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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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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坦赤心 怨隙冰釋

  深深的注視著紫千豪,熊無極雙目中有著恍悟的光彩,他點頭道:“不錯,你說得對,不能因為怕煩,怕囉嗦,就不為善行俠了,江湖中人,著重的便是這一條哪……”
  說到這裡,他雙手舉杯,道:“以這杯水酒惜花獻佛,一謝少兄解我困窘,二謝少兄賜我良言,來,我先乾為敬了!”
  一仰脖子,“咕嚕”一聲,杯中酒已滴滴不剩的傾入熊無極嘴裡,他抹去唇角的酒債,目注著紫千豪也幹了杯,他關懷的道:“少兄,呃,你面色蒼白,神態委頓,連說話也有虛疲過度的沙啞,莫不是,有什麼不適麼?”
  紫千豪放下酒杯,笑道:“確是有些不適……”
  熊無極頷首道:“我自幼粗通醫術,迄今已浸淫此道逾四十餘年,少兄,你好似曾經受過極其嚴重的創傷,而今尚未痊癒?”
  旁邊,方櫻已是有些微微驚慌了,紫千豪卻平靜的道:“正是如此,熊兄好眼力!”
  熊無極得意的笑道:“為醫者,著重探、問、切、視,假如連一個人表面的病情也看不出來,還搞什麼名堂。”
  紫千豪安詳的道:“熊兄是怎麼看出的呢?”
  搓搓手,熊無極道:“少兄,你面色白中汎青,乃失血過多之兆,雙目光澤幹濕,說明了你因體力的虧損導致元氣的中應,而你嘴唇帶紫,此是長期勞累及心智耗費太多的結果,你語音暗啞,表示真力有些瘀滯,內腑曾受波震,還有,你目眶帶黑,雙眉時皺,莫非是,少兄,你近日來更遭過傷心之事而至愁緒鬱結在臉?”
  紫千豪緩緩的道:“全說對了,熊兄,你非但會看病,更且會看相了……”
  朝椅背上一靠,熊無極也笑道:“獻醜獻醜……”
  他端詳著紫千豪,又關懷的道:“由你的氣色上看來,少兄,你這傷勢可還真不輕,需要好好的養息調補上一段時間才行,而且記住,千萬不能勞力,不能動怒,不能激心,不能縱慾,最好酒也別喝……”
  紫千豪笑道:“多謝熊兄指教。”
  熊無極想了想,道:“這樣吧,我這裡有一張大林方子,這就叫過伙計拿紙筆來容我為你將那些味藥名開下,照方抓藥,合起來煎了,包你病體痊癒增快,強健更過往昔,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說著,能無極已側首哈喝:“伙計!”
  一個在梯口侍候的堂信,聞得招呼,立即匆匆奔來,熊無極大刺刺的道:“紙、筆,現在就給我送過來!”
  伙計不敢怠慢,答應著,曾聲去了,片刻後,已拿著筆硯與一張白紙回來,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又哈著腰退下。
  拿起筆來,熊無極濡飽了墨,便將白紙攤平,開始振腕書寫起來,一邊寫,他一面道:
  “方子上,一共有十六味藥,藥材都十分昂貴,但卻頗有奇效,煎過飲下,能生肌長肉,祛毒清心,更可補氣養顏,明神靜腦,端然是份大補方子,受過巨創而尚未痊癒的人服用過後,包管種益至大,進展神速,像少兄這樣 ”
  突然,像猛然被人打了一棒似的全身倏震,熊無極霍的抬起頭來,雙眼發直的直愣愣盯著坐在對面的紫千豪,這一剎間,他的表情是古怪的,驚疑的,怔愕的,而又迷惘的,宛如,他忽而不認識紫千豪,忽而不明白是在做什麼了……
  紫千豪心中穎悟有警,他卻鎮定逾恆的道:“有什麼不對?熊兄……”
  像咽下了一顆棗校在喉嚨裡,熊無極的表情尷尬古怪得可笑,他盯視著紫千豪,脹紅了臉,吶吶的道:“直到如今……尚未清教……高姓……大名?”
  灑脫的一笑,紫千豪輕描淡寫的道:“不敢,在下紫千豪!”
  宛如一個焦雷巨響在熊無極的腦袋上,震得他渾身猛抖一下,面孔也可笑的頓時歪曲,“嗆嘟”擅聲中,他已倒翻而出,坐椅也仰摔出去!
  神情絲毫不變,紫千豪悠悠舉杯,淡然道:“熊兄,難道說,就是方才那三個字的原因,你我就不算朋友,也不算一見如故了嗎?”
  驚疑不定的站在三步之外,熊無極的雙掌早已右掌指天,左掌指地 那是他在強敵相持之際才肯使用的看家武學:“金手三絞式”的開山式:“天地魂”!
  熊無極估不到對方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然如此鎮定自若,毫不慌亂,而紫千豪又那麼平靜的開了口,更令熊無極窘迫無已,他有些失措的訕訕收了架勢,卻緊張而怔忡的愣在那裡,一時連講話都不會講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紫千豪三個字,所代表的只是一個人名而已,熊兄,你可以不去想那三個字的意義,更用不著去憚忌紫千豪那個人,讓我們仍像方才一樣愉快的低斟淺酌,笑談今昔,好不?你只把我當做是眼前的我 一個你極順眼的新交初識,而我,也只將你當做是一位氣味相投的好朋友,我們不必去尋思,除了現在我們的交往以外之事,而我們依然是極有緣的,嗯?”
  抹抹嘴唇,紫千豪又道:“熊兄,你坐位之前,為我親書的藥方黑跡猶新,淋漓未幹,難道說,就此一瞬前後,恩仇即已這般分明?不是太冷酷了麼?”
  怔呵呵的呆立良久,熊無極才尷尬的道:“你,果真就是紫千豪?‘魔刃鬼劍’紫千豪?”
  為了隱祕行蹤,免得惹人注目,紫千豪早將他那柄名震遐爾,招牌也似的“四眩劍”用撕下的長條襯裡裹住,現在,他自椅下拿起,抖開一現,又包卷好了置回椅下:“不敢當,熊兄,看見這柄劍,相信你更明白了。”
  長長的吸了口冷氣,熊無極心驚的道:“你瞞得我好苦啊……”
  紫千豪忙道:“抱歉之至,熊兄。”
  抹去額上冷汗,熊無極又餘悸猶存的道:“紫千豪,你實在夠鎮定,夠深沉了,我一直未曾察覺有異,直到方才我為你寫下那張藥方之時,才忽然想到你的一切形狀和紫千豪如今的情形太為相似了,無論是外傳的容貌、體態、風範、氣質,幾乎完全一樣,而你,也是受了傷,那舊傷又未痊癒,天下竟有這般巧事,未免也巧得太玄虛了,何況,你也剛好正在這條紫千豪回來的路上……我才想起這種種疑點,果然,果然紫千豪就是你!”
  深沉的,紫千豪道:“未曾明言身份,實有苦衷,熊兄,如若言明,你我如今豈會仍是朋友?仍會這般投緣?”
  不寒而慄的,熊無極道:“紫千豪,你早就明白了我是何人,如果你方才趁我不備之機猝下殺手,以你的功力來說,只怕我難以防範,但是,你為何不下?”
  紫千豪微微一笑,肅穆的道:“熊兄,在這一點上,我們的觀念相同,我,也不肯去做違背良心,違背仁義之事,何況,你我又這般一見如故?”
  雙手捧著頭,熊無極苦惱的呻吟:“老天爺,我,我該怎麼辦啊……”
  站起來,紫千豪走過去親自將椅子扶起,又坐回原位後,他一攤手道:“熊兄,且請落坐。”
  恨恨的跺腳,熊無極猛古丁朝自己臉上摑了幾個大耳光,他低吼道:“混帳,我自己混帳,糊塗,疏忽,大意,怎麼沒想到紫千豪就是他?那一切徵候,外貌,細節,可以說太清楚大清楚了,我卻端端沒有想到……早晚得‘為人只說三分話’啊,我卻又一股腦的把底子都掏了出來……我又和人家結成了朋友,受人家的幫助、招待……天爺,弄成這種場面,我……我又如何去了結,去斷處……”
  誠摯地,紫千豪道:“何苦自怨自艾至此?熊兄,難道說,我們就不能交成朋友麼?或者,交成比你中原道上那批朋友更堅定更真摯的朋友?”
  苦著臉,而臉上指痕宛然,熊無極痛苦的道:“我慘了,我這一下子可自己砸了自己的鍋了……”
  嚴肅的,紫千豪:“不然,熊兄,真正的手足情,朋友愛,並非是單純從表面上的原因來分判,它要自忠誠、道義、諒解、容讓上來斷測,要在急困艱難的時候才能分深淺、知厚薄,真正的友誼,並非只是交身,更需連心,熊兄,你在中原道上的那批朋友,並非就全是真正的朋友,而你我雖是初識,卻也並非就不能在未來時日中結成為生死之好,問題是,要從你的智慧與情感之中,去決定誰才會是你真正的、永世不渝的朋友,誰才值得你交,誰才不值得你交!”
  幹巴巴的咽著唾沫,熊無極困難的道:“老實說……我對你一直很欣賞,很佩服……我確實有心交你……但……但我也不能背棄好友啊……”
  緊迫的,紫千豪道:“你不需背棄,能兄,只需抉擇,我們無怨無仇,反而投緣投性,我們何苦互相殘殺爭鬥?何苦為了旁人唆誘而飲恨吞聲?在江湖上闖,熊兄,也有自己可以決定自己主意與善惡的時候,只要能拿出勇氣,拿出毅力!”
  額上青筋暴起,冷汗如注,熊無極艱辛的道:“我……我……欸,娘的……叫我怎麼辦?我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緩緩站起,紫千豪堅定的伸出雙手 他的雙手是修長的,白皙的,也是有力的,他低緩而沉重的道:“熊兄,我伸出友誼的雙手給你,你願交我這個朋友,就握住它,否則,你便砍掉它!我決無怨言,我只會悲嘆於自己的有眼無珠,不能識人,太也高估了你思義之氣!”
  大吼一聲,熊無極咆哮道:“什麼?你你你,你把我看成這樣一個畏首畏尾,不識道義,不知好歹的人?好,老子就做給你看!”
  話未說完,能無極已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他那兩只蒲扇似的巨靈之掌猛然伸出,緊緊的,緊緊的和紫千豪握在一起!
  於是,二人相視良久,一絲友善的笑意,緩緩的浮上他們的眸瞳深處……
  於是,四雙手緊握不分,一股真摯的熱力,徐徐的透入彼此的心田肺腑……
  就這樣,他們明白,他們是連身連意了,友誼的絲帛已然將他們束緊,就這樣,他們曉得,多少的了解,多少的情愛,全已從對方的血液中貫入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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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返山門 歷劫回生

  他們又重新坐下,紫千豪親自執起酒壺,為熊無極滿滿將杯兒注滿,他自己也斟平了,然後,紫千豪真摯而懇切的道:“熊兄,以這杯水酒,祝我們節義永存,至死不渝!”
  熊無極舉起杯來,堅定的道:“我同意,就是這話!”
  於是,兩人一仰脖子,全把林中酒幹了,四目注視,僅不禁豁然大笑,笑聲敞朗而明快,雙方心底,再也不存一絲芥蒂,再也不隱分毫猜疑!
  一邊,方櫻悄然在裙據拭去手心濡濡冷汗,她吸了口涼氣,如釋重負的展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剛才,你們二位可嚇壞我了……”
  坦蕩的一笑,熊無極道:“翻下臉來動手,我也不見得就會是紫幫主之敵呀……”
  紫千豪謙虛的道:“熊兄客套了。”
  抬抬手,熊無極老老實實的道:“我這決不是客套,紫幫主,你的本事如何,我清楚,我自己那兩下子如何,我就更清楚了,體說你體力健常之時我打不過你,便算你如今重創未愈,真幹起來我也同樣沒有一點把握!”
  方櫻一想起來猶有餘悸的道:“不管誰勝誰敗,假如到了動手拼命的地步,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天幸有驚無險,這樣的結局真是再好不過了。”
  紫千豪笑道:“何況,我還交到了一位豪氣千雲,神仰已久的陌生故友!”
  哈哈大笑,熊無極道:“紫幫主是太抬舉我了,太抬舉我了。”
  說著話,熊無極臉上的笑容又忽然消沉下去,他皺了皺眉,無聲無息的嘆了口氣。
  微微詫異,紫千豪低聲問:“熊兄,又有何事令你煩惱起來?”
  吞了口唾沫,熊無極道:“我只是又想到了那個難題,紫幫主,日後我若與關心玉那邊的人朝上了面,這可夠我窘迫為難的了……”
  紫千豪平靜而沉穩的道:“熊兄,天下真理只有一個,是與非亦決對相異,我知道你很為難,但你卻必須選擇其一!”
  咬咬牙,熊無極道:“紫幫主,你知道我已選擇哪一邊了,別的我倒不在乎,主要的,卻有些不好意思……在人情上來說,這……呃,這似乎不太好說……”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為了向著一個目標奮進 面對真理 熊兄,有些地方卻需要我們去忍耐及適應,我抱歉使得你身處此等困擾境地,但我更不願一群只講暴力和血腥的武林敗類利用你做他們的工具,或者我的言詞上有些粗魯,可是,熊兄,我真真正正希望你與我相同 仰俯不愧天地,憑著仁義換飯吃,我們同流於江湖,卻不合污!”
  注視著紫幹豪,熊無極重重頷首道:“說得對,我們應該這樣,同流於江湖,但不合污,大家吃一樣的飯,但也得分出是非正邪!”
  他隨即低笑道:“不管他那個六舅的了,碰上面再說吧,他們願意顧點顏面,大家哈哈一笑,由他們退去,否則,老子也只好翻下臉來硬幹啦!”
  沉思了一會,紫千豪道:“熊兄,可能見示中原道上有多少好手來麼?”
  熊無極搔了搔頭髮,道:“詳細人數我還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裡頭卻的確有幾個厲害人物,這幾個傢伙提起來也夠叫人傷腦筋了。”
  紫千豪安詳的道:“可否見示?”
  點著頭,熊無極忙道:“當然,如今我姓熊的已經和你紫幫主是一條陣線上的人了,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不問,我還要講呢……”
  想了想,他接著低聲道:“那幾個比較有頭有臉的人物,我曉得其中有‘萬流門’的掌門人‘逸鶴’陳玄青,‘白蓮庵’的主持‘鐵劍老尼’清塵師太,兩河第一高手‘銀旗尊者’陸安,‘洛陽大豪‘黑馬金衣’古少雄,‘白儒土’游小詩,以外,還有另一個最辣手的角色,‘中條山’的‘奪月追星’單切!”
  潤潤唇,他又道:“據我所知,他們比較硬扎的就是這些人,其他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好手,就不十分清楚了,是了,關心玉的寶貝兒子關功偉聽說這一次也跟了來,他老頭子吃人擺平,當然做兒子的不能不趕上來出這口氣……”
  面色是平靜而深沉的,紫千豪道:“光是熊兄所提的這些人,已經不好對付了,他們全乃中原武林道上炙手可熱的厲害人物,況且是否另有其他高手在內尚不敢預料,我想,絕不會只是這幾個人的,一定還有另外的助拳者我們尚未探悉……”
  點點頭,熊無極同意道:“當然,這是無庸置疑的,只要他們來了,沒有底子襯著,他們怎敢冒此大險,你紫千豪又不是省油的燈,對付你該有多大力量,我想他們也自心裡有數!”
  忽然,熊無極想起了什麼似的:“紫幫主,這次拉我趁這灣混水的我那位老友,便是‘白儒土’遊小詩這混頭,我試試看能不能影響到他,不敢說叫他轉變立場,至少我也希望能將他勸說出去!”
  笑了笑,紫千豪道:“但願如此,我們總是希望少結怨仇的……”
  拿起杯子來呷了口酒,紫千豪輕輕的道:“熊兄,中原這批人,大約何時可以抵達西陲,在什麼地方和你接頭?用什麼方式?”
  熊無權壓著嗓門道:“在一月之後,於‘上梁集’的一家‘通安客棧’裡,我只要前去就行了,他們會有人在那裡等著我……”
  紫千豪仔細的問:“除了你,他們可還會派遣其他的人前來刺探消息麼?”
  熊無極道:“好像沒有,但我卻不敢肯定,可是,我想他們對我獨自辦事的能力及手段應該相信得過!”
  抿唇一笑,紫千豪道:“他們很會挑揀地方,‘上梁集’就在傲節山三十裡之外,且有大道直通關內,來去十分方便,熊兄,這一次他們是誰領頭前來,我想,關心玉重創在身只怕是來不成吧?”
  熊無極笑著道:“這是當然,他們這一次前來西陲尋你復仇,領頭的乃是‘萬流門’掌門人‘逸鶴’陳玄青,紫幫主,陳玄青此人足智多謀,城府深沉,加以本身技藝修為精湛,造詣卓越,卻是個不可輕視的人物!”
  紫千豪點頭道:“對他,我是久仰盛名了。”
  怔怔的看著紫千豪好一會,熊無極道:“紫幫主,我看你……好像並不顯得如何緊張焦灼,神態之間,悠閒平談得很哪……”
  靠在椅背,紫千豪緩緩的道:“熊兄,要來的總歸要來,該受的早晚也該受,我只有憑藉自己的力量與意志去承擔,去負荷,力盡到了,成及不成,幸與不幸,亦就是如此了,又有什麼值得緊張和焦灼的呢?”
  感慨萬千,熊無極道:“你真是一位恬淡高遠,又堪當重任的人,紫幫主……”
  籲了口氣,紫千豪沉沉的道:“謬譽了,熊兄,我只是不得不當此艱險……”
  沉默半晌,熊無極謹慎的道:“怨我冒昧,紫幫主,有件事我想請教。”
  展顏一笑,紫千豪道:“但言無妨。”
  能無極道:“以紫幫主你目前的力量來說,你自認是不是可以佔取上風?堪與中原來敵相對抗?”
  略一思考,紫千豪道:“很難說,熊兄,我孤竹一脈近來爭戰不停,干戈迭起,人馬損失異常慘重,元氣伐傷至巨,假如在以前的正常情況下,中原來敵可不足慮,但如今,則難說了……”
  輕嘆一聲,他又道:“好在孤竹一脈上下齊心,同仇敵汽,多場血腥殺戈下來,依然軍心不渙,團結無間,就靠著這一股士氣,熊兄,我們雖然連遭巨變,卻仍能屹立而不倒,照舊雄峙西疆!”
  熊無極大贊道:“一幫興衰,就此一端已是足夠,紫幫主,異日你孤竹一脈定可長存西疆,稱霸千年!”
  紫千豪笑道:“便托熊兄之福了……”
  熊無極正色道:“精神不浪,意志不竭,才是真正強盛立威之道,紫幫主,孤竹一脈能以如此,才是無上的本錢,此次中原來敵,必將在紫幫主你們團結同心的浩大力量之下,鎩羽而歸!”
  一握拳,紫千豪道:“但願如此了!”
  極少開口的方櫻,這時怯生生道:“熊壯土,依你來看,紫幫主的傷勢還要休養多久才能痊癒,一個月以後他能恢復健康嗎?”
  連連點頭,熊無極向紫千豪端詳了好一陣子,他握著雙手,語聲徐緩的道:“如若調養得法,用藥適可,一月之後,就算不能全好,也能恢復個七八成了,至少,紫幫主那時也能再行施功發力啦……”
  關注異常的,方櫻道:“你有把握嗎?熊壯士?”
  熊無極大笑道:“方姑娘,你看我豈是胡言亂語之人?”
  臉蛋兒微前,方櫻羞澀的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只怕紫幫主的身體若是屆時不能復原,他……他的情形就太令人憂慮了……”
  一拍胸脯,熊無極道:“放心,我可以打包票,包管在一月之後,紫幫主可以運展自如,恢復他往昔神威!”
  方櫻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奮與歡愉,她急切的道:“真的?”
  豁然笑起,熊無極道:“當然!”
  這時,紫千豪又插口道:“如此,我也不用虛套,便有勞熊兄了……在傲節山孤竹一脈裡,我也有個大頭領精於醫道,熊兄偕同我們回去之後,大約可以與我這位大頭領相互磋研,會診一番了……”
  熊無極頷首道:“那自是更好不過……”
  說著,他又悄聲道:“本來,紫當家,我還想到可以再混回去反探他們消息,做你的內應,可是,深一層想,卻頗為不安,因為我一下子在半中間倒了戈,再怎麼說,心中也多少有點窘迫,要翻臉乾脆翻到底,變立場也就爽爽快快的變個明白,若是再反反覆復,黏黏纏纏的,不但有些鬼祟,更失去丈夫氣慨了,紫幫主,你意下,認為如何?”
  平靜的,紫千豪道:“當然,熊兄之言有理!”
  熊無極撫掌笑道:“這樣,我也就心定了。”
  將上身俯前一點,紫千豪道:“為防萬一走漏消息,傳出風聲,熊兄,稍停上路之際,你我要分開行走,我與方姑娘同乘一騎在前,你再單乘一騎遙遙綴後……”
  咧嘴苦笑了一下,熊無極尷尬的道:“好當然是好……只是,我沒有馬匹 ”
  紫千豪微笑道:“不妨,我這就叫酒樓裡的伙計去物色一匹!”
  於是,紫千豪把過一名堂館來,匆匆交待了幾句,那堂棺退去之後,過了片刻又滿面堆笑的走了回來,告訴紫千豪,由他們代買的一乘駿馬已然購妥,正掛在外面,紫千豪結了帳,再賞了一筆可觀的小費,在堂館們一連串的高聲道謝中,一行人被那位前據後恭的胖掌櫃親自送出了門。
  酒樓伙計代購的這匹馬,是黑白雜色的口馬,看上去高大而強健,一付能耐長途跋涉的雄駿模樣,熊無極只瞧了一眼,便喜歡上這匹代步了,他笑呵呵的道;“這馬兒可真不錯,紫幫主,它得二十五兩銀子!”紫千豪笑道:“希望熊兄尚能中意。”
  點點頭,熊無極道;“中意,簡直太中意了。”
  方櫻仍與紫千豪合乘“甲犀”,熊無極便獨騎一馬,三人揚鞭抖組,一前一後,潑刺刺,馳向“浣豐”鎮外。
  一路上,曉行夜歇,餐風飲露,而奔波的日子總是辛苦的,儘管他們已經將每一天該走的路程縮短了很多,路上,熊無極照著他所開列的大補方子抓藥煎熬,誠心盡意的為紫千豪療傷治創,每在休歇的時候,他總不忘一再診視紫千豪的復原情形,周全細心的給予適當的醫治……方櫻更成了熊無極的助手,從買藥,煎湯,直到盛碗送來紫千豪面前,全是方櫻一個人包辦了,非但如此,連紫千豪的衣食住行,方櫻也儘可能的把紫千豪服侍得稱心舒適,她是那麼溫柔,那麼細膩,那麼有耐性,宛如一位剛出嫁的小媳婦,殷勤體貼,任勞任怨,而又羞羞答答的……因此,一路下來,在到達傲節山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個月的功夫了,但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紫千豪的身體卻大有起色,他非但未受沿途奔勞的影響,甚且更因這有節奏的活動而使創傷痊癒了大半,無論是精神或體力方面,都較之半月前爽朗得多,也強健得多了。
  這沿途的日子是快速而又興味盎然的,白天,他們分開走,到了歇息的時候才聚集在~道,他們極其小心的躲避著敵對者的耳目,現在,他們慶幸未在半路上出岔子,傲節山就在眼前了。
  尚未來到山下的青石板小道,在幽密的竹林中,已有數十名青衣大漢矯捷的飛躍出來,他們排成雁翅隊形,齊齊躬身行禮。
  紫千豪停住馬,與方櫻落到地下,他目光親切而懷念的向傲節山凝注了片刻,那種欣慰之情,就宛如一個久別數年之後天涯歸來的遊子,多麼滿足,又多麼快樂……長長噓了口氣,他朝那些迎接自己的手下們和藹的點頭,道:“罷了。”
  幾十名青衣大漢挺直腰桿,肅穆又安詳的站在那裡,他們每一雙眼睛深處,俱皆流露出一股無可言喻的振奮及歡愉神色,到現在,他們尚沒有一個人開過口,但是,從他們的形態中,已然表達了太多的思盼與喜悅情韻了,有些時候,無聲,往往勝過有聲。
  有如在向自己的手足兄弟說話一樣,紫千豪真情流露的道:“這些日子來,你們都好吧?”
  一位頭領踏前一步,恭謹的回答:“承大哥垂詢,我們全好。”
  紫千豪親切的笑道:“可已派人上山通告苟二爺說我回來了?”
  那名腰粗膀闊的頭領忙道:“在大哥抵達山腳之前,我已遣了兩名弟兄加緊上山稟報,大概馬上就要響起‘銀鈴鼓’了……”
  “銅鈴鼓”,是孤竹幫通知幫眾,“大龍頭”回山的信號,代表著一種鄭重的威儀與崇高的敬仰,在晚間,則是使用一種可以發出絢麗光彩的“長虹箭”來表示同樣的意義……皺皺眉,紫千豪道:“時值非常,大可不必如此勞師動眾……”
  那名頭領躬身道:“傳統禮儀,大哥,弟兄不敢草率將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怎麼直到我們到了山腳下你們才發現?山麓四周的樁卡全撤消了麼?巡騎隊亦未看見。”
  這名頭領低聲道:“回稟大哥,在大哥離山之後,二爺為了要集中兵力,固守重點,便下令減少一切不必要的哨動,將山麓周道的樁卡全都撤回,分別嚴密安置本山上下,巡騎隊也一律停止活動,改調為徒步輪班巡邏全山,因此,山外防務雖是疏淡了,本山戒備卻更形周密森嚴。”
  點點頭,紫千豪又道:“不錯,二爺這樣調遣是正確的,免得浪費人力.增加弟兄們的勞累,他知道只有本山得失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頭領尚未及回話,突然,傲節山上,在那深鬱的竹叢楓林里,已有一陣陣清脆,急劇,而又震人心弦的鈴鼓聲隱隱傳來,在“咚”“咚”的沉悶鼓聲中,夾雜著那種“叮噹當 叮噹當”的銅鈴交擊聲,沉悶融著清脆,嚴肅滲著急快,就這樣,山林峰巒間,便全然回盪著這一陣陣令人生出怪異感受的聲音了。
  後面,馬蹄響震,遠遠綴落一段路的“金煞手”熊無極已經一陣風似的奔到了近前!站在紫千豪對面的那名頭領甫一察覺之下,已立即斜閃出去,他手臂猝揮,同時口中厲叱:
  “拿下了!”
  雁翅般排立著的幾十名青衣大漢,馬上快速的分散開來,幾乎就在他們分散開的一剎那,斜背的馬刀已閃亮著紛紛拔出,另外,林幽深處,亦忽地伸出了無數具連珠強弩來!
  紫千豪連忙橫身攔阻,邊大聲道:“是自己人,你們不可魯莽!”
  那名頭領立刻傳令眾人退下,這時,已然停馬戒備的熊無極才無可奈何的聳聳肩,急急趕了過來。
  下馬後,他左右一看,眨眨眼道:“紫幫主,你的這批兒郎可真是老辣精悍,訓練有素哪,娘的,還不等我喘過一口氣來,已差點給我顏色看了!”
  紫千豪笑道:“不知者不罪,熊兄,你包涵了。”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豈敢,說真的,紫幫主,你們孤竹一脈,的確規律嚴明,上下有製,非是一般烏合之眾可比,就此一端,已是大有可為,不容輕視了……”
  謙和的笑了笑,紫千豪道:“熊兄,我們這就上山,請!”
  熊無極略一推讓,啟程前行,紫千豪回頭交待了那名頭領幾句,然後,他也挽著方櫻快步趕上。
  熊無極一面走,一面左看右望,他口中嘖嘖有聲的道:“紫幫主,你這傲節山,我還是第一次來,但雖是頭一遭,卻也覺得險峻峭拔,深幽迴旋,是個易守難攻之地!”
  點點頭,紫千豪道:“不錯,此山形勢險要,洞深谷幽,確實不太容易攻取,我們已經使妄懷此意的敵手們屢次嘗試過教訓了。”
  方櫻也十分好奇的道:“紫幫主,只有這一條窄道通往山上嗎?”
  紫千豪笑道:“不,另外還有,但平常我們卻僅利用這一條路登山,當然,我相信如今我們一行一動,已經俱在四周密布的暗卡監視之中了。”
  轉頭回望,方櫻驚異的道:“可是,我卻沒有看見什麼呀……”
  豁然笑了,能無極道:“方姑娘,如果能叫你家覺出來,這還叫做‘暗卡’麼?”
  方櫻赧然道:“江湖道上,我仍是那麼幼稚……”
  紫千豪輕沉的道:“不過,我還往往羨慕那些不懂得江湖陰橘與黑暗面的人呢,方姑娘,這並不是件丟人的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可惜的是,熊兄,我們都俱皆深陷其中了……”籲了口氣,能無極正想說什麼,山道上面,人影連閃,已見十多個大漢有如飛鳥般電掠而來!
  那十幾個迅速掠來的人影中,為首者,正是孤竹幫坐第二把交椅的“青疤毒錐”苟圖昌,他身後,緊接著“斷流刀”伍桐、“熊臂”罕明、“白辮子”洪超、“毛和尚”公孫壽、“二頭陀”藍揚善、“-心四刀”的老么蘇言,以及“鐵旗堂”堂主“判官令”仇三絕,以外,就是四五頭領身份的弟兄了。
  苟圖昌等人隔著紫千豪尚有十步之遙,已紛紛停下身形,各自躬身抱拳行利,苟圖昌目注紫千豪,興奮莫明的道:“苟圖昌率孤竹幫弟兄恭迎大哥凱旋榮歸!”
  紫千豪還禮,親切又悵然的道:“慚愧得很,眾家兄弟一慨免禮了。”
  於是,這些孤竹幫的重要人物們,馬上一擁圍上,熱切的開始向他們的魁首問候起來。
  紫千豪連忙將站在身後的熊無極與方櫻二人為大家引見,更特別簡略說明了方櫻的歸順立場,在雙方的寒暄客套裡,苟圖昌抽了個空湊近紫千豪,小聲問道:“大哥,左丹和金奴雄兩個人呢?”
  苟圖昌的問話就如一只火紅的烙鐵猛然印在紫千豪的心上,使他全身基顫,痛苦無已!
  善於觀顏察色的苟圖昌睹狀之下,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剎那間他不禁肝腸寸斷,悲憤填膺,但是,在眼前,他卻只能忍耐,只能將淚水咽回肚裡,比哭還難看的笑了笑,他喉音發啞:“大哥 ”
  一仰頭,紫千豪唇角痙攣著道:“回去再說!”
  頓了頓,他改變話題道:“祁老六眼傷可曾痊癒了?”
  用力吸了口氣以平靜自己激動悲痛的心緒,苟圖昌閉閉眼,然後才緩緩的道:“本來,老六的眼傷因為他不善休養,縱酒過度而發生潰腫惡化,但經過我的強制照應與藍大頭領的悉心醫治之後,這些日子來頗有進展,已經差不多全好了……”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很好,貝羽的情形呢?”
  苟圖昌強毅笑道:“他已痊癒了,只是身子還有點虛弱,方才尚是我強令他回房去歇著的,這小子原也想跑這一大段山路下來迎接大哥……”
  紫千豪略覺欣慰的道:“復原了最好,他傷得可真重……蘇恬呢?我看他也不該有什麼問題吧?”
  苟圖昌忙道:“正是,他的情形和貝羽差不多,在知道大哥回山之前,蘇恬和祁老六兩個到後山抓野兔子去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他們好興致。”
  這時 “二頭陀”藍揚善肥臉中堆滿笑容的走了上來,他細細端詳了紫千豪好一會,才帶著七分高興,三分驚異的道:“老大,這些日子來,你的氣色可是比下山以前又強多了,莫不是,你的傷勢未曾發作過?”
  紫千豪一笑道:“不,發作過了,而且也正如你原先預料,痛苦莫名,難以忍受,好在我卻挺過去了,可是,和脫了層皮幾乎沒有兩樣!”
  伸伸舌頭,藍揚善猶有餘悸的道:“咱可真為大哥你捏著一把冷汗,就怕你挺不過去,欸,他奶奶我一天到晚心驚膽戰的直惦著這檔子事,大哥,如若你有了什麼好歹,咱再怎麼說也脫不了干係,咱,咱到了那時也只有一頭撞死以謝同伴了!”
  拍拍藍揚善肥厚的肩膀,紫千豪誠摯的道:“休如此說,揚善,這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好好歹歹,根本怪不得你,你又何苦自怨自艾呢?”
  “二頭陀”藍揚善吸了兩口氣,忽道:“大哥,你的氣色果真明朗了不少,可是服用過什麼奇丹妙藥?”
  用嘴唇朝正在與孤竹幫群豪寒暄的熊無極背後挪了挪,紫千豪道:“幸虧半路上遇見了熊無極熊兄,對醫術一門,他的造詣也是異常精湛,這沿途來,全蒙他為我診治下藥,悉心調理,才有今日的進境,揚善,你二位應該多親近磋研才是!”
  藍揚善呵呵笑道:“不過,大哥,同行總是冤家啊……”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怕你的手藝不如人麼?”
  藍揚善正想回話,紫千豪的尖銳的目光卻已瞥及正獨自站在尋丈之外的一個人,那個人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噙著一抹友善而親切的笑意注視紫千豪,那人,嗯,“雙鈸擒魂”
  房鐵孤!
  立刻,紫千豪急步趕上,緊緊拉住房鐵孤老遠伸出來的一雙巨大手掌,四目緊深對視,良久無語,而無限真摯友情,便已在那兩雙互視的目光中表露無遺了!
  低沉的,房鐵孤道:“聞說少兄已然誅除瞎道‘攀鷹’,克奏全功,但其中的艱險,卻只怕難以盡述呼?”
  唱了一聲,紫千豪道:“不錯,‘攀鷹瞎道’果然是個辣手人物,雖然他已喪於我手,說起來,也十分僥倖呢……”
  頓了頓,他又道:“房兄,這些日來,有勞你了。”
  房鐵孤坦蕩一笑,道:“你我交之道義,給以赤誠,何以如此客氣?”
  一邊苟圖昌大步上來,道:“大哥,我們上山去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請大家到‘不屈堂’,我有話說。”
  微微躬身走開,苟圖昌向大家招呼後宣布了紫千豪的口諭,於是,一行人開始談笑風聲的往山上行去,當然,他們暫時尚未想到一些哀愁的事情,或者有人也注意到什麼,但這些注意到什麼的人也寧願不朝那“哀愁”上面去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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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宣噩耗 英雄涕淚

  盤膝坐在那張坐榻之上,紫千豪雙手平置膝頭,現在,沒有人侍立於側,也沒有人為他自榻下取出那具檀木扶手了,紫千豪徐徐將腕間的“四眩劍”抽出擺在身邊,他的目光陰沉而淒涼的掃過環坐四周的每一張面孔,那些面孔,全透著憂慮,迷惆之色,當然,更有著一股無可言諭的不祥預感籠罩在他們的心頭……紫千豪轉過視線,定定的投注在那只青銅鼎爐上,半晌,他才在空中諸人那種焦切而又惶然的表情下沉沉的開了口:“諸君,左丹與金奴雄兩人已經為孤竹一脈捐軀,壯烈戰死!”
  這幾句話,由一個字一個字連貫組成,再從紫千豪的嘴裡吐出,形成了一種意義,一種冷酷的、悲拗的、震撼而又血腥的意義,環坐在空中的人們,除了熊無極與方櫻之外,連早已心裡有底的苟圖昌都不禁驚懾於這消息的突然與哀痛,頓時,整個房間裡一片寂靜 一片僵凝而冷窒的寂靜,每一個孤竹首要全呆呆的坐在那裡,每個人的面容僅是那般麻木而空茫,他們宛如一下子沒有領悟過來降千豪的言語內容,也像是沒有聽懂紫千豪所告訴他們事情乃是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大家全坐在那裡,無人移動,更無人出聲,仿佛,在突然間,他們全迷失了,全怔愕了,全不知自己正在接受著什麼事實了……良久 有一陣強行壓制住的嗚咽聲,開始輕輕響起,跟著,整個房間裡便全由一片哀痛的哭泣與噎便聲所充斥了……逐漸的,那強行壓制的哭泣聲轉為悲慘無比的號陶,剎那間,哭聲震天,淚下如雨,每個人全是肝腸寸斷,連雙眼也哭成了血紅的了!
  紫千豪盤膝坐在榻上,雙手分置膝頭,兩眼緊閉,但是,兩行清淚,卻自他緊閉的眼角境蜒流下,他直挺挺的盤坐在那裡,渾身卻不住籟籟發抖,唇角也成抽搐跳動……愁雲慘霧籠罩著這“不屈堂”的二樓小廳,仿佛連空氣也全在嗚咽,連人們的心靈也在泣血。
  他經世故,心堅如鐵的“雙鈸擒魂”房鐵孤,身處此種情景之中,也自禁不住鼻端酸澀,虎目含淚,緩緩垂首嘆息。
  方櫻是親身經歷過那場淒慘殺戈的人,她卻更是無法自製,哭得跟個淚人兒一樣,而熊無極,他怔忡的坐在那張大圓椅上,雖然他不似孤竹群豪這般有深刻感觸與悲嗆,但目睹此情,卻不由也是滿面沉鬱,淒然無語!
  過了好一陣子,室中的號哭才漸漸低沉下來,紫千豪以衣袖拭去眼角淚痕,聲音暗啞的道:“弟兄們,且清抑止悲痛,聽我一言 ”
  他徐緩的掃視著那每一張讓淚水浸染得哀切無比的臉孔,低愴而傷感的,他道:“左丹、金奴雄兩人雖是死了,但是,他們的音容將永存於孤竹一脈的每個弟兄心裡,而他們的精神,更將永遠不溫,他們死得壯烈,死得坦蕩,更死得忠勇,他們已確確實實表現了孤竹傳統的不屈精神……”
  吸了口氣,紫千豪又道:“我告訴大家,血債將要用血還,我們必須化悲憤為力量,以牙還牙,他們兩人不會白死,殘害他們性命的兇手,也無可避免的要以他們的性命來報還。”
  抽噎一聲,“斷流刀”伍桐抹著淚道:“大哥,是哪一個畜牲幹下的事?”
  紫千豪重重的道:“‘血狼星’單光!”
  剎那間,整座小廳全沸騰起來,帶著血的咀咒與發自心底的咆哮匯融,狠毒的復仇誓言雜著烈焰般炙熱的仇恨怒罵,人人青筋暴起,血液上衝,“咯”“咯”的挫牙和粗重的喘息聲更是合成一片了……是的,從那些火似的目光裡,扭曲的面龐上,可以深刻感覺到孤竹群豪們的報仇意志,雪恥決心,那是堅如石的,根深蒂固的,不可搖動的,而且更是殘酷血腥的!
  擺擺手,紫千豪道:“大家肅靜。”
  過了片刻,他又低沉的道:“我想,我需要將左丹與金奴雄戰死的詳細經過向大家述說一遍,你們聽著,這又是一筆血漓漓的債 ”
  於是,紫千豪先說出計殲“攀鷹”瞎道及重創“白眼婆”,收容方櫻的前後,接著,他便清晰而簡潔的將左丹和金奴雄在黑檀木林中如何喪生于單光手裡的詳情始末一一道出;他的語聲嗆啞而酸澀,似一團團陰夜的雲霧飄盪在冷窒的空氣中,罩漾於每個人滴血的心田……最後,他悲痛的道:“因此,左丹和金奴雄二人,雖是壯烈成仁,卻也不啻為了維護我的安全才遭此不幸,固然,他們的死乃孤竹幫弟兄們不屈骨氣與忠勇傳統之表露,但是,我卻不能辭其咎!”
  揮手阻止了幾個人的說話意圖,紫千豪又道:“換句話說,他二人乃是為我而死,這筆仇恨,是孤竹全幫的仇恨,不過,更是我個人的仇恨,我希望你們人人都能為他二人復仇解怨,可是,我更希望由我親自來索還!”
  低啞的,苟圖昌道:“大哥,左丹與金奴雄的死,怎麼怪到你自己頭上?他們乃是盡孤竹弟兄的本份,更是他們對大哥應負的職責,大哥是孤竹之魂,有了大哥才有了我們,有了大哥,孤竹一脈始能延綿不滅;維護大哥安全,正是我們下面每一位弟兄的首要責任,大家怎能為了他們的死而埋怨自己呢?”
  “斷流刀”伍桐亦大聲道:“二爺說得對,大哥千萬不要自責……”
  “判官令”仇三絕亦肅穆的道:“身為孤竹一員,不為全幫盡力,不為大哥盡忠,還有什麼才是該做的呢?”
  “毛和尚”公孫壽與“白辮子”洪超亦齊聲道:“說得對,大哥,這乃是我們的本份啊……”
  紫千豪淒然一笑,他道:“現在,我們暫且不去討論這個問題了,各位,還有更重要的大事等著我們去應付!”
  於是,舉室肅然,紫千豪平靜的道:“這件事,我想,還是請熊無極熊兄來講比較明白!”
  熊無極略一遲疑,只好臉紅脖子粗的站了起來,他搓搓手,有些結結巴巴的開口道:
  “呃,我,其實,我的口才不太好,說起來,恐怕有些雜亂無章……各位兄台別以為我肚子裡有多少墨水,我十足的大老粗一個……”
  如果不是方才那件悲痛消息所帶來哀愁仍然盤據在各人心頭,熊無極的這副窘態,只怕就會引發一陣哄堂大笑,但,現在卻沒有人笑得出,甚至,連笑的意念也不曾給大家想到!
  熊無極的鼎鼎大名,是在場諸人所久仰了的,可是,他竟然如此害臊怕羞,卻為孤竹群豪們所始料不及,這位縱橫天下多年的“金手煞”,嗯,在大庭廣眾之間說話倒好像變成個大姑娘般份侃了……舐舐嘴唇,熊無極又尷尬的道:“可是,既奉紫幫主份示,我也就只好站起來向大家稟告一番了,娘的,我還真有些心慌哩……”
  紫千豪低沉的道:“全是自己人,熊兄,無庸拘泥。”
  清了清嗓子,熊無極道:“事情是這樣的,關心玉此人,我想在座各位一定都知道了;上次,他在紫幫主手下栽了筋頭之後,落了個半殘之身回去,而關心玉在中止武林道上,乃是個一跺腳山河俱顫的大人物,他在西陲吃了癟,這口氣休說他本人咽不下,中原武林裡一些與他頗有交往的朋友們亦是同樣忍受不了;因此之故麼,這些人的‘俠義貼’就開始散出來了,準備招集人手,前來西陲為關心玉報仇……”
  強顏一笑,苟圖昌接口道:“關於這個消息,熊兄,我們已經很早便已得悉……”
  連連點頭,熊無極忙道:“我曉得,我曉得,關心玉這些朋友的行蹤,只怕也逃不過你們的監視……不過,其中有幾端秘密大約卻是各位所不明白的。”
  “二頭陀”藍揚善急問:“什麼秘密哪?”
  咽了口唾液,熊無極道:“嘔,譬如說,他們托訪我先行前來西捷刺探貴幫動靜,預做布署,並且覓機迎截紫幫主 ”
  熊無極話一出口,孤竹豪們全禁不住大吃一驚,心直口快的藍揚善幕的睜大了那雙豬泡眼,又是迷惑又是氣忿的道:“那麼,你卻怎生到了這裡?又和我們親熱起來!”哈哈一笑,熊無極道:“別緊張,藍老兄,所以麻煩便出在這節骨眼上啦,如今,我他娘的算是棄暗投明,倒了戈嘍……”
  說著,熊無極便老老實實的把他如何巧識紫千豪,又如何改變立場,站到孤竹幫這邊來的細說因果講了一遍,結尾的時候,他又苦著臉道:“現在我已經和紫幫主成了一條命,一顆心了,易言之,也等於和各位是一條命,一顆心啦,目前最重要的問題,便是如何設法予中原來敵以迎頭痛擊,確保孤竹一脈的霸業與紫幫主的聲譽……娘的,我站在這裡這麼一說話,還盼望各位兄台不要以為我滑稽可笑才好……”
  站了起來,苟圖昌滿面尊仰肅穆之色的道:“熊兄,沒有人會覺得閣下如此協助我們,如此維護我們是一件可笑之事,為了大哥及孤竹幫,你甘願放棄你辛苦創立的名聲,犧牲你舊日的朋友,這是如何令人敬佩又感懷的壯舉?我們全尊敬你,熊兄,你是一位不受蠱惑,不懼威脅,明是非,曉忠姦的硬漢子!”
  呆了呆,熊無極面紅耳赤的道:“呃,啊,過譽了,過譽了……我只是個老粗,只是個老粗而已,苟兄,你切莫高抬了我……”
  正色的,紫千豪接口道:“熊兄,圖昌說得不錯!”
  “二頭陀”藍揚善也一伸大拇指道:“熊兄,咱方才冒失了,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個講義氣的朋友;天下之大,似你這般不畏艱險,不怕人言,而又擇善而從的人物,已是不多見了……”
  身為“鐵旗堂”堂主的“判官令”仇三絕亦高聲道:“不論孤竹幫異口興衰存亡,熊兄,我們全記得你的臨危相助,仗義拔刀!”
  連連做著羅圈揖,能無極又是受用,又是汗顏的道:“謝了,謝了,各位兄台如此謬獎於我,我熊某人實在承擔不起;所謂土為知己者死,紫幫主與我可說是一見如故,交逾連心,為了他,這份眷顧之情,我姓能的便一切全豁上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坐榻上,紫千豪平靜的道:“熊兄,請坐。”
  熊無極坐下之後,房鐵孤已語聲惺骼的道:“少兄,為今之計,中原來敵你可想到如何對付了?”
  目注房鐵孤,紫千豪道:“已有一個概念。”
  房鐵孤道:“如何?”
  紫千豪斬釘截鐵的道:“分化遠誘,各個殲滅!”
  用力點頭,房鐵孤道:“對,而且我們還須搶先攻殺!”
  森酷的,紫千豪道:“這是自然!”
  忽然,苟圖昌又問道:“大哥,他們還有多久才到?”
  紫千豪道:“約莫半個月左右。”
  輕咳一聲,熊無極道:“不錯,還有半個來月。”
  房鐵孤看著坐榻上的紫千豪,半晌,他關切的道:“少兄,你那身舊傷,到了半個月以後可能完全恢復?要知道,你是再經不起折騰了……”
  紫千豪尚未回話,熊無極已搶先說道:“房掌門,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半個月以後,紫幫主便算不完全好,也差不多能痊癒個八九成了……”
  苟圖昌慎重的道:“熊兄可有把握?”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若是沒有把握,我豈敢在眾位兄台面前吹這牛皮?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兌現哪!”
  於是,苟圖昌移目注視藍揚善,以探詢他這內行人的意見,藍揚善又端詳了紫千豪好一會,點著頭道:“瞧大哥的氣色,嗯,卻是大有進展了……若是調治得好,二爺,也並非不可能……”
  苟圖昌安慰的道:“但願如此,則是全幫之幸了,大哥身體恢復健康之後,我們要看看中原來敵誰個是他對手!”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圖昌,不要代我說滿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誰也不敢自誇出手無敵,唯我獨尊!”
  房鐵孤接口道:“不過,少兄之能,卻也不是泛泛無據的,以我看來,苟兄方才所言並無誇大之處!”
  一抱拳,紫千豪道:“慚愧了”
  這時,苟圖昌又道:“老大,如何應付中原來敵,可需現在計劃經當?”搖搖頭,紫千豪道:“不必,我們如今強敵環伺,處境險惡,情勢只怕隨時會變。眼前決定之計,到時候卻不一定合適,只要大原則把持住了,行動起來就方便得多,到了展開攻殺的前夕,我再臨時分派各人任務便了!”
  此刻,廳門忽然起了幾聲輕響,坐在門邊的蘇言目注紫千豪請示,紫千豪點點頭,道:
  “放他們進來。”
  於是,蘇言起身啟門,門兒剛開,“毒鯊”祁老六、“玉郎狠心”貝羽、“一心四刀”
  裡的老二蘇恬已風一樣卷了進來!
  三個人一進室中,已連忙向紫千豪施禮請安,紫千豪含笑還禮,一邊打量著他們,道:
  “怎麼樣?好得多了吧?”
  “毒鯊”祁老六用手摸了摸他那只以黑布眼罩遮著的右眼,毫不在乎的呵呵大笑,道:
  “大哥,你放心,我這一只招子同樣能看清楚對頭的身法,當然,也同樣能看清娘兒的屁股朝哪邊扭!”
  貝羽和蘇恬立即笑了起來,在他預期中,坐著周遭的夥伴們一定也會跟著哄堂的,但是,卻使他們驚異了,竟沒有人附合著笑,大家全是那樣沉悶的坐在那裡;貝羽和蘇恬疑惑的轉動著目光,發現就連平常最愛說笑的“白辮子”洪超和二頭陀”藍揚善竟也都沒有露出歡容,僅見勾動了一下嘴角,表示個勉強的笑意而已……怔愕的,面色還有些蒼白的貝羽喃喃的道:“怪了,大家是怎麼搞的?”
  “毒鯊”祁老六也愣了一下,同時他亦發現了那邊的方櫻,於是,急忙一整面容,這位不拘小節,言語爽直的仁兄有些窘迫的道:“大哥見總,我不曉得座上尚有女賓……”
  紫千豪苦笑道:“沒有什麼,老六,你們三人坐。”
  於是,就在他們三人坐下的時候,他們旁邊的“白辮子”洪超與“毛和尚”公孫壽已低促的將他們進來以前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們。
  紫千豪注意到鄰老六、貝羽、蘇恬三張面孔的急驟變化,同時,他也看到了那五只眼睛立刻湧現的淚光!
  無聲的太息著,紫千豪輕沉的道:“你們明白了?”
  祁老六“霍”的跳起,聲如泣血般叫:“老大,我們要報仇 ”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
  嗚咽一聲,祁老六摀著臉頰然坐下,雙肩抽搐不停,這鐵打的漢子,已與貝羽及蘇括兩人哭做一團!
  洪超和公孫壽急忙低聲安慰著他們,而方才談散了一些的哀愁氣氛,卻因他們這遲來的哭泣又頓形加重了……半晌 紫千豪等他們暫時宣泄了心頭的悲憤之後,才緩緩的道:
  “老六、貝羽、蘇恰,你們不要再難受了,靠眼淚是索不回血債的,要緊的,是要將悲痛變成力量!”
  抹著淚水;祁老六沙啞的吼道:“老大,我們要剔剝了單光這**養的!”
  貝羽也慘痛的道:“大哥,可憐奴雄啊……他自幼便是個孤兒,一直到死,也沒有嘗試過半天的安寧生活……”
  紫千豪冷靜的道:“貝羽,孤竹一脈中,又有哪些人嘗試過安寧的生活?我們又有誰不是孤單於零?你要記住,傲節山是我們的家,天下之大,也只有我們這批手足弟兄才是我們這世上的親人……你該知道,奴雄的死,凡是我孤竹弟兄沒有不難過的,但是,要使奴雄與左丹瞑目於九泉,不是用我們的哀傷與淚水,而是要用我們的血與汗!”
  抑止悲切,貝羽低聲道:“謝大哥教訓。”
  紫千豪閉閉眼睛,道:“圖昌,交待下去晚筵開在‘情心廳’,為熊兄及方姑娘接風,他們二位的住處,也需特別妥善安置。”
  苟圖昌連忙恭聲道:“遵命。”
  頓了頓,紫千豪又道:“還有,全山防衛尚應更為加強,大頭領級的弟兄也要排定時間巡視查哨!”
  苟圖昌頷首道:“是。”
  籲了口氣,紫千豪威嚴的掃視全廳,道:“現在,我孤竹所屬,可以離開。”
  孤竹群豪們聞言之下,紛紛起身行禮,然後,肅靜無嘩的魚貫推門而出,此刻,空中除了紫千豪和苟圖昌之外,只剩下職無極、方櫻,與房鐵孤三人了。
  紫千豪朝熊無極和方櫻微笑道:“我與圖昌親送二位前往住宿之所 ”
  轉望一側的房鐵孤,紫千豪又道:“房兄可願藉行?”
  哈哈笑著,房鐵孤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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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煙靄渺 此情如是

  “仰遠樓”外,有一片流淡的楓林,楓林盡頭,面臨著一道深有百丈的絕壁,站在絕壁邊緣,可以俯視遠近層巒群峰,郁綠山色,以及,那浮沉飄渺的煙雲霧靄;站在那裡,你將會覺得心曠神恰,胸頭塊壘消除一空,有一種平靜的孤獨感,有一種特異的高遠與恬淡意韻……現在,是下午,不到黃昏,將近黃昏。
  紫千豪身著一襲質料柔軟的寬大青袍,足上是一雙輕便的黑緞布鞋,他茂密的黑亮頭髮往上梳起,頂端給以束髮玉冠,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獨自在林中倘佯散步,形色間,顯得安詳極了,平靜極了。
  悠閒的,他來到了絕壁邊緣,目光帶著三分迷濛,沉默的凝視著下面微微升起的暮靄輕煙,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想著什麼,神態裡,有一股深途的幽寂與寧靜的落寞,因為這樣,他那一雙入鬢的劍眉就悄悄蹩結在一起了。
  今天,是他回來的第五天,也就是說,距離一場不可避免的廝殺紛爭就只剩下十天左右的時間了,那場爭鬥,不管結果如何,卻總是令人感覺窒息的……寒冽的山風吹刮過來,帶著蕭瑟刺骨的涼意,拂起了紫千豪的袍袖,他迎風挺立,毫不移動,那模樣,堅定強毅得宛如一只鼎,一方磐石,一座永難搖晃的山,又是威猛,又是雄壯!
  這時,天色已逐漸沉留下來,原本微弱的西斜落日,更已隱入暮雲之中,嶺峰之後,那淒涼而澀談的夕霞,也就更顯得股俄又模糊了。
  輕緩的,一陣腳步聲來自紫千豪身後,他驚然驚悟,轉頭回望,那走近的人,竟是方櫻!
  望著穿了一身淺綠裙據的方櫻,紫千豪微笑無語,他的目光卻是溫柔的,和藹的。
  “紫幫主,你一個人在這裡想什麼?”
  紫千豪平靜的道:“想很多事,過去的,現在的,以及未來的,你不覺得,我時常該承受某些困擾麼?”
  點點頭,方櫻道:“我覺得;紫幫主,有太多的重擔荷在你雙肩上。”垂下密而長的睫毛,方櫻又輕輕的道:“再有十天,關心玉的那批同路人就要來到西陲尋你替關心玉報仇了,紫幫主,這又會是一場血淋淋的殘殺,是嗎?”
  唇角僵硬的勾動了一下,紫千豪道:“我想是的。”
  嘆息一聲,方櫻姣美的面龐上浮罩著一層無奈的陰霾,她愁苦的看著紫千豪,幽幽的道:“為什麼呢?難道這些人便永遠不會覺得殺戈的可怕,與血腥的後果又是如何悲涼嗎?
  難道他們就不怕死亡,反而喜歡這些殘酷的事件一連串的發生;他們就想不到那種橫屍斷命的情景又是多麼慘烈與尖銳?”
  苦澀的一笑,紫千豪道:“或者他們想得到,但是他們身不由己。”
  驚異而迷們的,方櫻道:“怎麼說?”
  沉重的,紫千豪道:“方姑娘,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處,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生存的環境,有很多事,往往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意去發展,譬如說,我原來不欲濺血傷命,但是,如果我的手下弟兄被人殺害了,我又怎能漠然視之,袖手旁觀?雖然我的本意是厭惡爭鬥的,但為了我與弟兄們之間的思義和情感,我也只好咬著牙,忍著心去談血傷命了,這說起來很悲哀,不過,事實卻往往如此……”
  頓了頓,他又道:“以熊無極熊兄為例,他自己又何嘗願意與我為敵?但在情勢的逼迫下,他也只好豁將出去,勉強應命;若非和我們巧遇在‘浣豐’酒樓上,到今天他不仍然是我們一個頭痛的敵人嗎?老實說,熊兄有幾句話講得頗有道理,他說,在江湖上混,混到頭來,有時候連自己做主做自己願做事都難……”
  方櫻吶吶的道:“但是,紫幫主,我記得你並不同意他這幾句話,你更特別反駁與否認,還勸導他要儘可能照自己的主意去行事 ”
  輕喟一聲,紫千豪道:“不錯,根本上我是反對這幾句話的,但是,現實卻沒有這般容易否認,我一力開導能兄,骨子裡,我又何嘗不是自己也在為自己掙扎呢?又何嘗不是在香自己加強信念呢?而熊兄是令人欽佩的,他竟毅然做到了他心中想做的事,不去理會做過之後所將引起的結果,更不顧慮日後外面的辱罵與流言……這是極其痛苦的一件決定,而熊兄卻做到了,假如人人都能這樣,可能,天下的紛爭便將減少很多了……”
  方櫻低聲道:“紫幫主,你是說,中原那批來敵,他們也不見得個個都願意千里迢迢趕至西陲與你拼命?”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他們不會個個都心甘情願冒此大險!”
  方櫻眨動著那雙大眼,道:“但……他們卻要來了……”
  微拂衣袖,紫千豪道:“說得對,他們就要來了,方姑娘,因為情勢所遏,不得不來,你該知道,在很多時候,遵義責任,比生死問題更來得重要!”
  雙眸深處,流展著一抹深深的關切與愛惜韻意,方櫻稍稍挨近了一點,她溫婉又猶鬱的道:“紫幫主,你太辛苦了……”
  凝注著她,紫千豪沉緩的道:“謝謝你的關懷,方姑娘。”
  方櫻幕然一激靈,有些畏冷的往後瑟縮了一下,紫千豪微笑道:“冷嗎?我的外衣給你披 ”
  驚異又羞澀的,方櫻忙道:“不,不用了,我……我不怎麼冷……”
  不再多說,紫千豪扯開腰間錦帶,反手將青袍脫下,輕輕為方櫻披上,他兩手將衣襟拉到一側,還仔細的為方櫻掖緊掩好,那舉動,體貼極了,也溫柔極了。
  方櫻纖弱的軀體罩在青飽之內,而衣袍上還帶著紫千豪身上暖暖的體溫,有一股特異的男人氣息自袍襟上散出,一剎間,方櫻宛如癡迷了,沉醉了,她不知什麼時候,把自己一雙白嫩的小手握上了紫千豪的雙腕,青抱下的身體,也在掩飾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激動的微微顫抖著……和善而冷靜的注視著她,紫千豪並不縮回自己的兩手,他僅只以一種低沉而清潤的語聲道:“暖和一些了麼?方姑娘……”
  驚然一驚,方櫻仿佛如夢初覺,她這時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與迷茫,急急放開握著紫千豪雙碗的手,在沉黯的光線裡,她一張面龐已配紅如三月的榴火,羞澀又窘迫的低下頭去,她聲如蚊納般道:“多謝你,紫幫主,我……我覺得暖和多了……”誠然,方櫻是暖和多了,這不僅只指她的身體而言,更重要的,是她的心,那顆一向極少感受此等溫馨滋味的心。
  紫千豪的目光又投注向發蒼蒼的山嶺暮靄,而遠近的景色,也早已一片溫婉,有如被一層談緩的顏色逐漸加深的紗幔所籠罩一樣,看過去,予人一種空茫落寞,孤單淒涼的感觸……怯生生的,方櫻瞅著紫千豪的臉色道:“紫幫主 ”
  紫千豪回視她:“嗯?”
  抿抿嘴唇,方櫻有些畏怯的道:“你 不大高興?”
  和照的笑了,紫千豪道:“沒有,為什麼呢?”
  赫然垂首,方櫻道:“我以為……你會因為我剛才……剛才的冒失而不快……”
  紫千豪笑道:“不要多心,方姑娘,你並沒有什麼冒失的地方;我們江湖兒女,原本便是不拘小節的,是麼?”
  心一沉,方櫻失望道:“紫幫主,你……你是說,你並不認為方才……方才那些小小的舉動是反常與……與特異的?”
  當然,紫千豪不是不明白,他是太明白了,只是他不願意說出,更不適合在此等風急雲詭的險惡關頭前說出,因此,他只有淡淡的道:“是的,我不認為。”
  看了方櫻那羞窘與悲戚的面容一眼,他又補充道:“我們原本便應該互相關懷,是麼?”
  強顏一笑,方櫻幽幽的道:“是應該的……紫幫主,是應該的……”
  她盡力忍住心中的哀怨形諸於外,倒過臉去,她語聲竟有些哽咽的道:“我想……我很愚蠢……”
  紫千豪愕然道:“為什麼?”
  愁慘的一笑,方櫻愴然道:“因為我常常會把一些幻想的事情和現實互相混淆……這是不可能的,幻想總歸是幻想……”
  知道她所指為何,紫千豪只有避開重點,道:“不要這麼多愁善感,方姑娘,你是一個很聰明又很善良的好女孩,沒有人會覺得你愚蠢,除非那人自己已經愚蠢了……”
  悄悄拭擦了眼角一下,方櫻低細的道:“你太誇譽我了,紫幫主,其實我是十分幼稚的,比起你來,我簡直就像一個初初學步的女娃娃……”
  親切的笑了笑,紫千豪道:“不然。”
  迷茫的,方櫻問道:“為什麼?”
  靠近了一點,紫千豪笑道:“還記得以前在我單騎往赴‘白眼婆’刀頭會的那件事嗎?
  你受命在半路上誘騙我墜入陷講?你那次表現得十分出色,久經陣仗如我這等的老江湖,也照樣增然不察,掉進你們預設的圈套之中……”
  方櫻聞言之下,不禁又是尷尬,又是汗顏,她慚悔不已的道:“紫幫主……一提起這件事,我,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大對不起你了,受了她的蠱惑,前來誘害你這樣大義凜然的好人……”
  紫千豪平靜的道:“其實那也怪不得你,方姑娘,那時你乃受製於人,身不由己,所作所為當然無法選擇,至於說到我,方姑娘,我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人,和‘銀壩子’那些朋友們一樣,我亦是一樣刀頭放血的草莽中一個罷了……”
  出自衷心的,方櫻道:“不,紫幫主,你和他們不同,絕對的不同!”
  紫千豪有趣的道:“不同?什麼地方不同呢?”
  方櫻毫不猶豫的道:“很簡單,紫幫主,在朝為官的那些文臣武將,雖然他們全是做官,卻有清廉與貪卑之分;就算做買賣的生意人吧,也有奸詐和篤實的不同,你和‘銀壩子’那些人不錯全屬江湖草莽,可是,你講仁義,重綱常,明是非,分善惡,不似他們,一個個全是那般狠毒專橫,貪婪自私,根本就不把倫德節操放在心裡,有如一群豺狼……”
  沉默了一會,紫千豪道:“是這樣嗎?”
  用力點頭,方櫻坦誠的道:“是的,我絕不是說假話,因為我在‘銀壩子’待了很久的一段日子,常常接觸‘銀壩子’本身所屬的黨羽及他們的同路人,另外,我也和你們處在一起了,你們兩邊雖是敵對的,但你們雙方的優劣點卻可以比較出來,紫幫主,他們的短處,你們沒有,而你們的長處,他們就連一點邊也沾不上了……”
  紫千豪搓搓手,道:“如果是這樣,方姑娘,我想,這也就是我們所以能屹立不倒,長存西陲的主要原因了。”
  方櫻又道:“還有你們的勇悍與善戰,紫幫主,也不是他們可以比較的……”
  平和的一笑,紫千豪道:“這該是次要的了,方姑娘,不論是大至一國一邦,小至一派一人,光靠霸力是不能維持長久的,真正長存的道理,在於崇德明禮,行仁持義……”
  誠服的點著頭,方櫻道;“你說得對,紫幫主;”
  紫千豪看了看天色,柔和的道:“天已晚了,方姑娘,我們回去吧?”
  淺淺一笑,方櫻道:“好的。”
  兩人啟步行向林中,走著,紫千豪道:“方姑娘,等會你先不用回你的住處‘丹楓閣’,假如你願意,可喜歡與我一起先到‘仰遠樓’我那裡用晚膳麼?”
  有些受寵若驚的,方櫻道:“我?我當然願意……”
  說到這裡,她又暮然覺得自己太過興奮了,臉兒一紅,她窘迫的道:“我是說……如不打擾你的話。”
  笑了笑,紫千豪道:“哪裡話,我非常歡迎;在平時,我都慣常獨自進餐,有時候,也怪單調寂寞的……”
  悄悄看了紫千豪一眼,方櫻忐忑的道:“紫幫主,仰遠樓只你一個人住著?”
  紫千豪道:“還有十名守衛,和四個下人。”
  猶豫了下,方櫻又問:“平常,你的飲食起居,就全是由一些男性僕傭侍候嗎?”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全由他們代我安排。”
  樹林中,光線越發黝略了,他們順著林中小徑往外走,方櫻看著自己移動的腳尖,較細的道:“男人們都是粗心大意,笨手笨腳的,他們只怕不能做得太過細貼;紫幫主,你為什麼不用幾個較為精巧一點的使女呢?我看,女人做這些事一定比那些男僕理想得多……”
  紫千豪淡淡一笑道:“習慣也就好了,況且,一座樓上上下下全是男人,有幾個使女雜在其中也不大方便,一些枝節麻煩只怕是免不掉的……”
  方櫻不服的道:“但是,紫幫主,在我的‘丹楓閣’右邊不遠,就是公孫壽公孫大頭領與祁老六祁大頭領的兩棟精會,我曾親眼看到他們居住的那兩幢精會裡時有女子出入,而且,為數尚不止一個,這還不說,看樣子、那些女子還不僅是他們的使女,更有些像……像侍妾。”
  紫千豪道:“那是我允許的……”
  驚異的,方櫻道:“你允許他們這樣做?”
  紫千豪道:“為什麼不准許呢?他們全是正常健壯的男人,又沒有什麼隱疾,當然可以和任何一個成年的男人一樣應該擁有侍妾,問題是,只要他們以正當的手法得到,而且,不能影響本身事務的情形下。”
  小嘴嘟了嘟,方櫻不平的道:“可是,你為什麼就沒有?”
  輕輕一笑,紫千豪道:“那是我自願沒有,方姑娘,我不想要;說得更正確一點,我喜歡過著沒有女性干擾的生活!”
  氣忿的,方櫻道:“你一輩子都想這樣下去?”
  紫千豪安詳的道:“不一定,但如沒有碰上合意的,怕也只有一輩子這樣下去了。”
  吸了口氣,方櫻又再試探的道:“直到現在,紫幫主,你仍未碰上?”
  此刻,他們已走出林子,前面,仰遠樓巍峨的巨貌已然在望,樓宇的窗口,已經有明亮而溫暖的燈光映射了出來,兩名在石階前往來巡守的青衣衛士,亦已瞧見了他們的身影。
  沉吟了一會,紫千豪才一面走,一邊小心翼翼的回答這個問題:“方姑娘,我想……這種事情,難有一個決斷性的解答,要發生了才知道,是麼?往往在很多時候,就算碰上了也不見得會立刻明白,總要過些日子才能逐漸體悟……”
  心裡重又燃起希望之火,方櫻欣悅而羞澀的道:“如果你碰上了,紫幫主,請告訴我,我要看看是哪位佳麗有此福份……”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道:“當然,方姑娘,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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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籌戰策 兵來將擋

  百無聊賴的日子與期待切盼的日子,辛酸與快樂的日子,不論渡過的時候是痛苦抑是歡欣的,感覺上是遲緩還是快速的,它卻總歸要過去,那麼看不見,摸不到,無聲無息的過去……
  如今,傲節山自紫千豪以下的各個首要們便全是這樣了,從紫千豪回山之後,這半個月的時光就快要全部過去,換句話說,他們與中原來敵的爭鬥也即將展開,不管他們期不期盼這一天的到來,但他們卻知道它早晚也會來到的,而他們靜靜的等著,默默的熬著,好好歹歹,該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恐怕也就一定是什麼樣的結果了,雖然他們已習慣了血腥,可是,無可諱言的,每在另一場新的血腥要展現的時候,孤竹幫的每個人仍有些難言的任忡……
  今天,是紫千豪回山以後的第十三天,加上他沿途耗去的半月時間,從遇上了熊無極那時開始算起,且該有二十八天的日子了,而紫千豪碰著熊無極的時候,熊無極便曾透露給他,中原武林道的大批尋釁者,將在一月之後到達西睡甘境的“上梁集”,一月之後,嗯、隔著現在只有兩天了。
  仰遠樓上。
  這是一間雅緻的小廳,紫千豪正輕袍級帶,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凝神專注的傾聽坐在另一張椅上的苟圖昌說話。“金手煞”熊無極與“雙鈸還魂”房鐵孤亦兩邊相陪,神情嚴肅。
  苟圖昌正低沉的道:“‘上梁集’原本便有我們的機關在那裡,如今除了他們已經受命全力監視當地動靜狀態之外,老大你派去的藍揚善藍大頭領、伍桐伍大頭領,更已率人將‘通安客棧’上下完全控制,只要他們一住進去,就算其中有人咳了幾聲嗽,也絕進不過我們潛伏在四周弟兄們的耳目!”
  潤潤唇.他又接著道:“另外,沿著通到‘上梁集’的三條要道,兩條小徑,我們也早就派了得力弟兄嚴密注意,對方騎蹤一現,即會有消息傳來!”
  點點頭,紫千豪問道:“山上防務如何?”
  苟圖昌有條不紊的道:“山上防務亦已佈置妥善,依照老大的令諭,仍是以我主持全盤大計,除了留在山上的大部兄弟都編成組隊,另將各個明暗卡也加強了人數,此外,貝羽、罕明、蘇家兄弟、祈老六等五位大頭領也都派到險要之地負責據守,各人據守之處更可以互相呼應,立即支援,而強駕、木石、錦網等利器亦已準備完成,隨時可以派上用場,發揮功效!”
  紫千豪略一沉思,徐緩的道:“前後山通連的吊橋,雖然已經重新接好,但那‘拉線’卻仍需暗中備妥,在情況緊急之時,可以再度扯脫橋身承軸,使吊橋中斷,免得萬一叫對方攻進後山重地……”
  點點頭,苟圖昌道:“不過,老大,我想他們沒有這個力量吧?”
  眉梢子一揚,紫千豪道:“我也希望他們沒有這個力量,但是,天下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多得很,圖昌,還是小心點好!”
  苟圖昌頷首道:“是,我會叫他們預備。”
  目光凝視著廳頂,半晌,紫千豪又道:“這一次,仇三絕、洪超、公孫壽幾個人跟我下山參加正面講鬥,而藍揚善、伍桐也會隨時隱伏在側,再加上房掌門及熊兄的大力相助,據我想,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從熊兄口中,我們大略知道對方前來的是些什麼人物,如果,再沒有什麼大的變動及意外的話,這場爭鬥,我看我們操勝算的可能性極大,當然,我是說假如沒有重大變故的話!”
  苟圖昌低聲道:“老大,一般弟兄你預計帶多少人去?”
  紫千豪道:“三百名足矣。”
  苟圖昌輕輕的道:“夠嗎?”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我看夠了,兵在精而不在多,而且,我判斷與中原朋友的這場拼鬥,只怕將以單挑獨試方式為重!”
  一邊,熊無極深思的道:“紫幫主,這一點卻難以斷言,假如他們佔了上風,可能還會保持風度,採取單挑獨鬥的法子,可是,如若他們敗了,恐怕就會翻下臉來,攪起一場混戰呢!”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設若他們欲待引起混戰,乃是再好不過,熊兄,我們原也希望如此,混戰一起,他們決無便宜可佔!”
  熊無極道:“可是這一著亦需預做防範。”
  紫千豪道:“當然!”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房鐵孤忽道:“我有一個意見……”
  紫千豪忙道:“房兄請說。”
  一雙虎目中煞氣暴射,房鐵孤冷峭的道:“只要我們與對方不能善了,干戈一起,我們也就不必再有慈悲,務需趕盡殺絕,永除後患!”
  神色沉靜而殘忍,紫千豪淡淡的道:“房兄高見,同我正是不謀而合,如若與他們無法善了,我便拋揚‘搏命巾’判論生死!”
  房鐵孤用力點頭道:“就是這樣,他們尋求血腥,我們便給他血腥,他們索取悲慘,我們也就給他悲慘!”
  頓了頓,紫千豪又低徐的道:“一切應放大計,便如此決定、若有臨時變異之處,再另作修改,山上防衛之責甚重,圖昌,你切需謹慎!”
  苟圖昌正容道:“老大放心,我會傾盡全力的。”
  看著紫千豪,房鐵孤若有所思的道:“還有一件事,紫少兄,那明魂不散,險惡歹毒的‘血狼星’單光,可要千萬防範著他,免得這殺胚又乘虛而入,落井下石!”
  提起單光之名,紫千豪與苟圖昌全是雙目如火,咬牙切齒,紫千豪凜烈而又痛恨的道:
  “這次如果發現了他。我誓必將這廝凌遲碎剔,挫骨揚灰,讓他一點一點的品嘗他作惡後的報應!”
  苟圖昌也挫著滿口鋼牙道:“他如敢來,只有兩個結果,一個是他取了我的命去,否則,便是我將他的狗命留下!”
  長長吸了一口氣,紫千豪盡力將自己激動的情緒壓制住,他低沉的道:“不過,照我預測,單光這一次如若得訊潛來,他摸到山上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主要的報仇對象是我,所以,他將跟綴著我的成分較多!”
  熊無極一想之下,忙道:“這就是說,除了中原武林的那批敵人之外,我們更得提防著這姓單的自半截腰殺來?”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要防他猝襲,單光這廝稟性陰毒狡詐,無隙不鑽,有著這麼一個可以混水摸魚的機會,除非他不知道,知道了他便不會白白放棄,乘人之危而宣泄私怨,乃是他一貫的作風!”
  冷呼嘯的一笑,房鐵孤道:“假設我遇上了他,哼哼,說不得也要掂掂他到底有多大的份量,竟能邪惡到這等地步?”
  沉重的,紫千豪道:“這次單光如果也來湊熱鬧,我們就正好將舊債新仇一併結算清楚,倘若他沒有來,天涯海角我們也要找到他,哪怕踏破了鐵鞋,清白了鬢髮,這仇也不能不報,恨也不能不消!”
  苟圖昌大聲道:“對,老大!”
  唇角抽搐了一下,紫千豪又想起了一件事,他道:“圖昌,還有方櫻姑娘在山上,你也要特別加以照顧,她雖然會兒手武功,但根底有限,我懷疑她能不能抵擋得住我們一個普通頭領級的弟兄,所以一你好好保護著她,發現敵訊,注意到別讓她亂闖!”
  含有深意的笑著,苟圖昌道:“我知道,老大……”
  紫千豪詫異的道:“你笑什麼?”
  整整臉色,苟圖昌忙道:“不敢,我只是覺得老大與方櫻方姑娘似乎十分談得攏,而老大對她像是亦頗具好感……”
  微微尷尬的一笑,紫千豪道:“瞎說,難道在一起聊聊也要受嫌?”
  旁邊的房鐵孤豁然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最最自然不過的事,又算受什麼嫌呢?我看少兄你堂堂一表,智勇俱全,方姑娘溫婉賢慧,貌美如花,正是極為相配的一對,任何人見了只會羨慕,哪有反對的?”
  紅著臉,紫千豪急道:“房兄,我與方姑娘僅是朋友而已,至多也僅算個性方面比較適合罷了,哪裡談到其他?太遙遠了,太遙遠了……”
  熊無極笑瞇瞇的道:“任什麼事才開始都並非一成而就的,要有心有意,始能由遠而近,由近而親哪,紫幫主,你不要管別的問題,只看你個人有沒有這種打算?若是有,呵呵,前面便有千重山擋著,也照樣可以使頭撞開!”
  拍著手,房鐵孤道:“熊兄言之有理,紫少兄,你也早到成家之年了,長此光桿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就不想為你的兄弟們要一房龍頭大嫂麼?”
  感慨的,苟圖昌插口道:“我等盼之切矣……”
  熊無極馬上道:“紫幫主,若是你有意呢,我這老不才便自告奮勇,充一次媒人,前往方姑娘那裡提上一提。為你們二位拉攏拉攏……”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其實,熊兄,你這媒人也不過只是順水人情,我看方姑娘早就從心眼裡千依百肯了,難就難在她不能啟齒罷了,我說紫少兄,對不對呢?”
  窘迫的搓著手,紫千豪急切的道:“各位是越扯越遠了,體說人家方姑娘毫無此意,我自己也根本未朝這上面想,此時何時?此地何地?漫天的血雨腥風將起,我哪還敢奢望自己成家娶妻?各位是在說笑了……”
  於是,大家聞言之際也不禁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房鐵孤搖了搖頭,嚴肅而真摯的道:
  “說句心裡的話,少兄,我並不是在佔你便宜,老實說,以你這等少年英才,一方霸主,誰家的閨女不願跟你?不願嫁你?就說我吧,如果我那寶貝丫頭不是自己先私下有了主,只要少見你肯示意,我也會從千里外用轎給你抬上門來。誰都推不走……”
  靜然苦笑,紫千豪尷尬的道:“房兄太誇獎於我了,我紫千豪又算得了什麼人物?豈能如此蒙人青睞有加?”
  熊無極大大不以為然的道:“什麼?你還不算人物?威名赫赫的‘魔刃鬼劍’紫千豪假如還不能算是個人物的話,我們豈不就全成了魚鱉蝦蟹了?紫幫主,謙虛是一種美德,可是卻也不能謙虛得過了份啊……”
  紫千豪不願再把這個問題扯深了,他趕忙移轉目標道:“是了,房兄,提起令媛,我卻不能不問了,房兄,你既然堅持先不接他們來,又不前去探望他們,就任他們住在藍揚善的那個石洞裡,這不是會使他們感到急躁不安麼?”
  房鐵孤笑道:“不勞少兄掛懷,我已委請藍揚善藍兄派出一名弟兄先行前往通知他們去了,叫他們好生在那裡待著,此間事了,我自會前往接他們返回中土,本來,這件事我想告訴你的,但一看你實在太過繁忙,為了眼前般般存亡大計已是勞心耗神,又怎能以這些雞毛蒜皮般的瑣碎來打擾你呢?”
  深沉一笑,紫千豪道:“沒有什麼,房兄,我對那一雙小兒女的事情十分牽掛你別忘了,我還是他們之間的大媒呢!”
  房孤鐵欣然道:“到了這一對混帳東西成婚的那一天,少兄,我要他們給你叩幾個響頭道謝還恩呢!”
  紫千豪神色忽的黯了一黯,他低沉的道:“不敢當……如果他們的百年大典舉行之時,我能趕去的話,是一定會趕去的……”
  目光尖銳的房鐵孤已經察覺了紫千豪流露出的愁慘神情,當然,他知道紫千豪是為什麼受感,為什麼憂鬱,那些累贅的仇怨,迢遠又新結的冤恨,那些血滴滴的殺戈,詭異變幻的江湖風雲,全一件件的圍著他,罩著他,就像一個孤獨的夜行人受困於古道荒林中的想影,灑不掉,拋不脫,不管你怕是不怕,那些令人憎厭的影像卻仍在四周……
  安慰的,房鐵孤道:“少兄,不要盡朝壞處想,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活到頭髮白了,牙齒掉光……“
  無聲的笑笑,紫千豪道:“當然,我也希望能有那一天,只是我實在無法在腦子裡模擬想出到了那種歲數,我會是~副什麼形狀……”
  熊無極接口道:“你放心,紫幫主,包管比我眼前這副模樣強得多,有時候我自己照照銅鏡,也委實覺得我的尊容不堪令人領教……”
  紫千豪平靜的道:“不過,人卻不可以貌相呢。”
  熊無極抬頭道:“再怎麼不可以貌相,這張臉盤也不能長得太高了譜,否則,簡直就是他娘的叫自己都窩囊了。”
  熊無極的話,引起了大家一片哄笑,笑聲裡,苟圖昌忽道:“是了,老大,你後天率人到‘上梁集’迎著對方那些人之後,是要約他們到離著‘上梁集’五裡以外的‘黑沙谷’去了結?”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不錯。”
  苟圖昌想了想,道:“藍揚善和伍桐他們就在你前往約鬥中原來敵之時便預先撤到那‘黑沙谷’去隱伏?”
  紫千豪道:“是的。”
  沉吟著,苟圖昌又道:“那地方十分險惡,合適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除了‘黑沙谷’,我還想不起有別的什麼場地更恰當,圖昌,那地方險惡是不錯的,但我們固然不便,對方,卻也一樣會覺得不便。”
  這時,房鐵孤在一邊搖嘴道:“少兄,我聽說你還否決了你的首要弟兄們提請撥出‘綠林箭’號召其他幫派同道相助的倡議?”
  點點頭,紫千豪道:“有這件事。”
  不解的,房鐵孤道:“為什麼呢?對方可以撤出‘俠義帖’廣請幫手,你為何就不預散發‘綠林箭’邀約同道?”
  紫千豪深沉的道:“因為我覺得我們不能像對方一者缺少骨氣,房兄,人要自助,才有人助,設若遇上辣手的事就乞求別人幫忙,姑不論別人背後對你的輕視與鄙夷,就算自己的尊嚴也將受到嚴重傷害,這還不說,求人求慣了,等到有一天無人可求的時候,就是不用遭到打擊,也會失去奮鬥與支持的勇氣了。”
  房鐵孤動容的道:“對,是這樣!”
  熊無極也感慨的道:“和他們比較起來,紫幫主,無論哪一方面你也強過他們太多了!”
  哈哈笑著,房鐵孤道:“要不,你又怎會如此心服口服呢?”
  熊無極微笑的道:“是服了,呃,是服了……”
  於是,苟圖昌站了起來,躬身道:“老大,還有些小事情需要辦理,我這就下去了。”
  房鐵孤與熊無極也同時起立道:
  ”正好,我們一起走吧。”
  紫千豪微笑道:“我送你們。”
  說著,他起身走向門前,熊無極卻擋著他,邊道:“不用了,不用了,自己人客氣什麼?再說,你的舊傷才大體上剛復原,還是多歇著點好!”
  紫千豪笑道:“提起我這一身舊傷,倒要多謝熊死你的恩賜,若非你那精妙醫術,只怕如今我還得拄著枴杖走路呢。”
  頓了頓,他又道:“另外,熊兄的悉心調治,不厭憚煩,也是我的身子痊癒得較理想更快的原因……”
  熊無極呵呵笑道:“媽的,幫主你別把高帽子扣到我一個人頭上來了,你們那位藍揚善藍大頭領也頗居功勞,若非他和我共同會診,研討下藥,我單獨哪有這大的道行?慚愧了,呵呵,慚愧了……”
  三個人招呼過後,紛紛談笑著走下樓去,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梯口轉角,紫千豪才感慨的掩上了小廳之門,徐徐步向他自己的臥室。
  一個青衣僕人小心的服侍著紫千豪上了床,又為他將窗簾垂下,才肅手躬身,悄悄退出房去,現在,是午後不久、正乃小睡片刻之時。
  因為臥室裡的深綠色窗簾垂放下來的原故,房中的光線顯得十分黯淡,看不出外面已經是什麼時分了,在紫千豪的感覺中,他幾乎剛剛睡著,一陣低促而焦急的破門聲已將他驚醒!
  霍然起身,紫千豪定了定神,道:“是誰?”
  門外,苟圖昌的語聲帶著無可掩隱的迫切與緊張,他隔著門道:“老大,是我,苟圖昌,我可以進來麼?”
  活動了一下四肢,紫千豪掀開身上的薄被下床穿靴,邊道:“你推門吧,沒有栓。”
  於是,門兒輕響,苟圖昌強健的身影匆匆進入,紫千豪過去先將窗簾拉起,晤,他才知道天色已近傍晚了,外面的景物十分模糊黝暗,全罩在一層迷濛的煙嵐灰書裡,這一覺,他竟一下子睡了近兩個時辰呢。
  藉著房中的黯淡的光線,紫千豪望著苟圖昌流露在臉孔上的焦灼神情,他平靜的問:
  “有什麼事?”
  踏前一步,苟圖昌低促的道:“方才‘上梁集’那邊有快馬傳報回來,說是已有大批形跡可疑的陌生人物分成好幾撥零零散散的進入了‘上梁集’,他們一部分住在‘通安客棧’,另有一些則住進了一家名叫‘福祥’的客棧,這些人物裡面,有幾個的面貌形態極像熊無極熊兄描述過的那樣……”
  紫千豪雙目中精芒電閃,灼灼生光,他冷沉的道:“他們已經到了?比原定的時間提早了兩天!”
  苟圖昌點頭道:“是的,本來我們判斷他們要在後天才能抵達的!”
  雙手用力援揉著面容,紫千豪凝重的道:“這批敵人,詳細數目是多少?”
  苟圖昌道:“據那名報信弟兄的說,大約是三十人左右!”
  沉吟了片刻,紫千豪道:“再沒有了?”
  搖搖頭,苟圖昌道:“就只這些,老大,武林中人就是武林中人,再怎麼掩飾氣質方面也會與尋常的百姓不一樣,對方雖是一批一批前前後後的進入‘上梁集’,但他們的形色舉止也照舊很容易顯露出他們原本的身份來,何況,‘上梁集’地方並不大,我們派駐在那裡的一幹弟兄們可以說認識集子裡所有的居民,如今突然出現了些生面孔,監視防範起來就簡單多了。”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戒備令下達了沒有?”
  苟圖昌道:“接到稟報,我第一件事便是傳令全山戒備,進入緊急狀態.一切按照原訂計劃布署!”
  紫千豪滿意的道:“可已交待來人注意按時傳報消息?”
  苟圖昌道:“交待了,不論對方情形有無變化,他們都會在每個時辰中派人回山稟報戰情一次,若有緊急事故,更隨時以飛騎通告!”
  背負雙手操圈幾步,紫千豪又道:“所有的大頭領級弟兄全知道了?”
  苟圖昌道:“全知道了!”
  頓了頓,他問道:“老大,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便採取行動,抑是明天?”
  紫千豪冷森森的一笑道:“明天!”
  他又補充道:“在白晝之下,圖昌,辦起事來會乾脆爽利得多,而且,可以不慮遺漏!”
  苟圖昌關切的道:“老大,你的舊傷,差不多無礙了吧?”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好了,全好了,就好像一個從未受過創傷,又最強壯的人一樣!”
  注視著他們的魁首,苟圖昌遲疑的道:“真全好了?老大,有這麼快?你不是只在寬慰我的心吧?”
  紫千豪大笑道:“你這話叫熊無極和藍揚善聽到了看他們不與你拼命才怪,你不是在擔心著我的傷勢已否全部復原,你是在蔑視他們的醫術了呀……”
  濃黑的雙眉開展了,苟圖昌道:“老大,希望你的舊創確已痊癒無妨了,要不,可真叫人提心吊膽,每在老大你出戰之際,大伙兒全暗捏一把冷汗……”
  紫千豪道:“放心,這一次是實實在在的沒有問題了,你要不信,可以去問藍揚善或是熊無極熊兄 ”
  苟圖昌正要接話,門外,一個破鑼似的嗓音已響了起來:“哇哈,紫大幫主,你又在背後編排我的什麼不是哪?我能不能進來坐坐?”
  紫千豪一笑道:“說到曹操,曹操就到,熊兄,請進。”
  一閃身過去,苟圖昌將門扉拉開,嗯,可不是,熊無極已然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這時,苟圖昌已去點燈了,熊無極笑哈哈的道:“剛才得到通知,曉得中原道上我那批老朋友們全到了,他們比告訴我的日子早了兩天來,我一想,該過來和你商量商量,看你是不是在行動之前需要我做些什麼事。”
  紫千豪請熊無極坐下之後,他自己倚在榻邊,道:“老實說,熊兄,唯一使我顧慮的,便是不知道他們其中除了你告訴過我的那些人物之外,是否還另有別的高手?”
  能無極搔了搔蓬亂的頭髮,道:“不錯,這一點,我老早就不敢肯定,而俗語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們既然敢來,就定然有所倚恃,他們也知道你紫千豪的份量有多重,假如說沒有幾分把握,他們豈會冒此風險?”
  笑了笑,紫千豪道:“知已知彼,才百戰不敗,熊兄,你看呢?”
  朝天鼻皺了皺,能無極老辣的道:“我知道幫主你的意思……不過,我已經與他們反了邊,倒了立場,在就要翻臉見以干戈之前,又跑去刺探他們的虛實,說真的,紫幫主,我確實有些不好意思……”
  點點頭,紫千豪了解的道:“關於熊兄顧慮的事,熊兄以前說過,我也早就預想到了,熊兄,你不必再和他們朝面,只掩在暗處探察一番,可不可以?”
  想了想,熊無極頷首道:“就這樣吧……”
  紫千豪微笑道:“中原能者,熊兄大概多半識得,因此就只好麻煩熊兄走這一趟了,便是熊兄未來此處找我,我也會去托請能兄的。”
  搓著那兩張蒲扇般的粗大手掌。能無極笑道:“在沒有和他們撕破臉之前,呢,總是覺得黏黏纏纏,怪難為情的,其實,只要一揭了底,也就一切去他娘的球了,有什麼便全豁出去……紫幫主,我這拉拉扯扯的毛病,你卻要恕過!”
  紫千豪笑道:“這不算毛病,熊兄,如果我處在你目前的情境之下,只怕我比你還要猶豫磨蹭呢。”
  將手指的關節拗得“格”“格”作響,熊無極道:“他們已經來了,要去,就得今晚去啦,紫幫主,我看你不會在今天晚上便抄上去吧?”
  紫千豪道:“當然,我們明早才展開行動!”
  潤了潤唇,能無極道:“那麼,我今晚便去刺探一番!”
  一側,亮起了燈的苟圖昌插嘴道:“老大,需要有人陪同能兄前去吧?”
  紫千豪道:“是的。”
  略一思忖,苟圖昌道:“叫‘白辮子’洪超去吧?”
  想了想,紫千豪同意道:“可以,就叫洪超陪同熊兄前往!”
  苟圖昌道:“那麼,我這就親自去叫洪超準備!”
  說著,苟圖昌大步離開了,能無極移目欣賞著紫千豪的臥室,邊口中嘖嘖有聲的贊道:
  “紫幫主,你這間睡房,可真是清雅精緻,寧靜安詳哪,人一進來,不由得便想朝那張又寬又大又軟的臥榻上躺將下去了……”
  紫千豪失笑道:“會有這種力量?好,等事情過去了,我一定請熊兄到這裡來抵足而眠,把酒暢談!”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娘的,我有這等殊榮,卻需要全身上下洗洗乾淨!”
  紫千豪抿爾道:“沒有關係,我不在乎這些。”
  站了起來,熊無極道:“你不在乎,我卻不好意思,一看你那榻上的粉銀錦墊,水綠緞被,天爺,不弄弄乾淨怎捨得睡下去?”
  他移步向外,邊道:“我也該去拾攝拾攝啦,紫幫主,打擾!”
  拱拱手,紫千豪笑了,然而,在那抹濛濛的澀笑裡,卻有著些掩隱不住的憂感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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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黑沙谷 風雲際會

  翌日,拂曉。
  有白森森的寒霜凝在地面,結在樹梢,鋪在瓦背,也附在那些枯黃的草梗上,濛濛的霧紅飄浮迷漫著,空氣冷冽得就像攙著些冰碴子,吸一口,能直涼到肺裡去,現在,不論是山叢平地,還都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呢。
  三百多乘鐵騎,在紫千豪的“甲犀”為首之下,揚起驟雷似的蹄音,順著做節山下的一條荒涼土路直奔而出,目的地,指向“上梁集”外的“黑沙谷”!
  這三百多名騎士,除了緊隨紫千豪後面的“雙鈸擒魂”房鐵孤與“金手煞”熊無極之外,全是一色的緊身青衣,斜背馬刀,腰插短斧,在青色頭巾的迎風翻飛下,看上去是一片青樁也似的雄壯隊伍,滾滾而來,又浩浩而去!
  紫千豪也是青衣短斧,只多了隱系在胸前一條皮鞘內的四十柄彎刃短刀,他的“四眩劍”懸掛在馬首之側,隨著坐騎的起伏震蕩,銀燦燦的劍鞘也時而眨閃出鬼眼似的寒光來,再襯著他頭上花紋斑斕的豹皮頭巾,頸項間的紫紅色絲巾,那形態,英挺極了,剽獷極了!
  紫千豪一馬當先,策騎如飛,他後面,跟著的是房鐵孤與熊無極,再過去,則是“毛和尚”公孫壽、“白辮子”洪超兩人了,騎隊最後,則是“判官令”仇三絕率著他手下四名執事,這支騎隊,是那麼凌厲雄壯的往前滾動著,馬駿人勇,殺氣騰騰,一看就知道是一支久經陣仗的鐵似的隊伍!
  “雙鈸擒魂”房鐵孤的馬匹往前湊近了點,他讚美的道:“少兄,你的儀表可真英俊威武!”
  紫千豪一拂頭巾,道:“過譽了。”
  哈哈大笑,房鐵孤又道:“少兄,我看你似是在思慮什麼?”
  點點頭,紫千豪換了把手拉著韁繩,道:“是的,我在想,昨夜熊兄前往‘上梁集’回來之後所帶的消息,這一次對方的為首者,竟然卻是中原武林道裡三位大豪之‘咸陽’霸主‘一扇指天’古桂,而且,連威名赫赫的‘黑白金剛’也被他們請到了……”
  沉默了一下,房鐵孤道:“黑白金剛,乃是出家之人,他們原來乃是少林一脈,後來半路退出少林門牆,一同自江湖上銷聲匿跡,十年之後,二人又再度出現,卻是武功精進,大非昔比了,他們平時住在‘清松嶺’,很少下來惹事,但兩個和尚卻俱皆性烈如火,氣量狹窄,一丁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容不下,可以說是眼毗必報,少兄,他們的脾氣古怪得很!”
  頓了領,他又道:“我想不起來關心天會和這一對佛門寶貝有著淵源的,看表面,他們似乎搭不上關係……”
  紫千豪低沉的道:“這兩人身手如何?”
  房鐵孤重重的道:“高強!”
  無聲的一笑,紫千豪道:“那麼,那‘一扇指天’古桂就更不用說了。”
  點點頭,房鐵孤道:“不錯,古掛在‘咸陽’,可以說是一跺腳全城亂顫的頭號人物,他出身世家,本身家道頗為富足,偏偏又練了一身絕頂功夫。那一帶正邪兩邊的武林朋友便全跟著他後面轉了;古桂的力量非僅局限在‘咸陽’附近,只要中原江湖道上的大小角色,任是哪一個見了他的‘龍紋牌’,也得退讓三分,讓過一旁,他的聲勢極大,甚至超過了關心玉,不過,關心玉堪稱中土第一劍手,古佳也是中土有數的霸主,他們兩人意氣相通倒是頗有可能的……”
  眉兒皺皺,紫千豪道:“希望古桂謙遜點才好,如果他以為到了西陲也像在關內一樣可以趾高氣揚,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沉沉一笑,房鐵孤道:“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側首看了房鐵孤一眼,紫千豪抱歉的道:“為了我,房兄,令你結下這麼多中原的厲害對頭,我實在覺得心裡不安;房兄,在這時,我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雙目中光芒驟射,房鐵孤大義凜然的道:“少兄休如此說,‘士為知已者死’,朋友有難,任他前面是刀山油鍋,龍潭虎穴,又豈能見危思退,棄義苟生?少兄,我房鐵孤雖是不才,別的沒有,這一口浩然之氣還自來未曾失過!”
  說著話,房鐵孤黝黑的臉膛上流漾著一片壯烈堅毅的神情,他雙目如炬,胡髯如虯,馳馬迎風,形態磊落豪邁,就宛如一個視死如歸的勇士,一個慷慨赴難的英雄!
  紫千豪感動的道:“房兄,我有幸識你……”
  不待房鐵孤回話,旁邊的熊無極早就憋不住了,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寒著臉,氣淋淋的道:“就把我丟到一邊忘了?紫幫主,我也不比房兄差勁呀,你,你就沒有幸認識我麼?”
  紫千豪忙道:“熊兄,我對你的感激尊仰,與房兄毫無二致,兩位全是那麼重義尚信,臨危赴難,此情此義,我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報還?”
  哈哈一笑,熊無極受用十分的道:“罷了罷了,我們是識英雄重英雄,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又何足掛齒?就說昨夜我跑那一趟吧,換了別人,我就不去擔那大風險啦!”
  他又咧咧嘴的道:“娘的,我由洪老弟陪著摸到‘上梁集’,馬上和藍揚善兄接上了頭,他們的花樣可真巧,竟然在對方每個人居住的房子隔牆上挖了覷洞,我一向一間的去竊探,好傢伙,不但發現了古桂這老甲魚,更看到了‘黑白金剛’那一對禿驢,老實說,心裡是有點發毛,但發毛儘管發毛,我倒並不含糊,為了幫主你這天涯知己,我就全豁出去了,娘的,這幾個角色雖說是難纏,我的‘金手煞’也不是省油之燈,反正各為其是,大家琢磨著幹吧!”
  房鐵孤在鞍上移動了一下,接嘴道:“除了這三個人之外,熊兄,還有其他能手麼?”
  搖搖頭,熊無極道:“大約就只是他們這幾個了,以外大部分是生面孔,據我看不會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否則我不會不認得,房兄,光是這些人也夠受的了哇……“房鐵孤笑笑,道:“‘通安客棧’之外,那‘福祥客棧’你也去了?”
  熊無極道:“當然,陳玄青那廝便住在‘福祥客棧’,他那邊除了我原先就知道的幾個強者之外,別的也沒有什麼硬把子!”
  籲了口氣,熊無極又道:“昨晚上趕回來的時候已快半夜了,接著向紫幫生報告了一番,天色就已濛濛亮啦,馬上梳洗之後進食,跟著就上了鞍,娘的,這一夜我連眼都未曾合過,回來後,我要紫幫主宰兩只童子雞給自己補補!”
  紫千豪笑道:“還要加上人參、燕窩、魚翅一起燉!”
  嘴巴一順,熊無極饞相畢露的道:“呵呵,那就更美了……”
  笑了笑,房鐵孤問道:“紫少兄,你是派藍揚善藍兄直接去下書約對方到‘黑沙谷’?”
  紫千豪頷首道:“是的,我叫藍揚善親自遞過去我的名帖,裡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黑沙谷候教’,下面是我親筆署名,如此而已。”
  房鐵孤又道:“時間上配合得妥當麼?”
  紫千豪道:“沒有問題,我叫揚善在申時之後再送去,如今才只卯初,來得及的,等他們接到,我們早已在‘黑紗谷’恭候了!”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笑了,房鐵孤道:“少兄,你猜他們如今在等什麼?”
  紫千豪想了想,道:“等熊兄前去接頭?”
  連連點頭,房鐵孤道:“正是,他們一定異常期盼熊兄早些趕去和他們聯繫,並提供所探消息呢……”
  嘆了口氣,熊無極道:“不錯,他們一定在等著我,但他們要大失所望了,非僅大失所望,他們更會詛咒我的祖宗人代 在大家揭了底以後!”
  紫千豪低沉的道:“委屈你了,熊兄。”
  眨動著那雙滿布紅絲的青虛眼,熊無極又哧哧的道:“不用掛懷,幫主,你說的,理只有一個,如今,它在你這邊,我當然也只有跟過來了雙手捧著了……”
  紫千豪笑道:“真理少不了力量來支持,要不,縱是正的也變成邪的了,而這力量,熊兄,當然以你惠賜最大!”
  他們談論著,在鐵蹄翻飛雷動中,路,也就一大段一大段拋到後面去了,勁風吹拂著這一列鐵騎騎士們的衣袂,獵獵飄舞,而馬兒嘶嘯,昂烈悲壯,在大地的喘顫裡,他們已滾雪似的來到了“黑沙谷”!
  在荒煙迷漫的野地裡,有兩道陡峭險峻的灰褐色山壁平地而起,就像是從地底下突然冒升出來一樣那麼古怪而邪異的聳峙在那裡,四周卻盡是起伏的丘陵與齊勝的蘆草,遠處的隱約山巒襯著這兩道挺拔而陰森的石壁,它中間那條狹窄的穀道也就更顯得沉黯而又灰澀了;從這裡開始,地面上的泥土已經逐漸變成了黑色的砂粒,而那兩道千如石壁所夾峙中的穀道內外,更是層紋如波的布滿了這種顏色漆黑的砂粒,看上去,特別令人有一股奇異與徵仲的感觸,嗯,這裡,就是“黑紗谷”了……
  一馬當先的紫千豪習慣的仰首看了看天色,然後,他一揮手,高叫道:“立即行動!”
  於是,像一陣龍捲風,“白辮子”洪超率領一百人急奔“黑沙谷”的右側丘陵地,“毛和尚”公孫壽則另領一百騎通過“黑沙谷”,埋伏別那一頭去了,正在馬奔人叱,聲緊風急的布署中,“黑紗谷”左側的丘陵地內,兩條人影已自齊勝的蘆草裡躍出,起落如飛般迎了過來!
  那兩人,一個是頭大掀鼻的“斷流刀”伍桐,另一個,嗯,就是“二頭陀”藍揚善了!
  他們迅速掠到,腳步尚未站穩,藍楊善已大叫道:“大阿哥,你們可真來得決哪!”
  紫千豪翻身下馬,平靜的道:“情形如何?”
  藍揚善頷下的肥肉直顫動,他氣喘吁吁的道:“一切懼如大哥所料,咱拍開門就將大哥的名帖遞了進去,是那姓古的接的,他才自一愣,咱已轉頭就走,下樓招呼弟兄們馬上趕來這裡,咱這批人還只是剛到,連口氣也還沒有轉過來,你們就全來了!”
  紫千豪道:“古桂沒有攔著你,盤問什麼?”
  呵呵一笑,藍揚善道:“大哥不是說,這老小子乃是一方大豪身份,必會擺出臭架子來撐度量麼?大哥判斷他不可能難為送信之人的,大哥,你料得不錯,姓古的老小子果然只在一愣之下便接過名帖,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不過,咱以為他一接過大哥的名帖,便已料到是怎麼回子事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古桂見慣了大場面,這點陣仗,在他來說,和家常便飯差不多了!”
  聳動了一下蒜頭鼻子,藍揚善又道:“咱的手下們全隱伏妥了,只等號令便可衝下來圍殺,大哥,咱與老伍是跟你過去呀,還是守在那裡?”
  紫千豪道:“守在那裡,聽訊號行動!”
  細小的眼睛眨了眨,藍揚善道:“那麼,咱與老伍便回去了!”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揚善,今天大家全加把勁幹!”
  露出缺了顆門牙的大嘴笑了,藍揚善道:“大哥放心,咱‘二頭陀’早預備將這條老命豁上了!”
  說罷,他與伍桐匆匆施禮,又飛也似的奔掠回去;這時,紫千豪才回頭揚手,再度翻上鞍背,領著其他百多名屬下直撲“黑沙谷”!
  “黑沙谷”的穀道,進口處,只有丈許寬窄,進去十幾步之後,在穀道中間,卻豁然開闊,左右約有三大多寬,但是,這中間一段雖說比較寬闊,在那兩邊峭直險峻的石壁夾峙下,也令人興起一種窒息般的沉重感覺!
  兩邊的灰褐色石壁是高聳的,挺拔的,仰頭上望,只見谷頂天光一線,而那兩塊石壁渾然雄偉,有如刀削斧斬,筆直聳立,就像要壓倒下來一樣,人站在谷底,宛如陷在深井之下,忍不住連心也在惴瑞了!
  百多匹鐵騎連“甲犀”一道給牽過了那邊,一百多名青衣壯士便在兩個頭領指揮之下分成六排,左右各有三排斜斜肅立,他們個個面容冷沉,神色木然,屏息如寂的期待著那濺血奪命的時刻到來!
  紫千豪手握自坐騎上摘下的“四眩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站在穀道正中,“雙鈸擒魂’房鐵孤與“判官令”仇三絕偕同仇三絕手下四名功力頗強的執事,則圍在一起,低聲正在談論著什麼。
  那邊
  “金手煞”熊無極老先生盤膝坐在地下,閉目垂眉,不知道是正在沉思呢還是正在養神,面色卻凝重得很。
  過了一會,房鐵孤大步來到紫千豪身邊,他深沉的笑了笑,平靜的道:“少兄,約莫對方快來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應該快來了。”
  凝視著紫千豪,房鐵孤道:“在想什麼,少兄?”
  淡然一曬,紫千豪用手中的“四眩劍”銀色劍柄輕輕觸弄著下頷,而劍柄是光滑又冰冷的,與肌膚相接,有一股子涼森森的寒意直透心底,他讓那抹微笑噙在後角,悠悠的道:
  “我在想,這一戰可能非常慘烈 假如打起來的話。”
  房鐵孤低沉的道:“這是一定的,對方中間有幾個人全是盛名渲赫的角色,而且這幾個人的心性俱皆狂傲倔強無比;少兄,你也不要太過希望這段梁子能和平解決,據我看,和平解決的可能並不大!”
  籲了口氣,紫千豪苦澀澀的一笑道:“我又何嘗不曉得?但在濺血之前,我們還是使它不濺為妙!”
  輕喝一聲,房鐵孤道:“但願他們也有你這種想法。”
  用腳尖撥動著地上堆疊的厚軟黑沙,紫千豪徐緩的道:“照道理說,他們應該有這種想法的;沒有人以為已經活夠了,房兄,你以為是不?”
  沒有表情的一笑,房鐵孤道:“是的。”
  紫千豪問他:“對方裡面的那些成名人物,房兄,你有認得的麼?”
  雙目的光芒閃了閃,房鐵孤道:“有,但是,這已無關緊要了。”
  紫千豪憂戚的道:“那與你相識的人事,有交情深的?”
  沉默了一會,房鐵孤道:“有一個……”
  垂下視線,紫千豪道:“你沒有提起過,房兄。”
  平靜的一笑,房鐵孤道:“沒有什麼好提的,少兄,我只要認定了應該助你一臂,其他的就不算是問題了,嗯?”
  紫千豪輕輕的道:“但是,會難為你!”
  搖搖頭,房鐵孤道:“這一點,我並不放在心上,如果我那些相識的敵對者不和你翻臉,我當然也不願和他們翻臉,但是,他們如果非要與你干戈相見,我也就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了,這是他們開的頭!”
  低沉的,紫千豪道:“房兄,你也知道干戈相見的可能性極大!”
  冷凜的微笑,房鐵孤道:“正是,假設陪你來此只是游山玩水,並沒有風險可擔,少兄,你就不會需要我來,而我也就不會來了!”
  紫千豪感動的道:“房兄,你真是豪士!”
  房鐵孤真摯的道:“不敢,我認為你更適合擔當豪士之名。”
  他們正在說話間,盤膝坐在那邊的“金手煞”熊無極已經站了起來,一搖三擺的行向了這邊。
  (全書完,請看續集《龍頭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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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第02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第03章 苦習絕藝 古洞兩載
第04章 鐵翼飛騰 掌影如山
第05章 威震江湖 金羅迷幻
第06章 雙騎連袂 修羅初現
第07章 天雷鍛羽 威懾呂梁
第08章 力殲絕毒 荒山較技
第09章 巧試七煞 月下落花
第10章 百曲奇險 風雲變色
第11章 雄威奮發 鬼哭神號
第12章 險死還生 柔情如絲
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第14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第15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第16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第21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第22章 黑砂凶徒 惡鷲崖頂
第23章 風淒星寒 血債血償
第24章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第25章 群魔亂舞 草木皆兵
第26章 白雁受持 城下之盟
第27章 風嘯日晦 龍騰虎躍
第28章 癡情難寄 俠士肝膽
第29章 孤雁還巢 恩怨兩消
第30章 彩鳳求凰 孤嶺鷹旋
第31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第32章 撲朔迷離 黑旗銀月
第33章 蒼涼古道 寒溪怪客
第34章 波折橫生 天山鐵姥
第35章 客棧會師 貫日聖手
第36章 風疾雲暗 天羅地網
第37章 癡情迷意 月澄雲展
第38章 冰海釣叟 跨水之戰
第39章 幡毀竿折 淮陽風雲
第40章 戰火彌天 焰熄成燼
第41章 幽潭鱗蟒 辣手情心
第42章 血爪寒毒 迴腸九轉
第43章 魔魚金卵 鬼號江頭
第44章 怒濤孤岩 驚魂得寶
第45章 大力尊者 煙幻綠丹
第46章 巍峨古剎 三道接引
第47章 鐵掌恩怨 劍拔弩張
第48章 佛門風雲 僧俗之戰
第49章 竹絲引渡 金拐佛杖
第50章 豪雲凌霄 悟塵大師
第51章 恩仇了了 瑞氣祥雲
第52章 羅紗帳內 流翠樓中
第53章 玉貌還原 三心合一
第54章 魚雁千里 苗疆之約
第55章 青蜈山險 黑石嶺惡
第56章 石破天驚 血濺蠻荒
第57章 威震八荒 獨尊冷雲
第58章 鐵掌斷仇 柔情似水
第59章 豪士紅顏 緣定三生

此帖於 2008-06-03 05:5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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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血淚迷離 巧逢奇緣

  這是一個蕭條的晚秋薄暮,清溪水冷,蘆花飛絮,黃葉飄墜,寒鴉噪林,銜山的夕陽,給大地抹上了一筆憂鬱的色彩……
  遠處。飄來一縷愁怨而低徊的蕭聲,在這苦澀的黃昏夕照裡,散播,如泣如訴,令人聽來,柔腸百結。
  循著簫音尋去,隱約可見,在一株枝葉禿落的大樹旁,有一個約莫十餘歲的孩子,正在吹弄著一管白色的玉簫。
  秋風瑟瑟中,這孩子卻僅穿著一件襤褸的夾衣,一群乳羊,正依偎在他身旁,一切都是顯得如此與平靜安詳。
  歇時,那孩子停止了吹簫,將頭輕輕的抬起,他那張清秀俊逸的面龐,散發出一種逼人的光輝,令人懷疑,這世上竟有如此面目姣好的孩子?
  他有著黑白分明的雙眸,眼角微微向上挑起,雙眉斜飛入鬢,厚薄適中的嘴上面。有著一只挺直的鼻子,偶爾一笑,如春花初放,綻露出一列如編貝似的牙齒,使人只覺得這孩子美極了,美得,毫無瑕疵。但是那雙如朗星也似的瞳眸中,卻有著一股冷冰冰的光芒,而且眉宇嘴角,彷彿含蘊了一些超出他年齡的世故之態……
  此時,他凝視著天邊的餘暉,意態落落的站了起來,輕輕走進羊群,摸摸這頭,又撫撫那頭,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但卻笑得如此真摯,好似天下之大,只有這群羊兒,才能予他以心靈深處最大的慰藉!
  晚風中,忽然傳來幾聲蒼老而微顫的叫喊……“維少爺,維少爺。”
  孩子一聽這聲音,立即高聲的答應著,急急趕著羊群,消失於蒼茫暮色中。
  天更黑了,陣陣的寒風,額得分外淒涼,一條黃泥小道上,蠕動著兩條人影,這正是那身世坎坷為人牧羊的孩子,他攙扶著一個衰老微駝的老人,隅隅而行。
  那老人緩緩移動著顫巍巍身軀,輕嘆一聲道……
  “欸!自老爺與夫人去世後,我身體越來越不成了!少爺,夫人臨終時,將你託付與我,但我這老骨頭成年又多病……你福伯老了!不中用了!這些日子真苦了你,”說到最後,老人語不成聲,竟咽嗚起來……
  孩子兩手抱定老人,輕語道……“福伯,別這樣說,維兒年幼……不能讓夠你老人家享晚景之福,已是於心難安,這些卻是維兒的罪過”老人聽了他的話,不由心裡激動,將一顆白髮皤皤的頭,緊緊的貼著他的小臉,老淚縱橫,深深的嘆息不已……。
  原來,這孩子複姓濮陽。單名一個維字,父親是個落第秀才,兩年前一病不起,未幾母親亦撒手長逝,留下這孤苦的孩子,飽受著族人的欺凌!嘗盡了人世間的險惡,只有義僕朱福,忠心耿耿,毅然肩負起撫育孤雛的責任。
  朱福平日以砍柴度日,但因年邁體衰,時常臥病,維兒雖然稚弱,卻生具傲骨,性情崛強,不願平白受惠於人,替對鄰富豪張百萬家牧羊,以微薄所得,奉養義僕朱福,老小二人相依為命,受盡生活和環境的煎熬,造成了他沉默的性格與無比的毅力。
  老小二人慢慢走到一間破落的茅屋前,推門而進,見屋內放著一張殘舊的八仙桌,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供著一方木牌,像是什麼人的靈位?桌旁放著幾條木板凳,椅上掛著兩頂破斗笠及一把柴斧,除此以外,一無所有,真可稱得上是家徒四壁。燈光隨著牆隙透進的冷風在搖曳不定,顯得屋子裡特別空盪、淒涼,老人安頓維兒在桌旁坐下,逕自向裡屋走去。
  一會兒,端出一盤鹽菜和兩碗小米熬成的稀粥,擺在桌上,招呼維兒使用,自己卻坐在維兒對面,那張皺紋滿面的臉容,映著微弱的燈光,慈祥的看著默默吃飯的維兒,屋中顯得分外寂靜。
  “咦!福伯,你怎麼不吃呢?”維兒忽然抬頭,看著朱福面前那碗原封未動的粥。
  “啊:我不餓,好孩子,你可吃得飽啊:“朱福顯然是在掩飾著心事,他心中想……
  “只剩有這兩碗粥了,我怎麼忍心吃呢?”
  “那,我也不想吃了……”維兒一見老人不吃,賭氣似的把碗一堆,怔怔的坐在那裡不響。老人一愕,忽見維兒兩只大眼睛裡,滾動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卻強忍著不便他掉下來,老朱福終於明白維兒想著什麼,一把抱著維兒,老淚縱橫的哭了起來,咽嗚的道……
  “好孩子……我吃……我吃……。”
  正在這爺兒倆愁雲慘霧,不可開交的時候,房門忽然“砰”的一聲被人踢開,老少二人正自愕然一驚,一個聲如破鑼似的嗓子,罵道……
  “媽的,小雜種,你家老子花錢雇你放羊,不是叫你天天吹什麼鬼簫,你看著,小羊走失了一頭,老子看你怎麼交待:“
  這時,二人才看清,說話的原來是東家張大戶的管家,人家背地卻管他叫“括皮嚴二”
  的嚴管家,這人長得一寸獐頭鼠目的猥屑像、仗著張大戶的三姨太是他表姑,拉上了一點裙帶關係,竟堂堂正正的做起大管家來了,平日亂嫖狂賭,又專會揩油,閒時專找下人發威,其架子推得十足,下人們只為是頂頭上司,誰也不敢開罪與他。
  老朱福一看是這位先生,不禁強顏推笑的走向前去,哈著腰說道……“二先生,別生氣,請先坐下歇歇。”
  “歇個屁,你家的小雜種把老子的羊放去了,你看怎麼著?”
  “二先生,請你老就發慈悲吧,饒他一遭吧……”
  “什麼?饒他一遭?員外問起來,莫不是疑心咱私下拿去賣了?”
  這個括皮,翻著老鼠眼,叉著腰,口沫橫飛的直吼!
  維兒這時一口怨氣再地無法忍受,猛的踏上一步,指著括皮道……
  “你不要對我福伯這般,作威作福,丟了羊你說要怎度辦,賠你就是。”
  “好呀,小雜種,老子要扣你工錢:“
  維兒被口口聲聲的小雜種叫得無名火起,一伸手,拿起桌上粥碗,“呼”的一下便丟了過去,這碗粥,竟完全送給這位大管家消受了口那嚴二正在神氣活現的發威,冷不防一口黑忽忽的東西直奔腦門。慌忙中用手一格,已是不及,只聞得“噗嗤”一聲,一碗稀粥,潑得一臉一身皆是,燙得大管家只腳直跳,大叫……
  “反了,小雜種,你……你……。”
  不待說完,二個快步,街上前去,一手抓著維兒衣領,左右開弓就是兩個巴掌,可憐維兒小小年紀,何曾挨過重打!不禁慘叫一聲,滿口鮮血直噴,昏了過去。
  老朱福一見,頓時猛衝上前,一頭直撞在嚴二肚皮上,一面哭成道,“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和你拚了”
  嚴二冷不防被撞,登、登、登退了兩三步才站穩,一時心頭火起,飛起一腳,就向老人胸口踢去,老朱福被踢得一個跟鬥翻倒,即刻閉過氣去。
  嚴二一看,才曉得自己闖下了人命,一楞之下,不由鼠眼連翻,毒計頓生,只見他急忙的走向桌邊,拿起油燈,毫不遲疑的向那草房牆根一點,秋日苦旱“風高物燥,不一刻就風隨火勢,呼呼的燃了起來,嚴二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急急從門口溜了回去。
  這時,屋內煙霧迷漫,伏在桌邊的維兒,被濃煙嗆得猛咳了起來,這一咳,才自昏痛中驚醒過來,不禁為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他怔了一瞬,才領悟出這是怎麼一回事?放眼一看,見老僕朱福也昏倒在牆角,不由猛撲到他身側,惶急的搖看老人肩頭,哭喊道:“福伯,醒醒啊!醒醒啊“福伯……,……”
  老人被濃煙一嗆,再經維兒一搖一推,不由也甦醒過來。隨著猛咳了起來,一見眼前火光熊熊,煙霧迷漫,不禁驚得猛一起身,但胸口忽感劇痛異常,一陣甜腥味,直湧喉頭,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滿口鮮血,四肢百骸彷彿散了一樣,一點也便不出勁來,不由頹然又倒在牆邊。
  這時火勢已越燃越旺,四鄰也隱隱傳來了人潮的喧嘩聲及急促的鑼聲,維兒急得滿頭大汗,拖著老人沉重的身子,拚命的往外拉。“不行了,乖孩子……咳咳!你……你……快逃命吧……咳.……福伯,……福伯不行了……”,老人.痛苦的抽搐看,身子被煙火嗆的強烈的扭曲著。
  “不!福伯……咳咳……維兒不要一個人逃……維兒……不……”維兒也語不成聲的嘶喊著……。老人再度的睜開那已散了光的雙眼,嘶啞的喊:快走……別忘了,……,濮陽。……:濮陽……家只有你……你……一個根了……你將來……只要記得福伯,咳咳……
  我就滿足了……咳……、快走吧……孩子……咳……莫忘了嚴二……那狼心狗肺的東……
  西。”說到這裡,老人一揮手,掙脫了維兒抓在肩上的雙手,猛一頭就碰在牆上!可憐這個忠心一世的老僕,竟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維兒驚駭的愕在那裡,嘴裡對喃喃的念著:“福伯……維兒忘不了……福伯……”一股火苗朝他卷來,撲在他去上燃著起來。他才悚然一驚!就地一滾。猛的跳起來,強按著悲憤的心情,向外面衝去。這時,四面火舌徒伸燃得嗶卜亂響,炙熱難耐,根本就無隙可出。
  但此時竟發生了一件奇事,原來維兒放在桌上供牌邊的那管玉蕭,這時竟自發出一層淡濛濛的光華,火勢在三尺之外,即被擋住,而無法再進,維兒心中一喜,不暇思索,疾竄過去,順手抄起玉蕭及父母的靈牌,三腳兩步朝倒塌之處猛衝而出,仗著有寶蕭護身,果竟被他衝出層層圍繞的火海“饒是如此,衣發已被燃焦,顯得狼狽不堪。
  維兒一衝出火場回頭一望,只見怎個屋宇已完全被大火包圍,外間早已崩塌,維兒望著血紅而炙熱的火舌,心如刀劃,腦子裡混沌沌的一片空洞,在這一剎那間。什麼都變成模糊了,一任過往的人群大聲喧嚷,鑼聲、水聲響成一片,這些,像是隔得他太遠了,太遠了……好似根本和他沒有開系似的。
  維兒兩眼發直的望著被火光染得通紅的夜空,宛如泥塑似的,兩行的淚水緩緩沿著雙頰流下,順手一抹,觸動了剛才被嚴二打踵的臉頰,一陣刺痛!才將他那縷失去的意識拉了回來。
  他一想到嚴二,那對眼角微微上挑的俊眼,不覺發出兩道冷竣的怨毒光芒來!假若有人此時瞧見他眼中的神情,誰也不會相信這骸人的眼神,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眼中透出!
  維兒撫著手中的玉簫和雙親的靈牌,臉上痛苦的抽搐著,回過頭來,看了看那茅屋最後一眼,此時已早成了灰燼;那裡又埋沒了他僅有的親人福伯!和他辛酸的一段童年……。維兒暗一咬牙,頭也不回的忍著滿身痛楚,向那無窮無盡的黑暗,蹣跚茫然而去……。
  背後,嘈雜人聲仍然不斷的傳來,不知是他們沒有注意,抑是裝著不見,沒有一個人能給這淒楚的孤兒,以一聲最低限度的撫慰!
  張大戶那座巨宅的樓上,自一個窗戶,微露出一張狡猾猥褻的面孔來,他望著對面的火光,滋牙一笑……
  這是嚴二,他好似頗為得的意這手滅絕人性的傑作,當然,他不知道尚有一個火海餘生的孤兒,未遭劫難。風在狂嘯著,天空的烏雲在翻滾,暗淡的下弦月也深深的躲進了雲層,彷彿,他也不願見這人世間殘酷的悲劇。
  這是一座險竣聳拔的高山,絕壁如削,渺無人跡,四周寂靜異常,只見山頂雲霧環繞,只有呼嘯的山風,和偶而傳來的幾聲猿啼,劃破了這寂靜的氣氛,一條銀色匹練似的瀑布,自山頭下注,匯成一條清溪。,泊泊的婉蜒而下……
  在一株古松之下,有一個卷臥著的瘦小身軀,微微的顫抖一下,隱約尚傳出一陣低弱的呻吟,和急喘的呼吸,好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似的……
  稍隔了一會,那潺弱的身軀,又艱辛的向條山溪蠕蠕的爬了過去,剛到溪邊,就見他將一顆頭顱完全浸入水中,然後抬起頭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原來,這人正是那歷經變故,身世淒涼的小維兒!
  只見他如玉似的面孔上有著一抹麗的紅暈,那明亮的雙眸,這時也黯然無光!似是身有重疾……
  昨夜,他僥倖自那熊熊烈火中逃出……腦海中一片混沌,充塞在他心靈中的,只有仇恨、悲憤,與那不可名狀的哀傷,他自幼孤苦伶仃,而今,殘忍的命運,竟然又攫去了他那唯一的親人 福伯。他悲哀的想著……
  難道上天連一點點的幸福都不肯賜給我麼?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竟是如此的不公平?為何人們要如此去欺凌一對孤苦無依的老人和孤兒?
  迷惘中,他腦海裡又掠過童年一幅幅美麗的景象……“哦!那是我美滿的家……他想著……父親平日最愛維兒,老穿著一襲長衫,文縐縐的,他老人家平日裡將我抱置膝上,親我、撫我……臉上的皺紋笑的那麼慈祥,他教我讀書,又教我吹簫,那簫是祖傳之寶,是千年寒玉做的,我學得很快,爹總是贊我聰明無倫;母親,啊:她老人家是多麼慈愛,和父親一樣,兩鬢卻霜白了……她那麼愛我,每天給我好多吃的,玩的……怕我凍著,又怕我穿得大多……維兒笑了,這是多滿足的笑啊……”他站起來,仍高低不平的向前走著。
  繼而一幕傷心往事也爬上心弦……“那是,一個狂風暴雨之夜,父親自外蹌踉回來,滿身酒氣,第二天就病倒床上……他不再抱著維兒玩了,整天只叫我坐在床前,背書、吹簫給他聽……終於有一天早晨……”維兒想到這裡,臉上一片淒然:“娘忽然放聲大哭,叫我快去,啊 多可怕!父親面色鐵青,雙眼上翻,嘴唇不住扇動。”他斷續的說道……
  “維兒……維兒……爹不能陪你了,爹要去了……別哭,乖兒……要孝頂你娘……爹在上天也……也會保佑……你母子……”“爹死了,娘好像變了個人,她痴痴的瞧著爹的遺物,要不,就是抱著我痛哭……她頭髮更白了,更顯得龍鍾衰老!”
  “自爹死後,家中開始有了些叔伯們到家來吵鬧,要我們母子及朱福搬走,他們摔東西、罵人、還打福伯!”
  維兒眼中,閃遇一片怨毒的光芒|“娘只好帶了我及福伯,住在那間茅屋中,我聽爹的話,孝順娘,福伯也時常安慰她,但維兒太命苦了,娘不久也去世了,撇下我一個人去了!
  她要我好好做人,做一個有志氣的人!她與爹都會保佑我的……”
  “此後有與福伯度著淒涼困苦的日子,……但昨夜,那可恨的嚴二,他竟又奪去了維兒僅有的一點溫暖。”想到這裡胸中頓時一陣瘋狂的憤怒!腳下驀然一個蹌踉,便昏了過去……他醒來時,發覺身在這寂寞的深山裡,而且,又已是第二日的黃昏了。
  只覺得身上酸痛不堪,腦中也嗤嗤作晌,頭昏目眩……
  原來,維兒自昨夜出走後,漫無目的的專撿人稀少的山路疾行,既受驚恐,復遭風寒,走了一天,自己也不知到了何處,終於支持不住,而倒趴在這山溪之傍。
  維兒喝了幾日溪水後,腦中稍為清醒了幾分,這時才覺得不但冷,而且更感覺肌腸轆轆,才憶起自己已經一日夜粒米未進,但舉目四望,除寂寂的深山和齊脛的野草外,竟毫無一樣可資果腹之物,一洩氣,頭又是一昏,差點又失去了知覺。維兒心中暗忖道……
  現在已日影西斜,走又走不動,若倒在這裡,難免被野獸吃去,義僕的大仇誰人去報?
  但肚子又餓得難受,無奈之下,一狠心,捧起泉水來,盡情的喝他個夠,好歹先將肚皮填滿再說!
  維兒正在伏身飲水之捺,忽見溪底摃光一閃!起先倒末注意,還當是夕陽餘暉,但隔了一會兒,卻又見紅光連閃!這次他才注意了,正在納悶,卻見奇事出現了,原來水底下竟冉冉的升起來一株色澤鮮紅的果子!只見此果無花無葉,下面卻有一枝小指粗細的莖在支撐著,此莖亦做鮮紅色,那枚株果,約有小兒拳大,甫出水面,即異香四播,香味才一入鼻,維兒即覺得一身炙熱退了不少,加以肚子餓得慌,也不管此果有毒無毒,一把就摘了過來往嘴中一塞,剛一入口,即皮破汁出”果汁順喉而下,維兒只覺得香洌異常,甘甜已極,像是一種極醇的烈酒,未果一落肚,轉眼一看,那溪中的果莖,本來尚鮮紅欲滴,但此時卻已完全變為枯黃色,且逐漸沉入溪底。
  維兒心裡,正覺有趣,驀然感到體內又逐漸發熱,血液流行加速,漸漸覺得連那件破衣裳都有些穿不住了,身體像火燒,又像要漲裂一般,全身經脈噴張,血管都凸了出來,真是難過已極,全身皮膚毛孔尚淡淡的冒出一陣水氣,黃豆大的汗粒,也一顆顆往下直淌!這般奇熱,炙得他在地上翻滾不已,兩眼瞪得似欲噴火,嘴角在痛苦的抽搐著,喉頭不由得發出陣陣呻吟……
  正在此時,突然聽到一陣極為淒厲,冷峻的笑聲,自遙遠的山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疾若迅雷的移了下來。嘯聲才一入耳,維兒就好像中了魔似的伏在那裡,渾身不能動彈……
  而且神智更加恍惚起來。他那裡知道,這正是江湖武林中,黑白兩道,人人聞聲膽落,含有極強魔音氣功在內的“奪魄嘯”。
  只見嘯聲驟停,一條白色人影,快似飄風的速度.,飛快的自一數十丈高的絕壁,電射而下!這人身著一襲白色長衫,個子修長,一付文生打扮,站在蕭蕭的夜風裡,真是瀟灑不群,飄逸已極,但一看他的臉孔,不禁使人倒抽一口冷氣,只見他臉,和他那件長衫一樣,而且,死板板的毫無表倩,貿然一見,活似了從墳墓裡爬出的死人一般!只見他輕輕的,好似只跨一步,就自兩丈外移到了昏倒在溪旁的維兒身邊,這時,他那以冷漠而精光四射的眼睛,向維兒全身,默默的察看了一遍“他迎空一嗅,再附手在維兒臉上一探,好似受到了什麼驚恐一般,全身悚然的震了一下,注目著著維兒,口中輕輕念道……
  “欸!天緣!天緣!這千載雞遇的紅蘿仙果,竟給此小娃兒吃了!”言罷不由喟然長嘆。
  此刻,維兒更痛苦的又在地下抽搐了一下,這白衣秀土頓時一驚,疾伸食、中二指,略一恍動,就點遍了稚兒全身的三十六處大穴,真是好快的手法!
  然後,見他將維兒扶起來,手掌抵在他背心,不一會……只見一樓絲絲的白氣自他掌心冒出來,維兒在昏迷中,只覺得身上痛苦突減,背心有一股熱氣傳了進來,引著體內那股衝突四散的熱流,頂著全身經脈、穴道,極褸重的運行了一周,全身頓覺一輕輕,痛苦消失,忽而背後又透進一股極冷的寒氣,冷得維兒全身直抖,彷彿掉進了冰窖一般,上下牙床不禁得得的戰慄起來,這股冷氣,又順著全身穴脈運行了一匝,維兒只覺得全身舒泰已極,活似飄飄欲起”不禁輕輕的睜目一瞧,不由得他駭然失色,但維兒的天賦深厚,又比一般人鎮靜得多,雖驚卻也不懼,他默然的望著那毫無表情的白衣人臉上,和白衣人那雙冷漠的眸子互相的瞅著,忽而,白衣人冷停了一聲,聲音是如此冷竣,不禁使維兒混身一震,倏然,白衣人極快的一伸手,呼的一下將維兒舉了起來,淡漠的道……
  “我要把你掉下這個絕澗,你怕不怕?”白衣人說著,又向絕壁前走了兩步。維兒一見,此絕澗之深,何止百丈?一片迷濛蒙的深不見底,但他一咬牙,也冷冷應道……
  “摔吧|大不了一死|”白衣了彷彿十分驚異這句冷然的話,會自一個年僅十餘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一垂肩,又輕輕的把他放下,維兒臉上一片漠然之色,好像未被適纔那種死亡的陰影所駭住似的。
  白衣人眼中微掠過一種奇異的神色,那麼快速,一閃就過去了。那是得到了深切的知音時,才有的一種興舊的眼神,白衣人此時正凝目望著那西邊的殘霞,心中低低的在叫著……
  “多像我啊:像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那麼冷漠、孤傲……”
  維兒站在地上,望著這面色慘白毫無表情的白衣人,心中忖道……
  “他為何老望著那暗紅的天邊?啊!是了,難道他也有一段傷心的往事?”維兒正在暗中猜疑,忽而,那冷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孩子,你喜歡我嗎?”白衣人的眼睛!這時竟有著一種難以使人相信的柔和與慈祥的光輝,維兒一觸著這眼睛,好似得到了無盡的溫暖,那眼神裡,有著他久已失丟的一些東西,一種慕孺之感,油然而生,好似這面孔嚇人的白衣人竟與他有著一種極為親切的緣份似的,不禁由衷的點了點頭道……
  “喜歡:“
  “你不怕我駭人的面孔嗎?”
  維兒道……“我不怕:“
  “為什麼不怕呢?”白衣人有些意外的問。
  維兒抬起頭,輕籲了一聲,道……
  “世上有許多人,儘管他們有著一張偽善和姣好的面孔,可是他們的心如同蛇!你雖然面孔蒼白可怖,我知道你的心好,你雖然不認識我,但卻為我醫病。”白衣人略為激動的撫著維兒的發梢,輕輕的道……
  “好孩子,你懂得太多了……這些話,不應該從你這小小的年紀的人的,其說出來……”說及此一頓,又道……“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徒弟嗎?我教你學武藝”維兒一聽,俊眼裡不禁射出一股驚喜的光芒,訥訥的道……
  “我願意,但只怕我太笨,學不好,辜負了你的好意!”白衣人一聽,高興已極,大聲道……“乖徒兒,還不跪下拜師父麼?”維兒聞聲忙的撲在轆上一連就通、通、通的叩了幾個響頭,白衣人朗聲一笑,扶起了維兒,大喝一聲……
  “走!”,將維兒向脅下一夾,微一長身,呼的一聲,已凌空拔起五六丈,如馭氣飛行般,電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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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石屋話舊 痛創雙怪

  白衣人挾著維兒疾奔了約一盞熱茶時分,已到達一個山頂,這時天已全黑,但維兒卻奇怪自己竟然清楚的看到四周的景物。
  只見在一個山壁之下,搭看一間簡陋的茅屋,屋前有一片約三丈方圓的曠地,野草萋萋,曠地邊都懸空伸出一三尺寬的石,石旁長著一株形勢奇古的老松,枝幹錯雜,正迎風發出一片天籟之聲。白衣人將維兒放下道:
  “徒兒,這就是為師的暫時棲所。”維兒問道:
  “師父,你老人家居住於此有多久了?”
  “約有三月”言及此,見維兒在此寒風凜烈的山頭,竟毫無寒意,不禁暗暗點頭不已,遂帶著維兒推門而入。只見此屋雖只一間,但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石床石桌,皆就著山石鑿成,床上著一層純白的狐皮,尚有一張全金色的蒲團,石桌之上,排著一列書籍,壁上掛著一張七絃古琴,但卻沒有任何兵器,全屋光如白晝,維兒四處一看,不由暗暗咋舌不已,原來光的來源,是嵌在山壁中的一顆夜明珠,足有龍眼大小燦燦生輝,銀白色的光芒,照得全室皆亮!
  白衣人含笑叫維兒坐上石床,自己自室外拿進一堆山果及一只雅緻的小紅葫蘆進來,向維兒道:
  “這些山果你可吃些充饑,這只葫蘆裡盛的,是為師自釀的“碧荷酒”,來今天我們師徒要喝一杯!”說罷,就著葫蘆先喝了一大口,又順手遞給了維兒,維兒也學著師父的樣子,對著葫蘆也咕嚨的喝了一口,只覺此酒香醇異常,且有一股荷花的幽香,酒雖然下了肚,卻滿口餘芳,喝完酒後,遂將那些不知名的山果一掃而光。
  白衣人見他吃完了,遂愛憐的問明了維兒的姓名、年齡、家庭情形及一切經過,維兒毫無隱瞞的全盤說出,面上帶著一種愛恨柔合的表情,眸子裡透出一股冷煞驚人的光芒。白衣人聽完了維兒的講述後,也不禁連聲感嘆不已。
  “徒兒,你可知為師是誰?”維兒搖頭道:
  “尚乞恩師明告弟子。”
  白衣人遂緩緩的說出了他的一切:
  原來此白衣人即是威震江湖達三十年。從未遇過敵手的江湖怪傑“毒手魔君”關毅“因為他自幼飽經磨難,受盡欺凌,故而形成一種偏激的性格,自蒙一異人垂青收錄後,習藝幾十年,一出師即技震江湖,因其為人冷傲,性情偏激,遇事全憑自己喜惡,不分正邪,武林黑白兩道,凡犯入其手者,十九必死,僥倖而逃的,也落個重傷殘廢,其手段之毒辣,直使武林中的人,談虎變色,故而背後恭送他一個“毒手魔君”的綽號。
  後來,他親自創立“冷雲幫”,威名更盛,關毅又天緣巧合,在一個機緣裡,得到一本江湖武林中人垂涎的至寶 “雕龍寶錄”此寶錄為二百年前,武林至尊“長恨子”所著,將他的一身絕異武功全部記載於此書,還有一樣使武林人欲得而甘心的,那是一把長恨子當年震驚江湖的寶刀“修羅劍!”,此二件寶物,皆為毒手魔君自陝西之秦嶺絕澗的一個巖洞裡所巧得。
  但不慎事機外,竟為武林黑白兩道人物得到風聲,因恐懼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不敢單獨相犯,遂聯合一致,白道以當時武林泰斗三賢四逸為首,率當時名重一方的劍客流沙劍金怒江,削刀客錢三秀,及淮南王奇等十四人,以替江湖除惡為藉口,圍攻毒手毒君!
  黑道方面以當時江湖綠林盟主辣手神猿黃安溪,及江北丐幫三英之一鐵臂乞古庸為首,聯合當時黑旗幫幫主震山手汪奇師徒,及山西大豪金算子,獨腳大盜飛燕奴周寺等數十人,共同圍攻毒手魔君於“鬼愁谷!”
  那一戰十分慘烈,三賢四逸及江北綠林盟主黃雙溪等二十七名高手,死亡殆盡。其餘的也都負傷而遁,毒手魔君大展神威,以其重達四十餘斤的“赤手金拐”,及威力絕大的雙極真氣,力殲來敵,但他自己也身負重傷,踉隨他同行的“冷雲幫”高手三人,也全都命喪當場。
  但魔君終於帶看劍和寶錄逃了出來,自此以後,江湖上即失其蹤影,而冷雲幫也隨之消聲匿跡。那時我即帶傷回幫,解散了幫眾,率著一些不願離散的幫友,避至關外……
  魔君沉聲說到這裡,又舉起葫蘆來喝了一大口,笑問維兒道:
  “徒兒,你道我忽來此山,是為何故?”維兒茫然無以對,毒手魔君道:
  “由於我聞知此山有枝“千年紅蘿仙果”,此果功能療治內傷,功效如神,我已在此尋了三月之久,但卻被你無意中所食,看來天緣早定,絲毫勉強不得”說罷,微微一嘆,維兒一聽,不禁惶然下跪,魔君微一擺手,維兒就覺得有一股極強勁的潛力,擋著不便下跪,魔君道:
  “痴兒,你何必如此,此非你之過,你有此奇緣,為師代你高興還來不及,豈會責怪於你:“說罷,遂讓維兒歸坐,又道:
  “你知道適纔你所食之未果有何功效!”維兒搖頭,魔君道:
  “此果名『紅蘿』,乃為千年何首烏之靈氣,合寒泉泉眼之至寒,才能生出,五百年成白色,八百年成淡紅,千年以上才始變為朱紅,你食的那拉,恐在一千年以上了……”魔君說到此,微微一頓,又說道:
  “此果服後,便是常人也可益壽延年,怯疾駐顏,如習武之人食之。不但可夜間視物,而且氣純身輕,因此果之力,已將體內混沌濁物排盡,最可貴的是可抵半甲子內功的修為,你無意吞食,自不知其珍貴。維兒這才恍然而悟,他忽然抬頭問道:
  “師父,那為何我體內反而覺得炙熱如火,痛苦難受?”魔君笑道:
  『紅蘿仙果為人間罕見之物,因其功效絕大,故須分三次服食,且須有藥引相和才能平安無事,你一口吃下,藥力驟發,自然承受不了,我到時你已昏迷不醒,幸我以本身雙極真氣,助你行通全身七經八脈,所以你才有忽冷忽熱,周身舒泰之感。”言此忽頓,維兒雙目含淚道:
  “恩師對弟子如此恩重,弟子不知如何報答你老人家才好……:“魔君正待開言,突然一揮手,眼神跟著一冷,那道收斂已久的懾人光芒又電射而出,維兒正自愕然,只見魔君冷然一灑,輕語維兒:
  “又有好戲看了,不知是那個不怕死的……”言罷,攜維見之手,悠閒的推門而出。
  此時,正值雲破月出,四周微有光亮,空出寂寂,幽靜異常。維兒一無所見,正自不解,方待啟口發問,突然遠處竟傳來兩聲厲嘯,不一刻,兩條人影。己白山崖下電射而至,他不禁對恩師之聽力欽佩不已待他抬頭一看,這兩位突來之怪客,真是好一付驚人之像!只見兩人一高一矮,年皆五旬上下年紀,高的一個,一身灰布衣褲,腰間扎著一條銀光閃閃的帶子”一雙倒吊眉,兩只眼睛大加銅鈴,嘴大鼻塌”面色青慘的,猙獰已極。
  他那位同伴,卻又生得矮如東瓜,但有一顆鬥大頭顱,臉上尚長了一臉銅錢大的麻子!
  鼻子小得只能看到兩個鼻孔,一張闊嘴血紅得怕人,身穿一件紡綢長衫,真個不倫不類。
  只見這二位尊容牆人的怪客,齊齊長聲狂笑,真個如夜梟,那高的一個先吼道:
  “那來的窮酸,咱們兄弟早瞧好了本山的一株千年『紅蘿果』,要在今日出現,但到了地頭卻找它不著,你鬼鬼祟祟的在此搭了個鳥屋。分明是趁俺們兄弟不防之際,偷偷的盜了去,若是知機的,快快叩頭獻出,俺們兄弟尚可饒你一命,不然!哼……”
  這高個子只管嚷叫,矮個兒卻已看出蹊蹺來,不禁暗暗拉了同伴一把,輕輕的說道:
  “大哥,慢著,你看這窮酸,怎麼面如死人,卻雙目精光外露?”高個子一聽,再細一打量,果然不差.尚待再開口,卻貝那白衣秀土,向自己冷然一曾,那懾人目光,不禁震得他本能的退後了一步,白衣人冷冷的開口道:
  “你說完了吧!”高個子一聽,大吼一聲道:
  “你待怎的?難道我江南雙怪還怕了你不成?”話剛說完,只見那白衣文生,微一挪步,已自兩丈外到了自己面前,二人嚇得不由幌身急退,這二人也是當今江湖上.一流高手,豈有不識貨之理!一見這手卓絕的輕功,腦際中不禁電閃般想起一個人來!齊聲驚呼:
  “細柳飄身法!”這時,那矮個子顯得略為膽餒的問道:
  “不知尊駕與當年冷雲幫幫主毒手魔君是怎麼稱呼?”魔君冷哼一聲,一抬手,一陣驚心動魄的厲嘯起處,只聞得“砰”的一聲大響,兩丈外的一塊巨石應聲粉碎,只見魔君又虛空一抓,一件赤紅的龍形鋼梭,彷彿有靈性一般,呼聲又飛回魔君手中,二人不禁嚇得一哆嗦,失聲叫道:“毒手魔君!”聲尚未完,毒手魔君突向二人冷冷說道:
  “每人給我留下一只耳朵!”
  這二人一怔神,魔君又厲喝一聲:
  “難道尚要我親自動手麼!”兩人雖然震於毒手魔君之威名,但暗忖自己江南雙怪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萬萬不能在此將一生威名丟盡,不由也暗一咬牙,突大喝一聲:
  “老子與你拚了!”高個子首先發難,只見他右手一揮,腰中那條帶端附有一菱形尖角的銀帶,呼的一聲,似一條怪蟒一般,抖得筆直,點向毒手魔君胸前,左腿也閃電似的踢向對方丹田,矮的一個也不閒著。雙掌以九成掌勁推出,排山倒海的掌風,呼嘯的向魔君攻到!只見魔君冷哼一聲,身形輕飄飄的一轉,右手一揮,以四成“赤煞掌”力疾向矮個子揮出,發掌,轉身,簡直快得分不出來,而高個子的兩招凌厲攻勢,就全落了空。
  這時,矮個子的罪卻受大了,只覺對方的掌力炙熱異常,重如山岳,不由奮力一接,只聞得轟的一聲巨響,矮個子登、登、登退出四五步,面色血紅。汗如雨下,只見他連忙閉目運氣。
  高個子一見拜弟似乎已受了內傷,不禁更是驚怒交集,厲叱一聲,那條銀帶更是舞得呼呼風聲,將其成名江湖的看家絕技,“一百二十八手銀蛇騰躍帶法一展開,只見一團的銀蛇帶影,上下翻飛。轉眼間已過了十餘招,眼見不但傷不著敵人,甚至連對方衣角也沾不上一點,不覺心中大急,倏一幌身,“銀蛇騰躍帶』之絕招,及“銀蛇纏身”,“蛇化龍飛”,“飛虹貫日”,呼呼如疾風般的暴雨般使出來。
  但只覺眼前倏然一花,對方人影已渺,正驚異,卻感手中一緊,原來帶頭已被敵人執住。
  原來魔君正在其使出“銀蛇纏身”,及“蛇化龍飛”兩招時,即以“細柳飄風”之上乘輕功,滴溜溜的轉至一旁,待其第三招“飛虹貫日”銀蛇帶藉回身之力,向魔君電射而至時,便疾一伸手撈住。
  這位江南之首的高個子,人急之下,人禁用力一掙,但突覺對方點力未出,自己卻用力過猛,不由一連搶出五步之外,始拿樁站穩,一看手中銀蛇帶,那菱形尖角,已變為一塊圓鐵餅!
  不由面紅耳赤,浩歎一聲,正在此時,又突聞得“砰”的一聲巨響,跟著又是一聲慘叫,驚得他連忙抬頭察看,只見自己拜弟已滿面鮮血躺在地下。
  原來正當魔君運“雙極真氣”,將手中精鋼所製,敵人帶端鐵尖,捏成一個圓餅時,那矮個子卻悶聲不響,在後面消沒聲息的以“百步開山掌”全力,突襲而至。
  毒手魔君聽覺何等靈敏,一聽背後風聲颯然,遂猛一轉身,右手疾揮,以七成真力猛然擊出,同時身形疾撲,左手如電光石火般將對方右耳硬生生的撕了下來,矮個子被掌力一震,只覺血氣翻騰,五內如焚,右耳又跟著一陣巨痛,不禁慘叫一聲,當場昏了過去。
  高個子一見眼前情景,不由慘厲一叫,出手直襲魔君天靈,毒手魔君猛睜雙目,五指箕張,直抓宋斌手腕關節,同時左掌急出,指向高個子臉上“四白”、“巨騮”“地台”及“頭維”“外關”五穴!右腳閃電般挑對方丹田之“堅絡三焦”要穴,一出手,即攻敵人全身要害穴道,這驚人的武功使得這江南雙怪的宋斌嚇得魂飛魄散,疾忙抽身後撤。
  尚來不及看清敵人,只覺臂彎曲池穴一麻,當即撲通倒地;原來魔君當其抽身退後時,即以內家“隔空點穴”手法,疾指宋斌軟麻穴,待敵一倒地,只見他隔著敵人尚有一丈遠近,即將手向外虛虛一揮,高個子的這只耳朵也應手而落,毒手魔君冷然一笑道:
  “就憑你們這兩塊廢料,也敢到我老人家面前撤野,今天不過略施薄懲,下次如再犯在老夫手中,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說完,同高個子身上遙遙一指,那宋斌“吭!”的吐出一口濁痰,慢愎的爬了起來,一言不發的過去將同伴負在背後,正要一躍下山,驀然魔君大喝一聲:
  “且慢:給我留下名來!”高個子一回頭,恨恨的道:
  “我宋斌,他是我拜弟趙昂,人稱江南雙怪,今日承蒙大恩,愚兄弟至死不忘,青山綠水,後會有期!”說完,頭也不回,背著昏迷中的趙昂,一躍而去。
  這時,魔君回頭一看,見小維兒目睹此驚心動魄的血戰,竟毫不露怯的站在那裡,不禁對這孩子的膽識更加欣賞,遂一笑道:
  “好看嗎!徒兒!”維兒天真一笑道:
  師父本領真大”我幾時才能學到這樣子!”魔君柔和的道:
  “欲學驚人技,須下苦功夫!知道嗎!”說罷:遂手挽維兒,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日絕早,師徒倆即已起身,維兒正在就著山泉洗嗽時,見恩師跌坐在山著那塊岩石上,對著朝曦吐納,口中透出一股粗如兒臂似的青紅兩色氣體來,過濛濛的青氣,合著淡淡的紅光,在方圓三丈之內,蜿轉伸縮不已,煞是奇觀。
  維兒卻不知道,此正是武林中,內家練氣功的最高境界“凝氣成形”,那一青一紅的兩種光華,是毒手魔君的獨門“雙極真氣”。
  盞茶過後,魔君坐功練畢,但見微一嘆息,低聲道:
  “欸,已大不如從前!”老了轉頭一見維兒正在呆望著自己,不禁強笑了一聲道:“徒兒,我即刻帶你回歸關外,到為師隱居之所千山孤陽峰去……”
  說罷,遂草草收拾,出門時,魔君又對他居住了三個月的茅舍微看了一眼,現出依然之色,不禁低語道:
  “欸!真是老了,好像什麼都值得我留戀……”他微微搖頭,突的一揚手,只見一股絕大的勁力,呼的一聲,將整個茅屋,嘩啦啦的全部推倒,魔君頭也不回的,挾了維兒,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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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苦習絕藝 古洞兩載

  鵝掌大的雪花滿天飛舞,削面的寒風也在呼嘯的吹著,天氣冷得連空氣都好似被凍結了一般,一條昔日熙攘攘的大道上,此時靜寂得一個人影也沒有,那幾株枝葉早已脫落的大樹,孤零零的在寒風中挺立著,襯得這潔白無瑕的琉璃世界,更加單調淒涼。
  驀的,在遠處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不一刻,一匹高大而滿身毛色純白的駿馬,已風馳電掣般的急駛而來,馬上乘著兩人,全都是一身皮裘,二人騎在這匹雄駿的白馬上,更顯得丰姿不凡,瀟灑已極。
  那年紀較大的一個,微一提,座上白馬就好似被一股大力一帶似的,希聿聿的前蹄人立而起,但馬上那人,一手緊接著坐在他面前的孩子,一手拉著繩,任那匹馬長嘶亂跳,身形竟絲毫不動,馬上功夫,可謂精湛已極!稍頃,那匹駿馬,始復平靜,此時那馬上的大人開始對著他孩子道:
  “維兒,前面的小鎮,就是我們出關最後一站,咱們先到那裡打個尖再說!”言罷,一揚馬,的得地進入小鎮而去。
  原來,此二人正是遠赴闖外的毒手魔君關毅,及其愛徒小維兒,一路行行止止,經湯陰、安陽、武清,這一日已到離山海關不遠的裡谷關了。兩人才入鎮,只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上少有人行,魔君抱了維兒飄身下了馬背。維兒問道:
  “師父,這鎮上為何如此寂靜!”魔君答道:
  關外天寒,人人都閉門圍爐,閒話家常去了,誰像我們師徒這樣孤伶伶的都無親無故!”言及此處,二人不由皆黯然不已。
  好容易才找到一家簡陋的小客店,門口掛著一方“招與老棧”的招牌,在寒風中搖晃不定,而且竿還兼賣酒食。自厚重油膩的棉布門廉,傳出陣陣的叱喝聲,鬧酒聲。魔君將馬拴在門前,掀而入,迎面一陣酒菜香味混合著一團熱氣,撲鼻而來,師徒倆一進門,一些正在鬧的酒客,不禁皆停聲回顧,魔君攜著維兒,眼皮子也不抬的獨自找了一個座頭,和維兒相繼坐下。待他抬頭一看,但見眾人都有一股驚懼不安的表情流露在臉上,魔君心中冷笑一聲,暗忖道:
  “一定是看到我這付死人臉了,哼……他們卻不知道,我若脫下這張人皮面具來,只怕更要驚慌而逃呢……”想到這裡,仍不見店家前來侍候,不禁睜目一掃,冷然喝道:
  “店東,不想做買賣了嗎!”聲音之冷,直使四周酒客悚然而栗,恍似門外的風雪直吹進脖著裡似的,不禁個個低下頭去,默默不語,此刻,才有一個店小二,膽怯怯的挨了土來,呵著腰道:
  “爺要吃點什麼!”魔君道:
  “五斤白乾,要好的,兩斤熟牛肉,一只風雞,再加點大餅!我的馬匹在外面,你好好的一下,我們還要趕路!”店小二聽完,急忙匆匆而去,一面心裡咭咕:
  “好傢伙一要就是五斤白乾,只怕你喝水也喝不了這樣多!過了一刻,小二哥剛將魔君所要之食物端上,若的,這小鎮街頭又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到達小店門口,戛然而止,只聞得一陣嘈雜的步屐聲響門一掀,一連擁進來五條彪形大漢,一包青布包頭,披著虎皮大氅,背後都有一個長形黑布包袱,行家一看,就知道裡面藏的必是刀劍一類的兵器,個個滿臉精悍之色。
  五人才一入店,軌大呼小叫,拍案喝叱的一副旁若無人之像。兩個店小二苦著臉,川流不息的忙著端酒送菜,這時,五人中一個滿臉於腮的大漢,正自傲然舉目四望,一眼看見了正坐在角隅的毒手魔君及維兒兩人,他不禁一怔,對著五人中最年長的一個大漢悄悄耳語了一陣,只見那中年漢子,一瓶鷹目炯炯的向魔君及維兒著實的打量了一陣,心中在揣摸這大小二人是何來路,尤其是對那面色蒼白,毫無表情的文士,心懷納悶。
  原來,這五人正是關北道上有名的劇盜,號稱“都山五虎”的二腳虎陳立,瘋虎郝雄,笑面虎江宗,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等五人,他們在關北一帶,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真是無惡不作。今天,為了要劫奪一批暗器,路經打尖於此,卻遇到了毒手魔君師徒。
  三腳虎陳立等人正在暗自猜疑,忽見對方此時竟招呼店家結賬,語堅沉濁,顥然不是練家子,只見那年紀大的一個由懷裡摸出一個小皮袋來,嘩啦啦的一聲便在桌上,頓時光華閃閃,寶氣滿室,原來袋中盡是些寶石翡翠,最可貴的,尚有數顆龍眼大小,銀光燦燦的夜明珠!都山五虎雖說平時搶奪擄掠,但幾時見過如此多的寶物!不禁也和一傍的酒客一般,看得目瞪口呆,那店小二此時忙蹶著屁股,登、登、登的跑了過來,帶著惶恐的道:
  “爺,關北道上不寧,財帛請多加小心,這年頭……”魔君冷喝一聲道:
  “少廢話,快些結賬!”店小二忙滋牙應道:“嗯,共是八錢五分銀子……”
  魔君在滿桌的珠寶中,挾了一顆最小的寶石,丟在店小二手中,還未等這張口結舌的小二哥驚愕過來,已匆匆的收拾了桌上珠寶,攜著維兒急急走出室外,解上馬,得得而去……
  維兒在馬上仰頭問魔君道:
  “師父“師父,你是否故意引那五個大漢追來!”魔君微微頷首不語,二人一馬,剛出了鎮不久,突聞後面蹄聲大作,魔君裝著不知,依舊策馬徐行,後面果然傳來,一聲厲喝!
  只見都山五虎已然追至,瞬眼間圍向前來圈成一圈,將魔君及維兒圍在中間!為首之三腳虎陳立大喝一聲道:
  “酸丁,都山五虎看上了你這只把羊!大爺們的來意,料你明白,俗語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千不該,萬不該,你不應錢財露白,我們兄弟可得與你結個財緣!”
  魔君此時,著眼,抬首望天,愛理不理的道:“你的財緣待如何結法!”話剛說完,那滿面乩髯如戟的瘋虎郝雄,已猛然厲喝一聲道:“住你的鳥口,老子先宰了你這死人臉一般的老家夥!』說罷,嘩琅琅的一聲,一把七環金背大砍刀已握在手中,迎空一揮,卻也颯然有聲。此時,魔君冷笑一聲,雙目倏睜,兩眼神光暴射,同五人冷冷一掃,三腳虎陳立一見,不覺大吃一驚,暗道:“這人雙目精光,為生平所僅見,但起先半點也看不出懷有什麼武功,莫不是已練成神光內,已達“返璞歸真,六合歸一』的境界不成!但箭在弦上,那能不發。三腳虎陳立略一壯膽,大喝一聲:
  “好肥羊,嘴皮子還敢硬,老三還不收拾他!”
  笑面虎汪宗在馬上一應聲,疾一抖手,一倏三節棍嘩啦啦一聲暴響,已向魔君蓋頂壓下!魔君絕不閃避,待那棍頭離自己尚不及一尺處,猛一抬頭,撮口向棍頭吹出一口真氣,只見那棍頭好似有靈性般,竟呼的一聲向後翻倒回去,直向笑面虎頭上反擊回來,笑面虎汪宗驚得忙一偏頭,但仍躲不過這背上一擊,只聞得“砰!”的一聲,結結實實被反擊而回的三節棍敲在背上!此刻,只聞得厲吼數聲,三腳虎陳立的豹尾鞭鋼,瘋虎郝雄的金背砍山刀,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二人的喪門劍、三尖兩刃刀,四件兵器,紛紛向魔君咽喉雙肩、後背,等處襲到,魔君騎在馬上,不閃不動,待敵人兵器,離身只差半尺之遙,遂猛提一口真氣,雙臂一抖,“雙極真氣”疾然發出,四人只兒一股絕大至寒的彈力,猛震回來,除了三腳虎陳立丟了豹尾鞭痛得直甩手外,其餘三人,不但兵器震出了三丈開外,虎口震裂,而且更被那股至寒之氣拂得通身瑟瑟發抖!
  三腳虎陳立不愧為都山五虎之首,雖然明白憑自己這種身手,就是再來個百兒八十,也不是人家對手,但心服口可不服,疾忙下馬,急呼:
  “點子硬!弟兄們,快用暗青子招呼!”自己先抖手打出三枚餵毒“白虎釘”!跟著其餘的四人,連那先前背上帶傷的笑面虎汪宗,也急揚手發出了兩只瓦面透風鏢!一時鏢、釘、鐵蓮子,毒弩等暗器,如暴雨般射向毒手魔君及維兒身上,魔君一見,他們暗器,不但招呼自己,甚至有些竟向維兒身上襲來,不禁勃然大怒,一聲懾魂勾魄的厲嘯起處,雙臂劃了一個圓弧,所有襲來之暗器在丈外就紛紛四散反彈了回去,魔君大喝一聲,左掌向敵人遙遙推出,右手卻向三腳虎陳立虛虛一抓,只見黑虎龐有志,及毒虎牛兆.二人澎、澎,兩聲大響起處,當場被魔君的『赤煞掌勁”震出兩丈開外,二人一聲慘號,全身赤紅,七孔流血而死!瘋虎郝雄站在較遠,但也被魔君的赤煞掌勁邊緣掃得一連退出七、八步,才一屁股坐在地下!
  卻說三腳虎陳立被魔君虛空一抓,不禁身不由己,像被一股大力所吸一般,呼的飛到魔君面前,魔君似是恨極。豎食指猛戳,一下貫入三腳虎陳立頂門穴,只聞得一聲慘叫,體已被魔君飛起一腳,踢出一丈開外才砰然落地。
  餘下兩個帶傷賊人,見狀不由嚇得魂飛魄散,撒腿便跑!毒手魔君冷哼一聲,漠然道:
  “在毒手魔君手下,豈有生還之人!”
  語尚未完,疾一揮手,只聽厲聲驟起,一溜紅光一閃,已將瘋虎郝雄,笑面虎汪宗二人貫胸穿透!“赤龍梭”勢尚未盡,仍帶著厲風向前飛去,魔君微一招手,暗用真氣相吸,只見“赤龍梭”好似有靈性一般,在空中劃個半弧,又呼的一聲飛回魔君手中。毒手魔君轉瞬之間,連斃五名巨盜,真可謂不費吹灰之力,俐落已極。此時,魔君見維兒有點憐憫的望著地下的體,不禁柔聲道:
  “徒兒,你有些不忍,是嗎?須知此種江湖巨盜,你不殺他,他即殺你,縱使為師適纔將珠寶盡數給他,安知還會殺你我以滅口?江湖上險惡重重,以後你須多加磨練才是!”
  維兒唯唯受教,師徒倆又雙人匹馬,得、得而去。
  寒風,吹得更淒厲了,片片的雪花,也飄飄的落在地上。一切又趨於平靜,彷彿適纔的一幕凶殺,根本就沒有發生似的!
  這是一座連綿不絕的高山峻嶺,山峰高聳入雲,絕壁危崖,怪石林立,真個奇險異常,但有著一種大自然的雄偉氣概,只見山峰間一片白皚皚的積雪,寒風淒烈,四周絕無人煙,真個人獸絕跡,荒涼已極!此刻,忽見一條白色人影,像是背著一件什麼東西似的,在雪地上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馳著,在如此鬆軟的雪地上,竟連一點痕跡都未留下,那怕是淺淺的一抹!只見他一縱身就是七八女,有時,尚奇妙的在空中劃一個弧,但一射又是八九丈那麼遠,身形真是又快又美妙!
  這就是毒手魔君,和他的愛徒小維兒。
  原來兩人自小鎮外痛殲五虎後,晝夜不停的趕回毒手魔君的修隱之地 千山。
  魔君在一個大絕壁下定住身形,維兒抬頭一望,不禁暗自咋舌不已!原來此一絕壁高愈四十餘丈,且因經年積雪,整個壁面都結成一層厚而堅滑的冰層,而且山壁奇陡,宛如刀削,莫說是人,只怕連飛鳥也難以上去,此刻,魔君長吐一口氣,同維兒道:
  “總算到了家了,一路之上走了近兩個月了吧?”維兒道:
  “已兩個月另三天了!”
  魔君微微頷首,只見他向後退了五六丈遠,輕輕的向維兒道:
  “為師的負你上山,你知我要用什麼法子嗎?”維兒搖頭不知,本來嘛,荒山寂寂,除了一片白雪,、連株細草皆無,那知要用什麼法子呢?魔君卻笑道:
  “你記得為師在空中旋轉的那種功夫麼?”維兒點點頭,魔君又道:
  “這是為師自認最有成就的一門功夫,最多可在空中連旋九轉,藉空中飄旋之力,長吸真氣,繼續飛行,換言之,折回的弧愈多,在空中竄躍的時間越長,輕身功夫,所以能連續奔馳,快速輕靈,無非全靠提著一口真氣,若真氣鬆懈,必須稍息換氣,始能再行施為,武林中的『八步趕蟾』『登萍渡水』等輕功是如此。但我練的此項輕功,卻可腳不沾地,藉空中折退的時間換氣,不用緩身,可連續竄駛,而且更可在與敵人對手時隨意挪騰,……”說至此稍頃,魔君又道:
  “但施此功時,若迴旋二、三牆尚不費勁,但越折回的多,越耗真力,為師以前上此山壁,僅須七轉,如今負你而行,必須全力施為了。……”維兒天真的問道!
  “師父,此種功夫,可有名字!”魔君道:
  “此乃師門獨傳之秘.,名日“鷹回九轉!”
  說罷,略將全身下襬掖住,將維兒負於背後,著其抱緊,只見魔君略一打量,長吸一口真氣,猛然一長身,雙臂疾抖,竟拔高了八丈有奇!只見他力道將盡之時,雙手向下虛按,藉空氣之反激,嗖的一聲又上升了二丈!魔君單是向山壁一點,身形斜斜向上飛出,只見他清嘯一聲。身形竟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弧,真是快速瀟酒已極,跟著左腳尖一點右腳背,又升了三丈,如此連連在空中翻轉騰躍,恍似一只絕大的巨鷹一般,魔君此時之鷹回九轉已在空中迴旋七次,眼見距絕壁之頂已不足十丈。
  正在此時,魔君竟感內力不繼,熱血上湧,他心知二十年前的一記“蝕心掌”又在隱隱發作了,大急之下,不由單掌一揮,身形在空中又是呼的一轉,但此次顯然已不足以前七次迴轉來得輕靈、美妙!只見他雙腳凌空急湯數下,雙臂猛揮,那碩長瘦削的身形呼、呼地又拔高了數丈,正在力竭下墜之際,魔君暗一咬牙,單足向山壁疾然一接,身子剛向外飛,他在空中又一折回,但仍有三丈始抵壁頂,好魔君,他身在空中,縮臂拳腿,背微弓,又猛然一伸腰,竟如箭般刷的直達峰頂,魔君展目一看,暗呼僥倖不已,原來他剛好站在絕壁邊緣一尺之內!暗忖道:
  “若此壁再高一丈,師徒倆恐將要葬身絕壑了……”遂將維兒輕輕放下,見維兒卻驚愕的望著那雪雲迷漫的壁底,魔君正待開口,突覺一陣頭昏目眩,熱血翻湧,一股甜腥之氣直追喉頭。魔君知道乃因適纔過用真力,以致舊創復發,乃急忙盤膝坐下,暗使真氣調息,將一腔湧至喉邊的熱血,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此時,維兒正值回顧,一見乃師髮髻散亂,跌坐雪地之上,喘息中,嘴角尚有血絲透出,不禁悲呼一聲,撲在魔君身上,但知師父正在運功,只得強忍悲痛,不敢哭出聲來!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魔君始長長吐了一口氣,睜眼一看,見小維兒眼含痛淚,焦急的望著自己,不由伸手輕撫維兒發梢,慈祥的道:
  “傻孩子,快勿如此,些微內傷,師父尚受得了!”言罷又微嘆一聲道:
  “誰知道巷這內傷會在如此緊要關頭發作?”說罷,緩緩站起,撫著維兒肩頭道:
  “你可看清此處形勢?”言及此,用手一指一座插天高峰道:
  “那高聳的奇峰,即是孤陽峰……”維兒適纔惶急交加,根本無心觀察地形,此時聞言,始抬頭一望,不禁暗叫一聲,好險惡的所在,原來此山壁逐漸向後陡削,約二裡許,又有一座叉天高峰聳立著,四周具是高山絕壁,僅有那峰底裂開一尺許窄徑,似是進谷的唯一入口,但入口處滿是搓峨怪石,或立或臥,真是奇形百態,怪異已極!此時,魔君道:
  “維兒,谷口那些怪石,你切莫小看於他,此乃為師親布之殘魂圖,此陣玄妙異常,如不知其中奧妙,卻是有進無出,任你英雄蓋世,也要困死陣中!”
  魔君說罷,探懷取出一只“赤龍梭”來維兒此時塑石清此梭,原來,這“赤龍梭”長約近尺!通體精鋼打就,身如龍形,龍角為兩只鋼刺,銳利異常,龍嘴中空,裝以極巧妙的機簧,發出時,及會發出一聲淒厲長嘯,奪人心魂,想時因殺傷太多,日積月累,竟染成赤紅之色!魔君一生,共打就三只,皆已變為紅色,故日“赤龍梭”。
  魔君使用此梭時是以內家罡氣發出,真是快過閃電。無堅不摧!江湖中提起赤龍梭,無不談虎變色,魔君自懷中取出此梭,疾然甩手打出。只見赤龍梭斜斜飛出,帶起一聲淒厲長嘯,在空中微劃一個弧形,又飛回魔君手中。
  維兒正不知何意,但見師父卻一直默默無語,遂也耐心等候,過了不久,只聞得谷底突然傳來一聲長嘯,嘯音清越高吭,顯然發出嘯音之人,中氣充沛之極。只見三條人影,已自谷底星丸踟躅般飛躍上來,尤其是奔在前面的那一人,功夫更是登峰造極,只見他雙腳微一點地就飛越出五、六丈,後面兩人,輕功雖也不弱,卻比先行那人相差甚多,不一刻,只見前行的那條人影,似大鳥般的自空撲下,向魔君倒頭便拜,口中叫道:
  “幫主回谷,倘請見恕屬下遲來迎接之罪!”維兒細一打量來人,不禁暗贊:
  “好一副威武的像貌!”只見來人年近六句,身高七尺開外,混身扎肌束肉,魁梧已極,滿頭紅發,用一金環束住,獅鼻海口,眼似銅鈴,開闔之間,精光暴射,頷下紅須回繞,再襯著一身紅衣,披在雙肩上的長髮。真如一朵紅雲自天而降。
  此時,後面兩人已飛地而至,均年約三十上下,皆生得甚為秀氣,也是一身紅衣,披在雙肩上的長髮,卻用一個銀環束住,二人一到,早已跪在地上,魔君笑令三人免禮,問道:
  “你們可好?孫,褚兩位堂主為何不見?”語意親切之極,與在外時之冷漠情狀判若兩人,紅衣老者恭身答道:
  “二位堂主欣聞幫主回來,正在安排席宴,為幫主洗塵!並要下屬代請其失迎之罪”魔君笑道:
  “免了!”此時紅衣老者一抬頭、突然見魔君雙目無光,而且神態之中也顯得極為憔悴,不禁面顯悲憤,急道:
  “幫主,你莫非受了什麼傷?”魔君聞言搖頭道:
  “無妨,僅是妄自多用了真力而已……”說罷,則見各人早將視線投在維兒身上,遂向三人道:
  “這是我新收弟子濮陽維,你們過來見見!”紅衫老者聞言,急急恭身一揖道:
  “冷雲幫內三堂,孝竹堂堂主參見少幫主!”
  兩個紅衣少年早已撲通跪在地上叩起頭來,慌得維兒一面還禮,一邊也要跪下,只個鬧得手忙腳亂,面紅耳赤,毒手魔君在一傍笑道:
  “罷了,都免禮吧!”這才解了維兒之窘,五人遂互道寒暄後,談談笑笑的走向谷底。
  各人到了那堆巨石之傍,卻不自正面而入,左轉右彎拐了好多個圈子始走了出來,在那條寬約尺許的秘徑之前,那兩傍如削的山壁上刻著!“孤陽峰,冷雲谷”六個大字,真個筆力蒼勁,鐵劃銀鉤。
  維兒才一入谷,眼前奇景突現!只見此谷四周,萬山環抱,谷底方圓約四五裡,外面雖是寒冬,但谷內卻是溫暖如春,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姘,谷內樹木青蔥,修竹蓊翳,四周皆是樓臺水榭,拱橋曲徑,四面清溪縱橫,竹籬茅舍,炊煙,直是幾疑此非人間,與外面之冰天雪地,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來此谷為魔君之師若夢子所發現,因此谷萬山環繞,寒氣皆被高山所阻,故谷底四季如春,待魔君建冷雲幫之後,又將幫中總壇設此,如意經營,引千山之融雪為溪,鑿後山之石為密徑,每三年派人赴山下購買一次食物用品。故甚為隱祕,甚少為江湖人士所知。及至魔著為奪寶而負傷後,譴散全幫,率領幫中忠貞之士,隱於此谷。
  且說五人一入谷底,只見一個全身藍綢褲掛麵目黝黑的六句老者,及一個土頭土腦,背脊微僂的五旬老人,率著一群年輕漢子垂手恭迎,一見魔君入內,眾人皆齊身下跪道:
  “恭祝幫主福體康泰!”魔君還了一揖,道:“托各位之福!”又指著維兒向眾人道:
  “此乃我新收之入門弟子,亦即未來之冷雲幫幫主!”眾人聞言復又跪地,同聲歡呼,高叫:“恭請少幫主玉體安泰!”維兒大窘,也只得硬著頭皮,學著師父的樣子,向眾入深深一揖,口中道:
  “托各位之福!”眾人起身後,魔君攜著維兒之手,介紹各人,先指著那個面色黝黑六旬老者道:
  “此乃為冷雲幫內三堂,紫芒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再一指那五旬上下,士頭土腦的老者道:
  “此乃我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言此一頂,對維兒道:
  “適纔孝竹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以及他的二位高足“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皆已在谷外見過了……”魔君將各人為維兒一一引見完竣,眾人遂緩緩向一棟巨屋走去。
  只見此屋全為天然松木造就,佔地頗大,四周圍以竹籬,四周修竹千竿,點綴著假山荷池,台閣花亭,地上皆著一層白色碎石,端的雅緻異常。眾人一行至此屋大廳落坐,維兒抬頭一看,此廳建的十分寬敞,室內也收拾的纖塵不染,實無華,大廳正中,掛著一方匾額上書:“唯我獨尊”四字,益加顯得此廳自有一般莊嚴威武之氣。不一刻,幾個穿青色長衫的幫眾恭謹的將酒菜絡繹送上,眾人在互相舉杯中,盡興而飲,這桌酒宴,直吃到夜半三更,方使在眾人的請安聲中,盡歡而散。
  第二日絕早,牆兒即已起身,赴恩師房中請安,魔君才練完坐功,遂吩咐維兒落坐一傍道:“徒兒,自今日起,為師即將傳你本門武功,你之體型骨格,乃練武之絕佳之資,況你又巧食那『紅蘿仙果』,更於你有莫大助力,近日你可覺得身體有何異樣嗎?”維兒略一沉思,答道:
  “弟子只覺得自食千年『紅蘿仙果』後,身輕力大,眼睛能在夜間視物,而且,好似氣息也特別清純。”魔君道:
  “是了,非但如此為師又以本身之『雙極真氣』助你打通全身經脈穴道,但最主要的『任督』二脈,卻須你自行貫通,如此,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維兒此時,忽然憶起一事,問魔君道:
  “師父昨夜那幾位老堂主,對弟子如此恭敬,弟子真是窘得無地自容呢!”魔君笑道:
  “冷雲幫雖在江湖上已銷聲匿跡了二十年,但所有舊日幫眾,仍無時不刻不思積復幫!
  故而至今皆沿用舊日稱呼,遵從昔日幫規,但較當年冷雲幫全盛之時,卻式微多了!一言及此,端起桌上的香茗,微呷一口,又道:
  “你是為師唯一傳人,他們對為師行幫主之禮,對你自然應遵為少幫主,這並不為過,冷雲幫幫眾之輩份,一向嚴謹,絲毫不得含混,便是當今江湖上,也是如此。”維兒自那月起,即由魔君悉心親自傳授武功,日夜勤練。日子,像天空中的白雲,永遠那麼無聲無嗅,又永遠那麼輕悄的逝去。冷雲谷中,也永遠那麼美麗與安詳,維兒來到冷雲谷不覺已兩易寒暑了,毒手魔君首先傳他的是入門坐功,但魔君除了教維兒照他自己的獨特練氣方法苦練外,別的一概不提。魔君的吐吶坐功可謂怪異之極,每日清晨,即叫維兒對著朝日的第一線曙光呼息,直到辰時,始準休息。至午時:則以本身“雙極真氣”輔導維兒運行全身輕脈,至夜,則叫維兒坐對明月,練那吐納之功,如此直練了兩年,魔君始認為滿意。
  維兒運氣行功時,不但全身肌肉已可伸縮自如,而且每次運行真氣時,像是皆有一只小老鼠在體內奔竄一般,自第三年起,魔君即差人於後園掘三尺深的坑,中覆一帶孔鐵板,下燃以百年以上之松香木,要維兒盤膝坐於其上,於日正當中時,閉目跌坐,散發全身真力,以吸收精熱之氣!夜晚初更,當谷外絕壁之頂,正值氣溫寒冷,天地陰陽交接之際,魔君便令維兒,跌坐一特製冰屋內,微微噓氣,以吸收那天地至寒之氣,維兒初時,雖有內功根底,及千年紅蘿果之效,但仍不時被炙暈僵,魔君卻絕不憐惜,僅每次皆置一白色藥丸於其嘴內,待清醒後,仍令繼續練功!維兒如此苦練,又是三年有奇。
  一日,維兒絕早起身後,即至後園對著朝日練那坐功。只見嘴內,每次噓氣時,皆有一股姆指粗細的紅青兩色淡濛濛的氣質噴出,而維兒亦兒每次運功之際,體內總有兩股不同的泠熱氣流循體流轉,呼之欲出,正在心無旁騖的練功時,忽見身後不遠,有一絲輕微的呼吸之聲,維兒倏然回頭,卻見魔君悠閒的站在那裡,雙目透出一股狂喜及欣慰之色,維兒忙趨前請安,魔君道:“想不到你僅僅五年的時光,即有為師當年十年的修為,你的『雙極真氣』已有小成了。”說至此處,以手微撫維兒頭頂,又道:
  “日後只要照我傳你之法練習,將來成就,當在為師之上,自明日起,為師即傳你我的獨門兵器及掌法。
  魔君按著又講述“雙極真氣”之功用,原來此“雙極真氣”不僅為防身之罡氣,更可發出傷人,真可約謂守則水火不侵,攻則無堅不摧了。而且,魔君所授之“雙極真氣”,乃為天地之間之至陽純陰所聚,以陽剛之勁攻敵:以陰柔之氣自保,其獨門“赤煞掌”,發出時炙熱如火,卸是此故二至於維兒每次廳功不支時,魔君給他之白色藥丸,卻是魔君窮一生之力,採得之千山特產之百年雪蓮,合其他數十種珍貴藥材所製成的“玉璞丸”,功能卻毒去寒,奇效異常,魔君一生共製成不及百粒,而為維兒練功,即已用去了三十餘粒之多,維兒聽述了魔君之言,不由感動得泣不成聲了。
  這三年以來,濮陽維已將“天魔十二式”及“赤手拐”法,練到出神入化之境地,只是火候不如魔君而已。但唯一遺撼的,就是魔君的絕世輕功“鷹回九轉”,他卻只能在空中連折五回,濮陽維日夜苦練,但仍是毫無進益,好似就到此而停頓了似的,故而每次練罷,他總是傷心的暗自垂淚。魔君看在眼中,卻痛在心裡,他知道愛徒為何練功時會受到阻滯,但他卻不能向濮陽維去講,因為魔君曉得此乃濮廳維“任督”穴未通之故,但他深知愛徒個性,怕他不顧一切,魯莽行功,萬一走火入魔,就將前功盡棄了。
  這一日,魔君正在後園漫步,忽聞得衣袂帶風之聲,遂循身往尋,只見愛徒正滿頭大汗的在練茄“鷹回九轉”,但仍是在空中旋了五轉就乏力的頹然落下!
  只見濮陽維長聲一嘆,失神的坐在地下,此際魔君腦中忽然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只見他身形疾射至濮陽維身後,雙掌分襲濮陽維後腦“天殷”,後背“鳳尾”兩大要穴,濮陽維正自悲傷,突覺背後一股勁風襲來,遂自然的一低頭,右掌自脅下向後穿出,左掌疾的掃去!這正是.“天魔十二式”的絕招之一,“回擊八馬”。但他竟想不到此招竟然擊空!吃驚之下,右掌疾的按地。全身呼的一聲,整個輪了一個大圓弧,向後飛掃一腿,但竟未傷著敵人。
  濮陽維不禁十分驚恐!原來此為“天魔十二式”五大絕招,名曰“橫掃五嶽”,威力絕大,敵人如不識得解法,必難逃過!那知來敵不但未曾打著,竟連人影都未見到。
  他大怒之下,冷哼一聲,全身剛想上拔,忽覺頭頂一股絕大勁力呼的擊下”竟硬生生的將濮牆維蹌踉擊出四、五步!不覺氣得這初生之犢幾乎昏了過去!原來魔君見濮陽維欲向上拔起,心知一讓他拔身上來自己即會被他認出來,換言之,自己為他所費的一番苦心就算白費了,因此自己先行躍至空中,以沉雄之掌風將維兒逼落地下,魔君見愛徒一怒,不禁心中大喜,暗中默禱上蒼,保佑自己成功,因為濮陽維越氣,自己對他設想的那件事越有希望成功,心裡想著,手上遂更加凌厲,濮陽維心神一分,叭答兩聲,又被魔君掌力擊出一丈開外。
  濮陽維身一沾地,即行躍起,但尚未待轉過來,背後竟又吃了一下重的,不由一頭又摔在地上!不禁氣得他目齜欲裂,厲嘯一聲,也未看清對方,全身真氣拚命猛然一提,雙掌以十成功力呼的擊出!一時方圓三丈之內,飛砂走石,樹木枝葉,更是劈拍連聲折斷,一股炙熱之氣,剎時瀰漫四遇。
  只見魔君暗站子午牆,大喝一蛙,雙掌以十成勁力洶湧而出,只聞得碰的一聲響!濮陽維又被震出三丈開外,而魔君也登、登、登的退出了四步,左掌向愛徒背上輕輕一貼,暗將自己性命交關的一口本身真氣,全力逼向濮陽維身上,同時口中輕喝:
  “快提真氣!力通『任督』兩脈,快”維兒被對方一股大力震得翻出三丈之遠,但並未覺得內臟有何異樣,而且,對方掌力也帶著一股他所熟悉的炙熱之氣,心中不禁恍然大悟!
  久恨自己提不起的一口真氣此時正往上衝上而且五內如焚,更正待運氣平息,突覺背後一手緊貼!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絕大潛力,自體外綿綿傳入!又聞得師父提示,亦不禁拚命將一口真氣往“任督”兩脈直逼!行功已近時,平日那股阻滯真氣運行的潛力,竟被一下衝散!豁然貫通,體內那股“雙極真氣”也與本身真氣合而為一,極流暢而舒泰的在體內運行了一周!
  不免瞬目一瞧,只見恩師滿頭大汗,雙目緊閉,胸口急劇起伏著,正盤膝坐在地下運功調息,淮陽維一見此情,不禁急痛交加,正欲上前行功,助恩師一臂。忽見魔君微微搖手,不一刻,魔君“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頹然的將身體倚在一塊假山石上!
  原來魔君適纔耗用真力過甚,內傷又告發作,但他不願濮陽維在真氣方才行通之時,再為自己耗用,而且自知近日胸口隱廳作痛,練功時百念叢生,血氣運行又常有阻滯,這正是大難將臨之徵兆,但他深恐愛徒知曉後,不能專心練功,故一直隱瞞,適纔將淮陽維激得怒恨交集,猛提真力欲行拚命之擦,發出其本身至高功力,明是對掌,其實暗藉本身真氣助徒兒本身之功力,力貫任督兩脈,又將自己一口性命修為的“雙極真氣”引導淮陽維方始融合為一的真氣,在體內運行了九周天。魔君如此周慮為徒,真可謂用心良苦了,但其本身卻也因用真力過度而至舊傷復發,濮陽維明白了恩師的一番用意後,不禁哭倒賢君懷裡哽咽道:
  “師父!你對……維兒如此……深恩……,維兒,……怎麼報答……你老人家?……”
  魔君微微合上雙目,輕嘆一聲,慈祥的道:
  “乖徒,為師何須你報答,只要你以後能不負為師一番心願就好了……”淮陽維默默點頭,輕輕的扶起了恩師,帶著滿眶熱淚,慢慢進入室內。
  毒手魔君關毅已臥病了三天,這日,魔君將整日依在身邊侍候的濮陽維促出練功後,即著人將八臂神煞顧子君,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召入室內,三人近日來皆愁眉不展,整日為老幫主之病而長吁短嘆!可說日夜都侍於室外,但未聞魔君召喚,皆不敢貿然而入!三人此刻一入房中,見魔君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衣,、雙目失神的倚在床頭,皆不由心內一酸,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哀愁之色,三人向魔君齊一躬身,低聲道:
  “幫主福安,不知今日是否感到稍好?”魔君啞聲一笑,道:
  “你等三人平時何等豪逸飛揚!怎麼現在比我這傷殘之人還要頹唐?”說至此,不禁一喃,又道:
  “我近日默運內力,已知內腑裂傷已深,若不再妄用真力,以找本身之“雙極真氣”,護住心脈,大概尚可勉撐二年……”三人一聽,不禁大驚失色,魔君微一擺手,又道:
  “老夫行年將近八十,死不為夭,你等不必悲惶,我今日召你三人進來,就是想趁我現時精神尚好,早日將幫主大位及“雕龍寶錄”傳於維兒,你們三人為我幫元老,是否尚有其他意見?”三人皆點頭道:
  “全憑幫主之意。”魔君遂道:
  “召集幫眾,於冷雲堂開壇傳位!”三人唯唯而退。
  此時,濮陽維正在後園習功,只兌全身內力充沛,不禁微一用力,雙臂一振,呼的一聲,又拔升了四丈,右臂微曲,極飄逸而巧妙的在空中轉了一個弧形,跟著一聲長嘯,只聽呼呼連響,身體在空中快速的連旋九回!竟拔身到二十餘丈之高,只見他雙臂一張,宛似一頭大鷹般飄然而下,此刻,忽見一個紅衣老者早已垂手站在一傍,贊道:
  “好俊的身法!真使老朽自嘆弗如!”濮陽維面微一紅,謙道:
  “顧堂主過獎了,有什麼事嗎?”顧子君一正容道:
  “奉幫主喻,召少幫主人冷雲堂,開壇傳位!”
  濮陽維聞言不覺大吃一驚,這事來得過於突然,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要成為這名驚江湖的幫會首領?他匆匆跟著八臂神煞顧子君急急向冷雲堂走去,原來這冷雲堂,即是冷雲幫最高之香堂,也就是魔君師徒回谷時,眾人為其洗塵接風之處,只見此時室內室外,站了約二百個全身青色勁裝,背插裡刀的幫眾!雁翅般排在兩傍,大廳內香輕繞繚,一個大香案上排著一些香燭及幾塊令牌似的東西,毒手魔君仍是一身白衣,瀟灑的站在那裡,褚千仞及孫寒則侍立一側。
  濮陽維入廳後,魔君向他慈祥的看了一眼,遂即開堂,待拜過祖師,念出幫規後!魔君率領著全體幫眾同香案跪倒。口中祝道:
  “冷雲幫第二代弟子,本幫幫主關毅,敢稟祖師,弟子因年邁力衰,不勝幫務繁劇,故傳位於第三代弟子濮陽維!尚祈祖師垂察,今後我幫興衰,全系於其身,萬祈祖節爺默佑!”。
  說罷,即令濮陽維上前向祖師神位叩拜。又將幫主信物,傳他,那是一只雕著惡鬼頭的純金金牌!牌如箭形,牌身刻滿花紋,背後且鏤有“唯我獨尊”四個大字!猙獰之中,也象徵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便是冷雲幫幫主信物 “赤血令”。
  這時,濮陽維又拜過恩師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站起,忽見恩師含笑的看著自己,雙目中隱隱似有淚光!不禁心中一動,。卻見魔君已向自己走來,攜手向眾人宣布道:
  “今日乃我幫大吉之日,特準爾等盡歡三天!”按下幫眾歡欣不表。
  且說魔君領著濮陽維走出大廳,一直行到一谷中最隱祕之處,只見此處四周皆被一叢叢樹木遮掩,黑沉沉的,隱約看到一塊巨石緊連著山壁,宛似天生!只見魔君緩緩行至巨石之傍,伸手在下面摸索一會,隨即一旋一按!濮陽維聞得一陣軋軋之聲,這塊龐大之巨岩,竟向右邊慢慢移去,現出一個黑越越的地洞來。魔君向他微一招手,率先而進,濮陽維才一跟入,那巨石竟又緩緩自行合攏,此時洞中一片黑暗,真是仲手不見五指,但二人雙目何等銳利,尤以濮陽維能夜間辨物,二人隨著此洞石階慢慢深入,原來洞之下,尚有一條長約三丈的甬道,甬道盡頭,卻有一方其色純白的千斤巨閘,擋住路頭!待二人行近此門,魔君即對濮陽維道:
  “此門乃出自千山特產之寒石所造,堅愈精鋼,重約千鈞“非任何掌力。寶刃所能損傷,如不知啟門之法,萬萬不能進入!”說罷,只見他在門之四周各按一下,然後對著一個突出岩石揮手一擊,此沉重石門,竟軋軋作聲的緩緩開啟。
  濮陽維一入內,見石室之頂,嵌著六顆光華燦爛的夜明珠,照得滿室通紅,室約五丈方圓,除中間有座石床外,其他空無一物,顯待空湯異常,魔君此時對濮陽維道:
  “你先運力將此石床右旋一下,左旋七轉!”
  濮陽維應聲向前,如數轉動起來,心想,床下必尚有機關,那知剛一轉畢,在距廳兩丈高的壁端,叮!的一聲閃出一個小洞來,裡面端端正正的放著一本白絹製就的冊子,及一口形狀奇古的紅鞘寶劍。魔君即令濮陽維躍起拿下,只見魔君慎重接過撫摸良久,不勝唏噓,轉頭又向濮陽維道:
  “這就是江湖中人人欲得而甘心,『雕龍寶錄』及『修羅劍』!為師的一生前途及武林中若干高手的性命,也都送於其上!你且仔細先看看!”
  濮陽維接過細一瞧,只見這震驚江湖的秘錄,全系上好白絹製就,僅薄薄約二十餘頁,書皮是四個極雄勁的紅色篆字“雕龍寶錄”。他一頁頁的逐張翻閱,只見此書深奧異常,詭異無比,內載武功,簡直聞所未聞,但書中僅列了三種武學,皆是作者長恨子的武技精華所在,分為“六彌真氣”,“金羅步”,及其中最厲害的一種武學“修羅九絕式”。此三種武藝不僅練法不易,且深奧難測,就連濮陽維自幼飽讀詩書,也不過僅僅能看僮一些,書中載明練此武功,必須童身……掀至最後一頁,卻題著武林至尊長恨子的四句詩,詩日:
  吞海拔山意飛揚。
  回看紅塵誰敢當?
  但見白髮三千繞。
  暮斜孤影向昏黃。
  龍飛蛇舞,筆力豪放中略帶蒼涼之概。
  魔君此時將書接過,拿起那柄修羅寶劍來,只見此劍劍鞘全被一層非金非鐵的紅色鱗片所製就,柄為白玉所製,雕成龍形,刻工奇佳,栩栩若生,劍鞘正反兩面,皆嵌有三顆龍眼大小之紅色寶石,端的華麗萬分”僅看劍鞘,就知是一柄價值連城的上古寶劍,魔君此時輕按卡簧,鏗然一聲,剎時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沖天而起,映得壁頂之夜朗珠黯然失色!
  只見此劍寬約指半,劍身晶瑩照人毫髮,略一揮動,劍尖光芒暴漲盈尺,白濛濛的劍氣中,像是有著一股使人悚然的煞氣在內,魔君還劍入鞘道:
  “維兒!你適纔翻閱『雕龍寶錄』時,可曾注意其中『修羅九絕式』中那些個或躍或立的人像?”濮陽維點頭道:
  “共有三十六式,合成九招,看起來雖很簡易,但細一觀摩,覺得玄妙之極,弟子又覺得九絕式之間彷彿招法竟有些破綻,魔君不由頷首道:
  “你的悟力頗高,但此劍招看似平淡,且多破綻,其實這正是此劍法之神妙處,須知此劍法重在絕快,拔劍使招皆須一氣呵成,絕不能稍有遲滯,否則此劍法之威力將大會減低,須練至見劍而對敵招,始算成功,且此劍招共分九絕三十六式,每絕有四式,每式皆可攻敵,且能保身,而且因出手絕快,劍現必傷人,所以不到緊要關頭,卻萬萬不可草率用之……”說至此一頓,又道:
  “書中所載之『六彌氣功』,較為師之『雙極真氣』尚更進一層,你已有了極深厚的內功根基,練起來必能事半功倍!”濮陽維問道:
  “師父!這『金羅步』是否亦是一種自保之步法?”魔君點頭道:
  “此步法奇詭之極,無論遇看了任何高手,只要功力不太懸殊,定可全身而退,但練起來卻是艱巨異常!”
  按著,魔君又將寶錄所載之各種武功,一一為愛徒講解了一遍,然後道:
  “你別看為師說來輕易,這也是為師觀摩了近二十年才體會出來的,欸!我自己因早時受有內傷,又非童身,故不能完全練成……”魔君言及此,微微仰頭沉思,復又慎重的道:
  欸……我的內傷當能支撐著等你出來!”說到最後,語音低沉,滿臉淒然之色。
  濮陽維聞言大驚,急忙跪在節父面前,哀求道:
  “師父!你老人家傷病在身,維兒願永遠服侍在你老身邊,略盡……”魔君長笑一聲道:
  濮陽維只得怏怏的站起,魔君輕拍其肩,道:
  “你是為師今生最疼愛之人,八年來,你從未離我半步,但你想想,師父的大仇,全幫興衰,都要賴你去完成……”說至此,回見濮陽維雙目含淚,狀仍依依,不禁大怒,一抬手,將自己戴的假面具拆下,在夜明珠的光華照耀下,頓時顯出一張醜惡無比的面孔來!這簡直不能說是一張人的面孔啊!只見右腮已完全沒有了,卻結了一大塊血紅的疤痕,額際焦黑內凹,一道三寸長的刀痕,自眉尖直到嘴角左邊面孔也是刀痕累累,有些地方,竟露出了磷磷白骨,魔君淒然一笑,叫道:“痴兒!見到了吧?這卻是師父的血債深仇,你還要做出如此兒女之態麼?”
  “痴兒!痴兒!為練就你絕世武功,師徒分開短短兩年又算得了什麼?我老頭子捨得,你就捨不得麼。”此石室尚有一複壁,內蓄有足夠你兩年之用的清水與乾糧,自今日起,為師即將此壁封閉,兩年後,我再親自前來開啟,願那時,你的武功已能練到寶錄所載,收發由心了,為師的一番心願,完全放在你身上。
  濮陽維見到恩師如此淒厲之面孔,悚然淚下,只覺內心絞痛已極!一股駭人毒怨,又自他那眼角微微上挑的俊眼中暴射出來,他臉上有著一股淒楚卻又湛然的神色!只見濮陽維又跪倒在師父面前,毅然道:
  “師父……弟子知罪了……”魔君淒然道……
  “好好練功!為師父爭口氣,我走了,兩年後我將親來啟門……”說到最後一句,魔君強忍痛楚,一輕身,已到了室外,那扇沉重的石門,又緩緩的關了起來。
  濮陽維見師父離開,才對著關閉的石門拜了三拜,起身,強按悲傷,拿起秘錄盤膝坐定,細細研讀……。
  日復日月復月。濮陽維整日專心苦練“雕龍寶錄”上所載的武功,餓了,吃著複壁裡乾澀的食物,渴了,飲著水槽內冰涼的冷水,洞中歲月,不知寒暑,倏然已過了一年又六個月了。這一日,濮陽維又按日常慣例,先坐在石床上,將全身真氣運行了三十六周天,再微微吐出,只見一道若小兒臂似的凝氣,閃耀出青紅兩色光華,在方圓二丈游弋不定,倏然,他大喝一聲,向著山壁以全力擊出一掌,只聞得“轟”的一聲大響,那麼堅固的山石,竟應聲碎裂丈許,且深陷半尺,四飛的碎石剛射至他身邊一丈左右,全又反彈了回去,像是通到一層彈力極大的反震,全部篤篤的插入山壁之內!他長嘯一聲,身形又呼的急轉起來!只見他忽前忽後,左旋右盤,極詭異的轉著一種奇妙的步伐!漸漸趨轉越快,快得連人影都看不出,他忽一止步,喃喃自語道:
  “書中記載的“六彌真氣”境界,我已練到了,我也可與本身“雙極真氣”混合使用,且可使真氣倒約而行,金羅步我練得也差不多了,但修羅九絕呢?”想到此處,他微一幌身,一道白濛濛而微帶煞氣的光華倏然一閃,但定眼看來,卻見他雙手互搓,劍尚好好的背在背後,真是快得連他抬手都看不出,只見他身形絲毫未動,其實劍已拔出一揮,又插回去了,這種速度,真是駭人已極。此時,濮陽維將頭仰起,他初被關到此洞的時候,是那麼遙遠,又想到了那麼多淒然的往事……師父的慈愛,老僕的忠心……以及末來復幫的大任……
  最使他難忘的,卻是恩師那疤痕的面孔,時時映在眼前,那是仇與恨的交合,血與淚的滲合……於是……對了,於是他學會了在最寂寞,痛苦的時候,自己和自己說話,只有自己,才是最坦誠的朋友,也只有自己,才是最熱心的聽眾。為了想這些事情,害得他有次逆轉真氣時,差點走火入魔!以至不知練了多久,竟毫無進步,那時他灰心極了,但想到師父那傷痕滿面的臉孔,像是一根尖針直刺到他心底。
  後來終於能靜下心來了!啊!自己都想不到進步的如此快速。想到這裡,濮陽維的嘴角顯出了一絲笑容,對了,我該練“修羅九絕”了,倘想著:
  這比練“六彌真氣””更苦,僅練抬手拔劍的姿勢就練了兩個月,他想到這裡,眼睛自然的看了看他裡手指在山壁上劃的指痕,那是他計算日子的一種方法!他又想:
  現在出劍時,有時快得已到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只要心念一動,劍式已綿綿政出。這樣一招接一招的練著』現在入洞已將兩年了。但“修羅九絕式”第九招.“永別修羅”卻老練不好!實錄上說。使此招時,一片劍氣瀰漫,將敵人捲入於內,於一瞬間,連連攻敵全身二十七個不同方位,但他練了如此之久,卻僅能一瞬間攻擊出二十一個不同之方位,濮陽維想到這裡,惱恨萬分,這又是什麼原因呢?其實,濮陽維此時之功力,只怕江湖上已難找出三、五人能與之抗衡,只是使他尚未能領悟出此招的切實練法而已,若論其智力及稟賦,卻是上上之選,他習練此招在兩個月中,已有如此成就,已屬難能可貴了,況且又是全憑自己領會,毫無他人在側指點呢?
  正在此時,淮陽維偶一抬頭見一只蝙蝠正在空中飛著,他一見之下,臉上驀的一閃,唔!“雕龍寶錄”上曾記有一段:“澄靈提氣,六合還一,騰空搏擊,斃敵於疾閃之間!”
  想及此,不禁長嘯一聲,猛一飄身,向那快速飛行的蝙蝠撲去,那蝙蝠覺得有物襲來,奇快的一閃,淮陽維身在空中,卻刷的折回過來,未看清他抬手,只見劍光一閃,呼呼兩聲,將那只顧蝠已劈成兩段!此時,恰好又有五只較小的蝙蝠,自壁間驚出,濮陽維身未著地,在空中一個翻轉,手一伸縮,只見劍氣縱橫,那五只蝙蝠又被劈落地下,濮陽維身在空中,又連旋二轉,手中“修羅劍”急揮,只聽得一連劍氣破空之聲,嘶嘶連響,竟於一剎那間攻出二十七劍……真是快速之極,濮陽維此時臂一張,又飄然落在地上,“修羅劍”早已插回鞘內,他此時高興已極,雙目痴癡呆視當前,喃喃的道:“想不到這幾只可憐的蝙蝠,竟為我啟發了靈機……。”濮陽維自此以後,日日照此練習,這石室中,一窩約三四百只的蝙蝠,竟被他殺個精光!這一日,他正將功課作完,驀然聞得一聲輕微的聲音,濮陽維聽覺本就甚為尖銳,在此地洞,苦練整整兩年,自然更有進益。
  這時,他又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走近石門,他腦中不由急掠過一個念頭,竟使他驀的跳了起來,大喜過望,原來他忽然想到,已是兩年期滿已屆,知道是師父按時前來啟門,不禁雙眼緊張的瞪著石門,站起身形一整衣衫,準備對恩師行大禮,果然,不一刻,那期待已久的軋軋聲響了起來,那道沉重的石門竟緩緩的移開,眼前一閃,淮陽維卻愕住了,原來,啟門的不是他望眼欲穿的師父””毒手魔君,而是老當主赤衣赤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只見顧子君一眼看見濮陽維,正怔怔的望著自己出神,兩眼神光,懾魄勾魂,不禁恭身拜倒,口中道:
  “恭喜幫主已學成不世奇功,本座奉老幫主諭,特來啟門迎接……”但語氣之中,彷彿甚為沉重,濮陽直覺的感到不妙,一撲上前,悲聲叫道:
  “顧堂主,恩師他老人家怎樣了?”言至此,竟語不成聲,顧子君仍跪在地下道:
  “請幫主速隨本座回莊,老幫主他……他老人家已在彌留狀態了……。”
  濮陽維突聞惡耗,不禁腦中轟的一聲,幾乎昏了過去,他強定心神,才意會到八臂神煞顧子君仍跪在地下,不禁一面急急的收拾好寶錄寶劍.一面急令八臂神煞起身帶路,二人一出洞口,外面已是夜晚初更時分了!只見兩人絕不遲疑,一路上疾如閃電般奔回谷中魔君所居之“伶仃居”而去上不一刻,已見到一片房宇,只見滿院燈火通明,但卻肅穆已極,充盈著一片哀愁氣氛,二人一進門。一旁肅立之幫友皆紛紛拜倒,濮陽維無暇答禮,頻頻揮手,身形連閃,已進入大廳,只見大廳中亦站了十餘個面色悲戚的青衣香主,一見濮陽維進來,剛要行禮,這位新幫主一擺手,急聲道:
  “師父……他老人家……現……現在怎樣了!眾人尚未及回答.忽有一人自右廂房掀而出,向著濮陽維恭身道:
  “啟廳幫主,奉老幫主之諭,召幫主入內室參見!”
  濮陽維回頭一看,原來是黑水一絕孫寒,遂顧不得與各堂主寒暄答禮,略一拱手,隨急輕輕入內。
  一進屋,見一張紫木床靠壁放著,帳幔高掛,魔君擁著棉被,靠在床頭,雙目神光煥散,濮陽維一見,心內一陣絞痛,熱淚不由.奪眶而出.嗚咽一聲,撲倒在恩師塌前。
  只見魔君那散漫的眼光,投在濮陽維身上,伸出一只枯瘦的手來,摸著愛徒的頭頂,緩聲道:
  『徒兒,為師總……算見你……回來……了,我總算在臨終……前見你回來了……
  啊……你瘦了……鬢髮那麼長……欸乖徒……苦了你……寶錄……上的武功,練得怎樣?”
  尚未說完,就是一陣急喘,此時,一直站在魔君身側的一個八旬上下的銀須老者,急忙在魔君心口,背腰等處一陣搓揉,始見略為好轉。
  濮陽維此時真個悲痛欲絕:
  忍住了滿眶熱淚道:,“師父,弟子總算不負所望,已練至寶錄上所記載的境界了。”
  魔君此時,猛然一提真氣,眼中神光湛然,微一抬手,只見侍立一旁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同那銀須老者,將魔君輕輕的扶起。
  魔君提著一口真氣:道:
  “好!你即練『修羅九絕』給為師看看!”
  濮陽維悲應一聲,站起身來,將“修羅劍”掛在背後,魔君微一點頭,只見黑水一絕孫寒,拿著兩只大小不同的布袋來,向濮陽維一躬身,隨即將口袋一松,只聞撲撲兩聲起處,兩只才大如一個制錢般的小鳥,閃電似的疾飛了出來,驟聞得濮陽維長嘯起處,刷的一聲,一道白濛濛帶著煞氣的劍光連閃,兩只大雪山特產的“雪烏”,已橫就地!真是奇速已極!
  黑水一絕又將口袋一松,又聽得一聲振翼之聲,倏然又發出了九只“雪鳥”,只見濮陽維著的全身一轉,手中劍光暴漲。呼呼連聲,劍氣滿室縱橫,撲面生寒,根本快得連他出劍的方位都沒看清,劍光一停,那九只“雪鳥”,亦是遭了和前兩只相同的命運,被斬落地下,甚至連飛翅騰空的時間卻沒有,黑水一絕此時手中已換了那個較大的布袋,對濮陽維恭身稟道:
  “請幫主留神!”說罷一鬆手,只見滿室白影亂飛,敢情正是要考驗濮陽維“修羅九絕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永別修羅”。
  只見他淵停岳峙,雙肩不動,猛提一口真氣,人已疾升二丈,身在空中快速的旋了一轉,“修羅劍”以驚人的速度刺空中二十七只雪鳥,頃刻間,劍氣霍霍,一道白光在空中以眩人眼目的速度,來回疾駛,真個人劍不分,把滿室的雪鳥,盡皆捲入漫天劍氣之內,一轉眼間,二十七只雪鳥已紛紛墜地,皆是自劍間被斬。
  濮陽維飄然落地,劍已端正的插回鞘內,眾人不由盡皆欽服之極,魔君自濮陽維拔劍至歸鞘,一直目不轉瞬的看看,直到濮陽維連斬空中的二十七只雪鳥完竣,才長吐了一口氣,無力的倒在枕上,但他心裡卻充滿了滿足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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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鐵翼飛騰 掌影如山

  日正當中,這是個燠熱的三伏天,蟬鳴無力,四野連一絲輕微的風都沒有,一切景物都顯得如此的疲憊和懶散。
  這是一條通往大巴山的大道,萬輝縣的驛道,此時靜悄悄的毫無人跡。
  是了,誰願在這驕陽當空的時光去趕路呢?難怪連一個商旅行人都沒有。
  驀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自遠處快速的傳來。
  啊!原來竟是一匹混身毛色雪白,神駿無比的蒙古種馬。
  馬上是一個身看白色儒衫的青年文士,他逐漸行近,放緩繩。
  奇怪!在這火傘高張的時候,這青年儒生,竟連一絲汗跡都沒有,而且任他座下駿馬奔馳,揚起老高的塵土,倘身上也潔淨異常,連一點兒灰塵都未沾。
  這時,已可清晰的看到他的面龐,這不得不使人感到吃驚,不是他生得太醜陋而是他生得太美。
  不是嗎?醜惡,固然會令人驚愕,而美得過了份,亦可使人發生相同的感覺而吃驚的。
  馬剛停蹄,白衣儒生微一晃身,離鞍下馬,那姿態瀟酒輕靈已極,他撫了下馬頭,然後牽著馬,向路旁不遠的樹林走去。
  這白衣儒生,正是為報師門血仇,而孤身只劍遠赴四川的冷雲幫新幫主,毒手魔君的唯一傳人 濮陽維。
  他自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分手後,一路上晝夜不停的兼程急趕,經熱河,渡潛江,而直奔四川,足足行了兩個多月,已離目的地 富庶而人煙稠密的萬源府不遠了。
  他所切齒不忘的仇人,正是如今號稱“天南第一劍”的武林名宿流沙劍金怒江。
  金怒江居住在萬源,這位天南第一高手,早已名滿大江南北,望重武林,他的一手“流沙劍法”在江湖上堪稱一絕!
  三十年前的金怒江,也正是在魔君陝西秦嶺同襲毒手魔君的主要白道人物之一,但他卻較之三賢四逸及淮南五奇等人來得幸運,他於毒手身負重創時,以他流沙劍最後雙絕招“黃沙蔽天”、“流沙無際”,在毒手魔君面孔土動了一劍,他最後雖也挨了魔君一記“赤煞掌”,但卻僥倖的逃得性命。
  雖然,他三年後才養好了傷,但自此卻威名更盛。因為他們雖是以多凌寡,但他到底是傷了那威名喧赫一時的毒手魔君一劍,而且仍活著回來。
  他是夠榮幸了,在江湖上,他自有其天衣無縫的一套說法,他自然不會提及那場不公平比門的真象,本來,這炎涼的世界,就等於是一所冷酷的角力揚,觀眾永不會為倒下去的人鼓掌,不論他是失敗得如何光榮!
  毒手魔君關毅,在那場激戰後,因受傷深重,隨即歸隱江湖,不問世事,而流沙劍金怒江卻更活躍起來,他繪聲繪形的,渲染秦嶺那次震驚江湖之戰,他自己是如何英勇,如何力敵那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毒手魔君……自然,當時殞命的黑白道人物二十七人的事,他只字不提。何況,更有那淮南五奇中,唯一生還的鐵掌華武助他說詞,人們的通性,往往只相信現竄的歪曲渲染,而不原去追究真實。這時,放馬林中的濮陽維,正悠閒的在草地上踱著,他憐惜的望著那正在嚼青草的白馬,心中忖道:顧堂主曾言及,那金怒江居於萬源城北的流沙莊中,名氣甚大,只要稍加打探,便不難問得,那時……想到此處,只為愛馬混身汗,他不禁雙眉微蹙暗道:
  “坐騎已奔馳了這大半天,已疲乏了,且休憩一刻,入夜時分,準可到達地頭了……。”
  他正在自思自想之際,驀然聽到身後兩丈遠近的杯中,發出一絲極微的聲響,這聲音小極了,若不是濮陽維此等功力絕世的高手,換了別人是萬萬難以察覺的。
  淮陽維面色驟然一寒,緩緩轉過身來,冷然向林中發話道:
  “何方高人駕臨此間,怎不顯身一見?如此鬼鬼祟崇,豈不貽笑於人?”他語聲才完,林身驟然暴出一陣狂笑,嗖的一聲,一條黃影電射至濮陽維身前一丈遠處,大笑道:
  『好個小雛兒,果然有兩手!你姓什麼?“洛陽維此時一打量來人,不由差點笑出聲來,原來此人高不滿四尺,一身黃土布衣褂,瘦骨嶙嶙,頭上禿得只剩下幾根稀疏黃髮,尖嘴削腮,兩只眼球,也是金黃色,精光外露,顯然是個內外兼修的好手。
  他說完話後,見對方並回未答,仍在向自己混身上下打量,這位面如猿猴的老人不禁氣往上衝,大喝一聲道:
  “小酸丁,我老人家說話你聽見沒有?”
  這時,濮陽維始冷然一笑,應道:
  “聽見如何?不聽見如何?”這句話不說尚不打緊,一說出來,氣得這黃衫老者哇哇直叫,大怒道:
  “好小子,老夫不過見你生得秀氣一點,有幾分內家火候,所以不惜紆尊降貴,想來點化於你,不想你小子竟如此不識好歹。”,他一見人家仍舊氣定神閒的望看自己,不由更加暴怒,大叫道:
  “好!想你必持有幾手三腳貓功夫,也罷!老夫且來教訓教訓你這目中無人的小輩!”,說罷一摺衣袖,就待動手。
  淮陽維漠然一哼,說道:“且慢,我有話說:“黃衫老人聞言一愕,忖道:“這小子莫非又有什麼花樣?”
  只因適纔黃衫老人在林中,施展開自己最擅長的輕身功夫“千里振翼”,尚被眼前這年青人察覺,心中就直不服氣,卻又摸不透眼前這俊秀後生根底,所以藉詞發怒,想一試對方功力。
  濮陽維此時續道:“你我素無仇怨,若就此比試,待會任何一方受了傷都不好,這樣吧,不如咱們來個文比!”
  黃衫老者接口道:“何謂文比?”
  濮陽維笑道:“即是由雙方各出一題,再定一個輸嬴之法,然後各盡本身技藝功力施為,這樣,任誰也取不得巧。”
  黃衫老人略一沉吟,慨然道:“便依你,但誰先出題?”.濮陽維傲然一笑道:“閣下較我年長幾歲,一概由你出題,在下奉陪便了。”
  黃衫老人聞言不由又是一瞪眼,心忖:
  “好狂妄的小子,好,老夫且教你識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須知武林中派別雜陳,各人所學『絕不相同,換言之你會的別人不見得會,而別人懂的你也不一定懂,故而武林成名人物,本身大多有一種至多種獨到的技藝,因此在雙方出題比武時,必走出自己最拿手的絕活,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那有如此全然不顧本身利害,而將出題之權,全然交付對方之理,除非此人功力絕世,根本不將對手放於眼中,否則,倘就定是個瘋子!怪不得黃衫老人如此氣憤哩!。
  老人此刻強壓怒火,大聲道:“你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再客套。咱們以三場為限,第一場較輕功,第二場比試暗器,第三場則較內力。”
  當下說走,比試輕功就在這片林頂樹梢之上,雙方過招對掌,誰先落地:便算誰輸,第二場之暗器比試,則以林間之山雀為鵠,比較內力,黃衫老人卻選中了兩旁粗約半圍約六顆巨柏,雙方議定,誰在最短時間內,震斷此三株柏樹,便算誰嬴這第三場。
  雙方同意後,黃衫老人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原來此老乃是當令江湖中,極負盛名的武林怪傑,鐵翼金睛伍百修,此老年逾六旬,性情卻極刁鑽古怪,一身小巧之技,“千里振翼”
  獨門輕功可稱爐火純青,獨步江湖,極少遇到對手,故而他出的題目,全是本身的拿手絕活,伍百修心想:哼!這下你小窮酸可有得瞧的!他正想的得意,那知對方這年青書生竟全然不懼,微微頷首應諾,眉宇嘴角,倘含有一絲嘲弄意味的冷笑,不由氣得他重重哼了一聲,開口道:
  “你既無異議,老夫便先現醜了”,只貝他雙手一抖,呼的一聲,身形已拔高三丈,輕飄飄落在樹梢之上,這一手“平空掠影”果然高明,不愧名家身手,伍百修躍上樹梢後,回頭一看,見那青年儒生仍在地下,微微仰首打量著樹頂,頓時心中暗喜,忖道:
  “莫非這小子僅是虛有其表?連這樹梢都上不來?”伍百修正在猜疑,卻驀見那白衫書生全身不動,竟兩肩水準的直飄了起來,好似他那碩長的身軀,竟比之空氣尚輕,那書生在一瞬間,已如羽毛般飄落於一丈外的樹梢之上,尚隨看腳下一枝約小指粗細的幼枝,隨風搖擺不定。
  鐵翼金睛伍百修見狀不由驚疑,他識得這門功夫,正是武林中幾近失傳,而且極難練成的“凝氣御風”上乘輕功,較之自己的“千里振翼”,尚更要精進一層,伍百修此刻心中不由冒上一股寒意,但他仍然硬著頭皮大喝一聲:“看招!”語聲方住,人已一連搶進五棵樹梢,雙臂一圈,兩拳疾然外翻,閃電般擊向濮陽維前胸。
  濮陽維沉如山岳,凝神待敵,等到那般強勁掌風,已快沾衣,始單掌虛虛向前一引一堆,左掌五指如鉤,倏指伍百修面門之“通太”“眉衝”“晴明”三要穴,小指稍曲,點向“人中穴”,這正是“天魔十二式”的首招“似實還虛”。
  伍百修只覺得自己發出掌勁,被對方一接一引,便輕描淡寫的移到一旁,空自擊得枝葉紛飛,敵人左掌,卻又毫無聲息的擊向面門,認穴之準,出手之辣直使他心膽俱寒,伍百修此時塌肩吸氣,只見他雙腳一錯,已掠出一丈開友,他尚未站穩,又覺腦後風聲襲至,伍百修頭也不回,一弓身,右掌站然向後劈出。左臂一振,人巳呼呼直拔起兩丈,姿勢美妙之極,這是他賴以成名的獨門輕身術“千里振翼。”伍百修一掌劈出,頓覺著力處空無一物,正自驚愕,閃目處,卻見那白衣書生仍然閒立原地,嘴角含笑地注定自己。
  原來他適纔腦後風聲,並非濮陽維縱身撲上,乃是在伍百修掠身閃躲時,以內家真力貫注食中二指,虛虛彈出一道勁氣而已。
  伍百修此際身子懸空,暴叱一聲,雙掌疾然下壓,一時掌風勁烈,呼嘯而至,濮陽維腳下一閃,身似鬼魅般倏然閃至鐵翼金睛身後,右掌輕出,方位卻指向伍百修腰下,這正是伍百修一擊不中後,身軀下落時,背後的“俞脾”“俞肝”二穴,時間、步位,拿捏得恰到好處,不由不使這位江湖怪傑心中一驚,伍百修驚恐之下,雙臂又是一陣急揮,一連搶出七棵樹梢,方始拿樁站好。
  他此時心中不禁又驚又怒,暗一咬牙,驀然長身,又反撲而至,雙掌以十成真力,猛顧而出,他心中同時想到,這小子定然又是閃躲開去,那知一念未已,對方卻是動也不動,便出單掌,緩維推出,勁勢沉凝,雄渾之極。
  但聞“轟!”一聲暴響,濮陽維身形不過微微一幌,鐵翼金睛伍百修卻驀然被一股炙熱如山掌力,震得直翻出商丈開外,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逕自向樹下飄落。
  慌忙中,伍百修急急屏息運氣,雙臂疾揮,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不由面紅過耳,正待開口,身後已傳來冷冷的一聲:“承讓 承讓:“鐵翼金睛怒嘿一聲,喝道:
  “小子休得張狂,尚有兩場未決勝負哩,讓什麼?”說罷他閃目一瞧,見五丈開外的一棵樹枝上,正息有五只山雀在跳動,遂轉首對濮陽維道:
  “小酸儒,咱們同時出手,以暗器擊那五只山雀,誰打得多,便算誰嬴這第二場如何?”
  濮陽維冷然點頭,見伍百修自懷中摸出一把飛蝗石來,他心中不由冷笑,暗道:
  “好個老猴子,竟如此狡猾。”原來他倒是有恃無恐。
  二人一起站好,伍百修向濮陽維略一打招呼,兩手各握三粒飛蝗石,雙掌急抖處,刷、刷、刷,一連發出五枚,電光石火般向那五只山雀襲到,真個又快又準,那五只山雀如被擊中,定成粉碎無疑,此時,他手中尚扣有一枚飛蝗石,以備萬一之用,再者,他也預備必要時用以攔截對方暗器,五枚飛蝗石,此刻帶著悠悠勁風,已距那五只山雀不及一丈。
  驀然“嗚!”的一聲厲嘯起處,一溜紅光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超越過那五顆先發的飛蝗石,伍百修猝然抖手發出自己手中所扣的一粒飛蝗石,準向那溜紅光,但竟然慢了一步,刷的聲著從那溜紅光側面打空,只見那道紅光疾然自那五只山雀上空掠過,那凌厲的響聲,震得那些飛鳥呼的震起兩尺多高,又紛紛掉落地下。
  正在這五只山雀震落之際,那五粒飛蝗石也颯然飛過,竟全然擊空:寫來雖慢,其實卻快逾閃電,皆是一剎那間事。
  那溜紅光,一掠遇橫枝,又呼的折了回來,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圓弧,離著濮陽維尚有兩丈之遙,只見他虛空一招手,那道紅光又呼的一聲回到他手中,這幾手高深玄妙的功力顯露,不禁將這位縱橫江湖幾達三十年,從不服入的鐵翼金睛伍百修怔立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濮陽維微微一笑,向伍百修道:
  “老前輩,這一場又承讓了。”
  鐵翼金睛伍百修突然大叫一聲道:“小友,第三場不用比了,老朽服輸了!只是,老朽心有一事,不知是否問得?”濮陽維心中對眼前這位黃衫老者深具好感,因為此種豪爽行徑,甚是值得欽佩,不由也開口道:
  “老前輩但說無妨。”伍百修道:
  “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關老前輩不知與小友是怎麼稱呼?”濮陽維肅容道:
  “正是在下恩師。”伍百修大喜道:
  “是了,老弟若不是發出這『赤龍梭』,咱們幾乎是大水衝翻龍王廟了!”濮陽維奇道:
  不知老前輩與恩師……伍百修雙手急搖,忙道:“老弟,切莫折煞老朽,這老前輩三字我是萬萬當不起,姑勿論老弟這副身手已非老朽能及,便是令師也非與老朽平輩論交。”伍百修言及此一頓,又續道:
  “四十年前,令師曾遠赴湖北荊山,解了老朽師徒一場殺身之難,老朽師徒一直銘感於心,欸!時光如水,已是四十餘年未睹他老人家風采了!”
  濮陽維聞言及此,忽然問道:
  “令師莫非是號稱“荊山猿老』的夏侯乾夏侯老前輩?”
  伍百修道:
  “正是,莫非小友也曾聞令師述及?”
  濮陽維道:
  “家師極為欽服夏侯老前輩之豪爽氣魄!曾有遺命,要在下本身要務解決後,赴湖北荊山,拜謁他老人家。”伍百修急問:
  “什麼?關老前輩已……”
  濮陽維黯然垂首,默默無語。
  伍百修亦低頭嘆道:
  “欸:想不到四十年前荊山二別,竟成永訣,小友,請恕老朽言出無狀,驚及小友傷感之事!但老朽恩師,也於三十年前仙逝!”
  濮陽維更覺神傷,四目相對,淒然無語,真是孤苦無依,同屬天涯淪落人。
  二人唏噓了一陣,鐵翼金睛遂問明了濮陽維近來景況。及來此目的,濮陽維毫不隱瞞的全然說出。鐵翼金睛伍百修聽罷,頓時豪氣乾雲的向濮陽維道:
  “老弟,愚魯不才,但決隨老弟為你復仇建幫,轟轟烈烈的幹他一場,今後若有差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略一凝思,又道:
  “說來慚愧,令師那次秦嶺之戰,老哥哥我也曾有個耳聞,但令師卻些仇家,皆是如今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個個都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老哥哥自問所學膚淺,雙拳難敵四手,雖有此心,卻力有不逮,如今天幸恩人有後,調教出老弟如此英才,老朽決匡扶老弟左右,共襄大舉。”
  濮陽維默默伸出手來,緊緊握著伍百修,多少傷感辛酸,都在這兩只緊握的手中獲得了無限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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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威震江湖 金羅迷幻

  夕陽西斜,古道蒼茫,絢麗多姿的晚霞,給浩渺的大地,抹上了一筆淒涼的色彩,又是黃昏了!
  萬源縣城,此時華燈初上,市街上燈火輝煌,行人摩肩擦踵,熙來接往,好不熱鬧。
  城南,聳立看一家極為宏偉的酒樓,黑底匾額上,有著鬥大的三個金字“醉仙居”,樓高兩層,樓下專為一般商旅小食獨酌之用,樓上增闢單間雅座,皆是紫檀木桌椅,一式貝殼格子明窗,描金朱欄,四周襯以翠綠盆景,端的雅緻十分。
  在一個傍窗的座頭上,坐看一老一少,老者生得尖嘴削腮,火眼金睛,活似齊天大聖下凡,孫悟空再世。年青的那個,與老者成對比,身材儒雅修長,一襲白衣儒衫,飄然出塵,更襯得那俊俏面龐,越發顯得瀟酒秀逸,顧盼之間,卻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儀,不用說,這就是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冷雲幫新幫主濮陽維了。
  兩人傍晚時分,方始連袂到萬源城,尋到這家“醉仙居”,先行歇腳晚膳。
  二人正自淺斟低酌,賞看臨街夜景,突然,樓梯口一陣吵雜步履聲響,一連走上五六個高矮不等的漢子來,酒樓掌櫃竟親自陪著,滿面堆笑的招呼了一陣:方始彎腰哈背,告罪退出,態度之恭順,顯出這上樓的幾人,來頭不小,這幾人遣開伙計後,便在濮陽維的鄰座坐定,其中一個年近五旬,面白黑須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兄弟,昨天淮南華老爺子到了這裡,聞莊中管事說,尚帶了一只“血鳳”送給咱們老莊主哩。”其中一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漢子問道:
  “沈二爺『血鳳』到底是啥玩意?”
  黑須老者一笑道:“嘔!我的董副教頭,敢情你真個不曉得麼?這“血鳳』原是一只玉鳳凰,不過,卻異於一般庸品,為古代富貴人家的陪葬物,年代一久,吸收入棺死者身精華,久而久之,便成為淡紅之色,聞說夜間尚能隱隱放出紅光,端的價值連城哩!”
  坐在下首的一個胖子忽然開口嚷道:“咱們金老莊主,素來威震江湖,名滿大江南北,連那當年空有虛名的什麼毒手魔君也不堪他老人家一擊!”另一個彪形大漠亦駭然道:
  “怪不得華老爺子猷上此等珍物,便是別人,任他三頭六臂,聞到老莊土威名,還不是退避三舍麼?哈哈……』
  幾人說話吵嚷之聲,原就不小,又恰在濮陽維及伍百修二人鄰座,他們談話,焉有不被二人聽入耳內之理?這三人一嚷,鐵翼金睛不由臉色一變,但他眼見濮陽維卻眼半,面色沉凝,神色絲毫不變,不由他只得將一腔怒火強按了下去!
  此際,又聽得那黑須老者道:
  “四弟此言,硬是中肯,想當年,那徒有虛名的什麼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與咱們老莊主相較之下,還不是仍被我們老莊主在這面上添了一道虹彩?方能安份到現在,嘿嘿,流沙劍能領袖大江南北,的確毫不含糊。”“嘿嘿!嘿嘿……”五人齊皆狂聲大笑,傲態畢露無遺。
  鐵翼金睛抬眼一看,見自己這位小老弟,仍然一言不發,靜坐那裡,然而,雙目中卻煞氣隱現!
  他自己卻再也忍禁不住,厲叱一聲,張口罵道:
  “***幾個免崽子,才在你師娘那裡吃了幾年奶,就敢到外面吹牛現世!也不怕丟你娘的人!”此言一出,那卻座五人不禁愕然一怔!旋即明白隔坐土老兒在罵的是誰,那胖子首先忍耐不住,呼的站了起來,滿口川音、大叫道:
  “格老子,你個老龜兒子,把照子放亮一點,這是什麼地面?容得你如此撒野,格老子,你也不打廳一下,你家大爺是幹什麼的?今日你老雜種如不爬在地上叩頭請罪,老子先宰了你!”
  其他幾人這時也在一傍幫著喃喊助威。
  鐵翼金睛伍百修仰首向天哈哈一陣狂笑,笑聲高亢震耳,屋頂積塵皆撲簌簌的掉落下來,他雙目一瞪,厲聲喝道:
  “爾等想必是流沙莊金老兒的徒子徒孫子,也罷,今天老人家一人給你留一點記號,也算是老夫給金老兒的一份見面禮!“此刻,濮陽維仍然坐著冷漠不語,大馬金刀的坐於原處,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但嘴角卻也隱含一絲冷笑。鐵翼金睛不待對方答話,一揚手,兩條白光,刷刷聲響,疾襲那下首胖子,只見胖子疾一偏頭,豎掌擊向那飛來白光上,只聽他喲的一聲,一雙象牙筷子己被他掌緣劈為兩半,墜落地下,但另一只卻端端正正自他掌心穿了過去,篤的一聲,顫巍巍地插於門框之上!
  這一手功夫,在暗器手法中,名曰:“陰陽倒置”,暗器發出時,看是同時襲至,實則有先後之分,僅是距離相差極微而已,伍百修將桌上筷子,以此手法發出,其間相隔,約有半寸,胖子一掌劈掉前一只筷子,在不及縮手之下,第二只牙筷卻恰好及時穿過他的掌心。
  胖子此時手上鮮血淋漓,他羞怒之下,狂吼一聲,一探腰,嘩啦啦抖出一條九節鋼鞭來!
  那黑須老者目睹此變,卻一聲不吭,竟倏然雙掌連揮,一蓬牛毛金針,驟然向鐵翼金睛當顧!去,二人距離本近,這一蓬金針籠罩範圍又是有丈許方圓,形勢驚險異常,伍百修吃驚之下,身形暴退至濮陽維身側,雙掌蓄力,正待擊出,掌劫欲發之際,忽覺身後一股如山勁氣,呼呼的自側傍掠了過去,那堪堪射至的一蓬金針,與這功氣一觸,竟然全部反彈而回去,反震力之強,驚得伍百修也不由欽佩!
  此刻,驟聞敵方慘呼連聲,五人之中,除那黑須老者及那稱做董副教頭二人,因功力較深,受傷較淺外,其餘三人,皆痛得倒地翻滾不已,哀號之聲不絕,尤其那胖子,混身插滿了寸多長的牛毛金針,兩腿亂蹬,廳然已快一命嗚呼,黑須老者雖得以不死,但他自知有數根金針插進了左臂“太淵”“輕渠”二穴,此條手臂,算是廢了!
  那董副教頭,受傷最輕,他略一調息,上前扶住那黑須老人,滿目仇怨的向鐵翼金睛道:“相好的,今日之賜,我董家祥當永銘心頭,朋友,你若有種,就留下萬兒來!”
  鐵翼金睛仰天狂笑,大聲道:
  “小子,你記清楚了,我老人家伍百修,號稱鐵翼金睛的便是!”話一出口,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二人面色不由驟然一變。
  董家祥道“好!既然是你,那還有何話好說?三天之內,請到城北流沙莊賜教,到時一定還你個公道:“
  黑須老者亦嘶聲慘笑道:
  “老夫沈六樵,必不忘伍老前輩今日所賜!”
  鐵翼金睛暗自一驚,心中忖道:
  “原來這黑須之人,便是那金怒江內姪,江湖人稱『金針奪命』,看來自己與這流沙莊梁子是結定了。”他口中卻應道:
  “如此甚好,三天之內,老夫必至流沙莊領受教益。”
  此時,樓上樓下早已亂成一片,流沙劍客威名不凡,果然無人敢前來干涉,但卻仍有不少酒客自後,探頭張望,董家祥頭也不回,扶著沈六樵下樓而去。
  酒樓老闆哭喪著面孔,急急走了土來,一面令人抬走體,清掃雜物,一邊跑到二人面前道:
  “二位爺,這亂子可惹大了,官面上追究下來,且不去說,金老莊主誰招惹得起!你們還不快走,卻要待到何時?”
  鐵翼金睛一笑道:“掌櫃的,你且請寬心,我們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會連累到你。”
  他四下一顧,又道:
  “此處一切損失,完全由老夫賠償便了:“說罷自懷內摸出一錠重約十兩的紋銀,同掌櫃手中一塞。
  一直在側傍冷然無語的濮陽維,此際緩緩開口道:
  “伍老哥哥!咱們也該走了。”二人遂相繼步出酒樓。
  他們一路踽踽行來,尋到一間頗為堂皇的客棧,二人正待入內,忽見小二哥慌忙自內迎出,陪笑道:
  “對不起,小店早已客滿,請二位客官移駕別家吧!”
  二人只得默然笑笑,也未回話,又尋到另外一家客棧。
  豈知這家客棧的回話,也是同前家一模一樣,二人又一連走了四、五處,情形竟全然相同。
  這樣問來問去,響了初更尤未找妥宿處,濮陽維人維年青,卻修養甚深,心中雖如有異,面上卻絲毫不露,鐵翼金睛那火暴性子卻逐漸忍耐不住,他著的抓住了眼前這家“興隆”客棧的店小二的肩頭,大喝一聲道:
  “媽的,我叫你這小子狗眼看人低,有無空房今天老夫非進內間察看不可,若是找出一間空房,老夫便活劈了你!”
  可憐這小二哥被他一抓,早已透不過氣來,那裡還能回話?只落個手舞足蹈,掙扎不已的份兒!裡面賑房先生一看不妙,急急走了出來,央求道:
  “老先生|請先放手,萬事由我作主,莫與這奴才一般見識!”
  伍百侈聞言,始將手一松,且不管那店夥計,直坐在地下喘大氣,他衝看賑房先生道:
  “難怪人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老夫住店,也是一樣用的白花花的銀子,為何別人住得,老夫便住不得?”
  賬房先生閩言,面有難色,訥訥的道:
  “您老人家,這不能責怪小的,誰要你適纔在酒樓上打死流沙莊的人呢?你老要住店,小的怎敢將財神爺往外推?但如被流沙莊金老爺知曉,追究下來,小店可擔當不起啊!”鐵翼金睛聞言,正待發怒斥罵,濮陽維卻輕輕拉了他一下,開口道:
  “掌櫃,我們明日便至流沙莊解決今日的梁子,在下擔保,決不會使寶號受到一絲牽連。”
  說罷,自懷內摸出一小錠金子,放在賬房手中,賬房先生畏縮的瞧伍百修那氣呼呼的面色,又掂了掂那錠金子的份量,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口中卻一面客氣的說道:“這位公子,若萬一金老爺子查究下來,可得請您老多擔待一二啊!”
  濮陽維尚未回話,伍百修已怒道:“得了,那來這麼多廢話!”店小二遂悄悄的領著二人,在東跨院開了一明一暗兩間上房。
  這樣二人才住定。稍事休息後,伍百修向濮陽維道:
  “老弟,今日若非你那一手氣功反震,真要鬧得我老哥哥手忙腳亂哩!可笑那批蠢材,卻一個也睢不出來!”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些許小事,何必提它!”
  二人正閒談間,忽然聞得窗外,時有夜行人衣袂風聲飄過,鐵翼金睛正待發作,濮陽維卻將他一按道“現下我等被流沙莊人所監竄,乃理所當然之事,何不留些力氣待到天亮,這批跳梁小醜,豈值一鬥?”
  伍百修聞言,始幸然作罷,這一夜,二人皆盤膝調息,養精蓄銳,準備翌日一戰!
  第二日凌晨,二人才起身不久,忽聞有叩門之聲,二人還當是店小二前來伺候,未在意的漫應了一聲,門啟處,卻見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紫膛臉大漢,當門而立,手中持著大紅拜帖,對鐵翼金睛抱拳道:
  “尊罵是否即鐵翼金睛伍老前輩?”,伍百修微微頷首,來人又道:
  “在下陳斌,乃流沙莊武術教頭,奉老莊主之命,特來拜謁!”
  說罷,將手中大紅拜帖雙手奉上,卻躬身退去。
  伍百修打開帖子一看,上寫道:
  “呈鐵翼金睛伍百修,今日午時,在下等準於流沙下款為:“流沙劍金怒江、淮南庄候教,”一奇華武同拜”,他才看完,突聞身後一聲冷笑,伍百修回頭一看,只見濮陽維一對俊眼中,那冷煞之極的光芒,又閃露了出來。
  伍百倥笑道:
  “老弟,這些小子們卻將注意力集中在老哥哥身上了,他們卻不知道,這次的正主兒倒是你呢!”
  濮陽維默默一笑,遂與伍百修同出略進早膳。
  二人直到快近午時,方始走出客棧,緩步向流沙莊行去,一路上,行人紛紛側目,神色中,皆含有一絲驚異及惋惜之色。他們心裡似在想著:想不到如此儒雅俊秀的美書生,即將陪同這糟老兒血濺流沙莊。
  兩人目不斜視,行了一程,已可遠遠見到一片巍峨輝煌,屋宇連綿的莊院,真是好大氣派,只見一條青石大道,直至寨門之前,路傍巨松夾道,一列氣勢雄偉的麻石圍牆,赫然聳立,牆內隱約可見,高大樓閣,重重疊疊,畫棟雕梁,的是氣概萬千,朱漆大門,釘著一對銀白雪亭的獸環,門旁蹲著兩只卷毛石獅,更顯得威風八面,不可一世。
  這時,門前冷清清的,朱漆大門驚閉,但一旁的側門反而打開,意似請來人從此而入。
  鐵翼金睛伍百修一見怒火頓熾,忖道:“任你金怒江名震一方,我伍百修卻也並非泛泛之輩,你豈敢如此輕視於我?”他正待開口斥喝,身側的濮陽維突然冷哼一聲道:“伍老哥,自此刻起,請恕兄弟放肆!”說罷,只見他驚然揚手,嗚的一聲疾響,黃光閃處,一件物體已奪聲釘入那朱漆大門之上。
  伍百修仔細一瞧,自家也覺得栗然一震,原來這端端正正,釘在門上的,正是一方獠牙外露,猙獰淒厲的惡鬼令牌,也正是冷雲幫幫主信物 “赤血令”!
  以此種方式,釘於對方門上,即是表示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將要展開前的序幕。
  那大門被這“赤血令”一震之力,發出轟然巨響,稍停,即自緩緩打了開來,一個身軀偉岸,長髯及腹的七句老者,一馬當先的跨出門來,身後跟看董家祥“沈六樵、陳斌及一個面色清秀白,身著藍緞英雄裝的少年。
  老人一見濮陽維等,正待開口,目光閃處,驀然瞧見了朱門上釘看的“赤血令牌”!他神色驟然為之大變,駭極呼道:“赤血令”!隨出各人,聞言之下,心中皆砰然而震,臉上頓顯緊張之色。
  “那一位是冷雲幫,赤血令主人?尚請一見……”語音抖動,情懷激動之至……濮陽維悠然跨出半步,冷莫而怨毒的瞅看這偉岸老人。
  你一定奇怪這早先氣度威武不凡的老者,為何一見了這赤血令,會變成如此驚懼而手足無措?原來這赤血令上一代主人毒手魔君手下,那秦嶺慘絕人寰的一戰,是他此生此世永遠忘不了的一幕。
  毒手魔君那淒厲的面容,赤手拐凌厲的招式,赤龍梭懾入心魄的長嘯,雙極真氣動力似巨浪似的縱橫鬥場鮮血飛濺,人體肢殘顧碎臨終前的嘶喊……他一閉上眼,面前就映出這血淋淋的一幕,耳際仍隱約傳來那陣陣垂死前的慘號……這慘狀,他永不會忘懷,似燒紅的鐵,烙在他心上!
  鐵掌華武,他顯得激動和失常的仰天慘笑……他指著濮陽維,道:
  “好:好:三十年前血債,老夫在今天也可做一次徹底的了斷,他竭力平靜了一下,又道:
  “這位少俠高姓大名?與當年冷雲幫主關老當家的是何稱呼?”
  濮陽維面上神色冷削至極,他以寒冰也似的聲音冷冷的回答道:
  “在下濮陽維,毒手魔君便是在下授業恩師,閣下想必是淮南五奇之首,鐵掌華武了?”
  華武點頭:“不敢,正是老朽!”
  濮陽維冷哼一聲道:
  “如此好極,只是尚有一位號稱天南第一高手的金怒江怎麼不見?”濮陽維言下,形態之傲,直使華武等人微窒在那裡,他們正待反唇回駁這無禮之言。
  驀然,一陣狂笑起處,一個聲如洪鐘的雄勁口音答道:
  “何人提及賤名?老夫在此!”
  眾人齊齊回音,一個中等身材,舉止軒昂,外著紫色長衫的白麵老人大踏步走了出來……他兩只鳳目倏然一睜,精光閃閃的瞧看濮陽維及鐵翼金睛二人,哈哈長笑道:
  “伍老弟,久違了。”他眼角一帶濮陽維,沉聲道:
  “這位小友面生得很,尚煩請老弟代為引見?”
  金怒江果然不愧為白道成名人物,舉動談吐,穩練異常!
  鐵翼金睛只得一抱拳道:
  “在下與尊駕襄陽一別,轉瞬已逾二十年了,不想尊駕卻仍是如此硬朗……”他亦是老江湖了,先將場面話交待,方不至失了自己身份,他這時才一指濮陽維道:
  “這位老弟乃是當今冷雲幫新幫主,當年關老前輩唯一傳人,雙姓濮陽,單名維便是。”
  流沙劍金怒江雖然一知此人來歷,心中波動不已,他臉上卻擺出一派完主的尊嚴,故裝從容的道:
  “哦!原來是濮陽維幫主,老夫失敬之至,且請進內侍茶!”濮陽維眼見大仇當前,胸中頓時熱血沸騰,他強按激動的心情,冷冷一笑道:
  “金怒江,你用不著如此虛情假意,笑裡藏刀,三十年前血債現下正好了結,何必再拖延時光?”語聲方住,那一直站立側傍的藍衣俊美少年,倏然怒叱一聲,叫道:
  “好狂的小子,你有多大道行?竟敢對我恩師如此無禮?”他是金怒江首徒。賽子都先前見恩師及華師叔對這眼前少年如此忍耐,一肚子怒火早已按捺不住,此際雙目圓睜,便待動武。
  金怒江卻微微擺手,慍道:
  “濮陽維,老夫與令師當年之一段仇怨,稍停自會予你一個公道,這裡卻不是談話動武之處,且請入內:“
  濮陽維遂不再說話,冰冷地昂首與眾人魚貫入莊。
  眾人行至莊中一棟上書“演武廳”的高大屋宇之前,流沙劍金怒江肅立讓客,濮陽維等二人率先踏入此廳,不由皆生有一種高曠寬大之感,此“演武廳”高達五丈,闊廣三十餘丈,一式青磚地,兩傍排有數列兵器架,及石擔、石鎖、柏木樁,皮人等練武器具。
  大廳盡頭,擺有兩排坐椅,各人行至眼前,相繼落坐之後,金怒江面容一整,頓時如罩寒霜,他首先對鐵翼金睛伍百修道:“伍老弟,你我素來河井不犯,老夫不知流沙莊之人如何開罪了老弟你,老夫手下之人竟落個三死兩傷的?”
  董家祥、沈六樵等也個個怒目睜視,躍躍欲動,空氣頓時顯得驚張起來。
  鐵翼金睛冷笑一聲,正待答話,卻驚然聞得一陣慘厲之極的笑聲自身側發出,鐵翼金睛即默默無語,他不用看,就知道,那笑聲出自何人之口。
  這兩天來,他早已看出濮陽維那外冷內熱的性格,但同時深刻的了解濮陽維心中的怨憤及那滿腔的悲怨,他知道,這位秀美絕倫的小老弟,不到情感激動到極限,決不會發出如此淒厲懾人的笑聲。
  濮陽維笑聲越來越淒厲而高吭,震得大廳梁塵亦簌簌下落,彷彿有形之物,直欲撕裂各人心腦。
  金怒江、華武、伍百修三人,眉頭驚皺,暗自運功抵擋,尚能忍住,其他諸人,早已驚掩雙耳,面色煞白!
  濮陽維笑聲一歇,方沉聲道:“金怒江,華武,眼前爾等死已臨頭,不及早為自己作身後打算,爾等尚焉有時間為手下徒孫來找場?”
  金怒江聞言哈哈一陣狂笑,倏然站起身來怒極,道:
  “濮陽維,老夫對你忍耐,只是為了你乃一後生小輩,你當老夫真個懼怕於你?莫以為你適纔的『奪魄嘯音』便嚇得住人,區區雕蟲小技,卻來班門弄斧,就是你老鬼師父親來,老夫亦依舊可於他那醜臉上再添一道劍痕。”
  濮陽維聞言,面色驟然大變,眼前霎時浮現上恩師那疤痕累累的慘厲面孔,彌留榻上淒涼的叮囑……他自椅上維維站起,雙目煞氣畢露,口中喃喃:
  “因果循環必有報!只爭早與遲……”他驀然大喝道:
  “金怒江,今日本幫主便要你們這群強取豪奪,以眾凌寡的鼠輩,知道以血還血的教訓!”
  流沙劍金怒江不再言語,一步跨出,刷聲將外單長袍脫去,露出勁裝佩劍來,濮陽維卻不言不動,面色冷削的注視定對方。
  金怒江一抬臂,蹌瑯一聲“金色光芒四射,他仗以成名的“金吾劍”已拔在手中,金怒江手腕微震,劍尖光芒即閃燦不已,顯然此劍並非凡品,必定是柄斷金切玉的寶刀。
  流沙劍金怒江厲喝道:
  “小輩,快亮兵刃,老夫利劍之下,不斬赤手之徒”他心中卻忖道:不知這小子功夫如何?那深奧奇玄的“修羅九絕式”,未知這小子曾否練就?他正暗自猜疑,濮陽維已不耐道:
  “你動手吧,只怕我兵刃出手,你已沒命了?”金怒江聞言越發暴怒,厲叱一聲,左掌當胸,右手劍尖微微下垂,這正是名傳江湖的“流沙劍法”起手式,“黃沙流燦”!
  濮陽維面對這師門大仇,如今的天南第一高手,心中也十分慎重,暫運真氣,只見他身形若淵停岳峙,抱元守一的靜靜待立。
  驀然,金怒江大喝一聲,左掌疾然向前推出,右手金吾劍刷、刷、刷一招三式,快逾閃電般刺向濮陽維咽喉,雙肩、前胸、三處,來勢凌厲狠挾,正是“流沙劍法”,“黃沙綿綿”一式!無論敵人如何閃躲,底下跟著就是“流沙飛舞”,“黃沙漠漠”,“流沙滾滾”
  連環三招!端的厲害至極。
  濮陽維見對方左掌疾推,身形並末稍移,雙手微合一翻,已將此式化解,此刻,金怒江右手劍已挾雷霆萬鈞之勢,如風襲到,濮陽維身形疾然一矮,右手按地,呼的一聲,整個身軀貼地兩寸,卷向敵人,雙腿起處,頃刻間已向金怒江下盤踢出七腳。
  這正是毒手魔君不傳之秘“天魔十二式”中,“橫掃五嶽”之式。
  威力之大,足可蹴折碗口大的木樁。
  金怒江自知厲害,全身猝然暴退,金吾劍隨即如風展出,“流沙飛舞”“黃沙漠漠”
  “流沙滾滾”連環三式,挾以呼呼勁嘯,猛襲敵人,只見金光點點,恍似大漠黃沙迷漫,隱帶風雷之聲,威努之強端的不愧號稱“天南第一劍”。
  濮陽維亦不由心中暗贊:“好劍法!”但他身形卻不遲疑,連連晃閃,“金羅步”已自施開,竟倏然旋出重重劍幕之外。
  金怒江忽覺眼前一花,對手身影已杳,他心中一驚,怒喝一聲,手中金吾劍竟奇詭之極的在兩手中之間互相輪轉,劍尖光華頓時暴漲,幻成無數金圈,向濮陽維刺去……。
  此招名日:““黃沙互流”,一般功力較差的武師,僅須這精芒閃閃的劍光,就會迷昏方向。
  濮陽維清叱一聲:“好!”,雙臂疾然微圈驟翻,一股炎熱勁氣,頓時如排山巨浪般湧出。
  一傍觀戰的鐵掌華武,不由驚呼道:“小心!這是赤煞掌!”金怒江正以“黃沙互流”
  攻敵,忽見對方雙臂微圈,便知濮陽維要以內家功力抗拒,名家交手,抉逾閃電,他此刻手中一至,急由“黃沙互流”演為“流沙遮日”,金吾劍舞起一道如山劍幕,劍身過處,泛起層層寒氣。
  剎那間,已與那赤煞掌勁相接觸。
  但聞得嗡嗡連響,如此威力的劍式,竟吃那赤煞掌之力衝散大半,“金怒江頓覺灸熱迫人、心脈脹震,內腑翻湧,大驚之下,急一長身,拔起二丈多高,那勢猶未已的狂飆,竟自他鞋底呼嚕的掠過,嘩啦一聲,將五丈外的青磚牆擊倒一大片,勁力之強,的是無可言諭。
  在各人的驚呼聲中,濮陽維身形如風,雙掌一錯,左右齊發,轟隆一聲,兩股炎熱掌風,又以排山倒海之勢,同身在空中的金怒江襲到。
  金怒江此時大感驚恐,因為他覺得,濮陽維現下的功力,竟然更在當年毒手魔君之上。
  此際,那兩股凌厲掌風,已颯然襲到,金怒江口中一翼厲喝,急提一口真氣,反自空中撲下,左掌疾然推出,右手劍卻寂然不動,待他下撲的身牆,與濮陽維赤煞掌功將觸時,左掌始盡力擊出,金吾劍宛如輕天神龍般,亦在漫天掌風中猝然刺去,直取濮陽維胸際,同時金吾劍劍身急顫,精芒暴漲,聲勢忙人。
  這是金怒江近年來,自行悟出的一記絕招:“流沙似虹!”
  濮陽維驀覺寒光耀目,泛人膚肌,他此刻收式已自不及,危殆中,雙掌功力又加兩成,加速擊去,同時本身“六彌真氣”驟然急放,只聽得“轟隆”一聲,金怒江一個魁梧身軀在空中直被球飛出去,那自掌風中猝然襲來之金虹,亦吃濮陽維那無形潛力硬生生的震開兩寸,但他自己也被這至剛劍氣撞出了三步。
  金怒江身在空中連連翻了四、五個跟鬥,始將掌力消卸,待他蹌踉落地時。已是滿面赤紅,氣喘連連了。
  成玉,陳斌二人急忙上前審視……:鐵掌華武疾然一躍而出,對濮陽維抱拳道:
  “濮陽幫主,這場請就此罷手,如尊駕尚要比試,便由老朽奉陪如何?”鐵翼金睛伍百修大喝一聲道:
  “餵:華老兒,你們想用車輪戰嗎?來、來、來,我老猴子也手癢得緊,便算濫竽充數,咱們也走上兩招!”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冷一哼道:
  “華武,師門如山之仇,豈是如此輸嬴便做罷論?你也不用虛套,乾脆你們二人一起上吧:“
  華武未及回答,那尚在喘息的金怒江已在狂呼道:
  “華老弟,咱們對這江湖邪魔之後,用不看對他講什麼道義。”
  他此時雖已略得片刻休息而復原,但仍髮髻散亂,面紅耳赤,雙目滿布紅絲,再加上如此聲啞力竭的一吼,真是連半點武林前輩的威嚴也沒有了。
  鐵掌華武濃眉微皺,他道:
  “濮陽維,今日閣下勢必一決生死,始肯罷休麼?”
  正在幾人對話之際,那左臂已殘,默立一傍的金針奪命沈六樵,倏然半聲不響的駢指點向濮陽維腦後“精促穴”,雙腿同時飛踢對膝彎以下三寸之處,招式之陰毒,的是無雙。
  濮陽維穩立當地,就似背後生有眼睛,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掌,逕取沈六樵手臂肘節,身材微蹲,右掌卻快捷異常的向後一撈,所用招式之巧妙,出手部位之怪異,真是匪夷所思!
  只見沈六樵吭的一聲,手臂盪起,右腳卻被抓個正看,濮陽維依舊看亦不看,單手掄處,沈六樵偌大一個身軀,竟似脫弦之矢如飛撞出,鐵掌華武急急掠身欲救,卻慢了一步,但聞“噗通”一聲,沈六樵已撞在牆上,頓時腦漿四濺,橫就地!
  華武目毗皆裂,暴喝一聲,抖掌劈向濮陽維,一側的鐵翼金睛亦大喝一聲,縱身迎上。
  “劈拍”暴響中,華武身形急幌,伍百修卻連退兩步。
  二人一對掌,伍百修已知自家內力較之對手低了一籌!
  驀的一聲狂吼,那流沙劍金怒江已拼命撲出,手起處,劍出如風,金吾劍帶起萬丈金虹,似狂風暴雨般卷向濮陽維,真是招招狠辣,式式詭毒,濮陽維毫無懼色,雙掌交互揮擊,身形如電掠閃,風起雲湧中,二人又已戰做一團。
  鐵翼金睛伍百修口中大喝道:
  “華老兒,看招!”雙掌已帶起尖銳勁風,倏襲華武。
  伍百修一上手便展開他一生中,最為得意的“一百八十二手金揉掌法”,快若飄風的節節攻上,此套掌法特點在於其化怪異,行動凌厲快捷,且招式互套,令人防不勝防!他此刻乖覺的不與華武硬打硬撞,一個瘦小身輕滴溜的四周閃轉,攻勢卻犀利得很。
  鐵掌華武卻穩札穩打,他用的掌法正是少林謫傳“龍虎十八掌”!掌出處風起雲湧,一招一式無不剛猛無比,沉凝異常。
  這邊濮陽維以一雙鐵掌,已與金怒江又激鬥了二十餘合、金怒江此時因自己內姪之死,而神浮氣燥,名家交手,務須全神貫注,絲毫分神不得,能寧心靜氣,方可尋製敵之機,金怒江氣浮神燥,焉得不敗,此刻已時現險招,步法零亂,漸漸有守無攻。
  成玉一見恩師已落下風,不由心急如焚,他向身傍的莊中武術正副教頭陳斌,董家祥一使眼色,大叫“師父:這小子交給弟子吧!”身形急掠,揮劍便取濮陽維,陳斌、董家祥二人也厲聲齊吼,一亮手中豹尾鞭及流星,雙雙撲上,金怒江壓力驟減,精神為之一振,也不理什麼江湖規則,狂笑一聲,金吾劍橫劈直刺,頓成四人聯手,向濮陽維攻去。
  濮揚維身似鬼魅般,東飄西閃,在四件兵器中悠遊自如,雙掌雙腿,煞著迭出,逼得四人反而有捉襟見肘,難於施展之感,若非流沙劍法確是神妙無方,早就落敗多時了!
  濮陽維此時閃身一瞧,伍百修與華武正打得如火如荼,激烈非常,他略略一瞧,便已看出伍百修內力修為不如鐵掌華武,但那一身小巧翻騰之技,卻是華武所望塵莫及的,看情形一時尚不易分出勝負。
  他正在思忖,圍攻四人中,金怒江已連出四劍,聲音焦雷般大吼一聲,人已躍至空中,其他圍攻三人卻於此時退身而出!
  濮陽維躲過刺來四劍後,見狀不禁甚詫,但他筋一轉,已恍然大悟,他心神急收,暗付:這老鬼必要施出他那救命雙絕招了……尚未想完,只見金怒江口中厲喝連聲,金吾劍幻成萬點金沙黃光,彷彿一片浩瀚無埃的蔽天黃沙,以無比的壓力,當空罩下,這正是“黃沙蔽天”。
  濮陽維成竹在胸,引吭長嘯,“金羅步”已自施轉。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濮陽維已堪堪脫出那金光燦然的劍幕之外,突聞金怒江冷冷一哼,劍光又展,恍如一片綿綿不絕的地黃沙,似流水般如影隨形跟上,眼看劍尖已沾濮陽維腰際,突聞“當”“砰”兩聲不同巨響,各人眼前一花,場中形勢已然大變,只見金怒江滿面鮮血的蹌踉後退,以劍柱地,胸口波動甚濮陽維卻漠然站立當地,手中已多出一管白色玉蕭。
  那件飄飄儒衫,下襬竟已破裂了尺許長的一片。
  原來當金怒江以那招當年刺破毒手魔君臉孔的“流沙無際”施出時,濮陽維貝狀早已目欲裂、眼看那金吾劍已挾著凌厲寒風沾上腰間,他在千鈞一髮中,拔出那只隨身不離的祖傳白玉古簫,便擋一記,右掌同時抉速絕倫的在金怒江面上來回一劃,金怒江一擊不中,便知要糟,他驟覺面上巨痛徹骨,不由急急後退,濮陽維卻不容他再逃出手下,右掌猝抖,頓時砰然聲中,結結實實的擊在金怒江前胸,他一手連出兩式,其行動之快速,堪稱匪夷所思,無可比擬!
  但饒是如此,他長衫下襬,仍被金吾劍之犀利鋒芒,劃破了一尺多長!
  此刻,金怒江一張口,哇哇吐出兩口鮮血,那皮肉翻卷的面孔上,更顯得血漬斑斑,淒厲無比。
  賽子都成土等人驟睹此變,心神震湯已極,驚魂甫定,悲叫一聲,急將金怒江扶抱懷中,兩行熱淚,不由奪眶而出!
  鐵翼金睛伍百修及華武二人,也為當前淒厲的情景愕怔一旁,呆呆挺立“他們想到,這名震一方的武林高手,為了當年爭一空名,竟然落得個如此悲慘下場!
  那陳斌、董家祥二人,目睹慘變,悲戚之下,已神智不清,兩人聲似鬼哭般、狂嚎不已,兵刃舉處,二人撲襲濮陽維!
  濮陽維一言不發,雙目煞光頓射,他看也不看的雙手箕張,如電般向兩人兵器抓去,二人本能的想要抽招換式,但卻時不我與,濮陽維身旋如風,已在他們招式欲變未變,空門大開之際,雙掌拿捏得極準的,在二人胸前一印,只見陳斌、董家祥二人,各各慘號一聲,身體震飛至一丈之外,滿面赤紅,七孔汨汨流血的倒斃地下!
  鐵堂華武悲憤攻心,他眼見自己摯友金怒江已面孔灰白,靠在成王懷中的,身軀緩緩下沉,想是命在遐邇了……陳斌、董家祥二人的慘號,將他自無邊的悲痛中拉了回來,華武一見兩人斃命,急恐之下,厲吼連連,雙掌運足十成功力,猛撲淮陽維而來!
  驀然一聲大叫:“使不得:“一條身影如飛掠至,雙掌驟然迎上,鐵掌華武掌功一接之下竟蹌踉退出三匹步去,那飛來身影,卻一連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鬥,始飄然墜地!
  飛身撲至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鐵翼金睛伍百修!
  這一來,不禁鐵掌華武被弄得滿頭霧水,就連那蓄勁待發,機智絕倫的濮陽維也摸不清到底是如何一檔事?
  鐵翼金睛也不顧自己被華武震傷與否,疾忙快步上前,向濮陽維吃力地說道:
  “老弟,這華老兒,不失為一條漢子,老哥哥適纔與他交手時,蒙他處處手下留情,老弟,這遭請看在老哥哥薄面,放他一馬吧!”
  伍百修自進莊後,直到目前,他已可深切的觀察出鐵掌華武,這年已七旬的古老人,有看滿腹辛酸及懺悔,那蒼蒼白髯,縐紋重疊的面孔,刻示出多少他對人世的滄桑!受過多少歲月憂戚的磨折!只有老年人,才能確切了解老年人的悲哀,唯有老年人,也才珍惜這如水的時光!伍百修見那鐵掌華武,為了那高深豪壯的同情心,竟欲與濮陽維一決生死,這個結果,是勿庸異疑的!他無形中,自心中對這敵人起了無限感佩,當然,也含看一絲憐惜與友情。
  因而,他出手阻止了這一發便不堪設想的局勢……淮陽維聞言,心中一怔,雖然暗自拂然,但卻也不能過於使伍百修窘迫,他知道,論功力雖說華武比伍百修高上一籌,卻也不至於在交手時,糟得要對方處處留情?
  淮陽維心知伍百修必有所覺,但他卻不再多問,冷然對華武道:
  “這次看在伍老哥面上,咱倆暫時罷手,華武,你約個後會之期吧。”
  華武,這位武林中的一代高手,他淚眼婆娑的望看那身軀僵硬,混身浴血的數十年摯友,心懷激動,滿腔悲苦,雪白的長髯顫抖看,他緩聲應道:
  “濮陽維,三年後,老夫若是幸而不死,定在河北嵩山少林寺候駕。”
  華武又同過頭,深深的,用感激的眼光瞥了伍百修一眼,真是百感交集,千緒回折,他浩歎一聲,緩步走至金怒江前,淚光瑩瑩的注視看老友的遺容,那只闊大的手掌,卻扶向早已哭得昏死過去的賽子都成玉……淮陽維輕撫看手中那管崩了分許深缺口的白色玉簫,面上毫無表情的對伍百修道:
  “伍老哥,咱們該走了……”
  語尚未住,演武廳外著然響起一片人潮之聲,他抬頭一看,大門外黑壓壓的立看數百個流沙莊莊丁,個個手中執看刀槍弓箭,滿面毒怨憤激的怒視看二人……內宅,隱約傳來腫陣的淒厲哭喊之聲……濮陽維面容冷削,絲毫不為所動,他夷然不懼的大踏步行向人潮而去,幼時的苦難,及十年習藝的磨練,早已令他奏成一種深沉、冷漠,而又不屈不撓的性格!
  華武瞧著濮陽維向著門口行去,他此時著然對門外那些,群情忿激的莊友大呼道:
  “爾等盡速讓路,不得阻攔來人!”
  他明白,以濮陽維及伍百修這一身卓絕的功夫,連金怒江及自己也難望項背,豈是這僅懂得三腳兩式的莊丁所能攔止得住的?僅是徒然再增加若干人送命罷了!
  濮陽維等二人,一直走出流沙莊大門,濮陽維驀然抬手虛虛一抓,那深嵌大門中的“赤血令”,竟呼的一聲飛回他手中:門上卻清晰的印著“唯我獨尊”四個字……群情洶湧的莊丁們,那個還敢動手,登時卻給怔住了,這手“凌空攝物”的高深絕學,曾是他們平日有所耳聞,渴欲一見的,如今,已活生生的現在他們眼前,但是,竟是一個他們所切齒痛恨的仇家所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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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雙騎連袂 修羅初現

  江南道上,此時已是風蟬露夢的殘夏了……
  蜿蜓的古道上,有著輕微的和風,同遭不時被微風吹來陣陣曠野所特有的清新氣息,使人有著一絲悠遊而又帶點懶散的情懷。
  山是綠的,水的綠的,而入,也是綠的!不是嗎?那揚塵而至的一匹棕色駿馬上不是正有個身著綠衣的人兒麼?看那被風拂起的秀髮,竟還是個俏娘兒呢!
  馬兒行近了,嘖!真是個十足的美人胎子,一身水兒綠的緊身衣,裹住那玲瓏凸凹的身軀,蔥綠的大披風,襯著那張吹彈得破的清水臉兒,柳眉兒,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輕唇微啟,露出滿嘴編貝也似的玉齒來,真是美極了!
  綠衣姑娘背後,卻隱約飄起一絲綠色的劍穗,敢情尚是朵有刺的玫瑰呢?
  她騎在馬上,已微微喘息,想是已奔駛了一段不算近的路程了,此時,她瞧見路傍有溝清溪,流經一株巨樹之側,蜿蜓而去,她面上頓露喜色,急勒手中繩,嗖的翻身下馬,將坐騎牽至溪邊飲水,自己也取出腋下的一方綠色絹巾嬌慵無力的擦著髮際香汗,那雙剪水雙眸,翻呀翻的,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
  忽然,路的盡頭此時又傳來一陣“得得”清脆的馬蹄聲,而且,好似尚不止一騎?綠衣姑娘凝目向來路瞧去,眼光及處,原來是兩匹毛色雪白的駿馬,正碎步駛來。
  前一匹馬上,乘坐的竟是個六十多歲的士老兒,一身黃布衣褂,尖嘴削腮,活脫像一個老猴子,此時灰塵滿面,再吃汗水一流,那臉上條條汗痕,就顯得越發好看了。
  綠衣少女禁不住“噗嗤”一笑,她頓覺失態,急忙用手掩嘴,正待將面孔別過去,忽然眼前一亮,那唇角的嘲笑剎時凝結住,她芳心之中,竟又激起一陣奇異的震蕩,似那平靜的湖水,因一粒石子的投下,而泛起絲絲漣漪 綠衣少女的目光如被吸引似的,一時竟收不回來!
  它是為了那形似猿猴的土老頭兒?不!原來,她此時看見的,竟是那老者身後那騎馬上的一個美少年,只見他年約二十上下,一身飄飄儒衫,雪也似白,襯著那俊逸面容,更是顧得英姿颯爽,嘯之極!而且,那豐朗如玉的臉廳上,竟連一絲塵灰汗跡也尋不出,在這如火炎日之下,豈非天大怪事?
  那前行老人,見到維衣少女的嬌柔之態,先時僅微感驚愕,及至一見她看到自己,即面露嘲容的輕聲一笑,不由便心中怒氣倏起,手中繩疾然一抖,座下駿馬驚的放開,四蹄潑刺刺飛奔而過,那馬蹄揚起老高灰廳,竟落得那姑娘一頭一臉!姑娘疾然一驚暴退三步,櫻唇一鼓,杏目怒睜,竟是氣得她一時罵不出話來。
  此時,那後騎的俊俏書生,也策馬緩緩行至,但他竟是好像未曾看見這姿容秀麗的綠裳少女一般,眼皮子也不抬的逕自走過,直追前騎去了 綠衣姑娘這個委屈可受大了!,平日多少人向她頻猷殷勤,多少人對她讚美阿諛,她都不屑一顧,她但這眼前兩人,一個弄了自己混身塵廳土,另一個更加可恨,竟連瞧也不瞧自己一眼,這份輕視侮辱,那會使這平日嬌縱使性慣的丫頭受得了,不禁嬌叱一拄,飛身上馬,絲鞭急揮,追了上去。
  趁這綠衣少女在追趕前騎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女子的來歷在此補述一筆,這綠衣姑娘,正是當今天山派名宿,鐵姥佬的愛孫女,江湖上稱綠衣娘子的方碗,小丫頭年方十九,卻己三江四海的闖盪了兩年,一手“寒靈掌”法,及那套波詭雲譎的“天山寺雷劍”已使得出神入化,加以人又生得美豔無比,不知風靡了多少武林中的年青武士,婆婆鐵姥姥在江湖上又頗具威勢,一般黑白兩道的人物,誰都對她退讓三分,但此刻,那強烈而高傲的自尊心,卻填滿了難堪之念。
  綠衣姑娘策馬狂奔了一陣,已堪堪追到前行二騎,她氣聚丹田,驚喝一聲道:
  “前面那兩個不開眼的狂夫,給姑娘停下馬來!”
  原來,這兩人,正是那近日掌斃流沙劍金怒江的濮陽維,以及他老兄弟鐵翼金睛伍百修!
  二人一聽這脆生生的呼喝,皆雙雙將坐騎一勒,停了下來,伍百修老而弭辣,他哈哈一笑道:“餵!小丫頭,如此大呼小叫,敢情是丟了心啦?”
  方婉聞言,面上一紅,她先瞟了那傍側的濮陽維一眼,始嗔然怒道:
  “醜老頭閉上奶的臟嘴,姑娘問奶適纔為何縱馬施威,弄得你家姑娘一身塵土?”
  伍百修故作訝然道:“咦,這倒奇了,這條官驛大道又不是你家買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老頭子策馬快行一些,難道說不行麼?”
  方碗聞言,不由一窒,但旋即又犯了小性子,花容如霜的一指伍百修道:
  “你 你 好!姑娘也不與你饒舌,你既如此張狂,必是自恃身負絕學,姑娘若不教訓你一番,你也不知山高海深!”話尚未說完,已嗆瑯一聲,將背後長劍撥出、柳眉橫豎,便待動手。
  一傍默不做聲的濮陽維,此捺星目微睜,冷冷的開口道:
  “伍老哥,這種不識時務的黃毛丫頭,豈值與她動武,咱們還是辨正事要緊。”
  維娘子方婉一聽,不禁氣得混身顫,大叫一其道:
  “姑娘今天便先教訓你這狂人!”
  她手中利劍,疾然挽起一朵劍花,颯聲風著,刺向濮陽維咽喉,招式確是快捷熟練之朽!
  濮陽維端坐馬上,一動不動,冷然瞧著這長劍來勢,大馬金刀的,一副旁若無人之態!
  方碗這招“輕雷乍響”本是可實可虛,她見濮陽維毫不閃架自己劍式,芳心驀然一驚,心想,莫不是這狂生不僮武功?心中一軟,劍勢倏然一斜,劃向濮陽維右肩,她暗想道:
  “只要割破你一片衣衫,叫你知道姑娘厲害,日後不可如此目中無人!”
  鐵翼金睛冷眼傍觀,此時見方婉劍勢忽轉,改刺濮陽維右肩,心中不由暗自贊許,想道:
  “這妞子雖然刁蠻,卻也心慈得緊看樣子,濮陽老弟也不會使她太難堪!”
  正想至此處,卻見濮陽維冷嘿一聲,食中二指快若閃電,往方婉長劍上輕輕一彈,只廳得叮噹一聲,那柄青鋒利刃,已折為兩段!
  方婉此時已怔呵呵的呆在一旁,地做夢也想不到,這眼前的白衣少年,竟懷有如此深湛的武勁。
  她眼見自己心愛的武器被毀,心中頓時悲怨交集,一聲驚叱,人已自鞍上拉起,雙掌猛擊濮陽維天靈,兩腿也倏然交又踢出,疾蹴對方前胸。
  濮陽維傲然一笑,雙臂疾提,緩緩向內圈回,也未見他還手,一股至剛還柔的勁氣卻幫然如山湧出!
  方碗忽覺身前,驀然似阻起一道無形鋼牆一般,自己不但絲毫無法傷著對方,反而吃那源源潛力反罵得翻出一丈多遠!
  她頓時又羞又急,再地無顏續攻,心頭一酸,淚水竟奪眶而出,她嚶然一聲,疾然跳上馬背,頭也不回的飛駛而去,連地下那柄斷劍也棄置不顧。
  伍百修搖頭嘆息,下馬將斷劍拾起,印驚噫一聲道:
  “原來這妞兒是天山門下!”天山派門人所用武器,皆於把柄上鏤有“天山”二字,故而伍百修一看即知。
  濮陽維默默一笑,嘴裡吟道: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語聲清越,隨風飄散
  雙騎連袂,曉行夜宿,這天,已來至山交界之鄉寧縣域 追朔當年,毒手魔君於秦嶺受創時,除了當場被他連斃二十七人外,白道高手僅金怒江、華武,二人逃生,而黑道梟雄中,卻有丐幫鐵臂乞古庸,金算子李奎,及黑旗幫少幫主摩雲雕白英,屠龍手康彪,三面道人袁化等人突圍而去。
  毒手魔君一生恩怨分明,恩仇兩字看得極重,他遇事,全然不理江湖規則,全憑忖自己主觀行事,濮陽維十年來,朝夕受其薰陶,也自然的養成那種正邪不分的偏激性格。
  本來,當時濮陽維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約定,除了流沙劍金怒江後,兩年內趕赴安徽濮陽山相聚,由他領導冷雲幫諸人,合力再為毒手魔君約戰其他各仇家,以圖雪恥振威。
  八臂神煞顧子君老謀深算,機智深沉,他雖知自己這位少幫主功力高絕,聰慧絕倫,但江湖上陰險卑鄙,詭計多端,僅憑武技而缺乏經驗,仍是不夠,反而更易墮入陷阱,且老幫主當年仇家,個個均有一身出類撥萃的功夫,且又人多勢眾,淮陽維卻是孤身犯險!
  顧子君因而詳加計到,一面積極重整幫中實力,一面派人四出散發復幫柬,偏送江湖中黑白兩道,到時,只待新幫主歸來,便可齊集幫中好手,全力一戰,為老幫主毒手魔君復仇。
  濮陽維眼見兩年之約,距時尚遠,最主要的,是他對恩師血仇,無一時一刻稍敢忘懷,恨不得即時將那些仇人一一誅殺,才稱心願“因而流沙莊事畢後,即取道陝西過交河口,渡仙宮河,來至鄉寧,目的地是山西境內,呂梁山之小天嶺,這是山西大豪金算子李奎的勢力圈,淮陽維想於月內趕到,血洗那李奎所霸居的小天嶺伏龍堡。
  鐵翼金睛伍百修,唯淮陽維馬首是瞻,自是護隨同行,然而,更重要的,是他對濮陽維這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有著無比的欽仰與信心,不願讓他單人匹馬去找尋這些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尋仇。淮陽維他自己也有明白,這是件極難成功的事,自然,這不能全憑卓絕的武技,更重要的,是那不屈不撓的決心,與那超人一等的膽識,與江湖的經驗。
  呂梁山,海撥二千八百餘尺,林木蒼鬱,深長無際,且山勢險惡,歧路分雜,峰頂終年雲霧繚繞,端的是強人豪梁出沒的好處。
  山麓前百餘裡,有一個小鎮甸,名喚“田家阜”,住戶不多,僅得百十餘戶人家,鎮外即是連綿不絕的樹林,淮陽維等二人,在“田家阜”略略休憩一陣,即策馬疾駛而去,此刻,那延綿不斷的呂梁山已隱隱在望。
  他們放馬急行,已來至一片樹林之前,突見濮陽維將坐騎一勒停住,雙肩微皺,伍百修一指二十丈前的樹林,鐵翼金睛愕然不解,二人又攬輿前行了一段,伍百修才聽到杯中隱約傳出一陣兵器交擊之聲,及斷續的斥喝聲,他正待開口,卻驀聞自林中傳來一陣陣極其慘厲的號叫,又有一個沙啞口音在大聲怒罵。
  淮陽維毫不遲疑,翻身下馬,正待撲向前去,那片杯中卻似幽靈般閃出兩個人!
  這兩人一人打扮穿章,真是極盡奇形詭異之能事,只見他二人皆混身黑衣,光頭赤足,胸前掛了一串似骷髏也似的拳大練珠,顆顆精光閃閃,顯然乃純鋼製就,腰間卻圍以一條兩寸寬窄的海豹皮,各人右手食指,皆載有一枚似蛇頭的金色戒指。
  二人一現身,即雙雙將手中一只奇形兵器當胸高舉,這件兵器看來非金非鐵,形似一只墨色彎鉤,前端內曲,整個釣身密密麻麻的排滿了極尖細的小刺,馬光隱泛,看樣子,必然蘊有奇毒!
  這二人醜惡的面孔上,浮現著一層陰森的獰笑,其中一人開口道:
  “黑砂島人,屠仇滅口,向來不許傍人窺視,你等二人,已違犯禁例,姑念無知,就便宜爾等全屍歸陰罷!”
  這人說來輕鬆之至,好似人家兩條性命,僅如那路旁螞蟻一般低賤得不值一顧。
  此際,另一個亦大喝道:
  “尚不自行動手,難道要吾等代勞麼?”語聲如雷,震人耳膜。
  濮陽維不知道“黑砂島”是什麼所在,見這兩個黑衣怪人口氣如此蠻橫逼人,他豈是省油之燈,聞言僅是冷冷一哼,抬頭望天,一臉不屑之狀。
  伍百修卻是久走江湖,他一瞟“黑砂島”三字,面上神色不由驟然一變!
  原來,這黑砂島,乃是東海外孤零零的一個石質小島,島上寸草不生,平日僅為一些貧苦漁民出海捕魚時,暫作棲身之用。
  十年前,在這貧瘠小島上,卻突然出現了一些光頭赤足的黑衣怪人一登島上,卻不問皁白的將島上漁民一概殺死,霸佔了該島,又大事修建,竟蓋了一幢美崙美奐的石質宮殿,分兩層,一層築於地面,內部聞說機關密布,甬道雜列,武林中人,極少進入其中,即是有些身手高強的江湖人物,好奇往探,但皆是有去無回蹤跡杳然,因而一般江湖之人,對這神秘而帶著恐布意味的“黑砂島”,皆心懷戒備,稱那島上宮殿為“陰陽迷宮”!
  這些黑衣人,究自何處而至?武功為何門何派?則更不為人所知,僅曉得他們招數精彼狠辣“出手詭異勿測,而黑砂島人稟性之殘毒,更是談來使人髮指,一與他們桔仇,永不罷休,無論明裡暗裡,非至仇人家破人亡而後已,且所用手,陰毒殘酷之極,毫不顧武林規 信義。
  好在這些怪客,因遠處海外,甚少來至中土,便偶爾涉足,亦是稍留卻走,決不留戀行徑極廳蔽,一般武林中成名人物,數次聯合一致,欲加圍殲,也都因他們見機而去,行蹤飄忽,徒然勞師動眾,無可奈何!
  此際,那兩個黑衣大漢,一見伍百修面色驟變,不由更是狂笑連連,狀極得意,好像眼前二人已是死定了一樣。
  濮陽維見狀,冷削之極的哼了一聲。
  伍百修被他這一哼,彷彿如夢初覺,悚然一驚頓知失態,他恨恨的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大吼一聲道:
  “好個黑砂賊人,口氣留也不小,老夫等兩條賤命在此,你便過來取取看!”
  黑衣人料不到這糟老頭口鋒如此之硬,聞言雙雙狂嚎一聲,齊將手中黑色怪鉤閃電般往伍百修咽喉,脅下遞到!
  鐵翼金睛伍百修罵喝道 “來得好!”身形輕閃,刷的一翻手,竟將藏於長衫之內,極少顯示於人的一只旱煙管拿在手中!這旱煙管長約二尺,遍體黃光閃爍,竟是赤銅打就!
  伍百修此時,將旱煙管一抖,急點二人襲來黑鉤之尖端,堪堪將要點上,兩黑衣人倏然身形一分,一左一右又向鐵翼金睛撲至,伍百修哈哈一笑,旱煙管一招小九合中的“雙弦齊鳴”,向外掃出,右臂卻大力一振,人已撥起三丈!他此刻閉目一看,卻不見濮陽維蹤跡!
  原來濮陽維適纔一見那兩個黑砂馬人出手,他本想接住,及見伍百修取出那管旱煙桿來應載,不由想看看伍百修在此兵器上造詣如何,同時忖道:
  “若鐵翼金睛萬一不敵,自己救援尚來得及 ”而且他又為那杯中遭困之人,焦慮不已
  此時一見伍百修招式如風,騰挪自如,和對方拆過兩招後聲勢不凡,濮陽維頓時放心,知道一時之間,倘不至有變,也不招呼,便向林中疾撲而去!
  濮陽維輕功何等神速,他一掠八,九丈遠,三縱之後,已進入林中。
  登時,一片淒慘絕倫的景象,呈現他目前!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全身鮮血淋漓,五臟六腑流得遍地皆是,兩腿兩臂亦給人活生生砍下、頭顱更被擊成粉碎,白色的腦漿,混著鮮紅的血漬並濺,形成一付觸目驚心的淒厲畫面, 濮陽維遊目一望,已看到另五個裝東怪異的黑衣大漢,正在圍攻一人。
  此人身材亦頗高大,但已滿身浴血,一倏手臂已被齊根斬下,僅有少許皮肉連在一起,但這漢子卻猛揮獨臂,手持一柄日月金輪,形似瘋虎,與那五名黑衣人撕拚。
  濮陽維一見此情,頓時熱血澎湃,他厲嘯一聲,身形驟起,撥升五丈之高,雙掌箕張,向那五名黑砂島凶徒疾撲而至!
  那五人中,一個乩須繞額的大漢,傑傑一聲怪笑,倏然轉身,亦揮掌相迎,但聞碰聲且響,剎時飛砂走石,一股炙熱之氣,弭漫四周,那扎鬢大漢,竟被震飛出一丈多遠!
  其他各人,竟也被卻“赤煞掌”勁,所激起之狂颶,震得東倒西歪,腳步不穩!
  濮陽維此時飄然一落地,揮手將一粒師門祕製之“玉璞丸”極其巧妙的拋入那獨臂大漠手中,口裡卻對那五人冷冷哼道:“如此趕盡殺絕,便是你們黑砂島人的一貫作風麼?”
  那被震出丈許外的扎須漢子,此刻真個又驚又怒,原來此人系黑砂島司刑,名為厲鬼嚴猛、平日狂傲毒辣,暴戾之極,加以身負絕學,甚少遭遇敵手,更是增長其扈跋之氣,但眼前與這青年儒生對掌,自己已發出八成勁力,滿想能一舉斃敵,孰知掌觸之處,竟如擊在一座石山上一般,非但毫無效力,反而吃對方那炙熱凌厲的掌勁,震得倒翻出去!,嚴猛一生狂傲,目無餘子,豈肯當看這多手下人面前,吃此大虧,他暗一運氣,知道內腑沒有受傷,兇焰頓起,倏然猛喝一聲,右手疾揮,掛在胸前的那串銅製骷髏,竟有五枚發出“嗚!鳴”
  怪響,挾著無比的勁勢,疾向濮陽維襲到!
  那一傍的四名黑衣人,也不約而同的一聲罵喝齊齊揚手,亦將胸前骷髏猝然發出,一時鳴嗚之聲漫天怪響,一片精光閃閃,頓時將二人罩在棉密如蓋的銀光彈雨之中,情勢十分危殆!
  濮陽維估不到黑砂島暗器,有如此威力,他除了自身須防禦外,倘要顧及背後那身負重傷的大漢,正在心念一轉之間,那滿天飛舞的銀色骷髏,已逕自襲到!
  濮陽維刻不容緩,長吸一口真氣,遍布全身,只掌倏然向外劈出,剎時風聲如濤,一道排山掌力起處,空中之銀色骷維,全被震得紛紛四閃飛去!
  但奇事出現”那些被擊飛的骷髏,竟然又嗚的一聲,以傾斜的角度,出人意料地迴旋折返!
  其中兩枚,帶著嗚嗚怪響,直向濮陽維身後的斷臂大漢後腦擊去,此時,那斷臂漢子因失血過多,早已支持不住,正盤膝席地,運功阻血,可說毫無警覺,也無力防備!兩枚骷髏來勢極速,眼看已至腦後
  濮陽維驀覺背後風聲颯然,便知不妙,雙目怒睜,倏然長嘯一聲,只見他身形快似閃電,疾然一轉,嗤的一道白光起處,那兩只銀色骷髏,竟在千鈞一髮中,被絞成粉碎!
  那速度之快,直使眾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那道白光卻絕不遲疑,嗤的一聲。似經天神龍般反繞而回,恰好將已飛近身側約六枚骷髏,被絞成碎片,這一連串的工作,不但一氣呵成,而且時間部位之準確,亦拿捏得絲毫不差!即連那速度,也是抉得足以令天下任何高手驚駭莫名,望塵莫及。
  這正是不至緊要關頭,濮陽維絕不輕易顯露“修羅九絕式”!
  只見他身形一縱,已向那漫天呼嘯飛舞的銀色光雨,疾撲而去,一道寒森森的濛濛劍氣揮處,滿空鎳屑飛濺,剎那間,皆已被紛紛擊毀 !
  那五名黑砂島人,到此時,甚至連濮陽維手中兵刃是什麼式樣皆未看清,濮陽維已大喝一盤,劍勢有如風起雲湧,江河倒懸般,幻成一片劍山,向五人當頭罩下。
  這正是“修維九絕式”中,第一式“長恨綿綿”。
  五人都覺得那無數劍影,是向自己全身要害刺來,而且,快速得根本無法招架!
  那厲鬼嚴猛,此時不由心膽俱裂,狂吼一聲,將手中那只“紫鯊斷腸釣”全力扔出,同時,也顧不得面子問題,疾然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向外直翻出去。
  那白衣儒生,卻冷冰冰的瞅著他,俊眼中,有著一股令人寒栗的煞氣口嚴猛此時但覺一陣愴然,也顧不得肩上尚在津津冒血的傷口“他怨毒的一撇濮陽維手中那柄澄如秋水,利可削鐵的“修羅劍”慘厲笑道:
  “好手法,嚴某今日總算開了眼界,閣下可否下大名?以便異口圖報?”
  濮陽維下山後,首用“修羅九絕式”,竟是如此得心應手,威力奇大,心中甚感欣慰,他暗忖:適纔那招“長恨綿綿”雖將此人刺傷,然而竟未能取得這廝性命,可知他也必有幾成真實功夫在身。
  其實,這嚴猛功力之高不但在江湖上提起來,大大有名便是在黑砂島“陰陽迷宮”中,也是一流高手。武功僅次於黑砂島主巴豪等二、三人而已,濮陽維若不使用這天下以凌厲快速著稱第一的“修羅九絕式”欲擊敗這嚴猛,也不是三五十招以內的事哩。
  此刻他見嚴猛發話,心中不禁傲然一笑道。
  “今日你既能躲過我“修羅九絕式”首招,本幫主就饒你一死,回去帶話於你主人,在下冷雲幫濮陽維,遲早必到黑砂島去見識一番!”
  嚴猛聞言,悚然一驚“修羅九絕式”當年威罵江湖誰入不知?誰人不曉?為天下第一凌厲狠毒之劍法,想不到卻在這叫做濮陽維的人手中施出,他同時也心中大詫,暗忖:
  三十年前睨睥武林之冷雲幫,怎的現在又突然崛起,有如此不可思議之高手?他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後,始強笑一聲道:
  “如此甚好,顧某必在黑砂島準時候教!”說罷“也不管地同伴屍體,撮唇長嘯一聲,身形一個起落之間,已消失於四丈外的林叢之中。
  濮陽維眼見他身形消逝,正待走向那斷臂大漢,驀覺黃影一閃,鐵翼金睛伍百修已自空中躍落,一見眼前景象,不禁微微搖頭,然後對濮陽維道:
  “老弟你又開殺戒了:“
  他言及此處,轉頭一看,正好瞧見那正運功謂息的斷臂漢子,他不由驚呼道:
  “咦!這不是崆峒三絕之金輪石魯嗎?”此時這獨臂漢子正面色雪白,混身顫抖!濮陽維不及答話,急上前點了其左臂“天維”心窗“天池”二穴,先將流血阻住,但見其左臂傷口黑中汎紫,皮肉外翻,似非為利器削靳,濮陽維一咬牙,修維劍疾揮,白光閃處,已將那條欲斷未斷的手臂切下,他以最快的手法,將兩粒“玉璞丸”捏碎,同時敷在傷口之上,伍百修更不怠慢,即刻將一件長衫,撕成碎條為其捆好,濮陽維則單掌抵住這石魯背後“命門穴”運起一口精純無匹的“六弭真氣”,為石魯療傷。
  不一刻,只見他指縫間冒出一陣淡淡白氣,而石魯那張蒼白面孔也逐漸由白轉紅,稍停,濮陽維長籲一聲,輕道:
  “快運氣調息,行轉周身,氣返十二重樓,始可停止。”
  此時濮陽維一拉伍百修,二人行至一旁,濮陽維始問道:
  “伍老哥,你適纔在林外,沒有吃虧吧?
  伍百修一笑道:
  “好兩個廳崽子,竟使出了他黑砂島上馳名江湖的“陰陽十三鉤”,虧得我老頭子手上這柄煙桿,也浸潤了幾十年,才能和他們戰個平手,後來正佔上風之際,忽然傳來一陣嘯聲,那兩個小子竟陡然面現驚容,雙雙使了個虛招,晃身便逃 ”說罷,他像忽然記起一事又問道:
  “老弟,你剛才是否將“修羅九絕式”施出來了?”濮陽維頷首,伍百修咋舌道:“怪不得這些魔崽子逃得這麼快!”他又一嘆道:
  “我卻沒有這個眼福,親見你施展此絕學的威風。”濮陽維淡淡”笑道:
  “時日正長,老哥何必心急?只是,你不是嫌他太過狠辣嗎?”伍百修老臉一熱,他知道適纔進林時,自己搖頭嘆息之狀,已被濮陽維瞧在眼中!不一刻,那崆峒三絕之金輪石魯已調息完竣,精神已見稍好,只見他豁然站起,大踏步行至濮陽維身前,倒身便拜,口中說道:
  “兄台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石魯大德不言謝,且先受在下一拜!”濮陽維急忙用手一扶,慌道:“石大俠切莫如此,區區小事,何足掛懷!”伍百修在傍見狀,不由大笑遣:
  “好個金輪石魯,切莫先做那叩頭蟲,故友在此,都不敘舊一聲嗎?”石魯聞言,急忙抬頭一望,見到鐵翼金睛,面上頓現喜色,叫道:
  “原來是伍老哥,請恕兄弟一時糊塗。”伍百修答道:
  “罷了!罷了!咱們老哥倆也不用客套,來、來、來,我先給你引見這位老弟,此乃當年毒手魔君關老前輩唯一傳人,現在繼承冷雲幫新幫主的濮陽維便是。”
  石魯驚道:
  “原來恩兄乃關老前輩高弟,那就無怪乎有此等卓絕身手!”說罷,他一眼見到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首時,面上頓時現出一片淒然之色,目中淚光瑩瑩,低沉的道:
  “可憐兄弟的兩個師弟,不想今日皆命喪於此。”淮陽維對這石魯心存極大好感、此刻見他如此悲戚,遂上前幫道:“石兄且請節哀,兄台此時身體尚未復原,須善加保重才是。”
  譴翼金睛卻急巴巴的問道:
  “老弟,這著毒手約二位,莫非即是崆峒三絕之銀輪包一嗚與青輪朱侯麼?”
  他見石魯黯然點頭,逐又火爆栗子般問道:
  “欸!真想不到,這些黑砂賊入竟如此兇橫,我說老弟,你們到底是為何故與這些魔崽子架上楔子。
  石魯一嘆道:
  “小弟與師弟等,乃奉本派掌門大師兄令諭,欲往五台山青雲寺,淨澄天師處,商藉他寺後的一株千年靈芝,回山合藥,以便醫治小弟師叔那半身癱瘓重疾。”言及此,他微微一喘,又道:
  “豈知行至此地,忽兒九個黑衫怪人,正在掩埋一口鐵箱,我等一見,這些人打扮,便知是黑砂島人物,我急率敝師弟躲開,但不想仍為卻厲鬼嚴猛瞥見,石魯嘆息一聲,面色倏轉淒厲,他咬牙切齒道:
  這廝一見面,便要兄弟等自裁,口氣凶殘之極,因而一言不合,就動上手,小弟等三人在他們圍攻之下,寡不敵眾,兩位師弟首先被嚴猛以“黑玄掌”震碎天靈,又被他手下各人那“紫鯊斷腸釣”切下四肢,小弟由於急怒攻心,微一疏忽,也吃那嚴猛劈折左臂,正自命在旦夕,虧得濮陽恩兄及時來援,否則,此身亦將和二位師弟同歸九泉之下了 ”
  伍百修插口道:“那口鐵箱現在何處?”
  石魯道:
  “交手時,已被其中二人,抬往別處。”
  淮陽維冷笑道:
  好毒辣的東西,適纔在下真不該放他活命。”他略一沉吟,對伍百修道:
  “伍老哥,現下石兄身負重創,行動不便,小弟又恐黑砂島人去而復返,勢非有人沿途護送不可,但小弟本身之事,亦十萬火急,只有煩請老哥哥,陪同石兄一行。”
  鐵翼金睛慨然允諾道:
  “好,就這樣辦,但老弟此去伏龍堡,須多加謹慎,切勿粗心大意才是:“他想了一下,又道:“但我們何時再行聚首呢?”
  淮陽維道:“咱們以一年為期,在淮陽山落月峰見面!”
  石魯見二人對其如此赤心照料,由於感激零涕道:
  “濮陽恩兄,待兄弟事了返山後,必隨伍老哥哥同往落月峰,再拜謝恩兄。”
  淮陽維長笑一聲道:
  “再謝不敢,石兄如能同來,小弟倒是歡迎之至。”說罷,他一見日已西斜,遂對二人一抱拳道:“再聚之日匪遙,小弟就此就過別!”
  “過”字才一出口,人已飛撥五丈,只見他身在空中,連折三轉,呼的一聲,就掠土十丈以外的樹梢,一幌即逝。
  石魯與伍百修二人,見了也暗自感嘆一陣,將銀、青二輪,屍體掩埋妥當,亦上馬而去。
  淮陽維一出林中,便策馬狂奔,入夜時分,已抵達呂梁山下的一個小鎮集,此鎮不大,名日“峪口”,亦僅得百十來戶人家。
  淮陽維好不容易才尋到一家齪齷客棧,遂下馬而進,店夥計一見生意上門,又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儒雅書生,不由滿臉堆笑的迎了土來,一手接過來客馬,一面殷勤的道:
  “這位公子請,小店乃本鎮唯一高雅客棧,有的是乾淨上房,清雅套間。”
  濮陽維略一頷首,將鞍傍一個隨身包裹拿下,漫步向店內行來,小二,一面牽馬,一邊慌著帶路,在一條甬道盡頭,打開一扇單間,濮陽維驀然聞到一股觸鼻霉味,他素有潔僻,見狀不由眉頭一皺,店小二一看客人面色不對,不由趕忙說道:“公子爺,這是小店最好的一間上房,只是久未住人,故而,咳咳 他頓時張口結舌,那下面故而有點氣味幾字,卻再也說不出來。淮陽維只微微一搖手,勉強踏入室中,只見他將那沉甸甸的包袱砰的一聲放在桌上,小二哥即刻忙著掌燈泡茶,亂了一陣,又同淮陽維道:
  “不知公子用了晚膳不會?本店有北方名廚,精製菜點。”
  淮陽維心中暗笑,忖道:“這店小二好一張油嘴,所謂乾淨上房,清雅套間,便是如此模樣,那精製菜點卻又不知是什麼嘔心東西,他口中卻漫應道:
  “也好,我就在外面大廳用飯!“小二哥連聲答應,自去張羅去。
  本來,淮陽維甚愛幽靜,原不願去那嘈雜大廳用膳,但他轉念一想,此處已近金算子李奎之勢力範圍,正可惜那人多口雜之處,探一點消息。
  他悠閒的踱了出去,向外面飯廳行去尚未入內,便聞得陣陣嘈雜人聲,粗魯俗言,他仍一搖三擺的走了進去,剛一進門,那些正在高談闊論,縱情吃喝的三教九流之徒,頓覺眼前一亮,各人都不由停止了動作,驚異的看看這神采瓢逸,氣度雍容的白衣書生,一間偌大飯廳,竟剎時如同古寺般,靜得鴉雀無聲。
  濮陽維態度從容,淡然一笑之下,那雙帶著煞氣的眼睛向四周一掃,眾人頓時覺得那雙如冷電般的目光,好似直瞧進自己心窩,不好受。
  各人急忙將頭低下,一聲不吭的用起飯來。
  淮陽維亦選了一付座頭,剛待落坐,忽然眼角綠影一閃,翩若驚鴻般飄然而出,他雙目何等尖銳,早已看出正是那白日斷劍的綠衣少女!中隨即啞然失笑,暗忖:
  “這小妞兒大概是宿怨未消,但卻不知她一個孤身女兒家,來此荒村野店作甚?”
  其實,淮陽維對線娘子方婉並無惡感,在他心目中,方婉僅是個天真未泯的大女孩子而已。
  只聽得隔座一個蓄有兩撇鼠須的瘦黃漠子高聲道:
  “近日江湖上發生了幾件大事,你們哥倆知道不?”
  與他同座的兩個短裝大漢茫然搖頭。
  那蒙子又道:
  “爾等真個孤陋寡聞之至,虧你們也在車行裡呆過,連這麼重大的事卻不曉得!”
  那兩入趕忙齊聲央求道:
  “焦二哥,誰不知你老出名的天耳通,博學多聞,才高八斗!”
  輕稱呼焦二哥的黃仁漢子聞言,不禁用手一摸鬍鬚,儼然有當之無傀之慨,二人又乘機捧道:
  “咱們焦二爺在峪口集,提起來誰不翹大姆指,說聲『智多星』,俺們小哥伉整日混在驢馬行,累都累昏了,如何曉得江湖上的事呢?”
  黃瘦漢子被兩人一個拍,一個捧,早就樂得直滋牙裂嘴,好一副德行,他輕飄飄的說道:
  “嘿嘿!要說別的,焦某尚不敢誇口,若論見聞之廣嗎,嘿!倒不是過謬,也只有在下尚能略知一二。”此時店夥計已將濮陽維所點菜飯端上,濮陽維默默吃著,耳朵卻仔細聽著,卻四周又逐漸嘈雜的人語喧嗶。
  言至此處,他故意擺出一付文士氣派,慢吞吞的喝了口茶,續道:
  “近日江湖上出了三件大事,一提當年威驚天下的冷雲幫,銷聲匿跡了三十年,今日又重新崛起江湖,在安徽淮陽山設立總壇,並大撒維林帖,宣告開壇復幫,奇怪的是,那當年領導冷雲幫,攝伏江湖的毒手魔君關毅,卻未現身,而由幫中之長老,內三堂孝竹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代為主持,並宣告武林中各門各派,其新任幫主為毒手魔君唯一傳人,叫什麼濮陽維的。”他略為一頓,又道:
  “但此人到底是何模樣,以前卻從未有人見過。”焦二爺言及此處,又端起杯子,慢條斯理的品起茶來。這兩個漢子正瞟得津津有味,見他半途停頓,不由大為心急,忙催促快講,那焦二爺一捋鼠須,始又道:
  “冷雲幫如此一大張旗鼓,江湖上,必定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而那當年號稱塞外雙尊之首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揚言三十年前秦嶺山鬼愁谷,那一段奪寶之仇,決為老幫主毒手魔君洗雪,顧子君又說,一切待其新幫主回山後,即行動,欸!這將牽連不少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哩。”
  那兩個大漢中,一人急急問道:
  “焦二爺,聞說那號稱塞外雙貸的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二人功力卓絕,未知確否如此?焦二爺一點頭道:“確實不差,二人當年合稱塞外雙尊,曾聯手大破關外鬍匪總舵把子回風刀吳標,手下馬賊三千餘人,連誅長白山十二只人熊,掌震西川雙怪,及其手下十餘人,功力端的高絕!”二人不禁咋舌道:
  “好傢伙,他二人功力如此之高,那冷雲幫幫主的功夫想更上了天啦!”
  淮陽維在一旁,聽個一清二楚,想到顧、孫二堂主,武學竟然較他想像中,更高出多多,心中不由十分快慰。
  此時,卻又聽那焦二爺道:
  “那第二件事,卻是那名震長江南北的流沙莊莊主金怒江,在自己莊內與一個白衣少年拚鬥,竟吃那白衣少年在四十招內,赤手空拳將金怒江毀容後擊斃,連帶流沙莊武術正副教頭,陳斌、董家祥以及其內姪奪命金針沈六樵三人,也被那白衣少年在三招內殺死!”
  焦二爺說到此處,不禁下意識的,將眼光朝坐在一旁不遠的濮陽維瞥了一下,卻見濮陽維若無其事的正低頭爬飯,竟似全然沒有注意幾人說話,那焦二爺始繼續又說道:
  “此白衣少年武功之高,真個不可思議,連那江湖上人人提起來都頭痛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對他都唯命是從,你們說怪不怪?這白衣少年除了神態雍容,武功高超外,確也夠得上心狠手辣四字!據流沙莊傳出消息說,他不但赤手擊斃金怒江等四名高手,更將那素以掌力雄渾見稱的淮南五奇之一的華武也震翻了出去,臨行時,尚顯露一手“凌虛攝物”的絕技,喏!就是這樣。”說著,他用手在空中一抓,就好似他自己也會這手絕學一樣。
  二人自然的跟著他的手勢一看,卻不禁的一聲咽下一口吐沫,道:
  “欸,別表演了,再繼續講下去吧!”焦二爺一舐嘴唇望瞭望已經見底的茶杯。兩個大漢正聽上癮頭,怎肯就此罷休?其中一人大聲喝道:“餵伙計,再來一壺上好龍井香片。”
  焦二爺一樂道:“哦,怎敢有勞二位破費,又是茶,又是點心?”
  二人一聽,不大像話,這不是明著敲竹槓麼?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吼道:“伙計,加上十個三鮮包子。”喊來肉痛之至。這焦二節,此時清了喉嚨,續道:
  “你道這白衣少年是誰?又如何敢單槍匹馬去尋這不好惹的金怒江晦氣?”
  兩個寶貝又是一齊搖頭,焦二爺,正色道:
  “這人就是最近江湖大大有名的冷雲幫新幫主,濮陽維!”
  他將濮陽維三字說得特重,聽得二人不約而同的齊“啊”了一聲!
  焦二節接著又說道:
  “他真是厲害之極,臨行之際,尚在流沙莊大門上,留下冷雲幫幫主赤血令“唯我獨尊”四個入木近寸的字!”
  二人此時又問道:
  “這淮陽維生得是什麼模樣?”
  焦二節一笑道:
  “英俊極了,個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肥不瘦,既瀟酒,又俊俏。”說得好似他親眼見過似的。
  濮陽維正自啞然失笑,卻見這焦二爺又道:
  “至於第三件大事廳,卻是江北丐幫,與江南鶉衣幫正式結盟,並推舉江北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為盟主。兩幫一結合,卻是聲威大盛哩。”那兩個漢子卻悄聲道:
  “這件事我們倒是有所聞,聽說伏龍堡李老當家也接到請柬,將於近日親自往賀哩!”
  正說之間,幾人茶點已經端上,他們話風一轉,便扯到一些青樓韻事,風流穢聞上去了。
  濮陽維此時正好吃罷,也不願再聽,遂起身離座而去。
  他正緩步走到自己住室門前,忽貝門兒半掩,不由心中一驚,他記得出房時,分明已將室門帶緊,濮陽維頓覺事有蹊蹺,當下也不動聲色,依舊悠閒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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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天雷鍛羽 威懾呂梁

  只見桌上自己隨身包裹,依然好端端的放在桌上原處,心中方始一寬,原來濮陽維此次下出,那使武林中萬人垂涎的“雕龍寶銨”早已秘密藏好“修羅劍”卻隨身攜帶,隱於長衫之內,故包裹裡除了放置著一些換洗衣服及零星金銀,尚有看毒手魔君親授的“赤手金拐”,濮陽維驚的唯恐“這赤手金拐”遺失,如萬一丟失,不但愧對恩師在天之靈,自己在江湖的威望也大受損失!
  他迅然的向全室略一瀏覽,卻驀然見到桌上擺著一張小紙條!他猛伸手拿起,熒熒燈光下,幾行極為娟秀清晰的小字,已閃入目中,只見上面寫道:“字呈白衣相公寓目,日間蒙教,小女子必將終身以志,今夜三更,如君有雅興,請來集外松林,當再領教益,綠娘子衽。”
  濮陽為心頭一轉,已知是誰的傑作,不由嘴角微微浮起一絲淺笑,將紙條摺好,塞入懷中,遂熄燈上床,盤膝調息,運起“六彌真氣”來!
  他此刻那一口純真之氣,早已能夠隨全身各處流轉,甚至連那最難貫通的“任督”兩脈也暢通無比,盞茶之後,只見濮陽維面上神光煥發,精華外宣,顯然已達“三花驟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驀然,室外傳來更鼓三響,濮陽維雙目倏睜,黑暗中精芒電閃,他悄然下床,略整衣衫,微一推窗,人已如一溜輕煙般,急掠而出。
  只見他身在空中,雙臂一張,疾速兩轉,已腳不沾地的飛出十餘丈去,白衫輕輕,宛如御風而行,這正是名震武林的“鷹回九轉”輕身術!
  如電般兩個起落,濮陽維已到達鎮外一片松林之內,這片松林疏密適度,林中蜿蜒流出一道清溪,此時正值雲破月出,如紗如霧的月色,迷濛的自疏枝空隙中漏下,斑斑點點,皎潔散發銀輝,令人清興灑然,塵慮頓消,端的清絕,冷絕!
  淮陽維緩步踏入,見這如夢似幻之幽雅景色,口中不由吟道: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攔幹南斗斜,今夜偏知春風暖,蟲聲新透綠窗紗!”吟罷,伸手將懷中玉蕭抽出,坐在一方青石之上,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簫聲起處,先是悠遠深曠,忽而漸轉低沉,令人聞知,生有一種悽惻蒼涼之感,簫音隨著一變,如泣如訴,似徵人遠離前夕,與嬌妻黯然傷別,坐對燈花,淚眼婆娑,又好似秋風起兮,黃葉飄零,少婦空帷獨守,珠半卷中,陡望雲山渺渺。
  簫音,在靜夜岑寂的此時,隨風飄盪,惆悵,悽婉,使人聽來,柔腸寸斷,萬念俱灰。
  倏然,簫聲一住,那松林灌木叢草之內,傳來一盤輕微的抽搐哭泣之聲。
  淮陽維雙掌疾然自右上一按,人已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飄了過去,他眉目一瞥,貝那低首哭泣之人,正是那死心眼的綠娘子方婉!
  只見她正將一顆螓首,埋在雙手之中,雙肩尚在不停聳動,哭的好不傷心!
  濮陽維嘴角微蘊看一絲笑意,將一方雪白的絲巾默默遞在方婉手中。
  方婉正哭的傷心,忽然有覺得一件軟綿綿的東西,塞入手裡,她驚愕的抬頭一看,眼前立看的,正是自己芳心之中,又愛又恨的白衣書生!此刻,他面含微笑,一雙精光閃爍的俊眼,正向自己望看,力婉一見自己這副窘迫的樣子給人家瞧去,不由越發羞得低下了頭,全然忘了自己約人來幹什麼的!濮陽維見這少女如此嬌羞,乃微微一笑道:“姑娘留字召見,在下來遲一步,尚請恕罪則個。”線娘子一聽對方的話,竟是如此柔和溫婉,全然沒有日間那種冷冰冰的傲然之氣,心中不但怨怒俱消,更充滿著一絲絲甜意。世間的女孩子,尤其是已懂得愛的女孩子,她如一旦愛上一個人,那麼它是最癡情的,也是最盲目的,那怕她愛的人並不知道它的感情,僅是給她一抹微笑,或是稍為做一個親切的表示,亦會令她永遠難忘,她甚至羞怯的不敢對自己所愛的人,表白自己的情愫,但她少女的心靈中,卻會永遠銘刻上他的影子。
  這種垂於心扉深處的感情,是最值得回味的,但,又何嘗不是最痛苦的?
  濮陽維見方婉忽然又將頭低下,不禁啞然莞爾,道:
  “姑娘,想是適纔在下簫音,引起姑娘陡生傷感,在下這廂陪禮了。”說罷便是躬身一個長揖。
  方婉此時,始羞答答的抬起頭來,一見心上人兒正向自己長揖陪禮,不由慌得急伸出那只柔若無骨的纖手,扶道:
  “相公,切莫如此……都是我自己不好,定力太差……相公.……你,你別折殺我了……”
  濮陽維被方婉一扶,兩人肌膚相接,不由竟似觸了電流般,怔呵呵的立在那裡,心卻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是甜蜜,又是恐慌!
  二人愕了一會兒,還是方婉姑娘家怕羞,在捨不得放手,卻又不得不放手,情形下,萬般不情願的,將那只柔夷縮了回來。
  濮陽維那雙澄清的眸子開始迷惘了,他想:難道,這就是愛?我會這麼快的愛別人,或被人愛麼,這滋味太奇妙了,啊!這世界尚有如此多奇妙之事?
  他此時心中,覺得方牆似乎已不是一個淘氣稚真的大女孩子,而且,竟成熟的如此嬌柔可愛!
  一向機警沉著的他,此時竟變得有些遲鈍,他訥訥的道:
  “姑娘,今日白晝,在下無意中震折姑娘佩劍,姑娘不會記恨在下嗎?”
  方婉聞言,臉上頓時浮起若百合初放般的笑容,她心中甜甜的回道:
  “這些小事,何足相公掛齒?我……當然不會懷恨相公的,倒是,你不怪我白天太放肆,我已覺得很高興了。”
  濮陽維期朗一笑道:
  “姑娘太客氣了。喲!在下尚不知姑娘芳姓大名?屬於天山派那位高人門下?”
  方婉羞怯怯的答道:
  “我叫方婉。我的功夫卻是婆婆鐵姥姥教的。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天山派的?”
  濮陽維灑然道:“你兵器上鏤有“天山”二字,故我知道。”
  方廳又譴:“尚未請教相公大名?師承何人?”
  濮陽維應道:“在下濮陽維,恩師毒手魔君,名諱上關下毅……”
  方婉驟聽濮陽維三字,不由一張小嘴驚得微開。
  半晌始驚喜交集的問到說:“你!你便是濮陽維?是現在的冷雲幫新幫主?赤手搏殺金怒江的白衣書生?”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下敢,正是在下。”
  方碗喜道:
  “怪不得你的武功如此深厚玄奧!恐柏連我婆婆也比不上你呢,我說嘛,我的武功也有七年的苦練根基,在江湖上也會過不少武林名家,怎麼竟連你一招也擋不住。”言及此處,又嫣然一笑道:
  “輸在你手中也不算丟人,想那金怒江何等功力,流沙劍法又堪稱武林一絕,竟被你在幾十招內格斃。”
  濮陽維正待答話!
  驀然,林外響起一陣傑傑怪笑,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響道:
  “哈哈!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功夫!丫頭,你再往那裡跑?”
  另一值尖細的口音也叫道:
  .“師伯,這遭不能再給她跑了,先將她製住,帶回山去慢慢整治,為趙師兄報那斷指之仇!”
  只聞得一聲:“好!”
  忽而嘩啦啦的一片掌風起處,十餘顆碗口大的松樹竟應輕折斷!好大的威勢。
  驀聞得一聲:
  “打!”兩道耀眼銀光,扶著刺耳風聲,已閃電般向綠娘子方婉襲到!
  月色已被一片烏雲遮罩,四周驀然呈現一片幽暗……
  那兩道快速急勁的銀光,在綠娘子方婉的驚呼中,挾看一片凌厲破空之聲,飄然攻到。
  濮陽維雙目炯然如電,厲叱一聲,左手將方婉向側旁一拖,右掌卻閃電般擊向那襲來銀光,膨的一聲暴響,那兩枚暗器已被他雄勁的掌力,擊的斜飛落地,但濮陽維竟也被震得身形一幌。
  他不禁心中微驚,暗想來入身手不弱,竟能將真力潛注於暗器之上,同時心中也更加忿怒,心忖:
  若綠娘子閃不脫這暗襲,豈不被這襲來之物,打得臂折腰塌?他這時已看出,被自己震飛的暗器,竟是兩錠金元寶。
  這時!林外傳來兩聲暴喝,眼前兩條人影,已先後搶入林中,先到的一個,生得身高八尺,頭如笆斗,滿臉絡腮鬍子。配上一雙銅鈴大眼,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真可稱得上魁梧猙獰四字,後至的那個,身材不高,卻是眉深眼細,兩耳招風,一付猥屑之像,使人一見,就不會發生好感。
  二人皆著一身黑衣,同樣面孔上都流露出一股驚異和急怒的表情,那搶先入林的高大的老者,先向濮陽維及綠娘子二人,打量了一番,才聲如夜梟般桀桀怪笑道:
  “小賤人,我道你如此有膽量,竟敢在此處流連不返,原來你竟找看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護花。哈哈……”
  方碗此時,尚嬌弱無力的靠在濮陽維肩上,適纔那驚險的一幕,尤使她餘悸未消,但此時一聞此言,不由氣得杏目怒睜,喝道:
  “天雷叟,枉你尚為江北線林道副瓢把子,不但毫不顧忌江湖信義,更縱容手下,做那傷天害埋令人髮指之事,今天姑娘既然管了,就不怕你來找場,姓馬的,你劃下道兒來吧!”
  那天雷叟一見這小姑娘,竟然全不將自己放在眼中,且敢出言頂撞,他一生誰都懼他三分!這眼前的少女竟敢如此放肆!不由使他氣極反笑道:
  “好賤婢,老夫今年行將七十,還是第一遭聽到,有人敢在老夫面前無禮,來!我空手和你過幾招,老夫若不在五招之內贏你,今後即隱姓埋名,退出江湖”!說罷雙目圓睜,就待動手。
  濮陽維此時嘴角掛看一絲冷笑,慢條斯理的將綠娘子向身後一拉,輕輕對她說道:
  “姑娘,天色不早,夜露浸衣,咱們還是早些回店去吧:“那悠閒模樣,真是在與自己心上人,旎旎談心,竟似毫未將天雷叟二人放在眼中,這傍若無人的傲態直使那名震遐邇的天雷叟,大加震怒!
  他哇哇一陣狂笑,大喝道:
  “兀!那小兔崽子,小雜種,給你家爺爺,留下名來,爺爺好送你上西天。”
  那面青唇白的漢子也尖叫一聲,反手將自己身後的喪門劍拔出,喝到:
  “今天你們兩個狗男女,還想活命?趁早在此做一對同命鴛鴦吧!”語氣輕薄下流之極。
  濮陽維不怒反笑,回頭向那漢子道:
  “同命鴛鴦,在下尚不配做,倒是你與那大鬍子,倒好湊對去幽冥作伴!”他語聲一停倏然一掌向雷天叟劈去,下面雙腿齊飛,疾踢對方胸腹之“堅絡三焦”要穴!
  天雷叟方見濮陽維正向師姪回話,卻不料他會驀然向自己來,而且出手凌厲快速,直使他連退三步,方才避過!卻猥屑漢子,在濮陽維身後,見有便宜可佔,一聲不響,刷的一劍,向濮陽維身後猛刺,綠娘子方碗見狀,不禁驚呼一聲:
  “公子留意身後”!自己也急向那漢子撲去。
  說時遲那時抉,只見那劍尖,已堪堪刺進那濮陽維身上,忽然遇到一層無形阻力似的,錚一某,劍身彈開後,濮陽維猛一退身,左掌如風,向左協下穿出,那中年漢子,在自己劍身彈開後,尚未驚愕過來,敵人掌力已挾排山倒海之勢,同自己胸前閃電般擊來,他不禁嚇得魂飛魄散,身形奮力一閃,仍然遲了一步,砰然一聲巨響已被擊飛出丟。
  綠娘子恰好於此時撲來,雙掌尚未拍出,就見那使劍之人,已被濮陽維一掌震飛,她眼見心上人力拒兩啟,那份輕巧,利落、真使她心中又驚又喜,但下意識中,卻又覺得心上人未免太狠辣了一點!
  不過這只是偶發的意念,其他的一切,使她恨快就泯滅這種心理,不是嗎!人人都會為自己喜愛的人去辯護的。
  那天雷叟見自己一上手,立被對方逼出三步,心中不由大怒,正待反撲,卻聽得“吭”
  的一翼,自己那心愛的師姪“花蕊蜂”吳江,已被對方一掌震飛,眼看已不能活了,不禁心如油煎,狂吼一翼,雙掌疾然向濮陽維背後磐下,同時連環踢出七腳。
  濮陽維猛覺背後凌厲掌風襲到,但他好強已極,絕不閃避只見他下半身驟然一收,倏然間已硬生生下挫半尺,右掌同時猛揮而出,“澎”的一聲暴響,濮陽維竟單掌接了敵人全力一擊,天雷叟騾感掌心一熱,自己踢出之腳,又未傷得對方,不由趁著掌勢飄然後退出八步。
  而濮陽牆因單掌迎敵,也被震得硬生生的跨出一步。
  天雷叟此時心中不禁大詫,暗忖:
  “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可謂一絕,能敵得過自己全力一擊的,實在不多,而且武林中有名人物,自己大多認識,至少也聽聞過,但眼前這俊俏書生,自己雖未見過,但卻有如此高絕之功力,竟能單掌接下自己之全力一擊。”
  原來天雷叟,名叫馬亮,為江北綠林道副瓢把子,功力僅較總瓢把子九指魔公孫無畏,略低一籌,其一身“天雷行功”及一手“青木掌”法,稱霸一方,少遇對手!
  天雷叟馬亮此時大喝一聲:“住手”
  濮陽維淡淡一笑,問道:
  “怎麼?還有什麼別的花樣嗎?”語氣輕視之極。
  天雷叟面上一紅,沉聲道:
  “小子休逞口舌之利,老夫且問你,姓什名誰?,師承何人?與這女娃兒是何關係,說明了咱們再動手不遲!”
  濮陽維故作訝然道:
  “哦!在江湖上闖,敢情尚有先報字號的規矩?”他說完後,也不理天雷叟,自己先低頭故作沉吟,過了一陣,他才裝著萬般無奈的道:
  “也罷!在下濮陽維,業師名諱,上關下毅,這姑娘與在下乃萍水之交,現在說了,老鬼,你納命吧!”
  濮陽維話聲一住,雙掌驀然回圈,再往下一合驟翻,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炙熱掌力,洶湧輕向天雷叟馬亮。
  這天雷叟一聞對方報出萬兒,不禁心中萬分驚駭,正待答話,驀見濮陽維雙手齊翻,便知不好,他一咬牙雙掌由下提上,拼全身功力,疾然推出一片寒深深的青色動氣。
  兩掌相觸,只見周圍枝葉紛飛,飛砂走石,強勁的疾風甚至掃得地上帶起一個個小漩渦來!
  綠娘子方婉,見狀大驚,只得飛身竄過一邊,待她回頭看時,只見濮陽維衣衫微亂,但卻悠閒的站在原處,而天雷叟馬亮,面色煞白,卻盤膝坐在地上,閉目調息,滿頭黃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顯然是己吃了虧!
  過了盞茶時分,天雷叟一躍而起,半句話不說,厲叱一聲,又猛撲過來,一上手便施出自己稱霸江湖的“青木十一式”掌法來。
  淮陽維見對方調息過來後,非但不感激自己不乘人之危的磊落行徑,反而不問青紅皁白又撲擊過來,不由氣得冷哼一翼,更不答話,“天魔十二式”也倏然施出。
  只見一團青光,圍住一條白影,以極快的速度,往來飛博,空自急壞了一旁的綠娘子。
  她自己覺得竟然統毫插不進手去,只得暗自為心上人提心吊膽不已。
  瞬眼間,已十餘招遇去了,不但天雷叟心中暗暗咕咕,連濮陽維也不由心中微詫:他暗想,自己施展的“天魔十二式”甚為玄奧凌厲,等閒高手,不用施展一半招式便可將對方擊敗,但這天雷叟卻硬和自己拼了六七式,尚還有攻有守!他那裡知道,這天雷叟所施出的“青木十式”亦為一江湖異人所獨創,加以在天雷叟這種身負極佳硬功底子的高手施出,更是威力無匹!
  頃刻間,二人又連對五掌,此刻雙方心中皆已不耐,那天雷叟馬亮,首先大喝一聲,便出一掌,到後來越轉越急,口中喝聲一次比一次快,掌聲如風起雲湧,越來越重,且隱約挾有風雷轟轟之聲,威勢果然不凡!
  濮陽維見對方喝聲出口,便即刻小心防範,果見對方掌勢忽變,不但身形急轉,掌影如風,兼且帶著風雷之聲,四周更彷彿全為一排排巨大之青色光幢所圍繞,翻翻滾滾,向自己壓到,他一覺壓力增加,不由厲嘯一聲,全身真力一收一放,呼呼之聲,驟然而起,那護身之“六彌真氣”與融會貫通了的“雙極真氣”竟激然反震而出,且隱隱帶著青、紅三色的濛濛光芒。只聽到“砰然”一聲巨響,在滿天塵土迷霧中,一條人影被震得連翻出兩丈多遠,那人落地後,一個瑯蹌,吐出一口鮮血,但仍一挺腰,拔上樹梢,頭也不回,消失於隱約夜色中!
  綠娘子方婉,被方才兩人拼鬥時的景況驚呆了,直聽得一聲暴響後,方才悚然驚喜,眼見其中一人受傷而退,她已瞧出,正是那不可一世的天雷叟馬亮!
  這時,她急急躍同適纔拼鬥之處,只見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不由芳心大恐,以為自己心上人,也遭了不測,正待四處尋找,卻忽然自百丈之外,有看一縷幽怨的簫聲傳來……這簫聲竟是如此熟悉與淒迷方婉凝神一聽,原來吹的竟是唐代詩聖李白的“清平調”,她痴痴的聽了一會,微低下頭,口中卻輕喃道:
  “若非群玉山頭見,便向瑤臺月下逢,欸……冤家,你……怎的如此寡情……那日才再能相逢月下呢?”
  原來濮陽維適纔以“六彌真氣”震傷了天雷叟馬亮後、自己也覺得真力微耗,他一眼見了滿臉焦急的綠娘子,心中不由砰然一跳,腦際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他想到自己身負師門重任未了,強仇大啟環伺當前,如何能在此時纏上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不獨自己無法安心,別更耽誤了,這眼前美麗少女的青春年華。
  因此他在震傷天雷叟後,即一咬牙,不聲不響的施展“細柳飄”的超絕輕功,悄悄的溜走!
  但他不知怎的,總放不下心,好似有一絲絲牽掛似的,不覺下意識的抽出玉簫,他以內力貫注簫中,吹出那首“清平調”!
  好似告訴林中的可人兒一點什麼,也好似在吐露著自己如亂絲般的情懷。
  濮陽維回到客店,眼見東方已露曙色,來不及梳洗,帶看隨身包裹,喚醒店家,即付賬牽馬,悄然而去,等他走遠了,店小二才嚇然看出手中竟是錠重足十兩的赤金,他不禁喜得對濮陽維騎馬走去的方向呆住了。
  濮陽維一路行來,這日來到呂梁山,但見峰端高入雲表,山勢雄竣,巨石嗟峨,絕澗削壁,古樹盤軋他將馬匹寄放於山下一家獵戶家中,自己孤身上山。以他那一身輕身術爬山越嶺,真是如行坦途。不到頓飯時間,他已爬上一座山頭,但此時尚摸不清小天嶺的確實位置。濮陽維正自引目四望之際,卻忽然聽見空中“嗤”的一響,天空中隨即飛起一道五色繽紛的報警信號來。
  他心中一喜,知離小天嶺不遠,雙臂疾揮,人已拔高五丈,他在空中猛一吸氣,雙手向下一按,呼的一聲,又拔高了三丈,此時似已力竭,卻見他清嘯一聲,右臂展處,人已在空中轉了一圈,別的一聲,掠出七八丈外,身未落地,又在空中一轉,剎時之間,又飛掠出數丈,如此一來,身在空中連環九轉,好似一只大鳥般,在空中飛翔不已。
  待他落地時,已在一絕壁斷崖邊緣之上,此絕壁斷崖與對面山崖相隔十丈有餘,而在對面山崖三丈之外,一些天然巨石之間,樹著一排排的高大紅檜圍牆,顯得氣派雄偉不凡。
  濮陽維心中暗喜,心忖:
  “自己誤打誤撞,竟然摸到『伏龍堡』的後塞來了,也罷,待先過了這道絕澗再說。”
  他想到此處,不由低頭一看,見此澗深不見底,澗下湧起一片濛濛白氣,若萬一失足,真會碎萬段他看了一下,卻絕不遲疑,將身上衣衫略為抄扎,全身不動,猛一吸氣,人已飄然上拔四丈有餘,他此時雙臂急抖,又竄高了丈許,只見他單掌一揮,整個人已飄出七八女遠,眼看已將快達彼岸,但他卻不再使力,尚差兩丈,人卻往澗底直墜下去,他落下四五丈後,卻猛然彎背曲身,又疾然一舒身,雙臂雙腿連盪數下,人似脫弓之弦一般,又拔土七八丈來,已超過崖頂多多,此時始見他向前一幌身,輕瓢飄的落在對崖之上,濮陽維灑然一笑,又漫步向那排巨木圍牆行去。
  他來至巨木圍牆跟前,卻不飛身進入,在四周略一審視,才隨著圍牆向前行去。
  濮際維生性高傲無比,不喜做那偷偷摸摸之事,故此他要從“伏龍堡”正門而入,二來性格如此,再者,也憑著那一身超凡入聖的絕頂武功,有恃無恐。
  濮陽維繞著那高大圍牆,行了約莫數百步,已可見到那矗立堡前的一根高約五丈的旗鬥,一條黑底白字繡著“伏龍堡”三個大字的旗幡,正隨風飄拂,獵獵作響。
  此時堡前廣場上,好一片熱鬧景像,只見一些身看黑衣的大漢,來往穿行,另有二個灰衣漢子,正在指手劃腳的,談論不休。
  濮陽維趨前,向那兩個漢子一拱手道:
  “二位好漢請了,今天貴堡不知有何喜事,如此熱鬧?”
  兩人中那個年青的,朝濮陽維一瞪眼道:
  “你是幹什麼的?打聽這些事是何意?”
  濮陽維一念轉,故意陪笑道:
  “小可乃一介書生,喜遊覽名山大川,久聞呂梁山形勢維偉,“伏龍堡”李老當家威震一方,遊興所至,特來拜謁一番:“『咱們富家的今天有貴賓上門,無暇見客,你過兩天再來吧!”說罷也不理濮陽維,將身體轉了過去。
  濮陽維再向那年長的灰衣人,陪笑問到:
  “在下再請問好漢一句,來的貴賓,不知是那些江湖知名人物?”
  年紀較大的那個一擺手,受理不理的答道:
  “你這酸丁真輕唆,這些人你聽到會嚇得屁滾屎流:告訴你吧,來的是當今大名頂頂的,江湖綠林盟主『辣手神猿』黃雙溪老前輩之首座大弟子『催命使者』楊真,黑旗幫紅蛟堂堂主『銀槍將』韓衝,和江北綠林總瓢把子手下七家舵主……”
  這人正滔滔不絕的,還待講下去,那年青漢子已回頭對他一皺眉道:
  “陸大哥,和這窮酸,有什麼好說的,走吧!”
  濮陽維冷冷一笑,狂聲道:
  “齊了!齊了!也免得我一個個天南地北的去找。”
  二人聞言一徵,正待開口叱責,濮陽維卻探懷摸出一塊金光閃閃的東西,也不待二人看清,疾一抖手,“嗚”的一翼怪嘯,竟閃電般釘在那堅硬的大門上,深嵌到底,只露出一面猙獰的惡鬼頭來,待那二人看清了,不禁猛覺全身一涼,竟不由一哆嗦,齊聲驚叫道:
  “阿你……你是:……玉面修羅……。”濮陽維聞言一愕,正待問明誰是“玉面修羅”,這二人已嚇得彷彿見了鬼一般,掉頭就跑,一面口中大叫:
  “來人哪,快通……報……老當家的……玉面修羅,濮陽維,上門架梁了……濮陽維此時恍然失笑,暗忖道:
  “江湖上竟給我取了『玉面修羅』這個綽號!可笑自己一點卻不知道。”他想道:
  “是了,自己也該有個響亮的外號才對,『玉面修羅』嗯!不錯,不錯。”
  他正在自思自想,伏龍堡這時卻已亂得一團糟,只見一批批的黑衣人,驚張迅速的都隱蔽了起來,剛才熱哄哄的場面,此時已顧得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濮陽維此時對著寨門大喝一聲道:
  “李奎,如此便算待客之道嗎?”語聲甫住,一個狂厲的口音接道:
  “姓濮陽的,用不著如此猖狂,你道我們是怕了你不成?”成字別說完,大門口已現出高矮不等,十餘人來。
  濮陽維細一打量,見帶頭的,一個年約四句,滿撿傲悍之色的黑臉漢子,後面跟著個年約六句的矮瘦老兒,穿著一身杭綢福字長袍,頗似一個生意人的模樣,濮陽維頓時俊眼含威,心忖道:
  “這大概便是那金算子了。”特別引起他注意的,尚有一個混身銀衣,年約四旬的瘦長漠子,面孔青滲滲的,陰陰的站在那裡,一無表情,另外七個彪形大漠,都橫眉怒目的向自己瞪著。
  濮陽維長笑一聲道:
  “在下濮陽維,這廂有禮了。”一語方罷,面色變,如罩寒霜般,厲聲喝道:
  “三十年前,那筆血債,今天該是了結之時,你們還有什麼交代沒有?”
  眾人皆默不作聲,但內心卻在砰然跳動,濮陽維徒手掃滅流沙莊,擊斃金怒江,驚走鐵掌華武;誅黑沙島凶徒;掌震天雷叟馬亮,活劈花蕊毒蜂吳江,這些事實,已在江湖上,繪影繪形的流傳開來,他們焉有不知之理?而且一些好事之徒,因濮陽維人生得俊俏秀逸,卻又武功高強,心狠手辣,公送了他一個“玉面修羅”綽號。
  目前各人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強敵當前,內心有些畏怯,但係於“寧可人亡,要留名在”的心理,只有硬著頭皮充好漢。
  那滿臉狂傲的漢子,首先哈哈一笑道:
  “性濮陽的,你今天不來找我們送死,在下等也要尋你,岬口集外之事,你總不會健忘吧?”
  那一旁的七個彪形大漠,也齊翼狂吼道:
  “今天咱們決留下這小子項上人頭、為咱們副總瓢把子報那一掌之仇。”
  濮陽維只冷笑一聲,一言不發。
  此時金算子李奎,才陰森森的開口道:“姓濮陽的,三十年前,蓁載山那段公案,誰是誰非,且不管他,你於昨夜又掌傷我那馬大哥,擊斃吳江賢姪,卻未免太心黑手狠了一點吧?”
  濮陽維朗朗一笑:“老鬼!你們泥菩薩過河,還要替馬老頭子等找場不成?”
  那中年黑臉漢子,此刻對李奎道:
  “師叔,和這等小子,說什麼廢話,手底下見真章便是了!”各人聞言,齊聲叱喝助威,金算子李奎微微頷首,一擺手道:
  “濮陽幫主,裡請!”濮陽維傲然點頭,昂首向堡門內行去。
  來到一片細沙鋪地的大廣場,各人皆一齊停住,原來此廣場除了四周為無數小土堡圍住外唯一出入就是這條黃泥大道,唯有一座較高大,用青石砌成的房屋,卻在數十丈之外。
  濮陽維雙目倏張,沉聲喝道:“時已不早,就在此處動手如何?”
  金算子慨然應道:
  “如此甚好”說罷一脫長衫,就待動手,正在此時,那中年漢子卻伸手一攔道:
  “李師叔,殺雞焉用牛刀,對付這等狂生,待小姪代勞便了。”
  李奎聞言正中下懷,他知道這位比自己低了一輩的楊真,卻是當年綠林道總盟主辣手仙猿的首座弟子,武功比自己只高不低,藉機,看看淮陽維的武功深淺再說。
  此時空氣頓形緊張,眾人皆屏息一旁,默不出聲,金算子叮囑道:
  “楊賢姪小心了!”
  濮陽維卻冷冷的說道:
  “你們這群廢料,乾脆一起上來算了,何苦推推拉拉,多耗時間!”狂傲之氣,溢於言表。
  此言一出,不由得使各人齊皆變色,楊真狂吼一聲道:
  “休說大話,待楊大爺,先打發你小子上西天吧!”語聲一住,只見他將身後一只奇形似旗的兵器一展,刷的一聱便向濮陽維當頭劈下。
  這柄兵器名叫“九鬼奪命幡”乃為苗疆絕壁千年毒冰蠶絲,絞合人發銀絲編織而成,色作純白,上繡九個黑色骨髏,看來恐怖之極。
  此旗連在一純鋼鐵棒之上,揍尖有兩個小孔,內藏“百雀催心汁”,於對敵交手時,暗運內功發出,傷人於無形,此旗也蘊有奇毒,這兩種毒物無論那一種,只要沾上一點,便於五個時辰之內全身靡爛,抽搐而亡,可謂霸道已極,便是得服下其獨門解藥,亦僅能使得活命,仍將落個終生殘廢,黑白兩道,傷在他這“九鬼奪命播”下的高手已不知凡幾,故而贏得“催命使者”的外號。
  此時他一擊之下,淮陽維已看出此幡蘊有奇毒,身形微閃,已轉至楊真身後,楊真此招本篇虛實互用,見濮陽維一閃,倘已大喝一聲,“奪命幡”折回,一招“斜插柳”自左方斜斜揮出。
  濮陽維冷笑一盤,單掌向來之“九鬼奪命幡”棒沿,用力一啟,右掌閃電也似劈向楊真後腰。
  楊真立覺手中一震,自已獨門兵器,已被對方震歪同時勁風起處,向自己腰間龔到,他忙一錯步,於手中兵器震斜時,自己硬生生酌挪開兩步,這種收發由心的武技,確顯他有根底。
  淮陽維心中不由暗贊一聲“好”身形展處,“毒手魔君”獨傳之“天魔十二式”,已施展開來。
  “催命使者”楊真,見對方身形一憂,頓時掌影如山,招招向自己要害擊來,不由也大吼一建,將其師門真傳之“百絕十七播”連綿使出。
  二人閃電般在場中來回拼鬥,腳下都不帶起一絲聲息及塵土,轉眼之間,二十招已過,濮陽維心中暗忖:
  “看來此人功力,決不在天雷叟馬亮之下,如今強敵環伺,必須痛下殺手才行,想到此處,他厲聲一嘯,身形沖天而起,半空中一個盤旋,那件白色儒衫,已刷的一聲脫下,衫隨手去,像片鐵板般,向“伏龍堡”諸人頭上飛去,其中一個頭目,自恃練過幾年鐵臂功,竟向那飛來的白衫一撩,但聞“喀嚓”一聲,跟著一翼悶哼,那名頭目已自折臂倒地,哀叫不已。
  濮陽維此時身在空中,回翔數折,長嘯一聲,眾人只見一道游龍似的白光一閃,已有三名“伏龍堡”舵主,洞胸倒地而死,連叫都來不及!金算子見多識廣,不由得驚叫一聲:
  “大家注意!這是“修羅九絕”!”語聲未住,又跟看兩聲慘號,又有兩名江北綠林道的舵主隕命!
  而楊真此時竟如捕風捉影,無所適從,只見寒光閃閃就有人畢命,不由氣得他厲吼一聲,“九鬼群命幡”以無比功力向濮陽維全身卷去。
  濮陽維一聲長笑,劍光如電,一出手就是八、九劍,挾看絲絲破空劍氣,同楊真剌來,楊真只覺白光一閃。啟人劍勢已指向自已全身十二大穴,他不由心膽俱寒,急然奮力後撤,但胸衣已被劃破一大片,雖未傷著皮肉,已嚇他冷汗涔涔!金算子此時大喝一聲道:
  “並肩子上啊!剁這小子:“
  說完此話,竟毫不顧自己的江湖威名,首先抽出早年成名兵器,一把合金打就,三面鋒利如削的金算盤,同濮陽維斜肩劈下。
  那身看銀服的漢子,也一聲不響的,將手中一枝長約七尺的銀槍,閃電般扎向濮陽維後心,其餘各人這時也叱喝連聲,各舉手中兵器,同濮陽維攻來,竟形成一個群毆之勢!
  濮陽維長笑一聲道:
  “早該如此了,這樣豈不乾脆得多,也免得少爺多費手腳!”語聲一住,手中劍如長虹經天,漫山倒海似的帶起一片風嘯之聲,向各人當頭罩下。
  眾人頓覺眼前一亮,敵人劍勢,彷彿刺向自己而來,而且籠罩全身各處要穴,有著一種無法招架的感覺!金算子李奎,大喝一聲,也顧不得面子問題,留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翻向一旁,並乘隙將手中“金算盤”的純金“算珠”,以滿天花雨的手法,錚!錚!錚!連發十二粒!“催命使者”楊真也厲叱一聲,手中“九鬼奪命播”疾然舞起,幻成一片光幕護身,但他見機雖快,卻仍不免被這奇速無匹的劍勢,在左臂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血口子!
  “金算子”李奎,雖仗著那十二粒純金算珠躲過一劍之危,但頭頂髮髻仍被削落地上。
  那銀槍大漢也被此招在臉上劃了一道血槽!那江北綠林的四名舵主,落個兩死兩傷!
  “金算子”此時披頭散髮,厲嘯一聲,形似瘋狂,不要命的衝了上來,”
  金算盤”舞得嘩啦作響,山搖地動”“海天一色”“風雲際會”一連三招,招招指向濮陽維要害,端的是凌厲之極。
  “催命使者”楊真,卻悶不聲響的,將手中“九鬼奪命幡”斜斜左舉,滿臉凌厲之色,雙眼如鈴地瞪看濮陽維。
  濮陽維此時身子剛落地上,一見“金算子”李奎的金算盤排山倒海攻來,不由冷笑一聲,身軀如風車般的轉了出去,尚未還手,那一旁的楊真厲笑一聲,手中“九命奪命幡”閃電似的刺向他太陽穴!
  濮陽維驟覺腦側勁風襲來,此時閃躲已自不及,心念一動,“修羅劍”以疾速之勢撩向來之物,腳下同時踏出“金羅步”,形似鬼魅般閃向一旁。
  楊真眼看自己兵器已刺向對方,心中方自一喜,不料白光一閃,手中“九鬼奪命幡”疾然一震,竟險些把持不住,他大驚之下,拚命向外一閃,同時手中暗自用力一擠,“藏於鋼管”中之“百雀催心汁”,已無聲無息的疾然射出,就在這毒汁剛噴出的一剎那,他驟然手中一陣奇痛,右手二指已被對方“修羅劍”連根削斷!
  濮陽維方自奏捷,忽見對方兵器在目光下,有一絲銀線射出,便知不妙,他急一低頭,雖然躲過了噴來毒質,但頭髮上卻被這“百雀催心汁”燒焦了一綹!他大怒之下,雙目煞氣頓射,手中劍疾然化成一片光芒,如閃電般掃向那正蹌踉後退的“催命使者”楊真。
  楊真著覺眼前銀光暴漲,閃避已來不及,心中一嘆,正待閉目受死,“金算子”李奎卻不要命的將手中金算盤,用全力向濮陽維劍上剁來,只聽得“瑯”一聲,那金算子的算盤已被斬成兩截,算子散落滿地,楊真藉著這一擋的機會,縱躍丈外,雖是如此,頭頂心的一塊油皮,已連看頭髮裰削下一大片來!
  濮陽維見狀,冷哼一聲,雙臂一振,又叟的拔升空中,只見他在半空鳶翻鷹轉,“修羅劍”連綿轉出,幻成十數團的銀色光華來!自空中猛撲而下,這正是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之中第三式“十殿回輪”!
  十圈銀光中皆帶看絲絲強勁劍氣,以無比的威力罩向“金算子李奎”及“催命使者”楊真!
  李楊兩人,莫說現在手中已無兵器,即便有,也無法擋過此招。但他們兩人到底是一代梟雄,決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斃,李奎眼見劍光臨頂,雙掌疾推,以全身力發出,並藉著發出掌力的後挫之力,拚命向外翻身滾出,但他末免想的太妙,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豈是如此容易躲開?那兩股凌厲的掌風僅稍稍阻滯了一下劍的來勢,仍然快逾閃電般向他們當頭劈下,此時“金算子”的身形僅翻出去不及三尺,眼看就得喪命!
  楊真維覺得那滿身劍氣向自己壓倒,卻察出來勢是先襲向“金算子”李奎,雖然這空間是如此急促與短暫,但在高手來說,仍是避敵自保的一線機會。
  楊真深知自己和“金算子”之力也無法擋住這雷霆萬鈞的“修羅劍”式一擊之威!他暗一忖量,不由一橫心,滾地葫蘆倒翻了出去,此刻,只聽金算子一聲慘厲呼叫,一條左臂已齊根斬斷!
  濮陽維眼看楊真亡命般飛竄而逃,他也沒有追趕,口中冷冷一笑,手中劍急揮,在“金算子”面前狠狠的劃了兩道交叉血槽二面容悲憤的喝道:
  “李奎!“催命使者』已自顧逃生去了,這就是你們之間的江湖義氣嗎?本幫主今天饒你不死,三十年血仇今天得報,也叫你知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話剛說完,驀然聽得四周一陣機刮聲響,無數強弩硬箭,竟似飛蝗流失般,自廣場四周中的小土堡中射至!
  此時金算子已痛得昏死過去,濮陽維俊眼放煞,急嘯一聲!單手將金算子一抱,長身拔起四丈多高”第一陣箭雨雖已躲過,無奈四周弓箭手太多,況且用的叉多是“連珠弩”,威力極強,他手中又抱著一個人任他濮陽維功力蓋世,卻也不禁大為感到不便。
  只見他對空大喝一聲道:
  “狗才們,難道連你們的瓢把子也不顧了嗎?”語聲方住,倏然一枝銀槍,似流星般自一土堡中疾然射向濮陽維心窩!
  濮陽維怒叱一聲,倏然運出“六彌真氣”護身,那支銀槍維他尚有五尺遠,便反彈了回去!
  濮陽維一聲大吼,呼的在空中一個盤旋,倏然向一間土堡頂上落下,雙腳暗中用力一擊,那土堡便轟然一聲塌了下去,頓時滿天塵土飛揚,他又飛躍至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一連串下去,皆如法泡製一幹躲在土堡內放箭的嘍囉們,不由叫苦連天,自其中狼狽竄出。
  濮陽維長聲一笑,將“金算子”悄然放下,只見他手中劍嗡的一抖,身劍合一,嗖的一聲向眾人的頭上飛去……
  只聽得一連串的呼叫慘厲聲中,“伏龍堡”人眾頭顱紛飛……頃刻間使倒下了二十多人……
  濮陽維殺得性起,一聲厲嘯起處,身形鬥然拔在空中,“修羅劍”驀現十圈銀光,帶著凌厲劍勢,又向各人罩下,可憐那些強徒,平時只練幾招花拳繡腿,在外作威作福,如何敵得住如此厲害的名家劍術!瞬眼又有十數人斃命劍下,濮陽維一身雪白衣衫上,已濺滿了腥紅的血跡。
  此時他心中不由閃電般泛起憐憫之心,他想到:
  “何苦多殺無辜,不如找一個武功較高的頭目?了斷此間之事。”他心中一動,驀然停了追殺,身形拔起空中,“鷹回九轉”又倏然使出,只見他一連四個輕旋,人也拔高十多丈!雙目四掃一下,已瞥見西南方有十多人影正在亡命急奔!
  濮陽維不禁面色一冷,身形一掠,人已飛出八九丈!向那十多條人影追去。
  那十幾人正是“伏龍堡”的舵主,“多手金剛”方虎、“三頭毒蛟”武少青,及手下頭目等人,還有兩個,就是前來謁見“金算子”李奎,而僥倖逃生的江北綠林盟主旗下的兩名舵主:“鐵沙掌”卜芳“金錢豹”呂才,他們一見自己這邊的高手,死的死,傷的傷,不由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也不管他人死活,要緊自己先行逃命,但那裡知道煞星高照,仍被濮陽維發覺!
  眾人一見濮陽維以那種不可思議的超絕身法,自天而降,早已嚇得雙腿禁不住的戰慄,竟再也移不動一步。
  濮陽維自空中落下後,見他們如此膿包像,心中不禁十分憎惡,冷然道:
  “你們自行了結吧!本幫主也懶得動手!”
  各人聞聽此言,宛如焦雷擊頂,混身冰冷,都木楞楞的站在那裡。少頃,方聞“金錢豹”呂才嘴角一陣抽搐,張口道:
  “姓濮陽的,何必如此趕盡殺絕?”
  但濮陽維卻冷冷喝道:
  “你們這班無義無信的江湖鼠輩,竟不顧自己當家的及弟兄們的死活,私自掠取堡中財物逃走,如此卑鄙小人,留在世上何用?”
  他話剛說完,“三頭毒蛟”武少青,眼中驀然閃過一片兇光,暗自將手中的“三兩刃刀”握緊,一聲慘笑。驀運全力,將手中兵器丟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根本看卻不看,那沉重而來勢凌厲的“三兩刃刀”隔著他尚有數尺之遙,就似碰到一堵無形鋼壁似的反彈回去!最奇怪的是直取武少青,竄胸而過,血濺當場。
  濮陽維跟著怒叱一聲,赤龍梭一揮出手,梭嘯風厲,轉眼間,這批人已悉數斃命,橫屍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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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力殲絕毒 荒山較技

  河南境內的一個村落客棧 “鴻福”,此刻正是中午時分,店內冷清清的沒有生意,小伙計正坐在店門外長板凳上打盹。
  這時店內走出一個身材瘦削,面目清瘦的中年文土來,只見他仰頭看了看天色,臉上顯出一股剛毅之氣,他四周打量一下,又輕飄飄的向外走去,步伐是如此飄逸,好似在地面上滑行一般,轉瞬間已走出十多丈。
  他行至一個小山窪前,慢慢放緩了步子,打量看山窪前的一片小樹林,停了一會,始見他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這片林子不大,只有數畝方圓,而又是外密內疏,一直伸延到山窪盡頭。
  這中年書生卻躑躅了一會,面上微露不耐之色,正在此是!林外一聲桀桀狂笑暴起,一條人影,如一塊火雲般自天而降,這時已可看清,來人年約五旬,鷹目鉤鼻,一頭金黃色長髮披肩,高大的身材,穿著一身赤紅色的衣靠,看這形態,便知不會是中土人物。
  此刻,中年書生,冷削之極的問道:
  “魯巴格”我道你是嚇破了狗膽,不敢來了,但你們苗疆雙兇,一向是焦孟不離,你那位盟兄為何不見?”
  這名叫魯巴格的紅衣怪客,哇哇一聲大叫道:
  “住口!別人懼你七煞劍吳南雲,咱苗疆雙友,卻不將你放在眼裡,我一人前來送你的終,已是綽綽有餘,原來此紅衣怪客,為苗疆雙兇之一,號稱”紅衫客”,原為爪爪族人,因自幼得苗疆老怪“五全毒君”郝老卜的垂青,傳其一身辛辣毒詭的武功及毒技,除了一身是毒外,“赤練掌”是一只八十斤重的獨腳銅人,也惡毒異常,他的師兄“夜裊”錢衛,原為關中獨腳大道,為人陰沉奸詐,武功也自成一家,後因事犯了中土武林眾怒,被迫逃至苗疆,與”紅衫客”魯巴格相遇,二人見面,臭味相投,不久後亦經魯巴格羅致入“五全毒君”門下。
  錢衛投依“五全毒君”不久,也學得了一身毒功,他武學本有根底,人又較魯巴格深沉機敏,善伺人意,不及三年,便將“五全毒君”壓箱底的本領全學去了,反而此先入門的魯巴格來的精純,尤其錢衛的一手“九陰毒掌”及武林中罕見的“五步追魂十二毒”亦堪稱一絕。
  他二人聯手出師後,因手段毒辣殘酷,不久卻威震苗疆。
  錢衛年齡較大,武功也較高,雖入門比魯巴格為晚,但魯巴格依傍甚重,乃以師兄稱之。
  江湖入土則稱其二人為“苗疆雙兇”。
  他們和旋風山苗疆派的“五絕”,苦伶嶺的“千手如來”鄔長遠,合稱”五絕、雙兇、一如來”。如論手段之惡毒慘厲,則雙兇更在五絕、一如來之上。
  所以苗疆漢苗各族,有一句“寧見五絕,勿遇雙兇”的口語,由此可見此二人威懾苗疆。
  他們二人和“七煞劍”吳南雲結梁子的事倩,是為了三日前,雙兇師兄弟二人,因事自苗疆潛來中土時,魯巴格在商邱採花,事後並殺人滅口,乃被吳南雲路過瞥見,當節出面阻止,二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七煞劍”吳南雲,乃為當今五台派第一高手,俠名滿天下,為人冷傲孤僻,其派中不傳之秘“七煞劍法”更是練達巔峰,甚至其掌門師兄也瞠乎其後。
  魯巴格雖然也是苗疆一流角色,但激戰之下,仍在兩百回合之內,被吳南雲一招“天際風雲”劃破了衣袂,魯巴格自知不敵,師兄錢衛又恰好因事他往、未與自己同行,只得含怒逃去,並另訂了三日之約。
  卻說七煞劍吳南雲見魯巴格說此話,口中不由輕哼一聲道:
  “魯巴格,你乃吳某劍下游魂,我看還是將你卻位寶貝師兄,一齊來,以便一同送你們上路。”
  魯巴格聞言大怒,只見他雙目睜似扣鈴,雙拳撞得格格作響,一步步的向“七煞劍”吳南雲進迫,腳下行一步,便有一個寸許深的腳印,顯然他已將全部真力運足、準備一拚。
  吳南雲見狀,也十分小心,他暗吸一口真氣,遍布於四肢百骸,全身肌膚,登時堅硬如鐵,此時,魯巴格已大喝一聲,雙掌帶起如雷掌風,當頭下劈。
  吳南雲絕不稍閃,疾然運掌還擊;“劈拍”一聲暴響,魯巴格已震退兩步,吳南雲也身形微幌,魯巴格猛吼一聲,又上步一掌劈去,吳南雲再出掌相迎,兩掌相觸,砰然一聲,魯巴格蹬蹬蹬直返三步,吳南雲也退了一步。
  那魯巴格竟似死心眼一般,又是一聲狂吼,雙掌已挾凌厲風聲倏然出手,只見他此時一頭黃髮根根倏起,額上青筋暴露,一臉拚命模樣。
  吳南雲性格強傲,自也不甘示弱,他雖然知道這等內力硬拚,毫不閃躲的打鬥最耗真力,而且易受內傷,但他一向孤傲,決不肯示弱於人。只見他也呼然拍出一掌,雙方一觸,又一聲巨響,又各退出數步。
  這時魯巴格已是氣喘如牛,雙目圓睜,額上汗珠如豆……
  吳南雲也感心頭急跳,手心冒汗,他見魯巴格雖然此時所耗真力比自己為多,調息的時間也比自己還長,但對方竟不露驚慌之態,吳南雲心中一轉,疑雲頓起,他忖道:
  “莫非這裡尚有利害殺手未曾施出?抑是另有後援埋伏?”
  他這一想,頓時恍然大梧,他想一定是魯巴格帶有幫手,他先與自己不惜硬拚硬打,消耗自己的內力,然後再由他那幫手再乘勢出擊。”
  他忖想未幾,此時魯巴格已喘息稍平,只見他狂笑一聲,又大踏步走了過來,雙掌作勢欲出,七煞劍吳南雲長笑一聲道:
  “魯巴格,如有幫手叫他一起出來受死便了,如此藏頭露尾算是那門子的好漢!”
  魯巴格雖然狠辣,卻是個混入,聞言不由一愕,他怎麼也想不出,吳南雲如何知道自己有幫手來,他正在怔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驀然間,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起自山窪,一個瘦長的黑衣人,已慢慢的走了出來,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兩只手臂又細又長,他一見吳南雲,便陰惻惻的道:
  “姓吳的,你的鬼心思果然靈巧,不愧稱為五台第一高手,愚兄弟佩服之至!”
  吳南雲一見來人這付長像,便知道是苗疆雙兇之首,“夜梟”錢衛到了,他不由冷哼一聲道:
  “好說!你師兄弟兩個人,威震苗疆,名播西南,前日又至中土,採花殺人,雙兇大名,可謂當之無愧。”
  二人一聽對方言詞尖酸刻薄,不由齊齊勃然大怒,錢衛人較陰沉,他向師弟一使眼色,乾笑道:
  “吳南雲,大爺兄弟兩人做事,從來不容他人干涉,你既然插手架梁,必恃有兩下子,咱們也不用多說,手底下見真章便是了!”他話聲一住,魯巴格已大喝一聲,縱身撲上,雙掌驟揚,一股腥臭之氣,猛襲向吳南雲。吳南雲一見對方手掌已變為暗紅色,心知敵人已使出那以奇毒見稱的“赤練掌”,他身形疾閃,清嘯一聲,雙掌已擊向魯巴格脅下,五台派鎮山綿技“金龍掌”也自施展出來。
  魯巴格一擊不中,敵人掌風已臨脅下,他不由奮力向右一錯步,雙腿疾然如飛踢出四腳,吳南雲冷笑,連削帶打,端的良厲非常,不愧為五台第一名家。
  一聲,將已擊出之右掌抽回,變勢劈向魯巴格腳背骨,左手卻閃電般點同敵人丹田“大赫穴”,一招兩式子藉這反震之力,倏然拔高了五尺,險險的躲過了一沼。
  此時一直在旁不言不動的錢衛,臉上陰森森的毫無表情,好似他師弟和人的拚死惡鬥,完全不當一會事。魯巴格此時招式用老,已陷入危境,但他不愧高手,臨危不亂,只見他雙手一合一分,擊向地上,二人又電光石火的急拼了十多招,雙方完全硬打硬拆,掌風括得兩丈外的枯葉卻紛紛飛落……
  又是三十多招過去了,饒是魯巴格以外功硬力見長,此時也不禁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顯然已呈不支之態,“夜梟”錢衙此時卻一聲不響,自懷中取出一個小鐵圓筒來,瞼上陰陰一笑,倏然向“七煞劍”吳南雲拋出。
  吳南雲雖已將魯巴格逼得手忙腳亂,卻不敢稍分精神,只打算除掉一個算一個,正待痛下殺手,顧然有物破空襲至,他剛想用掌擊出,勿然想到二人以身負百毒聞名,最好不要沾惹。
  他心念一動,身子竄然閃出一丈開外,那鐵質小圓筒,此刻已砰然落在地上,只見竟分為四瓣飛開,其中飛閃出一群寸許長紫色小蟲,唧唧連響,撲向四處,有些附在草地上,有些釘在樹身上,但怪事忽現,這些不起眼的紫色小蟲,竟於一剎那間完全鑽入其中,不一刻,無論那些紫色小蟲鑽入的地方是樹木是草地,皆化成一灘惡臭的黃水,那些怪蟲卻亦已僵臥其中。
  原來此物為“夜梟”錢衛獨門絕技“五步十二毒”的毒物之一,這紫色小蟲,看來不起眼,卻是天下百毒中最毒的毒物之一,名曰:“七屍化骨蟲”!此蟲生於人屍之上,且須以連吸盡七個死人之精血,再潛伏地底,經二十餘年,吸飽地底陰寒之氣,才能成此氣候,此蟲見物便贊,一鑽入任何物體,即可以本體劇毒將其化為黃水,但此毒蟲卻有兩種致命短處,他不能見風,更不能及遠,只能在五尺之內,發揮其威力,故此“七煞劍”吳南雲跳出範圍即能安然無恙。
  “夜梟”錢衛眼見自已,冒了千辛萬苦才掘來的“七屍化骨蟲”!竟未傷著敵人一根汗毛,已全部損失殆盡,不禁又怒又急,他嗔目一瞪那跳開在一邊的師弟魯巴格,嘴角一動,魯巴格見狀大喝一聲,伸手將背後的獨腳銅人抽出,凌空飛舞,呼呼連響,摟頭蓋頂向吳南雲全力擊下!
  吳南雲此時心中大怒,暗忖,若不是自己見機得早,此時已怕已被這些惡毒怪蟲送進鬼門關了,他一想到此,心中不由殺機陡起,錚的一聲,已將隨身佩劍拔出,頓時一溜銀光沖天而起,此劍劍身鏤刻看七個太陽,劍身一動,光華驟盛,彷彿是這七個雕刻的太陽閃耀發光一般,此劍為五台派祖師所留傳下來之鎮山寶刃,名日:“珠耀”,也是七煞劍吳南雲仗以成名的寶劍。
  他此時佩劍拔出,抖出萬點銀光宛似繁星流燦般,點上襲來獨腳銅人之上,這全力下擊,重逾千斤的獨腳銅人,竟叮的一聲被卸在一旁!力量完全擊空,吳南雲也不待魯巴格變式,“珠耀”劍疾展,化成一片霞影,隱挾夙雷之聲,當頭向魯巴格罩下,這是七煞劍法中的絕招之一“構掃千軍”,魯巴格一見敵人劍勢之凌厲,是自己生平僅見,不由暗一咬牙,獨腳銅人,舞的風雨不透,驀然當的一聲大響,魯巴格驟覺虎口一熱,竟險些把持不住手中兵器,人被震出三步,雖是如此,總算架開了這一招。
  他怒喝一聲,獨腳銅人疾揮,苗疆絕學“蒼龍十二式”口倏然展開,拚死命的與“七煞劍”吳南雲戰在一起。
  兩人如星飛丸瀉;呼呼轟轟的又拚了三十余招,表面上雖尚兀自不分勝負,但明眼人一看,便知“紅衫客”魯巴格已落於下風。
  “夜梟”錢衛此時默默的將腰間長逾丈許,由上好緬鋼精練而成的“毒龍鞭”拿出來了,此鞭輕色作烏藍,鞭頭雕成一只龍頭,除了龍舌伸出三寸外,龍角也向前彎曲,不但可當作軟鞭使用,尚可做點穴厥,三尖刀、練鞭子等諸般用途,以錢衛此等身手高超的魔頭手上使出,更能變為齊眉棍使用,而且鞭身用毒浸練過,更見霸道無倫。
  夜梟錢衛拿出此鞭後,一聲不吭的看著兩人拚鬥,此時,魯巴格額際已隱見汗漬,,出手已無適纔凌厲,大有左右支拙,窮於應付之概。
  錢衛此時不在遲疑,倏然揮鞭向吳南雲中盤卷來,左手同時暗運“九陰毒掌”,拍向吳南雲腦後。
  “七煞劍”吳南雲在錢衛解下毒龍鞭時,早已留意,此時驀覺身側,風聲驟起,便知錢衛已暗自出手,不由冷哼一聲,單掌向後一揮,接下敵人擊來之掌,“珠曜劍”急使絕招,將魯巴格逼退,又閃電般圈了回來,疾阻敵人芟來的“毒龍鞭”。
  只聽得兩聲低哼,錢衛與吳南雲,已各各退出三步!吳南雲手上“珠耀劍”嗡嗡顫動不已,錢衛的“毒龍鞭”頂端卻崩缺了米粒般大的缺口!
  錢衛眼見自已心愛兵器受損,不由心中又痛又怒,大吼一聲,左手以閃電般“二龍奪珠”之勢,插向吳南雲雙目,右手毒龍鞭卻以怪蟒翻身,疾掃對方雙腳,來勢凌厲,威不可擋,魯巴格也厲叱一聲,手中獨腳銅人,直劈吳南雲天靈!吳南雲此時前後受敵,但他鎮定如恆,頭微傾,手中劍斜斜下撩,一阻那襲向腳踝的毒龍鞭,全身卻藉左掌一揮之力,斜斜掠出,極其巧妙的躲過對方前後夾擊而來約二招,閃身、撩劍、騰空,完全是一氣呵成,端的不愧五台名家身手。
  他身形尚未落地,僅藉劍身一揮之力,人又飛身拔起,“珠曜劍”連揮,“隕石燒空”
  “南斗西沉”“火熾金流”三式,已凌厲無匹的使出,劍勢綿綿,宛似江河倒懸罩向二人。
  錢衛一見敵人劍光臨頂,不避不閃,陰笑一聲,手中“毒龍鞭”倏然抖得筆直,驟點吳南雲胸際,左掌以全力群出其毒辣無比之“九陰毒掌”,魯巴格也怪叫一聲,將獨腳銅人舞得呼呼風響!
  吳南雲眼看劍勢已剌著兩人,卻不料對方,竟罔顧一切出手攻來,不禁駭然,身形凌空,雙腳交互一點,又拔高了丈許,他在空中一翻身,手中劍自脅旁穿出,直取錢衛,魯巴格卻於此時,趁勢舉手中兵器,自後面斜劈上來!
  吳南雲此時暗一咬牙,已抱定使險招取勝之心,只見他身形一轉,正面已朝著錢衛,劍勢不變,急刺而下,左手卻疾然運全力,按向襲至背後的獨腳銅人邊沿!
  “夜梟”錢衛與“紅衫客”魯巴格二人,不料吳南雲會有如此拚命的打法,不由齊齊大吃一驚!
  錢衛急一撤身,伸食中二指,閃電般點向吳南雲腮旁“未穴”!
  “七煞劍”此時,左掌已擊向魯巴格獨腳銅人邊緣上,因他是單掌使勁,又加以身在空中,所以勁勢大減,魯巴格的獨腳銅人,雖被他擊得一偏,,吳南雲自己卻也被震得在空中連翻兩個跟鬥!但無形中,卻躲過了錢衛襲來之勢!
  這時,吳南雲心中暗一忖度,自己力敵兩名苗疆頂尖高手,雖不致落敗,卻也不易取勝。他想到此處,遂暗下決心,只有用“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取勝了。
  他腦筋一轉,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瞬,只見他長嘯一聲,劍勢倏變,完全是一派進手招數,猛攻快打,有些竟是兩敗俱傷之式。
  錢衛,魯巴格眼見敵人招數改變,也將手中兵器一緊,著著迎了上去,三人星移斗轉般急掠穿走,頓時又拚鬥了近百餘招。
  三人此時,齊覺內力微有不繼,髮際腋下,已在津津冒出汗水!
  七煞劍吳南雲眼看日影西斜,而敵人尚無敗像,不由一發狠,腳下疾撐,人已射倒兩丈,他身形才飛出,錢衛已冷笑一聲道:
  “相好的,留下命來吧!你還往那裡走?”語聲未住,已如影隨形,跟蹤而上。
  吳南雲此時已落地站好,“珠曜劍”握於胸前,劍尖向上,臉上顯出一片浩然之氣。
  錢衛為人陰沉機詐,一見吳南雲如此沉凝,便知他必有絕招殺手使出,心中一動,便立即停身下來,緊握“毒龍鞭”,凝神待敵。
  那隨後而至的莽夫魯巴格,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狂吼一聲,手中獨腳銅人,挾雷霆萬鈞之勢,向吳南雲疾劈而下!
  夜梟錢衛暗叫一聲:要糟!口中不由疾呼道:
  “老二,使不得,快快退下!”口聲叫著,手中“毒龍鞭”急抖,龍頭雙目中,已疾然射出兩只金色帶翼,形似蜜鋒般的物體!向吳南雲襲去!
  此際正是魯巴格揮舞兵器,劈向吳南雲的時候,只見七煞劍吳南雲,兩眼注定空中炎日,珠曜劍微微高舉,劍身嗡然一顫!上面鏤雕的七個太陽竟燦然光華大盛!強烈的毫光,射得眼前兩人竟連眼睛也睜不開!彷彿那烈日光輝,已完全被這劍身所雕之太陽吸收發散一般。
  這是“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之一,名日:“七陽爭輝”。
  此劍本身,乃為地底火穴所聚之萬年“流陽”鋼母所鑄!本來即有一種聚光反射之特性,又經五台派一代宗師“天殘上人”,以無比的精深功力,將其中聚光特性,精煉後集中於其所雕成的太陽內,平時若不已深奧之內力壓迫,光門不開時,僅只見其光芒較劍身稍為明亮而已,若遇強敵,即以本身真氣逼於劍內,使其光門驟開,吸收烈日光輝,疾然反射而出,頓時光華燦爛,然後乘隙斃敵,端的厲害無比,但此招乃為救命三絕招之一,天殘上人遺命門下,非至最後關頭,決不准許隨意使用。
  此時魯巴格但覺眼前強光耀目,竟連敵人身影也瞧不清楚,驚駭之下,急急退後,他正待挪步,吳南雲之珠曜劍已閃電刺到!若非錢衛那兩枚霸道巳極的“斷魂金蜂針”來得及時,魯巴格此刻早已橫屍就地了,即是如此,他也被對方劍勢,自左胸斜斜劃開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魯巴格痛得大叫一聲,退出五六步,始勉強拿樁站穩!
  此時,那兩枚“斷魂金蜂針”已挾著嗡嗡之聲,直向吳南雲襲來,吳南雲也顧不得追殺紅衫客,珠曜劍如電圈回,叮!叮兩聲,已點在輕來暗器上,不料這兩枚“金蜂針”竟好似活物一般,嗡的一聲又左右分開,在空中一折旋,又向吳南雲雙肩刺來。
  吳南雲不禁心中有氣,手中劍一抖,幻成萬點銀光,直磕那兩枚“金蛙針”,竟波的一聲,紛紛自行碎散,化為無數金光碎雨,直向七煞劍全身罩下!吳南雲驚怒之下,足踵用力一蹬,人已倒身電射而出,同時手中劍舞起一個鬥大劍花護身。
  他一才躍出,猛覺肩頭有兩處驟然一麻,他心知不妙,乃不動身色,暗中運氣將穴道封閉,以免毒氣攻心!
  錢衛此刻眼見自己師弟已是負傷不輕,那自己最為得意的“斷魂金蜂針”又好似未傷看敵人,心知單憑自己,決敵不住吳南雲,心中一懼,頓生逃走之念,他想到就做,一掠身,已到達魯巴格跟前,俯身就想扶起師弟逃走。
  吳南雲此時已漸覺肩頭炙熱如火,奇癢異常,心中不由怒火頓起,大喝一聲道:
  “苗疆二兇,還想逃嗎?”
  語聲未住,身形已倏然上拔,珠曜劍幻成萬劍千影,挾著絲絲破空之聲,驟然攻到!此式亦為七煞劍法中,最後三絕招之一,謂之“流星縱橫”!
  夜梟錢衛,見狀大驚失色,敵勢快疾,已不及用兵器阻擋,他大叫一聲,抱看魯巴格在地上翻滾而出,同時,將手中“毒龍鞭”之龍頭,急以內力震碎,化成一片鐵雨,摔向對方,他一出手後,便驟覺背後一陣劇痛!他此時只顧逃命,也不及察看背後傷勢如何,抱起紅衫客魯巴格,急急飛身竄走,亡命般奔向樹林外而去!
  吳南雲雖然負傷,但仍在錢衛上戮了一劍,其實,他現在也口乾舌燥,力乏異常,加以肩頭傷處,此時已由奇癢轉為麻木,實也無力再追趕逃走敵人。
  他面含冷笑的向林外一瞥,始步履跚蹣的走了出去,珠曜劍才插回鞘內,已猛覺一陣天旋地轉,肩頭穴道再也封閉不住,只感到眼前一黑,人已不支,軟軟的倒向地上,他心中默想:
  “這是大限難逃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齒頰之間,竟然有一股芬芳而清涼的藥香,肩膊創傷之處,已不似先時難受……他驚異的維緩睜開眼睛,只見天色似已入夜,身子竟然睡在自已原住的小店客旁中,桌上孤燈熒熒,一個名長身材的青年儒土,正背向自已,低首的在看書,那修長的身材,襯著一身白色儒衫,確是瀟灑之極。
  吳南雲心中想到:
  “不知他長像可與這瀟灑身材相襯?哦!想來定是這年青書生救我一命了”
  想到這裡,不覺一陣慚愧,自嘲的微微搖了搖頭,這動作可說是下意識的,微小的連他自已都不大覺得出來,但那背向著他看書的儒生,已著然長笑一聲道:
  “尊駕劇毒初愈,請安心靜養,休得妄動!”說罷,那年青書生頭也末回,仍是俯首在看他書本,未發一言。
  吳南雲不由心中微窘,但又不得不為對方這高深的內功修為,感到欽佩不已!
  他此刻見那年青儒生,依舊背向自已,不禁暗中試一運氣,只覺體內真力浮散,周身酸痛,骨節都好似酥了一般!吳南雲頹然暗嘆,心忖:
  “真是九十老娘,倒繃了孩子,自已成名江湖二十餘年,如今反為一個後生晚輩所救……”
  原來,吳南雲除了文武雙全,修為深玄博奧外,為人更是高傲無倫,他即便在急難無助的境地,也不願承受別人半點恩惠,他此次出遊,便是為了過份孤傲,與掌門師兄鬧意氣而下山。
  此時,他覺得自已竟受恩於一個後輩,心中說不出的蹩扭與難受,而今那青年竟背對自已,淡然不顧,可見亦屬高傲得不可一世,當然,他萬萬想不到面前這人是當今武林罕見的高手!
  房中,顯得寂靜而窒悶,只有偶而傳出一兩盤“嗶卜”的燈花爆開聲,點綴著這沉默的氣氛。
  待了一會,吳南雲實在忍不住了,他終於開口道:
  ——“少俠,吳某深受救命之恩,雖吳某不值一顧,可否敢請尊駕正臉示人,則在下之榮,雖死地無撼矣。”
  白衣少年,聞言微微一笑,徐徐轉尸身來,吳南雲頓覺眼前一亮,暗中喝彩道:
  “真是個丰神夷衝,不啻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他對這俊秀的面容大為驚訝,又道:
  “大恩不言報,尊駕可否見示台甫。”
  白衣少年朝笑道:
  “在下淮陽維,今日路過此間,無意中見到兄台昏迷路傍,狀似中毒,因而將尊駕護至此處,並代為治療,此區區小事,何勞掛齒?倒是兄台勿怪在下冒昧才是。”
  吳南雲驟聞“淮陽維”三字,全身倏然一震!他做夢也想不到,近日江湖中盛傳的那個青年煞星,連斃黑白兩道高手之人,便是眼前這位文質彬彬的俊俏書生!
  他驚疑了一陣,以驚異的口吻問道:
  “尊駕莫非便是號稱‘玉面修羅’的那位濮陽少俠?”
  白衣書生頷首道:
  “豈敢,豈敢!這是江湖入土抬愛,在下徒負虛名,何能受此稱號?”
  這白衣少年,正是濮陽維,他威震“伏龍堡之後,轉程河南,再赴皖境,他此行目的,一來是回鄉掃祭父母墳墓,再則卻是找尋那“括皮嚴二”,報那當年毒殺義僕朱福之仇!
  此刻,吳南雲卻啞然笑道:
  “少俠近日在江湖之中威名遠播,想來盛名之下無虛土,卻難得如此恭謙,虛懷若谷哩:“濮陽維淡然微笑,問道:
  “在下唐突,尚未請教兄台大名?”吳南雲一拍腦袋,笑道:
  “啊!我真糊塗了,在下姓吳,雙字南雲,江湖人稱七煞劍。”濮陽維微咦一聲道:
  “尊駕莫非便是山西五台派掌門人,赤眉大師師弟,五台第一高手吳大俠?”吳南雲聞言,連聲慚愧不止。
  二人越談越投機,無論文武兩途,琴棋書晝,以及一些江湖軼聞,兩人都有著極深奧的見解,同時,雙方都覺得,自己真正遇到了一個才華滿腹的天涯知己。
  他們平日都是以沉默寡言見稱,但此刻,彷彿都有一肚子話說不完似的!
  在與自己情緣能相投的人相處時,光陰好似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是晨雞報曉,曙光初露的時分了。
  淮陽維此時止住話題,向吳南雲道:
  “吳大俠,你自昨日服我師門靈藥“玉璞丸”後,又經在下以本身真氣,逼盡你左肩殘毒,並取出膚中的碎片,毒雖盡體力朱復,現下請再服此丸一粒,由愚弟再行以真氣,輔導你內力運行九周天,便可痊癒無妨了。”
  吳南雲也不在客套,伸出手掌,與濮陽維掌心相貼,二人對坐,默默運功起來……
  一盞熱茶之後,吳南雲已滿身大汗,他撤掌起身後,但覺全身舒泰爽利之極,濮陽維卻仍然一言不發的坐在原處,調息了一陣,方才含笑站起,吳南雲笑道:
  “濮陽兄,尊駕這份本身真氣,純厚得令人吃驚,依在下看來,似乎已可將與兄台的渾為一體,逼出體外傷敵了?”
  淮陽維點頭道:
  “吳兄果然好眼力,但愚弟火候尚屬不夠。”
  二人又談笑一陣,店夥計已拍門將洗嗽之物送上。
  早膳後,濮陽維吩咐小二哥牽出馬匹,與吳南雲連袂而去。
  濮陽維一路走,一面將此行目的告知吳南雲,恰他也正欲往“修武縣”左近的“臨安”
  鎮郊,去探訪其至友“斷魂鏢”秦驥兩兄妹,是以兩人正是同路。
  濮陽維聞言甚喜,誰不願有個知心朋友相伴,互慰這寂莫旅途呢?但二人僅有一騎,濮陽維雖數度相讓,吳南雲堅持不肯乘坐,無可奈何之下,他們只得牽著坐騎在,相偕步行,好在兩人都有一身卓絕功夫,也不感出疲累。
  二人行至午時,在一小村裡打了尖,又繼續前行,正走之間,吳南雲心中驀然起了一個念頭,他走到一個土山傍停下步來,濮陽維心感詫異,吳南雲卻一笑道:
  “濮陽兄,此處荒僻無人,久仰兄台武學絕世,在下斗膽,祈賜教益,想兄台必不吝指示,以啟在下茅塞!”
  其實,吳南雲對濮陽維的丰儀神彩,早就打心眼裡欽服,昨夜一夕之談,更發覺濮陽維一身所學,深不可測,可說樣樣皆較自己高出一頭,只是武功一道,未見顯露,非自己親試一下,才能口服心悅。
  故而吳南雲便存心與濮陽維印證武功的念頭……
  此刻,濮陽維聽對方如此一說,不由徵覺一愕,但卻謙虛的道:
  “小弟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還是免了吧!”
  吳南雲卻道:
  “濮陽兄萬勿客套,此不過屬於切磋性質,無所謂勝敗之分。”
  濮陽維見推託不下,只得一笑道:
  “如此,愚弟只好現拙了,但不知吳兄欲以何種方式比試?”
  吳南雲笑道:
  “你我皆是以劍術見長,便以這手中之劍,來比劃一下吧!”
  淮陽維點頭稱善,遂將坐騎拴在一傍,自己卻緩步走出丈許,始返身站定。光閃爍流燦,明亮——吳南雲微微頷首,一抬手,錚的一聲輕響,已將背後“珠曜劍”拔下,頓時一溜銀光閃爍流燦,明亮懾人,他將劍身向頭頂連擊三次,再抱握胸前,這正是“五台派”與高輩動手前的禮儀。
  濮陽維亦雙手環抱胸前,兩手姆指微翹,雙目沉凝,面上神色極為肅穆。
  吳南雲見狀,心中不覺甚感快慰,他縱橫江湖二十餘年,武林中黑白兩道的規矩,他都十分清楚,尤其當年威震天下的冷雲幫,維然那時吳南雲尚未藝滿出師,但冷雲幫對江湖朋友的行規他卻知曉不少,目前濮陽維擺出的姿態,正是冷雲幫幫主對敵時,表示尊敬對方的禮數,相傳當年之毒手魔君關毅,一生之中,也不過僅僅用過三次而已,但濮陽維卻是首次出示!
  吳南雲遂不再客套,喝聲:“有僭!”,劍勢驟起,宛似驚雷奔電,舞起千朵銀花,刺向濮陽維胸前,劍行一半,倏然抖成片片流光,罩向敵人全身。
  此招為“七煞劍法”中之“流雲無際”,確是凌厲異常,尋常武師,只怕連這一招也搪不過!
  濮陽維此刻仍未拔劍,他見對方劍勢雄渾凌厲,出手之中,更含有千變萬化之妙,心中不由暗贊,微喝聲:“好”全身不動,猛提一口真氣,人已飄飄升起二丈,身在空中,輕嘯一聲,疾向吳南雲當頭撲下!眼見離對方不及五尺,始見他半屈腿,雙掌微錯,“鏗鏘”破空之聲驟起,一道冷氣深深的白色劍芒,已如貫天長虹,如電劈下!
  其拔劍之快,來勢之疾,使吳南雲觸目驚心,他急一轉身,手中劍“隕石燒天”,“飾柳洪花”,“浮雲掩日”連環三招,疾然揮出!
  濮陽維此時身形驀然彈起,在他一彈之剎那,手中“修羅劍”已叮叮連想,將吳南雲刺來三劍,以無比的快速全然擋開!
  他卻藉修羅劍反震之力,身形驟翻,刷的一聲,又閃電般點向吳南雲頸下“步即”、“神封”、“靈虛”、“神藏”、“個中”、“俞府”六大要穴,來勢之快,恍若流星閃電!
  吳南雲不禁驚得手中連揮八劍,退出三步,才堪堪避過!他面上不由一紅,珠曜劍匹練也似的一轉,亦將“七煞劍法”中的精要絕學綿綿使出。
  瞬息間,二人已風駛電掣般換了六十餘招,吳南雲越打越寒,心中忖道:
  對方此時循環運用的雖只四招,但來勢快速,劍路也神奇詭秘,自己處處留神,在在小心,也只有招架之巧,而無還手力。
  吳南雲正在焦慮之際,驀覺濮陽維招式忽然緩慢,他心中一動,知是對方故意鬆懈,讓自己喘息反攻,以製先機,遂也顧不得客氣,劍勢驟然一緊,光幕大增,挾著“嗤嗤”劍氣破空之聲,地下塵土也被激起圈圈薄霧!罡烈的風聲吹得濮陽維一身白衫飄飄欲起,聲勢,端的奪人魂魄!
  濮陽維心中暗誇一聲,仍以“修羅九絕式”中之前四招:“長恨綿綿”、“上下幽冥”、“輪迴十殿”四招,以無比的快速,拆解來式,但七煞劍吳南雲亦為一代劍豪,又承濮陽維讓其先機,自已再一全力猛攻,因而雖不能說已佔上風,但將適纔那種尷尬揚面扭轉了不小,此時,兩團銀白色的光華,同樣的帶著使人目眨神搖的威勢,因極快的速度來回衝擊,轉眼間又鬥了一百多招。
  吳南雲激戰之下,已覺真力微乏,臉角鼻窪也微微見汗,但濮陽維卻仍是生龍活虎般神彩奕奕,身形起落如電,劍式仍一招連一招綿綿攻到,毫無疲累之態……
  吳南雲心中不禁大詫,他想到:“雙方皆是以真力貫注劍上迎敵,如此打鬥,時間一長,無論何人,也曾呈顯力乏之態,但對方竟如沒事人一般……
  其實,吳南雲功力之高,較“流沙劍”金怒江,“催命使者”楊真等人,何止超出倍徙籌,但因他創傷初復,再則濮陽維除了逢到千載奇緣,巧食那”紅蘿仙果”外,功力已非常人可比,又得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以內力助其打通任督兩脈,更練就一代奇書“雕龍寶錄”上所載之深奧功夫,因而他不僅功力高絕,內力也顯得特別悠遠綿長,這是七煞劍無所比擬的!
  此時,雙方攻守之間,已快二百招了,吳南雲心中焦急不已,強烈的自尊心壓制著他,全身熱血都在沸騰……
  倏然,吳南雲連出九劍三掌,將濮陽維逼得稍稍退卻,他的身形急掠出二丈餘外,臉上頓時顯出一股浩然肅穆之色,令人見了,皆會生出一種凜然生畏的威嚴,手中珠曜劍也端端正正,抱於胸前。
  濮陽維飄飄輕的跨了一步,已到了吳南雲面前一丈遠近,他一見對方此狀,心中不由得悚然微凜,暗道:
  “當年恩師曾告訴自己,五台派的七煞劍法,為武林中極少可與‘修羅九絕式’相較的劍法之一,看來此言果然不虛,對方此刻如此凝重,想必有厲害絕招使出……”
  他正暗自警惕,驀然吳南雲暴叱一聲,濮陽維驟覺眼前奇亮刺目,光芒四射中,耀眼難睜!對方那雕於劍身上之七個太陽,竟放射出萬道豪光來!
  濮陽維眼睛倏然一花,就在這雙目視線迷濛末亂一剎那,他那自服食千年“紅蘿仙果”
  能抗禦強光的俊目,已隱約瞧見對方劍尖向自已左肩點至!
  濮陽維心念一動,修羅劍已以令人不可思議之奇快速度,挾看鳴嗚之聲,鏘的一聲響,竟對襲來敵劍擋開!修羅劍並搶在劍氣破空聲之前,抖成三縷耀眼電光,疾然在吳南雲肩頭輕輕一壓,力量用得恰到好處,在如此而凌厲快速的劍勢中,於沾身前剎那便將勁力消卸,連對方衣服都未劃破,此等身手,可謂卓絕!
  這一招,正是“修羅九絕式”中的“碧血三濺”!
  雙方劍芒倏然而斂,吳南雲滿臉驚慚的望著濮陽維,此時,濮陽維的修羅劍,卻在收招的剎那,已插回劍鞘內,因他外罩白衫較長,故而瞧不出他兵刀所置之處,就好似他從頭至尾,未拔兵器一般!
  二人皆默然無聲,空氣顯得沉悶,少頃,吳南雲始自羞愧中驚覺過來,他不由踏前一步,長揖到地,口中道:
  “濮陽兄技甲天下,吳某今朝始算開過眼界!適纔兄台一再相讓,末了又不便在下出醜,這份寬容大度,使吳某感愧不已!”
  濮陽維急急用手將吳南雲攙起,道:
  “吳兄過謙了,請勿如此折煞小弟。”
  吳南雲正色道:
  “螢腐之光,欲與皓月爭輝者,非吾兄,而是在下,想吳某闖盪江湖近二十年,足跡踏遍關內十五省,自問平生所學,尚不落人後,不是在下狂言一句,如今江湖之中,武學較吳某高出一籌的,尚為數不多,尤其能在兩百招內,使吳某落敗的,更是首次遇到,濮陽兄,在下對你是心服口服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口中雖仍謙遜,卻也不由豪氣飛揚,神采逼人,其實,年青人誰不好勝呢!但能勝之不驕,那就難得了。
  濮陽維經這兩天來,與七煞劍朝夕相處,已深深了解其人高傲與重義,更賞識他那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
  濮陽維一歡欣不由緊緊握住七煞劍伸過來的手,二人真誠的互握在一起久久不放。
  淮陽維忽然懇切而期望的說道:
  “吳兄,愚弟有一句唐突之言,未知吾兄是否願聞?”
  吳南雲道:
  “但請賜告,吳某當洗耳恭聽!”
  淮陽維道:
  “小弟承恩師遺命,重建冷雲幫舊日聲譽,但愚弟才識淺陋,獨力難支,不足以勝此大任,擬斗膽請吳兄加盟,襄助小弟一臂之力,未知吳兄意下如何?”
  吳南雲凝神望著淮陽維那雙真摯而澄澈的大眼睛,堅決而豪爽的道:
  “濮陽兄此言,正合在下所期,濮陽兄之事,亦正是小弟之事,能隨吾兄左右,使吳某長領教益,正是在下心願,今後決追隨吾兄同為冷雲幫大計而奮鬥。日月同轉,可鑑此心……”
  說罷,二人喜極擁抱,冷雲幫自此,又多了一個卓越的武林高手。
  烏金西墜,殘霞滿天,兩個肝膽相照,英挺修長的俠影,在昏黃幕靄中,逐漸消失於蒼茫大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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