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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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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洞天 笑戲鴛鴦

  翌日。
  當和煦的、清新的秋晨陽光,那般明朗悅人的自半啟的洞口中投入,紫千豪已悠然醒轉,全身上下的傷雖然仍在隱隱作痛,但卻硬朗得多了,昨晚,宛如被徹底的換骨易筋了一般,那些令人窒息的苦楚已然離去了,現在,他除了有些疲乏、懶散之感外,幾乎他認為就可以下榻振臂縱躍了。
  於是,他不禁在唇角浮起一抹深沉的笑意,冥冥中自有天數,哪裡知道力竭以後碰上的獨腳大盜竟會搖身一變成為救傷之人呢,非但結交了一個朋友,更使自己在鬼門關上轉了回來,那位二頭陀,嗯,別看他生得粗魯不文,一手醫術知是爐火純青,看人,的確不能以貌相哪。
  紫千豪正在思付著,後面,一陣輕柔的、細碎的腳步聲已向這邊移來,唔,那是一個體態輕盈婀娜的女子行路時所慣有的步履聲,一聽這走動的聲息,是如此文靜而端穩,便可明白這女子一定受過良好的教養。
  有一陣淡淡的,蘭馨般高雅的芬芳飄了過來,其中,更滲糅著處子所特有的甜蜜與清新的氣息,同時,那悅耳的銀鈴般溫柔的語聲已怯怯的響在紫千豪耳邊:“這位叔叔,你醒了?”
  紫千豪側過瞼去,目光觸及的是一張甜甜的,柔柔的,如同嬰兒般純真而白嫩的面度。
  很娟秀,很羞澀,那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嘴,白中透紅的肌膚,在在都予人一種柔和可愛的安詳感覺,她的一頭秀髮自然的披拂在背後,齊耳一根杏黃色絲帶,那麼松松的,隨意的束起,讓人看了,從心底都感到清爽、明淨,沒有一丁點做作,沒有一丁點嬌情。
  還給他和藹的一笑,紫千豪低沉的道:“醒了,謝謝姑娘。”
  這少女嫣然一笑,帶著些兒羞怯的道:“昨晚可睡得好?藍大叔叮嚀我們不要吵醒了你。”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這一覺睡得舒適極了,很久以來,沒有享受過如此酣暢的睡眠了,昨夜一定打擾了你們?”
  少女搖搖頭,舐著嘴兒道:“哪裡,只是藍大叔和季哥哥打了地舖,其他也沒有什麼麻煩的……”
  點點頭,紫千豪又道:“藍兄與季兄二位呢?”
  少女朝洞外一指,道:“大叔去為你採集草藥回來熬場,季哥哥到下面打柴去了,順便也找點野味回來,他們大約都要近午時才能返家,哦,對了……”
  她笑了笑。露出頰邊的兩個酒窩,甜甜的道:“我去為叔叔準備漱洗用具,另外弄點吃的做叔叔的早膳。”
  紫千豪也不客氣,額首道了謝,這少女悄然離開,很快的,已端著瓷盆、面巾、剃刀、皂果、小毛刷,及一瓷罐清水轉了回來。
  方想起身,紫千豪又猛的想到自己尚未穿衣衫,全身裸露怎能起來?他“啊”了一聲,尷尬的又躺了下去,面龐竟帶上了赧紅。
  這少女似是未曾注意到這些,她忙著將東西一件件的擺好,親自走上來把紫千豪蓋著的毛毯掖到頸下,邊笑嘻嘻地道:“大叔走前再三交待,不許叔叔你勞動,所以由我服侍叔叔梳洗,可能叔叔不太習慣,但過兩次就好了……”
  紫千豪推託不得,只好再次稱謝,閉上眼來。任憑這位可愛的少女管他洗臉、刮須、淨手……這女孩子做起來又是利落又是輕柔,那微涼玉滑的纖纖十指,觸在肌膚上,可真舒泰極了,慰貼極了,像燥熱的暑天咽下一塊清涼的冰,一直溜到腸臟裡,那滋味,好受。
  過了一陣子。
  一塊軟厚的面巾仔細而輕柔的在紫千豪臉上指摸了兩遍,這少女拿起麵巾,站直了身子,喜悅的道:“好了 ”
  紫千豪正要再說聲謝,站在榻前的這位姑娘卻像突然傻了一樣,目光定定的投在他的面容上,小嘴微微地張著,拿著面巾的兩手停在半空,那模樣,宛如一下子看見了天開一般!
  紫千豪也吃了一驚,他急忙側首朝身後望去,又前後左右看了看,沒有什麼岔眼的事物呀,但是,哦,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有些徵忡,紫千豪輕咳了一聲,笑著道:“姑娘,有什麼不對麼?”
  於是,這位少女驚然驚悟,一張俏美的臉蛋兒不禁泛起一團紅霞,這團紅霞透自她白細的面靨上,就像是一朵玫瑰花兒,她羞怯的退後一步,但卻毫不隱瞞的道:“叔叔,你長得好俊啊,沒有一處不美,眼睛鼻子都配合得恰到好處,比我們女孩子還生得俏……”
  忍不住“噗哧”一笑,紫千豪埋怨的道:“我還以為你忽然看見了什麼意外的事呢,原來竟是這樣,可把我嚇了一跳,你這孩子也真算頑皮了,其實為叔的我年紀大啦,老都老了,哪還稱得上俊不俊?如今全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嘻嘻一笑,這女孩子一伸香舌道:“叔叔不舍臊,年紀輕輕的卻倚老賣老,假如不是你先和藍大叔結識,假如不是藍大叔要我們稱你叔叔,假如不是季哥哥先叫了,哼,我才不肯吃這種虧呢,你至多有二十六七歲,憑空就比我們尊上一輩,稱你一聲哥哥,你就應該頂上天了,連季哥哥的年紀恐怕都不比你小……”
  看著這少女天真純樸的樣子,紫千豪真不敢相信她會有膽量與情人私訂終身,反抗親命,而且,看這情形,他們又好像是相偕私奔出來的,但卻不知藍揚善和他們是什麼關係,他們是來投靠藍揚善的?抑是藍揚善因為某種原因收留下他們的?但無論如何,這小兩口子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總是不太適宜,這不是那種憧憬幸福生活的年輕人所能完全接受的方式……
  看看這位可愛的女孩子,紫千豪平靜的道:“姑娘,你不把東西收好,過來陪著叔叔聊麼?”
  少女點點頭,笑瞇瞇的道:“好,我先把屋子弄乾淨,再為你端一碗燕窩湯來,你再喝一杯“長命液”,然後,我陪著你一直聊到做午飯的時候。”
  說著,這身段兒窈窕間娜的女孩子便匆匆的收拾一切,又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燕窩湯及一杯‘長命液’給紫千豪吃下,紫千豪舐舐嘴唇,把玩著手中這只精巧燦亮的銀杯,笑了笑。
  他曉得,藍二頭陀不會自己花錢去打造這種名貴的杯子,不用說,又是他無本生意中的一件小收穫了。
  女孩子搬了一只黑亮瓷鼓坐在紫千豪的榻前,雙手捏著一方小絲絹擺在膝上,輕輕柔柔的,地道:“我們聊吧,但是,聊什麼呢?”
  看著她這嬌美的樣子,紫千豪不禁又愉快的笑了笑,他道:“由一位美麗的姑娘陪伴著聊天,該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是麼?”
  少女一皺鼻子,狡黠的道:“叔叔,你不要故意說給我聽,我想,這假如算是一種享受,叔叔你也一定享受過很多次了,是不是?”
  哈哈一笑,紫千豪道:“你不可亂猜,為叔我從未如此。”
  女孩子搖搖頭,堅持道:“我不信,叔叔,你生得俊,年紀輕,談吐脫俗,恂恂儒雅,氣質又高逸,舉止又雍容,誰家的女兒看了會不喜歡?只怕打著燈籠也搶不到像你這種的好男兒,叔叔,你家大門的階檻兒都被提媒的人踩穿了吧?”
  笑著,紫千豪道:“胡說,難道你看不出叔叔也是個草莽中的浪蕩子?”
  少女嫣然一笑,道:“看得出,但這又有什麼分別?男女相悅的情感是靠一個‘緣’字系在一個‘人’的身上,而不論那人是從事什麼樣的生活,做高官巨賈也好,賣勞力也成,走江湖亦可,這都無關緊要,因為愛悅的是那人,而並非那人的身分事業,對不?人的地位被世俗分別瞭高下,但人的尊嚴與本身卻完全相同,並沒有高低,都是一律相似的,對嗎?”
  頗為驚異的點著頭,紫千豪道:“對,但我料不到你一個黃毛丫頭竟還懂得這許多,真不容易。”
  少女又習慣的舐舐,道:“我只是喜歡常常想,這一生中,有很多事情值得我們去想的,依照一般人認為理所當然的事,仔細去推敲,卻往往發覺並非一定是對的,人們認為悻違常規的事,有些時候卻頗值效法,比如說,男女之間的婚姻,為什麼偏偏要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呢?把兩個素不相識,毫無了解,根本沒有情感可言的陌生男女硬拉在一塊,於一個屋簷下共渡一生的歲月,這不是太殘忍了麼?而世人卻以為是天經地義的事,若是有一人女孩子愛上一個男孩子,或者這男孩子愛上了那女孩,他們情意投合,性情相符,進而產生了愛,哼,一些人就認為大逆不道,悻背倫常了,為什麼有些多少年前留傳下來而不合情理的規矩與傳統仍被人們盲目的沿用著卻不思加以更改和廢棄?那些傳統或者是善意的,但是,卻不合時宜,過於刻板了,叔叔,對不對呢?”
  哈哈一笑,紫千豪道:“對,對,小妮子,你說得有理,更譬喻得有理。多少年來,我還沒有遇見過如此健談明爽的女孩子、好,好。”
  小嘴兒一努,少女瞑道:“看你這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一點誠意都沒有,人家不說了…
  …”
  紫千豪忙道:“說,說,我不再如此便是,對了,姑娘,我們一見如故,談了這麼多,卻連你的芳名都不知道,假如沒有什麼不便,可否見告,”
  少女咬著唇兒沉吟了一下,悄細的道:“你出去以後可不許對別人說!”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
  又猶豫了一會兒。少女又低聲的道:“還有季哥哥的名字也不能說!”
  笑笑,紫千豪道:“可以,但這不嫌太神秘了些?為什麼不能說呢?有骨氣的人都是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的啊。”
  唇兒一嘴,少女道:“這不是改姓改名,只是不願意……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也罷,你說。”
  少女輕輕的道:“我叫房燕。”
  “房燕?”紫千豪嘴裡念了一遍,腦海中剎時靈光倏閃,他在注視這女孩子的面容,嗯,果然,眉宇之間,不是頗有房鐵孤的神韻麼?於是,他輕輕的笑了起來。
  房燕有氣的道:“你笑什麼嘛?我的姓名有什麼不好?”
  紫千豪眯著眼,半晌,他緩緩的道:“姑娘,姓房的這個姓可不多見,是麼?”
  小鼻子皺了一皺,房燕嬌蠻的道:“你就為了這個笑呀?”
  岔開這個問題,紫千豪又道:“那季杯南,姑娘,可是你的夫婿?”
  俏瞼兒一熱,房燕不由垂下頭去,羞澀的道:“還沒有正式成親……”
  緊接著,紫千豪又道:“那麼,你們孤男寡女,隱居於此,一定是私訂終身,相偕私奔的了!”
  忐忑著,房燕驚煌的道:“你,叔叔,你怎麼知道?”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看這情形也可以猜出來哪,由你方才所說的那篇宏論,證明你對婚姻之事有著強烈的自主觀念,而你承認與那季杯南有婚約卻未曾正式成親,再加上你們只是稱呼藍揚善兄為大叔,又住在這山洞裡,生活於此等環境中,更怕將行蹤洩露出去,將這一段段的事情串聯起來,不就完整地說明了你們是怎麼回事了麼?”
  祈求哀懇的望著紫千豪,房燕可憐生生的道:“叔叔你說對了,但我求你不要傳揚出去……這是我們一生幸福的關鍵,叔叔,你不知道我爹爹是誰,有多厲害,他若找著我一定剝了我的皮,而懷南……懷南也沒有命了……”
  哈哈一笑,紫千豪道:“我知道你爹爹是誰,而且我們前晚才見過面,他正在尋找你們,‘雙鈸擒魂’房鐵孤,是麼?”
  驚叫一聲,房燕花容失色,像一個霹靂響在她的頭頂,整個人在剎那間全傻了,連身軀也在不可抑止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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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許合珠 助有情人

  就在這瞬息間,方才的融洽親切氣氛全部一掃而光,房燕畏怯恐懼的看著紫千豪,雙目中淚波瑩瑩,那模樣,活像一只受驚的羔羊、貓爪下的小鳥,憐煞人、又愛煞人。
  瞧紫千豪淡淡一笑,道:“房姑娘,你怕什麼?”
  房燕帶著噴咽的聲音,瑟縮的道:“你……你要把我交給爹爹嗎?”
  沒有直接答覆,紫千豪和藹的道:“你爹爹是位好人,他風塵僕僕的由中土趕來,迢迢千萬里,也吃夠了霜雪奔勢之苦,你身為他的親生女,便不想給他心靈上一點慰藉麼?”
  淚珠兒奪眶而出,房燕低泣著道:“但你不了解我爹爹,叔叔,他會打死我的,他會殘忍的對付季哥哥,他永遠不可能答允我們的婚事,他是那種獨斷專行的人,我是他女兒,我知道爹爹的個性,叔叔,你要幫我們……”
  輕輕的,紫千豪道:“可是我遇見他的時候已經親口答應了他尋找你們,真巧,是麼?”
  房燕悲惶的道:“你不能見死不救,叔叔,你不能拆散我們,叔叔,我們的幸福與你毫無干係,是嗎?我們的痛苦也不關你的痛癢,是嗎?你只要滿足於你的允諾,而不管這允諾包含了多少血淚……”
  眉梢子一挑,紫千豪道:“好個利嘴利舌的丫頭!”
  自瓷鼓上站起,房燕突然跪倒在紫千豪榻前,她流著淚央求道:“不要告訴爹爹。叔叔,我求你,將來我們子子孫孫都會供奉你的長生牌位,我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叔叔,你老人家就成全我們吧……”
  紫千豪又不能起身扶掖,他急忙道:“起來起來,房姑娘,你快起來,我們慢慢商量,你這樣可折煞我了,房姑娘,快起來……”
  一搖頭,房燕道:“不,你不答應我就永遠不站起來,我要一頭撞死在你面前,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為此事內疚……”
  “欸”了兩聲,紫千豪著急的道:“丫頭,你,你怎麼耍起賴來了?你不知道你爹爹焦慮成了什麼樣子,你不知道他有多麼憔悴,房姑娘,天下父母心,沒有不疼愛自己兒女的,你得想想,你爹爹為什麼不答允你們的婚事?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他的出發點一定也是為了愛你,為什麼你們不心平氣和的哀求他,祈請他,而做出這樣衝動不智的舉動來?這種失顏的事,換了任何一家的父母,也輕恕不得啊!”
  抽噎著,房燕悲悲切切的道:“你根本不明白爹爹,他不許我跟季哥哥好,全是為了季哥哥,出身微寒,沒有身分,只是黑翼門中的一個小執事,僅僅為了季哥哥沒有地位,便一筆抹煞了季哥哥的誠懇、忠實、慈厚與上進,這是不公平的,是有偏見的,但爹爹有勢力,有權柄,他可以強行拆散我們,壓制我們,除了逃走,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嘆了口氣,紫千豪道:“可是,你們為何不將時間放長一點慢慢地磨他?須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你們又是親父女!”
  淚珠兒又像斷了線的珠鍵般撲簌簌順頰而落,房燕泣咽著道:“我何嘗沒有求他?求得太多了,爹爹失時還厲斥峻拒,久了,他……他打我……打得好重,毫不給我置喙的餘地,不但這樣,爹爹更加速託人為我說親,要將我許配給一家糧紳巨富的獨子,那是一個遠近聞名的紈 子弟,一浪蕩少爺,爹爹全不顧我的懇求、悲傷,他只管一個勁的硬幹……”
  沉默了半晌,紫千豪徐緩的道:“說不定他是為了你終身幸福著想,將你許配給那糧紳的兒子,是指望你一生過得安定富足,無慮農食之苦,這在你爹爹來說,也是為了你好,沒有什麼不該的……”
  房燕悲憤的、激昂的道:“但爹爹為何不想想我與公子哥兒根本毫無情感,意趣不投,素昧平生,況且他又是那般放浪輕狂,庸俗不堪,胸無點墨,粗魯不才,聽說他尚未正式成婚,外面與家中奉養的妾侍已有五六個,像這種人難道能依託我的終身嗎?把我一輩子的幸福點綴在錦衣玉食之中,一輩子的痛苦掩隱在珠寶金銀之內?叔叔,你該知道,一個人要的是靈性,是情感,而不全是財富和地位,叔叔,你一定明白這些,你的年紀還不到腐朽昏潰的時候……”
  苦笑了一聲,紫千豪道:“好妮子,連我也一起罵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先起來,丫頭,讓我們慢慢談。”
  “不!”房燕仍然跪著,固執的道:“叔叔若不應允,我就永不站起!”
  紫千豪有些進退為難了,他不能眼看著“雙鈸擒魂”在迷荒荊野中漫無頭緒的奔尋而不顧,又不便將這一對小兒女的行蹤洩漏,以免引起悲慘的結果,這,該怎麼辦呢?兩頭都不好應付,都難煞人了……
  低沉地,紫千豪道:“這樣好不,我們來商量一個折衷的辦法,你與那季哥哥由我陪同前去謁見你的爹爹,再由我勸說你爹,答允你們的婚事,如此一來,非但皆大歡喜,更可免了你們父女間的誤解,又不用再成天提心用眼的東進西奔,躲躲獲藏,好嗎?”
  用手背拭去面頰上的淚痕,房燕疑惑的道:“你,你能說動我爹爹嗎?這不會是你的詭謀吧?”
  紫千豪正色道:“我以我的聲譽來承諾此事,並證實這決非詭謀!”
  睜著淚水未幹的眼睛,房燕搖著頭,不相信的道:“你很年輕,和季哥哥的年歲不相上下,縱然你認識我爹爹,也未必能壓得下他,他不一定會買你的帳,你可能在江湖上有點名望,但卻比不上爹爹,怕你的份量不夠,地位差得太遠,你該明白我爹爹是一門之主……”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說來說去你只有一句話,擔心我沒有什麼身分,你父親不會重視我的勸告,是麼?”
  老老實實的點著頭,房燕道:“是的……”
  紫千豪正想再說什麼,洞口人影一閃,藍揚善胖大的身軀已躥了進來,他人還沒有站穩,已哈哈大笑道:“夠多輕快,老友,沒負著你,咱一個人直上直下便如履平地 ”
  還沒說完話,這位二頭陀已看清了洞中的情形,他怪叫一聲,滿頭露水的道:“咦?這是怎麼回子事哪?燕兒,你怎的脆在這位伙計的榻前呢?嗯,有什麼不對麼?”
  紫千豪苦笑一聲,道:“藍兄,你回來得正好,快叫房姑娘起來,我是怎麼勸也勸不起他,弄得毫無辦法……”
  藍揚善眼珠子一轉,把手上的一包東西放下,忙道:“燕兒,你先站起來,有什麼事說給大叔知道,讓大叔也好給你拿捏一個主意!”
  房燕口中泣叫一聲“大叔”,猛然撲進了這位二頭陀的懷裡,藍揚善趕忙欖著她,一面輕拍她的肩頭,邊呵慰的道:“別哭,傻孩子,別哭,有什麼事說給大叔聽聽,你看你這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流眼淚,也不怕人家那位叔叔見笑啊……”
  一跺腳,房燕的嬌小軀體扭股糖般在藍揚善的懷中使勁地扭動著,她哽咽著,氣憤恨的道:“都是你不好,大叔,你把這位叔叔救回洞來……如今他已探明暸我的身分,要到我爹爹那裡去告發我們了……”
  怔了怔,藍揚善愣愣的道:“老友,燕兒此言可是當真?”
  紫千豪無可奈何的道:“大體上不錯,但她卻誤解了我的意思。”
  “好啊,你可真夠朋友!”藍揚善喜地怪叫起來。他一把推開了懷中的房燕,挽起了袖子氣呼呼的大吼:“咱細心為你治傷,親自出去替你來藥,弄到頭來你卻要拆咱的窩,掀咱的底,你說,咱是什麼地方對不住你?他奶奶的!”
  搖搖手。紫千豪道:“藍兄,你且先息怒,不要弄不清黑白亂冒邪火,事情的經過你何不問問這位姑娘以後再下斷語。”
  板著臉,藍揚善想道:“燕兒,你給咱說清楚!”
  雙手扭在一起,房燕抽噎了一陣,開始斷斷續續的將方才與紫千豪談話的經過從頭敘述了一遍,說過之後,她抹著淚道:“我求他不要告訴我爹,他一直不肯答允,還說要帶著我們一起去見爹,由他勸說爹爹成全我們……,但他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何許人,我爹爹身為一門之主,脾性又爆,豈會聽他這一套?一個弄不好,或許連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房燕這一番敘述,才算消了藍揚善大半的火氣,他卻仍然悻悻的道:“老友,看這情形,你與‘黑翼門’的房掌門還有那麼個三分交情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交情談不下,只是認識而已,不過,大家的印象都還不錯。”
  重重一哼,藍揚善火爆的道:“你自已能吃幾碗乾飯,老友,你卻要有個底,那房鐵孤武學精深,成名赫赫,性格又粗又急,就憑你這兩下子只怕蓋不住他,到頭來若是一個搞得不巧,你自己逞能送了命且不去管,這一雙可憐的孩子叫老房給硬行拆開糟蹋了咱卻心不甘,情不願!”
  笑了笑,紫千豪道:“我若刻明利害,曉以大義,房鐵孤不是糊塗人,他也未必真個要弄得悲悲慘慘,不可收拾!”
  尖笑一聲,藍揚善叫道:“你小子紅日白牙,不要這般天真,老房豈是吃這一套的?他到時一個翻下臉來六親不認,你叫咱找誰算這本帳去?”
  躺在矮榻上的身子微微抬起,紫千豪道:“那麼,藍兄,你便聽任這位姑娘的父親如此焦惶急慮的尋找下去?你便領著頭帶她們躲躲藏藏,永生不敢出面做人,造成他們父女之間不可消彌的誤會與悲很?甚者,你更欲和黑翼門結仇,眼看著黑翼門高手四出,偵騎遍野?
  藍兄,我不知你是一種什麼心理,什麼腦筋!”
  呆了半晌,藍揚善跳著腳道:“照你說,你這樣就算對了?設若老房不理你這一套。你你你,你便怎麼向她們小兩口交待?”
  紫千豪緩緩的道:“你怎會知道房鐵孤不理我這一套,藍兄?”
  破牙咧嘴,藍揚善火辣辣的吼:“你又不是什麼武林翹楚,江湖霸主,人微言輕,再加上老房看你年紀輕輕,胎毛未脫,他只怎會重視你的勸告?”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藍兄,你以為我是誰?”
  藍揚善嘴巴一張,又猛的愕住了,是的了他,呸,他是誰呢?搞到現在,連他是誰也不知道,這,不是太荒唐了麼?
  尷尬之極的打了個哈哈,又忽然一板瞼,藍揚善怒沖沖的道:“你是誰?你說你還會是誰?”
  紫千豪徐徐的道:“我只要一句話,藍兄,你在西陲便無法立足。”
  又呆了呆。藍揚善呵呵大笑道:“少說大話了,老友,你自己差點在昨夜就完蛋操了,還要叫我立不住足?不信不信!”
  籲了口氣,紫千豪淡淡的道:“過這種日子,往往便免不了有這種風險,這其實算不上什麼,我們講究的是報償,昨夜的血債,我會很快地索還回來……”
  說著,紫千豪伸手入獸皮墊著的榻褥之下,摸出那枚巧致的,青綢製就的小小鏢囊來,拋丟給藍揚善,邊沉緩的道:“你看看裡面的東西,就知道我是誰了,看完以後,你再大放狂言不遲。”
  藍揚善接住了鏢囊,一疑疑惑惑的扯開羹帶,伸手進去摸了幾件玩意出來,那是一條紫紅色的,上繡純黑孤竹圖的絲巾,一塊橢圓形的,色澤潔白細膩,紋理滑潤,上面天然有著九條成為隱隱龍騰狀血紋的玉鳳,另外,是一串十二顆透綠光燦的渾圓翡翠鏈珠,而每一顆珠子上面,都精工深雕著三個篆體字:“紫千豪”!
  便是沒有吃過羊肉,也曾看見活羊滿山跑,拿著這些東西。藍揚善先是徵了徵,立即又像觸了電般怪叫著跳了起來,他神色大變,嘴巴翕動著,直愣愣的瞪著榻上的紫千豪作聲不得,這位二頭陀知道,紫紅色上繡純黑孤竹圖的絲巾,是孤竹幫名懾天下的殘酷標誌“搏命巾”,那塊橢圓形的血紋玉佩,乃是孤竹幫龍頭幫主的“血龍今”,也是孤竹幫中最高權力的象徵,而這串翡翠項珠,卻更是大大的有名了,它稱為“測心珠串”,是紫千豪本人的信物,傳說這十二顆翡翠珠子並非尋常的翠玉製成,乃是由千年以上的大塊翡翠中細心的尋找其中之“翠心”所串就。而尋探這些顆翠心,說不定找上幾百塊翠玉還難得遇上一顆,凡是沒有千萬年以上時光聚凝的翡翠卻更無生有翠心的可能,是而尋找這十二顆翠心已算難如登天,找到後。再加以精工磋磨雕鑿。就更屬艱苦不易了,相傳這些翠心,顆顆堅硬無比,可以桐木穿石,力擊鈍物而不虞損碎,是以當初鑿雕之時,那種功夫下得之深,乃是可以想見的!
  這幾件東西,藍揚善提在手中心裡明白,這除了紫千豪本人才能用有之外,又有誰會帶著藏著?而且,他偷偷瞧了瞧榻上人俊美的臉龐,深沉的氣質,那柄斜斜依在榻邊的四眩劍,老天,這一切,那不證明是“魔刃鬼劍”紫千豪還會是誰呢?
  咧開大嘴一個勁的呵呵笑著,笑得有些尷尬,有些窘迫,更有些驚喜,藍揚善一時之間竟連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了。
  一旁,房燕怔怔的瞧著她這位大叔,擔心的道:“大叔,大叔,你……沒有毛病吧?”
  藍揚善沒有理她,急毛躥火的躍到矮榻之前,又是抱拳,又是彎腰,笑容裡包含著掩飾不住的寵幸與惶恐。
  “該死該死,真個見了真主還不識龍顏,咱二頭陀藍揚善拜過孤竹幫龍頭大當家紫幫主!”
  紫千豪在榻上一拱手,笑道:“藍兄客謙了。”
  同時,一聲驚呼出自房燕這妮子的嘴裡,她怔忡著,手摀著唇,急急的叫:“什麼?你……你就是紫千豪?‘魔刃鬼劍’紫千豪?西陲第一高手?綠林道上最年輕的霸主?”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姑娘誇獎了,我實在和你一般平凡無奇!”
  二頭陀藍揚善急忙回頭喝道:“笨丫頭,還不趕快過來拜過紫叔叔?”
  房燕卻也靈巧,聞言之下,匆匆走近,雙膝跪倒於地。怯生生的道:“姪女房燕叩見紫叔叔,尚乞紫叔叔代為作主!”
  紫千豪笑了笑,道:“妮子免禮,我既已應諾,自當承擔,方才答應你的時候我也是我,並未因道破身分之後便換了另一個人,是麼?”
  俏臉兒一紅,房燕垂著頭道:“姪女方才失禮,紫叔叔大人大量,萬勿見貴才是……”
  紫千豪連道:“當然,當然,若我為了這點小事也斤斤記懷,只怕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忍不住“噗呼”一笑,房燕抬起那張沾著淚痕的甜蜜臉兒悄悄窺視了紫千豪一眼,她那模樣,可真叫又悄又皮!
  搓著手,藍揚善得意洋洋的道:“好了,這一下可好了,遇上了紫當家,老房可算碰對了主兒,這筆帳,他不買也得買啦,咱也用不著再成天他奶奶的提心吊膽,坐臥不寧了,欸,自從收留下你們這對寶貨,不知害咱受了多少驚,吃了多少怕。一天到晚防著你那狗熊老爹摸了上來,咱雖也不懼,卻也不願你們小兩口子吃虧哪……”
  忽然,紫千豪中間插問了一句:“藍兄,房姑娘與那位季老弟,他們,可已同房了?”
  房燕臉蛋兒突紅又白,她接著淚水盈盈的道:“沒有……紫叔叔,我沒有,我們一直清清白白……”
  藍揚善忙道:“咱可以用這條老命擔保,他們兩個人絕對沒有那些亂七八糟之事,紫當家,你可以放心!”
  笑了笑,紫千豪道:“這樣最好,以後在你父親面前提起,我也更能抓住理!”
  看了房燕一眼,紫千豪又調侃的道:“現在,小妮子,你看我的份量夠不夠重?你爹爹就算再有名望,我相信他也不會太過藐視我的勸諫,太刷我的面子吧?我們一起到你爹面前講明了,是不是比你們成天到晚偷偷摸摸來得好呢?”
  甜甜的俏臉兒紅艷艷的,宛如徐上了一層硃砂,房燕羞怯的道:“人家不來了,紫叔叔你就是喜歡逗弄人家……”
  哈哈大笑著,藍揚善雙手將鏢囊奉還紫千豪,邊眉開眼笑的道:“房丫頭你放心,在西陲這一畝三分地裡,你那老爹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紫當家在此簡直就和二皇上無異,聖旨一下,急急如律令!”
  紫千豪不禁莞爾,他道:“老兄,你體要將我捧得太高。”
  又打了個哈哈,藍揚善道:“虧得昨夜鬼差神使的碰上紫當家你吶,要不這緣份可到哪裡找去?老實說,咱佩服你紫當家就差點便跪到地上了,自心眼兒裡服帖啦,當家的,咱說的可全是真言真語,並非當著你面捧你的場!”
  拱拱手,紫千豪笑道:“謝了,這番知遇之恩,容圖我紫千豪後報啦!”
  藍揚善連連躬身道著不敢,房燕那妮子一轉一回又用銀杯盛滿了“長生液”雙手奉敬紫千豪,接過來,紫千豪不禁睨著房燕作會心的一笑,這一笑,笑得房燕幾乎連頭都羞得抬不起來啦。
  一拍手、藍揚善道:“哈哈,你這丫頭可真會拿著大叔的東西做人情哪!”
  於是,紫千豪剛剛就唇於杯,洞外已響起了三聲清朗的“咕”“咕”之聲,藍揚善笑對房燕道:“快丟下皮索下去吧,你那心肝回來了。”
  嚶嚀一聲,房燕羞澀的奔向洞口,將盤結在一根粗大石苟上的黑色皮索擲於洞外,她自己站在那裡等著,片刻後,季杯南已氣籲籲的摃著一捆柴枝攀升上來,一張樸實的面孔漲得紅通通的。
  季杯南還沒有放下背上的柴技,房燕已急忙拉著他到了洞室一隅,卿卿噥噥在他耳邊喀咕了好一陣,於是,季懷南的臉色連連變化著,目光也不時又驚又喜的投向了這邊,未了,他丟下身上的枯柴,偕同房燕三步並做兩步的奔到矮榻之前,“撲通”跪了下去,誠恐的道:“姪晚季懷南叩謝紫叔叔成全之恩!”
  紫千豪連忙探手道:“罷了罷了,季兄萬萬不可如此多禮。”
  藍揚善也在一旁道:“起來啦,你還怕紫叔叔誆你不成?傻東西!”
  季懷南紅著臉站起,房燕也憐楚楚的與他旁立一處,嗯,男的雄壯樸實,坦誠爽朗,女的嬌美婀娜,風韻嫵媚,果然好一對壁人,紫千豪點著頭微笑,不錯,是應該成全他們,應該的。
  咧著嘴,藍揚善忽道:“燕兒,你是歡喜得衝昏了頭啦,如今是什麼時辰了?午飯還沒有聞著味兒呢,光記得給紫叔叔端‘長生液’喝,就忘了咱藍大叔的五臟廟啦?也得修一修哪……”
  “啊”了一聲,房燕臊得拉著季懷南往後跑,兩個人手拉著手,那般恩愛甜蜜的隱入後洞中去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藍揚善不禁欣賞而滿足的籲了口氣,摸著大肚皮道:“這兩個孩子…
  …也虧得他們有這等的勇氣與心眼兒……”
  有些倦乏的一笑,紫千豪道:“更虧得他們遇上了你這位明白二大爺!”
  訕訕的打了個哈哈,藍揚善忙道:“當家的說得對,呵呵,咱是有些糊塗,是有些糊塗 ”
  忽然,藍揚善又似是想起了什麼,瞧瞧紫千豪道:“紫當家,噪,以你這等的名氣與聲勢,卻為何……嗯,為何還吃了如今的大虧?”
  微閉上眼,紫千豪緩緩的道:“江湖上,難有永遠屹立的雄主,更難有力霸萬夫的超人,你可以敵一人,故十人,就怕難敵百千人,你能勝一次,勝十次,卻難次次都勝,這些,總括一句來說,人不是神,無法像神那樣法力無邊,高不可攀,任他再強再勇,也有失誤的一天。”
  想了想,藍揚善又迷惑的道:“但是……在西陲一帶,又有誰膽敢招惹你紫當家的呢?”
  笑了笑,紫千豪道:“難怪你有些詫異了,只因為你到達西睡不久,還摸不清此處的江湖爭鬥情勢與黑道上的恩怨牽纏,西陲一帶,固然孤竹幫的名聲響亮,實力雄厚,但卻另有一股相對的力量在與孤竹幫抗衡,那就是銀壩子的白眼婆及仙鶴兄妹,若照雙方的本身力量來看,孤竹幫是凌壓在銀壩子之上的,但為了彼此間都顧慮到時機末至,羽毛待豐,擔心衝突起來有損根元,更怕其他道上的勢力藉機崛起,所以大家都保全大局,未曾正式展開火拼,當然,在這段漫長的相互忍耐時光裡,其中的明爭暗鬥,大小糾紛層出不窮,而且無論任何場合,雙方的陣線對峙,壁壘分明,全是一股勢不兩立的味道……”
  停了停,紫千豪又道:“這種僵持而仇恨的局勢是無法維繫得太久的,因此,在三個多月之前,白眼婆兄妹便傳柬給我,要我單刀赴會,以我們雙方龍頭的身分憑藉自身的本領作一了斷,誰勝了,誰便獨保江山,敗的,則俯首稱臣或是率隊退走,接到這邀請之後,我便依時去了;一個人。”
  藍楊善正想開口問什麼,紫千豪搖頭阻止了他,續道:“我守著諾言,單刀赴會,但他們則不,以白狼婆、仙鶴二人為首,另帶上他們銀壩子的一流人物九位,合力來對付我,後來,再加上‘大尊派’的“紅袍七尊”中的四位,末了,甚至連二千二三流的角色與一般打手數百人也全湊上了,結果,你便看到我成為目前這般模樣!”
  氣憤填膺,藍揚善磨拳擦掌的道:“他奶奶的,這算個什麼江湖規矩?這不成了***不要臉了麼?如今武林道中道義蕩然,江湖上是非黑白不分,全都是叫這類的狗熊角色給混染了的,紫當家,你可輕燒了他們?”
  籲了口氣,紫千豪笑笑道:“藍兄,我的血,你應該知道不是好流的!”
  以手擊額,藍揚善喃喃的道:“紅袍七尊……紅飽七尊……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號……”
  紫千豪淡淡的道:“藍兄久居關外,可能對他們尚不甚了解,這七個人的名聲極大,素以‘八卦無極’自誇,表示他們睥睨天下,難有敵手,老實說,他們的成名絕非僥倖,確是有他們能以狂妄的本錢!”
  重重一哼,藍揚善道:“咱不管這幾個混帳玩意是什麼鐵金鋼,銅羅漢,就憑他們這種以多吃少的下三濫手法,咱異口碰上就非得鬥他一鬥不可!”
  紫千豪平靜的道:“你可能有機會,他們還有三個人未死!”
  吃了一驚,這位二頭陀喃喃的道:“那麼……販,你是說,那四個與你交過手的……都死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除了一個,其他三位怕是難活了……”
  掛著手,藍揚善又道:“紫當家,你的傷勢痊癒之後,是否準備回傲節山去呢?還是另有所謀?”
  神色轉為極端沉重,紫千豪徐緩的道:“我想,在今天下午便趕回傲節山!”
  “什麼?今天下午?”藍揚善叫了起來,“你,你瘋了?你全身創傷累累,虧得你的身體壯,再加上咱的醫術高,藥材靈,如今你才能進食說話,感到舒爽不少,其實你身上的傷連口都未封,元氣創傷更未恢復多少,你就想走路?紫當家哪,你全是在把生命當兒戲啊!”
  冷沉的,紫千豪道:“我也省得,但傲節山情勢危急,形如燃睫,我是非去不可的,哪怕因此而賠上我這條命!”
  呆了呆,藍楊善吶吶的道:“但你的傷……紫當家,只要你再一使勁運力,傷口便將迸裂,到那個時候,欲要診治就麻煩了,你要想想,不要幫不上你手下的忙反而把自己也坑進去,這,就大不上算啦……”
  淡淡的一笑,紫千豪道:“我只有一個意念。回傲節山與兄弟們共生死,只有一個目標,以手中劍阻敵刃之施虐、抱著這個意念和目標,我便會將精力集中傾注於一點,渾然人忘我之境,那時,肉軀上的痛楚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有些不安與怔忡,藍楊善低促的道:“當家的,這是一種……扼,一種奇異的自我拘禁和忍耐,可是,就算你當時受得下,事後的罪卻怕你挺不住啊……”
  紫千豪澄澈的雙目中流得出一股分人震驚的冷酷與寡情的光芒,這片光芒灼閃著,有如冥冥中惡魔的四笑,有如自殉前刃稜的炫燦,陰森極了,殘忍極了,他徐徐的道:“假如我肉體的負荷承擔不了那痛苦,痛苦的終極至多也只是一死,這死,它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在很多年以前,當我捲入這個漩渦之際,我便已準備有一天如此了,人人都免不了有一次……
  只是它的方法有所分野而已……”
  紫千豪的語聲是那般的坦然與緩慢,有如古廟中的回響,空谷裡的揚聲,帶著出奇的空洞和應渺,其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絕狠與落寞,沒有一丁點情感與悲們包含在內,好像他是在述說別人的事情,別人的遭受一樣,平靜得幾乎已失去了一個“人”所應有的血氣與活力,冷瑟得使聽著話的藍揚善宛如置身於萬年冰容之中,連肌膚上的寒票都在顫抖了……
  而一個江湖上的霸主,綠林中的硬漢便往往是如此的,他們掙出來的江山不易,這其中難有僥倖,他們憑藉的本錢便只有生命,生命素來被人們所重視,但他們卻能在應該拋舍的時候毫無眷顧,這些說起來簡單,到要真的去做時,那就太難太難了,許多人都能夠對別人做到狠酷與寡絕,但這不是真正的狠酷與寡絕,要對自己本身亦能毫不容清,這才算將情感的壓制學到了家,那是不易的,有如眼看著可以躲過毒蛇的噬嚙而仍然含笑將手指送入蛇牙之下,這除了學得冷酷,還需要淡泊、無慮、悠遠、忍耐,能看穿了一切,舍下了一切,一切之內,便包括得太多了。
  嗓子不知怎的變得有些暗啞,藍揚善低沉的道:“紫當家……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咱…
  …呢,咱已服你服得五體投地了,紫當家,不用你說,不用人誇,咱,咱早知道你是一個男子漢,真英雄……”
  淡遠的一笑,紫千豪道:“我實在平凡,只是,有些時候我能看透生與死罷了。”
  藍揚善宛如在沉思著什麼,忽然,他昂然的道:“不管傲節山有什麼危難,當家的,咱決心跟隨你去,有什麼事,咱與你分擔了!”
  搖搖頭,紫千豪緩緩的道:“藍兄,我不能讓你捲入這場糾紛之內,你知道,這是需要以生命下注的,誰也管不了誰的安全,藍兄,你的盛意,我紫千豪心領了!”
  怪叫一聲,藍揚善跳著腳道:“咱不管,咱一定跟著去,要不,你前腳一走,咱後腳便跟到了那裡,生生死死也拚他一個,姓藍的說過便做,當家的你若不信,到時候可以看到銀壩子的爪牙們拖著的屍體給你看!”
  有些人,表裡是不一致的,口是而心非,只是裝裝樣子而已,但有些人卻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說怎樣便怎樣,堅持不變,生死不渝,這兩種人,假如細心去觀察,便將不難分辨,紫千豪閱人多矣,他看得出,覺得到,眼前的藍揚善是屬於後者,那是一片多果斷的意志,多鮮赤的心肝,多感人的情懷。
  四目互視著,沒有再多說什麼,良久……
  紫千豪略然低下頭去:“謝了,藍兄……”
  “嘿嘿”怪叫了一聲,藍揚善幾乎手舞足蹈的雀躍起來,那一身肥肉全在他這興奮的激悅中抖動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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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赴大難 肘變突生

  兩匹馬飛馳向傲節山的方向,馬上騎上,一乃面容蒼白的紫千豪,一為神形昂昂的藍揚善。
  在他們出發之前,藍揚善又替紫千豪全身所有的傷口全換上了新藥,並以獨特的手法用白綢仔細又牢靠的將這些傷處交錯扎妥,儘量使它們減少裂崩的可能性,另外,一口氣再給紫千豪眼下兩顆“返魂丹”,除了這些,藍揚善還暗裡藏著一包叫“夜貓眼”的藥,這包藥,乃是用渤海一座珊瑚島上稀有的“金雀花”揉合著“大麻”“罌粟粉”等物所製就,這“夜貓眼”服下去之後,除了能予人一種極端的振奮與激昂力量以外,更有提神、止痛及麻木感觸的作用,但是,這種藥知不宜多服,否則,除了它的毒性會侵入骨脾之內,更將引起其他的許多難以克制的毛病,促使身體做驚人的衰弱,因此,藍揚善調配好的這包藥粉,雖然份量上用得十分適合,但不到必要,他卻仍不願拿給紫千豪食用。
  現在,正是日正中天,而空氣中卻飄浮著隱隱的蕭素,馬兒,奔行得更快更急了。
  鞍上
  藍楊善低沉的道:“紫當家,挺得住不?”
  咧唇一笑,紫千豪道:“還好。”
  沉默了片刻,藍揚善又道:“咱臨時出去劫了這匹馬,腳程好像還不錯,這一路來倒未落後多少……紫當家,山上的急難,你的那些手下約莫也能應付一下吧?”
  紫千豪目光迷離的注視著遠處的山巒樹林,過了一陣,他側首朝藍揚善帶著苦澀意味的笑笑,道:“我的那乾兒郎,全是些久經戰陣的好漢,沒有一條不是鐵掙掙的角色,他們有血性,有膽氣,有決心,不論他們能不能應付得了,他們也都會豁出性命去幹,但是,今天的犯山者卻非等閒,藍兄,可曾聽說過有‘南劍’關心玉?”
  胖大的身軀猛然一震,藍揚善叫道:“南劍?”
  點點頭,紫千豪道:“由此人帶著隊,還有青城的‘玄雲三子’,以及銀壩子屬下的六位大爺與一批小角色……”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接著道:“事實上是否只有這些人卻很難預料,銀壩子白眼婆他們素來是以詭計多端,陰毒狡詐見長的,也說不定尚有其他的幫手,說不定並非如我想象中那般危相,不過,我寧願朝壞處想,也不可向好處算,如今,傲節山只怕已展開了血雨腥風!”
  坐在鞍上的肥臀顛了一下,藍揚善喘了口氣,道:“奶奶的,那南劍關心玉的名頭可是大著哪,當家的,在十六年前,這老小子曾以一柄劍活斬了關東十七幫鬍匪的十七個舵把子,又將‘白騎隊’的大頭領捅穿了五個血洞,這還不說,他與關外大豪關北武林盟主曹雪端二人比鬥,連曹大盟主也吃這傢伙在手臂上割了一劍,他前前後後在關外住了兩個多月,他奶奶整個白山黑水就差點被他翻了過來,搞得是惶惶不寧,雞飛狗跳,料不到這老小子命卻長,竟活至如今又搗蛋到西陲來了……”
  三言兩語,紫千豪把關心玉所以出頭作對的原由講了一遍,聽著急速的蹄聲,他又十分平靜的道:“南劍關心玉雖然厲害,但我也未必見得含糊他,令我擔心的卻是怕山上的弟兄夥著了他們的道……不客氣的說,任他關心玉與玄雲三子再是技藝精深,就單憑他們也難撼我孤竹幫!”
  徵了徵,藍揚善道:“當家的,此話怎說?”
  紫千豪目露煞光,冷峻的道:“不錯,南劍關心玉與玄雲三子,甚至銀壩子的六位大爺,他們的本事是大,但我孤竹幫也有的是煞手勇士,大家拚起來是一場混戰,鹿死誰手尚難預料,怕只怕他們用計相激,暗施手腳,我的兒郎們不察真偽,頂著一個‘義’字大開方便之門,與他們單打狼鬥,明陣相持,這樣一來,損失就必大了……”
  藍揚善忙道:“當家的,你的那干人裡,有沒有能與關心玉硬幹一場的角色?呢,咱是說以一對一的話?”
  沉吟了片刻,紫千豪道:“南劍的武功根底到底精深到什麼地步,我尚未見過,無法驟下斷語,只是我的兒郎中,功夫強悍的也有不少,甚至有一兩個還不在我之下……我想,不論那南劍本領如何高明,孤竹幫除我之外也必有勇於和他一搏之人!”
  一拍手,藍揚善喝聲彩道:“好氣魄!”
  豹皮頭巾微微一拂,紫千豪手撫著身上換過的這襲黑色長衫,長衫是藉穿那季懷南的,卻是十分合體,幾乎像量著他自己的身裁剪製成一樣,就是裡頭的黑色緊身衣略嫌肥了點…
  …
  藍揚善瞧著紫千豪一笑,道:“當家的,說真話,你可留著條命回來,那兩個娃兒還在‘洞天福地’裡日盼夜析的等著你去為他們做大媒呢,房鐵孤那老混帳,只怕除了你誰也說不動他,你如有了個好歹,這林到口的喜酒就飛了他個丈人的啦……”
  笑了笑,紫千豪沉緩的道:“藍兄,你放心,未到那一步,誰也不會輕易就認下命,他們想對付我,只怕心裡比我如今更覺得急惶……”
  呵呵笑著點頭,藍揚善道:“咱信,咱信……”
  說著話,而坐下的馬匹奔行得越發起勁了,蹄聲擂鼓似的起落著,在起落中,一座座的山巒,一片片的綠野,一塊塊的荒地,一段段的道路便拋向了身後,時辰每過一刻,離傲節山也就更近一程……
  紫千豪的面色在冷沉與酷厲中帶著疲困的蒼白,他目光不時投注遠方,遠方,如今可能正在殺聲震天,血刃映日,這些,連著他的心肝,連著他的思維,以致看起來大地和雲天也是一片慘茫茫,灰生生的了。
  故意沒話找話,藍揚善道:“當家的,咱們胯下這兩頭畜生的腳力還真叫不錯,照這種跑法,約莫不用天黑也就到了……”
  紫千豪輕輕閉了閉眼,道:“希望我們還趕得及……”
  藍揚善忙道:“當家的不用心焦,一定趕得上的,他們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咱就不信光憑這些混帳們能一下子飛上天去!”
  沉重的搖搖頭,紫千豪道:“老實說……藍兄,這一天一夜以來,我一直覺得心神恍惚,焦慮煩躁,好像是有什麼不幸的災難就要臨頭一樣,看著天日,連天日也是那般緒黯,夜裡,做起夢來,夢中也全是血光隱映,有數不清的一張張痛苦面容閃現,而悲呼慘叫都在迷迷冥冥中自四周傳來,那情境,令人憂悒……”
  徵忡了一會,藍揚善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毫不足怪之事,而當家的心懸所屬,自然便神思沉重,看起什麼來也不帶勁了,莫說是當家的你,換了哪一個人也皆會如此的……”
  舐了舐嘴唇,藍揚善又接著道:“況且,當家的自己更明白,孤竹一幫好手如雲,摩下兒郎個個用命,任他什麼關心玉,玄雲三子,他不過只能搖著旗號吶喊兩聲,鳥門沒有,他們還能衝得過去?”
  紫千豪右手輕輕摩婆著懸掛在馬首之側的四眩劍,低徐的道:“事到如今,我們也只好這麼想了……”
  現在,午後的陽光已偏西了一大截,兩匹馬發狂的急奔著,在塵土飛揚中,他們朝一道生著疏林的崗脊上馳去,紫千豪曾經多次經過這裡,路徑很熟,他曉得,過了這片崗脊,再有五十來里路程便可進入傲節山區了。
  吐了口氣,藍揚善抹了一把油汗,道:“好大的灰土……”
  正想講什麼,紫千豪卻突然猛帶經繩,坐下的甲犀驟而人立,可是連哼全未哼出一聲,“呼”的打了個轉便停了下來,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藍揚善坐下這匹馬可就沒有這般靈異活絡了,但他卻也是出了名的老油子,紫千豪突然停住,他便知道可能發生了什麼,於是,這位二頭陀立刻極為自然的將馬兒停下 卻已隔著紫千豪在三丈多外了。
  目光尖利的盯注著前面靠左邊的那片樹林子,紫千豪的嘴唇緊閉著,雙眸閃爍如寒星的冷芒,那麼孤瑟與肅然,此刻,他們的位置正在這道崗脊的脊線上,與左面那片樹林子成平行!
  果然,只在一眨眼的時間裡,樹林中已有二十多條人影豹子似的躥起,其快無比的向二人這邊包抄了過來!
  雙目倏睜,藍揚善策馬靠了過來,他繃著面頰的肥肉,惡狠狠的道:“操他個大人,敢情是些算徑的毛賊,真叫大水衝翻龍王廟啦,咱倒要好好的見識見識!”
  紫千豪沒有回答,雙目一直凝視著那二十多個圍奔上來的大漢,那二十多個不速之客包抄上的陣線是一道半弧形,剛好阻斷了紫千豪他們的進路,更通住他們退向崗脊之下,只是這一手,已可證明來人必是黑道上吃這一行飯的行家無疑!
  “呼”的自馬匹身邊橫縛著的細長綢囊中抽出了“金鋼杖”,藍揚善將這玩意凌空一揮就待衝殺上去,但是,紫千豪卻在此時面色倏變,他急忙舉手相阻,暴厲而氣怒的大喝道:
  “通通站住!公孫壽,你怎的來到了這裡!”
  喝,那二十來位仁兄,敢請個個全是一式青色勁裝,腰插短斧,手提雪亮的大馬刀,不折不扣,都是孤竹幫的手下!
  這些人的為首者,正是那位身材碩壯、頭頂光禿油亮.腫泡眼,紅鼻頭,更生了一雙招風耳的毛和尚公孫壽!
  公孫壽一見眼前之人竟是他們的龍頭,也不禁一下子愣住了,他呆了一呆,才飛快地奔了上來,一面行禮,一面急巴巴的道:“我們還以為是銀壩子那邊派來的眼線……大哥…
  …,你已從‘雞鳴山’衝出來啦?”
  紫千豪的面色又是急劇的一變,他怒道:“什麼‘雞鳴山’,你們為何來到此處?”
  像是一下掉進了五裡霧,毛和尚公孫壽有些模不著頭腦的道:“咦!怪了!大哥不是在昨夜被困于銀壩子後面不遠的‘雞鳴山’上麼?還托咐恰巧路過該處的‘黃衫一奇’徐祥徐大哥前來告警求援,老苟本想親自帶著弟兄們下來,但又奉了大哥目諭不敢輕離,因此便派了我與白辮子洪超、祁老六、蘇家兄弟兩個,帶著一百五十名弟兄先行趕來,如若在明晨尚不見返,老苟他們就會全體出動,攻襲銀壩子老巢來解危啦!”
  宛如一個霹靂響在紫千豪頭頂,震得他全身搖晃,面孔慘白,汗水溶消而淌,毛和尚公孫壽見狀之下慌忙奔前攙扶,邊惶急的道:“大哥,大哥,你你你,你怎麼了?”
  猛一咬唇,紫千豪“呸”的噴出一口血水,揚手給了公孫壽一記耳光,“啪”的清脆響聲,這位毛和尚被打得險些一個筋斗栽到地下,他挨了打,卻連吭全不敢吭一聲,腫脹著變得烏紫的面頰,趕忙垂手肅立著,眼睛都發了直,紫千豪仰天悲吼,狂叫道:“我們中了敵人的詭計了,你們這一批無用的蠢材,其他的人呢,叫他們全都給我滾過來!”
  毛和尚公孫壽猛一哆噱,立刻回身叱道:“快去叫呀,一個個都他媽成了木頭的啦?”
  於是,站立在四周的一幹孤竹屬下們馬上有兩個奔向了後面的樹林,而鞍上,紫千豪神色慘清,左右搖晃,喘息粗濁得遠近可聞,那邊一直喚著聲的二頭陀藍楊善急忙翻身下馬,過來小心翼翼的扶著了紫千豪,邊招呼道:“兄弟,來,幫咱扶下你們當家的……”
  毛和尚公孫壽不敢怠慢,搶上兩步,與藍揚善合力將紫千豪扶下馬來,又找著一塊生有枯草的地方使他坐下,紫千豪緊咬著唇,雙目如火,胸膛起伏急劇,一側的所有孤竹弟兄們全不由嚇住了,多少年來,他們從未見過他們的瓢把子如此激動與憤怒過,而且,看眼前的情形,他們所等愛的,崇仰的,立誓拚死追隨的大哥好像還受了不輕的創傷……
  藍揚善一邊為紫千豪推拿著,一邊迅速又為他服下了幾粒藥丸,壓低了嗓門道:“當家的,你可千萬急不得,有什麼變故如今尚不知道,並且大家也可以想法子解決哪,也許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糟,你這身子可經不起氣啊,萬一氣出個毛病來,什麼都不用談啦,大家一起完蛋了!”
  像扯著肝場,紫千豪悲厲的道:“全是一群飯桶,可恨……可恨!”
  這時。樹林子那邊人影晃動,大批的青衣勇士們紛紛向這邊奔來,領頭的幾個,可不正是“毒鯊”祁老六,“白辮子”洪超,“一心四刀”中僅存的蘇括、蘇言兄弟,祁老六跑在前面,他猛一眼看見紫千豪,也不禁大大的吃了一驚,粗礦的面容上湧起一片不祥的迷們與徵愕,急步奔走,這位當年黃河一帶的水上霸主匆匆施禮,一面疑惑而忐忑的道:“老大…
  …你不是被困在‘雞鳴山’麼?大家夥還急得要命,昨天傍黃徐祥這老小子風塵僕僕的趕進山來告警,老苟召集我們商量了一陣,又怕有其他變故,是而等到近午尚未見老大你返回,才點齊一幹孩兒前來相援,但看這情形……老大,莫不成著了人家的道了?”
  滿口的鋼牙緊挫,紫千豪怒道:“這還用問,我當時離山之前是怎麼交待苟圖昌的?是怎麼告訴你們的?誰叫你們擅作主張?誰叫你們來解圍?那徐祥可拿著‘血龍令’?可執著我的信物?可帶有我的書函?
  你們個個都是老江湖了,竟還會上這種幼稚無比的當!如今人力分散,好手遣出,正巧給對頭良機乘虛進犯我們的基業,各個擊破,一舉成殲,你們……響們連這一點頭腦全沒有?可恨!”
  祁老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期期艾艾的道:“但是……但是徐祥是我們同道的呀……
  況且與老大你也有一段交情……〝
  “呸”了一聲,紫千豪瞪著眼道:“祁老六,虧得你也是黑道上滾了多少年的角色,連江湖上素來詭詐明角的一貫習性也摸不清麼,在平常,大家是朋友,是同源,真正到了利害關頭或生死場合,除了自己的弟兄,便任何人也不能信,不敢托了,誰到了要命的時候也得先顧著自己切身的安危……那徐樣,一定是受了敵人的威脅利誘,否則,便是他有著特殊的隱情,我們所不知道的隱情,說不准這其中有著多少宿仇暗恨……而你們竟然大意到這等程度,我曾一再交待你們只可自守,不能出襲,你們……”
  說著,紫千豪強烈的咯咳起來,藍揚善趕忙在後面又是搥背又是推胸的為紫千豪順著氣,四周的一幹孤竹弟兄則個個冷汗透衣,驚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祁老六哭喪著瞼,吶吶的道:“該死……該死……真該死……”
  毛和尚公孫壽愣了片刻,冒冒失失的道:“這樣說來,大哥,那徐樣是傳的假口信了,你並沒有真被困在‘雞鳴山’上?”
  火辣的瞪了公孫壽一眼,紫千豪氣得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毒鯊祁老六也狠狠的斜了他這位伙計一下,憋著嗓子道:“我的爹,你他媽真是豆腐渣腦筋,這還聽不出來嗎!”
  白辮子洪超壯了壯膽子,提心吊膽的道:“大哥……呃,你老先別發火,在我們出來的時候,山上早已嚴密戒備,步步為營,且有老苟在山上調度指揮一切,而如今也還不到一天的時間,說不定對頭尚未攻進山去……
  大哥,你也曉得,我們傲節山固若金湯,堅如鐵壁,更有一大批好手在守著,就憑銀壩子方面幾個毛人,只怕也不會那麼容易得手……”
  冷哼一聲,紫千豪喘息著道:“黃衫一奇徐樣可在山上?”
  一句話問得白辮子洪超全身驟涼,他頓時有如冷水澆頭禁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哆索,傻在那裡不敢吭聲,紫千豪長長吸了口氣,冷寒的道:“我在問,那徐樣可留在山上?”
  硬著頭皮,祁老六尷尬的道:“仍在山上,人家老遠奔來傳信,照規矩也應該款待一番,是而留徐祥在‘小金軒’安歇……”
  烈火般的憤怒與洶湧的煞氣忽然化為淒涼的一笑,紫千豪的語聲剎時竟變得奇異的低柔:“只有他一個人麼?”
  祁老六明白在什麼時候他們這位主宰孤竹幫上下近兩千人命運的龍頭大哥才會有這種表情,於是,悄然透了口氣,他不安的道:“兩個,還有另一個不認得,約莫有五十來歲,面皮焦黃,若有兩撤八字胡,老是陰沉沉的不大講話……”
  微微仰首向天,神色是空渺而淒迷的,紫千豪默然無語,祁老六一顆心劇跳著,剛剛把嘴巴張開,紫千豪身後的藍揚善已連忙暗裡搖搖手,於是,祁老六只得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好一陣子
  紫千豪幽幽的道:“洪超!”
  白辮子洪超急急趨前一步,低聲道:“在。”
  緩緩地,紫千豪道:“可還記得在九年之前,有一次在‘雪水’之濱,我和你兩個人與‘血狼星’單光那幫人爭奪一箱‘翡翠明珠’之事?那是個陰雨的黃昏……”
  連連點頭,洪超道:“記得記得,這怎會忘記,單光那一邊是五個人,我們只有大哥與我一個,那一戰打得可真叫狠,末了單光帶彩,被大哥削掉一半耳朵落荒而去,他手下四個伙計一個不剩,全橫屍在雪水濱上,大哥你肩頭頂也掛了紅,我肚子上挨了一刀,這一刀好險,幸是捅斜了些,否則就完蛋了,至今那塊大刀疤還在,那天尚虧得大哥親自將我扶了回來,喝,一箱‘翡翠明珠’顆顆圓潤光潔,透明欲滴,綠瑩瑩的泛著碧燁燁的光彩,珍罕極了……”
  神色冷酷而深沉,紫千豪低緩的道:“與徐祥相偕上山的那人你可曾見過?”
  點點頭,洪超迷惑的道:“見過,但只打了個照面……”
  紫千豪接著道:“你回想一下‘血狼星’單光的面貌,再與那人的模樣互相印證一下,看看是否同為一人?”
  一句話有如響了個焦雷在洪超耳邊,他全身一震,面色突變,瞪著眼,張著嘴,愣愣的呆著,想著……
  毒鯊祁老六咽了口唾沫,忐忑的提醒著道:“那傢伙約莫五十來歲,焦黃枯乾,活像他媽大旱天自缺糧的災區逃出來的難民,老是不大肯開口,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眉毛黃疏疏的,細眼長鼻薄嘴,眼皮子搭拉著,***像沒有睡好覺,便是講兩句話嗓子也沙呼呼的,喉嚨裡似是塞上了塊棗核兒……頭上,呢,好似扎著一條灰不拉吉的頭巾,對了,齊耳根子包著,鼻子下面有一顆黑糊糊的毛痣……”
  猛然怪叫一聲,白辮子洪超跳起來吼道:“是他,大哥,正是他……”
  紫千豪沉默著沒有說話,洪超又急得手足無措的叫道:“不錯,就是這老王八,記得九年之前他的面色是白蒼蒼的,未留八字胡,鼻子下面生有一顆圓形的紅痣,但白臉可用黃薑水染成黃的,紅痣能涂成黑痣,八字胡可以蓄起來,可是他的細眼長鼻薄唇卻無法改變……
  大哥,就是他,雖然他如今已比九年以前老了很多,大概的樣子還沒有變,該死,我該死,怎麼就沒有想起來,大哥,可不得了啊……”
  低徐地,紫千豪淡漠的道:“如今才想起來,該已遲了……”
  一側的祁老六也有些徵忡,他焦慮又埋怨道:“白辮子你當時怎麼就想不到,這分明是來臥底的……”
  白辮子洪超苦著臉,顯得氣急敗壞的道:“我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這上面去,他易了容貌,時間已隔了這麼久,再加上未曾仔細注意,僅是匆匆打了個照面,誰又曉得竟會是他?”
  腫著面額的毛和尚公孫壽低促的道:“那麼,我們還不立即趕回去施援,盡呆在這裡幹啥?”
  冷冷的,紫千豪道:“現在從這裡回去,正好可以碰上對方伏襲我們的人馬,他們會預料到當我們發覺真象之後所將採取的手段,而這也正是他們所希望的,不要忘記敵人如今所用的戰術乃是各個擊破!”
  周遭的孤竹勇士們全是一片沉寂,老大,你好歹也得出個點子呀!
  紫千豪尚未開口,藍揚善已乾咳一聲,一本正經的道:“各位兄台,呃,不才藍揚善,冒昧在此處插上一句話,各位大約還不知道各位的龍頭當家在昨天險些豁上了一條性命吧?
  紫當家現在渾身的創傷尚未收回,他可以說是拚著老命在打轉子,身上還是血糊糊的,連一刻也等不得,便急匆匆的備馬朝回趕,這份義,這份勇,這份仁,可還真是咱姓藍的生平第一遭見到,由此也可見他對各位的關懷之心,但各位也應該讓紫當家的歇口氣,別通得他真把老命陪上了,這樣搞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只怕拖不住!”
  一番話說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驚住了,他們這才又察覺到紫千豪的形色樵懷,精神萎疲,毒鯊祁老六愧疚的道:“老大,方才一陣子忙亂,你又在冒火,是而未曾注意到你還帶著傷,老大,我們這批做弟兄的實在慚愧……”
  揮揮手,紫千豪啞著嗓子道:“罷了,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傷,我還受得了,如今事不宜遲,我們立即繞道,反撲傲節山!”
  毛和尚公孫壽忙道:“但是,大哥的傷……”
  紫千豪平靜的道:“沒關係,這點傷要不了我的命!”
  藍揚善搓著手,低聲道:“當家的,你方才一氣一急,血氣翻湧,神色不大對勁,咱看,你還是歌上一陣子再走吧?”
  冷沉的,紫千豪道:“我固然可以歇上一會,怕只怕我的手下們卻等不及了,對頭的血刃絕對不會久候的!”
  心頭一跳,藍揚善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紫千豪甩甩頭,道:“老六,你們的坐騎呢?”
  祁老六道:“在林子裡,我這就派人去招呼弟兄們開始上馬啟程!”
  說著,四周的孤竹幫眾紛紛散去,靜悄而快捷的各自奔進樹林中牽出坐騎,祁老六又擔心的道:“老大,你挺得住吧?”
  點點頭,紫千豪苦笑道:“當然。”
  忽地,他又接著道:“老六,除了你們這一撥人,還有別的弟兄分派出去的麼?”
  祁老六想了想,搖頭道:“在我們出發之前沒有,我看,不會再有別的人手分派出去了……”
  嘆了口氣,紫千豪道:“難說,對方所施手段之詭毒,是無隙不鑽,無所不用其極的,只要做得到,他們不會放棄任何可資一試的機會!”
  默立著,祁老六又小心的問道:“老大,可知道是哪些人去犯山?”
  紫千豪緩緩的道:“如今曉得的是‘南劍’關心玉、青城派玄雲三子、銀壩子白眼婆屬下的六位大爺,他們另外是否尚約有能手相助,帶著多少人馬,則不十分清楚,但我料想他們的陣勢不會太小,否則,他們必不敢輕易相犯!”
  祁老六呆了呆,道:“但是,我們出來之前,山外的樁卡探馬卻一直全未發現有什麼異象,一切都十分平靜……”
  冷冷一哼,紫千豪道:“讓你看出了他們還能叫做奇襲麼?老六,我們去攻擊人家的時候又有哪一次讓對方事先看出警兆來了,不要忘記天下並非我孤竹一幫,這一道上的行家多得很!”
  祁老六連忙稱是,那邊,一名頭領巴奔來稟告所有人手全已上馬待行,紫千豪吃力的站起,沒有要人扶持,自己翻上了馬背,卻痛得他咬了咬牙!
  白辮子洪超與毛和尚公孫壽兩人分騎在紫千豪左右,以便隨時照拂,藍揚善也緊跟於後,一張胖臉隱帶優威之色,他知道紫千豪的傷勢必已惡化,而跟著來的,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這位西陲的第一高手,聲威渲赫的年輕霸主能否撐挺得住,委實令人擔心……
  鞍上。
  紫千豪回顧身後一排排肅穆的鐵騎,一張張堅毅的面容,一條條粗魁的身子,不禁心中泛起一股特異的滋味,有酸楚,也有豪壯,有憂慮,也有慰藉,於是,他揮臂向前,在一片蹄聲雷動下,甲犀已一馬當先,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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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隱危機 峽谷屍橫

  沉沉的霧霸起自太陽落山後發蒼蒼的大地,合著肅殺的秋風,那麼迷迷濛濛,浮浮蕩蕩的飄起,像一張張愁苦而無奈的面孔,而這些面孔融漫在一起,便變得說不出的空洞與模糊了,給人心頭上一種黯澀悲涼的感觸,宛似那些霧霞罩在呼吸裡,落在兩眼中,遠近的景色,看上去也是那般哀哀切切的了。
  紫千豪一手將皮韁纏在腕上,一手緊緊抓著馬鞍的扶把,面色蒼白得帶著青森森的冷漠,他的目光直愣愣的注視著遠方,像是在神觸著層雲重霧中的那一份落寞,他左右的白辮子洪超與毛和尚公孫壽,則連一句話也不敢吭,儘管苦著臉抽冷氣……
  秋風刮著,可真夠淒厲,打起降哨子在轉,拂過人馬身上,冰寒得刺骨,宛如無盡的冰雪渣子朝身上灑,還夾在那極似哭號的呼嘯聲裡,一次一次的奔向遠方。
  二頭陀藍揚善就這不久的功夫,已與他身邊並轡而馳的黑鯊祁老六混熟了,這位二頭陀一五一十的將遇著紫千豪的經過講了個一明二白,祁老六愧疚著,關切著,更有說不出的焦惶,他低低的道:“我說,藍老哥,孤竹幫的一副重擔,全負在老大一個人的肩上,任什麼大小事也得由我們當家的躬親辛勞,想起來,我們這些做弟兄的實在汗顏,眼前,老大又掛了重彩……欸……。
  藍揚善也唱了一聲,道:“說不難事情並沒有到太糟的地步,咱們趕上去接應還來得及也不一定……但大家夥可不用急,這不是發急的事,你看看每個人都愁眉苦臉的,這,又何苦來哪?”
  搖搖頭,祁老大道:“你不知道,老哥,我們當家的脾氣很怪,他生平最恨的事便是手下們不聽調度,達不成交待下的使命,當家的平素不容易發火,但只要他一怒起來,別說我們這幾個,連坐第二把交椅的老苟也不敢吭氣……”
  接著,他又道:“你看吧,這次事情以後,總有幾個倒霉的哥兒要被發交‘鐵旗堂’議處,吃不了兜著走!”
  “鐵旗堂?”藍揚善道:“可是執法的堂口?”
  祁老六頷首道:“正是,我在三年以前還進去過一次,被關在山牢裡坐了兩個多月才放出來,這還是當家的特別思典,堂裡弟兄看情面,要不,先吃上個五十藤鞭再去進水牢是免不了的,堂裡的伙計們都他媽是些鐵打的心肝……”
  藍揚善奇道:“怎麼,你老兄在孤竹幫裡乃是身居要位的高手,連你也得受刑?”
  “欸”了一聲,祁老六道:“不用說我,哪一個也不行,當家的以誠心待弟兄,用鐵腕維幫規,誰犯了也得受罰,我那次只是在行事的時候吃了一個騷娘們的豆腐,又舍不下把她偷帶了回來,老大一知道,先臭罵一頓後發議‘鐵旗堂’,就是這樣,以後我在出去辦事的當兒,嚇得連女人也不敢多看一眼啦……”
  呵呵一笑,藍揚善道:“不過麼,自古英雄愛美人,卻也無可厚非……”
  舐舐嘴唇,祁老六道:“可惜我們當家的就不這麼想啦……”
  抬起眼朝前面灰沉沉,黑蒼蒼的景色看了看,藍揚善將身上的衣衫緊了緊,噓著氣道:
  “咱說,老兄,快到了吧?”
  祁老六朝前路瞧了瞧,道:“我們在繞著圈子走,從這裡回去不經過山前的“松風坡’,直從南邊的峽谷裡沿著幹澗登前山,若是從正路走,如今已可望見‘松風坡’的松梢子了,這麼一繞路,怕要多上十來里地,還要頓飯光景才能到達……”
  話剛說完,騎隊的奔速果然緩了下來,開始輕徐的前進,當先的紫千豪則在此時微微舉起左臂
  祁老六見狀之下,回首打了聲慣哨,咆哨聲尖而短,在空氣中跳彈了一下,騎行裡,已有十二名青衣大漢分做四個不同的方向先行奔去。
  甲犀上的紫千豪輕輕籲了口氣,繼續率領馬隊前行,一旁,白辮子洪超壓低著聲音道:
  “大哥,可要放一只‘長虹箭’?”
  在孤竹幫的傳統裡,“長虹箭”乃是通知山上的人們“雙龍頭”返山的訊號,日間,則使用“銅鈴鼓”,這是一種尊重的禮儀,也代表著一幫之主的威赫,但此時,紫千豪卻疲乏而冷峻的道:“放給誰看,關心玉抑是玄雲三子?”
  洪超碰了個釘子,嚇得不敢再作聲,紫千豪沉默了片刻,又低低的道:“附近可有我們的探馬?”
  毛和尚公孫壽忙道:“山麓十裡以內,全由罕明的手下負責飛騎巡邏,每隔半個時辰一次,三裡之內,便該看著我們的暗哨了……”
  紫千豪點點頭,道:“現在我們是繞道而行,但目的也是指向傲節山,這個方向是否亦有巡騎經過?”
  公孫壽看了左右一下,道:“應該有。”
  紫千豪冷冷的道:“如今卻未見。”
  毛和尚不敢再答腔,紫千豪哼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麼,於是,一行鐵騎沿著荒嶺隱坡,順著雜徑小路靜靜的走著,沒有多久,嗯,傲節山雄偉的山影已在他們翻過一處亂石崗之後呈現於眼前!
  黑暗中,有三乘騎影飛奔而來,這三人正是方才奔去探路的十二人當中的幾個,他們這時俱皆頭巾歪斜,喘息如牛,滿頭的大汗,一奔到近前,其中一個已驚慌悲憤的向紫千豪低叫道:“不好了,大哥,在前面的一片雜草地裡發現了我們五個弟兄的屍體,連他們的坐騎也全遭人擊斃,通通橫倒在一堆,我們又朝前遛了一段,那邊的兩處暗樁也吃人拔起,樁上的四名弟兄都被倒吊在一棵白燁樹上,其中兩個連腦袋也被砸得稀爛,血糊糊的一團,好慘……”
  紫千豪平靜的聆聽著,他揮揮手,道:“可曾發現了別的什麼?”
  說話的漢子搖搖頭,帶著咽聲道:“我們怕大哥著了道,是而便匆忙趕回來報信了,其他還沒有看到什麼扎眼的事……”
  白辮子洪超和毛和尚公孫壽俱不由怒火中燒,目毗欲裂,二人齊齊憤激的咆哮起來:
  “這些**養的雜種,我與他們拚了!”
  重重一哼,紫千豪道:“都給我閉嘴!”
  閉上眼,紫千豪沒有說話,他定定的坐在鞍上,就宛似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夜風拂弄著他的衣角,看上去,有一股特異的,深沉而雄穩的味道……
  後面,祁老六策馬奔上,他憂慮的道:“怎麼,情形不對?”
  毛和尚公孫壽低聲道:“已經幹上了。我們的巡騎和暗卡被放倒了好幾處!”
  祁老六神色突然變得狠厲無比、他咬牙切齒的道:“老子要一個個刮他們的骨,剝他們的皮!”
  驀而,紫千豪雙目倏睜,一片精亮尖利得炫人心神的寒芒暴射而出,他冷酷而毫無情感的道:“我、公孫壽、洪超,是第一撥,老六、蘇家兄弟是第二撥,煩請二頭陀藍兄押後為第三撥,每一撥率五十名弟兄,前後相距三十步,作快速衝刺,直指傲節山前進!”
  祁老六答應一聲,立即掉馬回頭分配派遣,極快的便將三批騎隊分排妥當,紫千豪猛然大吼一聲:“衝!”
  於是
  蹄聲有如陣雷般突然響起,夾著搖山撼岳之威貼地滾動,以紫千豪為首,分做三批直撲傲節山!
  一馬當先的紫千豪單手握組,豹皮頭巾迎風飛舞,他的面色在這一剎間變為赤紅,宛如映著血,染著兇厲,散揚著煞氣!
  鐵騎蜂湧奔騰,翻下亂石崗,繞著傲節山山麓直撲一道兩面壁豎的峽谷,這道峽谷中間只有女許寬窄,谷壁陡峭直立,有如刀斬斧劈,那麼險峻的矗峙上去,黑沉沉的看不見盡頭!
  尚未入谷,紫千豪已經看見谷口橫臥著的四具青衣屍體,他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放馬直奔而進!
  毛和尚公孫壽緊隨於側,見狀之下狠狠罵了一句:“灰孫子們,你家佛爺要超渡你們了!”
  他的話聲尚留著段尾的,谷頂上著然傳來一陣骨碌碌的巨響,無數塊磨盤大小的石塊已暴雨般飛墜而下!
  奔馳在前面的紫千豪狂吼一聲,四眩劍碎然斜彈,兩塊大石頭已被劍尖一點之力震飛出去,寒光驟閃,又是三塊巨石橫撞谷壁,剎時粉碎如糜,毛和尚公孫壽與白辮子洪超一個抽出“亮銀棍”,一個拔出大馬刀,一時之間,只見人仰馬翻,嘶叫慘吼之聲亂成一片,在塵土飛揚中,夾雜著沉重的巨石撞碰聲,人馬摔跌聲,號噪聲,以及清脆的骨骼折斷聲,好一副人間地獄圖啊……
  紫千豪恍如未覺,依舊策馬狂奔,四眩劍旋戮橫砍,上下翻飛,轉眼下,他已來到了谷口!
  谷口的外面,便是一片乾涸了的洞床,有亂石、雜樹分布著,連地面也是軟硬不勻,起伏不平的,紫千豪隔著谷口尚有不足一丈的距離,而四周的暗影中,已有一片蜂蝗般的矢箭與暗器蓬射而至!
  高亢而淒厲的長笑著,紫千豪劍起如雲湧風號,在連串的緊急撞擊聲裡,所有射來的暗器箭矢已全被震飛或盪落!
  於是
  甲犀一躍而起,騰空幾近十丈,四眩劍暴斬猛翻,躲在不同隱暗處的七個黃衣人物已慘叫著被活砍成十四截!
  譬發蓬散,滿身沁汗的毛和尚公孫壽也馭騎衝出,他看也不看,左手連揮,十七柄彎刃短刀已尖嘯著飛射四周,同一時間,白辮子洪超亦衣衫破碎的率著十多乘鐵騎奔出,他們是一個動作,坐騎一出谷口便四散分開,彎刃短刀加上手斧紛紛投射刺劈,在淒淒的夜色中,只見寒光閃閃,往來曳流,號叫聲與痛噪聲揉合在一起,已分不出哪是哪一邊的了……
  山谷中的落石聲仍然轟隆不斷,呼號吼叫聲及馬匹慘嘶驚曝聲也連續未停,但是,卻還有一批批的騎影奔出,有的鞍上無人,有的有人無馬,有的馬拐著腿,有的人瘸著腳,但不論他們是如此狼狽,如此慘痛,卻依舊毫不畏縮的,個個強悍的衝了出來!
  谷口響起了二頭陀藍揚善的尖嗓子,他正揮舞著他的“金鋼杖”:“咱操你關心玉的二妹子,刨你白眼婆的祖墳,割你玄雲三子的牛鼻子,你們他媽還有沒有一點江湖道義,還有沒有一點奶奶的面皮,竟用這等下三流的法門暗算你家的太爺?”
  突然地
  黑暗中敵人的箭雨暗器全停止了,一丁點聲息也沒有,那麼靜,那麼寂,好像……好像原來這裡便是如此安寧一樣!
  山谷裡的落磐聲也同時中斷,宛似投石的人一下子都消失在夜風中一樣,谷內,這時只有迷漫的塵沙,以及在塵沙中隱約傳來的人獸呻吟!
  正在亂石雜樹中追殺攻擊偷襲者紫千豪與他的手下也停止了動作,他們有的尚在馬上,有的卻已展開步戰,此刻,每個人都謹慎小心的戒備著,目光憤怒的炯然投視向四周,沒有人出聲,沒有人移動,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充斥著僵凍,全是久經戰陣的老手了,在目前,他們知道應該怎麼去做……
  輕快的,毒鯊祁老六掠到紫千豪身邊,這位孤竹幫裡素以猛悍著稱的高手已帶了紅,左邊面頰上皮肉翻起,血淋淋的一大片,但他卻宛如未覺,低促的向紫千豪道:“老大,我們的人馬大約折損了一半左右,能戰的只怕不足百人了,老大,你還安好麼?”
  黑暗裡,紫千豪雙眸閃亮如星,他冷沉的道:“別顧著我,要大家候著,不准輕舉妄動,只怕對方業已布好陣勢以逸待勞了,馬上我們就可以先行索回一筆血債,老六,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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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突重圍 柳暗花明

  黑暗中,祁老六的面龐上浮映出一抹狩厲而殘酷的神色,他點著頭,嗓門沙啞的道:
  “我想會的,一定會的……”
  紫千豪用四眩劍的劍鞘,摩委著面頰,燦銀的劍鞘是冰涼而光滑的,有一種直透入心的寒冽感覺,鞘身上鑲嵌的美鑽形寶石閃泛著一點濛濛卻晶瑩的光彩,那光彩,會令人聯想起空中的繁星,是那麼高遠,又那麼冷漠……
  靜靜的朝四周的黑暗掃視著,時間也在悄悄的流去,於是,紫千豪決定不再等待,他指喚過祁老六,低沉的道:“老六,你和蘇家兄弟帶著一半人馬順著幹澗往下走,一遇伏擊立即臥倒,由我們分在兩側暗護著,到時候,我們從旁邊殺,你的人給我自內往外衝,這是頭次接刃,大家都得搏個紅彩。”
  答應著,祁老六問道:“騎馬還是步行?”
  紫千豪道:“你們騎馬,我們徒步!”
  於是,在夜色重掩之下,祁老六迅速竄過去傳達口信了,片刻後,分開行動的人馬各已準備就緒,在一聲旱雷似的暴叫裡,一隊騎影狂風似的朝著幹澗裡奔去,而幾乎就在他們甫始奔馳的同時,側面的亂石雜樹中,一蓬蓬的劍光暗器又驟雨似的飛了出來!
  紫千豪他們就在等著了,黑影裡寒芒一現,數十條人影已俄虎出神般的撲了上去,四眩劍首先開彩“呱”“呱”的連串暴響聲裡,五顆人頭已帶著滿腔熱血拋到半空!
  三步之外,毛和尚公孫壽的粗重的亮銀棒“鏗”的一下子震飛了一名黃衣大漢,另一個剛待躍起,一名孤竹兄弟的鋒利馬刀已削掉了他的一只大腿!
  悠長的慘號回盪在冷瑟的空氣中,夾在慘號聲裡,二頭陀藍揚善的金剛杖已鏗鏘有聲的與一個禿頂壯漢纏在一起!
  那邊 一
  奔行在幹澗內的人馬全已於襲擊發生時躥伏在地,現在,他們個個手提馬刀,在鄧老六與蘇家兩兄弟的率領下悍野的反撲了上來!
  大旋身,紫千豪掠過了一塊橫倒的澗石之旁,他的四眩劍閃過一道銀光,三位黃衫仁兄已那麼快的在同時被他攔腰斬為六段,像猛力割破了的豬肚子,花花綠綠的腸臟頓時剝瀉一地!
  白辯子洪超的人馬刀霍霍飛舞著.他一邊敲磕抽冷子襲來的暗器,一面在追殺著眼前正在四散奔逃的敵人,數十個青色玄裝的孤竹弟兄則形成了一個半弧,嚴密的包抄圍兜,時時有兵刃撞擊的聲音響起,時時有叱吼怒罵的喝叫傳來,現在,祁老六的人馬亦已反撲到眼前了。
  忍住肉體上劇烈痛苦,紫千豪咬緊牙關,猛力砍向自一側掠過的一個黃衣人,那黃衣人驚惶之下回刀力拒,卻在“ 嚓”一聲脆響中刀折臂落,他連喊叫尚未及出口,紫千豪倏翻手腕,將他刺翻於五步之外!
  祁老六的身形有如一頭怪鳥般自天而落,他右手一柄馬刀,左手一把藍汪汪的“分水刺”,照面之下,兩個黃衣人已橫摔了出去!
  “呸”的一聲,祁老六突然斜身揮刀,“當”然震響裡,一只無羽利箭已被敲飛,他正待往箭來的方向撲去,紫千豪已“呼”地掠過,四眩劍暴翻之下,一個黃衣漢子立即尖哮著仰倒於地!
  怪笑一聲,祁老六正想道謝一聲,腦後颯然風動,一股絕大的力量已猝襲而至,他貼地偏身,馬刀猛的回斬,左手的分水刺已準確無比的戳向對方胸口。
  但是,來人卻似乎並非弱者,他哼了哼,振臂之下已到了四尺之外,在移動的中間,一條“魚鱗鞭”光閃波炫的連連朝祁老六攻出九鞭!
  在急速的攔架裡,祁老六瘋狂的反攻回去,他一邊怪叫道:“我操你奶奶,敢情你還真有兩手哪!”
  兩個人迅速而猛烈的撲擊著,眨眼就是五個回合,四周的遊鬥仍然和這裡一樣激烈與火辣,有的一沾即走,有的互相追逐,有的在血戰,有的甚至在翻滾……
  紫千豪似乎已殺紅了眼,他的身形宛似流星般飛洩繞舞著,四眩劍探刺如電,碰上他的銀壩子角色們沒有一個不立即倒媚的,一時之間,只見光閃頭落,刀出肢折,情景好不摻厲!
  兩塊岩石的石縫中,暮然冒出一條黃衣大漢來,只見他朴刀便砍翻了一個孤竹手下,但是,卻未及縮回已被後面的另一個孤竹弟兄透胸刺穿!
  前面的雜樹叢裡,亦有一黃一青兩條漢子重疊著,黃衣人的匕首插進青衣人的小腹,青衣人的馬刀則切進了對手的頸項一半,於是,那黃衣仁兄的腦袋便以古怪的角度斜吊在一邊,而青衣人尚“咕嘻嘻”“咕嘻嘻”的將一口血在喉嚨裡打著轉。
  有人在起伏突陷的地面上撲打著,用手折、腳踢、用牙齒咬,甚至以石塊及泥土互擲,除了兵刃之外,任何可用以傷人的方式全用上了,悲號厲降攙操在粗濁的喘息聲裡,人體在滾動、翻騰,這是原始的攻擊及自衛手段,但是,又何嘗不代表了彼此心底的深仇大恨?
  猛然
  “吭”的一下震擊聲裡跟著夾有骨骼的斷碎聲,與二頭陀藍揚善拚鬥的禿頭大漢已被活生生砸斷了脊椎骨碚倒在地,藍揚善雙足一旋,嵌合著八根彎曲銅柱的金剛杖杖頭又斜掃上去,將這位禿頭大漢生生打從地上翻起了三四尺高,才又沉重的摔跌下來!
  紫千豪適時而到,他一轉手中的四眩劍,啞聲笑道:“乾得好,藍兄!”
  二頭陀曬然一笑,道:“小意思,小意思!”
  正在這時,黑暗中忽地傳來了一聲尖亮的呶哨,只是一響即沉,隨著這聲慣哨,遊鬥埋伏中的銀壩子所屬們立即似脫兔般紛紛往後退去,二頭陀藍揚善怒罵一聲隨後猛追,紫千豪卻在閃撲斬截中突然折回,他一灑劍上的血跡,低喝道:“老六,生擒你的對手!”
  與祁老六激鬥的瘦長漢子在這時顯然也有點慌亂了,看得出他已經毫無鬥意,只想快些抽腿
  陰毒的笑著,祁老六攻勢猛烈而野蠻,全是一派拚命三郎的打法,狠砍狠殺,勇衝猛撲,真似一條翻浪掀濤的毒鯊!
  眼看著周遭的手下們正在追襲逃殺,紫千豪一手握劍,一手執劍鞘,他唇角下勾出了一副殘忍的線條,冷冷的,他道:“記住我要活的,老六。”
  祁老六猛攻著,一邊道:“放心,我照看辦!”
  那人的一條魚鱗鞭上全布滿了三角形的鋒利鋼片,抖閃之間寒光閃閃,真和魚身上的鱗片相似,不過,這都全是些可以要命的鋼片,而且,全是豎立著的。
  有些不耐了,紫千豪道:“快些,老六!”
  祁老六右手的馬刀奮力砍去,隔著半尺,他手腕倏絞,幻出一團炫目的寒光,在敵人的魚鱗鞭暴起橫掃之下,他左手的“分水刺“已突然飛射而出!
  瘦長漢子料不到對方連兵對也拋了過來,他驚叫一聲,閃電般迴旋,同時魚鱗鞭活蛇似的卷回,“當”的一下子便將分水刺砸在地下。
  乘著這一線之機,祁老六捷豹一樣鮮然躥近,那人的魚鱗鞭猛地下沉,已稍遲了一點!
  “叭”的一聲,祁老六的大臂有一塊血淋淋的,手掌大小的肉塊隨鞭飛起,而他的馬刀,已經一下子砍掉對方的一只右腳!
  瘦長漢子痛極慘叫,一個跟頭栽倒於地,祁老六的馬刀一閃,他握鞭的手掌也接著與身體分了家;
  冷促的,紫千豪叫道:“夠了!”
  一抹汗,祁老六收刀後躍,尷尬的道:“對不起,老大,我是一時火氣上來了……”
  紫千豪沒有表情的道:“沒有關係,至少他還留著一口氣。”
  旁邊,一名孤竹弟兄拾起老六的分水刺追上來,又撕開衣襟為他包紮傷處,祁老六喘息著,沒有敢再出聲。
  紫千豪看著地下正在痛苦抽搐的瘦長漢子,他冷森的道:“朋友,看你的身手,想必是銀壩子的大爺之流了。”
  瘦長漢子面色枯乾慘白,他呻吟著,巨大的痛楚已使他連開口說話都乏力了。
  俯著身,紫千豪道:“告訴我,你們今夜進犯傲節山,一共來了多少人,領頭的都是誰?”
  那漢子只管一個勁的呻吟,雙眼緊閉,沒有吐露一個字,祁老六不禁怒火上衝,他抬上去狠狠踢了那人一腳,罵道:“少裝***狗熊,你再詐死看老子怎麼整治你個龜孫!”
  一揮手,紫千豪冷峻的道:“朋友,雖然你很難受,但我相信你自然神智清醒,自然聽得到我的話,江湖上的漢子,需要承擔常人所負荷不了的痛苦,如今你只是殘廢,隔著死亡還有一步,至於要不要邁這一步,就全看你了,記著,好死都不如賴活!”
  地下的人錯曲著,斷了腳手處血如泉湧,他身體亦在不停的抽搐,眼看著就要活不成啦。
  祁老六狠狠吐了唾沫,兇惡的道:“你說不說?狗操的,你道是這麼便宜就叫你死了,再不吭聲,老子會要你一點一點嘗盡孤竹幫的法寶!”
  輕輕籲了一口氣,紫千豪淡淡的道:“你還不講麼,朋友?”
  瘦長漢子仍然一個字也不吐,呻吟聲反而越發大了,顯然他是有心要硬撐下去。
  於是,祁老六目光看著紫千豪,當然,紫千豪明白他的眼神中包含著什麼意義,略一沉吟,他點點頭,走開了一步。
  獰笑著,祁老六粗暴的道:“來吧,混帳東西,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如今罰酒已經來了,老子倒要看看你怎生個吃法!”
  說著話,他伸手入跨邊的鏢囊,掏了一把白鹽出來,抓起地下這個朋友的斷腿,那只腿上的腳板早被削掉,傷口平滑而整齊,雖是夜色中,仍可隱隱看見模糊的血肉,白森森的腿骨,以及尚在皮肉裡微微蠕動的筋絡血管,祁老六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手裡的一把白鹽已用力按到對方的傷口上去,還使勁地揉了幾下!
  這種痛苦簡直是無法忍受,白鹽的煞厲融合在嫩柔的傷口中,那滋味有如一只通紅的烙鐵朝心肺上燙,比千刀穿、萬刀刺還更要來得令人不能忍受,全身都似在一剎間痛得僵木了!
  瘦長漢子喜然拚命翻滾,同時殺豬似的號叫了起來,叫聲尖厲而恐怖,在夜色中傳了出去,真有一股子令人毛髮驚然的感覺……
  祁老六不管他如何掙扎滾動,右手宛似一道鐵箍般緊緊抓著他的那條斷腿不放,一邊面容不變的道:“狗操的,你叫?叫的時候還在後頭呢,等你這一陣子過了,老子尚要在你那條斷手傷處同樣的來上一下,然後,便可以開始找一只尖頭‘螻蛄’鑽進你的耳朵孔裡,叫它慢慢品嘗你小子腦髓的滋味了……”
  這冷的天氣,瘦長漢子的身上都汗透重衣,他抖索著,喘息著,面孔五官扭曲得全變了形,雙目怒突,連瞳仁的光芒都聚不攏了……
  猛一下摔掉握著的腿,祁老六又掏出一把白鹽,粗野的抓起那人的斷手,毫不留情的就待依法泡製,再來一次。
  心膽俱裂地鬼號了一聲,這人喘懼得幾乎斷了氣般哀嗥:“饒……燒了我……我說……
  我說……我什麼都說……”
  祁老六絕不通融,冷酷的道:“真的?”
  瘦長漢子嗆咳著涎水流滴,卻拚命點頭:“真……真……的……”
  放下他的手臂,祁老六的小眼暴睜,陰毒的道:“你放明白一點,**養的賤種,若是想使什麼花招,老子會叫你比現在還要難受十成!”
  如今,那瘦長漢子除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陣一陣的哆嗦之外,簡直就沒有別的力氣了。
  過了片刻。
  紫千豪走了近來,沉緩的道:“朋友,你是銀壩子中大爺一流的人物麼?”
  瘦長漢子連連點頭,紫千豪又冷冷的道:“此外進犯我傲節山,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這位朋友尚未及回答,祁老六已在一旁狠狠的道:“你要有一個字虛言,你就等著享福吧!”
  痙攣了一下,這人幹澀而虛弱的道:“兩千來人……”
  心頭一震,紫千豪慎重的道:“兩千來人?有這麼多?”
  像嘆息一樣呻吟了一聲,瘦長漢子低啞的道:“就……就是……這麼多……”
  哼了一哼,紫千豪又道:“由誰帶頭?”
  那人慘白泛紫的嘴唇翁動了幾次,微弱的道:“關心玉……”
  緊接著,紫千豪跟著問:“還有什麼人?”
  又抽搐了幾次,這人痛苦的道:“玄雲三……子……‘黑流隊’……‘黃衫一奇’徐祥……‘血狼星’單……光……以及……我們……們銀壩子……的六位……大爺……十五名…
  …二爺……”
  紫千豪面色沉凝,迅速的再道:“其他?”
  猛烈的痙攣著,瘦長漢子全身後仰,語若遊絲:“就……是……這些……”
  看情形,這瘦長漢子只怕不成了,紫千豪厲烈的急問:“我的手下損傷如何?你們已攻到了哪裡?”
  那人“哇”的吐了一口鮮血,嘴巴裡還帶著血沫子,他雙眼可怕的暴突著,斷斷續續的道:“後……仙……沒有……有打……破……”
  祁老六焦急的插口道:“快說,你們佔了傲節山多少地方?我們這邊有哪些人吃了虧?
  你們臥底的兩個小子得手了沒有?快說,快說你媽的話呀!”
  驀然,瘦長漢子四肢突地一挺,猛然彈了一彈,就以那種古怪的姿勢仰臥著,再也沒有動靜了,一只眼球,和剛才一樣,幾乎有一半凸在眼眶之外,形象恐怖極了,駭人極了。
  緩緩的,紫千豪道:“他已死去……”
  抹了把汗,祁老六悻悻的道:“這**養的,本來我們還可以多問一些話來……”
  冷冰冰的,紫千豪道:“是誰使他死得這麼快?”
  愣了愣,祁老六不由心裡發毛,他吶吶的退過一邊,連大氣也不敢端上一口,此刻,方才去追擊敵人的孤竹人馬都已陸續返回,他們靜穆的圍立四周,沒有一個人出聲。
  側身過去,紫千豪低叫道:“公孫壽。”
  這位有毛和尚之稱的仁兄趕忙踏前一步,躬身道:“在。”
  紫千豪道:“追殺他們之後我們可傷了人?”
  公孫壽忙道:“又死了五個弟兄,但擊斃了對方二十多人!”
  點點頭,紫千豪又道:“方才得到消息,銀壩子方面的入侵者並沒有能打進後山,換句話說,孤竹幫的樞要重地仍然無恙,還在我們自己人掌握之中!”
  一聽到這消息,四周的孤竹幫眾幾乎振奮得要雀躍歡呼起來,紫千豪一擺手,沉緩的道:“現在,我們不撲前山,直接從秘道進後山,返回‘不屈堂’!”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已經死亡的弟兄便擺置此處,容事後再來收殮,受傷者由其他安好的弟兄照顧出發,時間急迫,立即準備行動!”
  祁老六與公孫壽、洪起、蘇家兄弟等立刻回去派人護救死傷,片刻之後,已一切就緒,在紫千豪的率領之下,一行人牽馬步行,迅速朝於澗裡淌了下去。
  他們的行動極為敏捷隱祕,在這條幹澗中急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突然全朝旁邊一處凹陷的山隙中走進,這處凹陷的山隙曲折而深遠,他們轉了幾轉,已來到盡頭,盡頭處原來是死路,一塊聳立的巨岩紋絲不動得有如一塊碩大的生鐵般擋在面前,這塊巨岩,一看即知根連著山腳,毫無可能移動之處。
  他們停了下來,紫千豪冷冷的道:“老六,開了。”
  祁老六連忙搶步上來,在那塊雄深宏大的岩石前後旋繞轉掠,忽然間,這塊巨石發出一陣低沉的“咋降”響聲,緩緩自泥土以上尺許之處向右移開了七尺,然後,自移開的石心中間,有一個五尺大小的黑洞現露了出來!
  紫千豪點點頭,輕快的躍身而進,洞裡有一條石階沿砌下來,但卻黑暗得緊,隱隱的,更有一股潮濕與霉腐的味道,呼吸之間,連心胸都感到沉悶繁重……
  半晌
  所有的人馬全進入石洞之內,祁老六又在石階之旁轉動一個連接在石階中的鐵製轉輪,轉輪的鐵軸旋動著,有鏈條扯移聲與齒輪迴轉聲低沉地傳來,於是,洞口上面的巨石又已緩緩移回,將入口處封閉得嚴密如瓶。
  沉緩的,紫千豪道:“走吧。”
  一行人在洞裡慢慢地行走著,這種秘洞是彎曲而狹窄的,只容得兩馬齊馳,但卻又深又遠,冷氣襲人,隱約還可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流水聲音,潺泣泣的,輕靈靈的,左右的石壁也突陷不平,觸手一片水濕,很顯然,若非必要,孤竹幫的人們也很少來到此處……
  這時,二頭陀藍揚善正和蘇家兄弟中的蘇恬走在一起,蘇恬稟性內向,不大喜歡說話,是而一路皆沉默著,但藍揚善可就憋不住了,他低聲打了個哈哈,這聲哈哈卻雜在步履與馬蹄裡給洞壁的回音盪了過來,蘇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藍揚善咧嘴一笑,悄悄的道:“這地洞可真叫長是吧?”
  蘇恬靜靜地點了點頭,藍揚善換了一隻手拿著他的鋼杖,又笑著道:“老弟,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簡潔的,蘇恬道:“蘇恬。”
  藍揚善一腳高一腳低的走著,又道:“這條地道可以通到哪裡?看情形,挖掘了很久吧?”
  點點頭,蘇括道:“是的。已挖掘了二十多年了,自我孩提之時即已存在。”
  不由肅然起敬,藍揚善道:“啊,想不到老弟還是孤分幫的老底子哩……”
  輕嗯一聲,蘇恰緩緩的道:“也不過湊合著混罷了,並沒有替幫裡爭過什麼光彩……〝藍揚善忙道:“你是客氣啦,光是這段日子,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哇,看不出,老弟倒也謙虛得緊呢!”
  苦笑了一下,蘇恬輕輕的道:“藍壯士還沒有與我們大哥久處,他老人家才夠得上‘虛懷若谷’四個字,那種風範與氣度,除了他,我還沒見過第二個人有……”
  由衷的點著頭,藍揚善道:“咱信,咱信,要不,人家怎能負得起西陲的這塊天?”
  笑了笑,蘇恬沒有再說什麼,他們時快時慢的走著,很少有人講話,除了偶爾的咳嗽聲,就只有馬匹的噴氣與低噪聲了,地道很長,而且曲折多彎,一路走下去,就好像沒有盡頭,直通十八層地獄一樣。
  走著走著,地面忽然陡斜起來,一直往上面升高,回頭望望後面,後面的地洞已完全吞入黑暗之中,任什麼也看不清,就好像他們每向前走近一步,後面的道路便消失了一步似的……
  終於,前行的紫千豪停了下來,在他的前面,已經沒有了通路,被一塊潮濕而突伏不平的石壁擋著了,跟在紫千豪身側的祁老六搶前一步,到石壁之下半蹲下來,伸手慢慢地摸索著,不一會兒,他已握著一根細小的鐵鍊,徐緩有致的連連抖扯了好多下。
  站在幾步外的藍揚善看見了,不覺有些納悶的道:“怎麼?忘記了啟壁的方法?”
  微微一笑,蘇恬道:“不是,這出地道的石壁乃是由外面開啟,在洞裡是無法可施的,老六此時扯動那條鐵鍊發出信號,守門的弟兄認明無訛之後才能將它打開,換句話說,就算有敵人潛入這條地道,不識得啟門的暗號,仍然不能得逞,難以出洞作歹……〝藍楊善連連頷首道:“這都是好方法,嗯,嚴密得緊……”
  蘇恬又低沉的道:“至於入洞的機關,一般弟兄也不曉得,僅有大哥及我們十個大頭領知道,當初掘此秘洞,設計佈置,宣大叔可真算花費了不少心血。”
  臉上的肥肉一動,藍揚善正想再說什麼,一陣“軋”“軋”的輪齒轉動聲已然響起,片刻間,擋在前面宛如天然生成的這堵巨厚石壁,竟已沉重而緩慢的逐漸朝上升,一片明亮的燈光亦已透了起來。
  一鍬唇,藍揚善驚歎的道:“好機關,無懈可擊……”
  在他說話中,一行人已魚貫地走出這秘道的出口之處,竟是一間龐大的地窖,四周及頂壁全是一塊塊大許寬窄的大青石所砌就,石牆上插著一只只的鐵架子火把,青紅閃亮的火舌將這間地窖映得一片通紅,寬敞的斜石級自底地面一直到一邊的石牆之前,看情形,那片石牆便是地窖的出路了,只要移開石牆,可以並容十馬衝出這裡!
  在秘道的巨壁又緩慢降回中,把守地窖裡的數十名孤竹弟兄全幾乎喜瘋了!
  他們個個躬身向紫千豪行禮,有掩飾不住的歡喜振奮神態流露在那一張張原本憂鬱的面容上,幾十個人在剎那間變得精神抖擻,生氣蓬勃。看到他們,紫千豪也如釋負重的長長籲了一口氣,招招手,道:“罷了……”
  於是守在地窖裡的孤竹幫眾人與甫隨紫千豪回來的一幹兄弟親熱的打起招呼,他們笑著,拉著手,甚至互相擁抱,在危難的關頭,看到自己的手足,每個人特別有一股安然及興奮的感覺。
  一名頭領垂著雙手站在紫幹豪面前,紫千豪正在低沉的問他話:“古源,這一天來的情形如何?我希望不會太糟。”
  叫古源的頭領恭謹而慶幸的道:“天叫銀壩子鎩羽,大哥幸虧這時趕回來了,就在祁老六他們幾個率領了一百五十餘名弟兄出山協助大哥之後,‘黃衫一奇’徐樣參老小子又唆使二當家再派人到銀壩子去打探大哥被困的消息,但苟二爺幾經沉吟,卻不敢再派人出去,因為大哥行前曾一再交待,只準自保,不可出擊……”
  紫千豪沉緩的道:“說下去。”
  古源舐了舐嘴唇,又續道:“就在祁頭兒他們走後不到半個時辰,山下暗卡已傳來警訊,說有‘黑流隊’的千餘騎正快速接近前山,他們來得十分突然,接到訊息後,苟二爺當即下令我們的巡騎前往阻止詢問,我們那一隊巡騎共有十個人,由陳福帶著,但是,他們剛攔上去還沒有說上幾句話,便被‘黑流隊’的人馬圍了上來,全部亂刀砍死!”
  說到這裡,古源的語聲已變得異常悲痛,紫千豪卻微閉著雙眼,以劍拄地,淡漠的道:
  “後來呢?”
  平靜了一下,古源又憤怒的道:“在陳福他們前往阻詢之時,二爺早已緊急傳警全山所有本幫人馬戒備,但陳福那邊剛剛出事,前山靠近於洞左近忽而又冒出無數銀壩子的手下,他們似是早有準備,甫一出現,便猛攻我們前山、樁卡及駐守哨崗,大約他們已經潛伏很久了,我方的防衛情形弄得十分熟悉,才一接刃,我們這邊在濘不及防之下死傷慘重,弟兄們橫屍累累,加以他們又有關心玉幾個好手帶頭,在一陣激戰之後,前山的弟兄們終於不敵,二爺見狀不妙,立即下令退回後山,並由‘拉線’扯掉吊橋的中間接軸,使橋身中斷,隔絕對方的攻撲之勢……”
  頓了一頓,他又沉痛的道:“前山一戰,我方損傷弟兄約三百多名,大頭領罕明、貝羽、金奴雄三人全受了傷,其中貝大頭領傷得最重,是吃那關心玉一劍捅進了右胸,如今還在急救中……”
  紫千豪沉默著沒有作聲,吸了口氣,古源又道:“就在前山發生巨變之時,後山‘小金軒’裡的徐樣及另一個瘦長漢子也突然現了原形,想不到他們竟是來臥底的,這兩個千刀刮的賊種一把火將‘小金軒’燒了個片瓦不存,還想故意引起後山的混亂,東竄西掠,見房子引火,見人就殺,他們兩個的身手卻十分了得,尤其那瘦長漢子更是厲害無比,右手一柄‘千推錘’左手一把‘無耳短戟’,非但身形如電,出手之間更是又狠又快,只是眨眼功夫,我們圍堵上去的弟兄已吃這一對混帳放倒了二十多,後來苟二爺親自率人趕來,他截住了那瘦長漢子,賀長孫賀大頭領迎住‘黃衫一奇’徐祥,在兄弟們的重重包圍下便激鬥了起來,打了半個時辰卻仍未分出高下,後來任大頭領憋不住了,招呼一聲,和帶了傷的罕大頭撲了下去,再加上四周的弟兄們輪番閃擊圍攻,那兩個好細才怒罵著匆匆逃走,‘黃衫一奇’徐祥在逃走的時候,右肩上還吃賀大頭領賞了一只‘落月橋’……”
  冷冷的,紫千豪道:“左丹呢?”
  古源忙道:“左大護衛與鐵旗堂的仇堂主一直堅守在後山的絕崖附近,以便阻止敵人逼來。”
  一側,毒鯊祁老六陰森森的道:“古源,那瘦長漢子,可認出了他就是‘血狼星’單光?”
  點著頭,古源道:“不錯,正是他,到後來他才亮出了萬兒,卻想不到這個大仇家也會在這時湊上了熱鬧……”
  哼了一聲,祁老六朝紫千豪道:“大哥,我們馬上就反撲前山,殺這些龜孫子一個雞犬不留!”
  紫千豪緩緩的道:“我們一百五十多名弟兄,折了多少?”
  祁老六低聲的道:“方才大略一算,除了前後死去五十多以外,傷的也有三十來個…
  …”
  轉過頭,紫千豪又問古源道:“可曾派人經秘道前來找尋我們傳言?”
  古源頷首道:“派出了兩撥人前去追尋大哥及祁大頭領他們,約在血戰開始後的一個時辰之後,大哥沒有遇上?”
  紫千豪嗯了一聲道:“大約是錯過了,我們沒有從大路來,是繞著圈子自狹路摸入的…
  …”
  忽然,祁老六又道:“古源,黑流隊怎麼會插上一腿的,這些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嘆了口氣,古源道:“說得是哪,我們一向待‘黑流隊’不薄,甚至有一次他們和‘鐵獅子幫’火併敗陣之後,我們還允許他們躲藏到山里來替這些混帳庇護了半個多月,說什麼也料不到他們會和銀壩子連成一氣,串通了來坑害我們……在他們做了陳福几個人之後,竟潮水似的衝上山來,與銀壩子的人匯合成一股,也在前山扎了營,和我們對峙,看情形,‘黑流隊’已是撕破了瞼要和我們硬幹啦!”
  祁老六頓時暴跳如雷的吼道:“好,就硬幹吧,看他媽誰含糊誰?”
  冷冷看著祁老六,紫千豪平靜的道:“二爺呢?”
  古源忙道:“正在不屈堂坐鎮。”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例才回來的弟兄,就便在這裡休息,他們的頭領趙子堅已掛了彩,眼前由你暫時調排,受傷的弟兄,也馬上請大夫前來診視,以外的人,跟我到不屈堂去。”
  古源恭聲答應後,立即過去照拂,毛和尚公孫壽、白辮子洪超、蘇家兩兄弟、祁老六,以及二頭陀藍揚善等人便跟著紫千豪向斜起的地面上邊行去。
  來到地窖的石牆之前,祁老六又過來按下了一枚嵌在石牆裡的突起圓鈕,於是,石牆上一扇人高的小巧石門悄然轉開,他們魚貫行出外面,正是夜色如水,冰寒刺骨,傲節山上的瑰麗建築,正一排排的展現在他們眼前。
  踏進一步,藍揚善低聲問紫千豪:“感覺如何,還吃得消麼?”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當然,肩負重任,欲倒,亦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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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群英會 血債血償

  在紫千豪率領之下,一行人急步行往“不屈堂”,暗影中,不時有穸窣之聲響動,偶而也可聽見一兩聲驚喜的低呼聲,埋伏在周遭的暗樁隱卡,都發現了他們龍頭大哥的返回,在此時此景,紫千豪等人的迴轉,何啻從天上掉下來一塊寶哪。
  穿過重重階廊樓閣,他們隔著“不屈堂”還有一段路,而“不屈堂”的巨大石階之下,“青疤毒錐”苟圖昌、“銀髯煞眸”賀長孫兩人已在十多名孤竹勇士的簇擁下匆匆迎來,一見到紫千豪,苟圖昌等人急忙見禮後,他已一步搶上前來,如釋重負的籲了口氣,強壓住心中的激動,低促的道:
  “大哥,你可回來了,這兩天來,我簡直急瘋啦!”
  輕輕拍著苟圖昌的肩頭,紫千豪道:
  “裡面說話。”
  於是,眾人拾級而上,進入了‘不屈堂’豪華而寬敞的大廳,紫千豪在他的老座位
  一張豹皮大圈椅上坐下,其他的人便各自環坐在漆花皮凳下,五名孤竹弟兄流水般穿進穿出,在各人面前的一張紅檜木雕花方桌上獻置了香茗細點後,又躬身退去。
  這時大廳裡是一片沉寂,只聞得人們粗重的呼吸聲在不安的咻咻起落,祁老六將桌上的一碟“千層糕”推到藍揚善面前,抬手敬客,我們這位二頭陀早就餓荒了,咧嘴一笑,也不客氣探上五爪金龍拿起碟裡的糕點便據案大嚼起來,除了他,別的人那還有心請吃東西,一肚子煩,早已將五臟塞飽了。
  憂慮而關注的,苟圖昌啟口道:
  “大哥,你受傷了?”
  閉目養神的紫千豪緩緩睜開兩眼,額首道;
  “不錯。”
  猶豫了一下,苟圖昌又遭:
  “重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
  “沒有什麼,還挺得住。”
  正在大啖糕點的藍揚善耳聞之下,急忙抬起頭來,張開他那滿是食屑的嘴巴,就待插語,紫千豪就怕他一說出來影響軍心,在一曬之下,他平靜的道:
  “老苟,長孫,你們與藍揚善藍兄見過。”
  三人立即站起,互相抱拳為禮道了素仰之後各自歸坐,淡淡的,紫千豪又道:
  “我衝出銀壩子之後已掛了彩,幸虧遇上藍兄為我悉心醫治,如今才算沒事,藍兄更激於義憤,自願來助我一臂之力,這是一位可托的朋友,值得交往,你們要與他多多親近。”
  紫千豪的一番話,頓時使苟圖昌與賀長孫提高了對藍揚善的看法,由二人的目光裡,可以感覺出來其中深遠的敬仰與謝意。
  藍揚善慌忙咽下了口裡的食物,有些手足無措的急道:
  “呃,這不算一會事哪……這有什麼不得了的?咱,呃,咱早就在心眼裡佩服你紫當家了,遇上這個機會,咱哪能不效點力?不用客氣嘍,在平常,恐怕咱想跟個班還跟不上呢!”
  苟圖昌深深的凝視著這位二頭陀,誠摯的道:
  “藍兄,兄弟我代表所有孤竹幫上下弟兄向你致最大的謝意,你不僅協助了本幫的龍頭大哥,更等於保住了我們全幫的命脈!”
  賀長孫也笑吟吟的道:
  “說得是,藍老弟,呵呵,我便托個大稱你一聲老弟吧,等這件事過了之後我得與你多熱火熱火!”
  有些受寵若驚的搓著手,藍揚善顯得扭扭捏捏的道:
  “嘔,咱真是承當不起……這一點小事算得上什麼?二位將咱抬舉得太高 ,太高 ……”
  於是,這一來,廳中諸人俱不由蕪爾互視,方才的沉悶空氣,也略略溶化了些,紫千豪又吸了口茶,道:
  “大家都不用再客氣了,老苟,眼前的情勢如何?”
  說到這裡,他又補充了幾句;
  “我與祁老六是在半途上遇到,然後經由秘道轉來的,我離開之後發生的事,已由古源在地窖裡詳細說過了。”
  點著頭,苟圖昌道:
  “如今對方正與我們隔著前後山中間的這道懸壁互相對峙,人數上他們較具優勢,但這不足慮,可慮的是他們好手太多,夜來已發生兩次警訊,在我們趕到圍撲之時卻皆吃他們逸去,看清形,是對方的高手來探聽消息……”
  一側“銀髯煞眸”賀長孫接著道:
  “‘小金軒’已被焚,想不到‘血狼星’單光竟在隱伏了這麼一段長時光之後仍來尋仇報復,更想不到徐祥這老小子還和他們是一路的!這老王八蛋翻臉無情,一點舊誼也不念,簡直可惡透頂!”
  沒有表情的一笑,紫千豪道:
  “各位,還記得我們卷襲‘玉馬堡’時,那個躲在青紗帳裡算計我們的怪客麼!”
  廳中各人齊齊點頭,紫千豪籲了口氣,緩緩的道:
  “他也使的是‘千錐錘’與‘無耳短朝’……”
  苟圖昌咬著牙道:
  “是單光!”
  祁老六重重一哼,怒罵道:
  “這龜孫子!”
  揮揮手,紫千豪又平靜的道:
  “‘血狼星’單光一身功夫十分狠辣精湛,這一點,我相信老苟與長孫都有感覺,在幾年之前,他雖然被我削落一耳落荒逃走,但我肩頭上也吃他掛了一朝,那時,他還沒有用過‘千錐錘’,僅只單使一柄‘無耳短朝’
  苟圖昌頷首道:
  “不錯,單光這廝把式狂硬,又奇又絕,十分難以對付……”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又道:
  “這兩人被你們圍住後又逃逸了麼?”
  賀長孫接口道:
  “是的,當時他們衝勁太猛,以至未能圈住……”
  未予置評,紫千豪又移轉話題道:
  “徐祥與我們雖無深交,但也是多少有點交情的朋友,大家不妨琢磨一下,他為什麼會倒行逆施,幫著外人對付我們呢?”
  沉默了一陣,祁老六先開口道:
  “會不會姓單的或是銀壩子許了他什麼好處?財,或者是勢?”
  閉閉眼,紫千豪搖頭道:
  “難講,而‘黑流隊’也如此恩怨不分,助紂為虐,卻更是令我費解……”
  苟圖昌生硬的道:
  “黑流隊的瓢把子‘金鉤眉’屠松,我就早看出他是個反覆無常,見利忘義的小人,可還料不到他竟可惡到這種地步!”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罷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閒暇再去追究這些問題,如今首先要解決的,還是如何將這幹敵人殲滅或驅逐?”
  苟圖昌胸有成竹的道:
  “大哥,我早已想好了一個法子,你看看能不能用?”
  紫千豪道:
  “說。”
  目光朝四周一掃,苟圖昌堅定而有力地道:
  “由一撥人經秘道下後山,出其不意直撲前山敵人,另外,我們再使用我們的特別技巧‘翻山爪’由崖邊悠盪過對山,一口氣殺將進去,在行動展開之前,先預定好我方哪一個高手去截擊敵人哪一個硬把子!”
  深沉的,紫千豪道:
  “還有麼?”
  搖搖頭,苟圖昌道:
  “就是如此了。”
  閉上眼思忖了片刻,紫千豪低沉的道:
  “為什麼不再派一批人馬前去猝襲銀壩子,來一手釜底抽薪,打他們個首尾難顧.左支右拙呢?”
  一拍大腿,賀長孫喝彩道:
  “對,就是這樣!”
  紫千豪又道:
  “其他的人還有什麼更好的方式麼?”
  大廳裡靜默著,沒有人再出聲,於是,紫千豪頷首道:
  “那麼,就是如此了,便按照方才我與老苟的計劃進行,大家分頭負責,立即舉事,但卻不一定非要預定好我們哪一個對付他們哪一個,到時候臨機應變,相互照拂,也免得受了牽制……”
  將四眩劍倚到椅邊,紫千豪果斷的道:
  “老苟率伍侗、罕明、洪超、公孫壽四人,帶領八百名弟兄在我們開始反攻前山之時乘亂衝出,直撲銀壩子,祁老六為首,與蘇恬、蘇言兩兄弟、金奴雄三人領五百人馬循秘道暗襲前山……哦,對了,聽說罕明與金奴雄都受了傷?還能行動麼?”
  苟圖昌忙道:
  “全不重,包紮後仍可以活動,就是貝羽傷得較重,現在還沒有脫離險境……”
  低沉的,紫千豪道:
  “在‘精武閣’?”
  苟圖昌點頭無語,紫千豪想了想又道:
  “可用了我的曲還液’為他服用?”
  苦笑了一下,苟圖昌輕聲道:
  “大哥沒有詳準,我不敢擅動……”
  “什麼?這種急事還非要經過我指示不可?假若人死了就是我詳準又有何用?真是糊塗!”紫千豪微怒著接道:
  “老六。”
  祁老六連忙躬身站起,紫千豪道:
  “馬上拿我的‘九環液’前去交給大夫,不要可惜,叫他適量給貝羽服食,以後大頭領以上的弟兄誰傷上都可以取用,不需經過我的詳準。”
  忽然,二頭陀藍揚善道:
  “但是,紫當家,你自己也得留著點啊……”
  望著鄧老六匆匆離去的背影,紫千豪淡淡的道:
  “我還不太要緊。”
  一側,賀長孫低徐的道;
  “老大,在苟二爺與老六他們展開行動之前,我和左丹是否立即跟著你用‘翻山爪’飛盪過前山從上面攻撲?”
  紫千豪道:
  “不錯,鐵旗堂仇堂主和他的八名執法便留在此地,負責防守之責。”
  一摸自己的禿頭,藍揚善急道;
  “咱也得隨著當家的屁股後面!”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謝過了,藍兄。”
  藍揚善呵呵笑道;
  “謝什麼?咱總不能白跑一趟啊……”
  似是遲疑了一下,賀長孫忐忑的問道:
  “老大……胡孝九不是預先去接應你的嗎?他還帶著他手下兩個得力頭領耿春與韓衝,這頭叫天驢怎的卻未見回來?”
  紫千豪沉默了片刻,木然道;
  “長孫,胡孝九一直稱呼你為‘禿肥’,你也笑戲他是‘叫天驢’,並把他胡孝九的孝子改喊為老子,是麼?你們一個稱對方為胡老九,一個喊對方為禿肥?這些,透著兄弟間的情感與坦直,我一向喜歡你們這樣戲謔,為孤竹幫增加生氣與活力……”
  想不到自己的龍頭大哥為什麼一下子會說到這上面去,賀長孫滿頭霧水的怔怔瞧著紫千豪發呆。
  長長嘆了口氣,紫千豪沉緩的道:
  “奇怪我為什麼會提這些是不?長孫,因為自今以後,你只能在心裡與胡孝九戲謔笑鬧了……”
  全身一哆嗦,賀長孫悲恐的叫道:
  “大哥,你你你……你是說?”
  點點頭,紫千豪徐徐的道:
  “不錯,孝九已經死去,耿春與韓衝也完了……”
  大廳中所有的孤竹豪士們驟聞噩耗,全不由悲憤的愕在那裡,好半晌,才有几聲忍不住的便咽傳了出來,晤,那是蘇恬與蘇言兩兄弟,他們的另兩個兄弟,也才剛剛逝去不久啊……
  沉緩而嚴肅的,紫千豪道:
  “不要難過,孝九他們三人死得有骨氣,有節操,他們死得像個英雄,沒有替孤竹幫失顏,一個男人,就需要這種死法,不屈不撓,在鋼刀與稜刃上爭榮耀,在生與死間。擇仁義,我孤竹幫兄弟若能個個如他們,人人如他們,我,也就滿足……了!”
  於是,廳中所有的人全垂下頭去,每一張面容都是沉痛的、哀傷的,但是,在沉痛與哀傷中,卻包含了無可抑止的仇恨、憤怒,以及昂烈的韻息……
  靠向了椅背,紫千豪倦乏的道:
  “大家休歇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我們便開始行動!”
  把皮凳拉近了一點,苟圖昌壓著嗓子道:
  “大哥……只有你與左丹、賀長孫及藍兄幾個好手,力量似乎單薄了些,我看不如把跟我去的毛和尚留下來……”
  合著眼,紫千豪搖頭道:
  “不用,你到銀壩子,更需要人手。”
  輕輕的,苟圖昌又道:
  “在銀壩子,大哥,你受的傷不輕吧?”
  睜開眼看著苟圖昌,紫千豪低沉的道:
  “是的……但你不可說出去。”
  目光中隱含優戚,苟圖昌道:
  “大哥,你可不能糟塌自己的身子,整個孤竹幫的盛衰存亡,全負在你肩上,千萬不能稍出差錯……”
  微微苦笑,紫千豪道:
  “我明白,但現在又有什麼法子?”
  無聲的嘆了口氣,苟圖昌默然了,現在少不得他們的龍頭幫主,除了硬抗,又有什麼法子呢?
  緘默了半晌,他又悄細的道:
  “在銀壩子,對方有些什麼人與大哥抗衡?”
  低沉的,紫千豪道:
  “白眼婆莫玉、仙鶴莫奇、‘紅袍七尊’中的黃篤、彭上古、屠若愚、曹少成,另加上銀壩子的十個大爺,無數名二三爺之流及一些小角色……”
  暗吃一驚,苟圖昌駭然道:
  “‘大尊派’的紅袍七尊?他們搬弄了這麼多人對付你一個?”
  點點頭,紫千豪道:
  “不錯,就是這麼多人。”
  苟圖昌憤恨的道:
  “車輪戰還是群毆?”
  紫千豪簡潔的道:
  “先是車輪戰,後是群毆。”
  看著自己這位年輕的大阿哥,苟圖昌含有深意的道:
  “我想,‘魔刃鬼劍’不會輕易受挫,只怕他們的代價也不小吧?”
  舐舐唇,紫千豪道:
  “紅袍七尊兩死一傷,傷的那一個,就算救得回來,也濟不了什麼事了,仙鶴也掛了重彩,那九個大爺躺下了八個,還有一個廢在銀壩子之外,其他一些二三流的角色我也記不清了……”
  驚異的,苟圖昌道:
  “銀壩子外哪一個大爺是怎麼擺乎他的?恰巧碰上了?”
  十分扼要而簡單的將那位“馬大爺”與少女方櫻設計陷害的經過述說了一遍,紫千豪又談閒的道:
  “他們用的手法相當高明,若非我察覺得快,並且及時運功相抵,恐怕已著了他們的道兒……”
  苟圖昌觀目閃射著火焰般的煞光,他切著齒道:
  “大哥,銀壩子可真叫心狠手辣,步步餡餅,重重迫害又加上喪盡天良,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我們如何還能容許他們生存?如何尚能和他們共同生活在一塊土地上?”
  冷靜的,紫千豪道:
  “這只是其中的一二件事罷了,你們還沒有看見對方以什麼樣的殘酷手段來殺害孝九他們三個人,在這裡,我不願詳細形容,自那時的剎那間開始,我已經告訴了自己,銀壩子不能再存在,要用鮮血洗淨他們的罪惡,以稜刃來斬掘他們生下的根,寸草皆不容留……”
  苟圖昌用力點頭,目光巡視大廳中的各人,大伙兒也全忘了休息,都在傾聽他們的談話,這時,每個人也跟著點頭,一道道的目光噴著仇恨的怒火,露著狠酷的光芒,他們知道,就快到了,索債的時辰!
  紫千豪又閉上眼睛默默養神,好一陣子,他才睜開眼來,嗯,廳中的孤竹壯士們卻是個個精神振奮,形色勇健,沒有絲毫疲倦之態,祁老六也已經轉了回來,正倚在大門邊作著深呼吸……
  笑了笑,紫千豪道:
  “怎麼?你們都不困倦麼?”
  白辮子洪超沙啞的道:
  “想起那些深仇大恨,如天血債,就是困倦,也不覺得……”
  緩緩站起,紫千豪靜靜的道:
  “說得好,現在,我們就開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講到這裡,他低沉的道:
  “老苟、老六,你們過來。”
  苟圖昌與祁老六快步靠近,紫千豪迅速的道:
  “在我們發動反撲之後,最遲不得超過三柱香的時間,老苟的人馬便得出山,而老六,你帶著你的人現在即刻出發進入秘道,先行伏布在前山及幹澗左近,我們這邊一接刃,你的手下便馬上往裡衝,將他們夾在中間,給我狠砍狠殺,記著交待你的所屬,用遊斗門擊,切忌硬戰!”
  祁老六忙道:
  “我省得。”
  停頓了一下,紫千豪道:
  “你們還有什麼事麼?”
  苟圖昌與祁老六齊齊搖頭,於是,紫千豪一揮手,深沉的道:
  “那麼,你們可以去了,請自行珍重。”
  這兩位鐵掙掙的漢子躬身道:
  “大哥也是。”
  於是,異常迅速的,大廳上的人影晃動著,白辮子洪超、毛和尚公孫壽二人緊跟著苟圖昌行了出去,剛走到門口,晤,一條巨大的人影已迎了上來,那巨人,原來即是前兩天在不屈堂二樓議事的那位形容猙獰而威武的仁兄,他的左膀子還染著血跡,一見到匆匆行出的苟圖昌,尚未及開口,苟圖昌已急促的道:
  “奴雄,罕膘子和伍桐在前面麼?”
  這位巨漢金奴雄有些迷茫的道:
  “都在巡守著,二爺,你們去哪裡呀?”
  苟圖昌一揮手朝石階下走去,邊道:
  “等下你就會明白,現在少問……”
  這時,祁老六與蘇家兄弟也出了廳門,他拉著金奴雄便走,一面低沉的道:
  “小子,你跟我搭檔,咱們又有好久沒在一起耍子啦!
  這位虎背熊腰的巨人急道:
  “聽說大哥回來了,老六,我還沒進去謁見哪……”
  廳裡,紫千豪的聲音已傳了出來:
  “奴雄,你和祁老六去,不用進來了,這一次,我可得看看你這號稱‘六甲神’的大漢子有些什麼門道了!”
  金奴雄雖然生得人高馬大,腦筋卻轉動得夠快,聞言之下,他已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依照鄧竹幫與紫千豪的傳統慣例,嗯,看情形又要有一場熱鬧好湊了,於是他哈哈大笑道:
  “放心,我姓金的包管不會給大哥丟人!”
  祁老六扯著他快步奔下了不屈堂的石階,夜色中,尚隱隱傳來這位毒鯊鐵漢的笑德聲;“行了……大狗熊,老子就看你怎麼圓上在大哥面前賣下的狂言……”
  不屈堂的大廳裡,一下子便沉寂多了,他們幾個人一走,仿佛顯得這間瑰麗的廳室特別空虛與冷清了似的,空氣中有一股落寞而淒涼的味道,靜得甚至連低咳一聲也會傳出嗡嗡的回響了。
  紫千豪目光定定的投注在廳頂的金藍色精緻雕花上,半晌,他唇角浮起一抹深蓄的微笑,道:
  “長孫,你去點集人馬,記得每個人都要帶著‘翻山爪’。”
  “銀髯煞眸”賀長孫下頷的肥肉一抖動,笑吟吟的道:
  “要仇堂主負責留守後山之事也順便告訴他吧?”
  紫千豪道:
  “當然。”
  賀長孫方想走出,紫千豪又叫住他道:
  “點六百名堂兄足夠了,我要在頓飯時光之後開始反撲!”
  賀長孫答應著,快步離廳而去,直到他肥胖的身影消失了,二頭陀藍揚善才籲了口氣,咋舌道:
  “大當家的,看樣子,作為一幫之主也頗為不易哪,光是發號施令,東調西遣這些麻煩事也夠頭痛的,沒有兩下子的人還真承擔不起呢……”
  獨自坐下,紫千豪一笑道:
  “也沒有什麼,習慣之後便不覺繁重了。”
  一伸大拇指,藍揚善贊道:
  “有威風,當家的方才那一道道發出的連串諭令,直和掌軍符,坐虎帳中的元帥相差無幾,就少一副金盔銀甲了,呵呵,咱看,便是交給你千萬大軍,你也能照樣治理有方,調遣不紊吧……”
  拿起玉杯來吸了口茶,紫千豪淡淡的道:
  “過譽了,湊合著肩摃這副擔子而已。”
  略一猶豫,藍揚善低聲道:
  “紫當家,今夜之戰,當家的你可有勝算把握?”
  抬起頭來奇異的注視著藍揚善,好一陣子,紫千豪道:
  “當然,否則我為什麼要戰?”
  徵了徵,這位二頭陀怪笑道:
  “呢,咱只是有點擔心罷了,當家的定然早就成竹在胸,認明強弱啦……”
  輕喟一聲,紫千豪道:
  “藍兄,俗語有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老天答不答應我操勝券,在我本身來說,卻一定要傾力以赴,拚死相抗,換句話說,上蒼毀我與否是它的事,我只要有一口氣在,便會峙立到底,撐到屍滅灰盡!”
  呆了半晌,藍揚善畏服的道:
  “紫當家,你說得對,難怪孤竹幫會有今天的威勢名聲……〝紫千豪緩緩的道:
  “我一生不知‘屈服’兩字的意思,我之所以活到現在,孤竹幫之所以能生存下來,大約便只是這一點小小的原因了……”
  頓了頓,紫千豪啞然失笑道:
  “血戰即興,苦鬥在前,卻談起這些理論上的問題來不是顯得有些愚蠢麼?倒叫藍兄見笑了。”
  藍揚善連忙正色道:
  “非也,咱在平時到哪裡去聆聽這些金科玉律去?紫當家,你說得對,咱是打心眼裡服氣……”
  紫千豪抿了抿嘴唇,他正想再說什麼,大廳之外人影一閃,晤,“再生閻君”左丹已飛掠而入。
  “左丹!“紫千豪輕輕叫了一聲,站了起來。
  這位忠心赤膽的大護衛躬身行禮,喜悅的道:
  “大哥,你果然平安返回,可急煞我了。”
  笑了笑,紫千豪簡單的將藍二頭陀為左丹引見之後又道:
  “今夜的行動賀長孫已告訴你與仇堂主了麼?”
  左丹清星而酷厲的面龐上閃耀著興奮與光彩,他忙道:
  “告訴我們了,外面的弟兄正在加緊準備,馬上就好,仇堂主卻不大高興,他原以為會跟著打前鋒的……”
  紫千豪低沉的道:
  “後山的防守亦極重要,據我判斷,現在對方可能仍奸細隱伏於此,說不定我們方才的行動他們已有部分看眼裡,所以,我們便需搶在這些好細的前頭開始反撲,免洩漏消息。”
  點著頭,左丹道:
  “那麼,大哥,我們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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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渡絕崖 千刃索仇

  在前山與後山中間隔著的這道深澗絕壁的邊緣 由這裡望過去,較為低矮的山崖壁那面是一片漆黑,寂靜如死,沒有一丁點聲息,絕崖兩邊做為通路的那座巨大吊橋已然垂落分斷,一邊掉下去一截,看上去就和兩條龐大而失去生命的死蛇一樣,軟綿綿的,晃悠悠的。
  後山的崖壁邊,靜靜似臥著一排排的孤竹弟兄,他們全是一式的青色勁裝,配有短刀、手斧、弓箭,握著的鋒利馬刀全壓在身下,以免刀身上的光芒被對面的敵人察覺,每個人都屏息如寂,默不做聲,一只只眸子在黑暗中閃耀出激奮的光彩,在這些悍野的漢子面前,整齊的攏著一捆捆已經解開了的黃褐色軟牛皮索,每一捆皮索的頂端都系著一只船錨似的鐵爪,鐵爪有三瓣,分向三個方向彎彎的伸展出去,鐵爪尖銳無比,一看即知為嵌攀附貼的工具,不錯,這便是孤竹幫經常運用的“翻山爪”了。
  在一塊斜伸橫展的白色巨石之後,紫千豪鎮定而深沉的凝視著前山那邊的動靜,在他身旁,“再生閻君”左丹、“銀髯煞眸”賀長孫、“二頭陽”藍揚善,及另一個臉膛黝黑,細目薄唇,蓄有兩撇八字胡的中年人物默默地倚立著,這中年人,即是孤竹幫的大掌法,“鐵旗堂”堂主“判官令”仇三絕!
  摩要著新圍在肩間的兩排寬刃短刀及斜插著的三把沉重手斧,紫千豪冷峻的道:“三絕,我們要去了,後山的一切防衛之責全在你的身上,切切大意不得,要知道,我們的根基如今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仇三絕恭敬的道:“大哥放心,本座自當舍命相護。”
  點點頭,紫千豪道:“好,現在,賀長孫率第一撥弟兄越澗攻撲!”
  “銀髯煞眸”答應一聲,匆匆潛出,他右臂一招,伏臥著的前兩排孤竹大漢立即站起,剎時“呼”“呼”風響,一條條的“翻山爪”已怪蛇似的舒展飛出,只聽得對崖那邊連串的“吭”“吭”利器嵌物之聲傳來,三百多條“翻山爪”竟沒有一條失手,全都穩穩的扎嵌進對崖的樹木及石隙之內!
  “銀髯煞眸”賀長孫一扶背後斜背著的一根黑油布長卷,抖手將自己執著的“翻山爪”
  投了出去,只聽得隱隱傳來“吭”的一聲,他肥胖的身軀已有如一頭大鳥般“砰”的抓著皮索飛盪而過!
  在他身形甫掠的同時,前兩排三百多名孤竹漢子亦已展開行動,他們緊握著手中的牛皮索,一個個矯健而利薄的飛聳出去,剎時便全隱入濛濛的黑霧氯氟之內了。
  就在這第一撥人馬飛盪過去的瞬間,對面山崖那邊已募然傳出聲聲暴厲的喝叱聲,隨著這幾聲喝叱,一片弓弦的“ ”“ ”震動聲已起落不息的響起!
  於是,淒怖的慘號碎然悠長的撕破了寂靜,毛髮竦然的回盪在兩邊的壑壁間……
  於是,驚駭的呼喊與人體沉重的墜落聲便揉成了一團,分不清是哪一種聲息,分不清是哪一邊的不幸者了……
  在混亂中,紫千豪冷然的道:“左丹,藍兄,你們是第二撥!”
  左丹和藍揚善應聲躍出,左丹猛一揮手,自己的“翻山爪”首先暴抖而出,幾乎在抖爪的同時,他已電射對崖!
  後兩排的三百多名孤竹弟兄毫不遲疑,紛紛投出“翻山爪”悠盪過去,藍揚善連投三次方才嵌穩,他吸了口氣,左手提著金鋼杖,右手緊握爪上的細牛皮索,猛力聳身飛掠
  在漆黑如墨的夜色籠罩下,前山那邊已響起了震天的殺喊聲,兵刀的撞碰聲,以及淒厲的號嗥聲……
  紫千豪異常平靜的交待一側的仇三絕:“三絕,發‘屠靈箭’!”
  用力點頭,仇三絕早已準備妥善,躬立身後的一名手下示意,於是,雕花植弓筆直對向夜空,“ ”的彈響聲中,一只火箭已帶著烈焰般的赤紅光尾騰飛空中,劃過一道炫目而優美的半圓,冉冉落向前山。
  這邊,擔任防衛的二百來名孤竹壯士一見“屠靈箭”升空,齊齊以短斧擊盾,在一片清脆響亮的怪骼聲中,同時暴喊:“殺!”
  “殺!”
  “殺!”
  於是,乘著裂帛般的殺喊,紫千豪振臂而起,有如一頭巨鳥般在空中連連翻騰,候上倏下,忽左忽右,宛似一朵朵飄浮在蒼空的黑雲,就那麼奇異而凌猛的躡空撲上了對崖!
  前山的崖邊,現在,早已成了血海屠場,人影飛騰撲擊,擴閃奔掠,刀光刃芒淒寒如冰,暴叱與怒吼起落飛揚,時有慘烈的號叫發於生命瀕絕前的壯士嘴中,時有狂悍的怪笑來自短促勝利者的丹田,而人們血眼相向,狠殺狂斬,在他們的心裡,腦中,如今只有一個字:殺!
  紫千豪身形甫落,三名黑衣大漢已猛撲過來,三把雪亮的大砍刀兜頭便劈,紫千豪連眼皮子全不抬,四眩劍霍然暴閃,這三位黑流隊的仁兄已倒仰了出去,個個咽喉間都開了個血口!
  十幾名孤竹勇士自紫千豪身側衝過,與剛好竄出來的同數黃衫敵人拚戰在一處,馬刀揮舞著,有尖銳的風呼嘯,銀壩子的人們也異常兇猛,他們衝過來力搏,當然,人人知道,這是關係著雙方生死存亡的一戰。
  夜暗中,黑衫、黃裳、青衣的身影混雜的追逐著,切齒的拚戰與纏鬥,因為光度太黯,看起來也只能分辨那一團團的軀體罷了。
  在人數上,銀壩子與黑流隊方面是頗佔優勢的,銀壩子為了這關連江山統一的一戰,已撥出所屬一半以上的人馬來參與,而黑流隊更是傾巢而出,他們以兩千多的人馬和孤竹幫六百餘人對陣,在純人數的觀點上來說,乃是具有壓倒的優勢的,不過,孤竹幫這邊對地形的利用卻遠比他們熟悉得多,再加上孤竹幫的屬下弟兄,個個拚命,人人爭先,鬥志高昂而猛烈,每個人都抱定勢不兩立,有敵無我的決心直衝橫闖,毫不稍退,如此一來,場面就越形淒厲,更見狠殘了,血濺著,肉飛著,一片悲壯!
  一顆孤竹屬下的腦袋滴溜溜的衝上了半空,另一個黃衫角色也被大馬刀戳了個透心涼,旁邊,還有兩名孤竹大漢在狠搏著七名黑流隊的爪牙,馬刀與大砍刀硬擊著,火花四射,惺骼震耳,拚戰的雙方,全已滿身染血了。
  瘦削的身形飛旋掠閃,紫千豪的四眩劍就在這眨眼之間已痛飲了近三十人的鮮血,他豹皮頭巾上斑斕發光的微芒在做著急快的跳動,右手執劍,左手握鞘,翻砍猛打,所向披靡,瞬息裡,又有十多二十個敵人吃他斬砸向絕崖之下,就像一塊塊殞石般沉重的跌落,有的尚能發出一聲淒厲的號叫,有的,甚至連哼也哼不出了……
  二頭陽藍揚善已被銀壩子方面一個膀粗腰闊,面如重棗般的兇惡漢子截住,那漢子使的是一柄長把子沉重關刀,這一下正好,藍揚善的金鋼杖也是長傢伙,雙方一對上,便拼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叮叮噹噹的幹得好不火辣熱鬧,周圍十步以內,簡直就站不住他人了。
  在一叢竹林子裡,“再生間君”左丹飛蛇似的穿走掠撲,他手中的兵器是一只閃泛著朱紅光華的“霸王掌”,這柄“霸王掌”長約四尺,在鴨蛋般粗細的杯子上嵌接著一只五指並伸,指尖銳利如刺的手掌,兩邊掌沿都打磨得鋒快無比,有如刃口,施展起來,不論刺戮劈斬全夠得上用場,左丹這把玩意兒可足珍罕得緊,是用世上甚為稀少的“赤鋼”融合著“鐵精”所打造,非但堅硬無比,能粉碎尋常鐵石,更有一宗好處,掌上永不殘留血跡!
  在竹林中,左丹急索索的穿來,又撲籟籟的掠過,精健得宛如一頭貍貓,而在他的躥射裡,多少銀壩子與黑流隊的人物便斷魂落命了!
  在山下的障石板小道及道邊斜荒地裡,“銀髯然眸”賀長孫右手是他的大馬刀,左手便是他背後油布包裡卷著的傢伙 “五步槍”,原來他這桿槍不似一般武家使用的那麼長,特製成五尺左右,純鋼的身上閃亮著尖銳的槍尖,血紅纓穗子抖起來有海碗大,他之所以取名為“五步槍”,乃是取意為出槍之下,五步傷敵之意,現在,沿著小道及野地,賀長孫正帶著將近兩百名孤竹好漢往下攻殺,有兩個瘦瘦長長的中年人物,正板著一雙青虛虛的臉孔在抵擋著他,但是,這兩人身邊的一幹手下卻是攔架不住了,都在紛紛漬逃吶喊連天……
  就在這時
  四條人影驚鴻般自下面的青石道上飛掠而來,那四個人奔騰的速度是極為駭人的,幾乎就在剛剛發覺他們影子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眼前,快得就像一抹流光!
  四個人隔著這邊尚有三丈,已倏忽分成四個不同的角度散開,猛然包抄上來,其中一個頭大如鬥,巨鼻海口,滿面虯髯的五旬人物暴吼出聲道:“不准退,通通給我挺上去!”
  正在往後潰散的銀壩子及黑流隊的角色,甫一看見這四個人,又聽到了那虯髯大漢的叱喝,頓時勇氣驟增振奮的大喊起來:“裘二當家到了,關老前輩也來了……”
  與賀長孫硬幹得正有些吃不住的那兩位仁兄即時喜形於色,精神抖擻,兩個人的兩把“紫金三環刀”也馬上加了三分勁,變得勇敢多了。
  那圍上來的四個人辭然自斜刺裡飛來,一字排在青石道中間,先前發聲叱喝的那虯髯大漢碟碟一陣怪笑,吼道:“二位大爺,給我姓裘的先退下來!”
  賀長孫這兩個對手答應一聲,倏然拍刀讓開,這時,嘿,兩位大爺的青臉上全已帶了汗。
  呵呵一笑,賀長孫的煩肉顫動著,他笑妹妹.的道:“打了這麼久,你們這幾個做頭兒的都溜到哪裡風涼去啦?卻光叫這些下三濫的廢物來頂死?真是作孽啊……”
  站在面前的四個人,最靠右邊一位.生得細高條兒,臉上白淨淨的,五官原本十分端整,壞就壞在那雙眼睛上,那雙眼呈三角形,而且斜吊吊的,帶著說不出的陰狠味道,穿著一襲黃閃閃的長衫,這件長衫卻寬大得似是掛在他的身上,第二個便是那姓裘的人物了,第三個是位五短身材的老人,頂著一張紅通通的孩兒臉,蓄著一撮黃鬍子,看上去十分奇異可笑,第四個,嗯,是一位氣質高雅、容貌清奇的老書生,他的發須黑亮如漆,皮膚細緻而白皙,臉上連一絲皺紋都沒有,若非他那般高舍芒鞋的打扮與沉著老練的舉止,還真看不出他確實的年齡來。
  姓裘的虯髯朋友冷淡的注視著賀長孫,大刺刺的道:“看你這模樣似是孤竹幫的十四個大頭領之一銀髯煞眸賀長孫了?”
  小鼻子一皺,賀長孫抖動著他的齊胸的白髯笑道:“正是,不用多問,我老頭子也曉得你就是黑流隊如今的二當家裘超凡,你不是有個匪號叫‘三手金叉’麼?”
  襲超凡怒道:“是又如何?”
  賀長孫諷嘲的道:“在五年之前的那個隆冬,鐵獅子幫趕得你們像一群喪家之犬一樣奔逃進傲節山受我們庇護的時候,襲朋友,你該沒有現在這般神氣吧?”
  裘超凡當然是曉得曾有這麼一回事的,但他卻一瞪眼,傲凌的道:“那時我姓裘的還沒有加入黑流隊,不領你這個情,而且,十年河東轉河西,一些過去老掉牙的事,賀長孫,你也犯不著提了,就是提,也仍然救不了你的老命!”
  呵呵笑著,賀長孫道:“本幫從來也未盼著你們領情,黑流隊全是些烏合之眾,地痞無賴,便是再轉上一百年,你們也仍然跳不出這個糟窩!”
  那瘦消的,穿著黃色長衫的人不等裘超凡回話,已冷森的道:“老小子,你是活膩味了。”
  賀長孫重重一哼,神色倏寒,他緩緩的道:“徐樣,你竟還有瞼來跟我說話?不仁不義不忠不信這幾條你全佔齊了,咱們走著瞧,孤竹幫必定要在你身上索回這筆血債!”
  那黃衫人 徐樣陰沉的道:“用不著等,現在正是時候!”
  賀長孫仰天大笑,正待突然發難,右側的竹林叢中,一條黑影已鬼扭般倏然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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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凝血眸 以命搏命

  在黯淡的光線下,那條人影便靜靜的站到賀長孫身側,他的兩道目光冷森而瑩澈,有如兩柄無形的利劍,凌厲得像要穿透人心般緩緩掃過這四個人的面龐,然後,固定在那須發漆黑,神韻典雅的老書生身上。
  賀長孫目光一斜,同時也大大的放下心來,他恭敬的道:“大哥 ”
  嗯,來人正是“魔刃鬼劍”紫千豪!
  紫千豪微微頷首,目注那老書生,面無表情的道:“‘南劍’關心玉?”
  老書生淡然一曬,道:“不錯!”
  他也上下打量了紫千豪一陣,語聲裡透著無比的冷漠:“你是紫千豪了?”
  紫千豪明亮的雙眸一寒,道:“正是。”
  “南劍”關心玉雍容一拂長須,淡淡的道:“我們剛好找對了主兒,紫千豪,老夫此來,便是專為對付你的。”
  唇角微微,紫千豪道:“我會使你滿意。”
  說著,他轉臉朝著“黃衫一奇”徐祥,森酷的道:“徐祥,我們的帳,留待下一步再算。”
  徐祥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他硬著唱道:“只要你有機會,姓徐的當然奉陪……”
  移出一步,紫千豪對徐樣的憎惡與痛恨由他那僵木的神情裡強烈的露了出來,點點頭,他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記著了,好朋友!”
  紫千豪將那個“好”字說得特別沉重,以至徐祥聽在耳中連心都有些寒了,他到底還是心虛,再怎麼說,出賣朋友的帽子,總是扣上了啊……
  “南劍”關心玉冷漠的道:“紫千豪,你還有什麼可等待的麼?”
  關心玉的語聲雖然並不凌厲,但卻含著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逼迫與壓窒感,好像他一直就是高高在上,一直就可以隨心所欲的驅使別人一樣,倡做極了,橫霸極了。
  將豹皮頭巾扯緊了一點,紫千豪平靜的道:“我想,我是沒有什麼可以等待的了……”
  忽然,在這時
  那個生了張孩兒瞼,留著一撮黃鬚子的矮老頭踏近了些,他個頭小,聲音卻有如宏鍾大呂:“關兄,這小子就亦給兄弟我收拾了吧!”
  眉宇微轉,關心玉緩緩的道:“吳兄,你可有了分寸?”
  哈哈一笑,矮老幾大刺刺的道:“我‘嬰叟’吳宇比你關老哥雖是差上一把火,但照應姓紫的這種律老二呆子,大約自信還不致太洩氣……”
  那邊,賀長孫嘲弄的道:“我老頭子還道是從哪座荒山野嶺裡鑽出來的土行孫呢,原來卻是中原南淮河一帶的獨行怪傑‘嬰叟’吳宇,只可藉你姓吳的狂是狂,如今恐怕卻狂錯了地方,找的風水不巧哪!”
  “嬰臾”吳宇啼啼一笑,手指頭點著賀長孫道:“老狗,等一下,只要等一下,你的小爹挺了屍之後,下一個就會輪到你,用不著恁地猴急!”
  “南劍”關心玉冷冷的道:“吳兄,你真要來擋這一陣麼?”
  “嬰叟”吳宇笑嘻嘻的道:“假如你運道好,關兄,這一陣之後就萬事解決,你也無需煩心了。”
  “銀髯煞眸”賀長孫向紫千豪低促的道:“大哥,讓我來收拾這老小子!”
  搖搖頭,紫千豪平淡得就像是局外之人在說話一樣:“不用!長孫,一個人要倒媚的時候,注定是跑不掉的,這吳宇就正像這樣,你看著吧 ”
  賀長孫忙道:“還有個關心玉 ”
  紫千豪輕輕的道:“無所謂,長孫,你掠陣!”
  於是,賀長孫立刻讓到一邊,大馬刀與五步槍交叉平置胸前,而對面,“三手金叉”裘超凡與“黃衫一奇”徐樣也分立兩旁採取了戒備之勢,獨有“南劍”關心玉僅只略微退了兩步,神情中,看不出有絲毫緊張或是忐忑,他穩如山岳般峙立著,深造之極,含蓄之極。
  四眩劍已經插入鞘內,紫千豪用左手握著,微微離開腹前約有兩寸,他的眼,一動不動的盯視在“嬰叟”吳宇的眼睛上!
  一 短衫,吳宇自腰際拔出一柄晶瑩鋒利的尺長匕首來,這柄匕首前端叉開有如蛇信,光芒隱隱閃爍,他露齒微笑,道:“姓紫的,你先出手吧!”
  他們雙方是站在這條陡斜的青石板小道上,道路的兩側,如今正在進行著慘烈的廝殺,但是,現在卻宛如隔著他們十分遙遠了,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四道目光互相凝視著,氣氛沉重而鬱悶,這種情勢異常可怖,因為,大凡是高手作生死之鬥時,只要在鬥前彼此僵立,那就是只表示一個意義,雙方都要在首次出招之下分出勝負,鬥前的對峙,只是在尋找適當的機會與部位!
  此刻
  “嬰臾”吳宇的面容,開始沉重了,他的笑容已經消失,緊握的怪異匕首輕輕的上下移動起來……
  大凡是一場搏命之爭,都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和韻意侵襲著拚鬥的雙方,這是無形的、奇妙的一種心靈反應,它看不見,摸不到,而別人更體會不出來,只有僵持的雙方才能覺得,往往,在尚未接刃之前,此種感受便能使決戰的人預先測知了勝敗……
  吳宇用力在唇角擠出一絲笑容,他這抹笑容剛剛出現,粗短的身子已有如脫弦的怒矢般激射敵人!
  匕首的寒光帶起了一路流星曳尾般的芒亮,以無比的快速飛戮向紫千豪的胸膛,但是,卻就在這股寒光甫映的時候,紫千豪的四眩劍已更快一步的碎然掠出,鋒利的刃口割裂空氣,顫抖出團團光雨銀狐,而在這些突起的眩目晶線弧芒幻閃中,紫千豪的劍像幕然變成了千百支,卻全都指向一個焦點 吳宇的身體刺來!
  在不及人們眨眼的幹分之一時間裡,甚至當有些人的意念尚未及轉過來,“叮叮噹噹……”清脆的金屬撞響便連成了一片,“叭”的一彈之下四眩劍又重新回了劍鞘,而“嬰臾”吳宇卻已蹌蹌踉踉的往後退,再也挺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吳宇的身上一共有五處傷口鮮血狂湧,他手中的匕首也早已創痕斑斑,犬牙交錯的使人看起來不像是一把匕首,卻似一柄短鋸……
  坐在地上的吳宇,身體正急速抽搐著,一邊的“三手交叉”裘超凡慌忙躍到他的身側,伸手就待掏取金創藥
  “南劍”關心玉目光在吳宇身上轉了一會,淡淡的道:“裘二當家,不用白費事了……”
  裘超凡正感到一怔,吳宇那嬰兒似的紅潤面孔已變成了鐵青,嘴唇也浮了紫,他喉嚨裡咕啃著,唇角,帶著氣泡的血沫子已緩緩溢流出來……
  在生死界上,關心玉經得太多也看得太多了,只要幾眼,他便明白吳宇的創傷已經嚴重到了無可救治的地步,他身上中創的部位非但傷口整齊,連大小寬窄也全一樣,這證明了出擊者,是一個高強得可怕的使劍能手,一個不折不扣的劍中之魔!
  雙目瞳孔的光芒在迅速擴散,反映著死魚船的黯淡灰芒,吳宇嘴巴翁動著,喃喃的道:
  “關……兄……替……我……報……仇……”
  還不待關心玉回答,這位也曾縱橫一時,叱吒一方的“嬰叟”吳宇四肢突硬,沉重的傾臥在地!
  徐緩的,關心玉道:“吳兄,抱歉答允你跟我來此,你原可以不要來的……
  放心,你先走一步吧,就會有人陪你上道。”
  面對著毫無表情的紫千豪,關心玉道:“閣下不愧有‘魔刃鬼劍’之名,紫千豪,在使劍上,老夫也是行家,你這一式堪稱劍術之上乘了!”
  紫千豪沒有回答,心中卻在冷笑著,是的,方才他出手之下便是那護命搏命的精絕之式“大魔刃”劍法里的第二招“重重星月”!
  淒冷的一笑,關心玉安恰自若道:“但是,事情並未就此了結,是麼?在吳宇之後,紫千豪,就該老夫來領教你的魔刃鬼劍了!”
  十分平靜的,紫千豪道:“我已等著,關心玉,希望你比剛才那位幸運一點。”
  深沉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帶著無比寒酷意味的笑意,關心玉微掀他那淺藍色長袍,嗯,他那帶著黃穩子的長劍便連著黑亮的劍鞘插在左腰的腰際,伸出右手的拇指與食指輕揉著白玉的劍鞘,關心玉目光凝聚,“掙”的一聲啞簧脆響,在秋水似的偷偷冷電晃映下,一柄鋒利無匹,光芒閃射的長劍已握在他的手中!
  紫千豪靜靜的看著關心玉手上的劍,這柄劍極其有名,它不知道已沾染了多少能人異士的鮮血,更不知道奪取了多少英雄豪傑的生命,而如今,它被關心玉握在手中,看上去是那麼熟練而又靈巧,就好像是關心玉身體上的某一部分似的,只看他拿劍時的形態,只看他神情是那麼恰淡安適,便能明白這是一個精湛淵博的劍手,更可曉得他在劍術上的造詣是如何超絕。
  有些緊張起來,賀長孫低促的道:“大哥,你小心 ”
  微微點頭,紫千豪道:“當然……”
  於是
  關心玉的劍微微仰指向天,他的視線朝著創尖,緩緩的道:“‘怒天劍’,‘怒天劍’你飲血吧……”
  長笑一聲,紫千豪叱道:“來了!”
  一溜寒光有如極西的蛇虎,摔閃暴飛,關心玉毫不移動,手中劍倏然翻掠,在一片深瑩的精芒中竟那麼準確而狠辣的將紫千豪攻來的招式全部擊開,而只這一出手,紫千豪已攻殺了十幾劍!
  略一偏身,關心玉就移動了這麼一丁點微不足道的角度,他的“怒天劍”已兇似天瀑側瀉,黃河決堤般浩浩滔滔的揮灑而出,銀亮的劍芒似匹練繞回,如此雄深與凌厲的猛卷橫掃!
  紫千豪的身形開始流水行雲般旋走飄移,四眩劍做著人們的目光所無法追攝的揮擊挑刺,向匪夷所思的各個位置彈飛縱橫!
  他們兩人的攻撲是奇異而精深的,在人們的視力感覺上往往只見一劍揮展,實則這一劍中已包含了十次一劍的運動也不止,表面上雙方好似毫且遲疑的施一招,而真正的內涵卻是在這一招相遇前已不知變換多少招了,他們閃掠之快,出手之急,全非兩邊的觀鬥者所能
  一看清,其中的奧妙和變化,就更不是局外的人可以領悟的了……
  很快的,就在一般高手只能施展三十招的時間裡,他們已彼此攻拒了九十幾招還多!
  “南劍”關心玉的藝業之強簡直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尤其是他在這支劍上的功夫,可說已經到達出神入化,如臂使指的奇妙境界了,他在出手之間,除了詭異狠辣之外,更深的一個“穩”字的決要,沉毅得宛如一座不可搖動的山岳,兇猛得又似波濤萬丈的海洋,更且是深遠的,廣博的,浩瀚的,在他的怒天劍飛閃之下,像是已能在任何時間內幻出任何招式,在任何角度得以攻取任何部位,隼利極了,也凌厲極了!
  紫千豪全心全意的聚集精神應付著這一場生死之鬥,他儘量把握一個“快”字,步步搶先,著著趕前,以晃掠如電的身形配合連續不斷的主動攻擊,一點也不稍事鬆懈的施展著拉砍狠殺的捍野招數,他的四眩劍旋斬之快,並不比他強大的敵人略有遜色,但是,他的內力卻沒有對方來得悠長,主要的原因,乃在於他眼前尚有一個負著累累創傷之人!是的,急得雙目發赤的賀長孫知道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搏鬥,很快的,五十招又過去了……雖然這五十餘招在紫千豪與關心玉的較試速度上看來只是一霎,但在紫千豪的感覺中竟是如此漫長,現在,他的全身俱為汗水所濕透,而汗水浸入他原先的傷口,傷口又已崩裂,那種割心裂崩的痛楚簡直就非常人能忍受的了!
  相同的,“南劍”關心玉的心裡開始了焦急,他已經盡他所能施展著他成名護命的絕技“子午十三劍”法,但是,任他如何回還互用,單攻雙出,卻仍不能將對方擺手在劍下,尤其是對手行動之急速,應變之悍猛更是令他暗暗吃驚,如今,關心玉已明白了紫千豪何以堪稱“魔刃鬼劍”,就好像紫千豪也了解了他為何能在劍上稱霸一樣!
  黝瞻的夜色裡,劍光的尾芒有如群星的流洩般交舞旋門,秋然聚散,修左倏右,忽上忽下,而光閃的移動卻是不可思議的,每每在難以置信的短促時際出現,每每又在通然相反的角度互映,劍身幻出的燦亮異彩時如雲花繽紛,時如流瀑垂濺,時如狂濤湧出,時如風嘯雲滾,奇玄得幾乎令人懷疑這是不是僅由兩個“人”在做著力的展示了……
  於是,又是百招過去。
  強烈的痛苦,已使紫千豪的俊俏面容完全繃緊了,他甚至不敢稍微鬆懈身上的任何一塊肌肉,任何一路筋絡,恐怕萬一疏忽,便會失去力的均衡,而在目前,一丁點的失算即將導致終生的遺憾……
  空氣是寒冷的,窒悶的,像是凝凍在四周,凝凍在每個人的心頭,隨著紫千豪與關心玉廝殺的時間拖長,隨著他們兩柄利刃的幻動,汗水已自雙方觀戰者的毛孔中溢出,甚至連他們心腔的狂跳也彼此可聞了,不錯,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罕見較鬥,這場較鬥,非但吸引住了旁觀者的目光,更震慴住了他們的神智!
  暮然
  長嘯如泣,“南劍”關心玉修長的身軀凌空而起,就像不可思議的魔術一樣,他懸空的身軀碎然閃動,老天,怒天劍閃耀的銀光突發暴漲,將關心玉的軀體剎時卷裹於內,看不見關心玉的形象了,只見一條滾桶般的晶瑩光柱繞迴旋舞,帶著“哆哆”劍氣,“咧”一聲長射紫千豪!
  是的,這是劍術中最深奧的絕頂功夫之 “取劍成氣”!
  掠陣的賀長孫神色大變,全身汗濕卻又冷瑟如冰,他知道關心玉的劍上功夫高明無比,但是他不知關心玉竟已練就了劍道中這等登峰造極的本事,“馭劍成氣”!
  雙方的動作之快速是無可言喻的,更沒有絲毫空間供你去思索考慮,就在關心玉馭劍飛刺的一剎,紫千豪已驟然挺立如樁,他雙目怒睜,鋼牙緊挫,全身血脈憤張,四眩劍在他手中一顫之下摔然隨著他身形的突門幻出了千百道煞光,同一時間,紫千豪的影子也仿佛由幾百銅鏡映著一樣變成了無數條,而每一條影像都隱晃在一道劍芒之後,交相層疊,玄異之極,劍光是冷厲而幻沉的,影子卻模糊而迷濛,似是猛然間出來了千百個紫千豪,出來了千百柄四眩劍,但是,溜溜劍芒光燦明亮,幻沉的人影卻虛渺空盪,宛如是一些有形無質的鬼魂,宛如是原本隱藏在四眩劍裡又突然出現的精靈!
  於是,當人們的瞳孔尚未及將映像攝入
  凝聚成形的燦亮劍氣已猛地射到,但這股劍氣卻仿佛倏然迷失了一樣連連衝撞轉突,在極快的摔而波顫之後似是失了準頭般洩向一旁,進濺的星光芒點立斂,關心玉已一個轉身搶出三步,眼看著他要跌倒,就在歪斜著快沾地的時候吃他一把抓住了身旁的一株矮松!
  關心玉怒天劍一抖之下用力往地,在他抖劍的時候,一串滴溜溜的血珠子已彈飛於空!
  於是,淒厲得令人毛髮驚然的一笑,關心玉霍然轉過頭來,老天爺,他那張原本清奇古雅的面孔上,自左眼至唇右角,整整翻牙了一條可怖的血口子,鮮紅的嫩肉尚在微微顫動,鼻樑骨也清晰地暴露了出來,白色的骨骼上,尚帶著粘附的縷縷血絲,最令人感到心驚膽裂的,乃是關心玉的那只左眼,那只左眼現在正斜吊在眼眶之外,有如一枚大胡桃般血糊糊的一團,由一根肉筋扯著,正在臉上晃去,而濃稠的血液,也就滴滴的淌落下來……
  那邊
  紫千豪仍然挺挺的站著,他的右胸及左腹,正有大量的鮮血泉湧而出,但是,他卻像毫無知覺般僵立不動,臉上是一種反常的慘白,隨著他急促的喘息,體內的熱血便一陣陣流淌得更快了……
  又是一聲不似人類發出的恐怖嚎叫,關心玉一把拉掉了掛在目眶外的左眼球,在滿眼的血水裡,他摧心裂腸般慘吼:“紫千豪,紫千豪,你記住了,假若我關心玉今夜能以不死,有生之日,俱是尋你索債之時!”
  咽下一口湧到喉頭的逆血,紫千豪嗆咳著道:“關心玉……我等著你……來!”
  令人不能卒聞的慘怖長嘯著,關心玉踉蹌地猛衝而出,他連接不斷的撞到樹枝,連續不斷的跌滾摔爬,又瘋狂地揮舞著他的怒天劍亂劈橫斬,於是,在撲籟籟的枝葉暴落聲中,在野獸般的鳴叫呻吟裡,在沉重的連連翻滾下,他去了,不像是人們所知道的關心玉那般去了,在這雙方全處於混僵的局面中,神鬼不覺的,那兩個隱立暗處的銀壩子大爺,竟也悄然往山下溜走。
  此刻,有如噩夢初覺,賀長孫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採,他大步搶到紫千豪身前,氣急敗壞的叫:“大哥……大哥,你怎麼樣了?”
  沒有理睬賀長孫,紫千豪冷冷的盯視著在對面發呆的“黃衫一奇”徐祥,他的嗓子帶著濃厚的低啞:“徐祥,我曾說過下一個輪到你……現在,已經到了。”
  徐樣墓地一震,他不由自主的退後兩步,一只三角眼裡透著無可掩飾的驚懼,他那白淨淨的面孔,幾乎也一下子變青了!
  四眩劍早已歸鞘,現在紫乾豪又已緩慢的舉起,他搖搖頭,慘白的聲音中泛著極度的疲乏:“不要怕……徐樣……當你準備出賣孤竹幫之際,你就該料到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你……出手吧……”
  劇烈的咆咳了一陣,紫千豪的臉龐上又浮起了一片病態的紅雲,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形態極端可怖的道:“來……徐祥……很快就可以解決……便是痛苦……
  也只在眨眼間……的功夫中就過去了……”
  又退後了一步,徐祥的兩邊太陽穴在不住地“卜”“卜”跳動,他覺得嘴巴發幹,肚子裡在燃著一團火,連全身都感到火辣辣,毛爍爍的了……
  紫千豪沒有移動,他艱辛而沉重的道:“你怕我嗎?……徐祥?怕一個受了重傷的人嗎……
  來,來呀……拿出點勇氣來……就是死也應該死得像個……
  男子漢!”
  徐樣仍自不動,他瞪著一雙眼,臉上的肌肉像是僵了一樣繃在那裡,喉結一上一下的抖移著……
  一聲怪叫,“三手金叉”裘超丹猛然衝了上去,他那 牛似的身體帶起了一陣狂風,似能推到一座山般撲向紫千豪!
  賀長孫怒罵一聲,斜刺裡暴起橫截,但是,比他更快
  紫千豪口中“叱”的斷喝,上身碎然斜偏,他的四眩劍已“叭”的一聲飛擰過裘超凡的肚皮,花花綠綠的腸臟,也同時嘩啦啦傾瀉了一地!
  裘超凡似乎尚不相信他已經失敗了,他的眼球突凸出了雙眶,茫然的瞪視著三步之外的紫千豪,就這一剎,這位黑流隊二當家已全不似個人樣了,五官在他面孔上非但已歪曲得變了位置。他在撲擊時拔出的兩只短柄金叉還分握在手上,但是,卻離著紫千豪身軀有半寸左右的微小距離,他已永遠不會再移上位置,而高手相搏,所要求的也就是在毫髮之中爭生死呀!
  雖然如此,裘超凡仍不愧有“三手金叉”之名,他敗是敗了,但他已將另一把金叉插到了紫千豪的肩上,如今,
  那柄沉重的叉身還在顫巍巍的抖動著……
  雙方的動作都是在一剎間開始又在眨眼間結束,毫無拖延,毫無遲疑,大家全是要決定勝負,而現在早就分明!
  幾乎在裘超凡還沒弄清楚他是如何失敗之前,勾魂的使者已不肯再等候他,龐大的身體轟然僕倒,剛剛壓在他自己流出來的腸臟之上,而雙目尚是暴睜著的!
  側旁
  紫千豪仍然維持著他方才傷敵時的姿態,四眩刻往右方微微揚起,但很顯然的,目前不是模擬動作的適當時候啊……
  心腔兒猛地倒下一沉,賀長孫全身都發了涼,他慌忙上前攙扶紫千豪,連語聲也起了哆噴:“大哥……大哥……我的天!”
  賀長孫的手觸到了紫幹豪的衣衫,這才發覺染了一手的血,紫千豪渾身上下,業已像才浸過水一般都讓鮮血給濕透了!
  只是讓賀長孫那麼輕輕一觸,紫千豪已痛苦地哼了一聲,抑止不住地籟籟抖索,聲如蚊納:“不要動我……讓我轉一口氣………”
  賀長孫白髯拂動,老眼含淚,啞聲道:“大哥……你傷得重 ”
  就在他那個“重”字還在舌尖上打滾之際,兩股其快至極的銳風已然襲來,一取他自己背心,一攻紫千豪後腦,好毒的招術!
  現在,紫千豪受傷太重,根本還不能移動,而賀長孫芳委躲避是可以躲過去的,但是,他自己讓過了攻擊,紫千豪則是一定要被擊中,反過來說,賀長孫如先替紫千豪攔截,則他自己只怕不保!
  敵人的暗襲是決不可言的,可以說沒有一丁點的遲疑,一道靈光電也似的閃掠過賀長孫的腦際,他猛地往側旋,雪亮的馬刀飛翻橫劈,五步槍也在鬥大的紅纓暴篷之下連手返刺九槍!
  “當哪”一陣清脆的金屬震響的,猛刺紫千豪的一只“鷹嘴筆”已被賀長孫的馬刀奮力震開,但是,另一只“鷹嘴筆”卻“噗”聲刺進了他的左肋,幾乎不分先後,賀長孫的五步槍也一邊刺中了那暗襲者三次,他暴睜著雙眼奮力躍出兩尺,回頭看去,哼,那偷襲者不是別個,竟就是“黃衫一奇”徐祥!
  徐祥在五步之外,他瘦長的身體在不住地搖晃著,三角眼更斜斜高扯,成了一副可笑的怪像,而他嘴巴痛苦的扭曲著,忍不住的低噪出聲,徐祥的身上,正有三個血洞在淌著血,左肩,小腹,以及大腿!
  “銀髯煞眸”賀長孫暗啞的怪叫道:“徐祥……你這個千刀殺萬刀剮的奴才……你這死不要瞼的下三濫……我恨那一‘落月梭’沒有釘死你,除了打爛仗,偷後門……外,你還會做什麼?”
  唇角一歪,徐樣強壓著剜心般的疼痛,醜惡的碟碟笑道:“賀……老狗……你……你也知道……我徐大爺……
  不是好欺的了……在白天,你暗算了大爺肩頭一梭,如今……你看看……誰要誰的命!”
  賀長孫雙目中煞氣畢露,閃耀著青窮碧的,鬼火也似的異彩,他憋住一口氣,不管有如火炙著般的肋下傷口,一步一步逼向徐樣,在逼近中,他猙獰的道:“好……徐樣……讓我們就看看……誰能取……誰的命!”
  被賀長孫這種獰悍的形態懾住了,徐祥驟然住口,有些畏瑟的往後倒退,他咬著牙,色厲內在的道:“站住……賀長孫……你不要自己找死……”
  暗啞嘶厲的狂笑著,賀長孫用五步槍指著徐祥:“我老頭子就……算是找死……我已活到六十餘歲……
  死不足惜……可是……徐祥啊……你死了……卻叫短命!”
  尖吼一聲,徐祥的黃彩暴揚,他拚了命般猛然衝來,一對“鷹嘴筆”閃泛著藍汪汪的寒光,急如驟雨般攻向賀長孫!
  駭人的大笑著,賀長孫的大馬刀與五步槍交互探展,鬥大的槍花與寒森的刀光飛舞縱橫,銳嘯破空!
  兩個人都受了傷,但是,兩個人全不讓步,僅是狠砍猛刺,招招要命,絲毫也不為對方稍留餘地,甫一上手,便是死拚!
  在一個飛施中,賀長孫白髯摹而倒豎,他根本不管徐祥對著胸口插來的“鷹嘴筆”,大馬刀倏楊碎斜,“涮”的狠劈而下,同一時間,他的五步槍連削帶打,鎗桿架敵人的刺腸之筆,槍尖倏戮對方咽喉,一招三式,毒辣無匹!
  只聽得“叭”的一聲問響,徐樣的腦袋已有半邊被砍了下來,“啪”的跌在青石板小道上,但是,他有右手的“鷹嘴筆”雖然被賀長孫的五步槍擋歪,左手的“鷹嘴筆”卻猛然刺入了賀長孫的小腹中,而徐樣的腦袋剛被削掉半邊,尸身尚未倒地,賀長孫的五步槍又“噗”的一聲穿過他的咽喉,直透頸後!
  賀長孫的齊胸白髯抖索著,他在連聲嗆咳中瞪著徐樣不成人形的尸身大笑:“徐祥,徐祥啊……是誰要了誰的命啦?呵呵,你這條不仁不義不忠不信的狗,畜生,下流胚……”
  賀長孫的五步槍還插穿在徐祥咽喉上,他不讓徐樣的屍體倒下,又嘶啞藥大叫:“齷齪的東西,我老頭子今天要……分你的屍,碎你的骨……你……你這混帳……”
  正在賀長孫又笑又叫的時候,右邊的林叢深處暮然有一條人影飛鳥似的歡然掠至,這趕來的人在半空中一旋,已驚喜的喊道:“原來你在這裡!”
  猛然,這趕來的人 “再生閻君”左丹看清場中情形之後便全給震傻了,他目光定定的看著眼前的這副慘像:
  地下橫豎的屍體,斜身不動的紫千豪,對著一具死屍又喊又叫的賀長孫,以及,賀長孫小腹中還深深插著的那柄純鋼“鷹嘴筆”!
  倒吸了一口氣,左丹面頰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著,他搶前一步,失措的悲呼:“禿肥……禿肥……你怎麼了?”
  但是,賀長孫卻宛如未覺,他的大馬刀“呼”一聲翻劈,頓時血肉橫飛,在一連串的“咋吹”“噗嗤”聲裡,這位孤竹幫高手竟像在切砧上的豬肉一樣,左手五步槍支著徐樣的屍體,右手大馬刀已將他一片片的零削碎斬!
  恐怖的驚叫著,左丹的手掌一彈倏翻“當嘟”一聲已將賀長孫探砍的大馬刀震落!
  徵了徵,賀長孫如夢初醒般激靈靈的打了個哆佩,於是,他再也支持不住的一屁股坐到地下!
  左丹將他的“霸王掌”往腰帶上一插,過去扶著賀長孫,心如刀絞般愕然道:“肥禿……肥禿……”
  這時,賀長孫的面容已是一片談白,他的兩腮須肉也那麼快的立即鬆弛重擦下來,迷惆的看著左丹,他啞聲道:“老……左……我……不要緊……你……你去看……大哥……”
  左丹慌忙別過頭去,那邊,紫千豪正在慢慢地收回他的姿勢,慢慢的,就像有千鈞之重一般!
  嗓子像被什麼堵塞住了一般,左丹硬著聲道:“你放心,禿肥,大哥安好……”
  緩緩地,賀長孫目光低垂,定定的投注在深插入自己小肚內的“鷹嘴筆”上,他泛起一抹灰色的苦笑,吶吶的道:“好……好……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不免……
  陣上亡……闖了一輩子……江湖……如今也總算……有了歸宿!”
  左丹強忍住淚,哀痛的道:“不要胡思亂想……禿肥,你的傷並不太重,一定可以治好的……前山上頭的敵人全被趕下去了,祁老六正幫著孩兒們從下面往上殺,這場仗,我們贏定了……”
  咳了幾聲,賀長孫氣如遊絲般道:“只怕……我……老頭子……等不及了……”
  再也壓制不住的抽噎了一聲,左丹悲切的道:“別這樣說……你不會死的……肥禿……
  要撐下去!”
  猛一痙攣,賀長孫突然淒厲的啞聲大笑:“還……還撐個卵蛋……我老頭子……兩眼發黑……
  全身綿軟……又累……又倦……就像要騰雲……駕霧一樣……“左丹的眼淚奪眶而出,他嗚咽著道:“你不會死……肥禿,你不會死……”
  大叫一聲,賀長孫雙目怒瞪,摧肝瀝血般厲吼:“紫大哥……我先走了……跟隨你十餘年……死也無憾……紫大哥……陰冥界裡……我照樣護著你 ”
  吼聲慘怖,有如狼啤鬼號,而餘音尚在裊繞,這位孤竹幫的老人已募地四肢一挺,再也不動……
  長嚎著,左丹猛然撫戶大哭,一揚見絕……喚雄並非不灑淚,只是未到傷心處,這些鐵打的漢子啊……
  輕輕地,柔和地,一只銀燦燦的劍鞘搭到左丹肩頭
  左丹倏而抬頭看去,嗯,是紫千豪,全身血透,傷痕累累的孤竹幫雙龍頭1流著淚,左丹站起,他滿腔的悲痛又加上無比的焦惶,以至連說話都不能連貫了:“大哥……賀長孫……他……大哥……還有你……傷的重啊…”
  紫千豪威然注視著雙眼半睜的賀長孫,淚光盈目,他蒼涼的道:“長孫是為了護我才會這樣的……我正逆了氣,拗了勁……不能移動……徐樣暗算我……長孫便挺身擋了……”
  抹著淚,左丹低啞的道:“大哥,你千萬悲痛不得……你的傷可真嚇人……賀長孫為大哥死,也可死而無憾……孤竹弟兄,人人都想有這種榮耀……”
  搖搖頭,紫千豪孱弱的道:“我對不起長孫……”
  左丹急切的道:“大哥,別這樣說,凡是孤竹上下,只怕換了任何一人也全會如此做……”
  閉著眼,紫千豪抑止住了即將溢出的淚水,他沉重的道:“戰況如何?”
  吸了口氣,左丹這才略見振奮的道:“對方在山上的好手有銀壩子三個大爺,還有‘黃衫一奇’徐祥、‘嬰臾’吳宇,另外有黑流隊二當家‘三手金叉’裘超凡,這些人,全由‘南劍’關心玉統一調度,率千餘人守著,山下有立雲三子,黑流隊的大當家‘金約眉’屠松,以及銀壩子的另兩個大爺,亦率一千人駐留,銀壩子在山下原來也有三名大爺,其中一個姓賈的已在狹谷那邊被大哥你們幹掉了……”
  紫千豪低啞的道:“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左丹忙道:“我們生搞了銀壩子一名大爺,就是與藍揚善藍兄交手的那個使大關刀的,他被藍兄砸斷了一條腿,我們抓住他以後用刑一逼才遣了出來……”
  忽而驚然一驚,紫千豪目光四掃,喃喃的道:“我記得這裡也有兩個使‘紫金三環刀’的銀壩子大爺,此時怎的卻不見了?難道逃去了麼?”
  左丹也環視了四周一陣,搖頭道:“我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沒有對方的人了……”
  虛脫的嘆了口氣,紫千豪又道:“藍兄呢?”
  左丹低聲道:“他已帶著弟兄們殺下山去了,頓飯時光以前祁老六也夾攻了上來,如今怕巴會合在一起,我因為不見了大哥與賀長孫,心裡放不下才急急找來,哪知方才找到,這裡已是這般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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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空城計 死裡求生

  身體微微的晃悠著,紫千豪閉上了眼,竭力使自己支撐下去,好半晌,他才艱澀道:
  “山下……戰情進展……如何?”
  左丹低沉的道:“還不清楚,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喘了口氣,紫千豪沙啞的道:“單光……看到單光了麼?”
  微微一怔,左丹搖頭道:“沒有看見,連‘南劍’關心玉也未曾發現……”
  提著氣,紫千豪道:“關心玉……已敗於我手……左丹……那單光是個大禍害……你馬上到山下去協助祁老六他們……”
  左丹驚喜的道:“什麼?大哥,姓關的已被你收拾了?好啊,南劍之名也不過如此而已!”
  說著,他又猶豫的道:“但是……大哥,如今你重創在身,我怎能任你獨處於此徑自離開?我……”
  搖搖頭,紫千豪道:“馬上去……老六他們只恐未能全都支撐……”
  左丹搓搓手,苦著臉道:“大哥,我……”
  紫千豪神色一沉,提高了他暗啞的聲音:“不要再說了……”
  於是,不情願的躬了躬身,左丹往下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憂戚的道:“大哥,你的傷……要保重了……”
  勉強笑了笑,紫千豪道:“我知道……”
  左丹不再遲疑,雙臂倏揮,人已有如一條流虹般筆直往山下長射而去,眨眼裡就失去了蹤影!
  長長吐出一口氣,紫千豪用四眩劍及劍鞘分左右拄在地上,沉緩的朝著小道旁移動,他希望能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暫時休歇一下……
  全身都像火炙般有一股熱辣辣的痛苦,而且,每一處傷口也宛似仍被利刃剜剎一樣抽著心弦,稍微一動,寸寸肌膚俱似撕裂一般。骨骼亦像碎斷了似的略略著力使病徹心脾,紫千豪覺得天地都已混淆成一團,雙目迷濛而模糊,腑臟翻騰,口幹舌焦,連呼吸之間全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了。
  他艱辛的移動著,有如稚童學步,更像一位新殘者在試用他的枴杖,幾乎是一步一停,一動一個頗跪了……
  事情發生得很快,快得全然出了紫千豪的意料,一個冷森的語聲宛如由陰冥中傳來,涼冰冰的響在紫千豪的耳道:“姓紫的,別來無恙?”
  紫千豪停住了動作、他強睜著眼,慢慢的轉過臉來,自哇眈的視線裡,他發覺一個瘦削的人影有如鬼魂般獨立在五步之外,那人也正炯然的凝注著他,就只這麼五步,紫千豪已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了,但是,他卻用不著看清,只需聽到聲音,嗅到氣息,他已明白了這位來得正是時候的朋友是誰;那種來自內心的刺骨血怨,就只在對方吐出了短短的七個字當中,已是表露得太詳盡,太淋漓了;紫千豪的目力混飩不明,可是,他甚至能體會出來人臉孔上神色的狠毒與猙獰,那人,除了“血狼星”單光,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舉起手背來操揉眼,紫千豪喘急著道:“單光?”
  來人又移近了兩步,等於已站在紫千豪身前了,現在,紫千豪努力向他看去,嗯,黃焦焦的枯乾面容,稀疏可數的倒搭眉毛,眼睛細長,眼皮就像未睡醒似的往下垂吊著,唇薄如刃,以及鼻子下方那顆觸目的黑病!他,不是“血狼星”單光還會是誰呢?
  紫千豪閉了閉充血的眼睛,他啞聲道:“不錯,單光,正是你……”
  “血狼星”單光仔細的看著紫千豪,好一陣,才陰沉沉的道:“好像,你還是傷得不輕閒?”
  嗆咳了兩聲,紫千豪道:“這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提麼?”
  拂弄一下包頭的灰巾,單光細長的雙目中殺氣頓現,他狠辣的道:“姓紫的,關心玉栽於你手了?”
  挺立不動,紫千豪幹澀的道:“你或者已經看見……”
  唇角抽搐了幾下,單光木然道:“老實說,我早就知道關心玉不一定能敵過你,但他們不相信……因為他們全不了解你,他們以為光憑一個關心玉便能擺平你紫千豪,不,他們都錯了,他們應該學我一樣,紫千豪,用計來取你,你不是一個堪以力敵的傢伙,同時,你的智慧也極高!不過……紫千豪,你有著太多的仁義道德,這就是你的弱點!”
  紫千豪平靜的一笑,孱弱的道:“還有嗎?”
  冷酷的明暸視著紫千豪,單光緩緩的道:“九年多以前,在‘雪水’之濱,你創掉了我一半左耳;紫千豪,從那半截耳朵掉在地上的一剎開始,我與你的仇便永遠結下了,但是,我雖然痛恨你,卻並不低估你,你是那種深沉、鎮定、反應隼利而功夫奇高的厲色角色,就算加上這九年多來的苦練,我仍然不是你的對手,紫千豪,相信在玉馬堡外的青紗帳裡你我心裡都有了數!”
  微微點頭,紫千豪低啞的道:“當然……”
  目光仰注天空,單光續道:“我認識關心玉,是徐樣拉的線,在我知道關心玉要和銀壩子聯手對付你的時候,我便找上了徐祥……這九年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報仇的橋會,處心積慮的要索回那缺耳之債,他們要對付你,是我的栩會來了,你不用問我是如何知道關心玉與銀壩子計劃的、只要我有心,我自有方法獲悉……而徐祥,他和關心玉有過數面之推,我給了徐祥六顆‘寶黃’明球,已足夠徐祥編上一套道理向關心玉毛遂自薦並順便引見了我,我向姓關的坦述了與你所結之仇,而你,又和徐祥略有交往,利用這個關係,在你前往銀壩子赴約之時,我們便先來臥底,準備和關心玉、銀壩子、黑流隊來個裡應外合,一舉先毀掉你的老巢!”
  紫千豪毫無表情的道:“後來呢?”
  陰淒淒的一笑,單光道:“我不得不佩服你有一批能幹的好手下,他們行動快,警覺高,我和徐樣剛剛燒掉了那座‘小金軒’,還沒有來得及到四處大幹,他們已圍了上來,因此我們只好突圍而去……“
  頓了頓,他又道:“同時,關心玉與銀壩子、黑流隊的人沒有來得及攻入後山,紫千豪,我們的計劃便受到了阻礙;當時,我就知道,美等你報仇只怕非要靠我自己的力量水可。他們都是一群毫無遠見的馬會之眾,關心玉雖然有點腦筋,卻全叫他自己的高傲給蒙蔽住……然後,我們得到你已迴轉傲節山的消息,當時我即已判斷你將馬上反撲,但,他們卻不相信,他們完全忽略了你那一貫的強烈主動攻擊個性,這些可悲可笑的白痴們……”
  身體痙攣了一下,紫千豪微弱的道:“你很了解我,單光……”
  眉毛一揚,單光狠毒的道:“當然,這是我費盡心血,用九年的時光探詢你日常每一樣行為的結果,我甚至連你一丁一點的生活細節也波有放過;紫千豪,說真的,要找尋你的破綻確不容易,你所做所行十分正派,雖然你過的是黑道生涯,你日常起居中規中短,而且謹慎仔細,譬如說。你每一餐飲食俱皆由銀針試過,你連人睡之後都劍不離身,在任何繁雜的場合都有你的得力爭下隨侍左右,便是以你的本身功夫來說已難受暗算,再加上這些措施就更難了……你行動隱祕,神出鬼沒,你的手下對你忠誠,一般知道你的老民對你敬仰,這種種合起來,就成了一道嚴密的網,你包在網中,以至我花了多少心思,全沒有沾得上你……”
  粗濁的呼吸著,紫千豪努力微笑道:“真可惜……是麼?”
  挫著牙,單光痛恨的道:“玉馬堡外的青紗帳內我失手以後,便一心一意期望著今天……,今天終於來了,卻又險些功虧一整,吃這群混帳壞了事,你們一開始反撲我表面上似在幫著他們抵擋,暗裡卻全在尋你,紫千豪,當關心玉,襲超凡、吳宇和徐樣四個人碰到你的時候,已有人帶了消息下來,我故意拖延時間,我祈禱著希望你們能兩敗俱傷……”
  紫千豪淒生生的道:“你的祈禱已應驗了……單光,我和他們……確已兩敗俱傷……
  這,該正合你的心意……”
  陰側惻的笑了起來,單光微微得意的道:“不錯,我的祈禱應驗了,非但如此,我預測的時間更恰到好處,當我來到時,那姓賀的老狗正好斷氣,你的護隨左丹也開始了呼天搶地,我耐心的等著,聽到你們每一句談話,也聽到你特別關注我的盛情,我知道你會派左丹下去的,因為那是你的習性 攻殺,是麼了你不會浪費任何一股力量,更不會為了你自己的安危而削弱你們的攻擊力,紫千豪,你原是如此的重仁尚義啊……我猜對了,左丹果然奉你之命匆匆離開,他的本事不差,在這種時間,我不願到了我報仇的最後一步之前再生波折,紫千豪,左丹走了,是你叫他走的,於是,現在我便到了你的身前……”
  夜裊般好險的笑著,單光又道:“好不容易啊,紫千豪,你這條命實在難取,但皇天總是不負苦心人的,紫千豪,我來了,我已將尋你報仇的原則本本的詳細相告,如今,大約你不會再有什麼不明白的事了吧!”
  他的薄唇一彎,殘酷的道:“我有一種好習慣:從來不叫要殺的人死得糊塗,談必會清楚的向他說明他被殺的原因與因果;紫千豪,也正是這樣了……”
  搖搖頭,紫千豪在眼前這種危難關頭竟仍然能浪心靜氣,他顯得十分深沉的道:“殺了我,單光,你還會繼續會對付我的手下們麼?”
  冷冷一笑,單光道:“那就要著銀壩子和黑流隊的人是否佔上風了,固然他們有青城的玄雲三子幫忙,但我卻並不迷糊,紫千豪、你的那批手下也不是些省油之燈,他們個個全抓得起一把,要擺乎他們,亦並非易事!”
  紫千豪安詳的道:“謝謝捧場,不過,你就如此自私自利,專為你自已打算,根本不管你同路人的生死麼?”
  獰笑一聲,單光道:“屁的同路人,我此來傲節山,只有一個目的,紫千豪,便是幹掉你!不論在什麼情形之下也要幹掉你,其他人的生生死死,與我毫無關係,全由各人的命了。”
  鼻管中已隱隱的嗅到了血腥味,紫千豪衰弱的道:“那麼……你便不怕日後遺患無窮?
  我的人會找到你,而且,銀壩子與黑流隊恐亦不會對你諒解……”
  雙目暴靜,單光低聲咆哮道:“好個可惡的紫千豪,你不要故意在這裡拖延時間,找些廢話與我閒扯,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那些。全和你沒有牽連了!”
  閉上眼,紫千豪表面上鎮定逾恆:“單光,你是領教過我紫千豪手上把式的……我想,你必定不會愚蠢到認為我如今已是你口中肉,囊中物那般任你宰割吧?”
  微微一怔,單光陰笑道:“姓紫的,你少來這一套法門,或許你唬得過別人,在我單光面前擺弄,可是太幼稚了……你以為我會被你這兩句話唬住了麼?呸!”
  紫千豪仍然閉著眼,沉沉的道:“單光,我要以‘大魔刃’中的第四招?茫茫幻影’取你狗命……你如果會猜,也應該猜出關心玉便是栽在我這一招之下!”
  於是,單光可真有些遲疑了,他故意繼續陰笑著,一顆心卻在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寧,是的,正如他適纔所說,關於紫千豪的一切,他是探聽得太詳盡了,而紫千豪武功上的造詣深度及獨到之處,自然更是他刺探的主要重點,紫千豪劍術中的“大魔刃”手法單光是極其明白的,唯其明白,便越發知道其中的厲害,他曉得,紫千豪在劍道上的修為,可以說已到這超凡入聖的至高境界,他不僅能以施展“馭劍成氣”的精深刻術。更具備了“以幻指劍”的罕異修為,而在使劍的武家來說,“以幻指劍”的修為已堪稱達於“劍”門中的止境了!這種功夫,比“馭劍成氣”還更高一著,不僅是實質上的絕頂表現,更是氣、意。心的回合貫注,這“以幻指劍””的技藝是玄妙的、奇罕的,不可思議的,其威力之可怕,出手之歹毒,結果之殘酷,套一句最尋常的武學術著,幾乎已至“百發百中”,“無堅不摧”的地步!
  單光是一個極工心計的人.也是一個陰狡好險之徒,今天,他是來復仇雪恨的,換句話說,他亦是來索取別人性命的,假如為了索取別人的性命,為了報復湮遠的仇恨,而叫他自己先冒著喪生的危險,他卻要大大的沉吟考慮了,他不想現在就死,他還沒有活夠,固然,他急著要出這一口心頭怨氣,但是卻不在他本身的安危受到威脅之下!
  蒼啞的,紫千豪陰陰的笑道:“我行動不便……甚至連眼睛也看不清晰……不過,單光,你切莫忘了一點,我的神智卻極其明白,而且,我的反應捷如閃電!”
  不待對方回答,他又低沉的道:“或許,我力量不足,中氣虧損,但是,這卻無關緊要,我施展我那一招‘大魔刃’中的‘茫茫幻影’只需要剎那的時間,短促得連你那張靈巧的口都來不及吐出一個字的空隙便已夠了……我的劍是極其鋒利的……而你,單光,你的肉卻並不太過堅實,是麼?”
  單光隔著紫千豪只有三步的距離,這三步的距離。在尋常人來說是異常接近的,接近得只要一伸手便可達到目的,但是,在武林高手的生死相搏中,這三步的空間卻宛如有天地那麼遼闊,江河那樣流長了,單光知道,他如今的機會是一半對一半,在這場驚心動魄的豪賭上賭注是押“生”“死”兩門,贏了。則大吉大樣,輸了,便萬事全休。那“大吉大樣”
  中,包含了對方的性命。這“萬身全休”裡,便容納了自己的終生……
  冷汗自單光鬢腳、鼻尖沁出,又自他全身的毛孔中消淌,只一會,他心中竟已被浸透了,心狂跳著,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如果他發難之下,紫千豪功力已失,當然他就佔勝,不過……設若紫千家果真似他所說尚能施展那招“大魔刃”裡的“茫茫幻影”,則自己絕無悻理,那招“茫茫幻影”自己雖然並未領教過,但“未吃羊肉也曾見羊滿山跑”,連關心玉也逃不出這一招的厄運,自己只怕就更難說了,紫千豪也講過,那把“‘茫茫幻影”使出來的確夠快,的確連一個字出唇的時間也不要,而自己……
  欸,自己的肉又真是不夠堅實,至少,與那四眩劍的利刃相碰是得吃虧的……
  沙啞著嗓子,紫千豪慢慢的道:“單光……你不賭上一賭?如果我是騙你,我就完了……當然,假使我沒有騙你,你就完了……”
  單光只覺得唇焦舌燥,心中像燃燒著一把火,偏是這樣,全身的冷汗又淌個不停,他的細目大睜,目光獰厲而又惶恐,額際兩邊的太陽穴急速跳動,一張黃臉也泛了青,“千錐錘”與“無耳短我”便交互背在身後,用一條打了個活結的黃緞帶綁著,只要地雙臂一翻,便可以拔在手中,以快速如流光的速度擊殺紫千豪.但是……但是……假設紫千豪真的尚能施展那把“茫茫幻影“則自己就算再快也沒有用;他能不能施展呢?他是真是假呢?這次大好良機若然放過,今生就不知道是否再有了,如若不放過使得冒險一試,而這一試的代價卻太大了,這代價非金非銀,乃是老命一條,單光清楚的知道。他這老命並非很多,他僅一條而已矣……
  令人毛髮驚然的慘厲笑著,紫千豪道:“多少年來,江湖中的‘血狼星’單光卻是以陰狠詭詐,殘酷毒辣聞名的,更是以深沉謹慎,步步為營而蜚聲兩道……但是,現在你怎麼了?單光……你沒看見我血浸重衣,傷痕累累?你沒看見我行動遲緩,雙目模糊?而你自然不敢相犯秋毫,不敢稍越雷池一步……單光啊單光、你也太膽小如鼠,太不成大器了……難道說,你還怕我這傷殘之人?畏我這半廢之身麼?單光啊……你還不來,更要等到幾時?”
  細眼中煞氣畢露,臉上的肌肉也同時僵硬,但,這只是一剎,一剎之後,單光非但不氣不怒,更朝後退了幾步,他目光深深的盯視著紫千豪,忽然得意洋洋的陰笑道:“好個紫千豪,你打錯了主意了。你以為我是三尺童子,眼巴巴的鑽進你的圈套上當麼?姓紫的,激將法已經是一個十分古老而陳舊的計謀了,用在我單光身上,你完全找錯了對象。”
  繼而他神色一變,又咬牙切齒的道:“姓紫的,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不管你是真是假,我只怨自己不夠果斷,只恨自己太過猶豫……這一次算是你狠,如若你所說是真,則我單光自慶有先見之明,日後時光正長,有的是機緣再結此帳,如若你所言是假……便是你鴻運當頭,逃過此劫!”
  紫千豪右手中的四眩劍到刃“嗡”然一顫,朝外倏轉,在單光駭然急退中,他暗啞的大笑道:“你若不服,單光,我等你一試!”
  如此一來,單光更越發慶幸所料不差了,他再退三步,恨恨的跺著腳,挫著牙道:“你狠,算你狠,紫千豪,我們都活著,日子全夠長,我姓單的會別尋時機再來拜望你,到了那一天,紫千豪,你可以看看我單光是不是還領你這個門!”
  紫千豪冷森森的道:“我不能追你,單光,你有種就現在來!”
  怪叫一聲,單光掠飛而起,語聲搖曳,越去越遠:“你等著吧,紫千豪,我會來的……”
  良久……復良久……
  紫千豪凝神聆聽著,當他確定單光果真離開之後,不禁長長籲了一口氣,而就隨著這一口氣的呼出,頓時全身冷汗如漿。頭腦暈眩,各處的傷口也撕裂般痙攣起來,這瞬息前後,他的四肢百骸已刺痛酸軟得仿佛俱被生折了一樣,連站都站不住了……
  是的,適纔那短促的時間裡,紫千豪不啻已在鬼門關上徘徊了多少遍,何異在生死線裡回盪了幾個轉?在他眼前的情形之下,他如何尚能施展那一招甚耗真力的“茫茫幻影”?如何尚能使出這一式曠古絕今,須以充氣為神的奇著?他非但無法施展,甚至連舉劍的力量也沒有了,先時他將右手中的四眩劍劍面轉動了一下,單光更加深信了紫千豪仍具威力的想法,其實,他不知道紫千豪在如今,全部的力量也就是僅能轉動那一下劍面而已……兵不厭詐,是千古兵家至理,工於心計的單光,卻仍悟不透這“詐”之妙用,其實,非”詐”之妙,乃是單光太過珍視他自己的性命;做任何事都不能有所顧忌,顧忌而後生遲疑,遲疑再三,則一事無成了……
  現在,紫千豪有如跋涉了萬里長途,有如釋去了千斤重擔,有如擺掉了纏身病疾,輕鬆,又無比的勞累,他沉重的向一旁移去,此刻,他越發覺得再也不能支持了……
  於是,山下的殺伐吶喊之聲變得飄飄蕩蕩,隱隱約約,似乎像自另一個世界中傳來、像隔著層雲霧,又像逐漸去遠……
  於是,一切都模模糊糊了,都幻成奇形怪狀了,有一層濛濛的氛紅浮起,在這層濛濛的雰雰中,任什麼全在變異,任什麼全在跳動,天與地,也宛如開始在旋動,在顛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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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魂返竅 江山堪保

  仰遠樓中。
  像自一個迷濛而綿長的夢中醒來,而這個夢是血紅的,淒厲的,邪惡而又恐怖的,紫千豪沉重的撐開了眼皮,但他甫始睜開,卻又被窗外洩入的滿室夕陽光所刺炫,宛如有千百道金針扎向他衰弱的瞳仁,使他不得不立即又將眼皮合攏。在這間精雅的臥室中,夕陽的餘暉實際上卻柔和而哀涼,它灑在每一個角落裡,帶著一股安寧的冷清韻味,它並不強烈,但是,紫千豪如今的身體來說、卻已經太過耀亮了……
  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痛楚,這痛楚又是深刻而持久的,仿佛在柔嫩的傷口上被一把一把地搓著鹽,連心脈全在痙攣,連骨骼都在顫抖,它痛得尖銳,痛得厲烈,像是這個軀體早經撕成片片又複合起來一樣,被那陣陣刺傷的刺扯弄得甚至連痛都痛得有些麻木了……
  靜止了片刻,紫千豪又緩緩的,一點一點的將眼睛睜開,嗯,他已能逐漸適應房中的光度了。
  腦袋雖是暈沉而鰱重的,但紫千豪神智卻異常清醒,他幾乎立刻便回到了現實,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為何躺在這裡原斷響時,在這一剎間,心頭亦充滿了喜悅與安慰,他看出自己正睡在仰遠樓村汾室內。這代表了一個意義,那場血戰,自己這邊顯然沒有失敗,不然只怕也不會如此安詳的躺在這裡。
  他想轉動一下頭頸,可是,就在稍稍移扭了一點之時,一陣巨大的痛苦卻襲擊著他,就好像猛的將他的頸骨扭折了一般,紫千豪忍不住一咬牙,而牙齒方合,兩頰連著太陽穴又突突的抽搐跳動起來,筋絡也仿佛猝然纏成了一團,痛得他在不覺中低低呻吟了一聲……
  在錦榻旁邊,紫千豪沒有看到還擺著一張藤圈椅,圈椅上坐著的左丹早就睡熟了,現在,紫千豪的一聲呻吟,正好將他驚醒過來!
  像是跳躍似的彈起身子,左丹驚喜欲狂的一下子撲到榻前,他那張因為疲倦而顯得灰白的面容上湧起了一層激動又振奮的紅暈,地雙目中淚波瑩瑩的看著紫千豪,控制不住的顫聲大叫:“大哥……大哥……你醒過來了?”
  那一聲叫,就有如一連串的悶雷轟震在紫千豪的耳邊,他的腦子裡也頓時像被什麼猛力扯動著似的痛不可言,微微張口喘息,好半晌,紫千豪忍受了過來,嘆息似的低吟了一聲。
  左丹馬上發覺因為自己的激奮而驚擾了紫千豪,他立即沉靜下來,半跪在榻前,蒼啞的道:“老天保佑……大哥……你可甦醒了……”
  慢慢的,紫千豪努力將出一絲微笑、他一連張了好幾次口,才發出有如蚊吶似的細弱聲音:“左丹……我們……贏了?”
  急急點頭,左丹越發清 的臉龐上閃耀出湛然的光輝,他咽了一口唾液,強抑住自己的興奮道:“贏了,大哥,我們一直將他們追殺出三十裡外,銀壩子與黑流隊雙方的遺屍便在七百具以上,受傷及被擒的更有五六百人,銀壩子的五名大爺死了三個生俘一雙……大哥,你放心,孤竹幫不是好吃的……”
  微微頷首,紫千豪欣慰的道:“好……你們乾得好……”
  忽然,他又想起一個問題,低弱的道:“我……我是怎麼躺在這裡的?”
  搓搓手,左丹笑著道:“大哥真是鴻福齊天啊,在擊潰對方的人馬之後,我一看大哥沒有跟下來,深恐大哥傷重有礙,因此便與金奴雄以及藍揚善兄匆匆往回趕來,我帶著他們兩個一口氣趕來了大哥與我分手之處……”
  說到這裡,這位赤膽忠肝的“再生閻君”也不由神色驚俱起來,他吸了口氣,猶有餘悸的道:“到了那裡,老天,情景之慘烈幾乎把我們三個全嚇傻了,除了地上原先躺著的幾具屍體之外,大哥你便直挺挺的站在一叢竹林之中,你渾身全被血浸得透透的,雙足所立之處也早流滿了一大攤血,那血都粘乎乎的半幹了,你右手握劍左手握鞘,劃也好,路也好。一條條的血跡就像小蚯蚓一樣沿著劍與鞘往下直淌,大哥,你臉色之可怕,猶是我第一次見到,鐵青而深灰,臉上的肉就像僵了一樣全緊緊繃著,你雙目緊閉,氣若遊絲,早已失去了知覺但奇怪的是竟未倒下,仍然筆直的站著,當我們看見你的一剎,大哥,我們三人都拉不動腿了,不怕你笑,連藍兄在內,全一起哆嗦個不停,後來,我們提著膽去驗視,才知道大哥你並沒有死去!那一陣子,我可體會了太多,嘗試了太多,像在眨眼間一切俱失,眨眼間一切復又重得……大哥,你的生死,對我們來說,竟是如此重要,我可深深明白了多年前苟二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二爺說,大哥是整個孤竹幫的魂魄,大哥,這句話可當真一點兒也不錯,我們以為你已死去的那瞬息裡,可不就像全失了魂?”
  勾動了一下嘴角,紫千豪低沉的道:“我……睡了多久?”
  左丹忙道:“整整兩夜三天。”
  吃了一驚,紫千豪怔忡的道:“什麼?有這麼久?……我一直沒……醒過?”
  搖搖頭,左丹道:“可不是,大哥從被我們抬回來到現在,就一直暈迷不醒,發高燒,還有吃語,全身更在一陣一陣的抖,那情形才真叫怕人……我們給大哥換了血衣,大哥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可怖了,一條一條的縱橫交錯,深淺不均,舊的創傷全裂了口,新的傷痕又開在身上。簡直……簡直就找不出一塊平整的地方來……原先藍兄給大哥纏繞在身上的白綢和濕粘的血肉粘在一起,我們小心翼翼的往下撕,大哥你雖是暈迷了卻仍在抽搐個不停,咬著牙,握著拳。我們都知道這有了痛,幸虧大哥已暈了過去,要不,可不知要受了多少罪呢……”
  順了口氣,他又接著道:“先給大哥渾身換藥扎傷,就整整由黎明搞到當天的中午,藍死是主治.我和金奴雄幫忙,三個人全累得身子都發軟了,才算告了個段落,藍兄又在後來給大哥灌下半瓶‘九環液’。當時大夥全以為沒有問題了,但是,哪知過了一天之後大哥卻仍然昏迷未醒……”
  孱弱的笑笑,十紫千豪道:“因此,你們就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了?”
  苦澀的咧咧嘴,左丹道:“我們都慌成一團,大家也全手足無措地嚇糊塗了,後來,藍兄又給大哥灌下了半瓶‘九環液’,再重新將所有傷處的藥全給你換過,當時,他沉著臉說,如若大哥在三天內甦醒便可有數,過了三天若仍舊暈迷,只怕我們就得為大哥準備後事了……”
  紫千豪低沉的道:“真危險……是麼?”
  左丹舐舐嘴唇,有些寒心的道:“可不是?大家聞言之下,當場全見了淚,甚至連剛剛趕回,徵農未脫的苟二爺也紅了眼睛,我還是第一遭見他那等悲痛模樣,藍兄的醫本可確是好,大哥,你竟醒過來了,弟兄們日夜輪班守候,一哪一個也都禱破了嘴,望穿了眼啊……”
  感動的閉上了眼紫千豪的鼻翹兒在不停窈動,兩頰的肌肉也在微微抽搐,他有滿腔的溫暖,一心的恬適,全意的親切……這些血淋淋的兄弟情,赤裸裸的手足義,又是如何薄雲頂天,令人刻骨接心!
  良久……
  他帶著輕微的唏噓道:“苟圖昌……他們回來了?”
  左丹頷首道:“是的,就在大哥暈他的第二天中午便帶著人趕了回來,二爺回來一聽說大哥受傷躺下了,連一口氣也不歇便匆匆趕來探視……”
  輕輕的,紫千豪道:“他們……戰果如何,”
  左丹的神色立即又振奮起來他愉快的道:“銀壩子做夢也想不到在他們大舉進犯本幫之下,我們尚能派出這一支奇兵去突擊他們,苟二爺及一千兄弟抵達的時候已是拂曉辰光了,銀壩子的人們還在夢鄉唱戲呢,當下他們一號聲令,火箭加著手斧,飛刀摻著翻山爪一起投了上去,步卒與鐵騎一起猛衝,殺得銀壩子那邊雞飛狗跳,一片狼狽少他們在睡眠惺鬆裡倉猝應戰,哪裡還搶得了便宜?甫一接刃,便被苟二爺他們幹得人仰馬翻,潰不成軍,二爺他們也真狠,一面快斬快殺一邊放火拆屋,不到兩個時辰,銀壩子已然變成一片焦土瓦礫,寸草不留!”
  高興的笑著,左丹續道:“太陽升起來後,二爺他們清點銀壩子遺屍,竟在六百五十多具以上,傷的也有七十來個,四處還冒著青煙,苟二爺把那七十來個帶傷的混帳全廢了……
  據二爺回來說,一夜的激戰,對方似乎沒有什麼好手出來抵擋,除了莫玉這老巫婆之外,只有一個姓車的大爺,其他,算得上的也僅是幾個二爺三爺四爺之流的角色而已,我們去的弟兄只傷亡了三百來人,大頭領中,毛和尚公孫壽傷了腿,二爺自己在胸前被掛了一塊肉,別的全沒事,可惜的卻是讓莫玉那老巫婆逃掉了,只抓著她的兄長‘仙鶴’莫奇、姓車的那個大爺亦被伍桐和罕明兩個人擺乎,聽說連腦袋都帶了回來……”
  紫千豪暗啞的道:“莫奇被……擒回了麼?”
  左丹笑道:“早關在山上大牢裡了。”
  喘了口氣,紫千豪沉沉的道:“他的傷……大約還未曾痊癒吧?”
  搖搖頭,左丹道:“還沒有,大哥上次與他較鬥時給他的那幾下子實在夠火候,老家夥不要說傷尚未好,就連爬也爬不來,苟二爺他們衝進老家夥的房裡逮他的時候。他桌上擺著的一碗湯藥正在冒熱氣呢……”
  悠悠地,紫千豪道:“莫玉……她難道不理會她兄長的死活……獨自一個人逃命去了?”
  左丹露出一股鄙夷之色道:“是的,苟二爺和白辮子洪超合力幹她,二爺胸前的傷就是莫玉賞的,但莫玉也吃苟二爺在左肩上來了一錐,莫玉眼見大勢已去,虛晃幾招之後便提著她那個破圈子逃之夭夭了……苟二爺說,這老怪物跑起來實在太快,連追都追不上,一下子便沒影子了……”
  紫千豪聞言之下,忍不住莞爾道:“白眼婆這一次可失算了……左丹,二爺他們沒有碰上‘紅袍七尊’中的人物吧?……他們還有一個曹少成留在那裡……”
  左丹笑道:“沒有碰上,這也真是幸運,一定是那個姓曹的為了他幾個拜把兄弟之死趕回窩裡報仇去了,假如他那晚還留在銀壩子裡,只怕場面便不會這麼容易解決,有得熱鬧的了……”
  沉默了一會,紫千豪的目光凝注在左丹的面孔上,他努力微笑著,用一種低沉有力的聲音道:“左丹,你們……擊敗了青城派的玄雲三子,黑流隊……及銀壩子的人……難道就全沒有損失麼?”
  愣了愣,左丹形色微微淒黯的道:“大哥……呃,我們沒有什麼損失……”
  愴然一笑,紫千豪道:“你的聲態已經告訴了我很多……沒有關係……左丹,你說吧,我還受得了……”
  遲疑了片刻,左丹蒼白著臉道:“真的,大哥,真的我們這邊損傷很小……”
  凝注著他,紫千豪語聲細小卻如冷冰:“左丹……我想,不用我說……你,你也該知道欺蒙龍頭幫主該當何罪吧!”
  吞了口唾液,左丹萬分無奈的啞著聲道:“大哥,我說,你可千萬急不得,愁不得啊……一般弟兄傷亡有五六百人,蘇家兄弟裡的蘇言掛了重彩。此外,祁老六……他瞎了一只右眼!”
  “什麼?祁老六他 ”紫千豪劇烈的痙攣了一陣,牙齒頓時深深陷入下唇之內!
  左丹神情大變,他又驚又慌的急川道:“大哥,大哥,你你你……你怎麼了?”
  閉上眼,好一陣以後紫千豪才勉強平靜下來,他喘息著,悲痛的道:“那只眼……還治得好不?”
  左丹黯然道:“治不好了,是被青城山玄雲三子之首’大真子’波虛老道的劍尖挑出來的,波虛老道自己也被祁老六戳了一‘分水刺’,便那一刺是扎在腿上,並不很重,他們眼見黑流隊的人馬倉惶敗退。‘金鉤眉’屠松不再力撐之下乃匆匆逸走,我與藍揚善兄、金奴雄三人拚命追趕亦未追上……”
  雙目中顯露的光芒是煞厲而又殘忍的,紫千豪切著齒,一個字一個字迸自唇縫:“玄雲三子……好,你們乾得好……我不會忘記祁老六……這只眼的……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找回來!”
  左丹也痛恨的道:“大哥,我們也忘不了……”
  長嘆一聲,紫千豪又頹然道:“蘇言……可有生命之危?”
  左丹低沉的道:“已救回來了,但是,只怕需要養息一段長日子……”
  輕微的搖搖頭,紫千豪傷感的道:“蘇家四兄弟……可算為孤竹幫鞠躬盡瘁了……在玉馬堡,他們已折了兩人……如今又是一個重傷……”
  徐徐地,他又道:“盡一切力量治他,……左丹……盡一切力量……”
  左丹忙道:“大哥放心,會照大哥吩咐去做的……”
  沉寂了好一會紫千豪正想開口再說什麼,房間的門兒已被悄然推開,嗯,“青疤毒錐”
  苟圖昌、“二頭陀”藍揚善兩個躡著足進來。
  藍揚善胖臉上是一片憂戚,他輕聲問榻前的左丹:“左老弟,紫當家的還沒醒過來?”
  於是,不待左丹回答,紫千豪已微弱的應道:“藍兄,有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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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養身心 黑翼凌山

  一聽到紫千豪的語聲,藍揚善的反應最初是徵愕的,緊跟著便由發自內心的激奮與歡欣淹沒了他,一個箭步躍到榻前,這位二頭陀的滿臉肥肉全因過度的喜悅而在不可抑止的顫動著,他奇形的大瞪著眼盯在紫千豪的面容上,那表情既像哭又像笑:“咱的乖乖,咱的心頭肉,你可醒過來了……當家的,你真叫急死咱了……如若你這一下子有了什麼長短,便是貴幫的弟兄不埋怨咱,咱也沒有臉再見人啦……皇天保佑啊,當家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紫千豪輕輕的道:“藍兄,全虧了你……”
  雙手急搖,藍揚善又回沫橫飛的道:“可千萬別這樣說,可千萬別這樣,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當家的顯然命不該絕,咱只不過是湊合著照述施法,算不上什麼,算不上什麼,老天爺,只要當家的留住了命,咱就放下心頭這塊大石了,你這條命也實在是險,差一點就成了閻老二的啦……”
  紫千豪談澀的笑了,目光移注到默立一側的苟圖昌身上,這位率眾襲卷銀壩子的好漢雖然已經回來了一兩天了,但神色之中依舊有其掩飾不住的疲乏和憂鬱,而如今雖然消散了,但疲乏卻仍留存在眉宇之間,看到紫千豪在望他,苟圖昌踏前了兩步,微微躬身,嗓子卻變得啞蒼蒼的:“老大……這兩天來,可把我們都急煞了……”
  雙眸深處有一股熱淚在洶湧,而這股熱淚又那麼快的傳到了苟圖昌心底,紫千豪低徐的道:“我很好……圖昌,卻辛苦你了……”
  咧唇一笑,苟圖昌誠摯的道:“我與弟兄們只是盡到了自己的本份,但老大你,卻已超越了本身的負荷太多太多,老大,比起你來,孤竹幫上上下下都差得太遠……”
  嘆了口氣,紫千豪搖頭道:“爭戰的結果,總是令人痛苦的……無論這痛苦的實質置放在哪一邊,哪一個人身上……”
  苟圖昌的唇角痙攣了一下,他的臉色也有些晦黯,半晌,他憂戚的道:“老大,此次血戰的損傷,你大約已經知道了?”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左丹……告訴我了……”
  說著,他目注苟圖昌,又道:“你也負了傷?”
  強顏一笑,苟圖昌道:“還好,過一段日子就會痊癒,不礙什麼事……”
  紫千豪蒼白而憔悴的俊俏面龐上掠過一抹無可言喻的淒涼,在夕陽的餘暉映照之下,那抹淒涼看上去是如此的深刻而悠寂,它像是已經成了實在的東西,附在臉上,嵌於心底……
  輕嘆一聲,旁邊的藍揚善忙道:“紫當家,呃,祁老六兄的那只眼,瞎雖然是瞎了,卻不至於有生命之險;只要好生養息,只待傷口收了,便沒有問題啦……”
  悠然低籲,紫千豪沉沉的道:“但……那只眼卻永遠也找不回來了……藍兄,老六他,他在精神上支持得住這個打擊麼?”
  用力點頭,藍揚善肯定的道:“能!當家的,天下真正的硬漢並不多,卻好似全聚集在孤竹幫似的,當家的,祁老六傷了眼後,仍然指揮若定,調度不紊,且他本身更親自參與追殺敵人,干戈結束,他甚至連藥全不敷,就急著要來探視當家的傷情,咱與資幫一幹兄弟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按了下來,這兩天,他還一再吵著要起床,天天鬧著非到當家的這裡請安不可,形態上沒有一點頹喪洩氣的樣子,咱真叫服了,當家的,祁老六確是一條好漢,扮龍是龍,扮虎像虎……”
  苟圖昌也插口道:“老六的個性便是如此,自來便不把既成的事實擺在心上,他重視的是:如何在受到了傷害後索回代價!”
  瞇瞇眼,藍揚善又道:“說的是,咱們這位老兄昨天晚上竟吵著要喝酒,咱說破了嘴皮子才好不容易勸住了他,換了別人受到這半殘之傷,只怕早就窩囊得不願見人了,他卻有說有笑,蒙著眼罩打哈哈,咱為了順他的心,淨挑好聽的話勸著他,他卻一瞪剩下的那只眼,氣吼吼的頂咱:‘藍胖子,***怎麼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你當老子真把這只驢眼捧在心裡麼?媽的,你別看錯了人,老子豈是那種患得患失的角色?放心,老子比誰都明白,老子知道便是哭鬧叫喊得翻了天這只招子也變不回來了,再怎麼悲痛也依然是個獨眼龍,所以,老子根本開磊得很,老子想的,只是怎生把玄雲三子的六只狗眼給剜出來,藍胖子,僅是如此而已!”當家的,你聽聽,這是多麼豪氣的論調?他想得開,看得透,體說別個,咱與他相較之下,可就差得太遠了……”
  紫千豪低徐的道:“老六是行……這筆債,我們會討回的……”
  苟圖昌緊接著道:“老大,每一筆!”
  疲乏的一笑,紫千豪道:“是的,每一筆……”
  搓搓手,藍揚善道:“當家的傷後虛弱,不宜多言,咱看,還是先讓當家的休息一會;咱們明天再來吧,如何?”
  苟圖昌道:“也好,稍停金奴雄便來與左丹換班……”
  笑笑,左丹道:“沒有關係,我連不覺得累!”
  他們正要向紫千豪辭出,紫千豪已忽然問到:“圖昌……長孫……他?……”
  呆了一呆,苟圖昌的目光哀涼、喉核上下移動著,沉痛的道:“已經葬于山後……老大,長孫會瞑目於九泉的……”
  微微閉上了眼,紫千豪悠悠的道:“天下……真是沒有不散的筵席?……”
  恐怕再引起紫千豪更多的傷感與悲楚,苟圖昌連忙強裝笑顏,迅速的道:“其他幾位大頭領級的弟兄傷勢卻十分樂觀,老大,他們都會很快痊癒的,用不了多久,你將又可以看見一條條像枯牛似的強健身體件……孤竹幫的漢子全是鐵鑄的,千錘百煉……
  藍揚善知道苟圖昌心中的意思,他也笑呵呵的道:“說得是,你看那大狗熊似的金奴雄吧,身上零零碎碎也掛了不少彩,但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渾身包纏著白布到處死跑,公孫壽老兄也能哼小調了,摸著胸口的傷勢還能來兩段簧腔,貝羽貝老弟也敢請喝得下稀粥啦,不但氣色潤朗得多,講起話來,也不似前些日那般陰陽怪氣的了,還有罕明罕老弟,他每頓飯竟能吞下十七個大饅頭,我的老天爺,咱就算沒有像他那樣帶著傷怕也吃不了那麼多,苟老兄說得對,這確是些鐵鑄的漢子……”
  低沉的,紫千豪道:“這場仗打下來……我們的元氣真傷得太大了……”
  苟圖昌忙道:“但是,老大,銀壩子和黑流隊方面卻輸得更慘,他們幾乎連根也叫我們給刨了……”
  幹澀的笑笑,紫千豪道:“兵戰兇危,這句話說的實在是不錯……”
  他的目光中含蘊著一股特異的落寞與空茫的意味,好一陣子,才又長長的籲了口氣,微弱的道:“圖景,記得要盡力照拂受傷的弟兄們……我不希望再聽到他們當中有哪一個不治死亡……圖昌,弟兄們本是連心連命……”
  用力點著頭,苟圖昌沉緩的道:“老大,你放心,我會依你的吩咐去做的……”
  紫千豪又對藍揚善道:“藍兄……麻煩你也多費點神了……”
  “應該的,這算得上什麼麻煩?”
  於是,苟圖昌輕輕扯了扯藍揚善的衣角,二人與紫千豪又笑談了幾句後便一起轉身出去了,左丹走上來為他的龍頭幫主掖緊了被褥,再小心翼翼的墊高了靠枕,然後,他低笑著道:“好些了麼,大哥?”
  閉上眼,紫千豪平靜的道:“肉體上的痛楚我可以忍受,左丹,難過的是心裡……”
  左丹明白紫千豪指的是那些再也不能復生的弟兄們,他搖搖頭,戚然道:“大哥,我曉得,但大哥你的身子卻更要緊……”
  沒有再說什麼,空中籠罩著一片沉寂,而這片沉寂融合在已經暗淡下去的夕陽光輝裡,輕輕的,淒藍色的煙露自窗外的群山慢鬱中飄人,迷迷濛濛的,虛虛幻幻的,這些迷濛,這些虛幻,不僅浮沉在屋間裡,也浮沉在他們兩人的冥思內了……
  隔著那場血戰已經有十四天。
  如今,紫千豪可以攙扶著慢慢的去庭院中散步,偶爾也到傲節山的幽徑小林中走走,但是,卻不能走得太遠,走得太緊,他的身體離著完全恢復還有一大段時間,現在他能移動已頗使藍揚善及其他的一幹大夫們覺得驚異了,換了別個,只怕尚仍需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呢……
  深秋的氣息實在太過蕭瑟,做節山上更是一片蒼淡,樹枝子大多枯萎了;葉兒也乾黃著輕輕飄落,在清晨與傍晚,都會有一層薄濛濛的煙露浮動,迷漾在遙遠的峰嶺,左近的坡脊,以及天與地的空間,時時有金風吹拂,十分爽利,但都嫌冷了些兒,一早一春,更似鑽襲人們的骨縫子裡,而山上山下的長青林便嘩啦嘩啦的搖擺著,宛如在低語,在埋怨。
  這是朝食後的時間裡。
  今天有陽光,不太強,甚且弱了些,但總比陰霾天好一點,陽光的顏色是金燦燦的,看在人眼裡,灑在人身上,有著一種軟綿綿、癢酥酥的感覺,暫時會令處在陽光溫暖中的人們忘掉了當陽光消失後的灰黯與寒酷。
  紫千豪舒適的坐在一張寬大厚墊的黃藤圈椅上,他雙腿伸展,下身蓋著一條潔白而四周鑲著金絲邊的毛氈,椅邊擺著一只矮腳雕花黑漆小幾,見面上置有徹好香茗的羊脂玉杯,兩碟芝麻桂花糕,一只白瓷藍花的碗,碗中盛滿著冰糖蓮子粥,紫千豪正微閉著一雙眼,任由陽光輕柔的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神色,安詳平靜得就像已然睡熟了一樣……
  那位龐然大物,雄偉的似是一座小山般的“六甲神”金奴雄也坐在旁邊的一只小石鼓上打噸,一顆巨大的腦袋上下有致的點仰著,他那只卷起袖管,黑毛茸茸的粗臂環抱胸前,看上去,他用臂摀心,而心裡,正在做一個甜甜的夢呢……
  一切都是和熙的,寧靜的,宛如大地也在這柔柔的氣氛下懶散的休息著了,而這時,一陣腳步聲卻沙沙的,微微有些地急促的響了過來。
  別看金奴雄模樣兒生得粗魯,反應卻相當迅速,腳步聲甫始傳至,他已驚然驚醒,“霍”的站起身來,瞪大兩只牛眼望向來路,嗯,在他們坐著的地方,那條延伸向一片竹林的白石小道上,苟圖昌正匆匆行進,苟圖昌的後面,還跟著一名幫裡的頭領。
  要是別人,金奴雄早就上去攔駕了,但是苟圖昌是孤竹幫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金奴雄雖然擔心自己的幫主的安寧受到打擾,他也不敢貿然相阻,何況,他知道苟圖昌匆促而來,沒有要事他也不會這般莽撞。
  於是金奴雄躡足走上前去,壓著嗓門道:“二爺,有事麼!”
  點點頭,苟圖昌也低聲道:“老大睡著了?”
  金奴推回頭朝圈椅上閉著眼的紫千豪看了看,道:“大概剛剛睡著 ”
  他的話尚未講完,後面的紫千豪己微微撐開眼皮,淡淡一笑道:“圖昌到這邊來。”
  答應一聲,苟圖昌快步來到紫千豪身邊,他笑了笑,道:“抱歉攪擾了老大的清靜,因為有一件事情我實在不能作主,所以特來請示老大的意思……”
  紫千豪低沉的道:“你說。”
  微微俯下身子,苟圖昌輕聲道:“方才,‘黑翼門’掌門人房鐵孤忽然來到山下,而且還是由本幫駐守‘武田埠’和昌米棧那邊的弟兄帶引前來的,他說他與老大你約好在‘武田埠’我們開設的那家米棧相見,但老大你卻失約了,後來他才聽到本幫與銀壩子和黑流隊火拼的消息,是而他放心不下,匆匆趕來探視老大你……”
  雙目中有一抹含著笑意的光彩,紫千豪道:“他人呢?”
  朝後一指,苟圖昌道:“我們已請他過了大吊橋,現在正於‘不屈堂’相款。”
  紫千豪道:“那麼,請他來這裡,並告訴他我不能遠接的原因。”
  遲疑了一下,苟圖昌道:“老大,你身體尚未康復,可以見客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當然可以,房鐵孤是一位有血性,有肝膽的朋友,雖然我與他只有一面之雅,但是,我們神交已經很久了,圖昌,我十分欣賞這個人。”
  苟圖昌頷首道:“那麼,我這就去請他前來。”
  說罷,苟圖昌對他身後那名跟來的“太阿鎮”弟兄搖搖手,那個孤竹幫派駐在“太阿鎮”的頭領急著向紫千豪單膝點地行了個禮,然後,隨在苟圖昌身後匆匆去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於竹林之內,金奴雄舐了舐他那兩片肥厚而植紅的嘴唇,轉頭向紫千豪道:“大哥,你,呢,是什麼時候認識房鐵孤的?怎的我在以前就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紫千豪平靜的道:“就在上次我單身匹馬赴銀壩子約鬥的半路上,奴雄,他和你一樣,是條豪邁而又磊落的漢子!”
  輕輕兩句,把個金奴雄捧上了半邊天,他喜得咧開了大嘴,暈陶陶的搓著手,笑呵呵的道:“真的?大哥,我開始有些喜歡他了……”
  紫千豪將蓋在下身的薄毯往上扯了扯,又道:“奴雄,做一個人,外表並不關係著一切,主要還在於內蘊的美,這種美,在女子來說是節操,在男子來說,便是德行了,德行也分許多項,我們在江湖上混,講究只有兩個字,‘仁’和‘義’,奴雄,我知道你腦子裡裝滿了這兩個字的意義,所以,你也是我最疼愛的弟兄之一……”
  連連點頭,金奴雄高興得全身的汗毛都慰貼透了,他魯直的道:“我燒得大哥對我好,大哥,我這條命早就是你的了,水裡火裡,只要大哥交待一句,我抱著頭就往上衝,連眉毛也不會皺一下,我太笨,不明白很深的道理,但是,我想,我只要知道一點也就夠了,這一點很簡單,跟大哥走,聽大哥的話,包管錯不了,包管差不了……”
  溫和的一笑,紫千豪道:“奴雄,你是個好弟兄……”
  金奴雄有些忸怩的漲紅了臉,怪不好意思的道:“是大哥待我好……”
  微倒過身,紫千豪拿起小幾上的玉杯輕輕躡了一口香茗,他籲了口氣,目光又投在金奴雄臉上,半晌,笑著道:“奴雄,聽洪超說,上次他們給你買了一房妾待你沒有要,晚上從臥室跑出來在廳分的地板上睡了一宿,是麼?”
  一張猩猩似的黑臉,頓時更染成了朱紅,金奴雄窘迫十分,連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的了:“大哥……這……這……這都是白辮子洪超和毛和尚公孫壽兩個……來作弄我……我推託不要,他們硬朝我房裡送……貝羽這小子更在後面興風作浪出歪點子……人家叫他‘玉郎狠心’真是沒有叫錯……”
  有趣的笑笑,紫千豪低低的道:“他們是為了替你解除寂寞,奴雄,你這年紀,是該有個女人侍候的時候了,三十多了吧?”
  大大地搖著他那顆巨頭,金奴雄道:“大哥,我雖然已經有三十三歲了,但我卻不知道女人到底有什麼好,我一直沒有女人侍候,還不是照樣過來了,也沒有少塊肉缺條筋,身子還比他們來得壯實,和那女的在一起倒使我坐立不安,像背上帖了把火烙鐵,怎麼做怎麼不帶勁,連手腳全不知朝哪裡放了……”
  靠上了圈椅,紫千豪忍住笑道:“再過一段時間,奴雄,或者你會感到需要的,老實說,我並不反對弟兄們有女人,只要他們得到女人的方法用得正當,不以邪惡手段去逼迫要挾人家,或以金銀相聘,或以情感相求,都可以,男人總不能完全離開女人而獨自生活的,無論在肉體上與精神上全一樣……”
  咧咧嘴,金奴雄吶吶的道:“但是……大哥你呢?你怎麼也不找幾個女的來侍候侍候你?按說,大哥的年紀也到了啊……”
  紫千豪略一沉吟,無奈的道:“大約,我和你都不知道女人的可愛處在哪裡吧?倘若知道了,我們必不會打單打到現在的,是麼?”
  露齒笑著,金奴雄憨魯的道:“大哥,我嘛,也許可以說還有很多事搞不明白,但大哥你,卻什麼都懂得深,看得廣,你一定早就曉得女人的妙處在哪裡了,只是你不願隨隨便便找個女人罷了,你眼界高啊……”
  “嗤”了一聲,紫千豪笑罵道:“胡說……”
  這時,一陣步履聲響傳了過來,紫千豪與金奴雄側首望去,竹林前的白石小道上,苟圖昌已和那位大名鼎鼎的“黑翼門”魁首“雙鈸擒魂”房鐵孤並肩行進了。
  吃力的,紫千豪強行自圈椅中站起,金奴雄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同時,房鐵孤也一個箭步搶了上來,硬按著紫千豪坐回椅上,邊大笑道:“紫少兄,你這一客氣可就見外了。快坐下,坐下,你我之間還講究那一套繁文褥節做什?沒有來得及趕上貴山為少兄略效錦力,已覺大大有虧,又如何能厚顏承當少兄如此重禮?”
  坐回椅上,紫千豪有些細微的喘息,他握著房鐵孤的一雙大手,笑道:“創傷在身,虛脫至甚,而未能迎出山下,更疏忽了與房兄之約,累及房兄久候,實在心中不安……”
  房鐵孤忙道:“什麼話!體說是少兄你發生了如此重大變故,便是沒有此事,我姓房的也不會為了這一點芝麻綠豆的小差他記懷於心,少兄,你我交以道義,結以坦誠,還有什麼不能包含,不能置之的呢?”
  紫千豪低沉的道:“本來早就想派人前往‘武田埠’迎接房兄蒞臨寒山一遊,但我重傷未愈,連下榻移動都感困難,再者本幫新遭大變,滿目瘡度,急需整頓善後,可以說到處都是一片離亂破碎,因而便將此事耽擱下來,房兄一定等待得心焦如焚了?”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急當然是急,但卻也不至於到了‘心焦如焚’的地步,少兄,你也用不著耿耿於懷就是了,我還忘了恭賀少兄你及貴幫一幹哥們打了場輝煌的大勝仗呢,不簡單,真不簡單!”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僥倖而已……”
  房鐵孤一拍手,道:“僥倖?少兄啊,你也太客謙了,你們以一幫之力,搏殺敵人雙倍之眾,以十數好手應對敵人數十好手,尤其在銀壩子與黑流隊的陰詭計謀下,少兄,先是你,一個人就擊殺了‘仙鶴’莫奇,‘白眼婆’莫玉,另加九名大爺,接著又斬除了黑流隊的二當家‘三手金叉’襄超凡,幫兇‘嬰臾’吳宇,更連那不可一世的‘南劍’關心玉也廢了一半,這份氣魄,這份功力,天下幾個人有,少兄,你還說是僥倖?那你不僥倖的話,只怕整個黑白武林道都要被你們搞得天翻地覆了!”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房兄怎的知道得如此清楚?”
  房鐵抓得意的道:“江湖傳言,捷如風汛,瞬時便能揚遍天下,或繪形繪影,或渲染誇大,但卻八九離不了十,況且,貴幫駐守在‘武田埠’的兄弟們亦已得到有關此戰的快馬通告,由他們那裡,我自然就知道得更為詳細了,老實說,少兄,這些天來,你身先士卒,率領你的一千手下浴血苦戰所獲致的豐碩成果與光榮聲威,真是令我又敬又欽,自感老耄落伍了呢……”
  紫千豪誠摯的道:“房兄謬譽過甚,卻使我好生汗顏,而房兄正當壯年有為之際,又怎能稱老耄是呢?房兄!誰也知道‘黑翼門’的雄風盛多,誰也曉得你‘雙鈸擒魂’的英武豪邁,客謙的不是在下我,倒是房兄你了……”
  豁然大笑著,房鐵孤道:“紫少兄與你相交,直令我真個恨晚,若非你重傷未愈,此刻便要硬攔著你連幹百杯!”
  紫千豪道:“只待傷愈,房兄,包管奉陪便是了。”
  “好!”房鐵孤喝了一聲,面色卻又倏然沉了下來,他目光炯亮如炬的凝視著紫千豪半晌,他道:“紫少兄,這一場熱鬧我未及趕上,可說是打心眼裡遺憾,下一次,也就是你準備索債的時候,我‘黑翼門’自房某人以下定然傾力以赴,盡革效勞,說什麼也為你撈個夠本!”
  房鐵孤的神態裡,眼眸中,口氣內,紫千豪知道他說這話時心裡的懇切與誠意,這不是口頭上的客套,更不是場面上的虛言,他是真心要這麼做,一丁點也不虛假!
  雙手抱拳,紫千豪鄭重的道:“這裡,我先謝過房兄了。”
  一探手,房鐵孤道:“古人有兩句話,道是‘土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我們在江湖上闖,武林裡混的,對那前一句更是來得講究,紫少兄,人與人相交,主要全在一個‘緣’字,有些人彼此認識了幾十年,卻連一句心腹話都未曾說過,根本交不出個名堂來,有些人,卻在一眼之下便誓死結心一生,當然,這其中的演進仍須用時日去磨確與推敲,但大目標卻是錯不了的 這一眼之下便能看透可以結交一輩子朋友的大目標,是麼?就宛如在看一只水晶瓶一樣,清楚而又透明?”
  點著頭,紫千豪含笑道:“我完全同意……”
  房鐵孤看著紫千豪又道:“紫少兄,你身上的傷,全是一筆筆的債,你用血放出長本,自當用血收回抵債,不只你及你的弟兄們會去追索,我,也同樣要找那些人算帳,我對你的許諾,就當做我們這第二次見面的見面禮吧。”
  紫千豪笑道:“好重的禮啊……”
  說著,他忽然“啊”了一聲,忙道:“奴雄,你就讓我們的貴賓這麼站著?”
  金奴雄聞言之下,急忙端著原先他自己所坐的那張石鼓到房鐵孤身邊,一面歉疚的道:
  “對不起,房掌門,只顧聽尊駕與大哥談話,連個坐處也忘了擺,還請尊駕包涵則個……”
  房鐵孤連道不敢,他又回首讓座道:“苟二爺,還是請你落坐,我一向站慣了。”
  哈哈一笑,苟圖昌一再謙讓,推拉了片刻,仍是由房鐵孤坐下了,這時,紫千豪才笑道:“房兄遠來是客,哪有要遠客罰站的道理?房兄,我們自己人無庸客套,讓他們站著好了。”
  搓搓手,房鐵孤嘴角動了動,又笑了幾聲,他用手背無意識的襪過面頰,放低了聲音道:“紫少兄,我……我月前所托少兄的那件事,尚請少兄斟酌一下看看,指明一條路給我,從哪方面進行比較妥當……”
  紫千豪平靜的道:“房兄所指,可是要我效力協助尋找令媛的那件事?”
  有些尷尬的咧咧嘴,房鐵孤道:“不錯,正是此事……”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房兄可以釋懷了,令媛,我已經替你尋到。”
  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房鐵孤愣愣的看著紫千豪,好一陣子,他才疑惑的道:
  “你是說,少兄,你已找著那賤人了?”
  紫千豪低沉的道:“是的,已經找到她了。”
  用力甩了甩頭,房鐵孤又驚異的道:“但……但少兄你一直沒有空下來過呀,一場接著一場的干戈全佔住了你的時間,甚至更佔住了你所有手下人的時間,少兄,你是怎麼找著她的?我費了好久的功夫,卻連這賤人的影子也沒探著……”
  含蓄的一笑,紫千豪道:“說起來,這全是一次巧合,令人難以相信的巧合,而天下之事,便往往就有這麼奇妙的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就是如此了,在當時,我確沒有餘暇分出來去專程尋找令媛,那時我已受了傷,但也就因為受了傷,才未曾白耗費什麼力氣便完成了房兄所囑之事……”
  說著,紫千豪便簡單明暸的將他在受傷之後退著“二頭陀”藍揚善的經過與藍揚善負他回去治傷的情形講了一遍,他又說出如何在那山洞中見著了房鐵孤的女兒房燕,以及知悉了房燕底蘊的一切,然後,他深沉的一笑,繼續接下去說道:“據我的觀察,令媛是一個天真而純潔的好孩子,雖然略嫌魯莽與大膽了一點,但卻也不至於罪不可赦,那姓季的年輕人看上去也相當忠厚老成,並沒有一般像他那種年紀的人所慣有的浮華輕薄之感,最難得的是他們發乎情,止乎禮的清白節操,到今天,他們雖然在一起相處頗久,卻依舊保持著未婚男女的規矩,這一點,更屬難能可貴,令媛活潑秀麗,端莊擁雅,姓李的那一位誠懇篤實,刻苦耐勞,確是十分匹配的一對,怪就怪在當初他們走錯了一步,撩起了房兄的肝火……”
  雙眼怒瞪,兩拳緊握,房鐵孤挫著牙道:“好賤人,好季杯南,你們這兩個下流無恥的東西,看我將用什麼手段來懲罰你們……還有那姓藍的棒老二,我同樣也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紫千豪一看對方的反應大大不佳,帶著冒煙的怒火與切齒的痛恨,看情形相當不好圇轉,由房鐵孤目前的形態看來,也前明白他對這件事是如何的耿耿於心,如何的憤怒氣惱了……
  平靜的一笑,紫千豪低聲道:“房兄且清息怒,此事可以慢慢商量,從長計議……”
  在這片刻前後,房鐵孤臉上的笑容已經全然消失,他的面色鐵青硬板,有如罩上一層嚴霜,冷冷的,他道:“紫少兄,這對狗男女及那藍揚善如今所在之處尚乞即時詳加賜告,我馬上起程前往,無論是我的面子,是黑翼門的聲譽,老祖宗的家規,天下的禮教,人間的倫常,都將要切切實實的整一整了!”
  紫千豪沉默了一下,道:“房兄,我方才已然相告,令媛及那位姓季的朋友都知情識禮,未逾大規,藍揚善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友……”
  搖搖頭,而房鐵孤搖頭的動作卻是堅決而又有力的,他兩額的太陽穴“卜”“卜”跳動著,狠狠的道:“我是房燕這賤人的親爹,我生她養她教她育她二十餘年,父女親情加上骨肉血緣,她以什麼來報答我?她以偕人私奔停禮教來報答我,季杯南是我手下一名小小管事,平素我待他如子如弟,時時維護,事事提攜,他也用什麼來報答我?用誘我獨女,壞我門規來報答我!而那藍揚善更是可惡,他竟知情不報,包庇這對混帳與我為難,此罪可恕孰不可想?
  三個人一樣的齷齪,一樣的下作,也一樣的該殺!”
  用手操揉麵頰,紫千豪淡然的道:“房兄準備如何對付他們三位?”
  重重一哼,房鐵孤道:“我早替房燕與秀懷南這兩個混帳定下了罪懲,房燕以白綾縊死,季懷南斬首,屍體曝曬十日,現在,又加上藍揚善這老小子,這老小子,也得砍他的頭!”
  柔和的,紫千豪道:“這些懲罪,你都決定了麼?”
  點點頭,房鐵孤冷森的道:“決定了。”
  抿抿嘴,紫千豪又道:“不嫌重了一點?”
  看了看紫千豪,房鐵孤沒有表情的道:“老實說,紫少兄,我還覺得太輕了些,沒有將他們一個個凌遲處死,已是過分便宜了他們!”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但是,我的看法卻並非如此。”
  儘量壓制住心頭的不悅,房鐵孤生硬的道:“紫少兄,你的意思是?”
  紫千豪仰頭望望天空,徐緩的道:“承蒙房兄抬愛,又受房兄推重,我與房兄可說是一見如故,緣份早走,房兄的心意,我不但不應阻撓,更需傾力顧助才是,不過,唯其如此,我視房兄為知友,便該對房兄坦誠無欺,心頭有話,也得照說才對,不能眼看房兄行事錯誤而隱瞞不諫……”
  徵了徵,房鐵孤面色略見緩和,他低沉的道:“少兄高見,尚清明示,也讓房某斟酌斟酌……”
  紫千豪微微一笑,拂了拂衣袖,雙目中的光芒澄激而柔潤,看著他的眼睛,令人心頭有氣也會削減三分,於是,他和熙的道:“不敢,我這拙見,說出來之後,房兄如若覺得尚有道理,便請再做考慮,否則,亦萬祈勿動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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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解舊怨 惺惺相惜

  紫千豪說得這般溫惋與客氣,倒反使房鐵孤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乾笑兩聲,忙道:“言重了,紫少兄.你也太言重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按說,令媛與那位季朋友所發生之事,乃是房兄的家務事,家務事便得關起門來理論,外人根本就不能插嘴也插不上嘴,在這裡,我不惴冒昧,大膽直陳.
  也全看在房兄待我甚厚的面子上,要不,我也不敢這麼放肆和荒唐了……”
  房鐵孤的老臉不禁暗暗一熱,他打了個哈哈,連聲道:“紫少兄休要見外,我甚願恭聆少兄對此事的高見,只要少兄說出來,行得通的,我房某人定然相從……”
  舒適的靠在圈椅的椅背上.紫千豪以一種平緩而悠沉的語聲開始了他的談話:“房兄,在我講到要點之前。首先,我要向房兄述說一個道理,一個觀念。也是一個對人間倫常的另方面看法,房兄,自古以來,男女相悅這件事便是脈絡相傳,永恆不變的,在我們生活的人世上必得有男有女,有陰有陽,互輔互合才能綿延相接,生息不斷,換句話說,男女之間發生情愛,進而結為夫婦,也就是順天成理的事了……”
  點點頭,房鐵孤道:“這個當然……”
  紫千豪又接下去道:“但是,男女相悅的這件事,卻並非必須要循著一定的刻板方式或祖宗傳統去求取,也就是說,男女間的情愛與結合不一定非得依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譬如一個例子,就說我吧,今年我已二十六七歲了.如今我雙親俱故,族人渺茫,假使我再遇上一位同樣飄泊天涯的孤身女子,我們彼此有情有意,難道說.我們就不能結合了麼?如若我們必得去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又向哪裡去依,哪裡去尋!”
  頓了頓,他又道:“天下之大,似我同樣的男女定然很多,因此,對婚姻嫁娶的看法也就有了幾種相異的角度,但是,不論這角度的位置如何,卻總是一個共同的目的,這目的,即使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房鐵孤緊閉著嘴沒有說話,雙眸中原先那種固執而憤怒的火焰卻已多少消斂了一些,雖然他仍舊不表示可否,但看情形.卻已略略有了點兒轉機,不多,慢慢的來……
  紫千豪又安詳的道:“往往,父母的意見,並不能使兒女滿意,父母的心思,也不一定會和兒女的心思相同,上一輩與下一輩之間到底相差了若干年代,而年老的人與年輕的人在各方面的愛好及興趣也不大一樣……兒女們有兒女們的想法,有他們私心的憧憬、希冀,也有他們嚮往的廣闊天地,他或她既然已經投緣了,互相深愛了,那就表示他們情意融合,兩心相許,也表示他們之間的真誠和摯熱,這其實並沒有什麼罪過,為什麼不成全他們呢?不撮合他們呢?父母智兒女選擇的對象不敢說全是完美的,而兒女自己尋求的伴侶也必未就全是不對,兒孫自有兒孫福,房兄,又何苦替他們擔上太多的心事呢?”
  靜默了一會,房鐵孤沉沉的道:“可是,這畜生與李懷南相偕私逃之事,卻使我損足了面皮,受盡了窩囊,莫不成就這麼罷了?”
  紫千豪笑著道:“這一點,當然要由家法處置,不過,只是由家法處置,而非是你黑翼門的門規,房知,錯誤並不是單方面造成的,你也堅持得太厲害了,對獨生的女兒,除了關愛之外,還應該加上了解,可是你似乎忽略了這一點,所以,此次的事故,你不能全將責任放在他們的身上……”
  搖搖頭,房鐵孤不以為然的道:“紫少兄,我是那兩個畜生的尊長,他們即使相悅,也不能絲毫不顧我的顏面自行作了決定,更想一逃了事,如果我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筆勾銷,日後我尚有什麼威信統馭我的手下?”
  安詳的.紫千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房兄,我方才已經講過,這只是上一輩與下一輩觀念之間的問題,算不上什麼十惡不赦之罪,既然算不上大罪,就不該得到重罰,在你來說,他們是悻違親命,大逆不道,但在他們來說,則是爭取幸福,互志連心,唯一的錯誤,只是操之過急,你若要罰他們,也只能罰個操之過急而已,這一條罪,總不能太過殘酷吧?”
  氣沖沖的,房鐵孤道:“他們是私奔!”
  淡淡的,紫千豪道:“不,他們是在你逼迫之下為了終生廝守而不得已才出的下策。”
  一瞪眼,房鐵孤怒道:“我是這賤人的親父,她瞞著我與那混帳跑了,只這一點,已夠她用生命贖罪!”
  低柔的,紫千豪道:“那是你逼她過甚,要拆散他們的相印之心,打碎他們的連理之夢,她不能忍受和一個愴俗的浪蕩於共渡一生,更不能忍受失去了心上人的痛苦與空虛,房兄,設若你與令媛異地而處,告訴我,你會怎麼做?”
  一下子將房鐵孤問窘了,他像是在和誰掙扎似的弄得面紅脖子粗,汗水隱隱,喘息著低吼:“我是為了這畜生的將來著想……我為她看中的那門親事,乃是一戶富有的糧紳,姓趙,趙家那孩子不是武林中人,或者稍嫌散漫了一點,但他卻有萬貫家財,足夠這畜生享用不盡,而且只要她能好好盡心,也不難將趙家孩子的毛病改易過來……一切我全是為她打算,難道我還錯了麼?我這把老骨頭莫不成還期望靠著女婿沾光麼?哼!”
  低沉的,紫千豪道:“但你卻忘了一件,房兄,令媛與那趙家糧紳之子毫無感情,毫無認識,甚至極度憎惡,你若硬把他們兩個拉在一起,房兄,你自己想想,以令媛那種外柔內剛的個性,會鬧出什麼樣的結果?你不是在湊合一場喜事,房兄,只怕你是在策演一場喪事了!”
  不待房鐵孤回答,紫千豪又緊接著道:“再說,男女之間的情愛既已萌生,便難以消止,而這其中卻是奇異又純真的,他們只要永相廝守,只需彼此深愛,一切虛華富貴全已不存心上,不在眼中了,換而言之,真正的愛,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改變,可以代替,可以隱瞞的,金銀、財帛、官爵、地位,全不行,因為在她們靈魂的境界裡,這一切俱已包含了……”
  目注著房鐵孤惶惑的雙睛,紫千豪又深沉有力的道:“房兄,請聽我忠告,莫將你自己獨生愛女的一輩子幸福放在一個不學無術、浮滑風流的紈 公子手上,更莫為了一時的憤怒,虛無的顏面問題而斷送一對原本可以比翼雙飛的好兒女,他們仍是敬你愛你的,房兄,退一步想,自然海闊天空了……”
  微微低下頭去沉思,房鐵孤好久沒有作聲,而周遭的空氣雖然清新,在此刻,卻宛似凝凍了,隱隱中,有一股壓在人們心頭上的窒悶……
  忽然
  房鐵孤抬起頭來,悻悻的道:“還有那包庇這對畜生的藍揚善!至少,我也要找他出出這口怨氣!”
  和藹的一笑,紫千豪道:“房兄,藍揚善此人豪氣乾雲,古道熱腸,且不論他仗義收留了這一對小情侶免於凍餓之苦,便說他兩度為我治傷活命,更拚死力助我幫對抗強敵的份上,我想,房兄也應看我薄面一筆帶過吧?”
  大大的一愣,房鐵孤吶吶的道:“他……他還幫你對付過銀壩子及黑流隊?”
  用力頷首,紫千豪嚴肅的道:“不錯,而且幾乎是舍命相搏!”
  呆了良久,房鐵孤猛然一拍自己的腦袋,苦惱的咆哮:“我怎麼好呢?怎麼辦好呢?”
  微微將上身前傾,紫千豪真摯的道:“房兄,你素有英雄之稱,而英雄便該做成人之美之事,更需有寬闊的胸襟與仁厚的氣度,而且英雄更敬重有血性,有肝膽的漢子,你恕有了令媛及季朋友,便是成全了他們,顯示了你這超越常人的度量,你消解了對藍揚善的仇恨,則表明了你惺惺相藉的豪土胸懷,房兄,為什麼不採取這圓滿而皆大歡喜的方法來結束此事,卻非要弄到兩手血腥,一片淒慘不可?房兄,你就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吧!”
  黝黑而剛毅的面容上湧現著懊恨及煩悶,這位“黑翼門”的掌權人真是火透了,但是,這火氣卻又發不出來,完全拘束在紫千豪那層層重重的道理中,完全受製製于紫豪的顏面下,房鐵孤唇嘴的肌肉在不停地抽動著,好半晌,他低吼一聲,怪叫道:“罷了,罷了,紫千豪,就算我栽在你手裡!”
  清朗的一笑,紫千豪再次雙手抱拳,愉快的道:“房兄言重了,這裡,我紫千豪敬謝賞臉,令媛大喜之日,尚請莫忘通知一聲,我這大媒可也做得艱苦!”
  攀然大笑起來,房鐵孤手捻短髯,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道:“到了今天,到了眼前,我才真正體會出‘魔刃鬼劍’的厲害之處,紫少兄,你可真能用話圈死人啊……”
  紫千豪平靜的道:“房兄太誇譽了,我只不過是照事論事,坦陳拙見而已,猥承房兄不棄,賞賜幾分薄面罷了,如若房兄堅持不允,我紫千豪任是舌上生蓮。怕也濟不了事……”
  眼珠一轉,房鐵孤呵呵笑道:“這樣說來,少兄,我姓房的還差強可算得是個通情知理的人了吧?尚不能說太過混帳固執……”
  連忙欠欠身,紫千豪道:“不敢,唯此一端,房兄這朋友已可交心交命!”
  一拍手,房鐵孤大聲道:“好一個交心交命,紫少兄,我們就這麼說了!”
  紫千豪的雙瞳中閃耀著奇異的光彩,他點頭道:“當然!”
  一旁,苟圖昌笑道:“恭喜房掌門了,方才,真叫人暗裡捏著一把冷汗……”
  房鐵孤聳聳肩,道:“苟兄,其實你這把冷汗根本用不著捏,你們當家的那幾把刷子你心裡頭比我來得更為有數,你早就曉得我終究逃不出你們當家的掌心的,無論是講道理,說是非,論聲威,較功力,我全不是對手,這好有一譬,我是孫悟空,紫少兄乃是如來佛了……”
  哈哈笑著,他又接著道:“所以,我是吃鱉吃定了,尤其在你們這一畝三分地裡,有如虎山行,龍困灘,我是束手無策啊……”
  苟圖昌深沉的一曬,道:“房掌門言重了……”
  忽然
  紫千豪目光朝旁邊的林綠一轉,提高了聲音道:“藍老兄,你還躲在那裡做什麼?已經沒有事了……”
  聽著紫千豪招呼,房鐵孤趕忙將視線投了過去,嗯,可不是麼?在右邊的林叢內,一位體形肥胖,細眼蒜鼻的仁兄正尷尬的走了出來,他一身黑袍,腰上系了一條紅色寬邊絲帶,絲帶上吊著一枚玉如意,那枚王如意還在晃呀晃的,看上去,令人有一種忍俊不禁的感覺。
  不錯,來人正是“二頭陀”藍揚善!
  一摸自己油亮的光頭,藍揚善打著哈哈,窘迫的道:“咱說當家的,你可真會給人出彩,順,這一下子,咱是要躲也躲不過,雖則是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面,這公婆,咱的乖乖,卻也是頗不好見啊,想起來咱的頭皮就不覺發麻……”
  他斜眼睨了睨正在瞪著自己的房鐵孤,長長吸了口氣,堆上滿臉的笑容,作著揖,道:
  “不才藍揚善,呃,紅黃藍那個藍.發揚光大的揚,善良的善,有個匪號,人稱‘二頭陀’,嘿嘿在這廂向‘黑翼門’的大掌門房老兄見禮了,尚祈房老兄抬抬手……”
  他一雙淡黃的眉毛微動,又忙著道:“咱是久聆房老兄的大名,久懾於房老兄的神威,若是有什麼對不住你老的地方,也請房老兄看在咱一片好心,一番誠意的份上莫予罪責,欸,咱是好管閒事慣了,就有了那麼個一丁二點的小紕漏,也還請多多包涵,是的,多多包涵……”
  房鐵孤深深的盯著藍揚善看著,好久,他猛然一抱拳道:“一謝閣下於陌路中照排小女,二敬你古道熱腸替紫少兄治傷,三佩你捨身忘死助孤竹幫力拒外侵,前隙舊怨,我房鐵孤一筆勾銷,藍兄,你是個好人!”
  受寵若驚裡加上了大喜過望,藍揚善有些飄飄欲油,暈暈沉沉起來,他急急回禮,有些手忙腳亂的道:“不敢,不敢……呃,全是些小事,全是些小事……房老兄,你恁般客氣,卻越發令咱心中愧疚,承擔不住了。”
  豁然大笑,房鐵孤道:“藍兄不用謙懷,我房鐵孤最敬的便是臨危相助的好漢,威武不屈的男兒,這兩條藍兄卻全佔齊了,小女房燕與秀懷南之事我並不怪你,藍兄,非但不怪你,還得感謝你撮合了他們的姻緣!”
  胖臉紅得有如豬肝,藍揚善雙手亂搖,一疊聲地道:“哪裡,哪裡,咱只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還多虧紫當家的一肩相承,房老兄你的寬宏大量,要不,咱即使有三頭六臂也搞不出什麼名堂來,房兄如此看得起咱,卻叫咱大大的不好意思了……”
  紫千豪笑道:“二位也不用再推讓了,房兄是豪邁磊落,一諸千金的英雄,藍兄是雪中送炭,赤心熱腸的好漢,可說各有勝長,平分秋色,自此一見,更如故舊,在下我已總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用力揉著胸口,藍揚善也如釋重負的道:“咱亦像噩夢初醒啊……”
  笑著,房鐵孤又感喟的道:“老實說,若非藍兄這般委屈求全,紫少兄如此開導勸解,我還真不答應就這麼善罷甘休……現在既已決定如此,到了小女與懷南行禮之日,你二位這份重禮卻少他不得……”
  紫千豪頷首道:“當然,這是一定的……”
  舐舐嘴巴,藍揚善也笑嘻嘻的道:“雖咱只是個獨腳盜,至少也得湊合一點,假如實在拿不出來,到時候只要再去做上一票買賣也就成啦……”
  眾人聞言之下,俱不由哄然大笑起來,藍揚善也陪著打了幾聲哈哈,他眨眨眼,無可奈何的道:“老實說,小本經營,維生不易,加上咱又不善理財,弄得幾個辛苦錢,也就難得存下多少了……”
  紫千豪打趣的道:“如果有一個不知內情的人站在這裡聽你講話,藍兄,他一定以為你是在做什麼正經生意呢,說得那麼有板有眼,兢兢業業的……”
  頰上的肥肉一動,藍揚善道:“誰說咱不是在做生意?只是一個有本,一個無本罷了,人家是‘君子無本,難求利’,咱卻雖然無本,照樣開張,君子是說不上了,好歹也混入三餐溫飽,靠著這條老命賺口飯吃……”
  這位“二頭陀”的言談之中,固則詼諧調笑,半真半假,但是,卻也隱隱含蘊著一股難以道出的蒼涼意韻,不錯,在江湖上闖,已經夠得上冷酷與孤寂了,如若再于再于黑翻著刀頭血為生,這等味道也就更加酸澀了,表面上,或者大杯喝酒,大口吃肉,但骨子裡,卻又有著多少不能盡說的苦楚與悲痛?拿著性命換飯吃,這口飯,又是如何難咽啊……
  紫千豪沉思著,他體會得出藍揚善語中的無奈意味與辛酸情懷,在當年,他,以及他孤竹幫的弟兄們,不是也曾從這個環境裡熬過來的麼?如今雖算奠定了基礎,積存下財富,但往昔那一段坎坷的日子紫千豪卻永遠不能忘懷,那個時候,孤竹幫是一片殘破頹唐,一片支離零落,沒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沒有固定的碼頭,沒有維護的地盤,更沒有既定的生財之路,光靠著一批老弟兄們在濺血,在捨命,在殘身,藉以換來大家的溫飽,那一粒粒的米,一碗碗的飯,全是滲著血,滴著血,吞一口,便似是吞下滿肚子淒苦,咽一口,也皆像咽下無盡的愁鬱,而一張張的嘴巴不能沒有食物咀嚼,一個個的肚皮不能沒有五穀填塞,內部積弱不振,人心渙散,外面悍敵環伺,弱肉強食,那些個日子,果真是過得悲涼……他來了,開始重振孤竹幫,開始勵精圖治,他用他的智慧、果毅、堅定、仁恕及鐵腕手段,加上他自己的血肉和苦練成功的武技,使孤竹幫自瀕亡中振興,從潰頹裡堅強,終於站了起來,挺了起來,更一步步的壯大雄厚,一天天的發揚光大,以至到了目前這種威勢 獨霸一方的威勢,但,雖然如此紫千豪卻仍然不忘舊日那些慘淡的時光,那些無告而寒傖的歲月……
  低沉的,苟圖昌道:“老大,你在想什麼?”
  看著苟圖昌,紫千豪含蓄的一笑道:“我有一個念頭,圖昌,你猜猜看,你能猜出來麼?”
  穎悟的點點頭,苟圖昌平靜的道:“我想,老大,我該可以猜出……”
  以手扶額,紫千豪徐緩的道:“說說看。”
  於是,轉首瞧了瞧一側的藍揚善,苟圖昌微笑著道:“老大的意思,是否希望邀請藍兄加盟本幫?”
  安慰的一笑,紫千豪道:“圖昌,你夫知我,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他看著正在怔仲的藍揚善,輕輕的道:“只是,不知藍兄意下如何?”
  猛力甩了甩頭,又使勁捏捏腮,藍揚善吶吶的道:“當家的……你的意思,呃,你的意思是說……是說,要咱加入孤竹幫?要咱……呃,與你一道?”
  點點頭,紫千豪慎重的道:“正是,藍兄願意麼?”
  呆呆的站著,藍揚善的兩眼也發直了,好半晌,他才幕然像被誰在屁股上扎了一刀似的一跳老高,激奮異常的大叫:“願意,願意,當然願意,完全願意……”
  胖臉漲得紫紅,額上的青筋也浮突起來,藍揚善欣喜得幾乎有些手舞足蹈了,他咧開大嘴呵呵直笑,好一陣才喘吁吁的道:“咱的乖乖,咱的乖乖,這一下子咱也總算找到個家了,找到個窩啦,不再像孤魂野鬼一樣在外頭瞎顛瞎遊了……呵呵,小本經營拆啦,加進大宗買賣裡了……咱成啦,咱 ”
  忽然,他又安靜下來,大睜著一雙小眼睛愣愣的看著紫千豪,搓搓手,吶吶的道:“不過……紫當家……咱……咱這幾下子三腳貓的把式有限……咱……呢,咱夠得上材料麼?”
  安詳的一笑,紫千豪道:“藍兄,本幫甚少邀人入盟、而加盟的條件十分簡單,赤心第一,本領其次,只要加盟者能誓死效忠孤竹一幫,永誌不渝,就是合格的了,關於此點,我想,我們都已看到,藍兄,你是夠得上了。”
  榮幸之極的呵呵笑著,藍揚善喜悅異常的道:“當家的你放心,咱進入幫裡,便是把這條老命擱上了,生為孤竹之人,死為孤竹之鬼,當家的,咱做得到!”
  “好!”
  紫千豪喝一聲彩,又向苟圖昌道:“圖昌,傳諭下去,今天晚上開香堂行加盟大典,任藍揚善兄為大頭領之職!”
  微微躬身,苟圖昌道:“是。”
  紫千豪轉朝藍揚善道:“藍兄委屈你了。”
  雙手亂搖,藍揚善忙道:“不委屈,不委屈,呵呵,老實說,咱對你紫當家早就敬仰得五體投地了,私心裡也做過加盟於孤竹幫的美夢,但自己想想,又老覺得算不上塊料,因此也就只是想想罷罷了,如今承蒙當家的看得起收納於咱,咱這股高興勁就甭提了,粘都怕粘不上,哪裡還未委屈之有?當家的,咱只是擔心承不了這大頭領的重責,將來為你砸鍋哪……”
  柔和的,紫千豪道:“你一定可以勝任的,藍兄。”
  直搓著兩只肥手,藍揚善興奮的道:“咱包管盡力就是了,當家的,咱會報答當家的這知遇之恩……”
  紫千豪淡淡的道:“言重了,藍兄。”
  旁邊,苟圖昌低沉的道:“藍兄,本幫是以兄弟行稱論高低,除了大哥以外,其餘的十四名大頭領在職稱上一律平行:全幫幫務統由大哥主理,大哥之下,則由兄弟輔助一臂,另有大護衛一,鐵旗堂一,大護衛與鐵旗堂堂生職位與大頭領相同,十四名大頭領下面則分轄一百四十名兄弟,本幫共有上下兩千三百人,當然,目前不論是大頭頓與一般兄弟已不足此數了……”
  聽著苟圖昌簡明扼要的解說,藍揚善一邊記下一面連連點頭,他用舌尖舐了舐缺了門牙的齒洞,莊重的道:“咱明白了,行過加盟大典之後,咱即將改稱紫當家的為大哥……”
  微微一笑,苟圖昌道:“在正式加盟之前的這段時間,藍兄,隨便你稱呼了。”
  藍揚善正想回答,例旁,房鐵孤已站了起來,踏前一步,雙手握住藍揚善的手,熱烈而真摯的道:“恭喜你,藍兄。”
  藍揚善用力搖動著房鐵孤的兩手,激奮的說:“謝謝你,房掌門,謝謝你,咱這可叫夙願得償了……”
  豪邁的大笑一聲,房鐵孤道:“今晚藍兄正式加入孤竹幫後,我房某人定與你痛謀一醉以為慶賀之忱!”
  二頭陀藍揚善笑嘻嘻的道:“一定,呵呵,一定。”
  收回了手,房鐵孤又眨眨眼,道:“那麼,如今也應該將我那寶貝女兒接過來了……”
  藍揚善醒悟的道:“當然,咱們儘快去接他們,這小兩口只怕也等急了。”
  緩緩地,紫千豪站了起來,他愉快的道:“各位,我們回‘不屈堂’去,那裡有舒適的坐椅,上好的香茗,在此處待久了,實也不成敬客之道……”
  房鐵孤笑道:“好極,我的口早就幹了,少兄不提,我還不好意思討杯茶喝呢……”
  眾人俱皆完爾笑了,於是,由金奴雄扶著紫千豪,一行人緩步朝內走去,走著,藍揚善向身旁的苟圖昌嘮叨:“咱一體聽說房掌門上了山,便不由得提心吊膽的跟了過來躲在林中窺探動靜,哪裡知道這一來卻來對了,呵呵,喜出望外,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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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瀾方平 楚歌又起

  晚筵初罷,已到了深夜時分。
  紫千豪回到了他慣常居住的仰遠樓中,今天,他的心境十分愉快舒暢,雖然在舊創未愈的虧虛情形下是累了些兒,但也不覺得如何辛苦,往往,精神的振奮是能戰勝肉體上的疲勞的。
  現在,換了左丹在親自侍候他了。
  輕輕籲了口氣,紫千豪在綿墊太師椅坐下,左丹服待著他寬了外衫,又半跪下膝為他脫去了豹皮系靴,換上一只輕便的緞面軟鞋,然後,恭敬的擇了一杯熱騰騰的香茗到紫千豪身邊。
  接過玉杯,紫千豪淺淺呷了口熱茶,俊美如玉的面孔上浮著一層淡淡的紅暈,而這抹紅暈,也就襯托得他越發挺秀俏逸,越發儒雅廉灑了,好一個少見的美男子!
  怔怔的看著紫千豪,左丹的神態裡顯示著一股由衷的欽慕之色,他好像自跟著紫千豪以來,便老是覺得他的主人有一種與常人不同的氣質,似一片浩瀚無涯的海洋,永遠使人摸不透其中含蘊著的奇妙與力量……
  又喚了口茶,紫千豪淡淡的道:“左丹,為什麼老看著我?”
  咳了兩聲,左丹驚然醒悟,他微微有些尷尬的道:“大哥,你,你生得真俊……”
  覺得有趣的笑了,紫千豪道:“你該不是指我像個‘繡花枕頭’吧?”
  連忙搖頭,左丹急道:“不,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大哥,你可別嚇唬我,殺了我我也不會有這樣的混帳念頭……”
  一曬之後,紫千豪道:“任藍揚善為大頭領之職,左丹,你的看法如何?”
  左丹毫不考慮的道:“正是適得其選,大哥,藍揚善為人粗豪耿直,紅心赤膽,他進入本幫之後必將是一個最得力的好兄弟!”
  點點頭,紫千豪道:“我也有此感覺,雖然有時候這位仁兄稍嫌粗魯了一點,但這正是江湖中人的本色,也就在這一點粗魯上,看出一個人的豪邁性格,關於這樣的人,我有經驗,他們有俠義心,剛強孤傲,不易結交,可是,只要你們一旦投了緣,交上了,則永生永世也難得分開,他可以為你承擔一切,換句話說,這是一種可以托命託心的人,‘黑翼門’的房鐵孤和藍揚善是同一類型……”
  左丹頗有同感的道:“是的,大哥的看法十分正確,我自己也在默默中注意他們兩位,也就是大哥所說的這個樣子……”
  微唱一聲,紫千豪又道:“在不屈堂裡,我們那只‘盟血鼎’都被滴落的鮮血浸染成紫褐色了,表面上看去宛似鏽跡斑斑,拙笨醜陋,但我卻喜愛它,左丹,那裡面的血漬全是我們弟兄的誓言,是我們弟兄的心跡,更是我們弟兄的團結保證,表面上看,‘盟血鼎’是拙笨的,可是,它卻是最神聖而崇高價……”
  左丹深深點頭道:“大哥說得是……”
  雙目半瞌著,紫千豪又徐緩的道:“‘盟血鼎’內有些弟兄們的血跡殷然,他們的人卻已逝去……但他們的英靈必定不溫,正如藍揚善今天所說:生為孤竹人,死為孤竹鬼,常常,我獨自立在‘盟血鼎’之旁,在空寂寂的大廳裡,好像仍能看見那些已然死去的弟兄們一張張親切的面容,他們在冥寂中也凝視著我,我看得出,他們的臉上都含著笑意,一種安詳而寧靜的笑意。儘管有些弟兄們去了,但‘盟血鼎’裡會再有新的血跡滴下,它生生不息,循環不斷……日子雖然過的有些酸辛,我們的手卻握在一起,心卻連在一起,不論是幽明兩邊的哪一條路上……是麼?”
  感動的,左丹道:“是的,大哥……”
  紫千豪睜開眼,輕輕的道:“有人在敲門,左丹。”
  左丹傾耳聆聽,果然,臥室的紫檀木雕花門正被人在外面輕悄的叩擊著,那叩門聲很謹慎,很小心,以至聲音十分微小,隔著門,似也看得見那站在門外的人形態的恭敬與嚴肅;左丹一直凝神聽著紫千豪說話,以至連這連續的敲門聲也忽略了。
  歉然一笑,左丹迅速走上前去將門啟開,甫一啟門,他已微帶驚訝的道:“啊,原來是二爺……”
  於是,苟圖昌快步走了進來,他向紫千豪躬躬身,面色明明十分沉重卻強顏笑道:“老大,還未安歇?”
  凝視著他,紫千豪道:“夜已深沉,但你也同樣未曾安歇,圖昌,有事麼?”
  微微頷首,苟圖昌道:“是的,方才就在我回房之前,我們派駐外埠的弟兄有四匹快馬同時自四個地方返山傳信,四件消息俱皆十分嚴重……“坐直了一點,紫千豪嚴肅的道:“你說吧,圖昌。”
  搓搓手,苟圖昌低沉的道:“銀壩子方面在覆滅之後,‘白眼婆’莫玉已經離開西陲,隻身逃竄到‘寧’境的‘三道橋’左近,‘三道橋’十七裡地之外,有一座‘白蛇山’,‘白蛇山’山陰留著一所殘破的小道觀叫個‘問心宮’,‘問心宮’裡住著一個人,老大,這人我提起你一定知道……”
  潤潤唇,紫千豪平靜的道:“說下去。”
  沉默了一下,苟圖昌道:“‘瞎道土’攀鷹。”
  紫千豪雙目驟睜,驚異的道:“攀鷹道主?”
  微微頷首,苟圖昌道:“是的,這牛鼻子素有‘攀鷹馭風去,乘電遊寰宇’的狂稱,尤其也的心狠手辣之處,簡直挺起來令人毛髮悚然……”
  鎮定的,紫千豪道:“不錯,我曾聽說過他殺人如麻,是凡被他殺死的人,他喜歡挖取屍體的一只左眼作為標記,告訴人家是他所殺,而且,他生子有一怪腐,嗜食人肝炒大蒜,尋常一年四季,不分春秋,全穿著一襲又臟又破的發布道袍,人很邋遢,他那雙眼並非真個不見物體,只是眼生得細小,老是半閉著,再加上瞳眸上生了些兒白翳而已,這野道士自來都是獨來獨往,不管凡俗一律不打交道,個性異常陰沉古怪……圖昌,可是這樣?”
  苟圖昌道:“大哥全說對了,換句話說,攀鷹瞎道土乃是一個惡魔般的人物,難纏難鬥極端不好招惹……”
  低低的,紫千豪道:“這樣說,我們可招惹上他了?”
  輕唱一聲,苟圖昌道:“‘白眼婆’莫玉已到了‘白蛇山’的‘問心宮’裡請到了他,攀鷹瞎道生平不近色,不受財,只有一樁嗜好……“紫千豪微帶迷 的問道:“哪一樁?”
  輕輕的,苟圖昌道:“方才大哥已經說過,他喜食認肝炒大蒜’,但是,大哥卻不知道,他最愛吃的人肝乃是童男童女的肝,莫玉去請他出來報仇,即帶著童男童女的心肝各十副用水晶盒子裝著送去做為重禮……”
  怔了怔,紫千豪喃喃的道:“這……這是我們所辦不到的……不要說活人的心肝,就是死人的心肝我們也不能剜出來而褻讀了死者……”
  嘆了口氣。苟圖昌道:“我們並不希望與這個魔星為敵,大哥的心意我也曉得,假如瞎道士愛財好色我們都有辦法籠絡他,但是,他喜愛這種東西卻是我們所無能為力的,大哥,看樣子,我們需要跟他周旋一下子了……”
  面色十分凝重,紫千豪道:“我想,人的心肝和其他動物的心肝他不一定分辨得出來?”
  知道紫千豪在想什麼,苟圖昌苦笑道:“沒有用,大哥,這傢伙不僅能分辨出人與魯的心肝,甚至連童男童女的心肝也品試得出,大哥,不要忘了他是嗜肝老手,他分辨的方法是我們所思議不出的……”
  閉閉眼,紫千豪悠悠的道:“消息來源如此清楚,可靠麼?”
  苟圖昌肯定的道:“絕對可靠,莫玉在請到了瞎道土以後,曾在‘三道橋’的一家客棧密室裡會晤了他銀壩子的一個遺孽,這傢伙大約是條漏網之魚,身分是銀壩子的二爺,他好像擔任莫玉手下帳房一類的角色,在那家客棧裡,他是偷偷為莫玉送錢去的,大約有黃金千兩之譜……”
  頓了頓,苟圖昌又道:“那家客棧的老闆恰好便是我們派在三道橋那邊的一個頭領的把兄,他客棧中的每間房子都設有複壁以及巧妙掩飾的窺管,白眼婆的模樣十分特殊,又與一般女子不同,是以白眼婆甫一投店他已嚴加註意,於是白眼婆的一切言行舉動這客棧的老闆便全探聽到了,由他即時轉告我們那位三道橋的頭領,然後,消息就星夜派快馬報來……在這之前,我還真料不到女婆這白眼妖會找上那個半瞎的魔道土……”
  沉吟著,紫千嚎道:“第二件消息呢?”
  苟圖昌低沉的道:“‘南劍’關心玉在大哥手下受創之後便錦羽返回中土,他的傷勢極重,加上這老小子怨恨攻心,又引發了他的悸喘毛病,甫始回去即臥榻不起,這一來,他的一些武林朋友們就群情債激,紛紛譁然,現在,聽說他們正在散發‘俠義帖’,正在醞釀著一場聲討本幫的聯合行動,只是,如今還不知道中原武林道上有哪些人響應,有哪些幫派肯協助他們,據我看,不管在他們散發的‘俠義帖’之下能產生多大力量,這力量卻是不可小視的,大哥,我們要早做防範……”
  籲了口氣,紫千豪有些疲乏的道:“第三件消息是什麼?”
  咽了口唾沫,苟圖昌緩慢的道:“黑流隊準備再與莫玉會合對付我們,大哥,黑流隊如今仍有實力握在手中,他們至少尚有五百人之眾!”
  紫千豪仰首望著房頂,他思忖著,沉吟著,好一陣子,一絲苦澀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唇角,輕微的,他道:“第四件又是什麼事?”
  苟圖昌再咽了口唾沫,沉聲道:“第四件消息,青城派的‘玄雲三子’有一位帶了傷回去,他們的掌門勃然大怒,已聲言不與我們干休,除非我們……”
  “除非我們如何?”紫千豪冷冷的問。
  苟圖昌艱辛的道:“青城派揚言,除非我們交出兇手!”
  狂笑一聲,紫千豪憤怒的切齒道:“他們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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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膽如鐵 大義齊天

  神色一凜,苟圖昌也為紫千豪的激昂與憤怒所懾,他在微徵之下,急忙也道:“當然,大哥,青城派是在妄想!”
  紫千豪冷森的道:“很好,看這情形,青城派是打算與我們掀開底子硬幹了,這一來正合我意,老實說,便是他們不找來,我還要尋到他們的山門上!”
  雙目中寒光暴射,紫千家又接著道:“青城派自以為他們算是什麼東西?他們還要騎到我孤竹幫的頭上來麼?祁老六的一只眼,我原本就沒有白白放棄的意思,現在他們自己送了上來,新仇舊怨,剛好一起結算!”
  苟圖昌深沉的道:“老大,我們全跟著你!”
  殘酷的一笑,紫千豪道:“可已探明青城派何時能與我們遭遇麼?”
  搖搖頭,苟圖昌道:“消息未曾探明,但我想,只怕出不了一月之期!”
  唇角鄙夷的一撇,紫千豪道:“來吧,這一次,好運道不會再跟隨他們,大家以血濺血,以命償命,誰也不要想有僥倖!”
  猶豫了一下,苟圖昌小心的道:“老大,關於這四件不利於本幫的消息,我有一個綜合的推斷,在這裡,我要向你陳說一番……”
  緩緩的,紫千豪道:“你說!”
  苟圖昌稍微頓了頓,似是在整理他的思緒,他道:“大哥,若是對頭們湊在一個共同的時間裡前來本山與我們為難,在我們元氣未復的今天,只怕不易抵擋,他們聯合起來的力量甚為雄厚,消長之間,我們難免就要吃大虧……”
  紫千豪冷冷的道:“你的意思是?……”
  苟圖昌有力的道:“我的意思,我們不應該守在山上等著他們來宰殺,我們要搶製行先機,早一步先去對付他們,大哥,攻擊再攻擊才是兵家贏取勝利之道。”
  點點頭,紫千豪道:“說得對,但是,我們需要各個擊破,若是讓他們會合在一處,事情就不好辦了,眼前,在時間上,似乎還來得及!”
  吃了一驚,苟圖昌忙道:“無論如何大哥,你千萬不能操勞胚是靜心養息要緊,這些事,就請大哥交給我去處理吧……”
  沉默了片刻,紫千豪靜靜的道:“圖昌,我不是不相信你的魄力,只是事情太過於棘手,你一個人獨挑大梁,恐怕力有不逮!”
  面容剎時漲得紫紅,苟圖昌毅然的道:“老大,大不了我把這條命豁上!”
  叱了一聲,紫千豪道:“錯了,圖昌,死有重於泰山,有輕乾鴻毛,在江湖道上,生命固是不值,卻也不能憑白犧牲,你的生命,不只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乃是屬於整個孤竹幫的,若是大家都像你一樣隨意捨命。圖昌,孤竹幫還靠誰去支撐?還賴誰去延續?”
  低下頭,苟圖昌深重的道:“老大……只是這一口氣,和太難咽……”
  淒然一笑,紫千豪徐徐的道:“我明白……但是,我們也不能太衝動,眼前強敵環伺,四面楚歌,我們如今所需要的,不僅只是勇悍與毅力,更要靠智慧,圖昌,讓我們傾力去幹,成不成,也只有看我們自己的造化了……”
  緊蹩著眉,苟圖昌道:“老大.你的身子仍未復原,精神也還透著委頓,老大,你不能光顧著大家,自己的健康也得注意……”
  低沉的,他又接著道:“自你接掌本幫之後,便從來沒有安適的過上一天,也從來沒有穩當的睡過一覺,大大小小的事全賴著你,全倚著你……老大,幫裡上上下下的弟兄們都知道,是我們拖累了你,要不,憑你的藝業、功力、智慧、才幹,到哪裡也是個頂尖的人物,也不會受一丁點烏氣……老大,我們慚愧,我們歉疚,尤其是我,表面上在直接輔助你,其實卻毫無貢獻,只抱著個空名,一些艱苦困窘還是落在你的肩上,你用你不可負擔的精力去承擔,用你難以肩荷的意志去貫徹,大哥啊,你太苦了,太累了……”
  嘆了口氣,紫千豪傷感的道:“不要再說下去,圖昌,我並不見得像你所說的那樣辛勞,即使真是如此,我認為也是應該的……”
  苟圖昌激動的道:“老大,通想擋道,妖醜橫行,而你傷未愈,身未復,如何再能貿然相拒?孤竹幫不能一日缺你,一時缺你,老大,有你在的一天,便是孤竹幫峙立的一天,沒有你,也就沒有我們了……”
  他的眸子裡射出火熱的光芒,看著紫千豪,苟圖昌又微顫的道:“老大,這一次由我帶著人去分路拒敵,勝則我幸,敗則我命,你坐鎮于山,至少,也能保住我孤竹一脈的根……”
  緩緩的,紫千豪道:“圖昌,若是你們敗了,就憑我獨自一人,這孤竹的根,也能保得住嗎?”
  垂下頭,良久,苟圖昌喃喃的道:“好恨人啊……”
  吃力的站了起來,紫千豪負著手在室中艱辛的踱著步,左丹想上前扶他,他搖頭拒絕了,半晌,他站住道:“圖昌,我想,再過幾天我要下山一趟。”
  苟圖昌驚愕的道:“下山一趟?老大,你的傷……”
  擺擺手,紫千豪嚴肅的道:“不錯,我的傷未痊癒,但是,我自認還可暫時支撐,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全幫弟兄們活下去的問題,而非僅只我個人的安危,如今我也能勉強行動,再過幾天,大約更會方便一點,我們就事論事,眼前的一批強大敵人之中,最難對付的就是那個‘攀鷹’瞎道與青城派,黑流隊及中原武林道的那些人一時還弄不出什麼名堂,我仍可以擺在下一步去處理,而‘攀鷹’瞎道和青城派,又以‘攀鷹’瞎道最為陰詭難纏,所以,我們首先要對付的便是此人,圖昌,我下山後,第一個便去找他!”
  簡直有些窒息了,苟圖昌驚悸的道:“老大,你去找‘攀鷹’瞎道?在你重傷未愈的現在?”
  用力點頭,紫千豪斷然道:“不錯!”
  冒出一身冷殲,苟圖昌急切的道:“這這這……老大,這如何使得?你不是在拿著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麼?”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道:“我並不魯莽,也不衝動,我當然不會一個人去,我要挑幾個得力的弟兄一道,若能用柔和的方法勸阻“攀鷹’瞎道當然最好,否則,我只有採取流血搏命的一途了,圖昌,這就叫做‘猝襲’!”
  搓搓手,苟圖昌憂慮的道:“但是,老大,你的身體……”
  傲然一笑,紫千豪道:“放心,我自己明白,便是此刻,仍可做隼利之一擊,這一擊,老實說,仍有很多人不能躲過!”
  頓了頓,他又道:“‘攀鷹’瞎道雖然功力超絕,心性陰狠,不過,他也未必見得就一定能佔了我的上風!”
  苟圖昌是異常了解他這位龍頭大哥的心性的,他知道,紫千豪言出必行,只要他說了;他便一定去做,任誰也攔阻不住,任誰也無法扳轉,他像鋼,像鐵,折毋彎!
  於是,暗裡嘆了口氣,苟圖昌道:“那麼,老大,我隨你去!”
  含蓄的一笑,紫千豪搖頭道:“你與我全走了,山上交給誰?如果中原武林道的人或黑流隊那邊忽然摸了過來,我們不就顧此失彼了麼?圖昌,你守在山上,記著這是我們的根本,我們的基業,失了它,我們就難以成長了……”
  苟圖昌嘴唇一動,又想說什麼。紫千家搖搖頭道:“不用多說了,圖昌,你留在山上負責全部保土之責!”
  坐回太師椅上,紫千豪微仰著頭,閉著眼。好一陣子,他才幽幽的道:“在山上,我再過六日,七日之後,左丹與金奴雄隨我離開,其他各人,一律嚴守崗位,不准擅離!”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圖昌,蘇家兄弟裡的蘇恰傷勢恢復了多少?”
  苟圖昌低沉的道:“已痊癒五成了,現在可以下床走動……”
  點點頭,紫千豪道:“他們兄弟為了本幫可說已盡了全忠,圖昌,不論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要記著維護他們的安全……兄弟四人,替孤竹幫鬥的結果已是二死一傷、好了,足夠了,不到萬一,不要派他們去冒大險……”
  苟圖昌道:“我省得,老大……”
  想了想,紫千豪接著道:“除了大頭領級的弟兄之外,下面的兒郎們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些事,以免引起猜測與憂慮,傳信來的弟兄叫他們速回,繼續探聽消息隨時稟報,注意一個‘鬼’字,不可失了方寸……”
  苟圖昌堅毅的道:“老大放心,我會遵照你的交待去辦的。”
  這時,紫千豪微伸了伸腰,道:“在大策略上,我們就如此決定了,至於還有一些小的細節,可以在日後幾天裡詳盡研討……”
  他含笑注視著苟圖昌,又道:“敵眾我寡,陷講處處,圖昌,我們萬萬不可稍有意氣用事的念頭,一著走錯往往能導致滿盤皆輸,我要求全幫上下所有的兄弟們保持冷靜,絕對的冷靜!”
  苦笑一聲,苟圖昌低低的道:“我們會盡力做到這一步,老大,我們會的……”
  說到這裡,他緩緩的再接著道:“夜已深了,老大,假如再沒有什麼特別的賜示,我想這就告辭,回去後,有些事尚需先行籌劃……”
  紫千豪點頭道:“好,你下去吧,不要太過勞累,記得早點安歇……”
  於是,苟圖昌躬身行禮,像來時一樣輕巧的退下去,左丹跟著將門兒掩好,轉過身來,感嘆的道:“大哥,江湖上的日子可真不好混,一波接著一波,翻攪騰喧,似乎永遠也沒有平和的時候……”
  用手操著額頭,紫千豪輕唱道:“誰教我們生活在這種環境,誰教我們廁身於這條險道上?左丹,在如今,我們只好認了,人,並不是生來便喜愛殺戮,喜愛血腥的,但是,到了非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存在下去的時候,我們別無選擇,便是刀頭血,也只好那它一份了!”
  清短的面容上浮現著一種湛然的光芒,左丹道:“說真的,大哥,對這種驚濤駭浪般的動盪生活我並不畏怯,只是有時我覺得有些膩味罷了,但不管我如何藉惡它,厭棄它,我自己有一個永久不變的原則,那原則是:追隨在大哥左右,我肯做天下任何我所不願做的事,大哥,只要跟著你!”
  看著左丹,良久,紫千豪深沉的道:“謝謝你,左丹,我知道你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俱皆來自肺腑,左丹,你是我的好弟兄!”
  略微有些激動,左丹道:“大哥,我一直有個預感,當你與苟二爺提到要帶兩個人隨你一道下山的時候,我便猜測其中到可能有我了,果然不錯,大哥,你挑了我,這一次,我要好好管大哥分擔點憂……〝
  笑了笑,紫千豪道:“你是我的大護衛,左丹,為什麼我會不挑你呢?”
  潤潤嘴唇,左丹也笑著道:“玉馬堡之戰和銀壩子的單刀赴會,大哥,你全都沒要我跟著,這些天來,我一直憋著滿肚子窩囊,連信心也提不起了,老是怕大哥你拋開我這頂著名的大護衛又一個人去冒險犯難……”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那兩次之所以沒有要你跟著,全是有原因的,左丹,你要明白一點,在孤竹幫中,你的職位雖然是大護衛,但並非只替我個人效力,而是要對全幫盡忠,卷襲玉馬堡我要你留在山上,是充實我們大舉出動後空虛的戰力,那一次,大頭領級的弟兄不是也有五六個人沒有去麼?銀壩子的約鬥,說好了是由我單獨赴會的,又怎可另帶幫手前往?主要的,我也是不願我的弟兄發生意外的傷亡,你想想,左丹,除了上面的兩次事情之外,又有哪一遭沒有帶著你在身邊?”
  左丹訕訕的一笑,道:“大哥,老實說,每一次你出去我都提心吊膽,明知不會有事也安定不下來……這滋味可真不好受,我寧願陪著你一道,是好是歹也免得連做夢也驚顫顫的……”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你的定力尚需磨練,左丹。”
  搖搖頭,左丹道:“大哥,在你面前,我也用不著客氣,我已屆中年,飽經滄桑憂患,大風大浪,刀山劍林,進出得多了,也上下得多了,卻從沒有嚇住我,唬住我的事情,我見過血肉橫飛,歷過飛疊三丈,試過掌斷百節,更沾著滿身仇債,大哥,我未曾迷惆過,亦未曾恍館過,只有大哥你,似是在你身上的一丁一點小小憂難也足以扯動我的心弦,震蕩我的感觸,我想不出是什麼原因,但我至少明白其中一端,大哥,我對你的敬服與愛戴已經入了骨了……”
  唇角抽動了一下,紫千豪緩緩的道:“我知道……左丹……我早就知道……”
  一昂頭,左丹又笑道:“大哥,你不會覺得我的話太多嗎?”
  紫千豪柔和的道:“不,左丹,這都是你心裡的話,如若孤竹幫人人都似你這般赤膽忠心,則天下雖大,無難成之事了!”
  低沉的,左丹道:“大哥,七日之後我們下山去尋找那‘瞎道”攀鷹,假使找著了他,你打算用智取抑是力敵?”
  紫千豪安詳的笑著道:“如我方才對圖景所言,能夠勸服於他自是用親善手段較佳,否則,也只有冒險硬幹了。”
  左丹不服的道:“冒險?大哥,依我看,就是我們真個以武相對,也不怕他不就範,這攀鷹瞎道功力雖是高強,但也不見得就高上了天,難道說,大哥之外再加上我與金奴雄三人聯手之力,還談得上‘冒險’二字麼?”
  面色凝重起來,紫千豪嚴肅的道:“左丹,你有個毛病,就是太過輕敵,那攀鷹瞎道的真正本事如何,雖然我沒有和他較量過,但聞說異常狠辣超絕,他出手如電、毫不留情,在我聽到的一些有關他的傳言中,他與人周旋的次數並不太多,可是,卻次次告勝,而且,那些與他過手的人無一倖存!”
  沉默了片刻,左丹道:“傳言往往失實,大哥,那些和攀鷹瞎道為敵的人們當中可能根本就沒有幾個像樣的!”
  “嗯”了一聲,紫千豪道:“你錯了,左丹,其中也有很多成名頗久的武林高手!”
  徵了徵,左丹仍然倔強的道:“但……大哥,我們也不是省油之燈!”
  啞然笑了,紫千豪點頭道:“當然,左丹,在敵對雙方俱非弱者的情形之下,逼得勢必以武搏命之時,這算不算是‘冒險’呢?假如有分別,也只是所冒之險份量上的輕與重罷了,是不?”
  舐舐唇,左丹啞生生的道:“這個……大哥,就要看彼此的真才實學到底如何了……”
  十分平靜的,紫千豪道:“是的,可是我認為,不到無法挽回的最後關頭,還是以不貿然決裂才對,在丹,你不要忘記,除了‘攀鷹’瞎道以外,等著我們去對付的敵人還有很多,他們早就在處心積慮的策劃,準備陷害我們,打擊我們了!”
  左丹激烈的道:“我們也會用事實去答覆他們!”
  用力頷首,紫千豪道:“一點不錯,左丹,孤竹幫並不是一群賴吃善欺的烏合之眾,更非一批無紀無綱的市井痞賴!”
  頓時,左丹豪氣飛揚的道:“大哥,我們用鮮血去洗淨他們迷泡的腦袋,用稜鋒來刮除他們身上的污翳,這些人全部讓邪惡與忌恨蒙失了明智……”
  紫千豪一笑道:“說得好,左丹,這些艱巨而沉重的工作,七天以後我們便要開始正式進行,現在 ”
  他往椅背上一靠,低沉的道:“去召藍揚善到這裡來!”
  微微吃了一驚,左丹頗感意外的道:“現在,大哥,已快三更天了,你勞累了一整日,連雙睫也沒交過,你的身子吃得消麼?大哥,我看……”
  不待左丹講完話,紫千豪已瞌上眼道:“左丹,什麼時候,你忽然學得有很多道理講了?在我交待你一件事的當兒?”
  猛然一凜,左丹躬身道:“是,我這就前去。”
  說著,左丹快步離開了房內,紫千豪委實有些疲累的將整個身子埋在椅裡,一他閉著眼,靜靜的沉思著,有很多事端,很多難題,需要用他的腦子去解決,去處置,這些麻煩的思維便像續纏成一團的亂絲,要一條條順著解開,鋪展……
  沒有多久之後……
  一陣步履聲響,滿面紅光的藍揚善已笑吟吟的走了進來,他那喜氣洋洋,滿懷開心的模樣,不知道底蘊的人,還一定以為他剛才討進了一房標致的小老婆呢……
  左丹緊跟在藍揚善後面,進房之後他一面立即將門掩上,同時已搶先來到紫千豪身前:
  “大哥,藍兄來了。”
  藍揚善連忙抱拳道:“當家的 呃,大哥,找咱有事麼?“紫千豪笑笑道:“加盟大典之後,你喝得不少,揚善,心裡一定很高興吧?”
  呵呵笑著,這位“二頭陀”道:“當然高興,大哥,高興極了……”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希望沒有打擾你的睡眠,揚善……”
  這一次,藍揚善才察覺紫千豪的稱呼已經改了,從“藍兄”變成了直呼名字,嗯,孤竹幫的規矩可真是嚴啊,只是才一加入,馬上,哈哈,身分立場也就不同啦。
  於是,藍揚善揉了揉他油膩膩的雙頰,道:“沒有,大哥,咱還沒睡下去,晚上酒喝多了一點,口裡渴,正在大杯大杯的灌著涼茶呢……”
  紫千豪冷靜的道:“是麼?……揚善,我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要問問你!”
  一聽紫千豪的語氣是如此肅穆凝重,藍揚善在微凜之下已將方欲打出來的一個酒呃咽了回去,他用力搖搖頭,五分酒意搖去了三分,乾咳一聲,他端端正正的道:“有什麼話,大哥,你問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昨天早晨,揚善,你親自為我身上的各處創傷換藥包紮,我那些傷勢的情形你最了解。揚善,依你看,還需要多久才能痊癒?我是說,才能恢復和以前一樣?”
  略一沉吟。藍揚善道:“大哥,你如今的體力進步得相當快,無論是氣色或真元也恢復得十分令人滿意,假設照目前的情形一直康痊下去……約莫休養三個月左右始可健如往昔了……”
  嘆了口氣,紫千豪失望的道:“還要三個月?”
  瞪大了眼,藍揚善迷惆的道:“這已經夠快了,大哥,要是換了別人,只怕再養歇上半年也未必全好得了,大哥,你還嫌太慢?那些累累創傷能復原這般順利,老實說,咱還頗感意外呢……”
  輕輕的,紫千豪道:“以你的醫術來說,揚善,有沒有辦法使我在七天之內就可以痊癒如常?至少,暫時要痊癒如常?”
  藍揚善在一愣之下忍不住怪叫道:“你瘋了,大哥,你這是拿著自己的老命在做耍子,你竟想在七天之內隨意行功?大哥,你的腦子沒有毛病吧?”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我很正常,比你更正常,我只是問你有沒有一種法子,令我可以在七天以後暫時活動?不管這是一種什麼法子,也不管用了這種法子之後的結果如何,打個比方說,用一種藥物使我精神亢奮,或意志堅強得超脫現實?或是,令我感覺不出身上的痛苦與累贅?”
  貨郎鼓似的急急搖頭,藍揚善大大的反對道:“不可以,不可以……咱沒有這種法子,沒有……”
  擺擺手,紫千豪迅速而簡明的把先前苟圖昌所帶來的四件不利消息 一講了出來,跟著,他又將自己原則上的決定不厭其煩的詳述了一遍,然後,他的語聲裡含有無比冷酷意味的道:“現在,揚善,你還有比我更好的意見麼?”
  怔愕了好一陣,藍揚善還是搖頭道:“對不住,大哥,咱沒有你所想的這種方法,……
  大哥,這是一種嫌命長的方法,老天爺……”
  哧哧一笑,紫千豪神色倏沉,他冷冷的道:“那麼,揚善,我抱歉要使你接受人幫後的第一道龍頭令了,此刻,我正式諭令你想法使我在七天之後可以正常行動!”
  猛的大睜開眼,藍揚善的額際冒汗,他有些失措的道:“咱的大阿哥,你這不是在逼人上吊麼?咱哪有……“
  他話還沒有講完,紫千豪已淡淡的道:“左丹,告訴我們的藍大頭領,違抗孤竹幫雙龍頭幫主諭令者將受何懲!”
  平靜的,左丹道:“斬首。”
  猛的張大了嘴巴,藍揚善下意識的換了摸他光溜溜的後腦勺,呆了好一陣,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大阿哥,你是在和你過不去……”
  紫千豪沉沉的道:“揚善,我本不願如此逼你,但你執意不從,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不要管我是否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在眼前的情勢之下,我已無法再考慮本身的安危,整個孤竹幫的存亡才是最為重要的!”
  他停了停,又接著道:“我早就知道你會有法子的,或者這種方法是怪異的,不平常的,對我身體有害的,但如今說不得只好試上一試了,不用替我掛心,每一個兄弟對我的關心我都全明白……”
  抽抽鼻子,藍揚善語聲沙啞的道:“大哥,……既是你以幫規通咱,咱不照著你說的做也不成了,但咱卻先要說明,使大哥暫時復原的方法是有,待到那一陣子過後,跟著來的苦難卻難以盡言,挺得住,算是罕異,挺不住,重則喪命,輕則半殘,大哥,你可得好生斟酌一番……〝
  淡淡的,紫千豪不以為異的道:“我想,我是會挺得住的,否則,我也認了,揚善,不論做什麼事,只要盡了全力,成與不成,或者其結果是兇是吉,皆不在考慮之例了,你放心動手吧,將來的事,且由老天去安排!”
  這時,左丹卻有些焦急了,他低促的道:“大哥……你可不能輕率,需要再多想想……”
  揮揮手,紫千豪道:“不用再猶豫了,我也希望能有個圓滿的,兩全其美的法子,但並沒有,是麼?”
  太陽穴跳動著,左丹困難的道:“假如……假如似藍兄所說,萬一在使用了那種怪異的方法後,大哥的身體承擔不住,孤竹一幫……不就完了?”
  冷酷而沉重的,紫,紫乾:“我若在事後支撐不下,將來就全靠你們去綿延孤竹幫聲威,左丹,記得弟兄們所流的血汗,記得創幫立業時的艱辛,孤竹幫是指著白骨與生命一步步爬起來的,死去的弟兄們正在冥冥中注視我們,看我們怎麼保住我們的江山基業,左丹,孤竹一幫的成敗大資可以完全由我擔負,但我若擔負不住了,就需要你們的共同努力和奮鬥……”
  忍不住冷汗涔涔,左丹赤顏道:“大哥教訓得是……”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道:“揚善,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將使用一種什麼樣的方法能夠在六天以後令我復原?”
  咽了口唾液,藍揚善沙啞的道:“大哥……咱是用一種叫‘夜貓眼’的奇藥、按這種藥的本性來說,並不是一件好東西……”
  沉靜的一笑,紫千豪道:“說下去!”
  又嘆了口氣,藍揚善續道:“這種‘夜貓眼’是金黃色的粉狀藥,有一股子強烈得像是女人胭脂般的異香,它的功能可予人極端的激昂的振奮力量,此外,它能夠止痛,提神,麻痺感觸上的不適,在短暫的時間裡,可使服藥的人產生一種強悍與凜厲的反應……不過,這卻只是暫時性的,藥性過了之後,服藥的人將會更加感到虛疲及衰弱,而且,對服藥的人元氣伐傷甚巨,這玩意說起來神奇,但和毒藥沒有兩樣,吃多了會上癮,而只要一上癮,這條命也就玩蛋操啦,大哥,你可千萬魯莽不得……”
  紫千豪冷漠的問:“你一共有幾包這種藥?”
  潤潤雙唇,藍揚善道:“只有一大包,可是,卻可分成三次服用,一次的時間可以支持一天另兩個時辰……”
  沉思了片刻,紫千豪又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法子麼?”
  苦笑一聲,藍揚善道:“咱的老天爺,就只這一個法子已是作了孽了,哪裡還有其他的法子?大哥,再也沒有啦……”
  點點頭,紫千豪平淡的道:“那麼,就是如此吧,到時候我再將全身尚未收口的傷勢用白綢紮緊,在這七天裡,你再多給我調治幾次,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希望能減輕我的不便於最小……”
  頭頂上冒著汗,藍楊善憂慮的道:“大哥,這個法子相當不高明,咱看……你還是等傷養好了再做打算方為上策,你要曉得,一切違反正常的事物其結果都是不敢樂觀的,咱想多活幾年,實在不願為了替大哥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法而搞到最後以我謝罪,大哥,你如出了長短,咱……也再難混下法了……”
  雙眼倏瞪,紫千豪怒道:“胡說,你乃受命如此,怎能擔負重任?所有一切後果全由我自己承當;與你毫無關係!”
  唇角一跳,藍揚善吶吶的道:“但……但是咱良心不安……〝重重一哼,紫千豪道:“我自願這樣做,你有什麼良心不安?再說,我還不一定會得到最惡劣的結果,你該曉得,我除了身體素健之外,還一直有著不差的運氣!”
  搓著手,藍揚善十分難受的道:“欸……大哥,講性子強,咱還是有生以來首次遭上你……”
  微微一曬,紫千豪道:“日子久了,你便會逐漸習慣的……”
  藍揚善與左丹全低下了頭。黯然無語,神色中,透著無比的悽惶與酸澀,揮揮手,紫千豪道:“太晚了……你們,都退下去歇息吧,我想靜一會……”
  張張口,左丹欲言又止,他扯了藍楊善的衣角,二人行過禮後,悄然走到門口,尚未出門,紫千豪又叫住他們道:“這件事,不准張揚出去,知道麼?”
  藍揚善籲了口氣,哭喪著臉道:“是……但大哥,你該明白你的身體是肉做的,不是鐵鑄的,便是咱們不張揚,早晚一般弟兄們也會知道……”
  閉了閉眼,紫千豪平靜的道:“到了他們曉得的時候再說,那時,說不定事情已經完全解決,再沒有什麼值得慌亂的了……”
  沒有再說什麼,藍揚善與左丹靜靜地相偕離去,他們反手將門兒掩了,像是把滿懷的愁緒也同時掩到了心底。
  靠在椅上,紫千豪盯視著屋頂出神,他的思潮十分紊亂,十分洶湧,他在想著什麼,又宛似什麼都不想,他像在回憶什麼,但是,如今他又哪裡有情緒再去回憶啊?即臨的未來,已將全部精神佔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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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氣凌雲 定卻敵計

  七天以來,紫千豪沒有參加孤竹幫任何典儀,沒有參加幫裡任何集會,甚至人多的地方他都不去,在藍揚善的指示下,他做著定時的活動與起居,敷用著最貴重的藥物,吃著最滋補的三餐,顯然,他身體的康復情形是極有進展的,只是,隔著完全復原,仍舊還著上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是令藍楊善為難的,看樣子,紫千豪恐怕非得使用那“夜貓眼”不可了,或者,在藍楊善看來在這是一種“飲鳩止渴’的蠢舉,但是,在紫千豪來說,卻是一種“捨身成仁”的壯行,藍揚善不願紫千豪為了目前的危機而壯害自己,紫千豪卻不能眼看即將來臨的危機而只顧自己,就是如此了,觀點上的不同造成了幾顆沉重的心,可是,紫千豪的意志堅決,又有誰能搖動得了呢?
  七天以來,各地的消息仍然紛紛不斷的日夜傳抵傲節山,由這些消息推到,幾方面的強敵仍然還沒有採取具體的行動,可能他們正在加速進行,或者他們依舊在小心籌劃,但是,紫千豪卻不再等待了,他從來相信致勝之道只有兩個字:攻擊,攻擊再攻擊!
  是的,攻擊,坐著等待是一種最為愚笨的交刃方式,以殺止殺,才是至高的防衛要則!
  現在,是第七天的午後,今天是陰天,有蕭蕭的秋風。
  不屈高樓上的小廳裡。
  紫千豪已經不用人攙扶了,他背著手,正在悠閒的注視著空上懸掛的那幅巨型‘霸王別姬圖’,小廳裡,屏息如寂的坐著孤竹幫所有能夠行動的首要人物“青疤毒錐”苟圖昌、“斷流刀”伍桐。“熊臂”罕明、“白辮子”洪超、“毛和尚”公孫壽、”六甲神”金奴雄、“一心四刀”中的老四蘇言、“二頭陀”藍揚善,以及鐵旗堂堂主“判官令”仇三絕、“再生閻君”左丹則垂著手,恭敬的肅立於坐榻之旁。
  整個小廳裡是一片沉寂,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移動,空氣是緊張而毅間的,隱隱中,有一般不可言喻的肅穆意味,莊嚴得令人心跳全加快了,呼吸全粗蝕了……“良久……
  紫千豪回過身去,閒散而優雅的一笑,他低沉的道:“這些天來,各地傳回的密報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弟兄全都知道了,你們俱是本幫的首要人物,在此際,我有些關於如何拒敵的意念要提出來與大家共同商討!”
  目光如每一張沉寂的臉孔上一瞥,他又微笑著道:“依照目前各方面敵人的動靜來看,他們還沒有立即進犯本幫的有力跡象。但是。這都並非是說對方不會進犯本幫,更不是我們可以藉之苟安的理由,這一點。我相傳各位全明白!”
  在眾人一片沉默中。紫千豪負著手來往踱了幾步、他的面色隨著腳步的移動而變得極為冷厲,緩緩的,他接著道:“如今,除了祁老六的眼傷忽然腫脹惡化之外,貝羽的身子仍未痊癒,蘇恰也臥在榻上還不能隨意行動,換句話說。本幫能夠當事的高手已經全在這裡了,今天我們就要有一個決定的應敵計謀,我想我的腹案在座諸位或者有的已經曉得,有的尚不十分明暸……”
  紫千豪坐回榻上,沉吟了一下,道:“按照現今的情勢來說,敵方尚未展開蠢動,可能是他們的準備尚未周全,不過,也可能是一種外弛內張的陰謀!”
  雙目中寒光暴射,紫千豪續道:“因此,我們不再等候,不再坐待挨打,我們要搶先展開攻擊,早一步揮動櫃敵之刃!”
  室中諸人仍未開言,一雙雙的眸子全注視著紫千豪,每個人的神情中都現出焦急與緊張之色……
  頓了頓,紫千豪堅毅而冷沉的道:“我已決定了應付這次巨變的方式,說起來也十分簡單,黑流隊正準備與狼狽逃竄在三道橋附近的‘白眼婆’莫玉會合,但如今他們尚未能聯結到一起,一管不足慮,‘南劍’關心玉本人已失去行動之力,現由他的一幹豬朋狗友奔走求告醞釀一場討伐本幫之戰,他們努力之下效果如何頗難預料,所以,這一批人亦可暫放不去對付!”
  露齒一笑,紫千豪迅速的接著道:“現在,就只剩下‘青城派’與‘攀鷹瞎道’為當前急需周旋之強敵大患,而‘青城派’與‘攀鷹瞎道’兩相比較,又以‘攀鷹瞎道’更為危險,是以第一個要防止的就是此人!”
  輕咳一聲,“判官令”仇三絕淡淡的說道:“大哥,此人交由本座率屬下執事前往處置便了!”
  搖搖頭,紫千豪道:“三絕,你的功夫如何,我非常清楚,老實說,你是武林中的不可多得的強悍人才,但是你卻並非那‘攀鷹瞎道’之敵!”
  如刃的薄唇微舐,仇三絕兩眼暴張,他緩緩的捻著八字胡道:“大哥,可已確定?”
  用力頷首,紫千豪道:“當然!”
  徵忡了一下,仇三絕閉嘴不再多說,他知道大哥所說的話是必定有證據的,在眼前的情勢下,他決不會長他人志氣,減己方的威風,更何況紫千豪的判斷向來又甚少失誤……
  一摔腦後的白辮子,洪超謹慎的道:“那麼,大哥之意是?”
  紫千豪冷靜的道:“我自己去!”
  一言出口,滿座俱驚,除了藍楊善、左丹,與苟圖昌三個人早已知道紫千豪的決定,尚能沉著臉沒有什麼之外,其他的人可就全變了顏色,驚慌中加上重重的憂慮!
  “毛和尚”公孫壽第一個驚叫道:“大哥,你還是一個病傷之人,纔不過五六天沒叫人扶,這等艱困之事怎可由你前去承擔?”
  金奴雄也急得語無論次的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買賣,老天爺,大哥你連站著也還勉強得很啊。”
  仇三絕也大出意外的愕然道:“大哥,此非意氣之爭,大哥萬需慎……”
  擺擺手,紫千豪道:“各位租安毋躁,我的傷勢雖說未曾完好,但經過這二十多天的養歇,也大致差不多了,此點,藍大頭領可以證明一
  抽了口冷氣,對著近十雙逼迫而譴責的目光,藍揚善無可奈何的苦著臉道:“呃……大哥……大哥說得對……是,……是差不多全好了……”
  “一心四刀”中的蘇言年輕沉不住氣,他暴躁的道:“藍老哥,你說此話,可得擔負責任。這可不是隨意說得的!”
  “判官令”仇三絕也冷冷的道:“藍兄,可是真的麼?”
  猛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藍揚善有些進退維谷,他握著一雙肥手,面色帶著一抹鐵青,連鼻尖的汗珠也給硬逼了出來,目光求援似的絕向紫千豪,藍揚善一邊囁呶的道:“咱……
  呃……咱當然……”
  重重一哼,紫千豪冷森的打斷了他的話:“怎麼?我說的話他們還有不相信的?”
  嘆了口氣,仇三絕道:“並不是不信,我們只是怕你又不顧自己的安危硬著頭皮前去冒險,大哥,我們知道你身體的底子好,但是,卻也不見得會恢復得如此之快……”
  蘇言也漲紅著臉道:“大哥……你得替我們想想,假如你的劇傷仍未痊癒,為了大家再出去賣命,萬一出了長短,叫我們怎生適從?叫全幫上下又到哪裡立足7”
  一直未曾開口的“熊臂”罕明也吶吶的道:“這不是做耍子啊……大哥,你可要三思……而行……”
  古怪的一笑,紫千豪道:“我還沒有完全治好。這一點我自己曉得,你們都用不著胡思亂想,更犯不著相人憂天替我擔心,我意已決……”
  頓了頓,他目光炯然的掃視各人:“我想,我們相處的日子十分長久,大家也應該知道,紫千豪一經決定之事,永不更改!”
  粗重的長籲出自每一張半開的嘴巴裡,廳中,任誰的臉龐也僵木又冷麻了。無比的憂慮和沉重綴滿在那一張張慓悍與粗礦的面容上,愁鬱及惆悵。便掛在他們無言的眉梢上了……
  在這一片涼寒的空氣中,還是苟圖昌勉強笑一聲,打破了寂寥:“各位也不必太過緊張,老大這次前去對付‘瞎道土’攀鷹固然是以他自己為主,但他仍要帶著兩個人去……”
  大家的精神暮地一振,斷流刀”伍桐急切的問:“二爺,是誰?”
  仇三絕也抬首道:“當然要武技精湛,反應快捷加上頭腦細密的人,本座就是最恰當的人選!”
  白辮子一翻眼珠,大刺刺的道:“若論那樁,在座諸位只怕都差不了太遠,除了那些本事之外,其中更得加上幾則能賴能硬,會演會喝的條件,本大頭領當可毛遂自薦!”
  冷哼一聲,“毛和尚”公孫壽也迅速的道:“嘿嘿,我公孫大頭領這幾把刷子,自認也不會輸給別人,我看,還是以我跟隨大哥最為適當……“不待其他的人再開口爭執,苟圖昌已冷凜的道:“大家不用爭了,跟隨大哥前往“三道橋’的人選早經大哥議定,乃左丹與金奴雄兩個!”
  一呆之下,金奴雄“唷喝”叫了起來,他歡喜得笑開了那血盆大口。
  “對,對,二爺說得對,我去最好,哈哈,大哥選得一點也不錯,這,這叫什麼‘慧眼識英雄‘……”
  在其他人的失望中。白辮子洪超忍不住罵道:“英雄?你他媽純粹是個狗熊……”
  “一心四刀”的小老么蘇言悻悻的道:“大哥,這不公平,同樣是為幫裡出力,為什麼單單只挑他們兩人?我們就不能跟去?”
  平靜的一笑,紫千豪道:“蘇言,可知道這不是去逛廟會,而是去拚命麼?”
  一張白臉又漲得通紅泛紫,蘇言激動的道:“就是因為要去拼命,我們才要跟隨大哥前去,幫裡養我育我教我護我。到了幫裡需要我們拚命的時候,我們又怎能耗在家裡眼睜睜地看著大哥及少數幾個兄弟去冒險?”
  紫千豪深沉的道:“假如大家都走空了,山上交給誰來負責?萬一有其他強敵乘虛而來,我們不是就要顧此失彼,一敗塗地了麼?”
  神色一寒,他又厲然的道:“前車有轍,不可覆蹈,第一次的過錯是疏忽,第二次再犯同過,就是愚蠢!各位不可忘記,這一遭銀壩子黑流隊,他們乃是乘我們高手出去的機會而展開猝襲的!”
  紫千豪眉梢間掛著嚴酷,他接著冷然的道:“各位不必再爭,我說是誰就是誰,在幫裡的人也並不就是閒著吃飯睡覺,你們要給我戒備小心,不能再讓別的對頭摸空偷了進來,關心玉的那些朋友與黑流隊一批人的情態。我們只是自已判測他們可能不會太快蠢動,注意,這只是我們自己判測而已,人家是否會突然攻來亦未可知,你們全要記得,天下永遠沒有絕對的事!”
  在紫千豪剛強而堅毅的話聲裡,小廳中的其他孤竹幫群霸們不再敢發聲開腔,他們每個人除了“藍二頭陀”之外,都已跟隨紫千豪太長久了。因此,他們也異常了解紫千豪的心性,他說的不錯,當他決定了的事,便永不更改,眼前,他的表情與神態都已告訴了各人,關於這次應敵的策略,他是早經決定,不能更改的了……
  沉默了一陣,鐵旗堂堂主仇三絕只得沉重的道:“大哥,孤竹一幫,創立至今,自來便是苦難艱辛,坎坷崎嶇,多少個日子全在血與淚中渡過,多少的打擊也全在弟兄們咬緊牙關的咽聲裡挺下來,從大哥擔起一幫之責以後,大家才覺得眼睛裡有了光亮,心中也才產生希望,大哥,孤竹幫正朝振興的路上走,向坦蕩的道上攀,而你,就是一根牽引我們行往佳境的巨索,我……我沒有什麼話再嘮叨,只請大哥記住一點,你若有了長短,則全幫即等於亡頹散!”
  雙目一閃,紫千豪威凜的道:“我們有如一張巨大的帳篷,而帳篷的撐立除了需要一根軸之外,三絕,支柱與拉繩也不可缺少,這樣才能平均,才能穩固,幫裡不可無我,同樣也不可能沒有你們,當然,你的意思我明白,唯其明白,你們也要了解我對大家每一人的期望!”
  用力點頭,仇三絕道:“大哥,你放心去吧,我可以保證孤竹幫上上下下每一位兄第都會以生命及鮮血來答償大哥你的期望!”
  贊許的頷首。一絲微笑又浮上了紫千豪的嘴唇,他輕輕地用右手食指敲擊著榻沿,沉緩的道:“我想,明天一早,我和左丹、金奴雄便要離此前往了,需要準備的一些事情,左丹先行打點!”
  一側,左丹忙道:“大哥放心,我會去辦的!”
  “嗯”了一聲,紫千豪又道:“留在幫裡的所有人馬、全由苟圖昌統一調遣,希望大家俱皆遵命而行;就如同我親自施令一樣!”
  廳中請人齊齊應答,紫千豪滿意的道:“現在,各位還有問題提出麼?”
  過了好久,再沒有人開腔了,紫千豪才一笑道:“既是已經沒有問題,我們便依照方才的決定行事,天佑我幫,孤竹一脈必將延綿不死!”
  苟圖昌宏聲大笑道:“對、大哥,孤竹永昌!”
  忽然
  紫千豪又似想起了什麼事,他側首問道:“揚善,房掌門已有兩天未見,他的千金與那位季兄可已接來山上了?”
  打了個哈哈,藍揚善一聳肩道:“本來,咱早就想派人去了,但房老兒的招子也夠亮,他一見咱們如今正為切身大事在忙著,便自行要求咱暫且將此事援下,他說等咱們的事辦完之後,隨便派個人引他前往咱那‘洞天福地’也就是了,這兩天來。他一個人在山上遛踏逛遊,看樣子倒是蠻愜意的……”
  淡淡一曬,紫千豪道:“可也真怠慢了貴賓……”
  旁邊,金奴雄插口道:“其實,我們就是再有大敵當前,抽出個把兩個小弟兄來也是毫無問題的,何不如即時派出兩個人,請藍兄留一張他那‘洞天福地’的草圖.再詳細說明路徑。叫這兩個弟兄帶引房掌門前往會他的千金也就罷了……現在,我們自己正裡外忙著,那樣一來,也勝似讓房掌門幹熬於此,我們更且自覺怠慢了人家,事實上,大家委實也真找不出多少空閒來去奉陪這位上賓哪……”
  搓搓手,藍揚善道:“大塊頭,你以為你想到的咱就沒有想到麼?咱早就這樣對房兄說過啦,卻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仙藥,聞言之下,僅是笑笑而已,既不認可,也不反對,他這麼一來,呃,咱便不好再講什麼話,免得讓他疑心咱們在下逐客令呢……”
  徐徐地,仇三絕道:“我看,房掌門只怕另有深意吧!”
  紫千豪沉靜的道:“不錯,他是要在本幫此次應敵的行動裡相助一臂!”
  廳中諸人,一有部分同時一怔,除了苟圖昌、左丹、藍揚善,與金奴雄之外,其他的孤竹首要都還真想不到這位“黑翼門”的魁首竟欲插上一腿!
  仇三絕欣悅中含有疑惑的道:“真的。大哥?”
  紫千豪笑道:“當然,他親口說過,而且,他若無意相助,在目前我們忙於應敵的緊張情勢中。他亦會儘早告辭的,他未離去,即是表示要揮刀揚鈸了!”
  一拍手,罕明喝彩道:“好一個朋友!”
  藍楊善接著道:“咱前些日子也聽他說過,但又不好意思真個施人下水,尤其大阿哥沒有明白交待,咱就只好悶著頭不敢吭聲了……”
  哧哧笑了起來,仇三絕道:“藍老兄,不知道人家葫蘆裡賣什麼藥的是你,曉得人家肚裡主意的也是你,這不是;嗯,有些兒矛盾麼?”
  呆了一呆,藍揚善尷尬的道:“矛盾?呃,咱倒沒有想到……”
  這時,紫千豪緩緩站了起來。在房裡踱了幾步,他沉和的道:“假使各位再沒有什麼事,現在,我希望獨自安靜一會。”
  於是,廳中的一幹孤竹幫首要們立刻紛紛站起,在一一行過禮後肅然無聲的退了出去,苟圖昌走在最後,顯出門前,他站住了,回過頭深深的注視著他這位年輕而又俊俏的大哥,誠懇的道:“老大,這一次,和你上次單刀赴會的情景頗有些相似,你不覺得麼?”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是有一點像,但卻也有明顯的不同,上一次,是人家等著在暗算我,這一遭,我們要先發制人去對付敵人,上一次我單將匹馬,這一遭有兩個得力弟兄相助,我不再孤獨……”
  苟圖昌低沉的道:“只希望老大你平安回來……”
  紫千豪連忙補充道:“還有左丹與金奴雄。”
  點點頭,苟圖昌沉重的道:“當然,……老大,有些時,我真對這種日子感到膩味,一場接著一場的殺戮,一遍連著一遍的攻撲,整日價鼻子裡全讓血腥味充滿了,就連打個悶嘔都覺得有些火辣辣的……”
  苦澀的笑笑,紫千豪感慨的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圖昌,但我們需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便必得如此,是麼?”
  嘆了口氣,苟圖昌道:“說得對……大哥,你現息吧,我先下去了……”
  紫千豪沒有說話,目注苟圖昌的身影消失於視線之外,他背著手,剛想贏下來想些什麼,房門口,一條巨大的軀體形象已映入眼角。
  側首望去,嗯,不知什麼時候,房鐵孤竟已神鬼不覺的來到這裡,現在,他正露著一口森察白牙向紫千豪微笑。
  連忙迎上前去,紫千豪笑道:“房兄,這幾天可真是怠慢於你了,什麼時候上來的?怎麼不叫人傳告一聲讓我去見你?”
  哈哈大笑,房鐵孤走了進來,他反手掩門,邊宏聲道:“對不住,我沒經通報便徑自闖上你的機密重地,但除了你們苟二爺方才和你說的那幾句心窩話之外,別的可是一點也沒有偷聽到,我一直便等在樓上左廊邊。你們會散了我才過來。”
  延清房鐵孤落座,紫千豪道:“沒關係,我正好有些事要與房兄商議,房兄來此可說恰好,平常,只怕請還請不到哩……”
  一搖手,房鐵孤道:“不要給我扣高帽子,我之所以如此鬼鬼祟祟的摸了上來,目的只有一個,少兄,在你們對付當前強敵環飼的行動中,你給我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換言之,請吩咐我該做的事!”
  紫千豪憶道:“房兄言重了,我怎敢妄言‘吩咐’二字?如果……”
  打斷了紫千豪的活,房林孤急迫的道:“少兄,我們彼此間用不著客氣,有什麼需要我房某效力之處,你儘管講吧,我早就告訴過你要助你一臂了,要盡說些空話豈不太見外了?
  老實說,我為了助你,自己女兒的事都拋在一邊了,你就讓我空耗一番心血麼?”
  豁然一笑,紫千豪道:“也罷,紫千豪恭敬不如從命,房兄,我已經決定率手下兩名得力弟兄遠赴三道橋白蛇山與‘瞎道’攀鷹照個面,搞得好,穩住他少一層麻煩,弄不對,便只有與他見個真章了……”
  迅速的,他又接著道:“我離開之後,山上的力量當然便多少顯得空虛了些,而這些空虛,便相煩房兄你代為充上一充了,最近我們得到一些消息,‘南劍’關心玉的一幹豬朋狗友在大撒‘俠義帖’準備糾合一批中原武林道上的人物找我孤竹幫的晦氣,而且黑流隊也打算再與莫玉會合蠢動,以外,青城派亦放出話來聲言不與我們甘休,這些力量合起來誠屬不可輕視,我已經決定了應敵之策,原則上能夠平息爭論便儘量設法平息,假若實在非以武力解決不可,那也只有灑血搏命了!”
  右拳猛力擊掌,房鐵孤憤怒的道:“這些混帳東西如此大張旗鼓想嚇唬誰?簡直可惡透頂,他們大約不會知道以眾凌寡之下,失敗的卻不一定是那孤寡的一方!”
  雙目中光芒如火,房鐵孤又粗悍的咆哮著:“行,紫少兄,我們並肩子上,死活全在一道,看看人家能吃了我們,還是我們能把這些王八蛋擺平!”
  深沉而徐緩的,紫千豪道:“謝謝你,房兄。”
  一拂短髭,房鐵孤磊落又光棍的道:“謝什麼?少兄,老朋友便是交在這等節骨眼上,一個‘義’字也全擱在赤裸的兩心之間,‘疾風知草勁’,患難也才顯疏親,雪中送把炭總比搞上猛添花實強上多多!”
  籲了口氣,他又道:“說真的,少兄,這些日子來你們可的確夠苦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席不暇緩,枕不能安,苟二爺說得對,連打個悶呃都覺得腥窒窒的,這種困難,也虧得你們俱皆承擔下來,連眉頭都不皺……”
  紫千豪有些黯然道:“我們已生根在這條道上了……”
  微微頷首,房鐵孤道:“我明白,但我們必須忍受下去!”
  潤潤有些焦燥的嘴唇,紫千豪低沉的道:“這種生活,我已習慣了很多年,在我這短暫的人生進旅上,差不多有大半光陰便和殺代與血腥混操在一起……”
  房鐵孤注視紫千豪輕輕的道:“少兄,你還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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