官稜角鮮明突出有如刀削斧劈的四旬人物踏上一步,語聲低沉的道;“瓢把子,衛少主似是有傷在身 ”
  聞言之下,赫連雄慌忙放手,他細細端詳衛浪雲的氣色,不由破口大罵道:“他娘的作孽啊,兄弟,這是哪一個王八羔子混帳東西暗算了你?哥哥我要剝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這簡直是造反了!”
  衛浪雲籲廠口氣,苦笑道:“進去再說吧,大哥 ”
  同時,他微側身,又向那臉色灰青的怪異人物抱拳道:“古大掌旗,久違了。”
  這位神色冷峭,表情堅毅人物,正是“蠍子”組織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大享一 “青衫追魂”古獨航!可不是麼,他並不像“蠍子”的其他人士一樣僅只穿著黑皮緊身衣靠,他除了這身“蠍子”標記似的黑成衣之外,更在身上套了一襲淡青的長衫,淡青的長衫襯著他深青淡灰的面容,那形態,就越發顯得陰森懾人了!
  這時,他那張冷酷的臉孔上卻難得的露出了笑顏,踏上兩步,他雙手執著衛浪雲的雙手,低緩誠摯的道:“少主,多日不見你了,此趟揚帆中原,大約吃了不少苦頭吧?”
  衛浪雲眨眨眼,笑道:“你 定看得出來,總掌旗,我這 遭真叫走霉運,差點就叫他們擺弄得連口氣全喘不上了!”
  臉紅如血,旁邊的赫連雄大聲道:“任他們是什麼三頭六臂,我也要替兄弟你出這口鳥氣,他娘的,這不是等於騎到我們頭上撒尿來了麼?”
  後面,又一個面色漆黑-----是一種怪異的泛亮的漆黑,體魄修偉.頷下更蓄了一把齊胸黑髯的人物大步行上,這人臉孔五官生硬而僵冷,除了眼珠子偶而轉動之外,其他的器官根本毫不移動,猛然看上去,那種面色的怪異的黑,那臉上五官的僵硬,給給于人種奇特的印象一一宛如這人戴著一張漆黑的生鐵面具 樣!不錯,這人就是“蠍子”組織中的掌刑首領一一“公明堂”堂主“鐵面子”南宮遠!
  南宮遠一走上來, 立即與衛浪雲見了禮,他說話的聲 音鏗鏘如金鐵交擊,乾脆果斷,震人心弦。
  “南宮遠見過衛少主!”
  連忙還禮,衛浪雲笑道:“又有一年多了,南宮老大,這些日來你似乎更黑啦!”
  唇角微勾,表示笑過了,南宮遠道:“整日面對些為非作歹之徒,這張臉不黑也黑子!”
  於是
  緊跟著,衛浪雲又見過了“蠍子”中的其他首要們 一 首席“天蠍旗”大把頭“斷耳”易少龍、“地蠍旗”大把頭“大力神”葛未全、“木蠍旗”大把頭“朱瘋劍”焦乾、“火蠍旗”大把頭“二命郎”段啟光、“公明堂”首席執事“拋背雷”潘瑞等人,這些“蠍子”組織中的重要人物,差不了全和衛浪雲熟識,有些更十分熟悉與了解,把晤之下,自是少不了一番熱烈寒暄問候,忙亂了好一陣子,大伙兒才前呼後擁的簇圍著衛浪雲進入大門之內。
  “蠍子莊”裡,除了正面有三棟巨大的樓閣成“品”字形矗立,彼此間以長廊相連之外,真他的屋宇一律是整齊又精緻的平房,這些平房便成為方形分達三棟樓閣的四周,每邊各有三排,於是,這規律分布的十二條寬長房舍,看上去就如此遼闊又疊連了,靠莊院的後面,獨立築有 座高大的石砌巨廳,那裡,便是“蠍子”“公明堂”的所在, 切執法,審問,囚牢也都包含在其中了,當然,亭臺樓閣與精舍長廊之間,也點綴著花圃林園,棚榭假山,加上這 番佈置,“蠍子莊”內便陪襯得十分的幽深雅緻了,在這裡面住著幾近千人,卻並不曾有種擠迫壓窒的感覺,放眼四瞧,反而極為曠遠悠寧……
   大群人便直接走進這三座“品”字形大廈中靠右的 棟,這裡,門楣上有 塊上書鬥大方正金字的橫扁:“肝膽樓”!
  剛剛在樓下這間陳設豪華的大廳中坐下,衛浪雲還未曾開口說什麼,赫連雄已 疊聲的向左右叫道;“趕緊弄點‘冰糖蓮子粥’跟‘桂花銀耳湯’來,還有什麼‘千層糕’、‘玫瑰餅’、‘桂桃酥’的一大堆亂七八糟也都通通給端上來,立時叫叫莊里三名大夫準備最好的藥材補湯,先到後面‘大風樓’樓下的客室去待著,等候著衛少主治傷,並且傳令嚴密封鎖消息,不准洩露衛少主到達之事,此外,由“天蠍旗”易少龍手下派人出去,儘快將衛少主安抵本莊的佳音稟傳‘仙牛洞’田二老爺,所有的事馬上就辦,誰耽擱了誰就進‘公明堂’領罪!”
  右耳只剩了一半,面目粗豪獷野的易少龍立即站起.他與旁邊另 個早已侍立多時,眉宇精伶的中年管事,匆匆施禮後快步離開,赫連雄籲了口氣,忽然又叫道:“娘的,還不快打盆水,擰條熱手巾帕子來替衛少主淨臉?”
  正在忙著端菜搬椅的四名“蠍子”弟兄,聞聲之下趕緊分人出去打水拿面盆,四個人那等馬不停蹄的忙亂模樣,直看得衛浪雲都不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才算安靜下來,衛浪雲淨淨手臉之後,又啜了半杯茶,又喝了大半碗粥湯,再進了幾塊點心,他一撫肚皮,笑道:“吃不下啦,大哥。”
  端詳著衛浪雲,赫連雄笑呵呵的道:“如今氣色總算好上一點了,說起話來也較有精神啦,你就沒看見剛才你那副鳥樣子,他娘的委頓累乏得就像要縮倒躺下了!”
  衛浪雲喟然道:“你不知道,大哥,我這一遭就差點叫人家給活拆了,從小長到這麼大,還未曾吃過這等的虧,受過這等的罪呢!”
  摸摸油光光的禿頂,赫連雄急切的道:“都是些什麼人坑了你?快點說出來讓我們知道,娘的,我這廂心裡就在咬牙啦!”
  舐舐嘴唇,衛浪雲道:“說出來並不稀奇,大哥,我們的那些老對頭!”
  咆哮連聲道:“‘紫凌宮’?‘皇天堡’?‘六順樓’?”
  點點頭,衛浪雲道:“全齊了,另加一個‘鐵血會’!”
  雙手猛 握拳,赫連雄巨目怒睜:“他娘的太叔上君,這頭老狗可真叫瞎了眼,迷了心啦,他竟敢暗裡與我們作起對來了?”
  於是,乾脆利落的,衛浪雲將他這趟來到中土之後直至眼前的這段中間經過敘說了一遍,當然,這些日來他所遭到的迫害,暗算,與幾個對頭強敵的叵測之心他亦更做了進 步的剖析,然後,他在末尾道:“照這些情形看來,我們說句確實的話,爭霸江湖, 一統武林江山的大戰,目前來說,也已等於展開序幕啦,所差的,就是尚未正式宣示,尚未明朗化及大規模的拼鬥而已!”
  以右拳擊左掌心,赫連雄昂揚的道:“展開就展開吧,娘的.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早晚也會有這 天,我已經等待得不耐煩了!”頓了頓,他又咬牙切齒的道:“兄弟,他們這般心狠手辣的整治你,更是我這為兄的所不能容忍之事,就憑你所遭受的這些折磨,就成為我們大舉行動的最好理由!”
   旁古獨航低聲道:“老實說,這理由也已太夠充分了,莫不成還等他們燒燬我們的墓業,活埋了我們的人手才算理由?”
  “鐵面子”南宮遠也冷沉的道:“以江湖上的傳統,武林中的過節來說,便算沒有含蘊著‘四霸爭雄’的這個微妙局面在內,光是單純的這件事,也足以形成強烈的報復根據,這怪不得我們,是他們先動的手!”
  “斜眼金牙”皮四寶也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怎麼著,還等他們再進一步騎到我們肩膀上來撒尿?媽拉巴子的,衛少主身上這一筆筆的,可全是些血債哪!”
  赫連雄重重頷首道:“不錯,自古以來,便是血債血償,由此推展,正好形成爭雄天下的局面,達到我們一統武林的目的希望!”
   拍手.皮四寶掀牙咧嘴的道:“瓢把子,說得對,反正我們不動手,他們也等不及了,與其叫他們先動手,還不如我們搶先 步,何況我們還有充足的道理!瓢把子,我皮四寶不才,便爭個急先鋒乾幹吧!”
  瞪了皮四寶 眼,赫連雄道:“你慌什麼?這件事還用得著你來擔心?”
  齜著滿口金牙,皮四寶笑嘻嘻的道:“我是 向要搶頭功的,瓢把子你老知道……”
  赫連雄“呸”了一聲:“少廢話,你只等著接令行事便成,別的不用管。”
  這時,衛浪雲道:“大哥,你這邊可準備妥當了?”
  點點頭,赫連雄道:“早就妥啦,就等著你那邊行動通知,只要你的通知一到,我就馬上照著通知上的計劃出兵攻擊!”
  衛浪雲道:“通知還得等我展大叔親發呢,其實在幾個月前就擬定了,不過展大叔的意思,是等我這次再到內陸來看看情形之後,回去始作最後決定,他老人家是需要知道 下原計劃是否有修改的地方,但我經過這連番的體驗至今,委實認為用不著再加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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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圖霸業聯手定大計b

  性急的,赫連雄道:“那就請大叔諭發通知吧,咱們早點幹,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也得提防他們存什麼陰謀施展!”
  沉思片刻,衛浪雲道:“只有一件事,展大叔,田二叔與我還反覆斟酌,不敢驟下決定……”
  怔了怔,赫連雄道:“哪 件事?”
  苦笑了一笑,衛浪雲道:“照原定計劃,我們是先取‘皇鼎堡’,次攻‘六順樓’,因為‘紫凌宮’的勢力範圍較為偏遠,所以把他們列為最後才對付,但有 種可能性我們卻不能不加以顧慮,大哥,假如他們三方聯手,或者兩方聯手呢?那樣 來,恐怕我們就不容易佔便宜啦,之所以將他們分為先後次序各個擊破,逐 殲滅,擔心的就是怕刺激了他們,使他們聯合起來對抗我等,可是眼前他們都已先後算計了我,等於先後向我們啟了釁,只要我們向他們三幫人之中的任何 幫動手,其他兩幫自會立即警惕,甚至促成他們聯手先行啟戰的可能……”
  赫連雄考慮半晌,緩緩的道,“當然,展大叔,田二叔與兄弟你的斟酌都極有道理,可是,在利害衝突,各為己益的原則下,他們聯合的可能性也不見得太大吧?”
  笑了笑,衛浪雲道:“大哥,這就是我們希望僥倖的 點,我們的期望也便全放在他們互相矛盾的情形上了,在原先,二位大叔還有籠絡他們三方中 至兩方的心理,採取“先撫後滅”、“遠交近攻”手段,但我們曾經試探了兩次,卻發覺十分不可能,現在我的這件事 發生,就更加不可能了!”
  古獨航深沉的道:“衛少主,這是一定的,‘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這三幫子人裡,卓越之士多有,他們的見解十分精闢,眼光亦相當遠大,我們能剖析之事,他們也差不多也看得清楚,換句話說,我們的如意算盤對方又如何揣摸不出呢?他們心中一有了數,自然不肯入彀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總掌旗還有什麼高見?何妨說出來大家研討研討?”
  古獨航平靜的道:“不敢當!其實我的淺見,與瓢把子的意思一樣,少主,遲則生變,夜長夢多,時間一拖長了,便給了他們從長計議,仔細考量的空隙,他們如果於 再權商之下,察覺我們的威脅力量與他們本身實力之可慮,那麼,他們便極可能暫時捐棄成見利益於一時,先行團結起來攻擊我們,如此,恐怕我們就要承受不了,大大的吃虧了……”
  稜稜的雙目一閃,他又接著道:“因此之計,少主我以為還是遵照展島主的原訂策略,立刻出兵攻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無法呼應,這才是上策!”
  忽然皮四寶又插嘴道:“呃,總掌旗,他們假如真個結了盟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難道以後他們之間就會相安無事?我不信,他們包管馬上就跟著起內訌,他媽拉巴子的形成‘狗咬狗, 一嘴毛’的把戲了……”
  冷冷的,古獨航道:“四寶,那雖是必然的,卻已是後來的事了,不論他們將來怎麼自相殘殺法,如果他們先聯手打垮了我們,那些事對我們來說,也已失去意義了,而一件失去意義的事,我並不認為有在此提出討論的必要!”
  呵呵 笑,皮四寶道:“是我多此一問,總掌旗,我只是表明我個人的想法而已……”
  古獨航啼笑皆非的道:“我今年四十有六,四寶,但你這些年來,簡直將我氣得至少比實際年歲看起來像老了十年!”
  皮四寶滿口金牙 閃,斜眼微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不是故意的,總掌旗……”
  啜了口茶,衛浪雲接上口,低沉的道:“古總掌旗說得極有道理,我認為應當這樣做法,至少,可以打斷他們聯手的可能性!”
  古獨航嚴肅的道:“是的,少主,他們宿怨已深,長久仇視,便有某一方面起了這個心,往返洽談遊說也頗費時日,只要我們行動快速,立時下手,他們斷乎再也串通不及了!”
  衛浪雲連連點頭,道: “很對,很對,是這種情形……”
  赫連雄忽道:“兄弟,萬一我們在攻撲他們一方之際,另一幫抽空打我們的後背,這種可能大不大?”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非常大。”
  搓搓手,赫連雄道:“這不就麻煩了?”
  衛浪雲胸有成竹的道:“當然這是件麻煩事,但至少也比他們合起來頑抗的強,關於這個可能,我們也已考慮到,所以,只要 旦動手,我們便傾盡全力,有如泰山壓頂,怒浪齊掀,針對一點猛施殲滅,決不給任何敵人有殘喘餘地,更不給任何對頭有可資利用打擊我們後背的空間!”
  頓了頓,他續道:“因此,只要行動開來,我們便須絕對的守密,盡速的攻殺,不可粘纏,務必一舉潰敵,一舉殲敵,叫其他兩方的任何 方都來不及乘空隙,撿便宜,我們要做到一點,當消息傳出,我們也已來到另一個目標的面前了!”
  赫連雄大笑道:“等到第二個強敵再潰敗,剩下那一個 便只好和我們單挑獨鬥啦!”
  首次深長的一笑,古獨航道:“這就像錐尖,對準一點, 猛戳透穿!”
  衛浪雲讚揚道:“好比喻!”
  他仿佛有點自嘲意味的笑了笑,又道:“但願我們這支錐尖,在連透數點目標之後,仍然未鈍,尚有足夠的尖鋒再透穿最後一點!”
  赫連雄道:“你是說 怕我們損失過大,無力全盤殲敵?”
  衛浪雲 笑道:“希望不會。”
  信心堅強,赫連雄道:“就憑我們的雄厚力量,乃是決然不會的!”
  於是,衛浪雲即席修書兩封,一封專送“勿回島”島主“月魔”展履塵,一封呈送“仙牛洞”田壽長,在這兩封極度機密的信函裡,主要的便是綜合今日各人的獻議,促請展履塵與田壽長二人同意立即行動,依照原定計劃攻撲“皇鼎堡”、“六順樓”、“紫凌宮”,至於衛浪雲本身的遭遇,雖也重點提述,卻已成為次要的了。
  赫連雄重又招回屬下的首席“天蠍旗”大把頭“斷耳”易少龍來,他問明了易少龍派往“仙牛洞”稟報佳訊的人選後,立即改令由易少龍懷信親往,另外,專程“勿回島”竭見展履塵的人,赫連雄卻毫不考慮的指派了他的第一號臂助古獨航!
  這時,衛浪雲笑道:“總掌旗,就在魯境西南方靠海邊那個‘甘縣’境內有座‘攀星山’你可知道?”
  古獨航頷首道:“很熟,那座山就靠在海邊。”
  赫連雄接口道:“‘攀星山’正山腰有一塊又粗又深的合抱怪石荀凌空插起,順著這塊怪石荀往右走一百一十步,穿過一片樹叢,你便會十分驚奇的發現一道窄谷,窄谷底下便是 灣靜水,順谷而出,即為黃海,在谷底,浪雲兄弟的那艘專用座船‘怒鯊’便泊在那裡,是不是,兄弟?”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一點不錯,是老地方。”
  得意洋洋的,赫連雄笑道:“浪雲的那條船可奇妙得很呢,獨航,那是我僅見的最好的一條船,也是我所坐過的最享受的一條船,有三桅,另外,利用齒輪的絞動還裝設了兩具鋼製水鰭,只需一個人輕輕的搖動齒輪把手,裝在船尾兩邊的巨大水鰭便快速擺動,催船疾行,那兩只水鰭就和兩只槳的作用一樣,但是,卻有一百只漿劃動的推進力量!”
  眉飛色舞的,他又道:“那條名叫‘怒鯊’的船可不是木頭做的啊,它是鐵皮包橡木的,外頭漆黑色,船首尖銳如刃,兩側更以白漆繪著鯊魚嘴,船尾巴高,翹離水面,再加上船身建造之際,除了一座船樓略微突起船面有六尺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隱在船板之下,因此看起來那條船就像是一只尖梭子一樣,張滿了帆再搖動水鰭的話,乖乖,那一跑起來就在陸上乘馬也追不上了,只見綠波分裂,白浪滾滾,好傢伙,快得叫人跳腳!”
  古獨航十分神往的道:“這麼奇妙的船,我可要好好嘗試一下!”
  咕咚喝了口茶,赫連雄興致勃勃的道:“我也已坐過三次了,船裡分六個艙,一個是浪雲住的,兩個客艙,兩個操船弟兄們的艙,另一個則是糧食艙,船尾另有鐵製淡水庫,  你看艙裡的陳設吧,一片雪白,白熊皮的鋪地毯,白紗幔,白緞子臥榻加上白絲繡著芙蓉團的羅帳,白玉香爐,白玉杯箸,連他娘拖鞋也是白綢刺花的,要不瞧著船舷的小窗外景致在移動,還真不敢相信自家置身在船上呢!”
  有趣的再度笑了,古獨航渴望的道:“希望我能快點上船,瓢把子,經你這一形容,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呢。”
  大笑一聲,赫連雄道:“急什麼?你馬上就要登程,不用兩天便可抵達‘攀星山’,三天后的現在,你早就坐上了‘怒鯊’船,在茫茫大海裡乘風破浪了,呵呵,那等滋味,可夠過癮的哪……”
  摸摸大腦門子,他接著道:“船首、船尾、船舷兩側的鐵殼板裡,全暗裝有強力機簧控制的弩石火箭,只要一拉連接各部位的鐵柄,鐵殼立掀,現出上百圓洞來,裡頭按裝的弩石火箭馬上雨也似的噴射而出,娘的,只要在三十丈左右的遠近裡,任是什麼敵船也逃不過,包管毀裂燃燒,呵呵,前年子浪雲兄弟即曾表演給我看了,只見他一拉右弦鐵柄,好傢伙,放在那邊水上做靶子的一條破船,便馬上吃暴飛湧到的強弩、尖石、火箭砸了個稀裡嘩啦,加上大火熊熊!”
  他又笑著道:“獨航,假如你在半途上遇著什麼賊艇盜船妄圖攔截的話,你便可以一開眼界了!”
  古獨航微笑道:“重責在身,這種機會還是少碰上的好,要開眼界,也等到日後再央請衛少主表演一番了!”
  衛浪雲這時慢吞吞的道:“本來,我倒想在古總掌旗面前為我那條小船吹噓一下的,大哥這一描述,也用不著我再多說了,總掌旗,  切情形正如大哥所言,船上一共有本島操作弟兄八名,另廚師一人,船長三十六尺,寬丈二,船上的領班姓胡,叫胡安,你稱呼胡老二就行,見面之後,有幾句暗語總掌旗要記得,你先開口說: ‘千頃碧波壯黃海’,他會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管他,接著說:‘五門甲士勇勿回’,然後,你再表明身份,略示此行原因,便可正式指揮我的座船,直馳‘勿回島’了!”
  赫連雄叮嚀道:“可得記清楚呀,獨航,別到時忘了暗語,可就真他娘要成了你的名字一 獨航啦!”
  古獨航默記數遍,笑道:“瓢把子放心,不會忘記的。”
  赫連雄頷首道:“那麼,不要耽擱時間,你與少龍馬上整裝出發吧!”
  說著,他又一看早已待行的易少龍,道:“你也一樣,留神路上別出岔子!”
  兩位“蠍子”組織中的首要人物連聲答應,紛紛施禮後快步離開大廳,赫連雄也交待其他眾人不必留下,等大伙兒全都查清之後,赫連雄才伸了個懶腰,笑呵呵的道:“兄弟,我這就叫人扶你到後面‘大風樓’的客室歇著,那三個大夫約模也等得夠久了……”
  衛浪雲乏倦的道:“不用扶,大哥,我自己還能走。”
  說著,他緩緩站起,隨著赫連雄從廳旁的側門經長廊直往後面的“大風樓”走去。
  一面徐步走著,衛浪雲邊低聲道:“大哥,我這一次連番遭人暗算,肉體上的折磨我不在乎,最令我痛心的,就是我的兵器,暗器,信物全丟了……”
  赫連雄關切的道:“丟在哪裡?我看看能不能派人找回來?”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我的那對‘比日錘’留在‘鐵血會’裡頭,暗器,信物,加上一大堆銀票金珠則落到‘六順樓’手上了……”
  沉吟了一下,赫連雄道:“你的那對‘比日錘’可要設法取回來,暗器及財寶不要也罷,暗器可另外打造,那點財物丟了也不甚要緊,至於信物麼,你何妨改變 個形式再鑄一種?原來的宣告廢棄算了!”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大哥,信物乃是代表我本人聲譽的立信之物,怎能隨便改易廢棄?暗器我也想再找回來,那對‘比日錘’自是更不用說了,只有銀票金珠還無所謂……好在我抓著什麼東西也可以當兵刃暗器暫用,在我原來的傢伙沒有找回之前,便麻煩大哥動腦筋給我湊合兩件趁手玩意!”
  赫連雄頷首道:“沒有問題,我去安排便是。”
  忽然,他又問:“你的寶貝馬兒‘狂火’可是騎著來的?”
  苦笑一聲,衛浪雲道:“也陷在‘鐵血會’了。”
  皺皺眉,赫連雄沉吟道:“娘的,你可搞得夠狼狽……我們都必須設法看看怎麼能把這些東西和馬匹找回來才是,這些玩意全是你的招牌,也委實丟棄不得,否則,你的面子可就大大的無光了……”
  聳聳肩,衛浪雲無可奈何的道:“先等我養養傷吧,把傷養好再說,指望我可以暫用別的傢伙及馬匹代替,待過幾天我們再好好商議一下看。”
  雙目一睜,赫連雄振奮的道:“對了,可請田二叔想想法子,浪雲,你這位二叔出名的鬼點子多,他可是確確實實的‘百竅星君’吶!”
  一下子也想起了什麼,衛浪雲笑道:“不錯,二叔曾說過,他暗地在我們的幾個大對頭內部安排了什麼妙計,我可問問他看,有沒有法子交換回我的那些東西,‘鐵血會’裡我推斷二叔尚未施手腳,不過,他總能想到方法要回來的……”
  赫連雄笑道:“我十分相信。”
  一路談著話,他們也已進入“大風樓”,這棟樓閣,乃是赫連雄自家的居住之所,非但佈置瑰麗高華,室間寬大,樓裡樓外,更是禁衛森嚴,防守周密,特別的顯出一種雍容威武的味道。
  客室是在樓下的有邊,那是一共兩進相連的舒適房間,陳設清雅恬淡,十分宜人,這裡,若非赫連雄的生死至交,是不可能住進來的,而赫連雄在外頭的生死至交可以說並不多,因此這裡的客室幾乎終年到頭全空著不用,而衛浪雲每次到來,便會住在裡面,來往的次數多了,他對這間空室也自然的熟悉和感到親切起來了。
  赫連雄親伴衛浪雲入室,裡面,早有三個身著紡綢夾衫的中年文士在肅立靜候著了,大出赫連雄意外的是,嗯,“斜眼金牙”皮四寶居然也似模似樣的背著手在室內來回踱著方步呢。
  低咳一聲,赫連雄道:“四寶,你怎麼也來了!”
  嘻嘻一笑,皮四寶搶上 步道:“回稟瓢把子,你忘啦,衛少主每次前來,都是由我隨伴侍候哪,這一次他負傷累累極待醫治,我豈可溜之乎也?”
  沒有好氣的哼了一聲,赫連雄要衛浪雲到內室先行躺下,然後,命令那三名大夫馬上開始盡心治療,同時嚴囑皮四寶小心照拂,他自己尚不釋懷,又跟著進入探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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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論天下英雄

  來到“蠍子莊”,也已有十天了,在這十餘天裡,衛浪雲過著的日子可說是異常舒適與平靜的。他住著“蠍子莊”裡最好的房間,吃著最豐盛的食物,得到最悉心的治療及照護,那三位“蠍子莊”的專任大夫,可以說全是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在他身上下功夫,三個人分班輪值,幾乎寸步不離,非但按時把脈、聞息、觀色、上藥,甚至連熬湯煮水的差事也擔當了,他們嚴格仔細的替衛浪雲治傷,傾盡一切可能來使他加速痊癒,那種專注勞神的苦心,就算對他們的尊親吧,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自然,“斜眼金牙”皮四寶更加不離左右的。
  入夜了,天氣有些涼森。
  在“大風樓”後面的小迴廊上,衛浪雲安適的半躺在一張鋪著虎皮的斑竹靠椅上,皮四寶則端了只矮凳在旁坐著相陪。
  一名司職大漢正悄然將小迴廊上的兩盞綠紗八角宮燈點燃,綠幽幽的光芒映照著迴廊,將衛浪雲與皮四寶的身影,全融進了一片冷清的朦朧光輝裡,廊外,更投下了模糊的欄柱人影。
  舐了舐大齙牙,皮四寶堆著笑道:“少主,呃,你好似有什麼心事?”
  衛浪雲籲了口氣,低聲道:“一點也不錯,我可不有心事!”
  皮四寶笑瞇瞇的道:“啥心事嘛?”
  瞧了瞧左手上包裹著的白布,衛浪雲道:“已經十天啦,怎的‘勿回島’還沒有消息過來?古總掌旗也沒回來,就連易少龍易兄也沒個信兒,再怎麼說,‘仙牛洞’可不算太遠呀……”
  數著手指頭算了算,皮四寶道:“少主,你可別急,總掌旗到‘勿回島’,不說擔著多大的責任,這等重要的事,展島主也得斟酌幾天才能回話,就算這一來一往的路途吧,又是山又是水的,光趕路也要六七天才能到,除非長著翅膀,哪有這麼快法的?而‘仙牛洞’離這裡也有五百多里地,騎在馬上,恐怕這來回一趟,亦非十天八日莫辦,他們帶消息回來,依我看哪,還得過兩天才能見到人。”
  衛浪雲愁苦的道:“如今也不知道島上及‘仙牛洞’那邊的情形如何,可真急人,對頭方面,十有九成是在秣馬勵兵,劍拔弩張了!”
  點點頭,皮四寶道:“這是定然的,‘皇鼎堡’、‘六順樓’、‘紫凌宮’,加上‘鐵血會’的那批人,沒有一個是呆鳥,他們這次不但為了坑害少主你而闖下這場大禍,彼此之間也發生了衝突,眼看著的情勢變化是‘禿子頭頂的虱子 明擺明顯著的’,當然他們那一幫也會加緊防範,隨時準備來個大熱鬧……”
  緩緩的,衛浪雲道: “眼看著,漫天的戰雲就要起了……”
  搔搔頭髮,皮四寶懶洋洋的道:“起就起他媽個巴子,誰不是肉做的哪?他那些邪龜孫能捅我一刀,我就包管也給他掖進 把匕首!”
  衛浪雲道:“你甭這等輕鬆,四寶,一旦幹了起來,那場面可就夠瞧的了,定準是血腥遍野,屍橫滿坑!”
  皮四寶舐舐大齙牙,道:“既是避免不掉,也就只好看著他‘血腥遍野,屍橫滿坑’了。”
  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衛浪雲又道:“對了,四寶,赫連大哥托你辦的那幾件事,可辦妥了?”
  眨眨眼,皮四寶笑道:“屬於少主的事,我皮某人還敢磨蹭不成?早辦齊全啦;‘旋頭側’照著原先的輕重、大小、規格,以及材料又打造了一對,那‘比日錘’我也儘量按照少主早前的式樣叫工匠鑄了兩只,只是可能不如少主原有的來得趁手,來得名貴,裡面也沒有少主原有的那對錘裡頭所暗藏的花樣……”
  衛浪雲笑道:“我這已很滿足了,我原有的那對‘比日錘’各重十五斤,錘頭錘身全是‘骨銀’及‘白鋼’鑄造而成,這兩種材料的開採冶煉沿傳於上古的特別方法,如今早已絕了傳,當然你無法再照樣打造一對……”
  皮四寶“嘖”了兩聲,回憶道:“便是你不說,少主,我也知道你那對寶貝只怕是再難找到相同的一雙了,鬥大的錘頭上嵌突出四十九枚三角尖錐,每只小小的尖錐上卻又雕鏤著精緻的龍紋,略一運轉,銀光如雪,耀眼奪神,仿佛是一對放射著冷焰的太陽球,核桃粗細的三尺桿柄上卻又各行浮雕著日頭烈火圖,日頭在桿中,九朵火焰分雕桿柄上下,那麼一揮,嘖嘖,像是浮雕在桿柄上的日頭暗芒在閃動,九朵火焰也全待飛灑出來了:不說試試手,只看上一眼,便也曉得是對好傢伙啦……”
  衛浪雲也有些得意的道:“虧你記得這樣清楚,四寶,我的這對‘比日錘’,可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相傳乃春秋戰國之時,兵器名家‘盤歐子’所鑄造,他所造用的材料,全是那時以秘法開採冶煉的兩種硬物,一是‘骨銀’,一是‘白鋼’。‘骨銀’其硬過鐵,碎石如粉,而‘白鋼’則非但堅固細密,更有一種特點 能映射出奪目的明亮光華,就好像太陽的毫光一樣,唯 與陽光不同的,是陽光乃炙熱的,‘白鋼’的光芒卻異常冷森,不過,它們的功能卻俱可耀目炫眼,令人神迷……”
  皮四寶笑呵呵的道:“聞說還是少主過世的老爺子早年在極西‘大荒山’ 處崖洞裡巧得的呢,當時那崖洞的一張石床上還橫臥著一具骷髏架子,這對‘比日錘’便枕在那具骷髏的腦殼下,令老太爺 直到仙逝之前,還琢磨不定那具骷髏是否即乃‘盤歐子’本人?”
  眉梢子 揚,衛浪雲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皮四寶道:“聽瓢把子閒談中說起來的……”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我爹不能肯定那具骷髏是否即為‘盤歐子’本人,他老人家還懷疑會不會是曾經擁有這對‘比日錘’而且多次以之出陣的燕國大將‘宗郎’?你知道,後來燕國兵敗于秦,‘宗郎’亦告失蹤,不曉得是‘盤歐子’收回了這對‘比日錘’,還是‘宗郎’繼續執錘隱逃?總之,那‘大荒山’崖洞石床上的骷髏,脫不了他兩人的一個。”
  一齜牙,皮四寶笑道:“如今卻問不出個名堂出來啦,骷髏也不能開口呀!”
  衛浪雲道:“所以直到爹將‘比日錘’傳我,更到了今天,我也沒有查明這對寶錘的根源來自何人……”
  皮四寶道:“用著趁手便結了,何苦花費那大腦筋?”
  低喟一聲,衛浪雲道:“如有機緣,我卻十分盼望弄清楚,是由哪一位先賢前輩那裡得來這對‘比日錘’的呢……”
  笑瞇瞇地,皮四寶又問:“這對錘上的機關,可是田二太爺設計的?”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原本就有了,說不上是什麼機關,全憑一股巧勁,譬如說,用力挫腕拋臂,錘頭即會脫飛而出,由 根細長的銀鏈子連綴著,可以在丈內遠近襲敵,只要猛一收扯,錘頭立回,它上面的銀鏈子也將巧妙不過的縮隱入桿柄之內,當然,練到這收發隨心的地步,多少是要費些時日的,另外,將錘柄柄底的錐狀座右轉一圈,奮力揮錘,錘頭上面的四十九枚三角銀錐就會彈射傷人,但能把對方傷到什麼地步,彈出角錐之際所能發揮力量的大小,卻全要看使錘人的功夫造詣如何了……”
  皮四寶誠心誠意的道:“少主你使著這對‘比日錘’,它的威力恐怕就要發揮到最大限度啦!”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你小子少拍馬屁!”
  皮四寶忙道:“這全是真心話,少主,絕不是我故意給高帽子你戴……”
  在斑竹椅上輕輕轉動了一下,衛浪雲又道:“我受了這次活罪之後,得到一個教訓,四寶,我要將這教訓的經驗告訴你知道……”
  皮四宅頗有興趣的道:“少主,說來聽聽?”
  衛浪雲道:“很簡單,對人對事,千萬不要粗心大意,更不可目高於頂,暴張狂妄,切須養成時時謹慎,步步留神的習慣 就以這我次在那道幹澗裡吃‘鐵血會’整治個狠的這件丟人事來說吧,因為我自認功夫到家,名頭響亮,一路上便悠哉遊哉,大模大樣,根本便不相信會有人敢找我麻煩,甚至連朝這方面想也沒想過,但事實上呢,人家卻正準備好下我的手啦,變化突然發生,我的傢伙放在馬鞍旁的長皮囊裡,暗器攏在馬鞍另一邊的鞍袋裡,得,就這麼赤手空拳的與‘鐵血會’的人硬拼,到末了連拿兵刃暗器的時間全沒有了,幸虧身上還暗藏了些小利器,否則,那個跟鬥栽起來,就不知道要栽得多大了……”
  搓搓手,皮四寶道:“放心,少主,我的傢伙是從不離身的,就說現在吧,也還帶在身上呢……”
  笑了笑,衛浪雲道:“不管怎麼樣,你能永遠記得謹慎小心,時刻留神,包能益壽延年,不會在不該死的時候挺屍……”
  大齙牙一齜,皮四寶道:“前大街算命的李瞎子給我算過次命,他說我可以活到七十九歲,善終,並且命裡注定有三妻四妾,一生享用不盡,少主,你就甭替我操心啦……”
  衛浪雲忍俊不住道:“你想得倒怪美……”
  皮四寶笑道:“命裡注定嘛,八成是假不了。”
  抿抿唇,衛浪雲道:“這些日子,沒挨罵吧?”
  眼皮子一翻,皮四寶道:“罵是沒挨,不過卻叫瓢把子訓過好幾次了……”
  有趣的一笑,衛浪雲道:“訓什麼?”
  做了副怪像,皮四寶道:“瓢把子怪我在守護少主你的時候還仍不忘喝老酒,又教訓我不該在翠月青琴她們進來侍候梳洗之際吃她們的豆腐……總之,熊得我齜牙咧嘴,連個屁也不敢放,在他老人家跟前,我這龜孫子是做定了……”
  聽得衛浪雲正想笑謔幾句,小迴廊的盡頭石階上,一名身穿皮馬甲的彪形大漢也已急步走近,站定皮四寶一邊,躬腰、尊敬的道:“稟皮大把頭,瓢把子即到。”
  怪眼一翻,皮四寶大刺刺的道:“到了哪裡?!”
  大漢朝廊頭一指,輕聲道:“即將到達這裡了。”
  哼了哼,皮四寶一揮手,道:“知道啦。”
  於是,傳稟大漢匆匆退下,衛浪雲與皮四寶立刻站起迎候,須臾之後,步履聲響,“蠍子”組織中的魁首赫連雄已出現在走廊那頭,他那高大的身體後面,竟還跟隨著兩個人 “斷耳”易少龍與“青衫追魂”古獨航!
  皮四寶這時再也沒有他慣常的那種吊兒郎當之狀,搶上一步,他垂下兩手肅立著,滿臉正經的道:“皮四寶恭迎大瓢把子。”
  赫連雄看了看,沉緩的道:“你沒給衛少主添麻煩吧?”
  嘻嘻一笑,皮四寶道:“我哪敢?瓢把子,衛少主可就不讓我離開一步呢。”
  赫連雄忍不住笑罵道:“馬不知臉長的東西!”
  衛浪雲笑接道:“四寶和我臭味相投,有他陪著最好不過,大哥,這些天來,虧他給我解了不少悶呢……”
  呵呵大笑,赫連雄道:“這小子潑皮了多少年,一點不改,也只有你還欣賞他!”
  顧不得再談笑,衛浪雲忙對“青衫追魂”古獨航與“斷耳”易少龍二人招呼,道:“二位回來了?這一趟定然十分辛苦,我在這裡都幾乎連眼也望穿啦,二位消息如何?”
  古獨航與易少龍兩人的神色現露著異常的莊重和嚴肅,他們謹慎的四周掃視,探查有無窺聽的可能,等確定沒有問題了,古獨航才低聲道:“少主,我們兩人已分別得到展島主與田二爺的指示一 ”
  赫連雄沉聲道:“不用急,慢慢談一 四寶,叫人備座!”
  答應一聲,皮四寶拉開嗓門大喊:“錢鐵皮,搬幾只椅子來呀,你他媽個巴子也沒看見是誰來了?不開眼的東西!”
  方才那名退下去的大漢,立即由裡面一疊聲的回應著奔了出來,雙手提著三只大圈椅,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下,然後,又躬著身離開。
  斜眼一吊,皮四寶嘆口氣道:“欸,這些司職的混小子,簡直越來越不行啦,一個個牛高馬大的,卻都生了副豬腦子, 點眼色也沒有。”
  赫連雄一面坐下,邊道:“就是你行!”
  皮四寶陪笑道:“不敢,瓢把子。”
  衛浪雲焦急的向古、易二人道:“剛剛我還在與四寶提起二位來,事隔十日,猶未見二位返莊,心裡實在懸念,生恐二位在半途上出了什麼差池!”
  他望著對方那兩張風塵僕僕,神色乏倦的臉孔,又道:“二位可是才到?”
  古獨航點點頭,道:“從進門到現在,怕還不足盞茶功夫。”
  易少龍也微笑道:“我與總掌旗竟是一腳前,一腳後的趕抵莊門,我兩個連臉上灰塵也未及揩 把,便馬上看見瓢把子,瓢把子連一句話也沒問,便隨即帶我二人前來謁晤少主……”
  歉然一笑,衛浪雲道:“不敢當,這些日子,二位可真夠苦了……”
  赫連雄不耐煩的道:“都是自己人,還客套個鳥?獨航,還是你先說說此行經過,你說完之後,少龍接著說!”
  古獨航伸手入懷,摸索了半天,才自貼肉衣衫的密兜裡取出一只狹長小巧的牛皮紙包來,牛皮紙上也已被汗水沾浸得濕漉漉的了,他雙手送到衛浪雲面前。
  連忙接過,衛浪雲打開牛皮紙,又是一層黑軟綢,嗯,竟是一只三寸長,兩寸寬的扁平鐵盒,鐵盒正面,浮雕著一猙獰兇惡的鯊魚圖,圖案下方,便是三個方正的凸體字:“勿回島”!
  輕輕的,衛浪雲將盒蓋啟開,裡面只有 塊與盒底同樣大小的白綾平鋪著,白綾上僅是簡簡單單,卻龍飛風舞的四個蒼勁狂草:“依你所議”;綾角,則是一只葫形的鈐印 一“展履塵”!
  微微一笑衛浪雲將鐵盒收好,道:“總掌旗,細節可是用你口傳?”
  古獨航訝然道:“你猜得到?”
  衛浪雲笑道:“展大叔育我多年,情同父子,他老人家的行事手法,我焉有不知之理?”
  古獨航頷首道:“不錯,細節乃由我口傳。少主,展島主已鐵定七日後發兵,揚旗中原,貴島所屬五門齊出,島上高手全部投入此戰,大約在十天后在‘甘縣’ ‘攀星山’北十五裡處的‘牛頭灣’登陸,以全軍之力,挾雷霆之威,直指山西境內‘孤圍山’‘玉松崖’一一‘皇鼎堡’的老窩,以求 舉潰之!”
  低聲喝彩,赫連雄振奮的道:“好氣魄,我這已覺得勝算在握了!”
  眉飛色舞的,他又急切的問:“那麼,我們呢?獨航,我們扮演什麼角色?”
  古獨航正容道:“奉展島主面諭,我們的人直接潛往‘孤圍山’南麓的‘八王廟’前與‘勿回島’大軍會合,但卻需要絕對隱密!”
  搓著手,赫連雄連連點頭道:“好極了,我們自會隱密行動一 ”
  古獨航又道:“瓢把子,展島主一再交待,我們在行動之時,非但要加意小心,莫漏風聲,而且至‘孤圍山’與‘勿回島’方面人馬的會合之時間,亦必須拿捏準確,不可早到,也不能晚到,以免為敵識破,各個殲滅!”
  一下子脹紅了臉,赫連雄不服的道:“娘的,憑他‘皇鼎堡’要想各個殲滅‘勿回島’及‘蠍子’上下,只怕連這個夢他們也不敢做!”
  笑笑,衛浪雲道:“小心點好,大哥,這不是發牛脾氣的時候!”
  側首,他問:“規定會合時間在哪一天?什麼時辰?”
  古獨航低沉的道:“自今日起算,第二十五天的正午!”
  心中默默盤算丁一下,衛浪雲道:“如此說來,我們在十天后就得啟行了,從這裡趕到山西‘孤圍山’,路上兼程趕恐怕也得個十來天!”
  赫連雄道:“差不離,就這麼辦,十天后啟行。”
  衛浪雲續道:“對於我,總掌旗,島主有什麼指示麼?”
  笑了,佔獨航道:“還說呢我剛剛將少主你遭到對方暗算,身受創傷之事說完了一半,展島主竟猛佔丁自他那張金交椅上跳了起來,臉色陡然大變,聲音都有些發抖的問我,你的傷勢如何?等我稟過無礙,他老人家才如釋重負般倒回椅上,嘴裡一邊喃喃念道,經我細聽,才曉得他是在咒罵,‘皇鼎堡’,‘鐵血會’,‘六順樓’,‘紫凌宮’這些對頭,過了鬥晌,卻又在嘀咕少主你,好大一陣子,展島主才算平靜了下來,我看他就差點驚得連顆心也跳出口腔子啦!”
  聳聳肩,衛浪雲道:“看吧,這次見了大叔,少不得一頓臭罵!”
  赫連雄大笑道:“一頓罵是輕了,如果我是展島主,不狠狠打你一頓屁股才怪!”
  衛浪雲笑道:“老天保佑,幸虧你不是。”
  這時,赫連雄又道:“獨航,展島主可告訴你要我們去多少人?”
  點點頭,古獨航道:“島主點了名呢,差不多我們組合裡頭的高手有大半佔全了!”
  赫連雄忙道:“哪些人?”
  古獨航笑道:“瓢把子你,我,‘天’‘地’‘人’三旗的大二把頭,至於南宮堂主,展島主說留他下來偕同‘金’‘木’‘火’三旗各首要守莊,以免莊內空虛,吃敵方乘隙而入,打我們 個兵不及援!”
  哈哈一笑,赫連雄道:“展島主想得十分周詳呢,成,就這麼辦,雖然我們的那些對頭不一定尚有這個力量打我們的空檔!”
  古獨航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瓢把子,就算‘皇鼎堡’在我們大舉進襲之下,不一定有這個反擊之力,但‘六順樓’ ‘紫凌宮’他們卻不見得,我們是‘勿回島’的死黨,他們全清楚,他們在得悉火併正式展開的消息後,衡量一下全盤局勢,自知利害輕重,萬一他們橫上了心,突然抽冷子打我們個措手不及,那時莊內硬把子大部份都不在,實力空虛,豈非要明吃大虧了?”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留‘公明堂’南宮堂主及後三旗首要們鎮莊不出,是絕對必要,而又是絕對明智的一件措施!”
  赫連雄道:“好吧,好吧,就這樣決定了。”
  忽然,他又似想起了什麼,問道:“手下兒郎須帶若干?”
  古獨航道:“這一點島主卻末限制,但依我之意,兵在精而不在多,用不著帶領大批人馬,瓢把子,我看,至多百人足矣!”
  赫連雄略一沉吟,道:“就帶百名兒郎同去好了,少龍,你負責在各旗屬下挑揀,記住要選些身體好,把式硬,夠機伶、夠利落的孩兒!”
  易少龍沉聲道:“是的,下去後我就辦理?”
  憋了好久的皮四寶忙道:“易老大,我旗里多的是這等角色,我幫你挑,包管錯不了!”
  笑了笑,易少龍道:“四寶,你別把你全旗的人都選上了!”
  皮四寶眼皮子一翻,道:“哪裡活,我是 向公平的!”
  一瞪眼,赫連雄道:“你只要跟著去就得了,少管閒事!”
  皮四寶連忙分辯:“我不是管閒事,瓢把子,我是在為易老大分勞……”
  哼了哼,赫連雄沒有理他,又問古獨航:“展島主可曾通知‘仙牛洞’的田二爺及其他各方盟友了?”
  古獨航正要說話,易少龍接口道:“就在我回來的前半天,田二爺已經接到‘勿回島’方面的‘金眼鴿’傳信,知悉一切!”
  赫連雄滿意的道:“很好,到底天上飛的比地下跑的來得快,浪雲兄弟,你們也真夠瞧,竟能將那種體健翼長,卻野性難訓的‘金眼鴿’調教成為如此管用的傳信飛禽!”
  衛浪雲一笑道:“這全是二叔的法子,卻也費了不少心血呢,這種‘金眼鴿’與海鷗同屬一類,耐力強,飛翔遠,難得的是記憶好,對於它的窩巢有種特異的依戀,只要一放出去,必定直返原地,不死不休,因此,在‘仙牛洞’訓練成的鴿子便置于‘勿回島’,在‘勿回島’訓練成的鴿子就放在‘仙牛洞’,同樣的,其他各友派盟幫亦皆如是,都有這種鴿子寄飼著,有急事,便由這‘金眼鴿’帶信通知,比起什麼快馬快船都來得方便,只是有一個缺點,這鴿子載重有限,重大消息也不能長篇大論,說得詳盡罷了,再有,還怕萬一鴿子出了意外了,對啦,大哥,莊裡不是也曾寄飼了幾只直對‘勿回島’及‘仙牛洞’方面傳信的鴿子了麼?”
  赫連雄不禁瞪了一旁的皮四寶 眼,恨恨的道:“你問這潑皮吧!”
  衛浪雲向皮四寶道:“怎麼?鴿子不在了?”
  皮四寶面紅耳赤,尷尬十分的道:“這……呃,全是我的不該……我實在糊塗……”
  料到三分,衛浪雲道:“說說看,怎麼回事?”
  皮四寶窘迫的道:“這個……嘛,是這樣的……前個月,對了,是前個月,我……我喝醉了老酒,一時迷糊,就,就……就到鴿籠裡抓出那四只‘金眼鴿’,當做烤乳鴿吃下肚了,為這件事,我一直耿耿不安,還讓瓢把子臭罵了一頓……”
  衛浪雲先笑道:“好一味下酒萊啊……”
  赫連雄冒火道:“娘的,當時就差一點氣破了我的肚皮!要不是這混小子做的這件混帳事,固然‘勿回島’仍須獨航親跑一趟,但‘仙牛洞’那裡卻可以用鴿傳信,也免得田二爺多焦急了幾天,你來的時候,我也想到這 層上,但鴿子早下了皮四寶的肚,除了派人趕去報訊,又有別的什麼法子?”
  哧哧大笑,衛浪雲道:“我起先還忘了用飛鴿傳信的法子了,不過就算記得也沒有用啦,好在這兩件事十分重大,往‘勿回島’及‘仙牛洞’去仍以專人帶信較為可靠…… ” 這時,赫連雄又轉向易少龍:“少龍,對這檔子大事,田二爺可有話傳下來?”
  易少龍平靜的道:“本來,田二爺是要與我一同趕回來的,就是因為在啟程之前接到展島主的飛鴿傳書,為了要立時策應佈置,所以才臨時決定不來了,田二爺交待我回來先傳一句話給衛少主 ”
  怔了怔,衛浪雲道:“哦?什麼話?”
  略一遲疑,易少龍苦笑道:“少主千萬別生氣,這句話我可是轉傳田二爺的原意,一個字也不敢妄添,不敢妄減,二爺交待一定要將這句話傳到 ”
  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但衛浪雲也只好厚著臉皮道:“你就照直說吧,易兄,我聽著就是了,當然,我也曉得這句話不會是‘天官賜福’……”
  搓搓手,易少龍尷尬的道:“那麼,尚請少主恕罪,我這就大膽傳過了……”
  衛浪雲忙道:“請,別客氣。”
  吞了口唾液,易少龍緩緩的道:“田二爺叫我見了你就罵一句‘好個粗心大意的小畜生’!”
  此言一出,赫連雄第一個忍不住笑得前合後仰,連一向嚴肅的古獨航也難以控制的笑出了聲,皮四寶更樂得齜牙咧嘴的直喘氣道:“ …… …… ……二太爺可真為了少主急得發瘋吶……就由這句話,也已證實他老先生的焦灼心情了……這一下,只怕把他的鳥也急歪啦……”
  “呸”了一聲,赫連雄笑罵道:“閉住你那張臭嘴,娘的,你也不分個上下尊卑,滿口的放屁!”
  衛浪雲啼笑皆非  的道:“呃,罵得對,罵得對,我確實是粗心大意了些,害得他老大家擔足了憂慮……”
  易少龍微笑道:“在得悉少主安然脫險的消息之後,二爺便親覽少主信函,一邊看,一面點頭,未了,他又狠狠罵了少主一頓,罵完了,卻自家哈哈大笑起來,連謝著老天保佑之思,過一會,再大罵‘皇鼎堡’‘六順摟’‘紫凌宮’‘鐵血會’等對頭,我站在一旁不敢出聲,直等他老人家發作過了,才敢請示其他問題。”
  衛浪雲苦笑道:“二叔就是這樣,有些喜怒無常,一句高興了樂上半天,一丁點芝麻小事卻又會暴跳如雷……”
  赫連雄急問:“二爺說些什麼,少龍?”
  易少龍正色道:“田二爺在接到‘勿回島’的飛鴿傳信之後,知道同一時間,島上對‘花子幫’也發出了同樣通知,我們這裡,自今由總掌旗親回傳諭,一切調度配合事宜就無庸贅述了,二爺交待就回來稟告瓢把子,務必嚴守行動機密,準時赴會,千萬不可稍有疏忽!二爺就在那裡與我們見面了。”
  點點頭,赫連雄:“這個當然。”
  衛浪雲又問:“易兄,二叔那裡有什麼緊急措施嗎?”
  易少龍道:“第一,二叔已派出專人再與‘花子幫’做更進一步的聯繫,第二,他預置敵營的幾條妙計也當時發動,作為對少主這次受創的報復,第三,他也已將身邊的硬把子調集一處,隨時準備應變……”
  有些迷惑的,赫連雄道:“什麼?田二爺還在‘六順樓’、‘紫凌宮’、‘皇鼎堡’的內部安排了妙策?”
  衛浪雲接著道:“是的,他老人家也告訴過我,為了防範對方的突變,他早已暗中留了一手了,易兄,這裡頭是些什麼名字?”
  易少龍低沉的道:“說來可真令人不敢思議, ‘六順樓’中有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竟然是田二爺派進去臥底的內線!”
  四個人全都精神一振,皮四寶急吼的道:“不用賣關子啦,易老大,這內線是哪一個?”
  狠狠瞪了皮四寶一眼,赫連雄呵斥道:“你他娘的嗓門能不能放低一點?叫什麼熊鳥?怕這件秘密洩漏不出去麼?”
  皮四寶嘻嘻一笑,連忙閉上了嘴,易少龍這才更形低沉的道:“瓢把子,少主,總掌旗,四寶,二爺特別吩咐,這件事屬於最高秘密,絕對不可洩漏,否則,非但牽連人命,甚至對全盤大局都可能發生影響!”
  赫連雄嚴肅的道:“知道了,你他娘能不能爽快點說。”
  易少龍輕輕的道:“田二爺潛伏‘六順樓’的內線,便是他們‘五道金’首領‘無情罩’管庸!”
  四個人不由全都深深吸了口氣,不約而同的驚歎:“好傢伙,竟然是他!”
  衛浪雲壓低嗓子問:“真是令人大出意料,想不到田二叔還有這麼一手,易兄,二叔可曾告訴過你,他是怎麼安排下這著妙招的?我是說,他老人家如何能使得管庸這小子這樣替我們賣命出力?”
  易少龍笑道:“我問過了,原因很簡單,管庸在加入‘六順樓’之前,曾經有一段時期十分落魄,幾乎連老婆孩子的隔宿糧都發生了問題,田二爺那時認識了他,並且看出此人日後必定不凡,終能出頭,因此便給予不少生活的幫助,甚至管庸的老婆有一次害了重病,奄奄一息之際,還是田二爺千辛萬苦請來有天下九大名醫之稱的‘小華陀’粱達給悉心調治痊癒的,管庸對田二爺自是感激不盡,時思圖報,不久之後,武林局面變化,形成四雄互峙的情勢,二爺默察大局,認為‘六順樓’終將為敵,是而未雨綢繆,便派了管庸佯投‘六順樓’,以做他日內應,事隔七年,果然證明田二爺這一著棋下對了……”
  赫連雄不禁拍掌稱讚:“果然不愧為‘百竅心君’,田二爺端的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非是我輩武夫可以比擬!”
  笑了笑,衛浪雲低聲道:“易兄,二叔暗令管庸採取什麼報復行動呢?”
  易少龍小聲道:“如法炮製----秘密擄俘‘皇鼎堡’水冰心!”
  雙目倏亮,衛浪雲眉開眼笑,“好二叔,乖二叔,你老可真是知我疼我憐我愛我哪,冤有頭,債有主,你老就馬上替姪兒雪恥除恨了…”
  皮四寶也興奮的道:“簡直窩心透了,少主,將這醜丫頭擄到手後,交給我來整治,你看著,我皮四寶假如不能叫她喊爹呼娘,我就算她養的,她用什麼‘貼心火’來燒你,我就便會用‘金環吊發雞毛子叫’,來侍候她!”
  微微一怔,衛浪雲迷惘的道:“‘金環吊發雞毛子叫’?這是什麼玩意?名稱也不倫不類的……”
  古獨航笑道:“這是我們皮大把頭的最新創作,可謂別出心裁,獨樹一幟,方法是把人的頭髮穿過一枚金環,高高吊起,脫掉對方的褲子,然後,再拿根細雞毛搔弄那人的腳板心,人被吊起,也已痛苦莫名,腳板心又吃雞毛搔弄得麻癢不堪,於是,那人就會一面淚流,一邊笑個不停了,這種滋味,可還真叫不好消受……”
  皮四寶得意洋洋的道:“這個法子,我自想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已經試用過好幾次了,  ,有趣得很,如果到時再用兩小條粘脂上面灑滿胡椒末子貼在犯人的鼻子下邊,他一哭一笑加上一咳一嗆,那味道就越發不差啦……”
  衛浪雲笑罵道:“促狹!”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這還不算什麼呢,兄弟,與這潑皮處久,你才真正體驗出他那些混帳主意是如何令人哭笑不得,我一直奇怪,皮四寶這小子到底是比別人多了個心竅呢?尚還少了個竅?”
  衛浪雲笑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活寶!”
  這時,易少龍又道:“在‘皇鼎堡’,田二爺買通了他們裡面一個大頭目,二爺是花了三千兩銀子才買動這人的,並且每月另外津貼這小子一百兩銀子,二爺如今已命令他在‘皇鼎堡’採取三項行動,其一,在水井中下毒;其二,暗中放火焚倉房;其三,製造緊張氣氛,渙散對方軍心,以這三樣措施來使他們驚疑惶恐,不暇攻敵,便需先求自保!”
  一拍手,赫連雄贊道:“田二爺有一套,攻敵必先攻心!”
  衛浪雲道:“在‘紫凌宮’二叔又採取什麼行動呢?”
  易少龍輕聲的道:“‘紫凌宮’宮魁鳳嘯松有個最得寵的侍妾,姓潘,叫蕊仙,這潘蕊仙在沒有跟著鳳嘯松之前,原是洛陽城的一個名妓,她早與昔年的一個恩客生過個孩子,這孩子今年才五歲,也已在年前吃二爺派人擄走,藉此脅迫潘蕊仙聽從於我,替我們做事,潘蕊仙視這孩子有如命根,自然便只好俯首稱降,當我們的內線了,這一次,二爺乃暗令她設法採取與‘皇鼎堡’同樣行動,並且盡力使鳳嘯松打消與其他二強聯手的主意……”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二叔也真是用心良苦了,雖然他用的這等手段,講起來未免有點不太正道……”
  赫連雄一笑道:“武林中詭詐百出,江湖上強肉弱食,兄弟,天下烏鴉一般黑,誰還不是一個鳥樣?況且兩國交兵,兵不厭詐,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任什麼法子也可以使用,他們不也曾坑過作,擄過你,弄過你?對方所要求與所企圖的目的,和我們又有什麼分別?”
  一邊,易少龍也道:“瓢把子所言,是正確的,少主,舉個例說,鳳嘯松那寵妾潘蕊仙的孩子如今生活得很好,比跟在潘蕊仙身這更幸福,田二爺甚至還收了這小傢伙做幹孫子呢,那‘皇鼎堡’的大頭目也是為我們辦事,我們與他各取所需,這只是方式的運用不同,只要道理不悖,仁義不違,耍點手段是不算什麼的,何況這還是為了武林一統的大舉。”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你們二位竟幫著我老叔來刮我鬍子了……易兄,二叔可說過這些行動何時進行?”
  易少龍笑道:“恐怕也已開始進行了。”
  搓搓手,衛浪雲道:“如果將那水冰心擒住了,帶到哪裡?”
  笑笑,易少龍道:“二爺另有處隱密所在,叫‘翠竹軒’,少主一定知道呢?”
  衛浪雲失笑道:“好極了,這地方在‘仙牛洞’東去一百五十裡處‘雪溪’之濱,風景幽雅,山明水秀,確是不錯,二叔平時把這‘翠竹軒’做為休閒養性之所,莫不成便將水冰心這妮子擄到那裡去?”
  點點頭,易少龍道:“正是!”
  皮四寶又搖頭晃腦的開了尊口:“美人所在之處,該是景色明媚之地,這才相得益彰,只不過他媽個巴的美人恐怕要無心瀏覽山水勝景了呢!”
  一皺眉;赫連雄道:“前幾句還像他娘人講的話,到了後面卻又粗魯不文了,皮四寶呀皮四寶,你便果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縮縮脖子,皮四寶忙笑道:“瓢把子別動怒,我下次放文雅點便是了……”
  哼了哼,赫連雄問衛浪雲:“兄弟,傷勢如何?”
  衛浪雲笑道:“虧得大哥那三位大夫的盡心調治,協同會診,我身上的創傷都已收口了,再過幾天便可結疤,看這樣子,約模不會耽擱湊這場熱鬧的機會……”
  滿意的頷首,赫連雄道:“很好,我少不得要重重獎賞這三個老小子,兄弟,他們可真是會心全意的為你治傷呢,我早巳交待過他們,盡最大的能力,用最好的湯藥,多花功夫,甭怕花錢,只要能快點醫好你 身創傷就行,如今還果然沒令我太過失望,兄弟,你要知道,立即來到的這場爭紛,關係是何等重大?不僅牽連著我們的勝敗榮辱,更意味著我們大家的生死存亡,贏了,我們自可揚眉吐氣,主盟武林,輸了,則非但在江湖上無法立足,只怕大夥除了往海裡跳便沒有路可走啦!”
  衛浪雲豪壯的道:“你放心,大哥,這一次的主盟武林之戰,我們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我自會傾以全力!”
  欣慰的一笑,赫連雄道:“在這樁大舉裡,你佔著舉足輕重的份量,更是首要的角兒,有你,則我方勝利可指,無你,不說輸蠃,便勁也洩了!”
  皮四寶在旁表功道:“瓢把子,衛少主的傷勢恢復很快,身體能如此容易的趨向健朗,除了那三個蒙古大夫的悉心調治外,我也費了不少精神,可以說日夜服侍,寸步不離,鋪床疊被,煮湯熬藥,加上穿衣提鞋,搥背捏腳,就差未曾給少主揩屁股了,要不,恐怕還沒有這大的進展呢?”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你他娘的就是生了張巧嘴!”
  皮四寶委屈的道:“是真的嘛,瓢把子不信可以問少主……”
  衛浪雲笑著打圓場道:“是真的,大哥,在這段養傷的日子裡,四寶的確耗了不少心力,他對我那種衣不解帶,席不暇暖的照拂,頗為今我感動呢!……”
  赫連雄嘴裡仍在嘀咕,但顯然已經相信了皮四寶的辛勞成績,他道:“這小子,就是不能誇他兩句,要不,他娘就要上天啦!”
  大齙牙 掀,皮四寶忙道:“瓢把子,你知道我一向本份 ”
  “呸”了一聲,赫連雄道:“你本份?本份個鳥,如果你皮四寶本份的話,我們‘蠍子’ 上上下下的弟兄全部都變成愣頭青了!”
  忍住笑,衛浪雲道:“大哥,先別忙著給皮四寶生活吃,有件事,不知大哥知不知道?”
  摸摸禿頂,赫連雄道:“什麼事情?”
  衛浪雲道:“‘勿回島’、‘花子幫’、‘蠍子’這三撥人是一條陣線,至為友盟,但‘皇鼎堡’有些什麼幫手大哥曉不曉得?”
  赫連雄頷首道:“‘鐵血令’的那批王八蛋不是甘充‘皇鼎堡’的走狗麼?”
  衛浪雲道:“還有呢?”
  思索半晌,赫連雄轉頭問一旁的古獨航:“還有哪個碼頭的人做‘皇鼎堡’的幫兇?”
  古獨航一笑道:“‘灰衣會’!”
  神色 冷,赫連雄道: “不錯,我記起來了, ‘灰衣會’是一直和‘皇鼎堡’狼狽為姦,仰承‘皇鼎堡’鼻息的……”
  雙目中光芒如炬,他又惡狠狠的道:“很好,這一次,我們就要連‘灰衣會’的老根也一起刨了,老子叫他們看,他們這些混帳,尚能囂張到幾時!”
  易少龍謹慎的道:“不過,瓢把子,‘灰衣會’中也有不少狠角色呢……”
  古獨航平靜的道:“所以,他們的整個力量雖不及我,但仍然不可輕視,瓢把子,還是以慎重小心為上!”
  兩掌用力一拍,赫連雄悻悻的道:“‘灰衣會’算什麼玩意?只不過是群狼心兔子膽的江湖龍套角色而已,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笑了笑,古獨航道:“還是防著點好,瓢把子。”
  衛浪雲也低聲道:“總掌旗說得很對,大哥我這次不就吃了粗心輕敵的虧了,在我以為,除了那幾個明顯的對頭之外,還有誰敢捋我鬍鬚?但事實上卻大謬不然, ‘鐵血會’不就坑了我啦?”
  頓了頓,他又道:“另外,‘六順樓’也有他們的死黨,而這批死黨,亦同樣都是武林中的辣手貨色……”
  赫連雄睜著一雙怪眼,憤恨的道:“‘六順樓’方面的幫手我卻知道是哪些人, ‘流馬隊’,以及‘三羊山’上的‘四暗叟’鮑子言,嗯?”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
  “咯崩” 咬牙,赫連雄道:“娘的,‘流馬隊’簡直是狂得過頭了,便憑著五十匹快馬,五十付盔甲,五十雙刀鏈錘,加上五十個粗漢,竟能囊括鄂中 地,所向披靡,看來那鄂中也確是沒有能人了!”
  衛浪雲低聲的道:“大哥,這‘流馬隊’能在鄂中千里縱橫,獨霸一方,可見也有他們所以能稱強立威之處,我聽說‘流馬隊’共有五十餘人,卻 色的黑馬黑鐙,黑皮綴連亮錐的軟甲,人手一柄大馬刀一條銀鏈錘,馬戰步鬥,俱皆十分勇猛,‘流馬隊’所經,宛似狂 橫掃,山搖地動,聲勢頗為不凡!”
  哼了哼,赫連雄忿然道:“兄弟,你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流馬隊’有什麼不凡的?說穿了不值半個銅板,唬唬別人可以,若要唬我們,恐怕單憑他們這點氣派還夠不上,也不過就是五十個能以舞刀耍棒的馬夫罷了!”
  笑著,衛浪雲道:“我並不是吃他唬著,大哥,他們若想唬我還沒有這麼簡單,我這人麼,雖說不算什麼三頭六臂,卻也不能算是窩囊廢,‘流馬隊’再橫還能橫上天去?我只是將有關他們的傳說稟報給大哥聽聽,也好叫大哥心裡有個底而已……”
  赫連雄凜然道:“大不了拼個雞飛狗跳!他‘流馬隊’這 遭上我就十九要叫他們散夥!”
  皮四寶喝 聲,道:“對,瓢把子,我們先斬馬腿,再取人頭,他媽那個巴子,看看他們的脖子硬,還是我們的刀口子快?什麼‘流馬隊’?不如五十根驢鳥!”
  古獨航失笑道:“皮四寶,你嘴巴乾淨點行不?”
  這時,易少龍也道:“瓢把子,鮑子言聽說也相當硬扎,他手下的‘雙鶴一鳳’在江湖更是出了名的歹毒人物呢,‘雙鶴一鳳’大多做小路生意,行動快,手段狠,江湖上的同道聞及他們名聲,就和看到閻王帖子差不離了!”
  低籲 聲,古獨航道:“少龍說得不錯,鮑子言極少出馬做案,一些無本營生全交給他的這三個手下去幹,他們這個團體便只這四個人,但卻個個身手卓絕,精靈油滑,又都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翻臉無情,難纏得很……”
  摸了摸少了一半的耳朵,易少龍笑著道:“江湖上有一個關於‘雙鶴一鳳’的流言,也等於是個笑話,不知道瓢把子與衛少主曉不曉得?”
  赫連雄十分有興趣的道:“少賣關子,說說看。”
  “這流言主要是說‘雙鶴一鳳’三人中那個‘一鳳’的,所謂‘雙鶴’,乃是指‘白鶴’官晴,‘紅鶴’葉清兩人,這兩位仁兄的冷酷狠毒不用細說了,至於那‘一鳳’,便是‘玉鳳’李蓉,這李蓉非但艷如桃李,心如蛇蠍,更且淫蕩風騷無比,不過,她這淫蕩風騷,有時是為了慾火的發洩,大多時卻為了應付她們那無本生意上的需要,換句話說,這娘們與人苟合,是半點不存情感的,只要她那‘生意’需要她做這種身體上的奉獻,她便會毫不猶豫的主動犧牲色相,找著主兒壽頭銷魂一番,可是,就算在她纏綿床笫之際,往往也一樣突然變臉,隨時隨地將那正在和她舉行雲雨大會的情哥幹掉,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一笑,赫連雄道:“就這麼個狠法?”
  點點頭,易少龍道:“外面可是像這樣傳呢?”
  一齜齙牙,皮四寶道:“如果真是像外頭流傳的這樣,以後和女人睡覺卻還需要小心了,他媽拉個巴子的,別脫得赤條精光,正抱著那羊脂白玉似的溫香軟肉快活的當兒,抽冷子吃那女的捅上一刀子,這樣一來,就算挺了屍也不能瞑目呀,身上光溜溜的叫多難看有多難看,沒得到了閻羅殿,都無顏見那牛頭馬面!”
  哧哧笑了,衛浪雲道:“這卻好有一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搖搖頭,皮四寶怪模怪樣的道:“話不是這樣說,主要的還丟人現眼呀,那等情狀,只怕被人瞧著就再也風流不起來啦……”
  赫連雄接口道:“娘的,這種女人卻也真個少見,在床上玩得好好的,正是柔情蜜意,無限恩愛的當口,豈能一下子橫了心給那尚在滿腔子熱勁加上迷糊,一腦袋艷福不淺的迷住仁兄哥玩上一傢伙,此等修為,可還真是練上幾年才做得來!”
  古獨航也笑謔的道:“這就叫媚眼如絲,轉瞬無情!”
  皮四寶嘻嘻笑道:“也叫白肉相迎,你只要提槍上馬更得要命!”
  “嗤”了 聲,赫連雄道:“粗俗之極!”
  皮四寶道:“但更切實際!”
  臉色一沉,赫連雄反道:“實個鳥的際,簡直狗屁不通,皮四寶,你那口氣就活像窯子裡的龜公!”
  易少龍加上幾句道:“我們皮大把頭久經胭脂陣,眾香國,臨場學得不少經驗,自也順口溜出,趁熱現賣了!”
  皮四寶尷尬的道:“何必取笑我呢?易老大,咱們哥倆還不是‘拿鳥敲鼓,一個點’!”
  臉上一紅,易少龍急道:“去你的,誰和你‘一個點’?”
  古獨航笑道:“甭扯了,越扯越遠,依我看哪,你們六旗的幾個正副頭兒全不是好東西,哪個也有 筆濫污帳!”
  易少龍十分窘迫的分辨道:“總掌旗可別聽皮四寶這混小子胡說,我可是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的,這潑皮挨了瓢把子的刮,眼看一個人招不住了,才昧著良心想將我 起托下水來替他做擋箭牌……”
  連忙指天盟誓,皮四寶慌忙道:“皇天在上,下有後土,我皮四寶若有一丁點這種壞心,便是眾人養的!”
  哼了哼,赫連雄道:“假如我真有你這麼個寶貝兒子,早也叫你將我氣死了,哪還有這好命活到如今?”
  古獨航亦笑道:“皮四寶,設若你是我的兒子,乾脆,你只要一出娘胎我便捏死你,省你長大了把我活活氣死!”
  皮四寶手忙腳亂的嚷道:“我……我我他媽拉個巴子又沒有啃了你們的卵蛋,怎麼全衝著我來啦?”
  赫連雄叱道:“放肆!”
  猛一激靈,這位“人蠍旗”的大把頭這才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出口大大的冒失了,他立即垂下頭去,噤若寒蟬,不敢再吭一聲。
  赫連雄威嚴的道:“我是‘蠍子’的首腦,古獨航是總掌旗,易少龍為六旗之長,衛兄弟乃‘勿回島’的少主,這裡哪一個不比你身分高?娘的,我倒要問問你,你能啃誰的卵蛋?真是想造反了不成?”
  瑟縮了一下,皮四寶苦著臉道,“說著玩玩嘛,瓢把子,你老人家何必動氣?”
  眉毛倏豎,赫連雄怒道:“什麼?說著玩玩?他娘的,我們是給你說著玩玩的對象麼?”
  這時,衛浪雲一看皮四寶口沒遮攔闖了禍事,那副龜孫樣也委實可憐,他連忙出頭替皮四寶說情:“算了,大哥,四寶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生他什麼閒氣?多少年了,你還不都是這樣?生他的氣只怕一輩子也生不完了!”
  不待赫連雄回答,他馬上將話題岔開:“易兄,那‘四瞳叟’鮑子言我未見過,可是真個生了四只瞳仁?”
  易少龍立即道:“是的,聽說他每只眼睛裡全生著兩眼瞳,而且精芒盈溢,神采十足,不說別的,只看他那一雙招子,便知道不是易與之輩了!”
  “哦”了一聲,衛浪雲道,“這鮑子言的武功可真有不凡之處?”
  點點頭,易少龍道:“想是如此,否則,那‘雙鶴一鳳’全都是難惹難纏的人物,又怎會這麼心甘情願的聽他節制?”
  微微籲了口氣,衛浪雲道:“看這局面,若是一旦拼了起來,那種熱鬧法就不算是絕後吧,約莫也是空前的了……”
  赫連雄昂然道:“大家全是肉做的,都只頂著一條命,要幹到底,拚也得拚出個強弱勝負來,管他什麼空前與絕後!”
  笑了笑,衛浪雲道:“大哥勇冠三軍,能為萬人之敵,不說別的,就這氣勢,已經可以吞日月而貫長虹了!”
  豁然大笑,赫連雄道:“少拍哥哥我的馬屁!”
  夜幕早已深垂,空氣中有些蕭蕭的涼森,但在簷廊上團坐商談的幾個人全無倦意,他們的神色表面上看來是悠閒又愉快的,言談是低沉又平靜的,好像只是在談論家常閒說古今一樣,其實,隱藏在他們心內深處的感觸卻是十分沉重,十分緊張,以及十分嚴肅的,他們用這種談話方式研究敵我的虛實,探討各方面的趨勢,確定即將來的拚戰策略,同時只是欲藉此方式令自己輕鬆一下罷了,要發生的既然終不可免,又何苦事前便給自家先找上煩惱與躁悶呢?
  現在一一赫連雄的講活:“兄弟,‘紫凌宮’的同路人那是哪一些?他們不會單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悶著頭幹吧!”
  衛浪雲笑道:“當然不會,鳳嘯松又不是白痴,他會傻到只靠他自己的力量硬幹?他早就有幫手啦。”
  眉梢子揚了揚,古獨航道:“少主,我似乎聽說‘龍派’的人與‘紫凌宮’非常接近?”
  衛浪雲道:“不錯,‘龍派’的掌門人,‘飛龍一尊’石公望和風嘯松是八拜之交的結義兄弟,他自然是幫著鳳嘯松的,這一點絲毫無疑問,‘龍派’的把子 一也就是石公望一手調教出來的,‘五翼龍’不用說也就會一道傾向‘紫凌宮’了,‘龍派’中,以石公望和他那五個弟子最難對付,其他的一幹徒孫之輩,便算不上什麼角色啦……”
  赫連雄緩緩問道:“娘的,‘飛龍一尊’這老小子我在七年多前見過他一次,就那一次,我也已察覺這老小子不是好鬥的人物了,他那張熊臉上便透著一股子粗明強悍的神氣,一看就知是那種硬梆梆的角色!”
  舐舐唇,衛浪雲道:“一點不錯,石公望正是大哥所說的那種人,剛強、狂傲、精細、機智,加上無比的剽悍!”
  哼了哼,赫連雄道:“這樣正好,老實說,也只有這種角色才配與我們一鬥,太窩囊了便失掉趣味嘍!”
  頓了頓,他又問:“那麼,‘紫凌宮’就只有‘龍派’這一些人做幫手了?”
  衛浪雲道:“不,還有‘飛鵲門’。”
  臉孔突然變紅,赫連雄怒道:“‘飛鵲門’?那專門買賣人口、逼良為娼的‘飛鵲門’?”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是的,但大哥你氣什麼?”
  “呸”了一聲,赫連雄厭惡的道:“這是我最為憎惡的一幫子人,娘的,和他們為敵,連手上都會沾上些騷腥氣,這批人全是下三流的市井無賴,江湖渣子!”
  衛浪雲平靜的道:“可是,他們也有不容輕視的力量!”
  赫連雄恨聲道:“‘飛鵲門’什麼江湖飯不好吃,就偏偏挑上了吃這種窩囊糧?他們專找一些貧苦人家的女兒,流落失所的小姑娘,用低廉的代價收買到手,加以調教,然後以高價買到各處青樓妓館,迫使這些清白少女橫遭蹂躪,過著那種痛苦不堪的皮肉生活,娘的,這一撥人,說穿了簡直就和些龜公差不多!”
  齜齜牙,皮四寶又接上了口:“對了,我也聽說過他們的營生之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不到三百六十行外竟還有這麼一門行業,專門替男人找快活、尋樂子的行業……”
  古獨航目注皮四寶,正色道:“這是一門齷齪下賤、恬不知恥的行業,四寶,男人並不能只為了自己的快樂與情慾的需要,便容許這門行業生存,你該知道,那些倚門賣笑,操皮肉生涯的可憐女子背後都有一段何等淒慘的身世,何等悲涼的過往?她們笑裡含淚,強作歡顏,骨子裡卻又羞愧如何、苦楚如何?這並不是一個滿懷慾念的尋歡客所能想像到的,那些人只要獸慾得洩,哪還會顧及其他?但是,我們得想想,任何一個女子,不論她是做哪一種生存之道,她總是爹娘的好女兒,她也總有過一副清白的身子,一縷多少不同的純潔靈魂…”
  皮四寶道:“照總掌旗這樣說,以後誰還敢逛窯子?而光棍們又如何排遣需要?那些操此賤業的娘們又該靠啥嚼糧呢?”
  苦苦的一笑,古獨航道:“這就人類社會的矛盾了,我們只可以這樣說,我們容忍那些既存的事實,因為它有它存下的必要,但是,我們卻不容忍造成這種荒淫事實的邪惡力量與來源,這種邪惡力量與來源會將此等事實越形擴展,增加更多的罪孽,我們定需阻竭與消滅它,希望在千百年後,淫業將斷絕無存!”
  有些茫然的眨著眼,皮四寶吶吶的道:“我不懂……”
  衛浪雲乾脆的道:“簡單點說,四寶,總掌旗的意思是指妓娼**雖然替一般國人解決了不少問題,但這門行業乃是下流齷齪的,傷風敗德的,不足為取的,要阻絕它,而阻絕它的首要之急,便在於先行消滅這門行業促成者,截斷它的來源!”
  赫連雄也氣呼呼的道:“現在,‘飛鵲門’就正是這麼一幫玩意,就要打倒這批龜公!”
  瞪著皮四寶,他狠狠的道:“懂了沒有?”
  連連點頭,皮四寶忙道:“懂了懂了,‘飛鵲門’全是此不要臉的皮條客,他媽拉個巴子,一定要剷除這些專靠在女人褲檔底下營生的混帳小子們!”
  赫連雄啼笑皆非的道:“行了,再說下去你他娘又沒得好聽的啦!”
  嘻嘻一笑,皮四寶道:“瓢把子,他們這一門的名字倒起得好,叫‘飛鵲’,媽拉巴子‘飛鵲’可是報的喜訊呢,莫不成女人脫褲子也是什麼喜訊麼?”
  呆了呆,赫連雄叱道:“你給我住嘴,說著說著,可不又有騷腥的上來了?”
  皮四寶急道:“別,別火,瓢把子,我住嘴便是……”
  這時,易少龍道:“衛少主,‘飛鵲門’的大掌門可是‘不老婆婆’朱玉如?”
  衛浪雲一笑道:“完全正確,就是這個老妖婆!”
  易少龍笑道:“她果直不老如玉?”
  聳肩,衛浪雲道:“我沒有見過她,但田二叔見過,據二叔說,這老妖婆的確駐顏有術,得有青春不逝之秘,如今她也已六十出頭了,但看上去卻似乎與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差不了多少……”
  皮四寶脫口道;“說不准這老婆子識得採補之術呢!”
  衛浪雲調笑道:“怎麼?你想學學?”
  斜眼偷窺了一下虎著臉的赫連雄,皮四寶苦笑道:“不,少主,我哪有這個興趣?呃,我也只不過就是說說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長長籲了口氣,赫連雄道:“會不會,兄弟,朱玉如這老妖怪和鳳嘯松有一手?”
  衛浪雲一笑道:“不敢說,但有點我們清楚,鳳嘯松與這老妖婆十分親近,彼此以姐弟相稱,似是頗為熱絡。”
  古獨航有趣的道:“鳳嘯松稱朱玉如為姐?”
  點點頭,衛浪雲笑道:“田二叔說,鳳嘯松叫朱玉如為‘玉姐’,而朱玉如便稱鳳嘯松為‘松弟’,兩個人相當友善……”
  赫連雄鄙夷一聲:“友善個鳥,純粹是把肉麻當有趣,六七十歲的人了,姐呀弟呀的瞎叫一通,簡直令人噁心!”
  皮四寶煞有介事的附言道:“瓢把子說得對,我看嘛,這對老狗頭必定是有一手了,要不,那有這麼個肉麻法?”
  衛浪雲低聲的道:“鳳嘯松為人十分風流,而朱玉如也不遑稍讓,由種種跡象判測,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總之,他們的關係有些暖昧。”
  停了一下,他接著道:“朱玉如手下的第一員大將,也是個姑娘,號稱‘索上飛鶯’,叫陳京兒,聽二叔說,這個妮子身輕如燕,飛騰似鶯舞鳥翔,可立於人掌之上,除此之外,本領之佳,也已到達登堂入室的精湛地步了!”
  古獨航笑道:“聞說這陳京兒嬌小玲瓏,柔若無骨,宛似香扇墜兒,且生得又俏又嬌,十分姣美,想也不會比前人差到哪裡。”
  斜眼一吊,皮四寶道:“為什麼朱玉如不將她也一併賣到窯子裡?那包管能賣得個好價錢,功夫亦不一樣吶!”
  一瞪眼,赫連雄道:“皮四寶,四祖宗,你他娘就沒有句正經話好說麼?”
  沉默好久的易少龍開口道:“少主, ‘飛鵲門’莫非就這老少一對婆娘?他們還有其他好手麼?內部組合如何?”
  衛浪雲靜靜的道:“‘飛鵲門’的最高掌權者便是大掌門‘不老婆’朱玉如,她下面分三壇,稱為‘月壇’、‘星壇’、‘虹壇’,陳京兒為‘月壇’首席壇主,‘星壇’壇主是‘魔戟’賈思忠,‘虹壇’壇主為‘綠眉’齊海,以次的一批頭目嘍囉便沒有什麼大不了啦。”
  徐徐頷首,古獨航道:“我知道賈思忠及齊海這兩個人,他們在早年全是西北 帶有名的獨腳大盜,兩個人一個德性 心黑手辣!”
  衛浪雲道:“不錯,‘飛鵲門’的實際負責的主兒便是他們兩人,朱玉如和陳京兒平時很少過問。”
  赫連雄冷冷的道:“這一對王八蛋果然是幹這一行天生的好人選,難為朱玉如,是怎生挑揀上他們的!”
  撇撇唇角,易少龍道:“慧眼識龜公一一物以類聚罷了。”
  在椅子上移動了一下,赫連雄道:“如此說來,娘的,‘六順樓’,‘皇鼎堡’、‘紫凌宮’的力量都不比我們差什麼,看上去全不簡單。”
  衛浪雲安詳的道:“要不,大哥,我們還緊張個什麼勁。”
  古獨航道:“而他們的綜合實力,卻比我們雄厚多了,如果他們聯手一致對付我們,只怕我們就吃不消啦!”
  點點頭,衛浪雲道:“所以我們要一面反間離間,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逐一殲滅,各個擊破,哪還能容許他們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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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半路伏擊

  一百多乘鐵騎便靜靜的散隱在這林鬱勢險的山坳子裡,騎士們,除了其中一個之外,全都是一式黑軟皮製成的緊身衣靠,黑色頭巾,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們背心上所現示的蠍子圖案,有的是白漆印就,少部分卻是銀錐釘綴成的;那個服飾迥異的人,則穿著一襲銀白色的絲織長袍,在陽光下發出閃閃光芒,當然,這些人全是“蠍子”的隨從勇士,那銀袍者,即是衛浪雲了。
  今天,是他們與“勿回島”及“仙牛洞”、“花子幫”各路人馬相約聚會,準備大舉的日子,但會合時在正午,此刻卻是早晨,所以一行人便先行在這山坳子裡歇息,養精蓄銳,準備好好乾上一番。
  從這裡,可以隱隱眺望十裡地外的“孤圍山”,那是一座名符其實的孤伶伶的險峻雄壯山峰,好像平地而起的一座龐大三角形錐角,山色蒼幽,呈現出一片灰黯的紫綠與碧,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又沉悶的意味,“皇鼎堡”即在山腰中的“玉松崖”,但“玉松崖”卻隱藏在那山上的一片郁碧里,從這裡看可真切:而他們與各路同盟約定的會合之處“八王廟”便在“孤圍山”南麓,從這裡來,策馬奔行的話,至多頓飯功夫也就到了。
  山坳中,“蠍子”的人馬即便是在憩歇,也充分表現出他們日常訓練的精湛與紀律的嚴謹來;沒有人圍聚成堆,也沒有人零散遊蕩,他們全靠著山坳子四周的邊緣,就那麼肅靜無嘩的靠在土壁上各自休息著,馬匹則在中間的空地上以一條粗索圍圈在 起,這有兩個好處:其一,敵人由外頭不能發現裡面的人員,無法偷襲;其二,萬一發生突變,四周人馬可由外合攏圍抄,不至於被敵人衝得七零八落,不說別的,就這簡簡單單的歇腳方式亦有恁多名堂,由小看大,明眼人便將心裡有數,知道這幫子江湖角色不是易與的了。
  靠裡,在一叢雜樹之後,坐著一圈人,他們是衛浪雲、赫連雄、古獨航、易少龍、葛未全、皮四寶,以及易少龍的副手“銅頭”陶輝、葛未全的副手“金狐”盛名揚、皮四寶的副手“六指神通”馬天行等這一行,“蠍子”組織中的首要人物及核心份子可說差不多齊了。
  他們坐在那裡,可是每個人的神色卻全是凝重又嚴肅的,像是都在想著心事,都在等待著一件並不令人愉快的什麼事情來臨,沒有誰笑謔調侃,就連平素寶裡寶氣的皮大把頭此刻也蹙眉沉臉,煞有介事, 副肩有重擔的模樣。
  抬頭望望天色,赫連雄喃喃的道:“時辰快了……”
  古獨航毫無笑意的一笑,道:“是的,快了。”
  籲了一口氣,赫連雄道:“至多再有個把時辰,我們就可以啟行赴‘八王廟’,與另一路人馬會合啦。”
  衛浪雲頷首道:“來得及,從這裡到‘八王廟’,緊點趕,也不過就是頓飯功夫便可到達,只是路上得隱密點。”
  搓搓斷耳,易少龍道:“各方面的人手不會誤期誤時吧?”
  衛浪雲道:“不會的,展大叔與田二叔行事縝密,步驟精確,絕對誤不了事。”
  瞧著衛浪雲,赫連雄道:“這個多月來,兄弟,你氣色之佳,簡直和你剛到莊院來的時候,判若兩人了!”
  笑了笑,衛浪雲道:“全靠大哥照拂之功,要不,我哪會痊癒得這麼快?”
  低聲一曬,赫連雄道:“這一遭,小子,看你的了!”
  衛浪雲正色道:“大哥放心,我總會盡心到底!”
  赫連雄輕輕嗟嘆,道:“兄弟,武林的江山,兩道的盟位,全由不得我們退讓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再加上些草莽的道義與江湖的紀律!”
   拍手,赫連雄道:“對!”
  這時,易少龍有些緊張的道:“說老實話,我這裡卻十分不寧靜呢,多少年來,大小場面見得也不說少,刀山劍叢也經得不算稀鬆,全沒叫我擔心過,奇怪,今天怎的就覺得有點惶惶?”
  皮四宅冒出了一句話,道: “那是對手不同的緣故……”
  赫連雄同意道;“不錯,少龍,那是對手不同的緣故,今天我們要照應的敵人,乃是天下最強硬的敵人之一,與往昔那些二三流角色完全迥異,自然,我們的感受也就不相同了!”
  抬頭又看了看天色,古獨航靜靜的道:“這是 定的,少龍,不說你,就連我,連大夥一起算上,又有誰會是輕鬆悠閒的呢!”
  衛浪雲笑道:“‘皇鼎堡’地些人並不是三歲稚童,可任由我們哄著玩,他們也全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狠貨,他們力量之雄厚更不比我們差多少,當然我們亦就拿不出哄孩子玩耍的那種心情來了!”
  此言 出,大伙兒全不帶笑了,皮四寶斜吊著眼道:“易老大方才說的可是真心話,哪個王八蛋這時不緊張媽的皮,等下是要拚命,這和拎差酒壺逛窯子自是不大相同……”
  坐在也旁邊的“六指神能”馬天行是個臉膛寬大,肌膚紅得像鮮牛肉似的大胖子,他翻了翻他厚厚的嘴唇,語聲粗混的道:“大把頭,前天晚上在大隊經過‘豐城’歇腳的當兒,你不還帶著著我溜到城裡玩了 次麼?”
  呆了呆,皮四寶立即面紅耳亦,狠狠瞪了他的副手 眼,罵道;“沾不得腥味的東西,這種事你還提***幹啥?你就沒看見這是個什麼場合?”
  似乎馬天行與皮四寶的那副德性有些不相上下,他愣愣的道:“大把頭,我只是提醒你,比較 下那天晚上和現下的這種情形,有什麼不同的感覺,沒有別的意思……”
  眼翻白,齙牙掀得像要吃人,皮四寶低吼道:“還說,還說哪一 你真是要活活的氣死我麼?你,你個暈頭昏腦的呆鳥、笨牛!”
  咕噥了一聲,馬天行伸出他那生有六根指頭的右手摸摸嘴巴,滿臉不高興,卻不再出聲了。
  赫連雄哼了哼,道:“皮四寶,回去再和你算帳!”
  皮四寶連忙聲辯道:“瓢把子,你老別聽馬大個子瞎扯蛋,***他糊裡糊塗,獃頭獃腦,嘴裡淨放些狗臭屁,沒有一句能聽的,全是胡說!”
  揮揮手,赫連雄道:“少囉嗦,這時我沒功夫和你多費脣舌 ”
  側轉頭,他對著衛浪雲:“兄弟,可要先派人前往一探?”
  衛浪雲略一沉吟,搖頭道:“我看不用了,等會大隊開拔,前頭放出探馬也就是了,如果這時派人先行,萬 吃對方察覺,反而露了痕跡!”
  一想也是,赫連雄道:“好,便照你說的這樣做。”
  於是,大家全沉默下來,沉默中,都想說點什麼話打破這種僵窒,打破這種沉悶的氣氛,但是,說什麼呢?此時此景,正是血刃將揮,生死待分的緊要關頭,再怎麼提,也似乎提不起講閒話的精神來了……
  今天的天氣是十分晴朗的,典型的秋日,碧空、微雲、輕風、薄涼,加上蒼黃的林葉,蒼黃的土色,不是有句話說過麼,嗯, ‘秋高馬肥好用兵’,這也正是個適合征戰的日子哪,可惜的是,有誰會知道隱藏在這明爽高遠的秋日之後,卻還有那麼多的血腥及悲慘呢?
  在經過一段長久的沉默之後 一
  皮四寶憋不住了,籲口氣道:“好靜!”
  馬天行也吶吶的道:“風吹過全似帶著隱隱的殺喊聲……”
  斜了他一眼,皮四寶沒好氣的道:“你***心裡有鬼!”
  厚嘴唇一翻,馬天行道:“不,這等情況遲早就要到了。”
  怔仲了一下,皮四寶咕噥道:“到就到吧,反正人是一個,命是一條,含糊個鳥?”
  古獨航悠悠的道: “聽過一句話麼? ‘山雨欲來風滿樓’,如今雖則無雨無風,但我們心裡卻似乎已經感受到那種雷雨交作時的震撼了!”
  衛浪雲安詳的道:“頗有同感。”
  赫連雄煩躁的道:“甭說了,越說越叫人不得安寧!”
  笑笑,衛浪雲道:“大哥也不安寧?”
  兩頰的肥肉抽搐了一下,赫連雄沉沉的道:“我還不是個人?和任何人一樣少不了七情六欲,這種與強敵博命的事,並不似天官賜福那等叫人心頭舒暢!”
  古獨航青裡泛灰的嚴酷面容,浮起一抹笑意,他道:“怎的大伙兒全有些失常?”
  赫連雄揉揉下額,道:“不是失常,是緊張!”
  古獨航道:“‘蠍子’的人也會緊張?”
  “嗤”了一聲,赫連雄道:“因為‘蠍子’如今面對的敵人不是一批小偷扒手,而是凌駕武林的‘皇鼎堡’所屬!”
  淡淡一笑,古獨航將丟在身側的那襲青衫拿起,慢條斯理的披上了身,他平靜的道:“瓢把子,須知‘皇鼎堡’面對的敵人卻更不好侍候呢!”
  抬頭望望天色,他又道:“可以走了。”
  赫連雄喟了 聲,道:“皮四寶,傳令啟行,記著派人前探開路!”
  皮四寶答應一聲,匆匆站起,向馬天行招招手,兩個人飛也似的奔了出去,片刻後,只聞馬嘶人叱,蹄震步移,非常迅速的,山坳子裡的百名“蠍子”兒郎全已上了鞍背!
  於是一
  以赫連雄為首,一行人快步行出也各自認鐙上馬,皮四寶看見大夥全準備妥了,他 揮手,兩乘鐵騎也已搶先奔出 那是開路眼線。
  順著山坳子外一條夾隱在濃蔭深處的小徑,百餘鐵騎便小心翼翼的迤邐向前,他們將馬隊排成長蛇隊形,步步謹慎的朝目的地移動,除了馬兒蹄聲,噴鼻聲,低嘶聲,就再沒有其他任何一丁點聲息了,甚至連每個人的呼吸也都不自覺的全輕微……
  當頭的赫連雄可說是目注四面,耳聽八方,他已將全部精神貫注於眼前的行進上,他曉得此刻出不得錯,否則,非但無法與其他幾路人馬會合,更有吃敵人各個擊破的危險,事關整個大局的勝負,關連著自家性命的存失,他就算想輕鬆也輕鬆不起來了。
  衛浪雲便策馬緊緊隨在赫連雄身後,當然,他也同樣戒備的四處觀察著,這場即臨的拚戰,任何人的利害都沒有他這樣的切身,成,則大願可了,敗,恐怕他以後的日子就難過啦……
  林叢是濃郁的,枝椏葉梗是嚴密的,陽光從枝葉的隙縫中投射進來,就像剪碎了的一片片白影,而這些零碎的光斑閃耀著,隨著人馬的經行忽明忽暗,空氣中帶著窒息般的沉翳意味,宛如有點兒血腥,有點兒泥土氣,有點兒顫慄的陰冷……
  忽然,衛浪雲發現前面的赫連雄汗水涔涔,但這位“蠍子”的當家卻宛似不覺,連擦全不擦,自管目瞪如鈴,毫不鬆懈的留神四周。
  趕上了些,衛浪雲低聲道:“大哥……”
  立即回頭,赫連雄反應過敏的問道:“有情況?”
  笑了,衛浪雲道:“還沒有,你得擦擦汗。”
  長長籲了口氣,赫連雄以衣袖草草抹了抹臉上汗漬,他道:“你嚇了我一跳。”
  衛浪雲小聲道:“放鬆點,大哥!”
  赫連雄搖頭道:“只要一想到這場拚戰,以及拚戰後的結果,我就放不下心,莫非你卻放得下?”
  眨眨眼,衛浪雲道:“我不折磨自己,一切要等事情過了再說,大哥、現在就憂慮,還不是白搭上?”
  赫連雄吸了口氣,道:“娘的,我沒你那滿不在乎的胸襟!”
  稍後一點,皮四寶愣愣的道:“奇怪,我怎的也胸口悶漲漲的難受?這,像不是個好兆頭!”
  他旁邊,馬天行也接口道:“不錯,我的眼皮子也一個勁的在跳,‘右跳財’,‘左眼跳來’,我是左眼在跳,他奶奶的,‘左眼跳來’,是誰要來呢?”
  回頭,赫連雄低叱道:“閉上你的那一只鳥嘴!”
  衛浪雲“噓”了一聲,道:“大哥,我們得快點趕,否則正午便來不及到達‘八王廟’啦,眼前的行進太慢!”
  點點頭,赫連雄道:“好,我們就加點勁!”
  於是,騎隊在赫連雄的率領下,立即加快了去勢,蹄聲急驟,數百只鐵蹄踏在路土,摻雜著雜草的小麼牙,卻也響起了一陣沉悶的,擂著人皮鼓似的聲音!
  出了這段有林蔭掩遮的窄徑,便是一片形勢起伏不平的低窪荒地,大道在另一邊,道路與這片低地中間隔著一層大半人高的蘆草,他們為了掩飾行跡,自是不會行走大路,現在,他們更形增加了速度急奔,要儘快馳過這片低窪荒地,以便趕到前面另一片有樹林子遮蔽的地方。
  就在“蠍子”的騎隊堪堪奔過這片低地,正想入林之際,前行的赫連雄卻突然全身一緊,雙目猝凸,幾乎連下巴中也掉了下來!
  隨後的衛浪雲也已立時瞧見林邊的那副情景了,也在驟來的一瞬驚怒之後馬上恢復原狀,急忙高舉右臂,暴喊一聲道:“停!”
  就在那片濃密的樹林子邊,有一株人腰粗的白楊樹,挺直的樹幹子上,上下各釘著一個人,那兩個人是被活活釘死在樹幹上的,黑亮的拇指粗細,有半尺長的尖銳釘錐,分別釘進了那兩人的額頭、咽喉、胸腹,兩人的雙臂雙腿全垂懸著,面孔已叫濃稠的鮮血及粘粘的腦漿污染得不可辨認,但是,可以辨認的卻是四只突凸在眼眶之外,充滿了恐怖與痛苦之色的跟球.這兩個人,俱是一身軟皮的勁裝,“蠍子”的兒郎!
  不錯,方才,在前面打前站開路的兩個探馬!
  滿口鋼牙咬得‘咯崩’亂響,赫連雄面如巽血,雙目似火,他憤怒至極的低吼道:“心狠手辣的‘皇鼎堡’,老子和你們拚了!”
  衛浪雲目光如刃,四處搜視,邊低促的道:“大哥,情形不對,我們要馬上備戰!”
  這時一一
  後隊的古獨航已趕上來,目睹此情,立即調度人馬,道:“拋鐙!”
  百名悲憤填膺的“蠍子”兒郎仍然心神不亂,他們迅速下馬,各自翻腕,“錚”“錚”連響中,光芒如雪映閃,他們背的鋒利“青月刀”全部出手!
  古獨航聲如鐵鈸,道:“執盾、橫陣、前二左二!”
  只見馬匹鞍旁的圓形皮盾紛紛摘下,立即腳步奔移,人影飛動,眨眼間,陣形也已布好,所有“蠍子”所屬排成四行,兩行重疊,一邊面對大路,一邊面朝樹林!
  在對著大路的兩行武士排頭,是“蠍子”“地蠍旗”的大把頭 體魄魁偉,形容猛悍的“大力神”葛末全與他的副手 一 生像冷漠殘酷,眉目陰沉的“金狐”盛名揚!
  面朝樹林的兩排大漢之前,則由“斷耳”易少龍及他的二把頭“銅頭”陶輝站在指揮位置上,皮四寶與馬天行則立於這“廠”形陣勢的外面!
  一側,佔獨航深沉的道:“瓢把子,恐怕我們行跡露了!”
  站在陣形右面的赫連雄咬牙切齒地罵道:“漏就漏他娘的,我們現在就開始幹!”
  雙目一直凝視林中的衛浪雲這時退後幾步,冷靜的道:“大哥,敵人伏在林子里!”
  赫連雄吼道:“我們衝進去!”
  古獨航忙道:“不行,瓢把子,貿然入林,極易中伏!”
  衛浪雲頷首道:“大哥,總掌旗說得不錯!”
  目光如焰,赫連雄咆哮道:“莫不成就僵在這裡眼看著挺屍?!”
  衛浪雲斷然道:“總掌旗、皮四寶、馬天行,我,我們四個撲進去先殺他一陣!”
  古獨航冷森的道:“從命。”
  皮四寶早已提著他那塊長二尺,寬二尺,厚有半寸,下有一截把手的烏黑色精鐵“八卦牌”了,而馬天行手上的“九環刀”亦亮了相!
  於是,迅速的,衛浪雲也自鞍側皮囊裡抽出了他那 對臨時打造成的雙錘,那是 對銀光閃爍的,錘頭上飾滿尖銳錐角的雙錘!
  赫連雄語聲透自齒縫,道:“記著,給我狠宰!”
  點點頭,衛浪雲小聲道:“守住陣腳,大哥!”
  說著,他正待叱一聲“走”,樹林子裡,卻突然響起了一片狼哭鬼號似的刺耳梟笑,隨著這陣令人心臟也引起收縮的梟笑,林蔭深處,已有六個身穿狸紅長袍,頂戴猩紅頭巾,形容沉猛威武的人物走了出來!
  這上下全為鮮紅色彩的打扮,普天之下,只有“皇鼎堡”一家如此,決無分號!
  六個舉止倨傲,神態跋扈的人物中,有一位卻是衛浪雲所熟悉的 “雕花笛子”公冶羊!
  表情微變,衛浪雲已知事情要糟,由於公冶羊的雜於其中,已可證明眼前出現的六個人是“皇鼎堡”裡的什麼角色了,公冶羊乃屬“皇鼎堡”麾下地位最高的“大皇殿”,共分三殿,每一殿連殿主算上,不正好是六名高強者麼?
  赫連雄緊繃著臉,大步向前走了五尺,雙眼充滿憤恨怨毒的怒瞪著往這邊行近的敵人,此刻,衛浪雲、古獨航、皮四寶、馬天行亦已跟在 側。
  低促的,衛浪雲道:“大哥,來人是‘皇鼎堡’的角色!”
  赫連雄狠狠的道:“我曉得!”
  衛浪雲又道:“而且,是他們‘天皇殿’的高手!”
  咬咬牙,赫連雄道:“就是‘皇鼎堡’最強的那一殿。”
  點點頭,衛浪雲憂鬱的道:“看樣子不是我們走漏了消息,便是洩露了形跡,要不,他們怎會在此處伏截於我?更似早已有備了!”
  赫連雄憤恨的道:“娘的,這裡幹就這裡幹吧,反正挑在哪個地方也全一樣!”
  忽然,古獨航機警的低呼,道:“注意,林子里及路旁蘆草中仍有伏兵!”
  皺著眉,衛浪雲喃喃的道:“怪了……他們是如何知道的?我們像是已經落進陷阱中了……”
  此刻
  那六個身穿狸紅長袍的人已在丈許外站定,為首者,是個唇紅齒白,面如敷粉的年輕儒士,他舉止灑逸,形態雍容,但是,雙目顧盼之間,卻有一股子無可言喻的稜稜威儀,那種冷厲沉凝的意味,幾使人不敢仰視!
  這儒士後面,公冶羊等五個人一字並排,除了公冶羊之外,一個是臉皮粗糙,像貌醜陋的魁梧大漢,一個是生了只扁鼻子,滿頷絡腮鬍子的人物,另兩位外表更為奇特,一位仁兄矮胖如缸,頂了只南瓜似的腦袋,面上五官也全部不夠位置般擠在一起,這一個,身材似是適中,只是臉孔上卻印滿銅錢大的累累麻點,左邊額頭上,還長出一只拳頭大的黝黑肉瘤,那副尊容,好不怕人!是的,他們便是“皇鼎堡”“天皇殿”的六位頂尖高手了,那年輕儒士,乃“天皇殿”殿主,武林中聲威赫赫的“寒君”胡雙玉,相貌醜惡的大漢便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貨“反手絕刀”苟熒,扁鼻子、滿頷虯髯的一個在西北一帶提起他來可以嚇得小兒不敢夜啼,他是“血魔子”夏彤,矮胖如缸的那位及臉帶麻、額生瘤的兩個,提起來更是黑路上的一雙巨擘了,他們兩個是一道的,號稱“二煞尊”,矮胖的一個是老大官昭,麻子是老二尤蔚,這兩人是結義弟兄,同時也是一樣的心黑手辣,絕情絕義,假如有人說心腸是生鐵所鑄,那麼,大概便是指的他們了!
  衛浪雲看清了,認明了“皇鼎堡”這“天皇毆”所屬的陣容,不覺暗裡嘆氣,這等聲勢委實驚人,組成“天皇殿”的六個角色,可說俱乃某類人物的上乘之選 將那些武功高強、寡毒兇惡的江湖鬼魅全網羅了!
  現在,赫連雄也認出了對方的幾個人,他不由越發氣憤,心裡大罵道:“好一群牛鬼蛇神,武林凶徒!難怪‘皇鼎堡’近些年來如此囂張霸道,原來都是你們這批混帳東西在暗裡興風作浪!”
  神色冷沉,古獨航小聲道: “瓢把子, ‘皇鼎堡’這‘天皇殿’所形成的分子果然不簡單,你看見了,‘反手絕刀’苟熒、 ‘血魔子’夏彤、 ‘雕花笛子’公冶羊、 ‘二煞尊’官昭、尤蔚這些狠貨全在裡頭!”
  赫連雄咬牙道:“都是道上的邪雜碎!”
  平靜的,那邊, “寒君”胡雙玉微笑著開了口,道:“各位纔來麼?在下位等苦了!”
  衛浪雲眉梢子一揚,道:“胡雙玉?”
  點點頭,胡雙玉道:“正是在下。”
  笑笑,衛浪雲道:“好一個‘皇鼎堡’首席高手。”
  胡雙玉一拂衣袖,淡淡的道:“過獎了。”
  跨上一步,赫連雄暴烈的道:“姓胡的,我那兩個孩兒,可是叫你們釘死在樹上的?”
  胡雙玉神色不變的道:“當然,此時此情,我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人能這樣做!”
  大吼一聲,赫連雄道:“你少他娘的狂,姓胡的,老子馬上就要叫你們付出代價!”
  胡雙玉甚至連他那英俊面容上的一絲肌肉也不抽動一下,他淡漠的笑笑,陰沉沉的道:“既然做了,瓢把子,我們原也不怕付出代價!”
  一側,衛浪雲鎮靜的道:“你們果然有一手,胡雙玉,說說看,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們今天要來的?”
  灑脫的一笑,胡雙玉道:“問得好,但當然你知道我不能說,總之,我們曉得你們會來,而且,也曉得你們大約經過的路線,到達此處的時候,所以,我們便早早在此恭候各位大駕了。”
  頓了頓,他又道;“衛少主,這件事,可能有點出乎你們意外吧? ‘皇鼎堡’並不似各位想像中的那樣懵憧愚魯呢!”
  衛浪雲忍住氣道:“但是,你們的作風,未免不夠光棍。”
  胡雙玉悠閒的道:“怎麼說?”
  雙目一冷,衛浪雲道:“你們該找硬的碰,卻先拿著兩個小角色開了刀,這一手,似乎不算什麼英雄行徑!”
  慢吞吞的一笑,胡雙玉道:“兩國交兵,非友即敵,只怕講不了這麼多江湖規矩了;何況,這也只是我們向各位表示的一點歡迎之忱,算是向‘蠍子’好漢們敬獻的小小禮物而已!”
  赫連雄咆哮道:“鳥毛的禮物!”
  胡雙玉不屑的道,“粗俗!”
  面如 血,青筋暴起,赫連雄吼道:“你們斯文?斯文個卵蛋!”
  表情逐漸變冷,胡雙玉生氣的道:“趁著這個機會,姓赫連的,你還是盡情謾罵幾句吧,因為以後你再也無法謾罵了!”
  驀的仰天狂笑,赫連雄厲聲道:“胡雙玉呀胡雙玉,你他娘是癩哈蟆打哈欠 好大的口氣哪,就憑你們這幾個驢鳥人物便能奈何了我們?你他娘要做夢也得挑個上床的時辰,不要在這大白天扯蛋啊……”
  胡雙玉面容陰沉冷酷,他緩緩的道:“‘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全部所屬在此,赫連雄,約模也夠你們消受的了,如若不足,你們也不用失望,還有比我們更硬的角色,隨時準備侍候各位,包管各位滿意!”
  目光有如火焰噴射,赫連雄憤怒的道:“你是說,你們還另有後援?”
  胡雙玉冷冷的道:“僅是吾殿不孤罷了!”
  忽然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姓胡的,你們是早準備好,安心不讓我們回去了?”
  胡雙玉的面容上殺氣突現,他兇猛的道:“衛浪雲,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你們‘勿回島’與你們的這些爪牙又何嘗安心放過我們?既然你們不容本堡生存,本堡也只好以眼還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你們搶先下手,我們自然得思反擊,唯一出乎我們預料的,就是未曾想到這場衝突發生得恁般早,恁般快罷了,不過,要來的終歸要來,遲速之間,亦就無所謂了!”
  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聽你說得多美,把責任推卻得一乾二淨,我們不放過你們?你們莫非就慈悲寬容的曾想及放過我們了?誰先下的手?你們唆使‘鐵血會’偷襲於我,囚俘於我,企圖逼我口供,傷我性命,這些狠毒手段難道全是天官賜福式的友好表示?難道還不算你們先下了手?還非要等到你們挖了我們‘勿回島’的‘敬誠宮’以後才算下手麼?是誰不讓誰生存下去?是哪一方要想搶先毀滅哪一方?胡雙玉,任你舌上生蓮,卻難以混淆黑白,更不能欺瞞天下武林同道的耳目!”
  一時窒了窒,胡雙玉面色難看的叱道:“衛浪雲,你休想巧言狡辯,委過於人!”
  用手指點了點那邊的“雕花笛子”公冶羊,衛浪雲揶 揄道:“公冶羊老兄便是證人!”
  臉上一青,公冶羊怒道:“胡扯!”
  衛浪雲嘻嘻的道:“可別睜著眼說瞎話,公冶老兄,睽違不久,怎麼你就把前些日親為的醜事全忘啦?”
  胡雙玉重重 哼,變色道:“衛浪雲,武林爭紛,江湖恩怨,原也難分曲直,難言是非,既已到了眼前地步,恐怕亦不是道理上的爭論可以解決之時了,如今我並不認為你的利嘴利舌能對事實有什麼補益!”
  點點頭,衛浪雲悠然的道:“當然,你們既是不講道理,我們亦只好以武力相對!”
  一抹古怪又陰森的笑容浮上了胡雙玉的唇角、以至使他看來有著一種響尾蛇似的酷毒,徐徐的,他道:“說得好,但唯一令我替你們抱憾的是,恐怕武力相對之下,你們不是可資一鬥的材料呢?”
  衛浪雲冷冷的道:“那要試過後才知道。”
  赫連雄也悍野的叫道:“將你們那些藏在暗處的牛頭馬面喚出來,大家拚一場試試,光他娘賣弄嘴上功夫算是哪 門子人物?!”
  胡雙玉沉沉的道:“你見了我們所布下的陣勢,赫連雄,不要嚇暈了頭才好!”
  “呸”了一聲,赫連雄咆哮道:“扯你娘的蛋!”
  冷厲的一哼,胡雙玉猛然揮手,道:“皇鼎揚威!”
  隨著他這霹靂般的四個字出口,樹林深處,立即人影連閃,紛紛躍出,天爺,竟又是六名紅袍人物。這六個人現身出來,卻並不上前,三人一排,分立兩側,同時躬身垂手,形色恭謹肅穆,似有所待 一於是,緩緩的,安詳的,自一群雜樹之後,一個方面大耳,隆準海口,容貌威武已極的中年人物也已踱出林外,這人亦是一身紅袍,卻未扎頭巾,漆黑的長髮盤在頭頂,以一只碧玉髮簪插著,他的形態十分悠閒從容,就好像正在自家的後花園裡散步的那種模樣……
  甫見此人,衛浪雲已不由心頭驟跳,手掌汗濕,他低促又緊張的道:“老天,那是齊剛!”
  赫連雄與古獨航也禁不住忐忑憂慮,面上變色,這場遭遇,想不到竟連“皇鼎堡”的堡主一一武林四強之一的“邪翼”齊剛也親臨了!
  深深吸了口氣,古獨航臉色憂愁的壓著嗓音道:“看情形,‘皇鼎堡’還真是傾巢而出了,他們是預備好了要將我們全數擺平呀!”
  衛浪雲喃喃的道:“怪事……齊剛身為‘皇鼎堡’的首腦,怎的不坐鎮堡中指揮調度,竟大膽到親臨險地?”
  驀然,他腦中靈光 閃,立時大悟 一對了,一定是“皇鼎堡”方面未曾獲悉他們此次大舉行動的全盤計劃,僅只探明暸“蠍子”的動態,並不曉得其他各路人馬的調集,否則,在這種嚴重的存亡關頭之下,身為一堡之主的“邪翼”齊剛豈會遠離“皇鼎堡”而舍本逐末?
  立時如釋重負,衛浪雲心裡大笑道:“你們狂吧,媽的,不管我們現下吃了多少苦頭,受了何種損失,你們的老巢即將不保了,‘八王廟’前,如若‘勿回島’、‘仙牛洞’及‘花子幫’各方面的人馬過了時辰尚未見我們趕到,他們也仍將按照原定計劃發動攻擊,到了那時,衛大少再看你們倉皇失措,雞飛狗跳牆!”
  這時一
  赫連雄正吞了口唾沫,吶吶的道:“兄弟,齊剛這老王八蛋怎麼親身臨陣啦?莫不成他是迷糊了?放著自家老巢全不管?”
  急忙“噓”了一聲,衛浪雲低促的道:“別多說,大哥,他們顯然是探悉了我們這一部分的行動,不知道全盤計劃,要不,齊老鬼怎麼如此粗心大意?”
  赫連雄恍然明白,尚未開口,古獨航已經冷沉的道:“少主所料不差一 這一下,‘皇鼎堡’好手盡出,內部空虛,恐怕是要吃個大虧了!”
  衛浪雲苦笑道:“不過,苦的卻是我們,正好碰上了人家的硬角色,好吃的全叫其他幾路人馬撿去啦……”
  赫連雄一咬牙道:“娘的,管他軟硬,幹他娘一遭,總也得要人來對付這些狠貨!”
  聳聳肩,衛浪雲道:“如今勢成騎虎,也就欲罷不能了,只希望‘勿回島’與‘花子幫’的弟兄們可以替我們出口冤氣!”
  古獨航淡漠的道:“眼前我們敗陣的可能性極大 瓢把子,少主,那齊剛已走向這邊來了……”
  前面,“邪翼”齊剛在左右三人的簇擁之下,氣定神閒的來到“天皇殿”六名高手之側,“天皇殿”的六個人的在胡雙玉率領裡立即齊齊轉身,垂手弓腰,態度敬謹的同聲開口:“‘天皇殿’屬下恭迎堡主!”
  微微揮手,齊剛語聲鏗鏘:“罷了。”
  六人方才直身,他又簡明的道:“‘天皇殿’右‘首堡殿’左。”
  於是,胡雙玉率著他手下五人移到齊剛右側,另六位仁兄便立即站到齊剛左面,一邊六個人,俱是排成一排!
  這裡,古獨航冷靜的道:“那六個朋友原來是‘皇鼎堡’所屬第三殿‘首堡殿’的人物!”
  衛浪雲低聲道:“好像他們‘巨鼎殿’的硬把子沒有同來……”
  古獨航仔細的向四邊查看,迅速的道:“林子里似是沒有什麼人了,但道路邊蘆葦中卻尚有伏兵,不知道是些什麼人物?”
  目梢子斜了斜,衛浪雲道:“會不會是‘鐵血會’的角色?”
  冷森森的一笑,古獨航道:“用不了多久自見分曉!”
  現在一
  “邪翼”齊剛踏前一步,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炯亮的盯注著衛浪雲,像是要洞穿衛浪雲的心胸,此刻之後,他怪異咧嘴一笑,沉凝的道:“你是衛浪雲?”
  衛浪雲一笑道:“正是。”
  點點頭,齊剛道:“衛浪雲,我很欣賞你們‘勿回島’與你們這些同路人的膽量與狂妄,只是,你們未免狂得過份了些!”
  舐舐唇,衛浪雲道:“怎麼說?”
  做了個贊嘆的表情,齊剛道:“你們竟想一下子同時併吞武林其他的三強?”
  衛浪雲道:“這是什麼意思?”
  雙目一閃,齊剛道:“要不,單憑你與‘蠍子’的這批人就妄想攻擊本堡?你們‘勿回島’的主力軍呢? ‘花子幫’的那群爪牙呢?都到了哪裡,據我猜想,他們一定分別去攻擊‘六順樓’及‘紫凌宮’了吧?”
  表面上不露聲色,衛浪雲心裡卻樂不可支,他曉得對方是完全想歪了,想差了,竟然判斷到這方面去!而這至少證明了一點:“皇鼎堡”的確只是發現了他們這一撥人的行動而已,其他各路人馬的行動他們尚未察覺!
  衛浪雲自己告訴自己:“齊老鬼,你便賣弄你的聰明吧!媽的,待會你那破堡燒得烏煙瘴氣的時候,你就會後悔自己的糊徐了!”
  將計就計,衛浪雲故作愕然的道:“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微微冷笑,齊剛一指他自己的腦袋,道:“我會思想。”
  頓了頓,他又嘲弄的道:“而且,衛浪雲,天下之大,並非只有你們‘勿回島’謀士如雲呢,我們‘皇鼎堡’也頗有些此類人物。”
  衛浪雲大聲道:“沒有關係,你現在知道也已來不及了,我們的行動早已展開,如今說不定已經成功了!”
  唇角一撇,齊剛道:“但是,在這裡,你們卻要碰壁,衛浪雲,你們原該明白,就憑你們這點力量是不是與‘皇鼎堡’對壘的!”
  衛浪雲越發引敵入彀的道:“老實說,我們亦並未打算和你們明槍明刀的對壘!”
  齊剛凜然的道:“很好,早知道你們是想偷襲!”
  哼了哼,衛浪雲道:“什麼偷襲?攻敵無備而已!”
  狠酷的大笑,齊剛道:“如今,只怕你們要大大的失望了,衛浪雲,我們不但有備,而且防範得十分周密呢!”
  衛浪雲悍然道:“沒有什麼唬人之處,齊剛,大不了由暗而明,拚個死活!”
  齊剛厲烈的道:“夠氣魄,小子,但可惜你沒有自知之明!”
  這時,赫連雄接上了口:“姓齊的,你擺威風也擺了許多年了,我看你運氣數亦就到此為止,無啥留頭啦!”
  冷淒淒的 笑,齊剛道:“比起我,赫連雄,你只不過是個二流貨色,要說氣數已盡,我看恐怕是你而不是我吧?”
  赫連雄臉孔漲紅,大聲道:“少來這一套,姓齊的,誰他娘將你與我分成等級了哇?你是馬不知臉長,關起門來瞎他娘起道號!”
  深沉的一笑,齊剛道:“謾罵叫嚷是貴‘蠍子’組織的多年傳統,我齊某人自愧弗如,可幸的是好在天下大事卻並非只由這 點來決定優劣勝負一 ”
  赫連雄火爆的道:“難道你自以為‘皇鼎堡’還可以騎到人頭上撒尿?”
  齊剛冷森的道:“馬上,你就會知道可不可以。”
  狂笑一聲,赫連雄道:“你既豁出去了,我還捨不得麼?姓齊的,有什麼手段不妨全使出來,要皺皺眉頭便是眾人的兒子!”
  濃眉倏軒,齊剛突然厲叱:“鐵血會!”
  於是一一
  路旁那濃密的蘆葦後面,立即應聲騷動,數約三百名的紫色勁裝大漢紛紛躥躍而出,哈,卻有不少的熟面孔呢,太叔上君、冒狐、斷了一條手臂的“黑煞網”斡勇及他的副手巫朝忠,“陰陽劍士”徐雙修、“破心槍”胡明泉,另加上一個形容蒼黃枯犒的陌生人物,除了“鐵血會”的二當家“妖駝子”卜敬之沒有出現之外,“鐵血會”方面的重要角色幾乎到齊了!
  哈哈大笑,衛浪雲高聲道:“諸位好,諸位好,一別才不到兩個月,想不到在這兒又與各位老相好見面了,真個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鐵血會”的伏兵甫始出現,立即向兩側延展開來,形成一個半弧狀的包圍陣勢,就像 只巨吻,欲待吞噬布成“廠”形陣的“蠍子”所屬!
  半座山似的“鬼頭判”太叔上君落地生根般挺立在那裡,他雙目瞪如銅鈴,狠狠注定衛浪雲,氣湧如山的叫:“姓衛的小雜種,你他奶奶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投來,這一遭,我看你還朝哪裡鑽去?”
  眨眨眼,衛浪雲慢條斯理的道:“太叔上君,你們‘鐵血會’為‘皇鼎堡’買命可真賣得夠徹底呀,竟然遠巴巴的從‘松泉山’趕到這裡挺屍來了,姓太叔的,你也不嫌這馬屁拍得太迢遙,太過火了麼?”
  太叔上君咬牙大吼:“利口小子,我便任由你吆喝吧,他奶奶的,好運氣不會老跟著你,你逃得了上次,這次卻看你往哪裡走!”
  冷淒淒的一笑,衛浪雲道:“用奸計、使毒謀,靠著人多勢眾,抽冷子打我暗棒,這算不上什麼英雄,如今我們又碰上了,太叔上君,現在可有膽量讓我兩個單挑一次?”
  目如火噴,太叔上君怒吼道:“歡迎之至,衛浪雲,你他奶奶乳臭未幹,還在這裡充什麼人熊?你當老子是含糊你!”
  一直狠瞪著太叔上君的赫連雄突然冷笑,他鄙夷的道:“太叔上君,你也算是江湖上的角色麼?呸,還虧你領著一幫子畜生在耍著猴戲呢,簡直把兩道同源的面皮全丟盡了,可笑你還裝模作樣,有那麼回子事似的在這裡裝大佬!”
  呆了呆,太叔上君憤怒的打量著赫連雄,他粗厲的道:“你就是‘蠍子’的頭兒?”
  一拍肚皮,赫連雄傲然道:“好叫你認識老爹!”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暴跳如雷:“放你姐姐的狗臭屁,赫連雄,你這個老狗頭,你憑什麼誣衊老子丟了武林同道的人?老子又沒睡過你老婆 ”
  雙頰的肌肉一抽,赫連雄兇惡的道:“就憑你這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熊樣,還能睡得上我的老婆?你他娘只配到荒山裡和母猩猩去成雙成對!”
  太叔上君氣衝牛鬥,雙目盡赤,他咆哮:“赫連雄,我就先剁了你這豬頭!”
  踏上一步,赫連雄挺胸道:“好極了,我看看你是否能像暗算我兄弟那樣暗算我,太叔上君,不用客氣,你自家一個人上呢,還是用車輪戰,群毆戰?你好生琢磨妥當,若擒住了我,說不定我也給你繪上一幅‘勿回島’秘圖,或者兩套絕招圖譜什⼳的……”
  一番話是又諷又損,又酸又辣,直通得太叔上君張口結舌,一時竟找不出話來回頂了!
  矮胖的“幽靈劍”冒狐見狀之下,只好挺身上前,為自己大當家解困:“赫連雄,沒有那麼多說的,你空生一張利嘴管不了啥用,有種便刀尖子上見真章!”
  叱了一聲,赫連雄斜斜眼,不屑的道:“滾你娘個蛋,你算什麼東西?接人口唾的奴才罷了,這裡豈有你來插嘴放屁的地方?”
  冒狐不由僵愣住了,他用力吸了口氣,一張胖圓臉漲得通紅,口齒笨拙的頂抗著:“你……你又有什麼……呃,大不了?”
  對面 一
  沉默了好久的齊剛忽然冷酷的道:“不要徒費口舌了,‘蠍子’的朋友們由上而下,全凋教得滿肚混水,一口污言,登不了大雅之堂!”
  笑了笑,衛浪雲道:“你們也強不了 點,齊大堡主,若說‘蠍子’的弟兄們滿肚混水,一口污言,則各位與各位的幫兇們便是滿腦袋毒辣姦狡,一腔子鄙陋齷齪,兩相比較,嗯,你們就越發不是玩意了!”
  自從齊剛出現之後,便一直沒有開口的“寒君”胡雙玉,這時微微趨前,低沉的向齊剛道:“稟堡主,敵已入圈,唯恐夜長夢多!”
  微微點頭,齊剛道:“好,我們這就開始 ”
  他移目注視衛浪雲,又轉向赫連雄,這位武林中的霸主抿了抿唇,平靜又沉穩的道:“你們兩人,是哪 個作主!”
  衛浪雲一笑道:“都可以,怎麼著,打蛇先打頭?”
  齊剛邪異的一笑,道:“不要自作聰明。”
  重重一哼,赫連雄道:“有種就劃下來,姓齊的,少他娘在這裡故弄玄虛,裝神扮鬼,大爺們不受這個!”
  神色突轉寒凜,齊剛冷冷的道:“不用急,赫連雄,有你喊天的時候!”
  赫連雄強硬的道:“看是誰會喊天吧!”
  唇角一撇,齊剛又陰毒的笑了,他道:“我想,對於武林中那種傳統的混戰方式,我們大約都有些厭倦了吧?在這裡我有一個十分文雅的法子提供出來,看看各位的意下如何?”
  赫連雄悍然道:“說吧,你他娘敢上刀山,我就敢跳油鍋,水裡火裡,我們全跟著趟!”
  齊剛冷漠的道:“這個法子與任何方式的決鬥效果相同,也是一樣的只有兩種結果,鮮血,以及死亡,如今,我們不是卻正希望著用這樣的手段來解除彼此之間的仇恨麼?只是我們可以將它的形式變得有秩序、有條理、沒那麼混亂而已!”
  有點納悶,赫連雄悻悻的道:“這他娘不是繞著圈子打啞謎的時候,齊剛,你有什麼花樣不妨明擺出來,老是賣弄你那點口舌做甚?”
  似條毒蛇般的展現出一抹猙獰的笑容,齊剛緩緩的道:“我提議咱們用一種較文雅的方法來進行我們雙方的決戰,這方法是這樣的,我們兩邊在每一陣各出一人,只由那兩人單獨拚鬥,當然,這種拚鬥不是‘點到為止’,而是‘至死方休’!”
  頓了頓,他又道:“在雙方派出的代表拚鬥中間,任是哪一邊也不能幫忙,直到其中一方的人戰死為止,然後,勝者返陣,另外再繼續下一場,我想,這樣的較試是十分公平的,打到最後,折損較多的一方自將認輸,因為,即便不認輸也不行了,到了那時,勝家可以用很多方法迫使輸家低頭的,嗯?”
  赫連雄沉吟良久,回頭徵詢衛浪雲的意思:“兄弟,你看怎麼樣?”
  衛浪雲笑了笑,道:“這個法子不錯,反正搞到最後和大混戰的結果一樣,贏的全贏,輸的全軍瓦解,一敗塗地!”
  心頭一跳,赫連雄小聲道:“再琢磨 下,兄弟,真不會有什麼狡計吧?”
  籲了口氣,衛浪雲平靜的道:“眼前的局面顯而易見,我們已處於劣勢,墜入對方所布陷阱之中,他們人多勢眾,硬把子之流更超出我們之上,若是 場混戰,我們當然以周全,但混戰起來,往往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巧妙可以運用,這些巧妙不定會使人少的一方超出應該吃虧的範圍,而且,一打亂了,便會控制不住場面,無法殺盡對方,多少也將有人突圍而出,如果一個對一個,至死方休,人少的一邊就難以取巧脫走,硬碰硬,單對單,打到最後,自然就能一個不漏,把對方全擺平了!”
  吃了一驚,赫連雄忙道:“如此說來,我們不宜答應這個方法一一”
  搖搖頭,衛浪雲低聲道:“不過,這個方法也不一定就不好。”
  赫連雄急道:“娘的,你就別再磨蹭了,說說清楚好不好?”
  湊近了些,衛浪雲道:“很簡單,大哥,他們之所以要求一對一對的單挑,目的有二,一是可以扎扎實實將我們一個一個擺平,不虞我們乘亂突圍,其二是他們不欲我們利用混戰中可能發生的巧妙變化而給他們虧吃,但是,我們在其中也有好處,一則避免叫人家以多吃少,以眾凌寡,圈上來圍毆,再則,單對單雙方全憑真才實學,毫無花巧可取,因此誰能宰了誰還不一定,這全是靠本事來論勝負的,人多,就未見得吃穩,咱們人少,可以一輪一輪反覆的上陣,我是說那些在頭一陣上死不了的人!”
  低促的,赫連雄又道:“但是,如果打到後來,對方不顧信用,一擁而上又怎麼辦呢?”
  哧哧 笑,衛浪雲道:“那還有什麼怎麼辦?大哥,到了那時,我們就也只好擁上相迎了,江湖恩怨,武林紛爭,到頭來又有幾個尊信守諾的?能走到哪裡算哪裡了,反正,單打獨拚,混戰也是拚,沒有什麼大不同,該贏的,就自然會贏,該輸的,亦保管會輸,就這麼回事。”
  說著,他抬頭看看日頭的位置,古怪的一笑道:“而且,快正午了。”
  心裡一定,赫連雄振作的道:“不錯,快正午了。”
  搓搓手,他又道:“那麼,我們接受姓齊的所提的法子?”
  點點頭,衛浪雲道:“接受吧,橫豎大夥全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 走著瞧,誰也不敢說穩能啃定誰!”
  赫連雄道:“好,就這麼辦!”
  此際,齊剛已有些不耐煩了,他大聲道:“怎麼樣,決定了沒有?敢不敢同意這個法子!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們,我方勢優,你方勢劣,這個法子對你們可是有著不少甜頭呢!”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可以,咱們就這麼來,娘的,你也不要大言不慚,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赤腳的還怕穿鞋的?”
  陰詭的一笑,齊剛道:“很好,這種方法至少比諸那種亂糟糟的大混戰文明多了 ”
  他一揮手,大叫:“讓出場子!”
  於是,他身後“天皇殿”與“首堡殿”的十二名能手立時後退五丈,“鐵血會”的人馬亦同時往後撤出一段距離一 但半弧包圍陣形仍未改變!
  繃著臉,赫連雄也宏烈的道:“右側三丈,一字排!”
  一百名布成“廠”形陣勢的“蠍子”弟兄迅速移動,趕馬四邊,到了右側三丈之處,馬上又快捷熟練的排成一排,而對“鐵血會”那邊的半弧形,而易少龍、陶輝在排頭,葛未全、盛名揚在排尾!
  這時,中間已空出一塊方圓幾達十餘丈的曠地來了!
  在“蠍子”人馬的陣前,赫連雄、衛浪雲、古獨航、皮四寶、馬天行五人並肩卓立,目注敵方調兵遣將,分配位置。
  古獨航低喟一聲,道;“瓢把子,這連番決鬥下來,只恐就要目睹不少血淋淋的生離死別場面了!”
  臉上肌肉一硬,赫連雄毫無表情的道:“江湖生涯原是如此,這武林霸業豈又是這等輕而易得?想要收成,必須先付代價!”
  古獨航靜靜的道:“生為江湖人,像是老早注定要在血腥氣與寒刃光下渡日了……”
  衛浪雲接口道:“沒什麼大不了,總掌旗,我們要目睹那生離死別的場面,他們,還不是一樣免不掉?”
  幽冷的一笑,古獨航道:“自然 他們也免不掉,不同的只是不曉得哪一方嘗試這種滋味的機會較多罷了……”
  微微側首,赫連雄道:“兄弟,我們哪一個先打這頭陣?可別他娘第一個回合就挫了銳氣!”
  衛浪雲鎮定的道:“別急,先看看他們誰打這頭陣再說!”
  忽然間,對面的齊剛高聲道:“朋友們,你客我主,不宜掠美,請各位先派一位師傅出來指教!”
  重重一哼,赫連雄低罵:“好奸滑的東西!”
  輕輕搖頭,衛浪雲笑道:“太客氣了,既是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們便有僭啦一 ”
  赫連雄急切的道:“兄弟,該叫他們的人先上陣我們才好估量著派遣實力相當的角色對付……欸,這一來,誰先上合適呢?可不能讓那些王八蛋揀了便宜!”
  衛浪雲冷冷的道:“反正是一邊輪一次,這遭我們先派人上,下次就是他們要先派人上了,這次他們若能揀著便宜,下一遭那便宜就會由我們揀!”
  赫連雄舔了舔嘴唇,道:“那麼,這頭一陣哪個上比較適當?”
  衛浪雲尚未回答,一側,古獨航已低沉的道:“瓢把子,這頭一功我領了吧?”
  怔了怔,赫連雄驚道:“你上?”
  連連搖頭,他又道:“不成不成,他娘的你是‘蠍子’第二號人物,身份何等重要!若是 上去打了個勝仗還倒好,萬一栽了跟鬥,咱們就灰頭土臉,面上無光啦,獨航,我們幾個壓陣,輕易行動不得!”
  古獨航頗有信心的道:“瓢把子,這第一場拼戰,銳氣最是要緊,勝了可以鼓舞鬥志,假如吃了敗仗就會大大影響弟兄們的軍心了,當然需要調派 個比較有點把握的人士去,我自覺還可以勉強湊合……”
  不待赫連雄回答,衛浪雲已反對道:“不行,總掌旗,你一出陣,‘皇鼎堡’那邊勢必也將派遣最強的角色相對, 個弄不巧,我們這邊搞砸了就不得了啦,還是另外選人上去……”
  這時,站在那頭的皮四寶忽然側身道:“瓢把子,少主,我想領這頭功!”
  赫連雄猶豫著道:“四寶,這不是開玩笑的事,要戰到最後關頭,分出生死存亡來,你琢磨你自己應付得了?”
  皮四寶一齜牙,笑道:“大家全是肉做的,他捅我一刀子,我總少不了給他一鐵牌,誰能咬牙誰就贏,瓢把子,別的不說,四寶我的毛病雖多,可是骨頭卻硬得很,瓢把子放心,不會給你老丟人的!”
  衛浪雲平靜的道:“好,大哥,就叫四寶上吧 ”
  神色是沉凝的,他又道:“四寶,小心,老命要緊!”
  皮四寶笑著躬身:“我省得,我年紀還不夠大,不想死呢!”
  赫連雄沉聲道:“甭再俏皮了,去吧!”
  於是,大踏步,這位其貌不揚的“蠍子”組織中“人蠍旗”的首要也已來到場中,他那斜眼一翻,兩顆眼珠子左右 梭溜,大聲道:“我來了,伙計們,你們哪位來玩玩?”
  “皇鼎堡”及“鐵血會”那邊的人馬肅靜無聲,只見齊剛微微點頭,他身後站在右邊的,“首堡殿”六名好手中,已有一個面孔狹長,膚色黝黑的中年人物緩步行出,這人先向齊剛施禮、然後走向場子。
  皮四寶將眼珠對正了,打量著對方:“報個萬兒聽聽?”
  狹長的面孔毫無表情,冷然道: “‘皇鼎堡’ ‘首堡殿’殿士,‘旋鷹’左山!”
  皮四寶一掀大齙牙,道:“我們得先禮後兵,大家搞清楚了彼此的名姓,不管誰到了閻羅殿上也好有個交待,要不,連被哪個人送了終都不曉得,豈非太過冤枉?左大哥,左前輩,我呢,我姓皮,叫 一”
  不奈的一哼,左山打斷了皮四寶的話,“少囉嗦,我知道你是誰,皮四寶!”
  這位“旋鷹”左山,在“皇鼎堡”“首堡殿”的殿土們中,乃是除了該殿殿主“響鈴刀”黃九之外的第一個能手,他早已受到囑咐,這一出戰,定需以最快的速度斬殺敵人,給“蠍子”方面一個下馬威!
  皮四寶滿臉的不高興道:“媽拉個巴子,你他媽急什麼?真個活膩味了?怎⼳一點禮數也不懂?你當我含糊你!”
  微斜一步,左山輕輕自腰帶上拔出一柄牛角柄的短刀來,刀身閃亮如銀,刃口鋒利,寬有三寸,長約尺許,是柄割肉的好傢伙,武家在兵器上向來有兩句格言:“ 寸長, 寸強, 寸短,一寸險!”
  左山的武器上是這把尺長的寬刃,可不知有個什麼險法呢!
  生硬的,左山道:“遠來算客,先讓你一招,皮四寶,你出手吧!”
  雙目怒睜,皮四寶嚷道:“媽的皮,哪見過你這等狂法的?讓我一招?我也不怕你,還用得著叫你讓上一招麼?簡直豈有此理 ”
  但是,就在那個“理”字還在皮四寶的嘴唇上跳躍之際,他的右手“八卦牌”已其快無比的飛向敵人面門!
  “好雜種!”左山怒叱道。
  猝不及防,猛退三步,他短刀電閃,十九刀分成十九個不同的方向刺向皮四寶!
  “八卦牌”正中凸雕的八卦圖形芒映泛著微微的烏光,在皮四寶手上一轉,以狂風暴雨之勢反擊敵人的攻殺,左山兵器輕,不敢力擋,又被迫出兩步!
  身形急進,皮四寶行動如飛,鐵牌揮舞,砸、掃、碰、撞、上挑下翻,左回右帶,在一片呼轟狂 勁氣裡,直把左山攻得團團打轉!
  觀戰的赫連雄雙眉微皺,低沉的道:“兄弟,那姓左的也是‘皇鼎堡’的好手,怎麼就這等不濟?一上來就叫皮四寶打了個暈頭轉向!”
  衛浪雲冷靜的道:“恐怕其中有點花巧,大哥,據我們的秘密消息所報,這左山乃對方‘首堡殿’除殿主以外的首席高手,四寶功夫雖強,此人也不見得就會差到哪裡,再怎麼說也不該這樣稀鬆,依我看,這小子定有煞手絕招留在後面,他眼前只不過是在試探四寶的本事強弱與招數路子罷了!”
  又不便開口警告,赫連雄著急的道:“娘的,但願皮四寶這潑皮貨也心裡明白才好,你看這小子幹得多有勁,怕只怕他暈了頭!”
  衛浪雲低聲道:“不一定,四寶表面上憨裡憨氣,骨子裡卻精刁佔怪,對方試他,他又何嘗不知道試試對方呢!”
  兩人正在說話,鬥場中,已突然傳來一聲厲叱,只見原被皮四寶攻得四處竄避的左山,竟驀地轉變了一種怪異之極的身法一一他飛快轉身迴旋,在皮四寶沉重的鐵牌攻擊中奇妙無比的連閃連過,短刀卻劃起千百芒影 一串接一串,一溜連 溜的飛向皮四寶!
  衛浪雲冷冷的道:“‘旋鷹’,哼,‘旋鷹’!”
  於是 一
  就在皮四寶雙牌揮阻的向後退的 剎間,正在節節逼進的左山竟猛然斜躍半空,以無可比擬的快速雙腳倏蹴皮四寶,而雙腳甫出,他的寬刃短刀也在身子一碰之下狠插敵人胸膛!
  雙方的接觸是迅捷至極的,而變化更是迅捷至極的,皮四寶斜眼突凸,齙牙怒掀,他毫不避退,右手鐵牌立護胸前,左手鐵牌卻在一掄之下猛的由下而上,狠搗對方屁股,敵人飛蹴的雙腳,他卻不去管了!
  “嗒”的一聲,短刀與護胸鐵牌相觸,火星四濺,而皮四寶已被對方雙腳蹴上眉頭,整個身子倒跌向後,但是,就在左山蹴飛皮四寶的 剎,他那以沉猛之力由下往上狠搗敵人的左手鐵牌也已結結實實的砸在左山臀部脊尾骨上,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傳來,他這一擊,幾乎將左山下半身的硬骨,軟骨、筋脈、肌肉,全搗成了血糊糊一團!
  皮四寶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左山卻悶哼著一頭撞落,短刀出手,卻癱了似的再也不能動彈了!
  一齜牙,皮四寶以兩面鐵牌拄地,臉青唇白的掙扎著站起,他那頭上左邊,已被擦掉了一塊皮肉,也已鮮血淋漓了,但是,卻沒有什麼大礙,比起他的對手來,他顯然幸運得多啦!
  這時,雙方陣營中各搶出兩個人照護自己這邊的傷者,皮四寶由兩名手下扶持著一拐一拐的走回,他皺著朝天鼻,苦笑著向赫連雄道:“那小子竟還留著一手絕活兒……瓢把子,我這根瘦骨頭險些就叫他一腳蹬折了!”
  赫連雄又氣又好笑,又高興又心疼的道:“怎麼樣?傷得不重吧?別的部位有沒有受創?”
  搖搖頭,皮四寶喘了口氣:“托你老福,小的身子還硬朗……”
  正在此際,場子裡已傳來左山痛苦的嗥叫聲,而這嗥叫又是從他緊咬的牙關裡逼出來的,很明顯,他受的傷非常嚴重,嚴重到他無法忍耐了!
  兩名“首堡殿”的殿士簡直不敢移動左山一下,因為稍一用力,左山即便痛苦難當,五官扭曲,他那一張黑長臉,如今,已變成紫青了!
  齊剛臉容冷酷無比,他寡絕的道:“ 對蠢材,你們就不會檢視一下,看看他傷在哪裡?是輕是重?”
  於是,那兩名殿士立即為左山下身查看傷勢,這一看,兩個人的面孔就全泛了黃,其中一個白臉獅鼻的人物不由抬起頭來,汗涔涔的道:“回稟堡主……左山,他……”
  齊剛怒道:“說!”
  這人吶吶的道:“左山他……下半脊椎骨全碎如粉,連……陰囊也破了……”
  毫無表情的,齊剛冷然道:“抬下去。”
  呆了呆,那人搓著手道:“但……但無法移動,一動他就痛得受不了……”
  森冷的看著說話的人,齊剛道:“還要我說第二遍麼?叢良?我看你也想被抬下去了?”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叫叢良的白臉人物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他向他的同伴使了個眼色,二人全 咬牙,硬起心腸,“呼”的抬起地下骨碎膚裂的左山,任左山痙攣哀嚎,聲能斷腸,兩人卻不敢稍停的匆匆抬著這位戰敗者奔向了樹林!
  當左山的尖嗥長嚎漸遠漸隱,尚只留下 縷裊裊的、淒涼的尾音的時候,這片化做修羅屠場的荒地上,也已形成一片可怕的僵窒了,空氣宛似凝凍,光度似在澀黯,就連人們的呼吸,也已是帶著那種腥羶羶的血沫子味兒了…… ”
  低聲“嘖”了兩下,衛浪雲道: “大哥,這樣一來,‘皇鼎堡’那邊只怕臉上掛不住了,希望他們不至是惱羞成怒才好!”
  赫連雄哼了哼,道:“娘的,你可別期望太高,這些混帳東西潑皮慣了,沒有做不出來的醜事,他們把臉皮一翻,剮他小舅子也不在乎!”
  衛浪雲瞥了一眼面色鐵青的齊剛,不由也有些擔心起來,他聳聳肩,慢吞吞的吐著話:“看這情形,卻多少也叫人心裡著急,齊剛那副熊樣,活脫像他的老婆給人誘拐跑了似的……”
  赫連雄尚未及答話,對面,齊剛已冷森的開了口:“很好,這一仗總算叫你們拔了頭籌,我十分期盼你們各位的運氣 直像這樣好下去!”
  衛浪雲笑了笑,道:“齊大堡主,老實說,你也非常明白,這不是運氣不運氣的問題,而是,功夫有沒有學到家的比較!”
  齊剛厲烈的道:“隨你說吧,衛浪雲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皇鼎堡’人的鮮血不是那麼好流的!”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但我也不得不聲明一下‘勿回島’與‘蠍子’的弟兄們亦照樣不是那般受唬的!”
  長長吸了口氣,齊剛宛似要儘量壓制住他心中的激動與憤怒,半晌,他才生硬的道:“衛浪雲,好在這才只是開始,讓我們逐一證實我們所說的話,看看哪一個是在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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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釜底遊魂

  眉梢子微揚,衛浪雲毫不示弱的道:“樂意奉陪!”
  於是,齊剛雙目倏寒,沉猛的道:“這一陣,該誰出場?”
  齊剛身後,左面的“天皇殿”殿士中,那滿臉橫肉,相貌粗陋的“反手絕刀”苟熒也已應聲走出,他先朝齊剛躬身為禮,然後,朝著這邊,用左手指了指猶在喘著粗氣的皮四寶,聲如雷鳴般道:“滾出來,皮四寶,老子要挑你這個活王八試試手!”
  呆了呆,皮四寶不由頓時大怒,他怪叫道:“咦?咦?你他媽拉個巴子是想撿這現成便宜呀?你這狗操的野種,你當皮大爺就不能再收拾你麼?”
  苟熒猙獰的大笑:“皮四寶,你他媽不要大呼小叫,老子在行道的時候,你還賴在你師母胯下聞腥呢,給老子來這一套你是白饒,是你媽人生父母養的,就上來挨刀,你要含糊了,自己一頭撞死也好!”
  亂發蓬豎,斜眼變青,皮四寶暴跳如雷:“苟熒,放你媽的狗臭屁!你在大爺面前賣老?簡直笑掉你家皮大爺的這兩顆齙牙!大爺含糊?含糊你那根驢鳥!好得很,你既是活膩味了,大爺要不成全你便叫對不起你早已上道的列祖列宗,你候著,你爺這就來招你入土了!”
  一側 一
  衛浪雲搖搖頭,低叱:“四寶,你給我呆在那裡!”
  口不關風,唾沫橫飛,皮四寶憤怒如狂的叫:“不,少主,我今天非剝了那頭瘟豬的皮不可,我要試試他那‘反手絕刀’到底能不能啃了我!”
  猛然大吼,赫連雄火了道:“混帳,你給老子好好站在那裡!”
  皮四寶立即垂手低頭,噤若寒蟬,但仍是滿臉怒色,咬牙切齒,似是恨不能生啃了那苟熒!
  這時,苟熒越加狂傲囂張,他放肆又得意的道:“姓皮的,你想賣命還有人把著不讓你賣呢,你這條狗命雖說賤,但也吃人牽著鼻子走,你便甘願死,卻亦沒得這個自主之權哪!”
  冷冷的,衛浪雲道:“苟熒,皮四寶方才力戰而回,體能未復,你就想趁火打劫,乘人之危,你這張臉還像張人的臉麼?”
  突然面色大變,苟熒咆哮:“衛浪雲,你要教訓我還差了把火,怎麼著?不大服氣?你可代他出來較量較量呀!”
  “呸”了一聲,衛浪雲不屑的道:“就憑你,我的兒,你還是哪裡高到哪裡吼吧,要和我動手,姓苟的,你恐怕連個邊也不夠沾!”
  勃然大怒,苟熒吼道:“甭空吹大氣,衛浪雲,你他媽有種就出來!”
  人影 閃,馬天行大步踏出,宏聲道:“和衛少主比劃,你是注定的要栽,老苟,你委屈點,就讓我陪你玩一玩,走兩趟吧!”
  雙目如火,紅絲滿布,苟熒叱道:“你是誰?”
  馬天行哈哈一笑,道:“‘六指神通’馬天行便是你爹!”
  臉孔兇惡狠毒,苟熒厲聲道:“你是皮四寶的副手?”
  厚厚的嘴唇一翻,馬天行道:“怎麼?還怕侍候不了你?!”
  額際青筋浮突,鼻孔箕張,苟熒咬牙道:“滾回去,姓馬的,去換一個像個人樣的角色來,你他媽算是個什麼東西?豈配與我苟某人動手!”
  寬大的臉腔越發赤紅鮮亮了,馬天行用他那只生了六只指頭的右手點著對方,憤怒的道:“別在這裡裝你娘的人熊,姓苟的,你以為你是什麼?拆穿了半個鳥錢不值,若非你爹我閒著手癢,便憑你,還真不值我來一鬥,可笑你尚自認自已攀上了天麼?”
  他們倆人在一爭一吵,衛浪雲卻不禁有些憂慮了,他舐舐唇,低促的詢問赫連雄:“大哥,馬天行成麼?”
  沉著臉,赫連雄慍道:“誰知道?我正在琢磨著該派誰出去,這小子就自行頂了缸,簡直魯莽毛躁,混帳之極!”
  衛浪雲猶豫的道:“苟熒武功強悍,心黑手辣,是邪道上的一流人物,馬天行的技藝雖然亦是夠猛,但只怕腦筋不及人家轉的快,大哥,我看還是叫馬天行回來,另外再派個人上去替他!”
  重重吐了口氣,赫連雄咬牙道:“不成,兄弟,這一召他回來,豈非顯示著馬天行的低頭軟弱?如此措施,不但馬天行尊嚴掃地,連我們也同樣面上無光了!”
  連連搖頭,衛浪雲道:“但大哥,這至少總比栽了跟鬥送了命來得好呀!”
  緩慢卻堅定的,赫連雄道:“為了爭口氣,為了維護威嚴,兄弟,便是栽了跟鬥,送了命,亦只好如此了……”
  怔了怔,衛浪雲喃喃的道:“也罷……”
  此刻,場子裡 一
  苟熒已自背後抽出他那柄纏了紅綢的鋒利鋼刀,他慢慢退後三步,狠辣的咧嘴笑道:“不是我硬要宰你,是你自己送死,並非我愣要剮你,是你自家不識進退,姓馬的,你認了吧!”
  手中的“九環刀”微斜,“嘩啷啷”的金鐵震抖聲響清脆的揚起,馬天行面色如常,粗狂的道:“去你娘的那條腿,要幹就幹,還在那裡咕噥些什麼邪兒?你甭替你爹擔心了.我說兒!”
  目光冷酷生硬,苟熒注定馬天行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沒話說了?”
  馬天行厚唇 嘟,“嗤”了聲:“你還不動?”
  苟熒毫無笑意的 笑:“你這麼急著上道?”
  馬天行狂笑道:“走著瞧吧,姓苟的,你看看是誰急著上道?!”
  “呔!”
  一聲厲叱出自苟熒口中,有如憑空響起了個旱雷,而隨著這聲叱喝, 抹寒光已掠向馬天行咽喉!
  蹲身、側首、移步,三個動作化成了一個,馬天行的“九環刀”也在一片“嘩啷啷”暴響聲中猛斬敵人雙脛!
  猝然凌空反彈,背朝馬天行,苟熒的紅綢綱刀驀地換在左手,由下往上,飛快挑削!
  斜掠,馬天行大喝著,刀光如雪,猛斬狂砍,凶悍反撲,而苟熒卻行動似電,彈躍穿閃,左手完全採取與眾不同的路數出招,一下由左往右,一會由下挑上,且大多數的動作都是背朝敵人,以一種怪異莫測的反手方式揮刀,其攻勢之凌厲迅捷,簡直已入化境,只見刀如練,芒似電,藍汪汪的寒刃宛似已幻為 波波、一溜溜的流光碧浪,那麼洶湧澎湃,圍向對方!
  於是
  在十五招之後,馬天行也已險象環生,心浮氣喘,攻拒之間,可以看出遲滯緩慢多了!
  “皇鼎堡”那邊,自齊剛以下,每個人都流露出得意又振奮的神色,甚至連“鐵血會”方面的人馬也開始喝彩叫好起來,顯然的,他們全似隱約看見他們的敵人一 馬天行不久之後那種濺血橫屍的情狀了!
  當然,局面的惡劣,“蠍子”這邊也是一樣洞若觀火的,有些沉不住氣的“蠍子”兒郎已經暗暗鼓譟起來,大有不顧一切,衝上去混戰 場的意思!
  赫連雄回過頭來,向他的手下們狠狠瞪了一眼,勉強鎮壓住他們激怒,然後,他低促的向衛浪雲道:“兄弟馬天行挺不住了!”
  衛浪雲咬咬牙,道:“救他?”
  略一考慮,赫連雄搖頭道:“不行。”
  衛浪雲急道:“為什麼不行?”
  沉重的,赫連雄道:“怕要落個背信毀諾之名!”
  於是,衛浪雲默然了,他自是明白,武林中人,最重言諾,答應了什麼,便擠著賣了老命也要實踐諾言,否則,一旦失信,不僅會被天下同道看不起,就在江湖上也無立錐之地了----- 那種尊嚴的喪失、名聲的玷污,是痛苦莫名的,甚至比千刀萬剮猶更要來得令人不可忍受……”
  鬥場中,兵器的撞擊聲震得入耳膜發麻,火星四濺,刀光輝映得耀人的眼,苟熒突然單足拄地,連連飛旋,在飛旋中,刀揮如虹射電掠,逼得馬天行步步後退,瞬息裡,苟熒倏忽翻身,刀走偏鋒,“呼”的一彈由他脅邊反臂倒切,只見血光立噴,馬天行狂嗥一聲,“九環刀”也已脫手墜地!
  當“九環刀”落地的“嘩啷啷”震響猶未靜止,苟熒又猛的轉身,正面十九刀暴揮,馬天行的四肢分脫,頭顱拋空,甚至連他那粗大的身體也幾乎被斬成了一塊一塊,濃稠的鮮血混合著花花綠綠的肚腸,就像打破了一個南瓜似的,瘰癘流淌了一地,馬天行的腦袋則飛甩在三丈之外,還在地下骨碌碌的滾,但是,這時的馬天行,只怕任誰也認不出他是馬天行來了!
  一剎間,赫連雄面如死灰,周身在不可察覺的簌簌輕顫,他雙目圓睜,握拳透掌,僅從緊閉的牙縫裡吐出了兩個字:“好狠!”
  衛浪雲也不由氣湧如山,雙目盡赤,他微微抖著聲道:“這畜生 他簡直把馬天行凌遲了!”
  此刻
  混身染血的苟熒倒提紅綢鋼刀,連正眼也不向地下分屍數處的馬天行看一下,他狂厲的大吼:“看見了? ‘蠍子’的烏龜孫們?你們可看見了這就是你們為虎作倀,當人爪牙的結果!我叫你們橫,叫你們傲,如今你們還有什麼好神氣的?你們這群光會吹大氣唬人的銀樣蠟槍頭!”
  在一陣死寂之後,突然,像瘋狂了一樣,皮四寶猛的推開了攙扶著他的兩名手下,往前衝出,口中淒怖的尖嚎:“老馬啊,你慢走,我這就把那狗操的野種來陪你上道-----”
  赫連雄大吼:“站住!”
  可是,也已來不及了,皮四寶已經搶出了五步之外!
  就在這剎間,斜刺裡,一條烏黑閃亮的皮鞭已“嗖”的銳響有如一條怪蛇般飛卷而出,比閃電還要快,一下子纏住了狂撲中的皮四寶足踝,這條粗若兒臂似的皮鞭立即暴扯,於是,皮四寶便像斷線風箏一樣往回摔跌,“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個箭步,赫連雄兜胸拎起皮四寶,兜頭蓋臉就是四記大耳光,憤怒已極的咆哮道:“你這不知輕重,丟人現眼的東西,我打死你!”
  他那巨靈之掌第五次正待揚起,一側,衛浪雲已急忙伸手攔住,他急促的道:“大哥,你瘋了?再打下去皮四寶能叫你摑暈,這是什麼時候?豈能動了三昧真火?”
  一把將也已暈頭暈腦,鼻口流血的皮四寶推向兩名手下,赫連雄恨得一個勁的跺著腳:“娘的皮,你看看,你看看,這還得了麼?敵前抗令,我要這王八蛋回去好看,可惡的混帳!”
  正在緩緩收回那條蟒皮鞭的古獨航這時微微嘆息,低聲道:“皮四寶的事,回頭再說吧,瓢把子,他受的刺激太深,馬天行是他的副手,情同兄弟,也難怪他受不了。”
  赫連雄憤然道:“馬天行也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夥伴,莫不成我就不傷心?死一個也已夠慘的了,皮四寶這王八蛋,卻想再湊上 個,他是要活活氣死我!”
  古獨航冷淒淒的道:“別急,瓢把子,我們要他們‘眼前報’!”
  咬牙切齒,赫連雄道,“給我狠宰!”
  朝後 揮手,古獨航派出四名手下去場中收了馬天行的殘骸,站在那邊的苟熒仍在嘶啞的吼:“現在還有哪一個?***,你們全是些呆鳥麼?有種的就再出來呀,怎麼?都嚇破膽了?你們‘蝸牛’就是像這般熊樣混到今天的麼?”
  衛浪雲皺皺眉,道:“這小子八成是個殺人狂,腦筋不正常。”
  古獨航平靜的道:“我想出去會會他。”
  搖搖頭,赫連雄道:“且慢,獨航,還有更重要的敵人需要你去應付 ”
  衛浪雲也道:“總掌旗,你出去也是白出去,他們不會讓這狂人再接第二場的,你一上陣,包管對方又會再換別人上來 一 ”
  輕輕的,“斷耳”易少龍走了上來,他安詳的道;“這一陣,請準由本旗上。”
  沉吟著,赫連雄道:“合適麼?”
  易少龍深沉的道:“生死由命,瓢把子,現在是為整個組織的聲譽,維護士氣之際,個人存亡,已算不得什麼了。”
   咬牙,赫連雄道:“你去!”
  易少龍躬身道:“遵令!”
  一邊,衛浪雲緩緩的道:“記住,‘穩扎穩打’!”
  笑笑,易少龍道,“多謝少主提示。”
  說著,他大步踏出,目注那尚在揚威耀武的苟熒,洪亮的道:“朋友,我來請教!”
  血跡斑斑,形色猙獰的苟熒狂笑道:“你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易少龍,今天只怕你也得跟著你那伙計到黃泉道上去敘舊了!”
  易少龍不動聲色的道:“怕仍得煩請你送上一程!”
  滿臉的橫肉一扯,苟熒大吼:“老子是樂得相送!”
  隨隨便便的一站,易少龍陰沉的道:“那麼,你還等什麼?”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兒,後面,齊剛已大聲叫道:“苟熒,你回來歇著!”
  回應一聲,苟熒獰笑道:“姓易的,你別失望,我們仍舊有人送你上道,雖說人選不同,但目的一樣,反正,任哪一個送,你也終歸要上道就是了。”
  易少龍冷冷的道:“很遺憾沒有經你之手。”
  惡狠狠,苟熒道:“如果你命大,姓易的,咱們早晚能碰上!”
  易少龍生硬的道:“這是我無比期盼之事!”
  重重一哼,苟熒不再多說,他迴轉身,大步走向自己陣營中去。
  帶著一扶陰淒淒又惡毒毒的得意微笑,齊剛踏前兩步,道:“易少龍,方才衛浪雲也已說過,便宜不是這麼好佔的,皮四寶走了邪運,傷害了本堡的人,本堡卻難以找他出氣,因為本堡上下全是講信義,重言諾的,同樣,苟熒擺平了你們的人,你們也仍然不能乘他力疲之際加以攻襲,不錯,你們是恨,但我們又何嘗不恨?”
  易少龍表情冷漠,他沉緩的道:“如今不是講這話的時候。”
  齊剛硬梆梆的道:“你這麼急麼?”
  目光寒凜如冰,易少龍道:“我認為,在什麼情形之下就該做什麼事,齊大堡主,現下我們不需要解釋與說明,只需要以血還血,以命還命!”
  濃眉倏豎,齊剛怒道:“你以為你能翻上天去?”
  冷冷一撇嘴,易少龍道:“何妨 試?”
  齊剛定定的注視著易少龍好一會,頭也不回的叫道:“這位乃是‘蠍子’中六旗的首席旗主‘斷耳’易少龍,弟兄們,哪一個上來與他會會?”
  後面,站成一排的“皇鼎堡”“天皇殿”的隊列裡,“血魔子”夏彤越眾而出,他那只特別扁闊的鼻子微微翕張,語聲粗厲的道:“堡主,咱來了。”
  險詭的笑了笑,齊剛頷首道:“夏彤,須知易首席旗主並非等閒之輩呢!”
  虯髯猥張,夏彤怪梟似的狂笑一聲,道:“回堡主,咱這幾下子堡主你也見過,  ,大約也不會像娘兒般不頂搓捏吧?”
  齊剛道:“很好,你自家仔細點。”
  夏彤怒傲的道:“沒什麼不得了,堡主,砍掉腦袋也不過就是碗口大的疤!”
  緩緩退回,齊剛陰沉的笑道:“你最好琢磨怎麼摘取對方的腦袋才是正經!”
  側身,夏彤右手輕輕按在他懸掛在胯邊的 只圓形皮囊上,這只皮囊是用一種灰白色的軟皮所製就,大小比諸 個尋常人的頭顱還要大上一半,囊頂尚綴連著一卷白色絲索,而索尾便執在夏彤左手上,看不出他這具皮囊是做什麼用的,可是,卻顯然亦乃是 件武器,可以斷言的,這更是一件十分狠毒犀利的武器!
  易少龍的傢伙卻沒有這麼神秘,他只在手上握著一柄鋒利微彎的“青月刀”,刀身青芒如霜,澄瑩閃泛似一泓秋水,安靜的,他看著凶神惡煞的敵人,山停岳峙般動也不動。
  走上幾步,夏彤吼道:“姓易的,你出手吧!”
  易龍少平和的道:“強賓不壓主,夏彤,還是你先請。”
  怪叫一聲,夏彤跋扈的道:“咱先動手是欺侮你,你知不知道?咱只要一出了招,只怕你小子這 生就再也還不了手了!”
  冷冷的,易少龍道:“恐怕未必。”
  扁鼻子越發扁了,夏彤虯髯倒豎,吼道:“你這邪龜孫可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酒”字才自夏彤嘴裡滾出了一半,青月刀的刀尖那麼快倫無比來到了他的鼻尖,僅只閃了一閃!
  鬼嚎著翻躍,夏彤目不視,身不轉,“呼”聲響,他胯旁懸掛的皮囊已經筆直飛兜易少龍,這一剎間,皮囊的囊口“ 啦”張開,老天,那囊口四周竟然嵌鑲著一圈半寸寬的,鋒口朝內的利刃,只要套到人的頭上,則必將人的腦袋套割下來無疑,原來,夏丹使的卻是這麼一種歹毒武器!
  有如流雲般繞開,易少龍刀走似流光飛虹,層層疊疊溜亦織,一下子便九十九刀各自不同的方向卻在同 時間攻上!
  “血魔子”夏彤果然不同凡響,他旋走翻騰,在刀刃與刀刃的極小空間閃掠回舞,動作的迅速,簡直匪夷所思,他那龐大的身軀卻有著這麼靈活的提縱,委實大大出人意料!
  驀地,夏彤的皮囊又凌空兜下,其準已極,稍差一線掠過易少龍的耳邊,易少龍便側身而出,青月刀翻戳成滾盪的青碧光浪,在他突兀的折轉下,左手暴揮,他衣袖之內 條細窄得仿佛小指般的寒光也已倏射倏收!
  是的,這是易少龍的絕活之一“青蛇針”,說是“針”,其實乃是一柄寬只二分,長有尺寸的淬毒短劍,以皮筋連于劍柄,貼於肘間,在揮手之下隨時可以脫袖飛出,傷敵目回,這“青蛇針”只要劃破一點表皮.則見血封喉,不出七步,是一種狠酷至極的暗器兼兵器!
  夏彤在一個大仰身之下,才險險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他狂揮著皮囊,一次又一次的罩向易少龍,邊扯開嗓子怪吼道:“眾人養的狗雜種,你竟然用暗器暗算咱夏大爺啊,你看大爺要怎生整治你!”
  易少龍身形疾若矯龍,剎時前,剎時後, 會東,一會西,青月刀神出鬼沒,犀利如電,倏然上指下削,驀而又左斬右砍,變化莫測,刀鋒帶起銳嘯,宛似漫天的風雲全招引來了!
  而夏彤也毫不示弱,他行動兇猛,出手狂野,像是 頭瘋牛,皮囊在“呼”“呼”的響聲裡旋盪飛兜,往四面八方投套扣戴,非但準頭絲毫不差,其快捷的程度更是令人心悸,他的攻拒速度一快起來,簡直就像有數十個皮囊在空中穿射飛舞一樣了,威勢好不凌厲!
  這時,雙方已經拼鬥了近三十招!
  因為方才馬天行的慘死情狀印象深刻,赫連雄不禁憂心忡忡,人一瞬不瞬的注視搏殺的進展,忍不住連連低嘆“真急煞人了……少龍的功夫非常老辣嘛,娘的,怎麼今天一上陣卻這久還收拾不下對方來?”
  衛浪雲小聲道:“別急,易兄栽不了的!”
  搓著手,赫連雄咬牙道:“這小子今天似乎有些失常!”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見得,大哥,你甭忘了他的對手也不是易與的人物,夏彤豈是能這麼簡單放倒的?在西北一帶,他可是個人王哪!”
  赫連雄擔心的道:“如果這一陣又輸了,娘的,我就親自上!”
  衛浪雲不同意的道:“你在開玩笑,大哥,你一上,齊剛十之八九也會出頭,萬一你傷在老齊手裡,眼前這出戲大夥都甭唱了!”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打蛇要打頭,咱們要打敵人的頭,可不能叫人家敲了我們的頭,否則,‘蠍子’就慘啦!”
  臉上泛出油晃晃的紅光,赫連雄恨道:“娘的,這遭叫人家當頭 攔,我就知道不是個好兆頭,果然不錯,這等於吃對方包圍了,他們陷阱早布,顯然是我們自己這邊走漏了風聲,就不知是哪一個殺千刀的王八蛋臥的底!”
  衛浪雲冷靜的道:“從他們的布陣人馬來看,大約他們尚不知道我方這次乃是傾力而出的,他們極可能只探悉了‘蠍子’一股的行動而已,要不,老齊不會離巢輕出,這一點對我們是大大有利的,大哥,等著看‘勿回島’與田二叔的人火燒‘皇鼎堡’的老窩吧,那時,再瞧他們是怎麼個驚慌法!”
  赫連雄憤然道:“你是說,是‘蠍子’內部洩了消息?”
  衛浪雲低聲道:“一點不錯。”
  遲疑加上驚怒,赫連雄吶吶的道:“那……會是誰呢?”
  衛浪雲冷笑道:“會找出來的,現在不是研討這件事的時候,大哥,等我們回去再探查吧,奸細跑不了!”
  赫連雄痛恨的道:“老子只要找出這人,必定將他剝皮抽筋!”
  一揚眉,衛浪雲接道:“再挫骨揚灰!”
  他們口中說著話,目光卻是片刻也沒離開過鬥場,這時,拼戰中的兩人已突然展開了生死一發的豁命狠鬥----顯然,已經到了勝負將分的關頭子!
  夏彤狂嘯著,左掌暴揮,在一波波的強勁罡力中,他右手的皮囊交互投射,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易少龍則步步緊貼,閃挪游移,彼此間的動作俱是其快無比,逐漸險危,空氣中,似已飄起隱隱的血腥味了!
  倏而
  迎著摟頭罩下的皮囊,易少龍平射而起,捷如脫弦之矢,“嚓”的一聲,血光暴現,這位“蠍子”六旗之首的右邊面頰連皮帶肉整個被括掉了 大片一 包括他那只早已斷了 半的右耳!
  就在血肉橫飛的 剎,易少龍的青月刀已猛然揮斬向對方皮囊,不分先後,他急速滾進的身體也仿佛圓球的一般撞進了夏彤的懷中,於是,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尖長嚎叫顫悠,拔尖入空,響徹四周,夏彤雙手緊摀胸口,踉踉蹌蹌往後倒退,在他往後倒退的瞬息,可以清楚看見易少龍袖中的“青蛇針”正自他多肉寬厚的胸膛之內縮回!
  兩只眼瞪得銅鈴也似,夏彤嘴巴大張著,扁大的鼻孔粗重的喘息,他那兇惡可怖的面孔上是一種無比驚恐憤怒的表情,他像是想說什麼,但儘管張大了口,舌頭卻僵硬得轉不過彎,連一個字的音韻也吐不出,喉嚨裡咕嚕著一陣陣的痰響,這位“皇鼎堡”的強者猝然五官扭曲,臉色急速轉灰,就那麼沉重得似半截山一樣僕倒於地!
  十步之外,夏彤的那具鑲刃皮囊也已被斬成兩半,有如一雙軟瓢似的躺在那裡,在夏彤尸身之旁,易少龍疲倦又冷漠的卓立著,他的右邊面龐已經變成血肉模糊,猩赤一片了!
  “蠍子”方面並沒有人歡呼,但是,那種振奮與快意卻是可以明顯看出來的,此刻,兩名“蠍子”大漢快步奔上,欲待攙扶易少龍,易少龍卻揮揮手,步履堅定沉穩的自行走到赫連雄跟前!
  赫連雄大大的贊譽:“乾得好!”
  苦笑一下,易少龍道:“幸不辱命,瓢把子!”
  雙頰的頰肉一顫,赫連雄低聲問:“別的地方沒有傷到吧?”
  指指右臉,易少龍道:“托瓢把子福,只此而已。”
  點點頭,赫連雄道:“馬上去包紮!”
  微微欠身,易少龍退了下去,衛浪雲不由嘆了口氣,道:“易兄這 下損失不少!”
  赫連雄詫異道:“怎麼說?”
  衛浪雲低聲道:“他本來號稱‘斷耳’,如今恐怕要變成‘無耳’了!”
  有些啼笑皆非,赫連雄斥道:“什麼場面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籲了口氣,衛浪雲道:“我是敘述心中所感而已,大哥。”
  一側,古獨航開了口:“這 下, ‘皇鼎堡’那邊沉不住氣了!”
  衛浪雲與赫連雄急忙移目望去,嗯,可不是,對方也已派人抬回了夏彤的屍體,現在,齊剛正滿面怒容,跺足揮臂的向他的手下人叫囂著什麼,由於隔得遠,加以齊剛的語聲又低又快,聽不清晰他在說的什麼,但是,有一點卻可以確定,齊剛並非在安慰他的爪牙,十有十成是在向他的手下們發怒了…
  唔,“皇鼎堡”那邊可不真叫窩囊麼?
  抬頭望著“孤圍山”的方向,赫連雄有些焦急的道:“不曉得田二太爺與展島主的人馬到齊了不曾?怎的還一點風聲沒有?我們在這裡兜著頭硬幹,他們還不趁虛動手,時機一過,事情就麻煩了,欸,真是急死人了……”
  悄悄一扯赫連雄衣角,衛浪雲輕聲道:“大哥,莫露形色!”
  赫連雄搓著手道:“午時已到啦,兄弟……”
  衛浪雲鎮定的道:“等著瞧吧。”
  這時,古獨航陰沉的道:“下一步,看看齊剛這老小子要怎麼辦,我琢磨他十之八九會惱羞成怒,來一場大開打!”
  哼了哼,赫連雄道:“除非他不要臉了!”
  古獨航平靜的道:“像齊剛這種姦梟之雄,沒有做不出來的事,瓢把子,他若把臉 抹,還管什麼仁義信諾?!”
  赫連雄忿然道,“他如這樣,老子也不含糊,大家大開打,有什麼大不了?娘的,老子赤腳還怕他穿鞋?”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彼此彼此吧,早晚免不了 場混戰!”
  突然,赫連雄道:“齊剛回過身了。”
  衛浪雲瞧著面如嚴霜的齊剛,低笑道:“這老小子恐怕氣瘋心啦……”
  對面,齊剛站定,長長吸了一口氣,沉緩的啟口道:“現在,我們繼續下去。”
  衛浪雲嘲弄的道:“怎麼?老齊,你不交待兩句‘過門’?”
  狠毒的盯著衛浪雲,齊剛酷烈的道:“且莫得意過早,衛浪雲,你切莫得意過早,從這裡,隔著終場還遙遠得很呢!”
   揮袍袖,衛浪雲笑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老齊,你心裡有數,到底是誰才在最後笑,終場之時,大約不會是你們吧?”
  齊剛凜烈的道:“我看卻必然不會是貴方!”
  衛浪雲慢條斯理的道:“這恐怕難下斷言嘍!”
  冷厲的,齊剛回頭叱道:“上了!”
  於是一一
  “皇鼎堡”“天皇殿”殿主,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手 一“寒君”胡雙玉緩步而出,他一身紅袍,閃閃映亮,有如流燦著一身的血光,雍容又威猛的,他先向齊剛施了禮,冷漠站定。
  齊剛看著他手下的第一位能人,語意深長地道:“全看你了,胡殿主。”
  胡雙玉平靜的道:“死而後已。”
  沒有再說什麼,齊剛默默退下。
  有些怔愕,赫連雄小聲道:“娘的,他們真是輸惱啦!竟連這等厲害角色都派了出來,姓胡的可是,‘皇鼎堡’拔尖的高手啊!”
  衛浪雲低沉的道:“胡雙玉乃‘皇鼎堡’第 殿‘天皇殿’殿主,也是‘皇鼎堡’自齊剛以下的第一個強者!”
  抿抿唇,古獨航道;“他顯然是準備拼命來的,不可輕視!”
  光禿禿的腦瓜頂上見了油汗,赫連雄憂慮的道:“我們派誰上呢?”
  衛浪雲一笑道:“還是我上去和他賭一場吧!”
  古獨航忙道:“不行!”
  一皺眉,衛浪雲道:“為什麼?”
  湊近了些,古獨航道:‘少主別忘了他們還有一個最厲害的人物在一旁虎視耽耽的掠陣呢,這人勢須少主對付一-一”
  衛浪雲道:“齊剛?”
  點點頭,古獨航道:“正是。”
  略 猶豫,衛浪雲道:“不過,我們也還有 一”
  不待他說完,古獨航已搶著道:“這一陣,我上最合適,彼此的身份地位相似,而我自信功夫上也不會差他什麼,少主與瓢把子留在最後壓軸吧!”
  赫連雄有些難下決斷的道:“且慢,獨航,我們再斟酌一下 一”
  古獨航凜然道:“不用再斟酌了,瓢把子,我去最適當,姓胡的可以做到死而後已了,我姓古的也不會輸他一眼眼!”
  赫連雄心煩意亂,正想再說什麼,早已站在場中的胡雙玉已冷酷又陰森的開了口,道:“我想,這一場我們是否可以變更一下方式?”
  衛浪雲生硬的回答,道:“什麼方式?”
  那麼冰冷的一笑,胡雙玉道:“我的意思,這一場,我想指定一個人出來玩玩,當然,假如那個人不屑于和我動手 一或者不敢與我動手,也可以免掉另換別人!”
  暗罵一聲,衛浪雲平靜的道:“你不用以口舌吊人,姓胡的,你不妨先說說看,你先生是相中了我們這邊的哪 個?”
  眼角一瞄,胡雙玉傲凌的道:“憑我這個身份地位,當然不會看中那些不置 曬的小角色,這點,想閣下也心裡有數吧?”
  笑了笑,衛浪雲道:“當然,嗯,當然 一”
  做了個奇特的表情,他又道:“讓我猜猜,胡大殿主,你選上的可是----在下區區?”
  冷兮兮的一笑,胡雙玉道:“胡某人對少主你,還不敢高攀,更明確些說,你的劫數並非應在我手上,不用多久,自然會有人來超渡少主你!”
  衛浪雲淡淡的道:“我等著,倒要看看是哪 位有這般好心。”
  不耐煩了,赫連雄大聲道:“胡雙玉,你他娘少在這裡賣關子,沒人有這多閒功夫和你磨牙,你說,你想找我們哪一個來製你?”
  寒冽冽的一笑,胡雙玉慢吞吞的道:“就是你吧,赫連雄大當家!”
  赫連雄微怔之後隨即狂笑,他手指點著胡雙玉道:“姓胡的,你挑我?”
  微微頷首,胡雙玉毫無表情的道:“怎麼?你還有什麼高見?”
  禿頂發亮,雙目圓睜,赫連雄吼道:“你以為,姓胡的,你就能翻上天了?”
  胡雙玉冷然道:“至少,我想宰著你試試!”
  哇哇怪叫,赫連雄氣得筋浮目赤,咆哮道:“宰著我試試?好個不自量力的狂妄東西,就憑你?他娘的,老子看你是叫鬼迷了心竅啦!”
  夷然不懼,胡雙玉嚴靜的道:“光在那裡大呼小叫是呼不住人的,赫連大當家,你就平平心,靜靜氣,替你的手下們樹立一個不懼不畏的好漢楷模吧!”
  猛一咬牙,赫連雄簡直連肺都快鼓破了,道:“你一你他娘的紅口白牙,胡扯八道,你在放你娘的些什麼狗臭屁?你當老子是含糊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胡雙玉寒森森的道:“既是不含糊,大當家,你還在等什麼?”
  這時一 一
  古獨航挺身而出,冰涼的道:“胡雙玉,你要與我們瓢把子較手,恐怕還不是那塊料,我古某人不才,便陪你走上兩趟!”
  陰側側的笑了笑,胡雙玉道:“我不找你!”
  厲烈的,古獨航道:“那麼,你也不配與我們瓢把子對壘!”
  一仰天,胡雙玉道:“只怕是他不敢!”
  大吼一聲,赫連雄叫道:“獨航回來,我本是想留在後面等著掂掂齊剛的份量,不願與這等奴才角色耗力,如今人家既然堅持送死,老子不成全他還反叫他看扁了,娘的,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不抖漏他他還自以為就是天下武林道眾人的祖師爺了!”
  遲疑著,古獨航小聲道:“合適麼,瓢把子?”
  赫連雄氣湧如山,道:“管他什麼合適不適合,老子這遭不活剝了姓胡的小子便誓不下場,獨航,你與衛少主押住陣腳!”
  古獨航低促的道:“瓢把子……請再斟酌!”
  怒吼一聲,赫連雄吼道:“不用說了,還斟酌個鳥!”
  靜默不言的衛浪雲此時仿佛也決定了什麼,他小聲道:“大哥,你如今下場也好!”
  赫連雄憤恨的盯著場中卓立的胡雙玉,氣沖沖的道:“老子非剮了那廝不可!”
  湊近半步,衛浪雲道:“胡雙玉功力之佳,也已達於頂層,大哥雖說造詣渾厚無比,亦千萬粗心大意不得,免為所乘!”
  哼了哼,赫連雄道:“知道了!”
  衛浪雲低沉的道:“大哥上陣吧,這裡一切有古總掌旗與我在,錯不了的,再請大哥小心!”
  赫連雄咬牙道:“我要先敲掉那小子滿口白牙!”
  就在赫連雄龐大的軀體開始朝外移動的時候,古獨航靠近了衛浪雲,他低促又緊張的道;“少主心中是否已有腹案?”
  輕輕點頭,衛浪雲道:“不錯 ”
  他目光四掃,又快又輕的道:“赫連大哥與胡雙玉這一仗打下來,不和孰勝孰負,跟著起的必是一場大混戰,原因很簡單,若是胡雙玉打贏了,我們定然軍心激憤,不可收拾,反之,赫連大哥贏了,對方亦會有同樣反應,這兩個上阼者全是雙方壁壘中最重要的人物,任是哪一邊也忍受了那種吃癟的打擊一 ”
  古獨航連連頷首;急問道:“少主之意是?”
  衛浪雲決斷的道:“不論赫連大哥勝負,我們都要趁勢反撲,全面攻擊敵人!”
  頓了頓,他冷靜的笑道:“赫連大哥如現敗象,我們萬不能坐視不救,因而必須展開混戰,赫連大哥如果勝了,‘皇鼎堡’那邊不待我們動手,也會先行撒野的!”
  古獨航疑惑的道:“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豈會背信?”
  衛浪雲冷笑道:“若是不信,總掌旗,你瞧著吧!”
  現在
  赫連雄已經和胡雙玉面朝面的對上了,兩個人中間的距離,大約只有五尺左右。
  爾雅的一笑,胡雙玉道:“請取兵器;”
  赫連雄大聲道:“兵器?什麼兵器?”
  長長“咦”了一聲,胡雙玉故作恍然之狀,道:“我倒忘了,幾十年來,赫連大當家素無敵手,僅憑一雙肉掌便打遍天下群英了,不錯,用不著兵器,你這雙手,便等於是兵器了……”
  怪笑一聲,赫連雄獰厲的道:“去去去,給老子耍什麼花招?你拿你的傢伙吧,誰也知道我姓赫連的只靠一雙肉掌起的家,從來沒有使過一塊破銅爛鐵,你犯不著繞彎子證明你的無賴,沒有人說你這樣做是佔我的便宜!”
  胡雙玉刁滑的一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怕人家說我欺侮你赤手空拳!”
  赫連雄怒道:“只怕要你狗命的就正是我這雙赤手空拳。”
  微退半步,胡雙玉道:“命在這兒擱著,赫連大當家,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來取!”
  “嗤”了一聲,赫連雄氣湧如山,道: “我就叫你試……”
  胡雙玉的行動宛如一片飄忽的風,只是那麼 晃,整個身體也已凌空,有若一朵紅雲般騰飛而下!
  暴叱如雷,赫連雄釘立原地不動,兩掌交叉猛揮,旁人眼裡僅只看見他這 動作,其實,他已經劈出二十六掌了!
  赫連雄的掌勁,是正宗的“大力金鋼掌”,此等掌力乃純粹陽剛之勁,含有至精的內家真氣,可以碎石如粉,洞壁頹革,威勢之大,彌足驚人,當今這世,練有這種來自正統武學的掌力者,也已有如晨星了……
  鬥然間
  胡雙玉在半空飛快翻滾,一個空心跟鬥緊接著另一個空心跟鬥,竟然 口氣懸虛做了二十六次翻滾,而赫連雄的二十六掌,便全部帶著呼轟罡力,稍差一線的掠過胡雙玉身側統統落空!
  似乎來自九天,那猩紅的袍袖膨脹旋舞,胡雙玉長射而至,手中銀芒如電,璀燦耀目一 一柄奇異古怪的緬刀,一柄寬窄如人食指,軟韌似帶,長逾丈許的精煉鋒利緬刀!
  這種又細又長又鋒利的緬刀,是所有兵刀種類中最罕見,最珍貴,也最難練的一種,它有個名字,叫“一丈紅”,所謂“一丈紅”,其中也有名堂,因為有心練習這種兵刀的人,必須接受的要求就是要有不怕自己受傷的膽量及決心,這“一丈紅”抖開長有尋丈,但練不到家的人只要抖刀出手,哪怕絲毫生錯,也極可能自家先被軟韌銳利的刀身割傷,不過,要是練成了功,則大多抖刀出手立即創敵!這種名叫“一丈紅”的緬刀便是這個意思:不管執刀者是誰,舒展刀身之後必將涉血(紅) 敵人的血,或是自己的血!
  細窄閃耀的刀刃劃破空氣,響起尖銳的嘯聲,那嘯聲像是鬼哭,也宛似 頭受傷的野獸在淒號, “嗖” “嗖”,“嗖”……
  龐大的身形運轉得有似狂風趕雲,赫連雄以一種奇特的迴旋步法荷擺柳搖般急速騰挪,只見銀蛇也似的電閃一溜溜擦過他的身邊,倏現又滅倏滅又現,串連成 條條的光帶,仿佛流星的曳尾在交相穿織,明亮燦耀,令人目不暇接!
  於是,很快的,他們已交手七十招了!
  空氣是寂靜的,不,是凝凍的,生澀的,也是血腥與顫慄的,鬥場中人影在飛,在閃、在轉、在奔,看不出誰追誰,也看不出誰迫準,兩個人幻成了兩條淡濛濛的煙霧,而煙霧又融隱在瀰漫的塵灰裡,只見銀亮的寒光在以驚人的快速掠射,雄渾的勁力在呼號中衝激,雙方的出手換招,攻拒挪移,早就不是大家所能看得清楚的了,這,可不是一場龍爭虎鬥?
  一身深沉若谷的古獨航此際也不禁面上變色,他暗暗吸了口冷氣,憂慮的壓著嗓門道:“少主 想不到……”
  衛浪雲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的留意著場中發展,他眼角也不斜一下,低緩反問道:“什麼想不到?”
  古獨航沉沉的道:“胡雙玉這小子的功力竟然高到這等地步!”
  點點頭,衛浪雲坦承的道:“是的,比我們想像中高明不少一 這也難怪,否則,他憑什麼雄踞‘皇鼎堡’第一殿殿主?”
  抿抿唇,古獨航道:“依少主看,當家的製得住他麼?”
  衛浪雲客觀的道:“本來我以為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縱然赫連大哥將贏得很艱辛,但也必勝無疑,可是,如今卻不敢說了,這小子如此兇頑,倒好令我忐忑……”
  目光定在前面,他瞧了 會,又道:“總掌旗,赫連大哥出手捷猛,有如雷電,勁力悠長,鎮定穩健,雄風依然不減當年,而胡雙玉身法凌矯,招回狠厲峭險,銳不可當,亦非易與之輩,據我看,今天他們這一戰麻煩大了!”
  喃喃的,古獨航道:“也已超過百招啦……”
  衛浪雲低聲道:“如果任由他們這樣單挑單的幹下去,莫說百招,恐怕再加上三個百招也不容易分出勝負來!”
  古獨航焦灼的道:“少主,你的意思?”
  衛浪雲雙目發光,他悄聲道:“你的人全準備好了?”
  微微頷首,古獨航道:“只要一聲號令,隨時可以行動?”
  用力吸了口氣,衛浪雲道: “等一會,由我單挑齊剛 一  ”
  古獨航驚道:“但是,若萬一有失 一”
  “噓”了 聲,衛浪雲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若是萬 有失,也只好任它‘有失’吧,那亦只能怨我學藝不精,命運不濟……”
  咬咬牙,古獨航道:“遵諭。”
  衛浪雲道:“不敢,總掌旗。”
  頓了頓,古獨航道:“可是聽候少主號令行動。”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我便放肆 遭了。”
  笑笑,他又道:“搞得好,說不定我還可以再僭越你的權,搞不好,恐怕也就只此 遭啦!”
  古獨航苦笑道:“少主 定能逢凶化吉的!”
  衛浪雲道:“托你福。”
  驀然間,鬥場中響起 片隱隱滾動的風雷之聲,幾乎不分先後,  串尖銳淒厲的兵刃破空長嘯也跟著揚起,這兩種聲音合在一起,簡直就能撕裂人們的耳膜,將人們的神智全瓦解了!
  頓時色變,古獨航脫口叫道:“不好,瓢把子在豁命幹了 一 這是他不到生死關頭決不施展的絕活一一‘天雷六掌’!”
  衛浪雲鎮定逾恆的道:“我知道,假如我看得不錯,姓胡的也拿出他吃奶的本事來了,那是久已失傳的‘古漠派’絕技 一‘鬼刀流’!”
  像是鐵杵似的勁力呼呼轟轟的挾著雷霆之威掃蕩掠擊,一波接 波,一輪跟一輪,串連續合,不止不息,而銀蛇似的光芒則宛如極西的流電,帶著森森的寒氣,穿射縱橫,幻起無際的光圈,光弧,又灑出千奇百怪的光條,光影,天地之間,似乎在一剎裡全被這些東西所充斥了!
  於是,快得不容人們眨眼一
  赫連雄狂吼著打著旋轉自戰圈中連連翻出,每一旋翻,由於身體的轉動,便濺灑起一輪一輪的鮮血,他的胸前、小腹、雙腿、兩臂、包括面孔,竟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刀痕,猩紅的皮肉全都鼓擠著倒翻向外,其狀淒厲可怖,慘不忍睹!
  就是赫連雄旋出圈子的 剎,胡雙玉也倒弓著背,宛如突然失去重量似的飛向半空,一大口熱血噴灑向下,整個人軟軟的反栽下來、手上的“一丈紅”,也拋出了老遠!
  這時
  “雕花笛子”公冶羊奮起拔空,接抱住墜落的胡雙玉,這邊,“銅頭”陶輝也帶著個人飛快奔上扶下了赫連雄!
  情勢緊急,衛浪雲連檢視赫連雄的創傷都來不及了,他大聲向陶輝道:“我大哥會不會死?”
  匆匆一看業已陷入虛脫的赫連雄,陶輝急切的道:“傷極重,但有希望救回來!”
  一揮手,衛浪雲叫道:“扶下去,你負責我大哥安全!”
  答應一聲,陶輝剛將赫連雄扶下,古獨航已悲憤的道:“他們先毀諾了!”
  衛浪雲移目瞧去,可不是,齊剛正在揮臂叱喝,對方的人馬已經迅速往這邊衝了過來!
  狂笑入雲,衛浪雲叫道:“我算計得不差吧?總掌旗!”
  古獨航雙目如火的道:“我們要為瓢把子報仇!”
  衛浪雲大吼道:“你還在等什麼?”
  雙臂高舉,古獨航嘶啞的道:“蠍子兒郎,狠宰啊!”
   聲石破天驚的喊殺聲響起,兩百餘名蠍子大漢立即分向兩邊衝上,只見刀賽雪,勢如虹,殺氣騰騰,須臾之間,“皇鼎堡”、“鐵血會”、“蠍子”三方面的人馬已經混戰成了 團!
  古獨航對上了,“鐵血會”的當家“鬼頭判”太叔上君,“斷耳”易少龍則與“反手絕刀”苟熒及那叫叢良的白臉漢子廝殺在一起,“金狐”盛名揚手中一條三節棍力敵“皇鼎堡”“首保殿”殿主“響鈴九”黃九,“大力神”葛未全則更是了得,他一只粗若兒臂長逾丈二的純鋼“二郎棍”,卻獨挑了對方“天皇殿”的“二煞尊”官昭、尤蔚,外加上“首堡殿”的其餘三名好手!
  皮四寶卻像瘋了,他一個人狂舞著“八卦牌”,抵擋“鐵血會“的“幽靈”冒狐、“黑煞剛”韓勇、“無畏膽”巫朝忠、“陰陽劍士”徐修雙、“破心槍”胡明泉等五名強者,“鐵血會”另一個形容蒼黃枯槁的人物,卻正是他們五壇中的第一壇 一“鐵強壇”壇主“鐵臂魔”詹廣,現在,詹廠率領著他的三百餘名乒下及十數名“鐵令手”猛虎出柙般與“蠍子”的弟兄們展開了血腥又狠厲的拼殺!
  如今,這裡已經變成修羅場了。
  衛浪雲瞧瞧那邊正在照拂胡雙玉的公冶羊,又看看自己這方侍候著赫連雄的陶輝,暗裡嘆了口氣,緩步向齊剛走去。
  齊剛大馬金刀的站在那裡,朝著衛浪雲露齒獰笑:“看情形,衛浪雲你們似乎並不樂觀呢!”
  者老實實的點頭,衛浪雲道:“一點不錯,你們人多勢大,且早有準備,當然是佔足了上風了,不過,現在就言勝負,仍嫌太早。”
  好整以暇的輕拂袍袖,齊剛道:“一點也不嫌早,衛浪雲,見一葉落可知秋將至,我可以斷言,你們的好景不長了……”
  搖搖頭,衛浪雲道:“我們立場不同,當然看法便也各異,我並不認為如此,而且,我奉勸你休要高興得太輕率!”
  雙目睜大,齊剛疑惑的道:“你這是何意?”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不用多說了,我便不告訴你,你也可以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豁然大笑,齊剛道:“你唬人!”
  衛浪雲生硬的道:“你生得俏?”
  勃然變色,齊剛怒道:“衛浪雲,我對你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你是不值得饒恕的狂徒,一個充滿了野心的禍害!”
  哼了哼,衛浪雲道:“很好,巧的是這幾句話也正是我想向你說的!”
  踏前一步,齊剛道:“小輩,你還想袖手旁觀下去?”
  衛浪雲道:“別充老,憑你還不夠格 來吧,老小子我早就在這裡候教多時了,你以為我站在你面前是做什麼來的?陪你嘮磕磨牙?”
  微喟一聲,齊剛道:“你休矣。”
  衛浪雲平靜的道:“這話可還真不一定呢。”
  注視對方,目光炯亮如炬,齊剛沉重的道:“衛浪雲,我告訴你,我要收拾你了。”
  笑笑,衛浪雲道:“這不是廢話麼?我本來便不是給你招女婿來的呀!”
  濃眉突削,齊剛右袖倏揮,乖乖,就這一揮袖的功夫,他人已到了衛浪雲身側,手掌卻插向衛浪雲的咽喉,那等快法,可不真像生了一雙會飛的“邪翼”?
  偏身,衛浪雲猛的暴旋,也不見他伸手作勢,那對交叉掖在後腰上的銀錘已經砸向齊剛面門!
  瞬息間一
  齊剛就像隨著空氣飛舞一般,整個人在半空中滴溜溜的旋躍起來,他雙袖兜風呼呼振揚,有如脅生兩翼,那快,那矯,那凌猛,簡直匪夷所思,而振袖之間,掌爪伸縮如’電,令人目眩神迷,防不勝防!
  如今,衛浪雲已經知道齊剛的名聲所系,確非虛傳了,而且,他也曉得齊剛的一點秘密 一就在對方那雙寬大的袍袖夾層中,全綴縫著兩面鐵板,這兩面鐵板,在齊剛的精湛功力操縱下,不啻兩塊“閻王牌”,可以發揮難以想像的威力,非但能以斷柱裂碑,拆人兵刃,更可藉以飛騰掠越,如同雙翼,相傳齊剛的這雙袍袖一揮之功,曾將兩只壯牛橫排著撞出尋丈之遙,血肉飛濺!
  當然,面對此等天下最強的高手之一,衛浪雲是不敢有絲毫狂妄疏忽的,他口中雖然刁損嘲諷,骨子裡他異常謹慎,謹慎得甚至連眼皮子都不眨 下,他十分清楚強者相搏,只要有一丁點錯失,即能釀成千古之恨!
  一對銀錘在衛浪雲手上宛如兩顆流燦不息的太陽,又似兩枚泛著冷焰的火球,以人們瞳孔所不及追攝的快速旋閃飛揚,縱橫穿舞,那冷清清,明燦燦的銀光光尾,已經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弧圍,一溜又一溜的流虹,仿佛幹百個大圓在交疊,無數條毫光在織連,隱隱的,有雷聲!
  齊剛的身手也越發快了,他雙袖兜戴撲揮,往返掃折,風聲呼呼,勁力澎湃,似巨浪漫空,狂風橫拂,甚至連他的人影也看不真切啦……
  整個窪地裡,兵刃的寒光閃耀,軀體的跌滾沉悶,夾雜著利器切入骨肉的“噗哧”聲,人們發自丹田的怒吼與慘號,一個個的影子在追逐,在撲騰,一條條的生命在隕落,在靜止,在高潮後趨向幻滅……
  皮衣染紅了……
  紫衣成褐……
  紅袍更加殷赤……
  鬥場中一一
  古獨航與太叔上君之戰,是勉強可以匹配的一對,說勉強,並非指古獨航,而是指太叔上君,這位“鐵血會”的首腦,雖是身高體大,臂力過人,但比起勇悍無雙的古獨航來卻要差上把火,古獨航的一條蟒皮鞭業已達超凡入之境了,在快得有如正月百子花炮般的緊密“啪”“啪”響聲中,鞭影飛旋騰回,千變萬化,將太叔上君那對判官筆纏得難以旋展,但太叔上君佔著力大如牛,硬是拼死不退,狠拒猛擋,目前猶差可扯平……
  “斷耳”易少龍對付“反手絕刀”苟熒及叢良,也是十分從容,他右手青月刀,左手“青蛇針”,神出鬼沒,疾若電掣, 飛閃之間更加快不可言,休看他右臉帶傷,塗抹著厚厚的,白色的金創藥,卻似乎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功力,苟熒與叢良二人,簡直絲毫便宜也佔不上……
  “金狐”盛名揚在“蠍子”組織裡,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他的技業照說是比“皇鼎堡”“首堡殿”殿主“響鈴刀”黃九差了些,但由於他的兇猛潑辣,黃九一時之間卻奪何不得,兩個人全是悶著頭狠幹,情勢異常火爆。
  宛似六丁神投胎下凡般的“大力神”葛未全,乃為“蠍子”中“地蠍旗”的大把頭,武功沉厚精絕,遇事鎮定冷靜,而他外家修為之深,在“蠍子”組織裡,更是無出其有,他那根六十斤重的純鋼“二郎棍”施展開來,風如濤,力似杵,有萬夫不當之勇,對方“二煞尊”固然全是狠角色,但苦在靠不近身,因此兩人的威力不免便打了折扣,其餘“首堡殿”的三位仁兄,就更沾不上邊了,只有在圈子之外驢拉磨似的團團瞎打轉子!
  只有皮四寶是陷身重圍了,如今他身上已帶了幾處浮傷,吃五名“鐵血會”的高手包圍著攻殺,但是,他早豁出去了,一面沉重的“八卦牌”磕砸掃揮,翻飛回舞,一下左衝,一下右突,口中大罵,唾沫四濺,那模樣,活像一頭負隅的瘋獸,又是兇惡又是猛厲!
  或是簇擁在一堆,或是分散在四周拼殺的“蠍子”兒郎們,這時卻整個的落了下風:“鐵血會”那邊,首先人數上已經佔了優勢,加以其中尚有如“鐵臂魔”詹廣此等好手協助,再添上十來個功力較高的“鐵令手”幫場,“蠍子”所屬便吃足了虧,他們雖是竭力死拼,但抵不住人家人多勢大,這一陣子下來,也已死橫狼藉,血流遍野了,情況十分危殆……
  由整個的形勢來說,“蠍子”這方面是略現艱苦的,不過,“皇鼎堡”與“鐵血會”若想獲勝,卻也並非易事,至少,他們將要付出的代價是十分驚人的,況且,雙方的優劣之分,目前尚未斷言……
  著急的要算“天蠍旗”二把頭“銅頭”陶輝,他眼看著雙方在浴血苦戰,目睹著自家手足在拼殺肉搏,卻絲毫無能為力,他得守護著他的瓢把子一 一已經暈迷過去的赫連雄,這位有“無形手”之稱之“蠍子”大當家,全身上下總共挨了七刀,連臉孔齊鼻樑部分也挨了一記割,胸、臂腿三處的刀口更已深可見骨,加以流了大量的血,如今已然虛脫過去,陶輝早將上好的金創藥不惜功本的為他大家厚厚抹上傷口,眼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赫連雄的粗濁呼吸……
  這時一
  “雕花笛子”公冶羊顯然也在傾盡 切力量以內家真來救助奄奄一息的“寒君”胡雙玉,看不清晰仰臥在那裡的胡雙玉的臉色,但卻可瞧出公冶羊的表情-----那是一種灰敗的,驚恐的,悲憤又絕望的表情!好似,呃,胡雙玉此刻的處境比之赫連雄更為危險,更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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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攻其不備襲老巢

  與齊剛苦鬥的衛浪雲已經支持了一百多招了,他已感到來自對方的壓力越形沉重,對方的攻勢,更形兇猛,招術也越加深幻難測,衛浪雲咬牙硬挺著,不到最後,他還不打算拼老命,因為他明白,目前實非拼命之時!
  在那似虛似幻的飛旋中,齊剛嗷嗷怪笑道:“衛浪雲,你這幾下子頗有火候,難怪你狂-----但你自以為你還可以支持得了多久?”
  猛攻快打中,衛浪雲汗涔涔的叫道:“不要得意,現在為時尚早。”
  紅影閃撲如電,齊剛大笑道:“你還不服輸?”
  騰挪著雙錘似飛雷旋舞,衛浪雲吼道:“服輸的應該是你!”
  臉上表情是兇狠又猙獰的,齊剛巴不能在舉掌之下便將衛浪雲擊成粉糜,但顯然衛浪雲並不如他想像中那樣容易對付,非但超出了他的預料,對方藝業之卓絕高強更令他有一種驚異的感覺,嚴格論起來,齊剛的功夫的確是要比之衛浪雲來得老練精深些,不過.其中的差距乃是極微的,就好像九十與百步之較,便算齊剛能將衛浪雲擺橫,恐怕那時他自己亦差不多了……
  當然,齊剛非到最後關頭是斷乎不會傻到拿老命去和衛浪雲拼的,因為他仍然還沒有放棄做那天下武林盟主的希望,在他如今的感覺裡,那個願望似乎更近了些,他認定“勿回島”的主要臂助之一“蠍子”組織就要在眼前垮台了,他是放長線釣遠魚,一步步的來,一個個的擊破,這位“皇鼎堡”的大豪相當樂觀,縱然要達到他登臨盟主大位的目的還有一段十分遙遠艱辛的路程,但他自信遲早也走得到,現在,他不也已快走完了第一步了麼?至於此際的對手衛浪雲雖說乃是他主要的大敵之一,但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衛浪雲的重要性僅代表了“勿回島”,並不涵括齊剛所有的主敵在內,所以,齊剛自認他自家任重道遠,還犯不著就在這一關上賣老命……
  是的,齊剛是站在他的立場上敲著他的如意算盤,他卻沒有想到“勿回島”與田壽長的人馬正要破他的老巢,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估量及這一次“勿回島”方面乃是全力而出,並非只有“蠍子”  撥人呢……這不能怪齊剛的疏忽,只能說他和他的手下人對消息的分析有了差誤,“蠍子”的輕騎疾進,大舉來襲,令他們誤以為來犯之敵只有 股,是而才產生了這個亦傾全力埋伏殲敵的計劃,他們想撿現成便宜,卻哪裡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不錯齊剛也做過預防了,他已將手下“巨鼎殿”的全部人馬及“灰衣會”的整個力量留守堡中,只是,如若“勿回島”與田壽長,“花子幫”的大隊完全齊集猛攻的話,齊剛這批留守兵力,比較起來就會顯得也太薄弱了,這一遭齊剛那邊的研判不夠,但“勿回島”方面的保密工作強,卻也是一個最大的優點。
  此刻,齊剛與衛浪雲之戰已進入三百招,衛浪雲已經汗透重衣,喘息急促了,而齊剛也像是有些急躁的徵候……
  在這般驚險的情況中,衛浪雲仍然抽眼注意周圍的大局變化,很不幸的,他越來越覺心驚,“蠍子”這邊已經逐漸失去了主動,以全盤形勢來衡斷,他們是居於更加明顯的劣境了!
  齊剛自然也看得十分明白,他在嗷嗷狂笑中,攻勢越發凌厲:“衛浪雲,你真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呀!”
  眉梢聚著汗珠,衛浪雲雙錘如電:“還是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吧!”
  驀地一聲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聲,二人眼角同時瞟向叫聲傳來之處,天爺,皮四寶的“八卦牌”竟已將那桀驁不馴的“無畏膽”巫朝忠腦袋砸成了一團紅白交加的肉糊了,他們望過去的時候,恰巧還來得及看見巫朝忠這個人撞向一旁,稀爛的頭顱攪合上滿地的塵沙!
  同一時間,古獨航嘶吭大吼:“蠍子弟兄們,拼著同歸於盡!”
  古獨航的命令一下,全部的蠍子好漢都像吃了同心劑一樣,人人精神抖擻,殺氣昂揚,灑著血,揮著汗,個個緊握傢伙,咧嘴 牙,瘋狂了似的反撲向敵人,那情狀,有如一群瘋虎!
  這 來,戰況更趨白熱,而蠍子方面的人馬果然全豁出去了,他們幾乎通通採取了一種戰法 一種悍不畏死,同歸於盡的打法,“皇鼎堡”與“鐵血會”的人們也橫了心,咬著牙竭力阻擋!
  首先,易少龍在一個又快又急的貼地溜滾中青月刀暴揮如電,那寒冽青光倏閃,叫叢良的那位“首堡殿”殿士也已開了膛,他五花肚腸朝外迸流,一張大白臉頓時成了青色,仰頭便往後翻,幾乎就差一線,“反手絕刀”苟熒的紅綢鋼刀連串反劈十七刀,十七刀中,有三刀戮進了易少龍身上,但是,血如泉湧的易少龍已在 個猝橫疾轉之下將他左袖的“青蛇針”刺入苟熒的雙眉正中,深透入腦!
  狂吼著,葛未全大叫:“易老大,你提住氣……”
  叫吼裡,他的“二郎棍”猛然搗飛了一名敵方“首堡殿”的角色“二煞尊”中的老大官昭,揉進似風,官昭的出手快不可言,他的“蛇牙短勾”猛然斜錯,葛未全的胸腹間立即衣碎血湧,他棍頭倒回,狠砸官昭,官昭方始一閃而退,葛未全的棍尾已將又另一個剛剛乘隙摸上來的“首堡殿”角色脖頸生生砸斷!
  衛浪雲見狀之下,急怒攻心,但卻絲毫抽不開身,齊 剛如今也已傾盡全力,也準備將他擱下了!
  雙方戰況的變化是其快無比的,就在衛浪雲奮力衝突卻又被齊剛兇猛截住的一剎,“大力神”葛未全的“二郎棍”已在他雙手旋翻下“呼嚕嚕”閃滾出重重棍山,第三個“首堡殿”的殿士一個虎踏沒來得及,連兵刃和人全被這旋舞的棍山捲入,“劈哩啪啦”悶響中,立即就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二煞尊”中的老二尤尉飛身搶救不及,一閃立出,也險些挨上棍擊,他狠嘯著,那條只有三尺長的“百刺毒鞭”倏然伸縮,眨眼九十一鞭暴攻葛末全!
  吼聲有如獅叱,葛未全三十三棍橫掃直搗,尤蔚猝晃暴移,官昭卻乘隙而入,“蛇牙短鉤”捷似流電,猛然扣向敵人右脅!
  “咯崩”一咬牙,葛未全魁梧強壯的身體突然怪異的斜傾,他手中那根又重又長的“行者棍”竟“嗡”聲急顫,就像活的,揉順著他的手臂、肩頭、脖頸往上滾動一一這連串的動作,只是瞬息功夫,官昭的“蛇牙短鉤”卻已經“嗤”的扣抓進了葛未全右脅肉裡,但是,不待官昭做進一步翻扯,葛末全這一記神乎其技的“滾龍背”絕招便已發揮了威力,“呼”的由懸空砸下, 嚓聲聲,竟把官昭那五短身材砸矮了一半,連這位煞尊的腦袋也給他打進了頸脖子裡!
  葛未全一口氣尚未轉過,滿臉布著銅錢麻子的尤蔚已泣血瀝肝般尖嘯狂號著彈射向前,他偏身滾進,手上的“百刺毒鞭”掠閃如一條經天的烏虹,在葛末全力疲身乏下猛的纏繞上他粗壯的脖頸,鞭身的根根倒刺,立即毫不容情地扎進了葛未全的肌肉裡,刺身早已染過一種促使人體潰爛的毒素,這一纏上,葛未全只覺似千百火烙針同時插進肉裡。那種劇烈的痛苦,使他馬上拋掉握著的“二郎棍”面容扭曲著衝向尤蔚,尤蔚在急切間連連抖鞭,但因鞭上倒刺扎得太深,倉皇間抖不下來,就這短暫的延誤,葛未全那巨牛似軀體也已撲到身上,不待尤蔚閃躲,葛未全的一雙巨靈之掌便已死力扼上了他的咽喉!
  當他們兩個人滾倒地下,在拼命折騰撲擊之際,皮四寶已悶吼著又帶了傷,“破心槍”胡明泉的那雙短柄纓槍極快的插進他的大腿根,又灑著一溜鮮血拔出,皮四寶蹌踉暴退,“八卦牌”繞著弧形猛掄,他嘶啞的吼:“媽拉個巴子,皮爺看你們今天能啃了爺的鳥毛一根!”
  “陰陽劍士”徐修雙冷峭的道:“甭嚎了,你等著瞧將是怎麼個挺屍法吧!”
  十六牌揮向徐修雙,皮四寶汗灑血淌的叫:“你爺便是上了黃泉道,說不得也要拉你個狗操的做伴!”
  這時,業已將太叔上君逼得節節後退的古獨航,正迫使太叔上君移到了皮四寶等人附近,他窺準目標,粗長的蟒皮鞭怪蛇騰繞似的,一陣又急又快的猛抽中把太叔上君攔得手忙腳亂,尋妥一絲空隙,這來自突兀的 百鞭,至少有十來鞭狠笞在他的頭臉之上,驟然間熱血四灑,皮開肉綻,韓勇的“黑煞網”才得往後扣罩,形同瘋虎的皮四寶已經奮起一牌將他當胸搗飛出七步之外!
  冒狐等三人交吃古獨航這抽冷子的一傢伙逼得東竄西掠,稍一遲緩,已然後救不及,頓時將他三個差點連肺卻要氣炸了!
  更窩囊的是太叔上君,他幾乎恨得吐血,凸突著銅鈴眼,面如 血,額浮青筋,他像半座山似的身軀朝向古獨航!
  “暗算、偷襲!姓古的,你他奶奶還要不要臉啊?”
  噙著一絲酷毒的冷笑,古獨航冥靜無語,他倏然閃挪,鞭出如電,剎時直抖.剎時橫卷,剎時飛纏,剎時猛掃,那條蟒皮鞭在他手上就宛如一條活生生的,也已通靈的千年老蟒一樣,舒展盤繞,變化自如,鞭捎子劃過半空,那綿密“劈啦”暴響,就和百子花炮似的緊湊!
  太叔上君雙目噴火,喘息如牛,大汗淋漓中,他的一對奇大判官筆使盡了吃奶的力量,惡狠狠的拼命攻撲著古獨航!
  圍攻著皮四寶的三名“鐵血會”好手如今更是紅了眼,橫了心啦,他們兵刃穿插,又急又密,仿佛狂風般罩合著皮四寶,而皮四寶也咬牙切齒,衝刺掃砸,傾力支撐抗拒,徐修雙的“龍舌短劍”吞吐閃燦下,他叫道:“姓皮的,你不會再有那條大腿!”
  驀地
  徐修雙側身溜進,雙劍正反電刺,一閃疾揮,同時嘬口吐氣,“噗哧”輕響,一股其銳如矢的無形的氣流已筆直射向皮四寶面孔!
  這一手,乃是徐修雙的獨門武功一一“陰冥箭”!
  猝不及防,皮四寶正避過對方的雙劍攻勢,甫覺情形有異,面部側開,肩膀卻實實撞上,撞得他怪吼一聲,身子往一邊翻去,“破心槍”胡明泉雙槍快刺,右手槍落空,左手槍卻猛地透進了皮四寶臀股,狠狠扎上了他的胯骨,疼得皮四寶尖叫出聲,“八卦牌”奮力掄向胡明泉!
  抽槍,閃身,胡明泉微晃倏讓,“幽靈劍”冒狐斜刺裡暴進,倏然三十三劍合成一溜迸射的寒光,其快至極的罩向皮四寶!
  千鈞 發裡,古獨航的蟒皮鞭仿佛來自天外,“唰”的一下捲上皮四寶腰際,猛力扯帶,“呼”聲將皮四寶卷飛出數丈之遠,松鞭,回手,古獨航鬥然又是一百鞭攻向了正待追過來的徐修雙等三人!
  “**養的野貓!”
  “鬼頭判”太叔上君眼全紅了,他一橫心,丟下古獨航,竟然大罵著衝向皮四寶,皮四寶喘著粗氣,即也毫不示弱的迎上了敵人!
  青衫晃閃,古獨航翻落二人當中, 言不發,披頭七十二鞭卷向太叔上君,而此刻徐修雙、胡明泉、冒狐等三人亦已趕到!
  累喘得他伸出了舌頭,皮四寶卻連嘴邊的白沫也不擦 下,提著“八卦牌”又得加入戰圈中協助古獨航,古獨航沉著應敵中,冷冷叱道:“快去幫我們的兒郎!”
  皮四寶氣籲籲的叫:“總……掌旗……多謝你……老……兩次救我……性命……”
  鞭舒如虹,卷似蛇,古獨航大聲道:“少廢話!”
  於是,皮四寶返身便走,身形一動,手起牌落,已將兩名“鐵血會”的漢子砸翻在地,斜刺裡,四柄雪亮腰刀甫始斬到,他已狂旋而出,沉重的“八卦牌”猛舞飛掃,四條人影全已長呼著分向四個不同的角度摔去!
  那邊,一名“蠍子”兒郎正浴血苦戰三名敵人,右側,兩個“蠍子”弟兄與五名“鐵血會”所屬在地下翻滾撲騰,另一面,一名“蠍子”兒郎剛將青月刀捅進了一個敵人的胸膛,他後頭也立即挨了一槍!
  “蠍子”的人馬手舞刀盾,拼命搏戰著強大的敵人,寒光血影,相映相照,人肉飛拋,追逐砍殺,周遭,也已仰僕滿了各形各狀,死相慘怖的屍體,有的身子扭折,有的五官歪曲,有的面目一片血肉模糊,有的殘肢斷體,頭落腸溢,簡直淒厲可怕到了極點,而死的固已寂然,活著的,卻仍在那裡製造寂然啊……
  皮四寶血絲濛濛的雙眸中,發現那“鐵臂魔”詹黃正在追殺幾名“蠍子”手下,只見那詹黃起落如飛,身形過處,揮臂如若使棍,當者立僕!
  怪叫一聲,皮四寶吼:“兀那雜種,你甭狂,爺就侍候你了……”
  他正待奔衝朝前,後面,突然傳來 個厲燥的大嗓門“皮四寶,你回來!”
  急忙回頭一看,皮四寶發覺叫喚他的人竟是守護在赫連雄身邊的“銅頭”陶輝,他迷惘的道:“二頭兒,這等情況你叫我幹啥?”
  陶輝連連招呼,急道:“你過來呀!”
  蹌蹌踉踉的奔近,皮四寶喘著道:“什麼事,快點說,咱們手下孩兒在那廂正叫人追著宰呢!”
  低促卻堅決的,陶輝道:“你已受傷,不宜再戰,四寶,我命你在此守護瓢把子,萬不准輕離,讓我來接替你的差事!”
  呆了呆,皮四寶拼命搖頭,嚷道:“不,不行,這是我的事,守護瓢把子才是你的事,你不用勞駕了,還是我自己來,放心,我挺得住!”
  臉一沉,陶輝怒叱:“媽的,你不服命?”
  皮四寶忙道:“不,不,二頭兒,你知道我……”
  一揮手,陶輝閃身而去,頭也不回的丟下兩句話:“敵前抗命者,皮四寶,你知道會是個什麼後果!”
  愣怔的站那裡發愣,半晌,皮四寶才喃喃嘀咕:“你個鳥銅頭,等皮爺有一天能爬到你頭頂上,看吧,我會怎麼壓你個人熊!”
  他在這裡咕噥,“銅頭”陶輝也已勢如破竹,一個起落便撲向了正在追殺“蠍子”所屬的詹黃面前,陶輝二話不說,一條烏黑光亮,兩頭各連著一枚嵌滿尖錘的拳大“流星錘”,已隕星橫空也似射向詹黃!
  那邊,衛浪雲與齊剛之戰已進行到五百招以上,衛浪雲累得汗下如雨,面色泛青,而齊剛則喘息籲籲,鼻端見汗!
  慘烈的拼殺已進行了很久,唯一尚未見血的,只有盛名揚及“皇鼎堡”,“首堡殿”殿主“響鈐刀”黃九這一對,但是,由他們那種狠攻快掃,各不相讓的情形來看,只怕見血的時機也就近了!
  就在這時……
  事情發生得異常突兀,也不知道是誰首先察覺,只聽得一聲驚駭的大叫,隨即成為 片喧騰與雜亂:“不好了,山上起火了……”
  “老天爺,火勢像來自我們堡裡!”
  “可不是呀,紅光的地方正是堡裡的方面!”
  “糟啦,我們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了……”
  “殺千刀的‘蠍子’雜碎,好歹毒的手段啊……”
  “燒呀,燒得好,正是燒掉‘皇鼎堡’老窩!”
  “這是天火呀,娘的天火都要燒掉‘皇鼎堡’的這群畜生啦!”
  “太妙了,看他們還朝哪裡橫!”
  “兄弟們,宰呀,趁這機會將‘皇鼎堡’‘鐵血會’ 網打盡!”
  在這片混雜沸騰般的喧叫聲裡,有的是詛咒,謾罵、埋怨、失悔,有的是歡呼、激奮、痛快、欣喜,但拼殺並沒有停止,在雙方這種絕對不同的感覺反應衝激裡,彼此間仇恨越深,血戰拼鬥就更甚!
  可是,十分顯然的“皇堡鼎”與“鐵血會”方面的人馬已經開始軍心搖動,惶悚驚恐了,前面的那座雄駿山嶺----“孤圍山”的半腰上,如今騰騰濃煙直冒雲霄,猛烈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宛如那片火勢是來自“孤圍山”的山心,那麼廣泛,那麼炎熱,那麼兇猛,又那麼不可收拾!
  灰黑的濃煙與山頂的雲霧融合在一起,瀰漫著大半個“孤圍山”山峰與籠罩著整個山腰間的林木壑澗, “玉松崖”的“皇鼎堡”所在地更是烈焰熊熊,火苗子冒升起半天高,一片炫目的紅,一片扎心的紅,那瘋狂的火勢,像是能將整座“孤圍山”也燒焦了……
  齊剛的面色早已經變成紫灰,發腳,眉梢,鼻端,全掛滿了粒粒汗珠,他額頭上浮動著青筋,雙目圓睜,怨毒已極的猛攻著衛浪雲,咬牙切齒的叫:“你幹的好事!”
  奮力抵擋著,衛浪雲道:“我早已說過,先前你樂得輕率了點……現在,用不著我告訴你也一定明白我之所以叫你不要太早高興的原因了……”
  倏然十九次撲擊,齊剛大吼:“我發誓要將你們個個誅絕!”
  雙錘流墜如星飛電射,衛浪雲閃挪攻拒,叫道:“和我的誓言一樣!”
  此刻……
  那邊傳來“雕花笛子”公冶羊驚惶的叫聲:“堡主,堡主,胡殿主不行了……”
  全身 震,齊剛幾乎吃衛浪雲一錘砸上,他大袖暴飛,身形猝轉,面孔扭曲的尖吼:“你說什麼?”
  “雕花笛子”公冶羊悲愴絕望的咽著聲道:“我說,胡雙玉殿主業已……”
  齊剛拔空而起,“哇”的吐了一口鮮血,令人毛髮悚然的悲嚎:“赫連雄,你這畜生的‘大力金剛掌’啊……”
  衛浪雲機警異常,馬上轉到赫連雄臥傷的部位,暗中防著齊剛的捨命撲擊,同時皮四寶也緊張的全神戒備著“唰”的落地,齊剛 個蹌踉,公冶羊飛身掠至,急惶的道:“堡主,你老沒有事吧?”
  猛的推開公冶羊,齊剛的形狀活像要吃人一般,他猙獰慘厲的咬牙大叫;“回師救堡!”
  說著,他頭也不回,奔躍似隼鷹掠空,搶先而去,公冶羊引吭吼道:“‘皇鼎堡’、‘鐵血會’的弟兄們都聽見了?堡主已下令全數撤回山上救人驅敵啦!”
  於是,非常迅速,有如滾湯燒雪一般,“皇鼎堡”、“鐵血會”的人馬立即紛紛退走,像一陣落潮也似瞬息一空,甚至連受了傷的同伴也不及帶走,“蠍子”所屬吶喊追殺,也只是象徵性的表示了一下而已,因為,說真話,“蠍子”這邊受損極重,根本也無力追殺了……
  衛浪雲連口氣都顧不得喘,他沙著嗓子叫:“馬上救護傷者,立時清點損折!”
  疲累不堪的“蠍子”兒郎們匆匆展開行動後,衛浪雲迅速來到赫連雄面前,他問皮四寶:“怎麼樣?四寶,赫連大哥沒事吧?”
  皮四寶孱弱的點頭道:“老天保佑,還透著氣,我看死不了!”
  蹲身檢視了一下,衛浪雲略略放心,他回身,看見古獨航正在指揮幾名手下將兩個糾纏在 起的軀體分間,目光觸處,衛浪雲不禁心臟一抽,那是葛未全與“皇鼎堡”的“二煞尊”尤蔚啊!
  急步過去,衛浪雲忙問:“總掌旗,葛大把頭如何了?”
  古獨航淒涼的一笑,哀痛的道:“不成了……”
  全身一冷,衛浪雲移目至葛未全,天啊,那是一副何等慘烈的情狀!葛未全雙眼怒瞪不瞑,眼珠子似欲凸出目眶,滿口鋼牙全錯碎了,臉色泛烏,血跡斑斑,右脅上還深嵌著那只“蛇牙短鉤”,胸腹間肉綻腸溢,脖頸上仍纏繞著尤蔚的“百刺毒鞭”一根根的倒鉤刺,完全插進了肉裡,此際,他的脖頸也已粗腫得宛如像腿,還流淌著帶有惡臭的黑色腥水,一滴滴的,濃碉稠的……好不容易,他們費盡力氣才將葛未全緊緊握捏在尤蔚脖子上的一雙大手掰開,而尤蔚舌頭伸出,七竅流血,連五官也全移了位,葛未全這一扼,幾乎將尤蔚的腦袋都扭了下來!
  沉痛的,古獨航道:“少主,本來未全或者可以不死的……”
  衛浪雲傷感的道:“怎麼說?”
  古獨航低沉的道:“他若不用力過猛,胸腹間的傷口雖深,但不會崩裂到使腸臟外流,他如不與尤蔚這廝肉搏,便不至於在貼身這廝以‘推心掌’按在心口……”
  淒苦的 笑,古獨航道:“當然,這也不能怪他……情勢所逼,不由得未全不如捨命……總算,他也替他自己報了仇……”
  衛浪雲憂傷的道:“葛兄死得太慘,也死得太早,但是,卻值,至少,他已盡了本份,以一敵五,全數殲敵……”
  低喟一聲,衛浪雲沉沉的道:“說得是……”
  古獨航強笑道:“對不起,少主,我不該說這些令人頹唐的濫調,只是我心愕然,一時失態,尚祈少主恕過……”
  搖搖頭,衛浪雲低沉的道:“沒關係,總掌旗,我也有同樣的感觸……”
  有些冷麻麻的,古獨航交待那幾個神色悲楚的手下道:“小心把葛大把頭頸子上的刺鞭解下來,葛大把頭的遺體你們也給抬到一邊,好生照顧著……”
  說著,他又問衛浪雲:“少主,我還沒去探視瓢把子傷勢,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衛浪雲低聲道:“托天之幸,赫連大哥大約保住命了。”
  這時,“銅頭”陶輝正自易少龍躺著的那邊奔了過來,易少龍正在由兩名“蠍子”弟兄包紮上藥,古獨航焦灼的向陶輝道:“怎麼樣?少龍傷得如何?”
  喘了口氣,陶輝摘下皮巾扇著汗,恨聲道:“好狠啊,苟熒那王八蛋的反手三刀一記砍在頭兒右肋,一記削掉了頭兒一大塊肩胛肉,另一記就差點把頭兒的內臟也挑出來,那一刀幸虧偏了偏,只透過了右胳肢窩,要不,頭兒就完了!”
  長長籲了口氣,衛浪雲接口道:“如此說來,易兄性命無礙了?”
  點點頭,陶輝道:“就是傷得太重,卻還要不了命。”
  望著陶輝那黃禿禿的,泛著古銅色油亮的腦殼,衛浪雲道:“陶兄,那個蒼黃枯槁的漢子,我估量也是‘鐵血會’的好手,這小子卻揀盡了便宜,還虧得你去截下他呢!”
  黑臉上浮起一片笑容,陶輝嚕開大嘴道:“那野種!要不是他腿快,娘的,我非活剝他不可!”
  冷瞧了陶輝一眼,古獨航道:“誰叫你離開瓢把子身邊的?”
  呆了呆,陶輝結結巴巴的道:“這……回總……掌掌旗……我,呃!我是因為皮四寶受了傷,行動不靈光,而那‘鐵血會’的野種又在撒野,為了對付那廝,這才,呃,替下了皮四寶……”
  古獨航不悅的道:“不知道守護瓢把子的責任更為重要?如果瓢把子那裡出了事,陶輝,你有幾個腦袋來承擔?”
  黑臉漲紅,陶輝窘迫的道:“當時……呃,我一急,我就沒顧著這麼多……”
  冷冷的,古獨航道:“回去之後去向‘公明堂’報到,聽候發落!”
  陶輝吶吶的道:“請總掌旗寬恕這遭……”
  古獨航不奈的道:“不用多說了。”
  衛浪雲在旁邊向陶輝使了個眼色,笑道:“這件事留待以後再說吧,陶兄,你還不快點去照顧傷亡,收拾殘餘!如今好生生的人沒幾個啦!”
  知道待會衛浪雲會替他說話,陶輝感激的望了衛浪雲一眼,向古獨航行過禮,匆匆辦事去了。
  古獨航搖頭道:“我最恨有人違背我的命令,不管他有任何理由!”
  衛浪雲順合的道:“不錯,何況總掌旗肩負如此重責?如果人人都陽奉陰違,個個都有一套道理,那還怎麼去調度節制?”
  說著,他遙望“孤圍山”,老天,就這一陣子,那邊的火勢似乎更大了,紅毒毒的火光,像是連半天的雲都燒起來!
  “嘖”了一聲,衛浪雲笑道:“總掌旗,這一場大火燒得好,只是,燒晚了點!”
  古獨航嘆道:“少主說得好,只要早燒半個時辰,我們的損失使不會這麼慘,對方恐怕還要退得更快……”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總也算及時燒起來了,否則,今天這場仗,我們打贏的可能性委實不大……”
  衛浪雲伸展了一下四肢,道:“可不是,我簡直急壞了。”
  喃喃的,他又道:“這場大火燒得真叫旺啊,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玩意做的引火物?就像是將‘皇鼎堡’投進了火獄裡頭一樣……燒吧,燒掉我們的積恨,燒掉我們的憤怒,也燒掉那群姦毒的豺狼虎豹……”
  古獨航亦仰首注視著,他低沉的道:“至少,這場烈焰,能抵回我們大半的損失了……”
  用袍袖拭拭額頭的汗水,衛浪雲苦笑道:“但失去的也已永遠失去,縱然我們以十倍的代價來補償,對於那些失去的也毫無裨益了……”
  微微一怔,古獨航黯然道;“少主說得對……的確對他們再也毫無裨益了……”
  衛浪雲摔摔頭,道:“走,我們到赫連大哥那裡去。”
  兩人方始移步,混身血汗的“金狐”盛名揚已經到拖著三節棍奔了過來,古獨航大聲問:“怎麼樣?名揚,敵我的傷亡情形如何?”
  匆匆向二人行過了禮,盛名揚抹了把面孔的油汗,急促的道:“一百名弟兄連死帶傷到有七十多人,地下至少有五十具屍體是我們這邊的,另外,受創的二十多個人裡,也有好幾個情況非常嚴重,依我看,只怕希望不大了……”
  古獨航幽沉的道:“儘量醫治他們!”
  盛名揚頷首道:“也已這樣做了,幾個懂醫道的弟兄正在竭力救治傷者,另外還派了人在旁邊幫忙。”
  透了口氣,這位“地蠍旗”的二把頭又悲痛的道:“大約,總掌旗已知道葛未全大把頭已經……過去了。”
  古獨航緩緩的道:“我知道。”
  目眶中淚光隱閃,盛名揚咽著聲道:“恨只恨……我們連替他報仇的這點微勞也盡不上!”
  古獨航慘笑道:“是的,他已經自己報了仇,那些傷害他的人無一倖免,全被他一道帶走了!”
  強忍住欲淌的淚水,盛名揚側開面孔道:“除了葛大把頭之外,馬天行二把頭也戰死了,易大把頭受了重傷,皮四寶也傷得不輕,連瓢把子也暈迷在那裡,這一戰,我們可真付出重大代價!”
  一仰頭,古獨航硬朗的道:“但敵人付出的代價更重,名揚,我們先從他們的‘皇鼎堡’算,‘皇鼎堡’以下的第一殿‘天皇鼎’,殿主‘寒君’胡雙玉,‘反手絕刀’苟熒,‘血魔子’夏彤,‘二煞尊’官昭、尤蔚,全被我們殲滅,整個‘天皇鼎’中,只剩下了一個‘雕花笛子’公冶羊倖存!他們的‘首堡殿’,除了殿主‘響鈴刀’黃九之外,亦無一生還,通通栽在此地,再說,‘鐵血會’,只走了一個太叔上君,加上有數的幾個硬把子而已,損失之慘重,只怕不比我們稍輕, 仗,我們固然,受創不淺,但與敵人互較,他們的懊喪絕對更在我們之上!”
  衛浪雲補充道:“‘鐵血會’方面,當場被擺平在這裡的幾個,一個是‘黑煞幫”韓勇,另一個是‘無畏膽’巫朝忠,這兩人是他們的‘鐵令手群’中的正副首領,如此一來,他們的‘鐵令手群’只怕要群龍無首了!”
  忽然想起了什麼,古獨航問:“對了,‘鐵血會’方面的嘍囉大約有三百以上的人吧?他們用多少條性命抵償我們那些傷亡的弟兄?”
  盛名揚估量了下,道:“留在現場的‘鐵血會’人馬遺屍約摸有一百來具,他們的傷者也有三十多人,先前對方撤走之際,連一個受了傷的同伴也沒帶走!”
  雙目中煞氣畢露,盛名揚接著道:“總掌旗,那些還留一口氣的敵人,乾脆現各補一刀,通通送他們上路,也免得彼此麻煩!”
  瞪了盛名揚一眼,古獨航凜烈的道:“胡說!他們不仁,我們豈可不義?一個也已失去抵抗力的人怎能再忍心加害?名揚,習武者須要據有武士精神,而武士精神並非僅講究英勇犯難,不畏不懼而已, 個真正的武士,更重要的,是還必須擁有惻隱寬恕的美德,其品級並非斤斤計較於那種愚昧殘酷的殺戮!”
  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盛名揚汗涔涔的道:“是,總掌旗教訓得對……”
  沉著臉,古獨航道:“第一,交待下面的弟兄,不論敵我,只要是受傷的人,一律加以救治,第二,不論敵我雙方的戰死者,通通就地掩埋!”
  躬身答應,盛名揚急忙轉身去了,望著他瘦削的身影,古獨航感喟的道:“個個都有一把年紀了,個個也在江湖上闖盪得有名有姓,但是,思想卻老不成熟,情緒也恁般容易衝動,欸,他們幾時才長得大,長得大到可以真正的稱為一個成年人?”
  衛浪雲微笑道:“總掌旗,說老實話,設若每一個人都能像你這樣的世故達練,精明睿智,這天下早也不就不如此混亂了!”
  古獨航一哂道:“少主過譽了。”
  攜著古獨航的手,衛浪雲一面行向赫連雄那邊,一面低沉的道:“這不是誇獎,總掌旗,是事實,如果不是你在赫連大哥身邊襄助 切,‘蠍子’今天哪來這個局面?”
  古獨航恬淡的道:“不過,少主,若非瓢把子厚待於我,視同手足,我欲待自薦晉身,也不可得呀……”
  說到這裡,兩人不禁相視微笑起來。
  一見衛浪雲與古獨航走來,皮四寶一拐一拐的迎上,他咧嘴笑道:“稟告二位,瓢把子方才也已甦醒過來了!”
  不及答話,衛浪雲與古獨航急忙快步走了過來,果然,混身上下敷滿了白色金創藥的赫連雄,此刻也已睜開了眼睛,只是形色之間,顯得十分的委頓與孱弱罷了,那模樣就像能隨時再暈過去。
  兩人立即蹲下身來,衛浪雲首先開口:“大哥,怎麼樣?覺得好了點吧?”
  厚厚的嘴唇蠕動了一會,赫連雄的聲音暗啞低澀到宛似有顆棗核在喉嚨裡:“我們……沒輸吧?”
  古獨航接道:“沒輸,瓢把子,他們全撤走了!”
  目光中透著驚異,赫連雄喃喃的問:“為……什麼?”
  衛浪雲笑道:“大哥,如今你是躺著,看不清晰那邊沖天的火光,島上的田二叔的人約摸已將‘皇鼎堡’的老巢燒平啦!”
  振奮的喘了口氣,赫連雄胸口起伏道:“他們……果然辦到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當然,要不齊剛和他的爪牙們會便宜的撤兵?比較 下,他們吃的虧遠比我們來得大!”
  皮四寶在一側插嘴道:“你就沒有看見方才他們那種急惶惶的樣子哪,瓢把子,一個個活像喪家之犬,他媽拉個巴子的全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想笑,卻一下子嗆咳起來,好一陣子,赫連雄才啞著聲道:“好……乾得好……”
  皮四宅拍著馬屁道:“若非瓢把子你老臉胸口帶傷,我早就為你老在胸口推揉了幾下,現在,瓢把子,好過點了吧?”
  閉閉眼,歇了一會,赫連雄問道:“兄弟,你沒吃虧吧?”
  衛浪雲搖頭道:“多謝大哥關注,還好,沒叫齊剛那老狗擺平,不過,若是再拖下去,就不敢保准了……”
  輕輕籲了口氣,赫連雄道:“齊老鬼……果然有他兩下子……兄弟你能支持這麼久,也已不簡單了……若非你接下了他……恐怕眼前……的情況……就得……大大改觀了!”
  咬咬唇,衛浪雲道:“別說了,大哥;我實在慚愧得緊,只鬥一個齊剛,便叫他纏得脫不開身,一點助力也沒有給其他兄弟用上!”
  赫連雄放開了臉部的肌肉,低弱的道:“話不是……這樣說,須知齊剛乃是他們第一個硬把子……功力之高,無與倫比,如果……不是你攔阻他,將他牽制住……只要他抽得出身來……娘的……我們這邊只怕還要再……賠上幾個好手……那時,整個戰局就……不可收拾了……你……還慚愧個……什麼……哪?!”
  頓了頓,他又道:“兄弟……那齊老鬼,的確不同凡響吧?”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他的武功精湛,招術詭異,千變萬化,防不勝防;最厲害的是他身法之迅捷,反應之快速尖銳,簡直叫人頭大!這老小子尤其鎮定逾恆,冷靜深沉,要不是山上起的那場大火,我看還真動搖不了他的情緒……總之,這一遭我算是大大的領教了!”
  像想起了什麼,赫連雄問道:“兄弟……你是用的什麼招法和他對敵?”
  衛浪雲小聲道:“‘阿羅問心錘法’與‘九連環擊式’!”
  皺皺眉,赫連雄道:“怎不使‘比日大雙錘’法?”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赫連雄道:“為什麼?”
  苦笑子一下,衛浪雲解釋道: “大哥,你是知道的,‘比日大雙錘法’是我壓箱底的絕活兒,也是我爹傳下來的最主要武術精華,所使用起來是絲毫差錯也不能有的,我現在用的這對傢伙乃是臨時打造湊合的,頗不趁手,其中影響太大,如萬 因為兵器的不順當而一擊不中,極易為敵所乘,更容易叫對方揣摸出訣竅既而思出防範之策,當然,破解這兩式錘法是不大可能的,但卻並非絕對不可能,就算破解不了吧,只要叫人家想出防範的法子來,我們這麼多年的保密工作與在這套錘法上所下的苦功不就失去意義了麼?因此我一直考慮著不敢冒險施展!”
  微微點頭,赫連雄道:“呃……也有道理……”
  衛浪雲道:“只是,苦了大夥們,我一時抽不出身來幫助他們。”
  古獨航一笑道:“少主能擋住姓齊的,已經是給我們解除了一重大威脅了,要不我們還真挺不住呢!”
  忽然一咬牙,赫連雄道:“那……狗操的胡雙玉……怎麼樣子?”
  古獨航躬身道:“胡雙玉業已叫瓢把子幹掉啦!”
  長長籲了口氣,赫連雄振奮的道:“真的?”
  古獨航笑道:“此等大事,如何敢欺瞞你老?!”
  滿足的閉上眼,赫連雄艱辛的道:“這野種……他給了我七刀,刀刀入肉見骨……又破了我相……娘的,我這副尊容原已不堪叫人承教……他卻狠到再來錦上添花……好吧,你破老子相,老子就賞你幾記‘大力金剛掌’……他給了我七刀,我還給他六掌……看看誰能受得住,看看誰能要誰的命!”
  皮四寶笑嘻嘻的道:“還是你老硬朗哪,姓胡的也已翹了辮子,瓢把子你至少尚留著一口氣,就憑這一端,已是佔足上風了……”
  睜開眼瞪了瞪皮四寶,赫連雄罵道:“你……他娘連馬屁……也拍得糟透!”
  一句話,將大夥全引笑了,皮四寶轉向衛浪雲:“少主,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略一沉吟,衛浪雲道:“離此最近的集鎮是哪裡?”
  古獨航尚未答話,皮四寶已搶著道:“南去二十裡,有個地方,叫‘趙家集’,約有百十來戶人家,大多姓趙,在三年以前我經過這地方一次……”
  衛浪雲道:“那地方可容得下我們這麼多?”
  皮四寶笑道:“沒有問題,那裡有幾家大戶,全是四合院前後三進的磚瓦房,再多上兩成人馬也容得下,我們只要多給銀子不結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我們就暫時到‘趙家集’歇上一歇!”
  古獨航輕輕的道:“全都去?”
  衛浪雲道:“不,得派一個人上‘孤圍山’去接引‘勿回島’及田二叔的人,否則,大家萬一碰不到分散開了就會耽擱大事!”
  古獨航頷首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如今可是千萬不能錯過 少主,你可想到派誰去做這件事?”
  猶豫了一下,衛浪雲反問道:“總掌旗的意思呢?”
  笑了笑,古獨航道:“此事責任重大,有關成敗,我看還是自己跑一趟來得適當。”
  衛浪雲考慮著說:“總掌旗親自去?這個……”
  古獨航忙道:“如今不是客氣的時候了,我們這邊的好手傷亡頗眾,難以抽調適當人選,況且,叫別人去我也不放心,萬一出了漏子,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看,只有我親自去最合適……”
  皮四寶插嘴道:“要不,我去也行……”
  一橫眼,古獨航叱道:“你住口!”
  縮回頭去,皮四寶嘀咕著道:“我又沒說錯什麼……”
  不理皮四寶,古獨航嘀咕著道:“不用再斟酌了,少主,事不宜遲,我這就上道。”
  衛浪雲毅然點頭道:“好吧,只好麻煩總掌旗親走 遭了!”
  霍的站起,古獨航簡單問明了皮四寶那“趙家集”的方向位置,又朝各人招呼一聲,立即身形如電般飛掠而去。
  喃喃的,皮四寶道:“‘孤圍山’上的熱鬧,這遭讓總掌旗獨個兒觀賞了……”
  衛浪雲一笑道:“只怕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一片烈火,迷眼濃煙,再加上火焰飛騰中狼奔豕突的人影與劍光刀芒的揮閃而已矣!”
  皮四寶舐舐唇,道:“還有唏哩嘩啦倒塌的房柱簷梁,和一股一股四處迸灑的腥血……那種場面,也就包管是那種味道……”
  養息中的赫連雄睜眼道:“這光景,就好像你親眼看著了一樣……”
  斜眼努力往中間調正,皮四寶笑道:“回稟你老,我這形容也差不了太遠的。”
  咽了口唾沫,赫連雄低啞的問道:“我們……那得多久離開這鬼地方?”
  衛浪雲道:“只等殘餘收拾妥了,立即就走,如今他們人手不足,能動的只有二十來個人了,時間上多少耽擱點……”
  嗆咳了一聲,赫連雄道:“我們這邊……虧損了若干人馬?”
  皮四寶口沒遮攔的搶著開口道: “回你老,大約有……”
  猛拍了皮四寶屁股一下,衛浪雲急道:“虧損當然是有的,但大哥如今精神不濟,真力耗損過巨,這些事,還是等回去之後再談吧,反正他們也會向大哥詳細稟報。”
  會意了衛浪雲的措施,皮四寶摸著屁股,呲牙苦笑道:“是,是的,少主說得不錯,瓢把子眼前養傷最要緊,其餘的事,不妨留著回去再處置……”
  當然,赫連雄也不是不知道這一戰之後,自己方面付出的代價乃是十分巨大的,他也明白衛浪雲之所以在現在不肯告訴他,乃是深恐這些血淋淋的事實會刺激他的情緒,影響他傷勢的變化,赫連雄心裡有數,這場血戰後的結果,必不會令人愉快,便是再悲痛吧,發生的也已發生了,除了對他的身體有著惡劣的反應外,就算他再知道得怎樣清楚,再悲憤得如何劇烈,於事實也是毫無補益的了……
  於是,黯然的,他道:“好……好……現在不提也罷……”
  頓了頓他又道:“兄弟……”
  衛浪雲低下身來,柔聲道:“大哥有什麼交待?”
  雙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赫連雄低沉的道:“獨航……上山去接引……他們去了……我又動彈不得……這裡的大小事情……一切……還要你多擔待……點……”
  平靜的 笑,衛浪雲道:“不勞大哥費心,這乃是義不容辭之事!”
  說著,他站起來,朝遠在十丈之外忙碌指揮的陶輝叫道:“陶輝兄,陶兄 ”
  一個掠身,陶輝已到了跟前,他拭著汗道:“少主,可有吩咐!”
  衛浪雲問道:“陶兄,傷者需要用軟兜運送,我們可有這種準備?要不,只有暫時斬木扎枝,將就編制了!”
  陶輝忙道:“回少主的話,專為運送傷者的軟兜,早就準備著了,每匹馬的鞍囊裡全帶著一副,軟兜是特製的,用粗麻繩編就,兩邊四個頭各有一枚鋼扣,正好扣在兩匹馬的皮鞍側邊鐵把手上,一人躺在軟兜上,由匹馬分左右撐馱著,相當穩當。”
  點點頭,衛浪雲道:“設計得很完美,很好……”
  陶輝咧嘴笑道:“這是古總掌旗的傑作……”
  一提到古獨航,陶輝猛地想起了他自家的麻煩,悄悄拖著走了兩步,他要求著道:“對了,少主,古總掌旗面前,務求少主美言幾句,替我開脫開脫,要不, 一進‘公明堂’,如何發落事小,我……呃,我這面子上可就無光了,‘蠍子’第一旗的二把頭被送了‘公明堂’,少主,這不是笑話麼?”
  苦著臉,他又道:“少主還不知道,‘公明堂’,南宮堂主簡直是鐵打的心肝,他是六親不認哪;一個時辰之前他便拉你同桌喝酒,有說有笑,一個時辰後你若被送到了他那裡,他照樣可以審得你體無完膚,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總之,少主,再怎麼說,我也是坍不起這個台的呀…… ”
  笑著,衛浪雲安慰他道:“不用急,陶兄,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了,相信古總掌旗多少會買我幾分薄面的……”
  抱拳躬身,陶輝感激的道: “那就全賴少主大力了……”
  衛浪雲忙道:“別客氣,算不了什麼。”
  向四周看了看,他又道:“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啟行?赫連大哥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而且,一幹傷者也急需受到更詳盡的療治休養……”
  陶輝估計一下,道:“至少再頓飯功夫便可啟行了 少主,我們到哪裡?”
  衛浪雲道:“南去二十裡地的‘趙家集’。”
  點點頭,陶輝又問道:“少主,敵方的戰死者也已掩埋,但他們那邊受傷的那些人呢?又該如何處理?合總有三十多人呢?”
  略一沉吟,衛浪雲道:“都替他們上藥包紮過了麼?”
  陶輝道:“全都上藥包紮妥當。”
  衛浪雲頷首道:“很好,在敵對雙方的立場來說,我們這樣做也已是仁盡義至了,對方的傷者我們就只好全部留在此地,等著他們自己來接收吧。”
  於是,陶輝匆匆去了,他一走,赫連雄又呻吟著道:“兄弟……可咱們決定啥時走?這……他娘的鬼地方,我也已厭惡透了!”
  來到赫連雄身邊,衛浪雲笑道:“馬上就走,他們在準備軟兜運送傷者了。”
  喘了口氣,赫連雄道:“越快……越好!”
  二十多名“蠍子”弟兄匆忙的在收拾著善後,陶輝與盛名揚來來往往的指揮凋度個不停,很快的,一切事情已差不多處理妥當了。
  突著大匏牙,皮四寶道:“咱們就快上道啦,瓢把子……”
  “趙家集”座落在一條叫“金河”的河流之濱,散散落落的百十來戶人家,是個看上去十分淳樸又土氣的小村子;這裡栽著些也已大肅索了的柏樹與楊樹,群山尾峰便隱峙在遠處的煙靄裡,有幾分景致,卻也不十分中看就是。
  帶著三分勉強,兩分畏懼,村裡的兩家首戶終於看在白花花的銀子份上,答應暫時將房舍騰挪出來藉給這批狼狽不堪,血污滿身的“蠍子”人馬使用,現在,大夥也已約略安置下來了,有人又去請到集子中唯一位老郎中趕了來,再度為那些受傷的同伴診視醫治,這兩家相連著的宅子裡,如今卻仍然是鬧鬨哄的。
  赫連雄被安置在靠裡的這家宅子後頭一間靜室裡,這間靜室空氣流暢,光線也充足,推窗看出,可以瞧見後頭畦畦麥田,以及,遠遠縹緲的雲山淡霧,湊合著,亦能住了。
  剛一會兒,那位滿臉皺紋,掉了半嘴牙的村裡郎中才替赫連雄療傷上藥之後離開,赫連雄那一身可怕的刀痕,大概是這老郎中生平所僅見,難怪他在走出去的時候,幾乎他的兩條腿還哆嗦得不聽使喚……
  一直在旁邊陪伴著赫連雄的衛浪雲這時正與赫連雄談著話,赫連雄雖說模樣十分疲憊,但卻就是不肯休歇。
  又閒扯了片刻,衛浪雲笑道:“大哥,你睡會兒吧,看你也挺乏了。”
  齊鼻樑包紮著寸寬白布的禿腦袋有些滑稽,赫連雄強撐著眼皮子,輕輕搖頭,道:“胡說……這一陣子,我的精神似是好多了……”
  衛浪雲關注的道:“大哥,你如今身子可是夠虛弱,那重的傷,再強壯的人也吃不消呀,我看大哥還是少講話,免操心,外頭一切大小事情,全由我負責啦!”
  眉毛一豎,赫連雄道;“為兄的才遭了……傷,你就不耐煩陪著了?”
  連連搖手,衛浪雲急道:“大哥可真冤死我了,我只要有 點不耐煩之心,便叫我嘴上生瘡,腳板長疔,別說陪著大哥一天兩天,就算一年兩年,我也絕不會膩味的,大哥千祈莫要瞎生疑惑……”
  赫連雄道:“那麼,你就陪著我。”
  無可奈何的,衛浪雲道:“我是怕大哥傷後勞神,有礙康復……”
  頓了頓,他又陪笑道:“怪了,大哥,你為什麼硬撐著不肯歇息呢?”
  舐舐乾裂的嘴唇,赫連雄有氣無力的道:“為什麼?小子,我是在等……呃,等著島主與二叔來了好參見啊……”
  衛浪雲忙道:“大哥有傷在身,又何苦如此多禮?情形特殊,展大叔與田二叔也必定不會見怪的……”
  赫連雄固摯道:“另外,我還要知道‘孤圍山’ ‘玉松崖’ 上‘皇鼎堡’的老巢,最後的結果是如何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接著道:“我要曉得這些事情之後才休歇……要不,我會安心不下的……”
  衛浪雲笑了笑,道:“這還用他們回來講?如今我就可以告訴你,‘皇鼎堡’一定就燒得片瓦不存,雞飛狗跳,現下恐怕也已變成一片焦土啦!”
  哼了哼赫連雄道:“你這只是猜測,我要知道確實的結果。”
  衛浪雲道:“只看那片大火的猛烈情形,就可以明白火後的景況,大哥,莫不成火燒的僅是些林木雜草?”
  赫連雄蒼啞的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此刻就是不能睡!”
  忽的,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等會兒他們大批人馬到達,可準備好了住宿之處了?此外,吃飯的問題也得想法解決……可是不少人吶……”
  衛浪雲胸有成竹的道:“不會有問題的,大哥,我們租下的這兩幢屋舍裡,已留下三間房子專門等著給展大叔、田二叔與‘花子幫’的幫主居住,其餘的人不論職位高低,只要是不帶傷的,全可以在外頭搭帳蓬,‘勿回島’每次行動,所有露宿設備一應俱全,通通都會帶著,至於吃的方面也簡單,他們必也都攜有乾糧,到時候再向村裡人員買肉類蔬菜也就湊合過去了。”
  微微頷首,赫連雄問:“‘勿回島’的習慣,每次出征規定攜帶幾日乾糧?”
  衛浪雲道:“七日,但一路隨時補充,務使存糧數維持七天之需。”
  用力揉揉麵頰,他接著笑道:“老實說這個集子雖然尚不算貧瘠,但充上天也只有百來戶人家,人數一下多少猛古丁增加了好幾百人,叫他們也養不起呀,給他們銀子怕也辦不出貨來,如非我們自己帶得有,成麼?”
  赫連雄輕輕動了下身子,這張大竹床“咯吱”“咯吱”直壓得響,他“欸”了 聲,沉吟的道:“兄弟,我覺得有點窩囊……”
  怔了怔,赫連雄道:“怎麼說?”
  赫連雄頹喪的道:“到達成我們的願望一 就像橫在前面的一條路叫我們走……而這條路又是十分坎坷崎嶇的……沿途上虎狼遍地,危難重重……為兄的我這才過了第一道關口,就他娘躺下了……兄弟,你說說,這,不叫窩囊叫什麼?欸,說起來,我姓赫連的真是不中用啊……”
  大大搖頭,衛浪雲道:“大哥這番論調,恕我做兄弟的不敢苟同。”
  赫連雄問:“為什麼?”
  衛浪雲平靜的道:“一個要能承受打擊,躺下去還要再站起來,不向現實低頭,屢敗屢戰,決不氣餒,這才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才是真英雄,世間事,要想成功,沒有不付出代價,沒有不經過 番挫折的,到哪裡去找‘水到渠成’,‘不勞而獲’的便宜事?又何況像這種一統武林江山,登級盟主大位的艱舉?我們要達成我們的願望,固然沿途障礙重重,危難千百,但我們卻須有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的精神與毅力才行,只要人不死,栽跟鬥何妨爬起來接著幹?退一萬步說,大哥你這也不叫栽跟鬥呀,反過來還算露了次臉呢。你可僅是傷得重,可是,那傷你的人卻一輩子也不能再喘氣了,兩相比較,大哥你猶灰心,那對方又該怎麼辦呢?據我想,敵人是決然不會就此甘休,他們一定尚會繼續苟延繼續掙扎,和我們對抗到底,而這也像橫在他們面前的一條路,這條路,他們走起來,恐怕就要比我們更吃力了,他們都不怕走,不怕撞,大哥,我們還有什麼好窩囊的?”
  沉思著,赫連雄一雙委頓的眼睛裡慢慢現出了光彩,他連連點頭,一連喃喃的道:”對……對……說得對……他們都不在乎……我還有什麼好窩囊的?”
  衛浪雲大笑道:“大哥,你想通了吧?”
  赫連雄罵道:“看不出你小子肚裡還真有些玩意!”
  聳聳肩,衛浪雲道:“所以說,一個人的智慧及才幹,並非 定是隨著年齡方能增長的,此即為一例。”
  低吼一聲,赫連雄道:“娘的,才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想開染房啦?”
  衛浪雲一笑道:“不敢,大哥。”
  輕合眼瞼,赫連雄舒著氣道:“其實,我方才再 回想,今天這一場血戰,‘皇鼎堡’與‘鐵血會’方面的折損比之我們的確要慘重得多……”
  衛浪雲走近了點,道:“不錯,而大哥的受傷也十分有代價,須知大哥那對手可不是三流貨色,乃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寒君’胡雙玉,‘皇鼎堡’除齊剛之外的首席高手呢,這一來,大哥算是砍掉了齊剛一條臂膀了!”
  赫建雄緩慢的道:“我不否認,兄弟,姓胡的小子委實十分厲害,我險些就收拾不下他,現在想想,可真叫忐忑…… ”
  正色的,衛浪雲道:“大哥,你可知他手上使的那把家夥是什麼名堂?”
  頰肉輕動,赫連雄道:“你真他娘看扁你老哥了……那玩意是‘一丈紅’!”
  點點頭,衛浪雲道:“這種義軟又韌又細又長的兵刃真叫凶險難防,能使用它的主兒只有兩種:一是絕頂的行家,一是狂妄的白痴,很不幸的,胡雙玉卻屬於前者 絕頂的行家,他在這‘一丈紅’上的造詣,說句真話,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當那小子甫一亮出這玩意之際,我還真吃了 驚!”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一篇廢話……胡雙玉這野種身為‘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殿主,且在武林中擁有盛名,他不是行家還是什麼?莫不成齊剛招攬了他去白吃飯的?至於這廝的本事,卻委實精湛卓絕一 要不,我也不會吃他砍成這對熊樣了,說起來,我猶一肚皮的怒火……”
  衛浪雲忙道:“總算上天有眼,大哥逢凶化吉,沒有陪著姓胡的一起上道,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唇角痙攣了一下,赫連雄吶吶的道:“只不過,欸,一條老命也已去了半條啦……”
  衛浪雲笑道:“我敢講,大哥以後包不會受這種罪了 ”
  一陣敲門聲打了斷衛浪雲的語尾,他還沒來得及叫,“進來”,門已被人推開,冒冒失失,皮四寶拐瘸著闖入房中。
  一皺眉,赫連雄沙啞的問:“有消息麼?”
  呆了呆,皮四寶道:“消息,什麼消息?”
  無名火氣,赫連雄中氣虧弱的咆哮:“展島主與田二叔他們的消息呀……總掌旗接引他們到這裡來的不是?如今來了沒有呀?”
  瑟瑟縮縮的,皮四寶畏懼的道:“回你老的話……還沒有。”
  鼻孔翕動了一會兒,赫連雄怒道:“那……你跑進來幹啥?”
  皮四寶躬身哈腰,驚恐的道:“我是來瞧瞧你老的精神是否好點了?人是否爽宜點了……”
  赫連雄頹然道:“有這你驢鳥成天氣著我,我還會不好點,不爽宜點麼?”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皮四寶囁嚅的道:“你老說笑,呃,說笑了……”
  閉上眼,赫連雄已懶得再開口,乾脆養起神來了,衛浪雲悄悄向皮四寶打了個招呼,領他來到窗前坐下,好笑的道:“四寶你不在外頭待著,好端端的一頭闖進來找什麼罵挨?”
  一齜大齙牙,皮四寶小聲道:“少主,你明察,這頓罵,我可真叫挨得冤啊,我這是一片孝心,進來為瓢把子探安來的,哪個曉得瓢把子的火氣恁大,才一進門,便沒頭沒腦的給我吃一個大熱屁,少主,這不叫冤麼?”
  衛浪雲閒閒的道:“赫連大哥心情不好,精神又差,加上惦掛著我們尚未到達的人馬,自然脾氣就不會好了,你不知道,剛才我也挨了一頓刮呢……”
  嘴裡的金牙一閃,皮四寶驚道:“連少主都挨了刮! ”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在別人面前,我是‘勿回島’的少主,赫連大哥眼中,我卻只是他的結義小弟而巳,他發起熊來,我還不照樣得受著。”
  摸摸嘴唇上的兩撇鼠須,皮四寶苦著臉道:“總之,這些天來,我的運道不見強,不但老被上頭熊得呲牙咧嘴,就是這場仗吧,也叫人給‘掛了點’, ‘出紅’嘍……”
  衛浪雲笑道:“別不知足,四寶,能留著這條老命也已不錯了,你沒看看,不論敵我,傷得比你嚴重的比比皆是,就連赫連大哥也躺著動彈不得了……再說,你光挨罵還算好呢。‘銅頭’陶輝非但被痛斥一頓,回去後還得向‘公明堂’報到,為了這件事,他正急得心如油煎……”
  斜眼一睜,皮四宅忽然又幸災樂禍的格格笑了起來:“媽拉個巴子的,我說陶輝這熊人大半天怎的愁眉不展,無精打採的,原來卻是為了這碼子事,媽的皮,怪不得他那大嗓門也吆喝不起勁來!”
  舐舐大齙牙,他又興沖沖的問:“陶輝是為什麼事出的漏子呀?少主,誰叫他往‘公明堂’報到去的?”
  衛浪雲不樂道:“你小子似乎有些看人笑話的味道嘛! ”
  皮四寶忙道:“少主有所不知,等下我再向少主細稟,少主,還請你先說說陶輝是出了什麼紕漏?”
  往竹椅上一靠,衛浪雲倦怠的道:“很簡單,他奉命守護赫連大哥安全,卻臨時又加入戰圈,未曾請準便將你調過去與他互換,古總掌旗十分震怒,認為陶輝行事輕率,擅作主張,要辦他一個違命之罪!”
  格格笑了起來,皮四寶道:“真他媽拉巴子叫眼前報呀,少主,你方才不是怪我看人笑話麼?我之所以看他笑話,也就正為了這檔子事!”
  衛浪雲半睜眼道:“陶輝莫非得罪你了?”
  連連點頭,皮四寶道:“何止得罪,當時我正要截鬥那黃皮寡瘦的小子,陶二爺卻硬把我叫了過去替換他,我不樂意,他還翻下臉來惡狠狠的熊了我一頓,這還不說,他尚把大帽子朝我頭上扣呢,他說我要是不從令,便成了‘敵前抗令’,問我擔不擔待得起?媽的,他在堂口裡的職位比我高,我有三張嘴也辯不過他一張,只好認啦,乖乖過去接替了他的差事,少主你知道,‘蠍子’組合紀律極嚴,‘敵前抗令’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啊,我合共也只有一顆腦袋,哪裡掉得起 次?他用幫規壓我,不聽也得聽呀,老實說,與‘公明堂’打交道,我也已寒透心了,寧願自家忍氣受辱,亦不肯被送進‘公明堂’,南宮老大那張閻王臉,我委實不敢領教……”
  一捻唇須他得意洋洋的道:“如今可好,陶輝小子唬大唬二,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這正叫‘作繭自縛’,他能抖漏,古總掌旗便一樣抖漏,媽的,不等於我也出了一口鳥氣?少主,你說說看,我不看他笑話,成麼?”
  衛浪雲淡淡的道:“四寶,你心眼真小!”
  皮四寶辯道:“我不是心眼小,少主,我只是出口氣-----”
  微睜開眼,衛浪雲道:“我也答應替陶輝在古總掌旗面前說項了。”
  皮四寶嚷道:“這不公平!”
  “噓”了一聲,衛浪雲道:“你小聲點行不行?------什麼地方不公平?”
  斜眼吊眉,皮四寶咕噥道:“他刮我鬍子的時候少主你就不幫我說話,古總掌旗要辦他,少主你去幫他開脫,這不叫不公平叫什麼?”
  衛浪雲笑罵道:“簡直瞎扯,陶輝熊你的時候,我正在和齊剛拼命,自顧不暇,哪有這閒功夫來替你講話?”
  一呲牙,皮四寶正要再說什麼,驀的步履聲近,緊接著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外頭,是盛名揚振奮的語聲:“稟報瓢把子,衛少主,古總掌旗及田二太爺、‘花子幫’的大批人馬也已進村啦!”
  竹床上,赫連雄沙啞的叫:“兄弟,快去接,快去接!”
  於是,衛浪雲和皮四寶連忙躍起,啟門而出,候在外面的盛名揚汗淋淋的,喜盈盈的道:“少主,大隊剛才進村口,陶輝已經先迎上去了!”
  顧不得多說,衛浪雲連連點頭,伸手指指室內,示意盛名揚留下侍候赫連雄,他領著皮四寶,一溜煙似的奔向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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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如履薄冰

  從院門外到村子口。還有幾步路走, 衛浪雲與皮四寶急切的朝村口迎去,那條蜿蜒而來的黃土道路上,也已是人叱馬嘯,喧囂成 片了。
  匆忙往前走的衛浪雲禁不往懸慮的朝前面的人馬簇擁裡尋找著他那兩位叔叔的蹤影,但是,就這 看,他已猛的愣了愣,掛在臉上的興奮顏色也驀然僵了 樣凝凍在眼梢唇角;皮四寶一拐一拐的跟著跑,正待叫苦, 見衛浪雲的怔忡之狀,不由微微吃驚迷惘了,他道:“少主,有什麼不對麼?”
  疑惑又忐忑的,衛浪雲道:“奇怪……”
  皮四寶愕然道:“什麼奇怪?”
  一面朝前緊趕,衛浪雲雙目炯然搜視,邊遲疑的道:“四寶,你看見了?來的人差不多全是‘花子幫’的裝束,只有小部份是身著‘黑浪衣’,而且那些人我也全認得,出門便是田二叔的隨身護衛‘三十錦貂’……真是怪事了,莫不成了出了意外?”
  皮四寶知道,所謂“黑浪”,便是“勿回島”弟兄的標準裝束,那是 種裡外兩層的特製衣衫,外面用細帆布縫就,又牢又結實,裡面則襯以軟綢,又輕又軟,而這外衣衫是純黑顏色的,但胸前背後,卻精繡著白絲的浪濤圖案,黑白相映,又是緊身輕裝,看上去十分英武利落;衣衫上裝與褲管兩側,全附有特製的暗囊,“勿回島”人擅用的兩式暗器 “燕尾鏢”與“牛角旋”便插於衣衫上固定的暗囊之內;此刻,令皮四寶納悶的是他搞不清楚衛浪雲口中的“怪事”,到底怪的是什麼事。
  忍著疾走時大腿根部的扯痛,皮四寶茫然道:“少主,你是指,呃,什麼怪事呀?”
  衛浪雲火冒道:“你真呆,你就沒發覺現在到達的人馬沒有‘勿回島’的隊伍?”
  皮四寶向前一指,道:“喏,那其中不是有幾十個身穿‘黑浪衣’的麼?”
  “呸”了 聲,衛浪雲氣呼呼的道:“真是糊塗呀,皮四寶,那幾十個人是‘三十錦貂’,全乃田二叔身邊的侍衛,他們不是從島上來的,是跟田二叔一道和‘花子幫’同路的,換句話說,他們雖在其中並不是意味著‘勿回島’的大隊到了,而‘勿回島’的大隊原該和他們聚合在 起的,現在卻只有他們,這不是表示出了什麼問題呢?”
  恍然大悟,皮四寶連連點頭,道:“不錯,可不是真個出了問題才好!”
  這時,兩人已來近人馬聚擁的村口了,在一片喧鬧中,一個身穿“黑浪衣”,瘦削面色蒼白冷峻的中年人物突然分開人群,匆忙奔出,他隔著衛浪雲還有七八步遠,已經猛的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畢恭畢敬的大聲道:“晏青叩見少主,敬請少主大安!”
  衛浪雲搶步上前扶起了對方,和氣的道:“甭客氣了,起來說話!”
  於是,晏青站起,同時回頭高叫道:“少主到 ”
  這三個字像是有著無比的力量,甫始清朗的出自晏青之口,後面那片鬧鬨哄的聲浪竟突然平靜下來,除了馬匹的噴鼻聲與低嘶聲外,甚至連人們的咳嗽聲也沒有了!
  很快的,有二十幾名身著“黑浪衣”的大漢匆匆奔出,迅速站成 排,齊齊躬身垂手,向他們的少主致意,另外,那兩百多名穿著各色雜衫,肩負各色包袱,衫上故意釘著補丁的“花子幫”所屬,也紛紛轉向衛浪雲,不約而同的全部雙臂交胸,躬腰施禮。
  衛浪雲慎重的還了禮,大聲道:“各位辛苦了,尚請自便,大夥都是一家人,用不著拘謹!”
  話雖這樣,自然沒有人隨意談笑了,全部靜靜的站在那裡,像是一群進廟上香的信士 樣肅靜無嘩。
  微微一笑,衛浪雲問道:“我二叔呢,晏青?”
  晏青朗聲道:“二叔與‘花子幫’舒幫主,‘花子幫’的六位‘紅包袱’長老,三位‘黃包袱’長老及‘蠍子’的古總掌旗,陶二把頭等一起到莊那邊探查地形去了,準備找個地方給大隊紮營。”
  皺皺眉,衛浪雲道:“這種事何庸二叔及‘花子幫’各位長老勞神?交待下面的人去辦不是一樣麼?”
  苦笑了 下,晏青低聲道:“回稟少主,二爺的習慣少主明白,他是任什麼大小事情也不放心叫別人去辦的,事必躬親,尤其是,紮營住宿的措施他老人家更十分重視,哪 次也都是自家去勘定的!”
  頓了頓,他又道:“二爺交待,少主來時便請在此地相候。”
  點點頭,衛浪雲道:“二叔真是何苦……”
  心裡有疑慮,也不及田壽長他們回來再問了,衛浪雲小聲道:“晏青,怎麼沒見島上的大隊?”
  神色嚴肅又沉凝,晏青壓著嗓門,道:“恐怕出事了,少主,今天午時在‘孤圍山’‘八王廟’前,只到了我們與‘花子幫’這 股,少主,‘蠍子’及島上的人馬全未趕來,我們又苦等了半個時辰,猶未見你們兩路大隊的蹤影,二爺心知有異,不敢再等,毅然咬著牙揮兵進襲‘皇鼎堡’,但事情競大大的出乎我們意外,‘皇鼎堡’的防守卻是恁般薄弱,除了他們‘巨鼎殿’的好手之外,只有‘灰衣會’ 批人在守著。那些難纏的硬把子與‘鐵血會’爪牙,奇蹟似的沒有出現,加上我們派在裡頭臥底的人又適時在井水中下了毒,他們那些留守的高手有大部份全著了道,因此我們突然攻撲,便殺了對方 個措手不及,在敵人倉皇逃避中,我們馬上放起了火,整個‘皇鼎堡’,大概至少也燒掉了 多半了!”
  哧哧 笑,衛浪雲道:“你們可知為什麼你們這樣容易得手?”
  晏青也笑了,他道:“先前接引我們下山的古總掌旗,也已大略說過,全虧得少主及 ‘蠍子’的弟兄們纏上了‘皇鼎堡’、 ‘鐵血會’的主力,給了我們可乘之機,否則,就只靠我們這 股人與對方硬幹上,恐怕還真吃不住人家呢!”
  “叱”了 聲, 衛浪雲道:“什麼我們纏上了人家,媽的,是叫人家圍住我們了,他們早布下陷阱,設好圈套,十面埋伏著等我們去自投羅網;你們倒好,揀了現成的便宜,專挑嫩的吃,那些硬梆梆的貨色卻全留給了我們,你不知道,這場血戰,可真夠艱辛的吶,差 點我們就挺不住了!”
  晏青低聲道:“古總掌旗也說了, ‘蠍子’弟兄傷亡十分慘重,聽說百名夥伴死傷的就有七十多名,甚至連赫連大當家、易大把頭、皮大把頭也受了傷,而葛大把頭、馬大把頭更不幸遭了毒手……”
  皮四寶插嘴道:“呃,晏兄我就是皮大把頭!”
  微微躬身,晏青道:“久仰皮大把頭盛名,果然名不虛傳!”
  得意的 笑,皮四寶道:“好說好說,我也十分仰慕閣下威儀 ‘三十錦貂’首席‘飛豹子’晏青!”
  含蓄的 笑,晏青道:“皮大把頭過譽了。”
  衛浪雲忙道:“現在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一一晏青,二叔可已知道‘皇鼎堡’與‘鐵血會’方面的損失比我們更慘重?”
  晏青道:“知道,所以二爺認為這仗是我們打贏了!”
  籲了口氣,衛浪雲笑道:“當然是我們贏了,這種結果還不叫贏什麼才叫贏?”
  晏青平靜的道:“二爺還說,等會他老人家要親自為 幹傷者醫治呢!”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極了,有二叔這等岐黃高手在此,有傷的伙計們可是享福啦!”
  頓了頓,他又蹙起眉道:“晏青,你還沒說清楚,島上的大隊為了什麼原因未到?”
  搖搖頭,晏青道:“我們也不曉得,二爺 邊研討, 邊已在下山後派出十撥飛騎沿著島上大隊十處可能經過的路線迎上去了,為了這樁意外,二爺也非常驚異不安,他老人家說,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麻煩呢……”
  搓搓手,衛浪雲道:“真叫急死人了,要不是出了大紕漏,此等事關存亡的大事,大叔是再怎麼也不會耽擱的,但奇怪,會出了什麼差錯呢?”
  晏青恭謹的道:“等二爺回來,少主與二爺再探討 下,說不定會有個結論,否則,也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的。”
  衛浪雲沉重的道:“也只好這個樣子了!”
  東張西望著,皮四寶斜吊著眼道:“少主我對‘花子幫’這些伙計們的內部情形還十分模糊,看他們 個個紅光滿面,渾身膘肉, 點也不像尋常那些討飯的乞丐般黃皮寡瘦嘛,似乎身體比我還要來得壯實……”
  急“噓”了一聲,衛浪雲道:“你小聲點講話,別叫人聽了去不快!”
  皮四實捻撚鬚梢子,道:“又不是說他們壞話……”
  瞪瞪眼,衛浪雲道:“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本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往往因為措詞不當才釀成軒然大波,這點經驗你都沒有?”
  打了個哈哈,皮四寶忙道:“好,好,我的少祖宗,我小心點就是了!”
  舐舐唇,衛浪雲道:“‘花子幫’的淵源由來我可大略說給你聽聽,多少也叫你長點見識,他們這 幫乃崛起於兩河一帶,至今約莫也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他們崇拜的祖師爺不是別個,卻是言傳中素以癲狂之態遊戲人間,懲姦除惡的‘濟公活佛’,到如今, ‘花子幫’也已傳至第四代的幫主了,現在的幫主便是‘大痴羅漢’舒滄 一我在這裡特別要提醒你不要冒失,舒幫主雖則號稱‘羅漢’,只是表明他的一顆向佛之心而已,卻並非真的是出家之人……”
  有趣的聽著,皮四寶笑道:“那麼,他也 定不是真痴了!”
  衛浪雲沒好氣的道:“廢話,一幫之主真成了‘痴’還行麼?他之所以稱為‘大痴’,為的是點出他那寬宏大度,故做懵憧的境界,凡事皆能容忍,不去斤斤計較利害得失,有一種悲憫豁達的超脫意味,其中蘊含禪意,你又怎能知道這等深邃的道理?”
  連連點頭,皮四寶道:“哦,原來他還有這麼 層解釋……”
  衛浪雲沒理他,又繼續說下雲,道:“‘花子幫’的宗旨,也與他們崇高的祖師爺‘濟公活佛’ 一樣,寄情於狂放癲瘋的形跡裡,匿跡在三百六十行之外,入大千世界之中,專為善行,做些慈悲仁義的好事,救些貧苦孤寡的可憐人,因此,百多年來,他們在兩河地面上 直是最受敬仰與愛戴的江湖幫會,‘花子幫’的成員組合並非全是些托缽乞討的花子,相反的,其中有絕大多數是些家境富裕的子弟,他們加入‘花子幫’,乃是為了要藉此苦賤的行道來體會窮的酸楚,觀察人間世的薄倖,領悟生活的艱困與被鄙視的感受,而他們在嘗試到之後.自將激勵奮發,把一腔愛灌注於人,把滿懷熱傾注於人,用自家的力量去濟助那些遭到不幸的人們,很確實的說,今天他們已經做到了這些!”
  佩服之極,皮四寶道:“好傢伙,他們‘花子幫’硬是佛心普渡!”
  頓了頓,他又迷惘的道:“不過.少主,像這樣濟助貧苦,救濟急難,該是要大筆花銷的,天天如此,年年如此.恐怕‘花子幫’的幫友們家長就有金山銀庫也吃不住勁呀,光是付出無進,成麼?”
  贊許的一點頭,衛浪雲道:“問得好,這多天來,總算你還問出了一句人問的話!”
  呆了呆,皮四寶嚷道:“少主,你是調侃我嘛……”
  揮了揮手,衛浪雲笑道:“別吵,現在就要講到重點上了,不錯,因為光有支出而沒有收入. 長久下來. ‘花子幫’便吃不消了,何況,他們救人,卻也不能個個勒緊了肚皮,餓得兩眼發暈來救呀,因此.這幾十年來,他們也早就開闢了財源,兩河 帶所有的私鹽全由他們包辦運送買賣,當地水陸兩路大票貨運亦都由他們承接,另外,那邊最好的酒坊、油坊,加上幾家大的香燭店也俱乃‘花子幫’開設,我所知道的,他們光酒坊、油坊,就有三十多處!”
  伸伸舌頭,皮四寶道:“好傢伙!”
  衛浪雲又道:“在平常, ‘花子幫’的千餘兄弟們全部都辛勤工作.分門別類,個個都歸屬於他們的生意買賣行列中,沒有閒人,有的專門賣貨,有的便飼養驢馬,備車修轅,有的出力搬運,補帆理舵,操舟劃槳,也有在酒坊釀酒,也有於油坊榨油,大伙兒全靠自己幹活吃飯; 旦有事,只要他們座落在‘開封府’東去七裡的 ‘竹崗’總壇 聲令下,便立可聚集,聽候分派調遣,總之,這 幫人,是極有組織,極有規律的社團,他們的力量也十分龐大!”
  皮四寶問道:“那麼,他們如今該是很富足了?”
  衛浪雲道:“相當富足。”
  咧嘴笑了,皮四寶道:“既是有金有銀,還穿著百衲補釘的衣裳做啥?那該多寒傖!”
  衛浪雲靜靜的道:“這只是表示‘不忘本’!‘花子幫’既然立志側身貧賤之中,混跡三百六十行外的乞丐一行以利救世,則無論如今他們已如何富有,卻仍然不能忘記他們最初創立的目的和張本,所以,任是他們的衣衫何等光鮮,質料何等珍貴,仍須綴以補釘以示謹遵祖師遺訓,永不改易!”
  又驚奇,又是贊佩,皮四寶道:“了不起,了不起,這個‘花子幫’非但有志向,有目標,更有旁人所不及的節義與骨氣!”
  一側,晏青笑道:“少主對‘花子幫’的淵源傳統了解得如此深刻,倒是始料不及,少主,我與他們可算十分熟絡了,但若叫我細細解說,恐怕我還沒有少主講得這般清楚透澈,明白詳盡呢!”
  微微 笑,衛浪雲道:“晏青,你可別小看你家少主哪!”
  皮四寶又糾纏道:“對了少主,方才晏兄說過什麼‘紅包袱’,什麼‘長老’想都是‘花子幫’裡的品級職別之分,這其中又有什麼花巧名堂呢?”
  笑了笑,衛浪雲道:“很簡單,有關這些,可以叫晏青說與你聽,我也已叫你嚕嗦得有些膩味了……”
  於是,晏青接口道:“大把頭,可要我說?”
  皮四寶笑呵呵的道:“我這不已經等著‘洗耳恭聽’了?說真的,‘花子幫’和‘蠍子’也算盟友了,但人家的由來接承卻不甚了了,這叫外頭聽了去,不是笑話麼?”
  晏青低沉的道:“大把頭, ‘花子幫’裡的弟兄品級共分五等,乃為‘紅’ ‘黃’ ‘藍’ ‘白’‘黑’,分別稱為‘紅包袱’‘黃包袱’‘藍包袱’‘白包袱’‘黑包袱’,這些各色包袱.便代表了他們在幫中的身份地位,每個人的包袱全由左到右,斜背肩背之上,包袱是由綢布所製,裡頭全包一塊‘任命牌’藉以做為身分證物;整個‘花子幫’,上上下下,約有弟子千人, 自幫主‘大痴羅漢’以外,共有‘紅包袱’九人,‘黃包袱’十二人,‘藍包袱’五十人,其餘全是‘白包袱’及‘黑包袱’的弟子了,他們的稱謂也很簡明, ‘紅包袱’ ‘黃包袱’等級的人全尊為‘長老’,‘藍包袱’叫做‘中頭兒’, ‘白包袱’ ‘黑包袱’的弟子就統稱為弟兄了……”
  皮四寶極感趣味的道:“哈,真是有趣得很……”
  晏青 笑道:“同時, ‘花子幫’中的能手甚多,他們的‘紅包袱’長老個個全具有一身超群拔萃的絕佳武功,人人都有一種特異的專長,‘黃包袱’長老也 樣皆屬硬把子之流,誰也不含糊,其餘的雖然不見得能都勝過我們,可亦十分了得!”
  皮四寶問道:“那麼,今天這 戰,他們來了多少人?”
  晏青算了算道:“兩百五十名左右,有‘紅包袱’長老七人, ‘黃包袱’長老七人, ‘藍包袱’的‘中頭兒’三十六名,其他就全是‘白’ ‘黑’包袱的弟子了!”
  這時,衛浪雲插口問道:“他們損傷可重?”
  臉上有些陰鬱浮起,晏青苦笑道:“也不輕………紅包袱’的長老陣亡一名, ‘黃包袱’長老死了四位, ‘中頭兒’傷了十一個, 般弟子亦有二十來個被擺平了!”
  怔了怔,衛浪雲道:“竟也有這麼嚴重的折損?”
  晏青小聲道:“所以我方才說過,要不是他們主力吃少主與‘蠍子’弟兄們接住,只怕我們的損失還要慘重得多,再進一步說,連能不能吃住人家全不敢想像了!”
  喃喃的,皮四寶咀咒道:“千刀殺萬刀剮的‘皇鼎堡’畜生”。
  衛浪雲恨恨的問道:“你們‘三十錦貂’的情形呢?”
  乾脆的,晏青道:“戰死七名!”
   咬牙,衛浪雲怒道:“好***皇鼎堡!”
  晏青澀澀的一笑道:“我們這一路人馬的損失,比起少主這這一路來,這算是輕微多了……”
  衛浪雲痛恨的道:“這全是一筆筆的血債,我們不會忘記的,遲早必須索還!”
  皮四寶接言道:“少主放心,也要不多久了!”
  一仰頭,衛浪雲道:“依你看,晏青,‘皇鼎堡’還能住人麼?”
  晏青仔細的問道:“少主意思是?”
  衛浪雲補充道:“我是說,經過你們這一場火攻. ‘皇鼎堡’是不是還能以繼續做為齊剛及他的殘餘手下們的窩巢?”
  考慮了 會,晏青道:“‘皇鼎堡’的屋子樓閣,差不多燒燬了一多半,按說,如果不經過大事整修,是不宜再在裡面盤恆了,但若勉強要住,自然也可以住下去,不過,以我看,他們目前決不會潛回去居留,更不會費錢費力大事整修 一”
  皮四寶問道:“為什麼?”
  笑了笑,晏青道:“他們畏懼我們再度進襲,趕盡殺絕;‘皇鼎堡’ 方面的實力,經此兩戰大受損傷,元氣損耗過巨.假設再如法泡製 遭,恐怕他們就真要冰消瓦解,連根都拔了……”
  恍然大悟。皮四寶道:“哦,原來是這個樣子。”
  衛浪雲道:“不管他們回去不回去 ‘玉松崖’的老巢,我們對那地方一定得嚴密監視,只要有一點動靜, 立即四面猛撲,務期將對方 網打盡,水絕後患!”
  晏青正色道:“少主的說法,與二爺竟是絲毫無異, 二爺也是這麼講的,但他老人家卻推測齊剛和他手下狗腿子們不敢再回去的可能性較大!”
  凜然一笑,衛浪雲道:“天下雖大,我看他們再能往哪裡走!”
   拍手,皮四寶附和著道:“對,不將他們個個剝皮晒乾,他們就不會知道這爭霸天下的滋味並非似想像中那樣甜蜜!”
   陣隱約的談笑聲,這時從村側的屋舍後邊傳來,晏青目光一閃,低聲道:“少主, 二爺他們回來了。”
  衛浪雲隨聲瞧去.可不是,那邊的林蔭小道上,正有一群裝束各異的人物走了過來.衛浪雲眼尖, 瞥之下,也已認出走在前面的正是他的二叔------“百竅心君”田壽長。
  隨在田壽長左右的,是“青衫追魂”古獨航,“銅頭”陶輝,以及另一個肥胖粗矮,頭顱圓禿,滿面紅光又經常咧嘴大笑有如彌勒佛般的慈祥的藍袍老人,他們後頭,則是十數位形態沉穩,舉止幹練,肩負各色包袱的“花子幫”長老了。
  略整衣衫,衛浪雲領著皮四寶、晏青二人快步迎上,相距五步,他已垂手站定,恭恭敬敬的開口道:“浪雲拜見二叔、舒大白!”
  田壽長形容之中微現疲憊之色,他睜著一雙怪眼端詳著自己的心肝姪兒,重重 哼,道:“小畜生,你的傷好了?”
  衛浪雲忙道:“早好,累及二叔焦慮,全是姪兒的不該,若非姪兒太過粗心大意,也不至於遭此 劫,疏失之罪,尚乞二叔恕宥……”
  田壽長扁平的鼻子抽動了一下,沒好氣呵斥道:“不中用的東西,你上次所栽的跟鬥,不僅給你兩個老叔丟人,更險些將你自己 條小命也賠在裡頭,簡直把我們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急瘋了心,在外頭也闖了這麼多年,長得牛高馬大,就這麼糊塗?”
   側,那彌勒佛般的矮胖老人豁然大笑走過來攬著衛浪雲,又是慈祥,又是親熱的道:“不到 年沒見著賢姪,呵呵竟越發出落得英俊啦,好小子;我說賢姪,別他娘甩你那狗屁二叔,哪有才朝上親人面就雞毛子喊叫這個理的?那老家夥是越老越懵懂了。”
  田壽長急道:“餵,我說舒花子頭----- ”
  哈哈一笑,這矮胖老人 “花子幫”的龍頭幫主“大痴羅漢”舒滄道:“甭吆喝,老猴子,老漢可不吃你這 套!”
  田壽長啼笑皆非的嚷著道:“欸,欸,花子頭,你多少也得給我留點威嚴,我這做長輩的教訓教訓子姪後生,你卻插的哪門子腿?這真是一 ”
  笑得兩頰肥肉亂顫,舒滄道:“得,得了,什麼威嚴?還不如老漢下頭這根傢伙硬棒!”
  哇哇大叫,田壽長吼道:“花子頭,花子頭啊,你老小子完全倒活回去了!”
  舒滄笑哧哧的道:“別理他,任這猴子叫吧,來,孩子,先與老漢手下這幾個得力伙計見面,你和老漢是夠熟了,老漢的 幹小花子們你還生得很吧?”
  衛浪雲低聲道:“久仰各位長老英名,只是緣慳一面,神交罷了!”
  肥肥的手臂朝後招了招,舒滄道:“好孩子,你這小嘴可真叫靈巧吶,也不過一群托缽要飯的叫花子罷了,哪裡談得上什麼英名不英名?”
  這時
  六個膀肩“紅包袱”與三個肩膀“黃包袱”的“花子幫”長老也已走到近前,九個人 字排開,“紅包袱”在右,“黃包袱”在左,齊齊向衛浪雲躬身,各自雙臂亦恭貼於胸前.道:“謁見衛少主。”
  九個人一起開聲,說的是一樣的話,形態異常恭謹;只由這一點,即可看出“花子幫”規矩之大,紀律之嚴,關係分判之明暸,江湖上混的人物,彼此之間常有錯綜複雜的爪葛及淵源,若渾統不分,則極易造成 種尷尬窘迫及難以適從的場面,因此.識得大體的江湖人,全知道幾句格言 “有親論親,無親論友,無親無友論家常”,以及“橋歸橋,路歸路,一碼歸一碼”和“各親各自論”的道理,如此一來,才能避免許多無所啟齒稱謂的困惑,譬如眼前的場合, 衛浪雲為天下四霸中之一、“勿回島”的少島主,地位之尊,可以說僅在他的兩位叔父之下,但“花子幫”的龍頭幫主舒滄卻是田壽長的至交好友,而田壽長又是衛浪雲的二叔,自然舒滄也就順理成章要高上衛浪雲一輩,可是,舒滄本人雖說高了衛浪雲 輩,他的手下長老級弟兄卻無法“水漲船高”跟著也尊 輩,否則,假如整個“花子幫”全都與幫主看齊,皆成了衛浪雲的長輩,那衛浪雲這個少島主不就顯得太也委屈了麼?因此,只有舒滄才能名符其實的做尊長,他的 幹弟兄就便得依照江湖規矩執從屬之儀先行見衛浪雲了,和他們的關係,衛浪雲乃是站在他少島主的立場上,絕不是矮了一頭似對舒滄那樣子了……從這些地方,即可以察覺這個幫會、組織,或社團是否識大體、明禮儀.而一個真正懂得規矩的組合,往往便能由此一點而窺全貌,令人聯想到他們的訓練是如何精嚴, 上下是如何有序,家法又是如何分明了……
  衛浪雲面色一肅,連忙還禮道:“不敢,衛浪雲見過各位長老!”
  九個“花子幫”的長老同時直了身軀, 為首那“紅包袱”長老是個寬臉膛,厚嘴唇的魁梧人物,他簡潔的道:“‘花子幫’ ‘紅包袱’ ‘青龍冠’楊宗。”
  第二個尖頭削腮,乾黃臉邋遢的“紅包袱”長老道:“‘花子幫’ ‘紅包袱’ ‘仙人杖’金泗。”
  第三個“紅包袱”長老有著一大把白鬍子,面孔卻紅潤如嬰,他未言先笑道:“‘花子幫’ ‘紅包袱’ ‘怪魔翁’段凡。”
  接著是個臉容僵冷,毫無表情的“紅包袱”長老道:“‘花子幫’ ‘紅包袱’ ‘魂使’夏貴。”
  最後的兩位“紅包袱”長老,生得相似模樣,全是細眉細眼.招風耳朵,唯一的分別,只是 個較高, 個較矮,較高的那個蒼勁的道:“我是童吉,這是我兄弟童祥,我哥倆俱為‘花子幫’ ‘紅包袱’,外頭人給我兄弟起了個綽號,稱為‘天地雙戟’!”
  三名“黃包袱”長老也由他們的第一號發言自介,道:“‘花子幫’‘黃包袱’‘三連劍手’雷半樵、賈煥、施文。”
  衛浪雲一一含笑招呼,同時,他也已知這九位“花子幫”的首要們哪一個是最有權威的,當然. 衛浪雲雖說沒有直接和這些盟幫中的好手見過面,但對於他們的名號、淵源、武功修為習性等卻已到了耳熟能詳的地步,“花子幫”的各級長老,表面是 律平行,不分上下,但這只是表面的說法而已,實則因為個人的為人、做事、品格、脾氣,加上本身的武功修為俱不相同,是而雖是同一等級的職位,但其中逐漸也就分出輕重首從來了,有的長老無形中便居于同級的領導地位,有的,也就形成了較次的隨從者.固然其中明確的分別不大,可是自有隱約而微妙的迥異影響力;衛浪雲曉得,在“花子幫”中,除了他們的幫主“大痴羅漢”是當然的最高掌權之外,“大痴羅漢”以下,第一位有力份子就是那“青龍冠”楊宗了,除了楊宗,“怪魔翁”段凡亦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而在“黃包袱”級的長老群中,則以 個此次未曾隨來的“紅白衫”包獨為實際的領導者“花子幫”的上下弟子們,不管誰是哪個等級實力人物,卻有 個絕對不渝的共同之點……對他們的龍頭幫主是誓死效忠!
  於是不甘寂寞的皮四寶也上來見過大家,田壽長對皮四寶這塊“寶”卻也十分欣賞,著實的慰勉了他好 陣,直令這位“大把頭”榮寵有加,顧盼之間,也已掩不住那股沾沾自得的喜色了。
  好不容易找了個空隙,衛浪雲才打斷了皮四寶滔滔不絕的馬屁,他搶著插口道:“二叔,可是照老規矩在村後紮營住宿?”
  點點頭,田壽長道:“是的,村子雷根本就不夠住,而我也不想太過麻煩了這些老百姓!”
  衛浪雲笑道:“姪兒已在租借下來的宅居裡為二叔及舒大伯留下了一間靜室,一共是對下三間的,如今大叔沒到,只好撥一間出來讓別人住了。”
  田壽長“嗯”了一聲,道:“很好!”
  舒滄贊道:“看看這孩子是多乖巧細心,又多麼孝順敬老,他知道我們幾個老東西這 路來必是勞頓辛苦狠了,早早就將房間給騰出來啦,不說別的,就此 樁,已有許多人比上了!”
  一翻白眼,田壽長道:“叫花頭,你再贊他寵他,這小子就更不曉得天高地厚,更不清楚自己算哪棵蔥了……”
  涎著臉 笑,衛浪雲道:“其實,二叔.姪兒還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哼了哼,田壽長道:“你呀,如果我連你吃幾碗乾飯猶尚摸不透的活,我這大把年紀,算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舒滄斜著眼道:“怎麼,老猴子,你還以為你這些年全活的挺精明的?”
  摸摸亂糟糟的鬍子,田壽長道:“你是老而不死,叫花頭,我懶得和你囉嗦 ---- ”
  說著,他叫道:“晏青。”
  踏上 步,晏青垂手道:“在!”
  田壽長威嚴的道: “你跟隨楊宗楊長老,率領‘花子幫’及你手下人至村後一片生著稀疏柏樹的斜坡上紮營,那裡尚有 條小溪通到‘全河’,溪水很清,正可取用, 一切多聽楊長老交待,記得安樁放哨,將牛皮帳篷分散撐住,所有人員,未奉諭令不得擅離,有情況發生的話,就馬上到村子裡找我。”
  晏青躬身答應,接著,“青龍冠”楊宗也上來施禮退下,很快的“花子幫”與“勿回島”“三十錦貂”的人馬開始迅速朝村後移動。
  這邊,古獨航也派遣了陶輝負責協助他們安營住宿之事.交待妥了,田壽長、 衛浪雲、舒滄、古獨航、皮四寶等一行五人, 一路行向村中。
  進了那兩家宅院中赫連雄養傷所在的 幢,自然又是一陣恭迎執禮,然後,他們進去探視了赫連雄的傷勢,  邊熱切的寒暄慰問,田壽長便立即脫了外衫,淨手之後,親自為赫連雄診療用藥,田壽長的醫道極其高明,藥箱子隨帶身側,沒有多久,他已為赫連雄完成了醫治過程,直待這位“蠍子”的魁首沉沉入睡了,田壽長才退了出來,他馬不停蹄,匆匆穿脧於那些受傷較重的“蠍子”兒郎身邊,詳盡的替他們看傷換藥,兩座宅子間來來去去, 衛浪雲、 古獨航幾個人反而成了他的助手,那位村子裡的老郎中.也跟著團團打轉,直為田壽長精深的醫術驚贊不已,所謂行家看行家,火候如何,自然是一目了然,那老郎中就幾乎欽佩到五體投地啦!
  折騰的大半天,等到田壽長的醫療工作告一段落.也已入黑好久了,他草草洗手用飯,疲倦得眼圈全泛了青,起身後,他自懷中掏出了 雙青玉小瓶,傾倒出兩顆乳白色的藥丸就著 杯“燒刀子”服下.然後,獨自兒站在廊前,望著暗沉沉的夜色,若有所思……
  待到大夥全吃飽了,田壽長轉回來交待,道:“花子頭,浪雲,古老弟,請大家隨我到房中坐坐。”
  知道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待討論,瞧著田壽長那種憔悴乏困的面容,大家全擔心他會熬出毛病來,因此,衛浪雲首先道:“二叔,你老乏得厲害,我看,有什麼事不妨留到明天再說,你老趁這時候多睡 陣子吧?”
  田壽長 瞪眼,道:“大局未定,楚歌四面,哪還等得及明天再說?須知兵貴神速,晚一步就會叫人捷足先登,何況如今我們又在人疲馬乏,實力分散的困境之中?”
  舒滄略一沉吟,道:“老猴子說得對,但浪雲也顧慮得很周到,我的二爺,你的確是氣色灰敗,不大見強呢……”
  田壽長道:“不關緊,方才我也已吞下兩顆提神補氣的特煉藥丸了。”
  關切的,古獨航道:“二爺,你老可別硬撐,精神真挺得住麼?”
  點點頭,田壽長倔強的道:“沒有問題。”
  這時,舒滄道:“好吧,我們去他房中,這老猴就是如此,他只想做的事.扭了脖頸他也不回頭!”
  於是,在衛浪雲的引導下,幾個人進入特別為田壽長留的一間靜室中,這間靜室不大,但卻乾淨清爽與舒滄那間房子正是耳隔壁,兩扇窗卻也是朝後開的,現在,窗早關攏,八仙桌上, 盞加了雙蕊的油燈光暈黃。
  各人全自己拉了張竹椅圍桌坐下,誰也沒有開口,三雙眼睛,只靜靜的投視在田壽長那張顯露著深刻疲乏與形槁枯瘦的面孔上。
  室中是 片窒重的沉寂,油燈的光度晦暗,還帶著點黃蒼蒼,暈濛濛的淒清味道,大夥全屏著氣,但是,每個人的心理卻都是沉甸甸,悶翳翳的。
  半響
  田壽長雙目中突然閃了兩股精芒,他深深吸了口氣,語聲平實而鎮定!
  “關於‘蠍子’與‘皇鼎堡’、‘鐵血會’方面的拼戰情形及結果,已由古總掌旗詳細告訴我,我不得不承認我的震驚與悲痛,此一役,‘蠍子’的弟兄們傷亡之慘重,委實出乎我們意外。”
  頓了頓,他又道:“至於我這邊和‘花子幫’弟兄們在‘孤圍山’‘玉松崖’,火攻‘皇鼎堡’老巢之際,由於他們不及措手.且對方主力盡出,所以情勢上敵人留守的人馬吃虧頗大,據我們清點死傷的結果, ‘皇鼎堡’的‘巨鼎殿’除了殿主‘黑龍’俞戎幸以身免之外,其他五名殿士悉數被殲,而他們的幫手‘灰衣會’所屬‘三堂六舵’的硬把子也吃我們解決了兩堂五舵,只有 個堂主與一名舵主隨同‘灰衣會’的大當家逃掉,此外,火攻之後,‘皇鼎堡’的爪牙傷亡在三百人以上,‘灰衣會’也折了兩百多人,如今,他們兩股敵人的力量,已經去了十成中的六成還多了!”
  閉閉眼,他接著道:“當然,這兩場大並,我們可以說佔足上風,但大家斷斷不可以此自滿,我們不能忘記,‘皇鼎堡’只是我們三個強敵中的一個,只和這一個交手,我們也已有著精疲力竭之感,放眼展望未來,還有‘紫凌宮’、‘六順樓’兩撥大幫以及他們勢力雄厚的幫手,要過那兩關,我敢預言,決不比和‘皇鼎堡’拼戰的情形輕鬆一點,所以說,我們的前途仍是艱辛困苦的,不過,我們既已放手幹了,則刀山劍林,龍潭虎穴也只好硬闖上去,任什麼坎坷全顧不得了!
  舒滄低沉的道:“別忘了‘皇鼎堡’和他們的同路人也並沒有完全被消滅!”
  微微頷首,田壽長道:“不錯,而照目前的情勢分析對方三股強敵聯手合作很難實現,但我們要挑起他們彼此間的戰火,促使他們自相攻殺亦大不可能,我們卻無法再等得下去,如今我們搶先動了手,便只好 路幹到底!”
  古獨航啟口道:“二爺,他們三方之間,是否真的不會相互攻襲?”
  田壽長道:“依我們得到的密報,如今他們正在各自加強防範,傾力擴充人馬,但卻沒有絲毫主動出兵的徵候一 古總掌旗,這也是個原則性的問題,他們三方面誰也不願搶先攻擊對方以至削弱自家力量,哪 邊也更不願為了搶先發動攻撲,而於另 方以可乘之機,他們這個原則是 定的,只有我們不同,我們搶先展開行動,亦非得已,因為他們也已暗裡攻擊了我們,我們不得不反攻,再說,我們綜觀情勢,也知不能再拖下去任由敵人壯大,這件事,總要有一方起頭,這場火,也終有人會去點燃它,與其讓敵方製住生機,何不由我們來?”
  想了想,古獨航又道:“這樣說,他們既不會聯手,亦不會彼此攻殺,但他們會不會單獨與我們幹,如單獨反撲我們,我們不能忘記,對方也是時刻想採取主動的!”
  舒滄接口道:“我敢斷言,他們一定會分別進襲我們的,因為大勢所趨,他們與我們目的相同,不得不對我們下手,再說,他們暗裡算計我們,我們也暗裡算計他們了,已經結下了 ‘皇鼎堡’這個梁子,澹台又離義女也被我們誘擒了,所以我們固然要向他們討帳,他們又何嘗不會向我們索債! ‘紫凌宮’那邊浪雲還不等於一樣給他們虧吃過?”
  高興的一笑,衛浪雲道:“舒大伯,水冰心那娘子可真被擒了?”
  呵呵笑了起來,舒滄道:“這還有假?你不想想,老猴子出的騷主意幾時失過算來?”
  衛浪雲磨拳擦掌的道:“好極了,這個母夜叉,我要親自收拾他!”
  田壽長翻翻眼皮道:“急什麼?還怕沒時間?我將她交給你全權處置好了,要怎麼辦全憑你,但有 點,不准弄出有失名聲,污七八糟的鬼事來!”
  衛浪雲又急又窘的道:“二叔,姪兒幾時給你老在這上面出過差錯?”
  摸摸鬍子,田壽長道:“這樣最好。”
  接著,他雙眉又皺緊了,道:“還有 件大事,老展是在搞什麼名堂!他的人馬乃是我方主力,怎的至今未到?連會合之期也誤了,簡直是在要我們的老命嘛,此乃何等事關生死存亡的大舉?如何能稍有丁點延遲?真是豈有此理!”
  連連搖手,舒滄道:“你先不用冒火,展兄英明智睿,雄才大略,決不是個馬虎胡塗之人,何況又在這等十萬火急關緊的節骨眼上?他 定是遇了不可抗拒的重大災禍,或者遇上了莫大的阻礙,這才會耽擱會合之期。否則,展兄是斷斷不會稍有遲誤的!”
  沉思著,古獨航道:“但是,會是什麼重大的災禍與莫大的阻礙呢?若是人為的,恐怕能具有這巨大力量的人太少了,‘勿回島’精英所聚,雄壯如怒浪狂 ,其掃蕩力與打擊力難以比擬,誰能相阻!”
  田壽長拿了口氣說:“依我判斷十有九成是遭到天然關係的阻礙。”
  衛浪雲也點頭道:“二叔說得不錯,普天之下,有這力量阻礙我們大軍行動的敵對者,只有‘皇鼎堡’、 ‘紫凌宮’、‘六順樓’等,三方面,但除非他們聯合 致才行.光憑單獨的力量還不夠,何況,據我們所知,他們也根本沒有聯合,全是各自為敵,因此這人為的因素就不能成立,必定是天然的阻礙了。”
  古獨航問道:“譬如說……”
  田壽長低徐的道:“譬如說,天氣的變幻,風暴的突臨,海流的轉易都是,要不.就是疾病的發生,或其他不可預測的仲種原因。”
  搓搓手,古獨航小心的道:“會不會 是島上船舶遭到破壞?”
  搖搖頭,田壽長道:“不可能,總掌旗, ‘勿回島’你也親自去過了,那裡波濤洶湧,海流詭變莫測,加上懸岩峭壁,嵯峨陡立,是個絕對難以潛入之處,況且,我們守衛之森嚴周密,也是無可比擬的,天然的屏障與人為的守護等,已消滅了島上每 個可為敵用的死角,在這上面,我們花費了多年的心血,經過 再的改正及演練,除非有人會隱形之術,否則,想潛入‘勿回島’臥底是難如登天的!”
  衛浪雲笑道:“這猶不說,總掌旗,本島擁有戰船百艘,且全為鐵甲鑲木造成,堅固無比,估不論每艘船艇日夜有專人輪班守衛,便是將那百艘戰船擺在那裡任由他們破壞吧,恐怕他們就算有百多個奸細也得不眠不休的搞上三天才破壞得完!”
  點點頭,古獨航笑道:“二爺與少主所言,我是完全相信,不錯,想潛進‘勿回島’臥底是不大可能的,那麼展島主此次誤了會合之期,則定然為天然的意外了!”
  田壽長煩惱的道:“不管為了什麼原因,展老鬼這趟若見了他的面,看我不揪著他的鬍子與他拼命才怪!”
   拍手,舒滄道:“那就有好戲瞧了!”
  咬牙咧嘴的,田壽長道:“叫花頭,你可能是只會隔山觀虎鬥哪!”
  呵呵大笑,舒滄道:“豈敢,只是看看熱鬧罷了,老漢尚未開過這種眼界呢一  ‘勿回島’的兩個魁首 個揪鬍子,另 個約摸就會揪衣襟啦……”
  田壽長笑罵:“老不死,老不正經!”
  這時,衛浪雲道:“事到如今,二叔,我們也只好等消息了,你不是已經派出十路飛騎去迎接大叔的人馬了麼?”
  田壽長嘆口氣道:“是的,但又不知是否一定迎得上。”
  古獨航平靜的道:“如果 萬一沒遇上呢?”
  籲了口氣,田壽長道:“問題就出在這裡了,如果我們派出的人全沒遇上大軍搭上線,島上的弟兄也沒找著我們,這場仗還打不打下去!打,就憑我們眼前的力量委實不夠,況且還有部份傷殘需要照料,等於拉住了後腿,不打呢,對方卻依然不會放過我們,我們不去找人家,人家自然會找上我們頭上,如今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就好像水決了堤,硬想截住就保管四溢分散,搞得唏哩嘩啦……
  舒滄摸著層疊肥厚的下頷,道:“我看打是非繼續打不可了,正如你方才所說,現在整個武林道上全知道了我們大舉兵的消息, ‘紫凌宮’ ‘六順樓’及他們的同路人當然更得到了風聲,而我們主要目標是誰,對方自是心理有數,他們極有可能來個先下手為強,趁我們力挫‘皇鼎堡’之後兵疲馬倦的節骨眼來個奇襲,設若我們光呆著挨打,還不如 股作氣的幹下去。”
  田壽長若笑道:“打下去是正確的,但如今我們的力量,實在嫌薄弱下點兒,靠我們眼前的人馬,要對付尋常的兩道幫會是綽有裕餘,可是與像‘六順樓’‘紫凌宮’這樣強大的敵人對壘,只怕就不夠看了!”
  哼了哼,舒滄道:“不夠看也要打,老猴子,須知你不去打他們,他們就會來個狠撲,到了那個時候,你不打也不行了,與其受製於敵,何不如搶先製敵?橫豎早晚亦免不了硬幹下去,讓人家來收拾我們,就還不如我們先去收拾人家了!”
  搔著頭髮,田壽長道:“你的話是不錯,可是萬一收拾不了而反而叫人家收拾了呢?這不就砸啦?”
  火了,舒滄道:“照你的意思,我們現在馬上逃命?”
  “欸”了 聲,田壽長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抬槓行不?總要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好呀!”
  舒滄氣籲籲的道:“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好想,擺在我們眼前的, 共有三條路可走,一是緊接攻擊,二是待敵來攻,三是逃之夭夭,別的法子不會再有了!”
  沉吟著,田壽長喃喃的道:“讓我想……”
  舒滄不奈的道:“還想個甚麼?我雖說沒有你心竅多,出不了你那些鬼點子,但這件事我卻看得非常明白,這好比禿頭頂上的虱子 明擺明顯的,還想個什麼勁?”
  輕輕招手,衛浪雲道:“大伯,就讓二叔想想吧,他老人家腦筋靈,心思細,說不准三想兩想就有好法子想出來啦!”
  “嗤”了 聲,舒滄道:“我與你二叔多了沒有,孩子,也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他有些什麼花巧我會不知道?你別把他看得太了不起,只不過他那些鬼主意,小姦狡比 般人多點罷了,娘的,不登大雅之堂!”
  衛浪雲忍不住笑道:“長輩之言,我不敢插口。”
  舒滄翻翻眼白,道:“你是叫這老猴子管得太緊了。”
  搓搓臉,衛浪雲移轉話題道:“對了,大伯,在‘孤圍山’,你們是用什麼東西引的火?火頭子一起就那麼猛烈得不可收拾?”
  斜視了那裡閉目沉思的田壽長 眼,舒滄道:“還會用什麼?都是你二叔製造出來的那些鬼東西……‘白磷火箭’、‘千里起焰球’,‘硫磺彈’,加上‘琉璃飛桶’……”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乖乖,這幾樣玩意一起用,可不真能將一座銅城鐵堡也燒化了,難怪火苗子那麼兇,濃煙那麼大!”
  古獨航頗有興趣的道:“少主,這幾樣東西,我可還是第一次聽說,名字全像是些火爆爆的東西,都是二爺製造的麼?”
  衛浪雲頷首道:“都是,‘白磷火箭’是一種輕巧燃燒的武器,箭頭是三角形,箭身是一只尺許長,兒臂粗的中空圓筒,圓筒底層中有一圈火藥,引信便夾在底層之內,垂露於外,只要點燃引信,火箭便藉底層火藥推力凌空飛去,視攻擊目標遠近,底層火藥配量增減,箭身射上目標,立即爆開,箭頭白磷便四散燃燒,你知道,白磷這玩意兒遇風便著,一燒到底的,千百只火箭一起射出,就能將目標物燒得精光!”
  不禁咋舌,古獨航道:“好厲害!”
  咽了唾味,衛浪雲又道:“至於那‘千里起焰球’其實構造,頗為簡單,僅是一枚人頭大小的球罷了,不過這從外表看上去黑黝黝的球卻是火藥、硫磺、硝石所摻合製成, 根長長的引線連在球上,拉出老遠,一點引線,片刻後即能使球飛炸,火焰迸射,熊熊生焰,這玩意唯一的妙處,便是連在球上的引線經過二叔加工研製,燃燒特快,大約要比平常的引信快上一倍還多!”
  頓了頓,他接著道:“‘硫磺彈’是 ‘種以‘兜弩’射發的火器,目標發生大火後,用特製的,形似彈弓般的‘兜弩’發射此彈,可使火勢益形劇烈!”
  古獨航贊道:“了不起,少主,那‘琉璃飛桶’又是什麼?”
  笑了笑,衛浪雲如數家珍般道:“所謂‘琉璃飛桶’,是用琉璃製成的桶狀物!就像酒罐子那樣大小,不過形狀渾圓,在桶裡灌滿桐油,以木塞塞緊,用另一式較大的‘雙槓形兜弩’,琉璃桶自空而落,剎時碎裂,內裝桐油潑濺,以助火勢。”
  古獨航津津有味的道:“什麼又叫‘雙槓形兜弩’?”
  衛浪雲詳盡道:“下面是一張長方形木板,上面嵌有兩根可以活動的木柱,木柱底盤為圓形球形,以便前後扯動,兩條粗勁有力的皮筋便接在木柱上端與木板前面,兩根木柱中間連以一塊軟勒的鹿皮,使用時,用力將兩根木柱拉到後面,鹿皮上放妥飛桶,皮筋這時也已崩緊,好了,猛的手一放,木柱向前,飛桶彈出,凌空落向目標,火上加油,那油助火勢,不就大啦?”
  連連點頭,古獨航道:“怪不得‘皇鼎堡’上一起火,那火便如燎原,在短促時間裡竟燃燒得恁般兇猛,有這些利害火器助威,倒是無足為奇了!”
  衛浪雲一笑道:“你還不知道,總掌旗,我二叔研製出來的,新奇玩意可多著呢,天上飛的,水裡浮的,地下跑的,各般各樣,真叫稀奇古怪,皆有妙用,等哪些時有閑了,容我一樁樁領你去參觀!”
  古獨航切盼的道:“好極了,到時我一定煩請少主代為解說,以增見聞!”
  敲敲桌沿,舒滄懶洋洋的道:“浪雲,你別再顯寶了,就這樣你那位二叔已經洋洋自得,不可一世啦,你再替他吹噓下去,八成他便不上天,也自認諸葛復生不啻!”
  不待衛浪雲答腔,一直沉思中的田壽長已突然開聲!
  “我們就這樣決定!”
  舒滄火道:“決定什麼?你的小姨太讓給老漢?”
  一吹鬍子,田壽長道:“別打諢 一我們決定打,不管島上的主力人馬接不接得上頭也得打,非打不可!”
  舒滄瞪眼:“廢話!”
  沒理他,田壽長又道:“第一,我們在這裡等兩天,兩天之後,若是老展那邊仍無消息尚未見著人到,所有傷患便立即化整為零,分批易裝送走,全送回‘蠍子莊’集中,這趟差事交由 ‘花子幫’弟兄負責!”
  捻著鬍子,他接著道:“第二,我們此間所有的人跟著兼程出發,直撲‘紫凌宮’,採取遊鬥方式,引使對方力量分散,然後逐一殲之!”
  怔了怔,古獨航道:“按原訂策略,二爺,下一步不是應該攻襲‘六順樓’麼?”
  點點頭,田壽長道:“不錯,但如今這策略卻得修改一下。”
  舒滄迷惘的問:“為什麼?”
  喜喜一笑,田壽長促狹的道:“老花子頭,你不是一向自比智多星?不服我這口氣?如今我可要考考你,你可猜得出是為什麼!”
  一下子掙紅了那張肥嘟嘟的大圓臉,舒滄氣鼓鼓的道:“老漢又不是你肚皮裡的彎勾蟲,怎知道你他娘又在出些什麼花點子邪主意?猜,猜啥!我才沒有那閉功夫吶!”
  田壽長笑道:“你是‘黔驢技窮’了,老小子,還朝自家那張臉上貼什麼金!也罷,我便明告訴於你,也好叫你學學!”
  舒滄狠狠的道:“少囉嗦了,有屁快放!”
  清清嗓子,田壽長慢條斯理的道:“其實相當簡單,我之所以放棄定計謀攻襲‘六順樓’為‘紫凌宮’的原因,乃是因為‘六順樓’,如今對我們有顧慮,‘投鼠忌器’,不逼急了他們,他們可能一半刻時還不至於打我們的後背!”
  舒滄有些奇異的道:“‘六順樓’為什麼對我麼有顧忌?”
  田壽長斜著眼道:“你真好記性,花子頭,莫不成你就忘了澹台又離的寶貝義女正握在我手上的事了?”
  “哦”了一聲,舒滄恍悟道:“娘的,原來如此!”
  笑了笑,田壽長道:“所以,‘六順樓’方面大概可以暫時松一松,我們不先去收拾他們,他們也不一定就會三不管來找我們!”
  考慮著,古獨航開口道:“二爺,如果‘六順樓’一切不顧,全豁出去了呢?”
  田壽長搓搓手道:“你這話也有道理,我亦想過了,澹台又離雖說固執偏激,性烈如火但他對他的義女水冰心卻是愛如已出,視同掌上明珠,寶貝得一塌糊塗,依我推斷,他的義女如今落於我手,他不到迫不得已,大約是不會冒著他義女生命的危險來與我們火併的!”
  舒滄不以為然道:“假如他真豁去了呢?”
  田壽長苦笑道:“老實說,我這只是一種推測 當然是由事實及情況的演變為根據,但這種推測卻只不說它的可能性太小,並沒有絕對的把握,天下之大,出乎預料的事情太多,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推斷的結果是 定正確!”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啊!”
  衛浪雲接口道:“便依二叔之計去做吧,若是澹台老鬼真的不顧一切後果硬幹,我們除了立即給他兌現之外,也就只好拼一場了!”
  舒滄問:“如何‘兌現’法?”
  冷冷一笑,衛浪雲揚眉道:“說不得,他的義女要遭殃!”
  沉吟著,古獨航道:“這樣 合適麼!”
  衛浪雲果決的道:“兩國交兵,用的是你姦我詐,使的是你狠我毒,並非能以一貫的為人處世之道來做行事的準衡,總掌旗,既已血刃相向,也就談不上什麼慈悲了。”
  古獨航籲了口氣,道:“希望還是能以澹台又離的義女為人質脅迫他!”
  衛浪雲道:“這卻要看他是怎麼個做法了!”
  撫揉著肩頭,田壽長乏倦的道:“至於要怎麼個處理水冰心,且等澹台又離展開行動的時候再說,說不一定他還想和我們談談斤兩呢!”
  舒滄沉穩的道:“澹台又離如果想談斤兩,恐怕這斤兩對他來說,就十分的不好談了。”
  田壽長笑道:“當然,他如想好生生的要回女兒去,第 步要解散‘六順樓’,盡遣手下能者,第二步他自家要向天下兩道同源發出明告,表示歸隱林泉,永不復出,第三步,交出他的信物‘八卦金牌’,毀棄他的兵器‘大黃傘’!”
  呵呵 笑,舒滄道:“這樣做,你還不如要他老命來得乾脆!”
  田壽長正色道:“這已是最低限度的條件了,否則,我們便無能為力!”
  搖搖頭,舒滄道:“他包管不會幹的!”
  田壽長緩緩的道:“江湖生涯,爭強霸道,原是一片煙雲,這點他該明白!”
  舒滄道:“我們也該明白!”
  一瞪眼,田壽長道:“可是澹台又離是不能為而為之!”
  舒滄低沉的道:“只怕他不這樣認為,設若他能漠視武林名威,江湖權勢,他也就必不會冒著他的義女生命之危來與我們拼鬥了。
  田壽長默然片刻,道:“不管他了,看他怎麼做法說吧 ”
  衛浪雲立道:“二叔可還有指示?”
  田壽長站起來,道:“沒有了,大家全早點休息吧!”
  大夥方待出門,古獨航又回身問:“二爺,如果島上大隊適時趕到,是否也像方才決定的計劃行動?”
  田壽長胸有成竹的道;“不,如果大隊適時趕到一一在這兩天后,我們還是按照原訂策略,直搗‘六順樓’,再取,‘紫凌宮’,因為‘紫凌宮’地處偏荒,我們如今要先行攻他,實乃兵疲力耗之舉,但為了力量不足,加以另有挾制‘六順樓’的把柄,這才出此下策,設若我們的主力趕到,就不必如此費時費神了,我們大可一面與‘六順樓’談斤兩,備行動, 面隨時攔截‘紫凌宮’來自遠地的人馬,敵勞我逸,才是必勝之道!”
  古獨航笑道:“果然巧妙!”
  於是,三人辭出田壽長靜室,舒滄先與他們道了安,自行休息去了,衛浪雲與古獨航一時尚未能入寢,兩人到四周巡視了一番,看看一切安靜如常,又來在廊前低談起來。
  夜深了,有些寒意,荒村僻野的地方那股幽沉,那股冷寂,與那股蕭索,也就更甚了。
  拉緊了衣袍,靠在木柱上,衛浪雲凝視著濃黑的夜空,感慨的道:“想想,也真叫人覺得戚然……”
  古獨航低沉的道:“怎麼說!”
  澀澀一笑,衛浪雲道:“日後那一場連一場的血戰,一端接 端的拼殺,似乎沒有盡止的時候,為的是遠大志願,但就算這志願在血肉及屍骨上堆砌成功了吧,於人的一生意義來說,又有什麼不得了的裨益呢?”
  籲了口氣,他輕輕的道:“空洞。”
  笑笑,古獨航道:“既然來到這個人世間,就總得活下去,而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種,這要看你容身在哪一類的環境裡而定,如今,我們生活在江湖道上,就必得按照江湖中求生存的法子苟延性命而已,這是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我不諱言,我也早就厭倦了,但我們還不想死,便須得設法活,雖然要活下去的手段太不令人喜愛,可是我們並無選擇,當然,不可否認這全是缺乏情調與某種高遠含意的,不過,我們只好如此了。”
  看看衛浪雲,他又繼續道:“少主,所以我們要統一武林江山,登臨盟主大位,說穿了也僅是生存的方式而已,不是全為了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志願,我們並不一定在乎那個名頭,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若是叫人家得了,他們勢必不會容我們留著我們吃飯傢伙的……”
  衛浪雲頷首道:“總掌旗說得是,這純粹是個現實問題……這個問題我卻嫌它太也現實,現實的太也血淋淋的了……”
  古獨航沉沉的道:“我已說過,我們別無選擇。”
  衛浪雲沉默了片刻,道:“看吧,以後的路途,必是更為艱辛與殘酷的了。”
  點點頭,古獨航道:“那是可以想見,而且無法避免的。”
  忽然握了握拳,衛浪雲道:“我的兵器 陷失在‘鐵血會’手中的雙錘!我的‘比日錘’!”
  古獨航笑道:“少主手上不是有一對現成的?”
  衛浪雲搖頭道:“使用起來不習慣,也不趁手,也缺乏一種心靈的聯繫及情感的呼喚,總不及原來的好!”
  頗有同感,古獨航道:“這倒是的,不過,現在又如何找回來呢?”
  衛浪雲想了想,道:“我的意思,是專門派出一兩個好手,潛至‘鐵血會’老巢奪取回來,如今鐵血會傾巢而出,窩裡必不會有什麼能人,這該是一件並不困難的事!”
  沉吟著,古獨航道:“只不過,路程迢遠,能趕得及麼?”
  衛浪雲道:“越早越好,趕不趕得及,是另外的問題了。”
  古獨航問道:“少主的意思,是派誰去呢?”
  徐徐一笑,衛浪雲道:“我屬意於‘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楊宗與‘仙人杖’金泗二位,如果他們能去,必可得心應手。”
  想了想,古獨航道:“只要二爺與舒滄幫主同意,就不會有問題了。”
  衛浪雲道:“但是,我又考慮到這樣一來,我們本來就不足的力量不是更形分散了?這卻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古獨航深沉的道:“這卻不然!”
  笑笑,衛浪雲問:“總掌旗另有看法?”
  古獨航道:“只要少主的原有兵器回到了手,能以發揮的威力恐怕就倍於‘花子幫’兩位長老了,這好比做一樁生意,不管投資的本錢大小,只問到未了的賺頭劃不划算,劃得來,馬上幹,反之,自然就不談了。”
  衛浪雲問道:“據總掌旗的看法,這樣做劃不划算呢?”
  用力點點頭,古獨航道:“當然划算。”
  衛浪雲毅然說:“那麼,我明天一早就稟明二叔及舒大伯。”
  古獨航笑道:“事不遲宜 一 如今唯一使人擔心的,就是展島主所率大軍的會合問題了,希望皇天保佑,不至於出什麼大災禍才好。”
  嘆了口氣,衛浪雲道:“人力災難是不可能發生,怕就怕天然的意外,不過,我們島上有十數位精通天文地理及海洋知識的專才,展大叔在此道中也是高手,想想也不應該出什麼紕漏才對,怕,就怕‘人算不知天算’了……”
  古獨航樂觀的道:“別犯愁,少主,吉人自有天相,展島主等必能逢凶化吉,履險如夷的,何況直到眼前還不真知他們是否出了意外呢,我們何苦自己在這裡增加苦惱?”
  揉揉麵頰,衛浪雲道:“如今,也只好這麼想了。”
  猛的,他想到一件事,笑道:“哦,差點忘記了 樁大事,總掌旗,陶輝兄,你便饒恕過他這一遭吧!”
  古獨航笑道:“可是這小子又磨菇著少主替他說情了?”
  衛浪雲曬道:“一半是,另一半卻是我自告奮勇。”
  乾脆的,古獨航頷首道:“便全看少主金面放過他,否則,我真要好好治他 治,也太大膽了,竟敢擅作主張,放棄職守!”
  衛浪雲忙道:“好在沒出紕漏,經此一遭,以後包管他不敢再犯了!”
  微微一笑,古獨航道:“想他也不敢了。”
  就在這時,門裡黑影一閃,皮四寶拐了出來,他揉著 雙惶松睡眼,迷裡迷糊的開口道:“少主,方才陶二把頭從後面溜進來搖醒我,叫我向少主稟告一聲,說他的事還望少主別忘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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