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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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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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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席間,邵真發現母親不時的為明毓秀夾菜送肉,使得明毓秀有些兒突兀不安,該說是受寵若驚。
  邵真看在眼裡,可是樂在心裡。
  可是,他也發現父親卻出奇的沉默,他有些兒擔心,是不是剛才自己把話說錯了?。
  不過,這頓飯吃得相當愉快,不是麼?
  已是好一段漫長的日子,邵家沒有這麼多人在一塊吃飯了。
  收拾完畢,茅桂珍偕明毓秀入房寢息去了。
  廳堂上,邵真父、母、子三人環桌而談……
  顯然,他們是接著吃飯以前的話題
  只見邵天發低著嗓子道:“孩子,你說得好,女人也有女人的自尊,哦,爹,爹過去一直忽略了這一點。”
  望著乃夫,“回春仙子”說道:“天發,玉蘭被你無情的趕出家門,迄今已二十一年了,而你從未去找她,為著是維護你所謂的‘男人自尊’,相對的,玉蘭為著維護‘女人的自尊’,也不敢回來了。一個家,就在你們的自尊之下,而告支離破碎。”
  。一直凝心細聽,邵真忽覺“玉蘭”這兩個字好生熟悉,心念電轉,不由得脫口道:
  “娘,你說的玉蘭是誰?”
  邵母轉向愛子道:“真兒,那就是你二娘。”
  話未完,邵真整個人突地站了起來,驚異道:“娘,是不是封玉蘭,外號又叫‘玉大夫’?”
  邵天發夫婦猛是一驚!
  邵天發詫異道:“孩了,你怎知道?”
  睜大眼,邵真興奮至極的道:“爹,娘,孩兒已見過二娘了!”
  “當真?”邵天發夫婦也站了起來。
  “真的,是真的!”
  邵真語音夾含著喜悅的顫抖:“二娘還救過真兒吶!”
  “回春仙子”的眸角已有些微兒濕潤了;“孩子,坐下來,慢慢講,慢慢講給你爹娘聽。”
  於是,邵真以極為驚喜的口氣將自己墜落深崖,被侯愛鳳救起開始,講述自己失去記憶和失明,“玉大夫”仗義為侯愛民治傷,和“玉大夫”之女 小琴,為自已治療眼疾,直到“玉大夫”將小琴帶回來去為止。
  當邵真說完時,邵天發夫婦已含著微微的喜悅淚光用衣袖沾了沾眼角,“回春仙子”哺哺的說道:“真太好了真太好了,總算有了下落。”
  回憶著,邵真這時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玉大夫”早知道自己是誰了,怪不得她一看到自己的時候曾經大吃一驚,自己的面貌酷似家父,尤其在與“雙頭蛇”對決,自己曾使用父親所授傳的“大龍手”和“大幻手”的武功,“玉大夫”懂武學,對家父的武功自然熟悉 哦,就在那時候,“玉大夫”業已完全知道自己是誰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言語,神情一直令人奇怪 她指名“回春仙子”能使自己恢復記憶,她不准小琴愛自己
  一切,一切明白了,原來“玉大夫”就是二娘啊!
  邵真業已茅塞頓開,他啼噓著:“二娘,你也未免太倔了,當時為什麼不認真兒呢。”
  閉閉濕了的眼角,邵天發沙聲道:“只怪,只怪爹當初太過於無情了,以致你二娘不敢認你。”
  “亡羊補牢猶未晚,天發,事情還不到挽不回的地步。”“回春仙子”很是激動,“我們應該即刻去接玉蘭,縱算你仍不願饒恕她,也應該顧念小琴,她是你如玉蘭的親骨肉啊!”
  “是的,我是應該這麼做的。”
  邵天發哺哺的說著,旋神色一黯:“但,孩子,你二娘不是說不要你再去看她,她已經搬走了麼?哦,太遲了,一切太遲了,她還恨著我的。”
  “不。”邵真低聲說道,“爹,二娘不會搬走的,她和妹妹,一定還在‘金安藥舖’,殷切的盼望著你去哩,一定是的!”
  苦澀的浩歎著,邵天發的笑容很是悲淒:“你二娘的性格,爹最清楚不過了,她既然不肯認你,她就決不會再留在那裡的。”
  。“回春仙子”不以為然道:“天發,不管怎樣,你務必親往一趟,說不定玉蘭並沒有搬離呢?”
  無力的搖搖頭,邵天發悲啞道:“沒有用的,沒有用的,好馬不吃回頭草,玉蘭她就是這種人啊。”
  沉默了半刻,邵真道:“爹,難道說你不去接二娘和妹妹?”
  邵天發的臉上,業已是一片憂傷之色,他低哺著道:“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及此,東方業已透出一抹魚肚白,拂曉了。
  一夜長談,邵真發現雙親已露出些微兒的倦意,尤其是父親,他在精神上似乎已要支持不住了
  於是,邵真及時結束談話,他恭謹道:“爹,娘,你們過慣了山居的規律生活,真兒這趟回來,又擾了你們的作息,爹,娘,你們快請去歇寢吧,免得過份勞累,好麼?”
  當邵真目送雙親雙雙離去之時,他忽然發現了爹的背影,已有些微兒的佝僂了。
  截至目前為止,邵真業已是整整三天兩夜沒睡過 只在與“黑鷹”對峙內功,而致內創邃發,曾昏迷了半個時辰,但那不能算是睡眠,是以,此刻他呵欠連天,倦極了!
  可是,當他躺在床上去,卻翻來復去,眼皮兒硬是閉不下,“玉大夫”,不,是二娘,二娘和小琴和人影在回繞著他的腦際,尤其他想到了父親那悔恨的眼神,他又想到了邵桂珍,哦,不,不,是茅桂珍,他更想到了那下落不明的侯愛鳳,他又想到。
  想,想,他想得太多了!
  索性,邵真也不睡了,就在床上打起坐來。
  須臾,他已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只覺體內真元繞走三十六大穴,氣湧如山,澎湃如河,尤其他將真元提至“玄”,“督”二脈之時,他整個人就像是羽化登仙一樣,飄飄然了。
  一坐打下來,邵真不僅睡意全消,毫無倦怠,而且精神煥發,體力充沛。
  當他盥洗完畢之時,全家人仍然在熟睡著,練武之人,就好在這地方啊 不容易累倒。
  冬天的黎明,似乎較往季長了點,天色依然朦朧,將亮未亮。
  踏著石砌道,邵真意態悠閒的散步著。
  忽然,他發現有人比他更早起來,哦,前頭松樹下,只見明毓秀正倚著樹幹,出神的欣賞破曉之影。
  她相當凝神著,以致于邵真躡手躡腳的步到她背後之時,她渾然不覺。
  猛不防的,邵真一個餓虎撲羊般的張開兩臂,朝明毓秀抱去
  誰知,明毓秀機伶的一閃身,邵真一個撲空,卻叭的一聲,抱住村幹了!
  大概是用力過猛,邵真哼喲了一聲,“砰”一頭撞上了樹幹!
  彎腰嬌笑,明毓秀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皺眉,齜牙,邵真一面哭喪著臉,一面揉著額角:“好“丫頭,膽敢戲弄你家少爺!”
  格格嬌笑,明毓秀好不快樂:“活該,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哈!”
  “休得神氣!”叫著,邵真業已閃身撲去。
  “小不點兒,憑你還早吶!”
  香肩一晃,明毓秀機敏的凌飛而去!
  “惡婆娘,你插翅也難飛了也!”
  “鬼!老娘在這哪!”
  兩條身影,矯健的飛躍著,嬉逐著。
  一山翻過了一山,一坡越過了一坡。
  終於,邵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追上了明毓秀,一把揪住她的玉腕,邵真得意非常;“煮熟的鴨子飛得去?”
  嬌喘著,明毓秀顯得無力似的投進邵真的懷裡。
  當然,邵真享受了他的勝利品。
  吻她!
  欲迎卻拒,明毓秀嗯哼著。
  不過,當邵真熟練的,有力的樓住她盈盈可握的水蛇腰之時,明毓秀業已意亂神迷的閉上眼睫,吹彈得破的粒腮兒亦已泛上一抹嬌豔的紅潮,慢慢的,一只腳跟也踮了起來。
  良久,兩人才分開來。
  依然嬌俯無力的偎在邵真的懷裡,明毓秀睜著美眸,羞澀的,也是喜悅的:“真,伯母答應了麼?”
  眨眨眼,邵真一副茫然狀道:“答應啥的?”
  “不來了!”嬌嗔了一聲,明毓秀用力推開邵真。
  連忙攬住她,邵真陪笑道:“好,好,告訴你丫頭就是了。”
  有點兒緊張,明毓秀捏緊了邵真的衣襟:“快說啊,別賣關子。”
  “毓,你聽了別。”
  話落一半,邵真黯然神傷的垂下頭去。
  睜大了眼,明毓秀嚶嚀一聲,掙開邵真的懷抱,伏在樹幹上呼噓啜泣。
  忍著笑,邵真走前去,輕輕撫著她的香肩,明毓秀迴轉身來撲進他的懷裡,傷心的淚水,一串一串的,像斷了線的珍珠。
  不過,明毓秀很快的停止了哭泣,她拭拭淚痕,咬牙道;“真,我,我不怪伯母,但不管怎樣,你不能去。許道她老人家,反正,反正我們雖不能正式在你邵家拜天地,但我們依然可以在一起,我不在乎名份,不在乎禮教,不在乎別人的恥笑,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
  真,我在乎的只是你。”
  她緊緊的,緊緊的抱住邵真,仿佛邵真就要飛去了似的:“真,我們到外面另外建立一個屬於我們的家,哦,對了,還有宋戀真,我們不會苛求你天天來陪伴我們,只要你有空的時候就來,我就很滿足了。”
  竭力忍著笑,邵真一副道貌岸然狀,他咳了一聲:“哦,那不成露水鴛鴦了嗎?會叫人瞧不起呀。”
  “管他露水鴛鴦還是露火鴛鴦,反正我只要能和你湊成一對鴛鴦就好了!別人瞧不起,那是他人的事情。其實我們雖沒夫妻之名,那無所謂,我依然會為你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憧憬著,明毓秀捧著邵真的臉龐,癡迷的呢哺著:“真,我們會很快樂的,還有戀真。”
  忽然,她停下來了,她終於發現邵真的臉上竟然沒有一點悲戚或失望之色,而且,而且嘴角還漾著一絲,不,是一片即將跳出來的笑意!
  一向慧黠加上刁靈的明毓秀,只稍腦筋兒一轉,她立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被要啦!
  好,將計就計,看他怎麼樣? 明毓秀暗暗想著,臉上可是不動聲色,依然夢囈般的道:“真,待我們打垮‘黑旋風’之後,你就和小珍成親,我就和戀真在城裡買幢房子,做我們的香巢。”
  忽然推開了邵真,明毓秀若有所悟的低聲說著:“哦,不行呀,萬一日後小珍知道了怎麼辦?她對我這麼好,明姐姐長,明姐姐短的,我,我怎能忍心橫刀奪愛,破壞她的幸福呢?。”
  嘴角的笑意,一忽兒變成了驚異,邵真連忙上前去,張口詫聲道:“毓,你。”
  伸手摀住了他的嘴,明毓秀使勁的搖搖頭,煞有介事的說道:“不行,我不能成為千古罪人!真,我們不能再感情用事了,我必須理智的離開你,成全你和小珍!”
  急急的拿開她的手,邵真啼笑皆非的道:“毓,我是騙你的呀,家母已經答應了咧!”
  淡淡一笑,明毓秀低聲道:“真,謝謝你安慰我。”
  一頓,明毓秀裝著肝腸寸斷,痛不欲生的模樣兒:“真,別了,今生無緣,但願來世我們能比翼雙飛,珍重!”
  說著,作態的香肩一晃!
  大驚失色,邵真也顧不得說,一撲身,雙手一張,抱向明毓秀!
  蓮足斜蹬,明毓秀業已極為巧妙的閃去了矣!
  一時心慌意亂,邵真那煞得住身子?叭一聲,正巧,又抱住了一枝樹幹!
  再也忍不住,明毓秀已捧著肚子,大笑特笑了矣!
  恍然大悟,邵真始知受騙,他一時好笑又好氣,只抱著樹乾瞪眼。
  明毓秀拍額稱慶:“現世報是也!”
  “看來,我一輩子出不了頭了。”
  邵真沒好氣的坐了下來。
  “戲弄人者,人恆戲弄之。”
  明毓秀走前來偎著他,嬌嗔道:“小子,老娘這句話你可得用紙包起來啊。”
  “死丫頭,少爺非好好整你一頓不可。”
  一把將她拉入懷裡,邵真暖香滿抱,自然又是一陣溫存…
  一陣溫存之後,邵真這才將她和父母親所談之話,講述給明毓秀聽。
  “原來‘玉大夫’是你的二娘!”
  明毓秀聽完之後,甚感驚異:“哦,她也委實太可憐了,不過區區小事,就被你爹趕出家門。”
  ’“我爹他現在也知道那時太過份了。”邵真苦笑著道,“但他現在後悔也太晚了。”
  “怎麼會晚呢?”明毓秀頗感迷惑,“現在將二娘接回來一家團圓,還來得及呀!”
  邵真搖頭道:“我爹他可不這麼想,他說二娘性情倔強,決不願回來的。”
  “那可說不定,誰不願享天倫之樂?”明毓秀頗不以為然道,“就算你二娘再強的性格,二十年來的孤寂日子怕也把她折磨夠了,我敢打賭,你二娘一定沒搬走,她一定在盼望著你爹去接她哩!”
  “我就是這麼想,連我娘也這麼說。”邵真聳肩道,“但我爹的性了也是怪怪的,有時候他很開朗,對每一件事都有很精闢的見解,偏偏對這件事,他硬是轉不過腦筋來。”
  “這也不能怪你爹。”明毓秀道,“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局外者清,當局者迷,誰都是這樣啊。”
  “這我也沒辦法了。”邵真一副莫可奈何,“總不能叫我這個做兒子的硬逼著我爹去接二娘呀!”
  心中一動,明毓秀忽道:“真,你爹不去接,咱可以去呀!”
  “是啊!”邵真忽亮起星眸,大叫道,“丫頭,虧你說出來,對,爹不去,我們可以去呀!去!”
  說著,拉起明毓秀就要走!
  一愣,明毓秀吃驚了,說道:“說走就走?”
  “不錯,說走就走!”邵真已拔身而起。
  明膩秀忙不迭迎頭追去。
  回到樓閣,邵真匆忙的將坐騎牽出來,明毓秀急急的說道:“伯父,伯母和小珍都還沒有起床,咱總不能不說一聲就走呀。”
  將鞍具都配好,邵真說道:“不,小珍已經起來了,她正在廚房裡做飯燒菜。”
  “那我去告訴她一聲。”明毓秀說著,就要進屋去。
  不想,茅桂珍似已聽到馬嘶聲,已自裡頭趕出來,她有些驚異的道:“哥哥,明姐姐,你們一大早要到哪兒去?”
  “小珍,告訴爹和娘說,哥哥去接二娘回家過年。”邵真已牽著馬朝山下走了。
  “二娘?”呆住了,茅桂珍疾步跟上來道:“什,什麼二娘?”
  回過頭來,邵真大聲道:“還有,小珍,以後別再叫我哥哥,叫我的名字好了!”
  茅桂珍已經跟不上了,她呆呆的站在那裡。
  等她想問清楚一點,業已見邵真和明毓秀成了兩個小黑點。
  一路急趕,也不過花了兩天多一點工夫,邵真和明毓秀業已趕到“三水鎮”。
  邵真發現,三水鎮似乎是因為“六魔煞”那些毛雜子被清除了的緣故,而顯得安寧,清靜得多了。
  兜了一圈,邵真便帶著明毓秀到侯大再和侯愛鳳祖孫倆曾經住過的那座小木屋。
  由於當時邵真兩眼瞎盲,而且事隔一段頗長的日子,是以一時不能記憶路線,還是經過了東問西問,費了一番周章,才找到那座小、舊、破的木屋。
  邵真的感觸頗多,他自然的想起侯愛鳳 那曾救他一命與他共患難,而且對他一往情深的美麗女孩。
  當然,他也想起了侯大再 侯愛鳳的爺爺,怪僻而顯得冷峻,最後死於“閃箭魂鈴”
  之手的老人。
  這地方,可以說是邵真生命的轉捩點的地方,他瀏覽著小木屋,雖然它已破舊,而且荒蕪,他坐在小河旁的牛官石上,凝視著徐徐而流的河水,雖然它已快乾涸了。
  久久,邵真墜入了回憶的深處,一直不忍離去。
  “真,似乎該走了,否則天黑以前我們趕不到‘金安鎮’的。”
  明毓秀一直默默的陪伴著他,她望望天色,不早了。
  “要是,要是侯愛風有個三長兩短,我一輩子,也不會心安的。”邵真嘆息著。
  體貼的拍去他袍衣上的草屑,塵泥,明毓秀柔聲的安慰著:“只要救他那個蒙面黑衣人對她沒有壞意的話,相信愛鳳一定還活在世上的。”
  “四個多月了。”邵真黯然神傷,“我在二娘那裡停留過三個多月,她為啥一直沒來找我呢?她要是安然無羔的話,她應該到‘金安藥舖’來的,這世上,她唯一的爺爺早已死去,除了我,她還能依靠誰呢?”
  “吉人自有天相,真,事到如今,咱也只有祈求上蒼保估了。”
  明毓秀把絲韁交到他手上。
  跨鞍上馬,邵真逐與明毓秀二人之騎急馳而去 拋下了一股濃深的傷感和一絲惘悵。
  離開三水鎮,急如電掣,快似流星,飛也似的朝金安鎮奔馳。
  但,在未到金安鎮以前,邵真還有一個目的地 “鬼谷”。
  記得邵真被“六魔煞”打落“鬼谷”之時,兩眼瞎官不能睹物,是以他雖去過“鬼谷”,但卻無法記起那個地方。
  所幸“鬼谷”是“武林禁地”,在江湖上頗為知名,邵真只消向路人略一探詢,便知道了它的走法,而且很輕易的到達了。
  “天,這地方怪陰森恐怖的。”
  明毓秀在谷口立馬打量,她發現遍野磷石懸崖突峙著,既荒涼又陰肅。
  “別說它是禁地,就算是樂園,也沒人願意來啊。”
  翻身下馬,邵真邊解下鞍頭上掛著的布包木盒,邊低聲道:“誰又知道這荒僻森涼的地方,有一個身懷血海深仇的老人?”
  將坐騎放到谷口邊,明毓秀踢散了一塊小雪堆,露出了一個業已破碎而且發黃轉黑的骷髏,她凝聲道:“真,他明明是個殘酷的殺人魔,狠毒的劊子手,幹嗎你還幫他忙?”
  “不錯,他是死有餘辜的。”邵真淡淡一笑,“不過在某種角度看來,他是情有可原的。他遭到了七大門派的作弄,他失去了他唯一所愛的女人,而他的女人卻是被他的師父‘邪神’污辱而死,而且他學得的武功是帶有嗜殺的旁門左道武功,他是身不由主的,哦,我並不替他說話,我依然認為他是死有餘辜,不問青紅皁白的殘殺生靈,誰都一樣是罪不容誅的!但若果你我換成了他,說不定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想。”
  “我同情這種人。”明毓秀冷漠道,“但我不原諒這種人。”
  “我不反對你的看法。”邵真無意識的笑了一下道:“十幾年來,他一個人關在這鬼地方,孤苦伶訂的一個人,連一個朋友也沒有,業已是受夠折磨的了,何況他挨了‘邪神’那一掌,身患怪疾,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種非人生活,如果說是懲罰報應的話,也已很夠了。”
  話聲中,兩個人業已緩緩的進入了“鬼谷”。
  可是,當他兩方不過達入谷口沒兩步,忽見一條人影急射而來!
  那人的身法好快,一忽焉便已到了跟前。
  眼前之人,叫人看了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
  天,那還會是人麼 一身骯髒黑污,破爛不堪,而且透著一股子濃重強烈的穢臭氣,整個人瘦得皮包骨,仿佛只剩下了骨骼架子,要晃呀晃的,頭髮已是落光了,但頭頂卻不是光亮,而是黑污了一片,單看這,就叫人懷疑他是幾天,哦,是幾年沒洗過澡了!然而儘管眼前殭屍也似使人不堪入目,但那深陷著的兩眼,卻是唯一可取之地 炯炯有神!
  那人面無表情的注視著邵真和明毓秀,他生硬而冷漠的開口了 聲音不僅蒼老,而沙啞得仿佛嗆進了一把泥巴的道:“年輕人,你們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走,快走,雖然老夫已不殺人了,但你們要是不走的話,老夫的手就要癢,就要忍不住了!”
  實在熬不住那刺鼻的味道,明毓秀皺著眉微退了幾步,她似乎有些訝異:“你怎不殺人了?你不是‘鬼穀子’麼?”
  “不錯,老夫就是‘鬼穀子’。”那人凝目道,“老夫殺孽太重了,不再殺人了,但是你們不走的話,我就要忍不住了!走!快走啊!”
  心頭翻湧著莫名的辛酸,邵真吸了口氣,低聲道:“為什麼?”
  “老夫曾向我的朋友說過不再殺人了。”“鬼穀子”的聲音已愈來愈尖,他似乎在竭力的克制自己:“好了,年輕人,你們已問得太多了,快,快離開這裡啊!別逼我吶!”
  輕輕嘆息了一聲,邵真悲啞道;“‘鬼穀子’,你不認得我這個朋友了麼?”
  “鬼穀子”一愣,他睜大眼睛往邵真身上瞧,他忽地叫了起來:“啊,你就是吳知?”
  “是啊!我就是吳知!”邵真笑了,笑得很淒涼。
  一抹強烈的興奮在那張晦暗骯髒的臉上湧溢出,“鬼穀子”忽上前抱住了邵真,口中嘶嘶嚷著道;“老弟是你啊!瞧你一身華麗,而且兩眼復明,和你當初來這兒的模樣,完全兩樣了,叫老夫完全認不出來啦!”
  他雀躍著,吼叫著,好生高興啊。
  “老哥,我是來告訴你一項好消息的。”邵真解下布巾,將手中的木盒交給他。
  狐疑的接過了木盒,“鬼穀子”打開盒蓋一看,先是一怔,旋忽仰天狂笑:“哈哈哈!
  老鬼,老鬼啊!哈哈哈,你終於來了。”
  歇斯底里的叫著,“鬼穀子”那陰晦的臉上忽罩上一片錯綜複雜的怪異神情 怨,毒,恨,喜,樂。
  “繡惠!你可以安息了,我已啃下了毒鬼的肉!”“鬼穀子”老淚縱橫,仰天哺哺說著。
  竟真的將“邪神”那顆頭顱提起來就哈!啊!那副樣子 明毓秀已嚶嚀一聲轉過臉去,摀住兩眼。
  邵真果愕驚瞠於地。
  噢,這是一個恐怖的場面 “鬼穀子”瘋狂的啃著“邪神”的頭顱,一口一口的,碎肉橫飛, 嚓之聲,不絕於耳,那副景象,任誰看了,都要嚇破膽兼嚇爛了腸!
  “鬼穀子”原本就夠猙獰可怖的了,再加上啃噬一個人頭,簡真和惡鬼沒有兩樣!
  嚓!嚓嚓!嚓嚓!
  那聲音和野狗啃噬骨頭的聲音沒兩樣。
  明毓秀業已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摀眼又摀耳,驚慌的奔出谷外去!
  邵真這才回過神來,待他想阻止“鬼穀子”之時,只見他正將“邪神”那最後兩顆如死魚眼般的眼珠子放入口中猛吃!
  轉眼。“邪神”那顆不算小的腦瓜子,已叫“鬼穀子”吃得一乾二淨!
  他獰笑著,像一頭飢餓的瘋獸享受著它的美餐,意有未竟似的猛舔唇角,舔指節上的碎肉、碎骨、腦漿和已是發黯的瘀血 就像一條野狗吃完了它的獵物一樣,戀戀不捨的用舌尖去舔嘴畔唇邊和兩爪上的“余味”。
  吃吧,舔吧,“鬼穀子”忽又仰天大笑,那如梟鳴鬼號的笑聲裡 滿足!
  良久,他方停住格格笑聲,他轉身緩緩走向邵真,他那黑污的臉上是看不出表情的,只有他兩顆明亮的眼睛,和微顫的聲音裡,才能讓人知道他心中此刻的感激。
  “朋友,老夫業已五六十年不曾說過這句話了 謝謝你!”一頓,他那深陷的眼眶裡忽閃著一片淚光,他仰天哺哺低道:“繡惠,你將不再孤獨了,我就來了。”
  說著,一舉掌朝自己的天靈蓋拍下!
  大驚,邵真猛一探手,及時扣住了他的腕脈,驚聲說道:“朋友,你想做什麼?”
  似乎有點詫異,“鬼穀子”瞪著邵真吼道:“放手!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嗎?”
  緊扣著他的腕脈,邵真只有迷惑不解。
  淒淒一笑,“鬼穀子”的聲音忽然低啞下來的道:“朋友,讓老夫去吧,這世上,業已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支持老夫活下去了,我終將要死的,我能挺著,就是等待今天啊!老弟,難道你忍心要我活著再過著這種非人的生活,你不認為老夫已經受折磨夠了麼?”
  鼻尖泛酸,邵直搖了搖頭。
  淚水已孺濕了眸眶,“鬼穀子”已伸出瘦骨磷峋的手掌,顫抖著按在邵真的肩上,他微笑著,含著淚,說:“朋友,求求你,讓老夫去,老夫將會心安理得的。從此,老夫可以長伴繡惠,可以不再受毒發的痛苦,可以不再受我殘殺無辜的生靈的譴責。”
  眸角已泛起一層淚光,邵真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泛起了一陣悲意,他沙聲道:“朋友,路上好好走。”
  話沒完,邵真已鬆開“鬼穀子”的腕脈,他猛地轉身縱去,射出谷外!
  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他將一滴淚滴到了“鬼穀子”枯瘦的手背上,望著那滴淚,“鬼穀子”心中陡地一陣悲慟!
  他珍惜的舔去那滴淚水,目送著邵真遠去的身形,他悲啞低道:“朋友,下輩子再見,只要,只要老夫能再轉世。”
  說著,一抬手拍向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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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路奔馳,狂風呼呼,路上,只有急如星火的馬蹄聲,邵真和明毓秀始終沉默著。
  明毓秀側著望他,蠕了蠕了嘴,似想講話,但一見邵真那木然的表情,又忍了下來,這樣三番兩次,明毓秀終於忍不住,終於開腔了:“真,怎麼了,誰欠你錢了是不?”
  轉首望望她,邵真只是愣愣一笑。
  柳眉兒微蹙,明毓秀柔聲道:“你仍在想那老頭子?我現在想起來,頭皮仍要發麻一陣子呢。”
  邵真輕輕問:“為什麼?”
  “為什麼?”明毓秀睜大了眼:“活人啃死人頭,難道你不認為噁心?嗅,還是別說吧,我的肚子裡業已是一陣翻騰,快要吐出來了。”
  “設身處地想想。”邵真嘆聲道,“自己所愛的人叫自己的師父污辱死,而且還忍熬了十年的非人生活,要是我,可能也和他一樣哩!”
  “人世間總有不幸的。”明毓秀低聲道,“他去了,去得非常心安理得,不是麼,又何苦感念不忘?”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來,折騰江湖,所看到的這樣的奇怪事也不少。”
  邵真悵悵的道:“我居然會為他掉淚。”
  有些迷惘,明毓秀道:“你在懷念那滴淚?”
  “不,是那絲情!”邵真閉了閉眼,“當初他放我走出‘鬼谷’時,交給我這個朋友的那絲情。”
  明毓秀沉默了,半晌,才喟然一嘆,說道:“有了你這個朋友,他應該滿足了,我想,他再也不會認為人世間是醜惡可惜的了。”
  微微一笑,邵真斜眼睨著她:“你這是在歌頌我?”
  明毓秀笑了,甜甜的:“算是拍馬屁,夠得上麼?”
  笑了,在一片笑聲中,業已接近“金安鎮”。
  些微兒緊張,邵真瞇眼眺望著前頭隱隱可見的鎮集:“毓,你以為我二娘仍留在那兒麼?”
  明毓秀沉吟了一下:“憑你這番孝心,她是該留在那兒。”
  邵真咬著嘴唇,道:“你這是在吃我豆腐?”
  明毓秀搖搖頭:“不,豆腐乾。”
  話聲與笑聲中,業已到達了“金安藥舖”!
  只見金安藥舖依然聳立,招牌仍然掛著,門燈也亮著,邵真的心頭,一陣狂喜。
  翻身下馬,明毓秀邊解下頭上的幗巾,邊凝目打量著金安藥舖的外貌,她走近邵真凝眸道:“怎不笑一笑?”
  仍坐在鞍上,邵真吸吸氣:“我,有點兒緊張。”
  噗哧笑了出來,明毓秀打趣道:“只聽說醜媳婦見公婆才緊張的,卻沒聽說過兒子見娘會緊張的呀!”
  “死丫頭!”邵真跳下來,一拳揮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步上門階,邵真定定神,平平氣,欲叩門,忽聞明毓秀低促地道:“真,你聽!”
  微一怔,邵真正奇怪,耳中忽聽到了一陣細碎的兵器撞擊聲!
  臉色陡地一變,一個縱身,邵真業已越牆而入,一吸氣,明毓秀嬌軀一彈,也急急跟了去!聞聲而去,邵真和明毓秀飛也似的來到了後院。
  只見後院中,一場激烈的搏殺正在進行 一個年約四十,五官端正,黑色勁裝,外罩藍色大袍,斷了一只右臂的中年漢子,和一名不滿二十歲,面貌清秀端莊的紅衣少女激鬥著。
  場外站立著一堆人,約莫十來人左右,俱皆拿著刀械,凝神以待,那十來人中,有一對母女模樣的並肩站著,全神貫注著打鬥。
  邵真老遠的便見到了那藍袍漢子和梳著兩條髮辮的紅衣少女在激鬥,可是他卻不認識,當他看清那母女之時,他欣喜的叫了起來:“二娘!小琴廣’所有的人,包括正在酣鬥的獨臂漢子和梳辮的紅衣少女也都聞聲停下來,朝邵真望去!
  “哥哥!”一聲嬌喚,一條綠影迎向邵真 那是小琴!
  “吳兄,哦,不,是邵兄,邵兄!”
  留著兩條髮辮的紅衣少女,神色驚喜,口中叫著,人亦已撲了前來!
  “小琴!愛鳳!”
  欣喜若狂,邵真和她們已會合於庭院中,邵真一聽那紅衣少女的聲音,他立刻知道她就是失蹤多時的侯愛鳳!
  相逢的喜悅,是難於形容的,尤其是侯愛鳳,她的笑眸中,已泛起喜悅的淚水。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那獨臂漢業已射身前來,單劍朝邵真一指,兩國噴紅,怒道:
  “小子!大爺還以為你龜縮到哪兒去了!大爺今天特地來向你報斬一臂之仇!”
  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邵真脫口道:“原來,原來閣下是‘雙頭蛇’施了山?”
  “小子你在裝傻?斬了大爺一條臂膀,難道這麼快就不認得我施某人?”仇人相見份外眼紅,“雙頭蛇”切齒嗔目,悲憤吼道:“今天,你非還我一條臂膀不可!”
  邵真當時斬去他一條肐臂之時兩眼瞎盲,他當然認不得了,即連侯愛鳳也是現在才算看見呢!
  這時候,明毓秀已奔射前來,她朝邵真低聲道:“真,你一家人去敘敘,這廝讓我來!”
  說畢,長劍鏘一聲,業已出鞘,她緩緩步向“雙頭蛇”凝聲道。“朋友,我不認識你,也不願殺你,但你如果堅持在這狂嘶亂吼,本人就非常抱歉了!”
  勃然大怒,“雙頭蛇”暴跳如雷,劍頭一指明毓秀,怒道:“放屁!你是什麼東西?
  滾!老子和你沒冤沒仇,犯不著殺你,滾!”
  冷冷注視著他,明毓秀平靜道:“我不是東西,當然閣下你也不是東西,我只是人,江湖上人稱‘艷屠煞’便是,請多指教。”
  “艷屠煞?”愣住了,“雙頭蛇”迅快的望向邵真,驚聲道:“那小子你就是‘鬼見愁’了?”
  “是的。”邵真淡淡道,“焦孟不離,有‘艷屠煞’便有‘鬼見愁’,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的。‘雙頭蛇’,在下承認你的武功是高強的,但你決不是我倆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這不是誇大之辭,在這之前,當我眼睛失明之時,你便輸我一條肐臂,何況是現在?”
  明毓秀接著道:“朋友,識務者為俊傑,你走吧;當然,我並不反對你留下,但你必須有這個自信 自信能挑下我手上把劍。”
  “狂!太狂了!”怒極而笑,“雙頭蛇”那張端正的臉孔業已扭曲,他怒吼如雷:“你們未免太狂了哪!”一頓,瞪向邵真,“‘鬼見愁’,聞你在江湖上是條猛虎好漢,怎也為虎作悵?”
  “為慮作悵?”邵真索性走前來,“‘雙頭蛇’,你這話未免光怪陸離,太離譜了!不才雖是後生小輩,但自認是非對錯仍能分得一清二楚,閣下竟言邵某人為虎作悵,你,憑哪一點?”
  “為什麼不是?”“雙頭蛇”氣呼呼道,“你我是河水不犯井水,誰也沒對不起誰,為什麼幫著害死我的未婚妻的仇人而且狠毒的斬斷我的一隻手臂?我是受害人,你不問青紅皁白的插上一手,還不是為虎作悵是啥?”
  靜靜聽完,邵真莞爾一笑:“你未免太善於顛倒是非,混淆事實了!‘雙頭蛇’,當初是誰逼誰出手的?”
  “是我!沒錯。”“雙頭蛇”恨恨道,“但我的目標是‘玉大夫’,你卻橫插一手,我當然要殺你了。”
  “當然,你這舉動是對的。”點點頭,邵真隨即冷肅地說道:“‘雙頭蛇’,假若有人要殺你的母親,你是否也要橫插一手?”
  大吃一驚,“雙頭蛇”脫口道:“‘玉大夫’是你的母親?”
  “一點沒錯!”
  邵真眼角掠向“玉大夫”,他發現她滿臉激動,眼眸含著閃閃淚光。
  撇撇唇角,邵真放軟了語音:“‘雙頭蛇’,我同情你喪妻之痛,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若果這事發生在我身上,我想,我也許會和你一樣悲痛的;但我敢說,決不會悲痛得連是非都分不清的。”
  一怔,“雙頭蛇”截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淡淡一笑:“閣下的未婚妻因練武而中了‘丹毒’,你帶著她來求治家母;當時家母言明不一定能救治,請閣下考慮;而你也曾考慮了,萬一救不活也不怪家母。不幸,家母未如所願的救活令未婚妻,為什麼你卻食言而肥?當下反悔欲殺家母,家母那時的武功比你強,放了你一條生路,而閣下卻不醒悟,於今仍懷恨而來,一口咬定家母害死你的未婚妻,你這不是是非不分,請問,是啥?”
  張了張口,“雙頭蛇”無言以對,他垂下了頭,但立刻又抬起:“是的,當初是我甘心讓令堂醫治,我並不怪令堂無法救活我的未婚妻;但我的未婚妻若不讓令堂醫治,她雖一樣不能活,可是決不會死得那麼快,至少還有幾天可活的,為什麼一到令堂手上卻立刻氣絕身死?這不是存心害她嗎?要不然就是令堂誤投藥石,有過失殺人之嫌!”
  這時候,“玉大夫”緩步前來道:“‘雙頭蛇’,一個人殺人必然有三個動機;仇、情、財。老身和你們夫妻倆一沒冤沒仇,二沒感情糾紛,三無錢財糾葛,有可能存心殺害你的未婚妻嗎?即算我可能有別的因素害死她,那麼當時我為什麼不斬草除根連你也殺了?那時你還不是我的對手,不是嗎?”一頓,徐徐又造:“假若令未婚妻所患的‘丹毒’是可救之症,老身把她醫治死了,這便有過失殺人之嫌;但當初老身已有言在先,沒有把握救活她,這不能算是過失殺人的。至於令未婚妻為什麼加速死亡,這便涉及醫理問題 二十年前,‘丹毒’是屬於無法救治之症,其毒強烈無比,無人可治,也不願意去治;由於閣下苦苦哀求老身勉為其難一試,老身便以‘以毒攻毒’法企圖驅迫令未婚妻的體內的‘丹毒’。
  ‘以毒攻毒’的治法有個長處,若藥性能克毒,立刻就能活;反之不能克毒的話,毒上加毒,立即身死人亡!閣下要不信,可去研讀醫書,要不然,去向其他的大夫請教亦可,就知道老身之話不假了。”
  凝神靜聽,“雙頭蛇”似乎冷靜多了,他低聲道:“當時你並沒有這樣說啊!”
  淡淡一笑,“玉大夫”輕聲道:“你一直沒給我機會解釋的,不是嗎?”
  默不作聲,“雙頭蛇”緩緩低下頭去;半晌,忽嘆息一聲,足尖微雕,嗖然一聲,人已掠身而去……
  “二娘。”趨步前去,邵真朝“玉大夫”恭謹的拜了下去:“真兒來接您和妹妹回去。”
  兩眼含淚,“玉大夫”激動道:“孩子我,我不配。”
  邵真摯聲道:“二娘,事情都已過去那麼久了,我爹他也知道了。”
  “不!”“玉大夫”掩面翻身奔去:“是我的錯!”
  “娘!”小琴見狀,連忙跟去。
  “小琴,”邵真拉住她,“讓娘獨自安靜一會。”
  “哥哥,爹沒來是嗎?”小琴擦拭了下眼角的淚珠,道:“他不來,娘是不會回去的。”
  邵真婉言道:“會的,一定會,只要你勸娘。”
  小琴默默無語,她旋即朝明毓秀微笑道:“明姐姐,多謝你光臨寒舍。”
  明毓秀忙道:“邵妹妹,很榮幸和你見面。”
  小琴轉首向一旁正凝視著邵真的侯愛鳳道:“愛鳳,明姐姐遠路趕來一定累了,你陪去休息好嗎?”
  “好的。”侯愛鳳朝邵真羞澀微笑,轉身向明毓秀含笑道:“明姐姐,就讓他們兄妹敘一敘吧。”
  “是的。”明毓秀朝他神秘一笑的道;“待會兒,再讓你倆敘一敘。”
  臉兒一紅,侯愛民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了頭,明毓秀連忙微笑著拉起她的手,向前院走去,自然,那十餘名家僕,也盡皆退了下去。
  邵真兄妹倆默默相對了一會兒,邵小琴似乎有點兒羞赧,他低著頭,撫弄著衣結,細聲道:“哥哥,我,我真想不到您會是我的哥哥呢。”
  邵真想起小琴曾對自己產生愛意,雖然他倆之間壓根兒沒什麼,純潔得像張白紙,但邵真心頭難免會有些兒尷尬的感覺。
  他訕訕一笑,道:“小琴,娘為什麼又告訴你了呢?”
  “她不告訴我不行的。”微紅著臉,邵小琴細若蚊聲道:“否則。”
  她把下面的話吞了下去 否則就要發生同父異母的妹妹痴戀哥哥了!
  邵真當然懂得她的意思,他有些兒窘:“其實娘應當把事實真相告訴我們的,何苦這般折磨自己?”
  邵小琴低嘆一聲,道:“娘說沒臉認你。”
  邵真有些迷惑,說道:“小琴,娘把真相告訴你,難道你沒勸娘回家,不想爹嗎?”
  “誰說沒有?”邵小琴含淚道,“當時我聽了之後,馬上就要到洛陽找爹去的!自我出生以來,就從沒見過爹,娘一直瞞我說爹到關外去經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爹,自我懂事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爹。”話尾,已是一陣模糊。
  抑住心中的難過,邵真沙聲道:“你會恨爹嗎?”
  “不,不會的。”小琴淚流兩頰,“只要爹願意來接娘和我回去。”
  一頓,悲聲道:“爹為什麼不來?我辛辛苦苦哀求娘不要搬走,我深信哥哥回去之後,一定會和爹談起我們,等著爹來,娘這才仍留在這裡,可是,可是爹竟然沒有來!為什麼?
  娘做錯了事,他這個親生女兒也做錯了事了嗎?爹!難道您一點也不想念您的這塊親骨肉嗎?”
  “不,小琴!爹是想你的!愛你的!”淚水狂湧,邵真擁住邵小琴,“爹無時無刻不在自責,並多麼盼望你們回去!妹妹,你一定要相信,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爹之所以沒來,是因為以為你們搬走了,娘這樣說的,不是嗎?爹一直認為是娘做得到,所以他不敢來,他怕來了找不到你們,他會受不住呀!”
  “真的?”邵小琴哭聲道,“這麼說爹並沒有不要娘和我了?”
  “是真的!一千個真的!一萬個真的!”邵真大聲道,“要是爹不要娘和你,我這做小輩的怎敢來接娘呢?妹妹,哥哥所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要去告訴娘!我要去告訴娘。”
  哭著,叫著,邵小琴轉身奔去。
  可是,當她轉過身剛跨了兩步,正見“玉大夫”站在五尺外 含著淚。
  “娘!”一下撲進她的懷裡,邵小琴哭叫著,“娘!你聽到嗎?爹要我們回去啊!”
  “孩子,娘對不起你。”“玉大夫”緊擁著邵小琴,她業已是聲淚俱下,“娘太自私了,原諒娘。”
  一頓,她顫聲道:“孩子,擦乾淚,進去 收拾東西。”
  猛的停住了哭聲,邵小琴那雙睜大的眸子裡,顯露出很多很多的驚喜問道:“娘,我們回去?”
  竭力忍熬著眸中的淚水掉下來,“玉大夫”微笑著:“娘是這個意思,不是嗎?”
  一個縱身,邵小琴也不管三七二十幾,就在住宅裡施出輕功,如箭般的向前院射去!
  邵真笑了,笑得好愉快;他朝“玉大夫”拜了下去:“二娘,謝謝您。”
  停了一下,她拭淚道:“真兒,你不怪二娘當時一直把事情瞞著你?”
  邵真誠摯的笑著說:“二娘,讓我們進去幫小琴收東西好嗎?她和真兒一樣的迫不及待呢!”
  正想點頭,“玉大夫”忽然笑了:“不,真兒,你還沒空著哩。”說畢,便轉身離去。
  邵真有些訝異,可是當他聽到身後輕盈的腳步聲,轉過身去看時,他也笑了:“愛鳳。”他凝視著眼前那張漾著喜悅的臉龐。
  邵真有些驚異,他一直沒有見過侯愛鳳的廬山真面目,他憑良心說侯愛風不應當是很美的,因為她只是個在山野僻處長大的村姑。
  可是,他發現自己的“良心”錯了 錯得亂七八糟!
  不是嗎?眼前的侯愛鳳美得使他有迷惑的感覺,在這以前,他一直認為明毓秀是這世上最美的,美得舉世無雙;現在,他才發現業已有人能和她分庭抗禮。
  捺住芳心兒的鹿跳,侯愛鳳怯聲道:“吳兄,不,邵兄,您不認識愛鳳了?”
  連忙將視線的焦點挪開,邵真些微有點羞:“哦,愛鳳,以前我一直沒看過你,現在看到你,不知怎的,卻有點兒陌生的感覺?”
  姣美渾圓的臉蛋泛上一絲不解,侯愛風輕聲道:“為什麼?”
  邵真業已很快回覆了他慣有的穩沉、持重,他微笑著道:“因為你比我的想像中還要美,真的,我幾乎不敢相信你就是曾教我釣魚,烤地瓜的女孩,你不像,真的不像。”
  咬唇輕笑,侯愛鳳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看著他,嬌笑道:“照你這麼說,難道以前你把我想像成一個又臟、又醜的怪”丫頭不成?”
  “這不能怪我。”邵真好笑道,“只怪我當時無法看見你,不是嗎?”
  一陣輕笑,侯愛鳳嬌聲道:“邵兄,恭喜您雙眼復明和恢復了記憶,而合家團聚。”
  “愛鳳,這般客氣,我真要對你陌生了。”一頓,邵真凝視著她:“愛鳳,我們該從何說起?我抱歉,真的抱歉,當時我只是怕你傷勢未復,所以將你留在客棧裡,不想出了這個盆錯 哦,愛鳳,我告訴你好消息,我已經知道殺你爺爺的仇人了,而且我也將“六魔煞”全部幹掉了!”
  “‘六魔煞’都叫您殺了?那真是太好了!”侯愛鳳欣喜的說著,旋即又道:“邵兄,我也知道殺我爺爺的仇人是誰了,‘金鷹堂’的‘閃箭魂鈴’對不?”
  邵真詫異非常,脫口道:“愛鳳,你如何知道的?”
  “邵兄,您一切聽我從頭說起。”
  以下便是侯愛鳳敘述她和邵真別後的情形 原來邵真將侯愛鳳留在客棧,前往“金安藥舖”的時候,“六魔煞”追蹤到金安鎮來,正欲朝侯愛風下手,在萬分危急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蒙面人,將侯愛鳳救走,倖免於難。
  黑衣蒙面人,將侯愛民救至安全的地方之後,便解下面巾,表明身份 “金鷹堂”的“右衛主”“金劍銀鵬”,而且還告訴了侯愛鳳從來不知道的事實。
  侯愛鳳本來有一個非常美滿的家庭,她的父親“殺手刀”侯仁物,以及她的母親“冰雪娘子”官美鈴,俱是江湖道上的顯赫人物,而且是湘境“紫巾幫”的首腦人物。
  十六年前,也就是侯愛風不滿兩歲的時候,“紫巾幫”發生了慘變。
  起因是“殺手刀”侯仁物曾路救一名被毒蛇所噬,而奄奄一息的“血斧”丁也。
  侯仁物將其救活之後,逐收為己用,視為右臂。
  不想丁也不報救命之恩也吧。竟覬覦侯仁物之妻“冰雪娘子”官美鈴之姿色,而生異心,暗中勾結“紫巾幫”不宵之徒,企圖叛幫!
  終於,在一個非常有利的時候,也就是“殺手刀”侯仁物出外狩獵的時候,“血斧”丁也猝其不意的射殺了侯仁物,並且和叛徒一下殲滅“紫巾幫”忠貞之士,生擒侯仁物之一家人,逐一殺死,只留下侯仁物之父侯大再,及其妻女。
  在丁也答應放走侯大再和侯愛鳳的條件下,“冰雪娘子”官美鈴終於忍辱偷生,改嫁“血斧”丁也……
  “血斧”丁也能以一個空介,謀奪“紫巾幫”,自然說明了他武功高強之外,也證明了他胸府深沉,是個能力非常高的人,她除了將“紫巾幫”改名為“金鷹堂”之外,並且以藥物使“冰雪娘子”武功盡失如常人,以防其之報復。
  十六年來,“血斧”丁也不僅成功的控制著“金鷹堂”,而且使“金鷹堂”日漸壯大,終至成為今日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幫派!
  自然像丁也這種人是極富野心的,他不以目前的基業而感到滿足,他夢想統有整個武林,但統合武林當然不是唾手即得的容易事,憑“金鷹堂”目前的實力,仍嫌單薄。
  是以,他不惜奴顏卑膝求之於塞外的蠻族“血旗盟”相助,企圖聯合起來奪佔中原,所幸這事由於“龍虎會”從中作梗,終於失敗。
  而丁也之所以食言,派“左衛主”“閃箭魂鈴”前來刺殺侯大再,是由於“冰雪娘子”
  不堪認減為夫,曾企圖服毒自殺未遂,丁也一怒之下,便派人將侯大再殺死,但卻不殺其女侯愛鳳,是想以此要挾“冰雪娘子”不可造次,任其蹂躪。
  當“冰雪娘子”官美鈴得知丁也欲殺侯大再之時,遂暗中派右衛主“金劍銀鵬”前來救駕,“金劍銀鵬”乃“殺手刀”侯仁物之心腹,由於他的武功終究低了丁也一籌,是以虛與委蛇,佯裝臣服了也,十幾年來,他和“冰雪娘子”曾經好幾次策劃暗殺了也,但由於丁也生性狡猾而機智,終是不得下手的機會。
  右衛主費盡心智,方以出巡之名義,蒙面化裝前來救侯愛鳳祖孫倆,但終究遲了一步,所幸,仍可將侯愛鳳從“六魔煞’手中救出。
  右衛主“金劍銀鵬”將事實告訴了侯愛鳳之後,由於他不能久離“金鷹堂,”當然,他不公開的將侯愛鳳帶回了“金鷹堂”,他只是將侯愛鳳藏匿於她母親“冰雪娘子”臥房底下的一個秘室。
  這個秘室,是“殺手刀”侯仁物在世之時,便已建造好了,只是“血斧”丁也一直不知道罷了。
  四個多月來,侯愛鳳就在那個秘室,每天和“冰雪娘子”官美鈴相處 相對痛哭。
  在這期間,侯愛鳳一直呆不出房,過著不見陽光的日子,她咬著呀,在“金劍銀鵬”認真而嚴厲的調教下,竟也能在短短的百多天裡習得“金劍銀鵬”的全部真傳!
  正好,就在此時,“金劍銀鵬”聞知江湖上赫赫有名“鬼見愁”擴大“龍虎會”並向“金鷹堂”下了挑戰帖,乃命侯愛鳳前往投效。
  侯愛風向乃母“冰雪娘子”官美鈴揮淚而別之後,本想先至“龍虎會”,但她一心惦戀著“吳知”,是以便趕來“金安藥舖”,到了“金安藥舖”侯愛鳳這纔明白“吳知”便是“龍虎會”會主“鬼見愁”邵真,她大喜之下,便立刻要趕往武安。
  但邵小琴苦苦向前挽留,保證邵真必會再來“金安藥舖”,侯愛風也就待了下來
  當邵真聽完之時,他驚歎了一聲:“想不到,想不到‘金鷹堂’有著這般內幕啊!”
  含著淚,侯愛鳳顫聲道:“邵兄,當今武林,只有您敢和丁也那賊子對抗,邵兄,您,您一定要幫侯愛風報仇啊!”
  輕輕的,邵真拭去她的淚珠,摯聲道:“愛鳳,站不論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就算你我相識,‘血斧’丁也這般漢賊子,我豁出了性命,也要剷除他們!你放心,一年以內,待我們的‘龍虎會’茁強之後,立即掃平‘金鷹堂’,還你舊家園,報你侯家仇!”
  一頓,邵真微蹙了下眉頭,疑惑道:“愛鳳,有一點我不太明白,令堂當初忍辱丁也之辱,是因為怕丁也殺你們祖孫倆,如今,你爺爺已被殺死了,而你目前學得了‘金劍銀鵬’之武功,已非昔日吳下阿蒙,而且你投靠了嚨虎會’,安全已無慮,令堂業已是無可顧忌的了,為什麼也不和你一起逃出來?”
  舊淚未幹,新淚又湧,侯愛鳳噎聲道:“我也曾勸娘逃出來,但她不 ”
  掏出絲巾,邵真愛憐地拭去她頰上的淚痕,柔聲道:“愛鳳,血債血還,仇人狠,我們要比他更狠,當然,你的心境我是了解的,但這並不是哀傷便可以解決的,愛鳳,你應當堅強,比誰都還要堅強,否則你不僅無法報你侯家之仇,而且還要遭到仇人的譏笑呢!侯愛鳳,你說是嗎?”
  銀牙微咬,侯愛鳳收著淚痕,擦乾淚水,長吸一口氣,摒棄心中哀傷,咬牙道:“邵兄,說得好,眼淚不能解決任何事情,目前可以依靠的只是 拳頭!”
  邵真笑了,欣慰的:“化悲憤為力量,愛鳳,只要你挺得住,你將可以看到‘金鷹堂’成為武林史的醜陋陳跡,繼之而起的將是你侯家的‘紫巾幫’在江湖上重新屹立!”一頓,徐徐接道:“愛鳳,從現在起,你答應我別再流淚,平靜的說出令堂為什麼不和你一起逃出來的原因好嗎?”
  用力點了一下頭,侯愛鳳果然不再優傷墜淚,她看來是那般的沉著:“家母和‘金劍銀鵬’彭大發叔叔的意思,是要我聯絡邵兄和十名以內的高手,潛入湘境,伺機刺殺‘血斧’丁也,家母將在暗中為內應,所以她老人家不願意逃出來。”
  凝聽著,邵真微一搖頭道:“我素來不將對手估計得太高,但也不估計得過低。愛鳳,姓丁的既然有野心獨佔武林,自然有相當的實力,我們若能以十人之力滅‘金鷹堂’萬人之眾,那我們就用不著擴大‘龍虎會’,直接向“金鷹堂’挑戰了,你說是嗎?”
  侯愛鳳微微一笑:“擒賊先擒王,只要我們能擺平了丁鬼子,‘金鷹堂’整個便將群龍無首,勢必驚恐慌亂,然後右衛主‘金劍銀鵬’率領他所統管的兩千兵馬,殲滅約莫四千左右屬於丁鬼子心腹的兵馬,大勢更可底定。”
  邵真凝聲道:“據我所知,‘金鷹堂’約已有上萬的人馬,‘金劍銀鵬’不過兩千人馬而已,如何抵得過丁也的四千名心腹?再說,其餘的四千人馬呢?難道他們就袖手旁觀麼?”
  侯愛鳳平靜道:“兵在於精,並不在於多,‘金劍銀鵬’的兩千人馬,盡皆饒勇善戰,而一個個敬服他,當然‘金劍銀鵬’志在殺死了鬼子,所以平日竭力交好其他的護法和舵主們,除了丁鬼子的心腹之外,”金劍銀鵬”縱算不敢唆使他們起義,至少有把握要他們按兵不動。”
  一頓,侯愛鳳繼續道:“人多,若能控制得直,自然非常可怕,但若不能掌握住,那也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目前,丁鬼子非常溺寵左衛主‘閃箭魂鈴’和‘西護法’‘陰陽雙劍’,‘北護法’‘惡豹’三派人,引起其外的東護法‘女煞星’刁紅艷和南護法‘魔猿’的不滿,而舵主以下也在搞派系,弄小圈圈,彼此仇視 這是‘金鷹堂’的大弱點,應善加利用,使之成為‘金鷹堂’的致命傷!”
  凝沉著臉色,邵真頷首道:“好,愛民,截至目前為止,你分析得十分有理,請你繼續說下去。”
  笑了,侯愛鳳高興的笑了,她露著兩頰上的酒窩兒,很迷人。
  “丁鬼子的心腹是左衛主兩千人馬,西,北護法各一千人馬,右衛主兩千人馬,若能爭取東南護法的兩千人馬,那麼情勢便相當樂觀了,另外‘天’、‘地’、‘玄’、‘黃’四個舵主的兩千兵馬是不足顧慮的,他們由於職位略低了點,所掌握的人馬也不過各五百人而已,他們若見丁鬼子死了,將無所適從,決不會介入戰鬥。”
  沉吟一會,邵真凝聲道:“我們如何擒賊先擒王,宰掉姓丁的免崽子?”
  掠了下髮辮,侯愛鳳道:“由於‘血斧”武功高強,而且她隨身的‘八無常’衛士,個個兇狠剽悍,但我想憑邵兄和明姐姐這般頂尖的武工,對付丁鬼子是決沒問題的。另外,邵兄若能再叫幾名‘龍虎會’高手,斬卻‘八無常’不是難事。我們之所以在人數方面不超過十人,一來是因為這樣的陣容與實力業已足夠了,二來人數少了,可避免打草驚蛇。”
  稍稍一停頓,接著又道:“至於如何向丁鬼子下手,自然是由秘道潛入,家母會為我們做內應工作。邵兄,這就是我們的全盤計劃,你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麼?”
  邵真沉思了一陣,方道:“這計劃大致上是行得通的,若果配合得好,一切在想像中進行,當是馬到成功,沒有問題。”
  一頓,皺皺眉;“只是有一點不太妥,我業已向‘金鷹堂’公開下挑戰書,如今卻去偷襲,這當是不符合武林規矩,勢必引起江湖道上的朋友恥笑。”
  嫣然一笑,侯愛鳳嬌道:“邵兄,這一點我們也已考慮了,我忘了告訴您,丁鬼子當初接到您的挑戰書之後,本是不屑一顧的,但後來見‘龍虎會’搞得有聲有色,聲勢浩大,頗生恐懼,正打算過年後,趁‘嚨虎會’還未站穩之際,來個先下手為強,企圖偷襲我們。於今,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於心無愧,待我們事成之後,再向武林揭開我姓侯一家之血仇,和‘金鷹堂’勾結異族,圖霸中原之事實,武林同道,江湖同源,必將諒解的。再說,我們這般做,大大減少了劫殺,來償不是一項令人稱賞之事,邵兄,你以為是嗎?”
  邵真擊掌道:“好,就這麼幹他了,愛鳳,什麼時候進行?”
  微一沉思,侯愛鳳道:“原則上最好在入了年關以來,過年以前那五日進行,邵兄,您認為呢?”
  邵真嘖聲道:“太棒了!我正是這個意思,入了年關,他們都準備過年了,精神非常愉快,自然警戒能力也就鬆懈了。好,決定就這樣辦!”
  至此,他們的談話告了一段落,兩人沉默了半晌,邵真嘆聲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像‘血斧’丁也這種忘恩復義,心毒手辣,厚顏無恥的人,畢竟少見啊!”
  侯愛鳳若有所悟道:“當初爺爺為什麼執意不肯救您,而且還說‘救蟲不可救人,原來他是怕救了您,您也和那丁鬼子一樣反臉無情哪!”
  邵真嘆息道:“這不能怪他老人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誰也會這樣啊。”
  話落及此,業已日薄西山,傍晚了。
  這時候,明毓秀和邵小琴齊肩而來,老遠的,邵小琴便揚手嬌呼道:“哥哥、愛鳳,你們還沒談完哪,哪來這麼多話好說?天都黑啦,已是吃飯的時候了吶!”
  侯愛鳳羞澀的低了頭,連忙奔身迎去;“小琴,我正準備幫你收拾東西哩!”
  朝她扮個鬼臉,邵小琴嬌笑道:“鬼才相信,你和我哥哥談得這樣起勁,連吃飯都忘記了,還會想到我小琴嗎?”
  紅著臉,侯愛鳳連忙拉住明毓秀說:“明姐姐,瞧,那丫頭也不領人情,以後咱別幫她忙。”
  三個女人一個菜市場,就這麼你一句,她一句的,“嘰喳”開了。
  邵真上前來苦笑道:“小琴,東西收拾完了嗎?”
  邵小琴高興得像只飛出了籠子的百靈烏:“我們早就準備好了,只不過將東西放入馬車裡罷了。”一頓,她接著又道:一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邵真微笑道:“你說呢?”
  邵小琴迫不及待道:“我當然希望吃過飯後,立刻上路,早一點看見爹和大娘,但娘說怕您和明姐姐勞累,所以要明早才出發。”
  邵真哈哈笑道:“丫頭,也別急成這副樣子,到洛陽有三四天的路程,你不睡飽,養些精神,就要欲速不達,反而慢了吶。”
  邵小琴道:“我晚上才睡不著呢!”話落,引起了一陣哄笑。
  次日 金安藥舖的招牌業已卸下,家僕們皆遣散返鄉,“玉大夫”母子三人,以及明毓秀、侯愛鳳一行,浩浩蕩蕩朝洛陽進發。
  四天后,洛陽城外“廣龍山”的邵家,一家子喜氣洋洋,自是不在話下。
  但邵真在家裡只停一天,便又偕明毓秀、侯愛鳳馬不停蹄趕往“武安”。
  夜,深而沉,寂而靜。
  湘境內的官道上,正飛也似的急馳著七騎,依序是 侯愛鳳、明毓秀、胖伊玲、侯大柱、大牛、陀敏壽和邵真等七人。
  他們費了將近半個月的工夫,越過了桐柏山,直穿湖北,到了湘境內的“龍山”
  “金鷹堂”的所在地。
  由於侯愛鳳是帶路人,也或許她生怕記錯了路線,也可能是她愈近目的地,想起家門血仇,愈是悲憤 她沉默著 明毓秀和胖伊玲則低聲交談著,她們看來挺親熱,也很快活。
  胖伊玲不再喬扮書生了,她和侯愛風與明毓秀一樣,勁裝、披風、美麗端莊,姿色可人。
  後頭四人可就不同了,尤其是大牛和陀敏壽,打從武安一路上,除了睡覺之外,就一直嚷個沒完。
  突然,當先的侯愛鳳向後舉了下手,大家都停下來,自然也靜了下來了。驅馬前去,邵真到了她身畔,壓著嗓子問:“愛鳳,可是到了?”
  “是的,我們業已繞到了他們的後面。”侯愛鳳指了下遠處,低聲道:“瞧,那個山頭就是了。”一頓,面向大家,輕聲道:“我們必須棄馬上山。”
  凝眸掃視,“黑鷹”侯大柱指著左側道:“那兒有一排竹林,可讓我們掩藏坐騎。”
  於是,他們將馬匹放置在竹林裡,便展開身形奔向山頭。
  須臾,他們在半山腰上停了下來。
  費了好大的勁,侯愛鳳才在一處岩壁找到了秘道的入口。
  那秘道確實不容易發現,它是兩大岩壁中間的隙縫,極具天然形式,一眼望去,決不會想到它是個人工秘道,莫怪乎侯愛鳳來過了,還一時找不到。
  這時候,當然,誰也沒再開腔了,即連腳步也放到最輕,他們隨著侯愛鳳身後,魚貫而入,秘道很窄,自然也很暗,所幸侯愛鳳亮出火把子,走起來才沒這麼吃力。
  這秘道好長,足足走了有半炷香時分,方到達一間秘室。
  這間秘室很是不錯,有床、有桌以及其他器皿,一應俱全,和一間房間一樣,甚至更好,只是它在地下不公開罷了。
  明毓秀握住侯愛鳳的手,低聲問道:“愛鳳,這就是你所說的秘室是嗎?”
  侯愛風似乎有些兒激動,但自從那次邵真鼓勵了她之後,她真也沒再流過淚,每當她哀傷或哭之時,她就會用力的吸口氣,嗯,現在地就吸了一口氣,方緩緩啟齒道:“是的,明姐姐。”
  她將桌上沒燃完的半根蠟燭點亮了之後,便請大家坐下休息,隨即步上一條往上通的南道走去。
  摸摸亮禿禿的腦瓜頂子,陀敏壽用手肘敲了一下身旁坐在椅上的大牛,低聲道:“餵,大牛啊,這太妙了哪,真太妙了哪,回去之後,我們也應該在會主,哦,就是那小子臥房底下,也搞個這麼個玩意你瞧怎麼樣?”
  打了個哈欠,大牛沒好氣的哼著聲:“土蛋兼草蛋,搞這玩意幹嗎?這已是過時啦,也用不著啦!咱該弄的是將那小子的臥房,尤其是床,要加寬、加長、加大就是了。”
  抓著頭皮,陀敏壽迷惑的望著他:“幹嘛說到床上去了?”
  翻翻眼,瞪了瞪眼,大牛扯著鴨喉嚨道:“別人是不開竅,你,***是死竅豬也比你禿頭聰明了的,難道你想讓那小子睡床下,幾個婆娘睡床上啊?”
  儘管他倆聲音放得很低,但這石室卻有回音,是以邵真他們聽得清清楚楚。
  侯大柱和胖伊玲聽了掩嘴輕笑。
  明毓秀則裝作不曾聽見,但她那一張臉卻紅得像烤熟的地瓜。
  邵真啼笑皆非的走近大牛身邊,附著他耳畔:“豬獠,你再不吐人話。”
  正說著,侯愛鳳已返回來,邵真他們三兄弟也就停止談話,大家不約而同的圍住她,關注問:“愛鳳,如何?”
  侯愛鳳凝聲道:“丁鬼子正在陪他的朋友打牌九,可能要一個時辰之後才能結束。家母要我們稍稍等候,她要我向各位致歉,她不能下來和各位見面,她必須立刻冒險去通知‘金劍銀鵬’準備,待丁鬼子回房之後,我們猝然出其不意將他幹掉,立刻焚屋為號,‘金劍銀鵬’便會從中發難。”
  微微一停,面上露出喜色,接道:“情形好得不能再好,丁鬼子因為朋友來,他和他的心腹們俱皆喝得醉醺醺的,另外‘金劍銀鵬’也爭取到了東護法‘女煞星’刁豔紅,和南護法‘魔猿’的擁護,願意共同起事。其外的天地玄黃四個舵主,亦已表示,他們也將按兵不動,不予追問。”
  歡欣的抱住她,明毓秀大喜道:“愛鳳,這真是天賜良機,太棒了啊!”
  眾人心頭是一陣驚喜,他們七人就在秘室裡等待,他們覺得這一個時辰,仿佛就是一年那般長久!終於,一個時辰過去了。
  侯愛風立即邁上市道去,須臾便轉回來,朝大家低呼一聲:“是時候了。”
  上了南道,是一間酒窖。
  眾人這才發現南道口是靠著最裡的角落,用一只空的酒罐遮放著,非極端細心的人,是無法發覺的。
  以極微極微的聲音,侯愛鳳道:“酒窖上去之後,是間小廚房,過了小廚房便是廳堂,廳堂上有‘八無常’的兩名無常在值夜,其餘的六無常在左偏的廂房裡寢眠,悄悄的挨近廳堂。”
  廳堂上,坐著兩名身材粗壯,面貌兇猛的背刀漢子,顯然他們就是“血斧”的‘無常侍衛”。”
  只見他倆正在大碗、大碗的喝著酒,配著好一大包滷菜。
  “大瓜子。”右邊的濃眉漢子已有幾分醉意:“我就別喝得太多了,醉倒了就糟糕啦,萬一查哨的來,咱就吃不了兜著走哪。”
  “二瓜子,別***掃興。”左邊的的大嘴漢子打了一個酒呃:“這是夫人犒賞咱們的茅台酒吶,要不現在吃了,被五瓜子那酒鬼知道的話,嘿,尿都吃不著啦,頭子今天陪客人喝得醉醺醺的,早就抱著夫人樂子去了,別擔心他會知道。至於查哨的,放心,今天正是右衛主哪,他人最好了,決不會別我們的排頭。就算是兇巴巴的左衛主來查哨,也沒啥好怕的,已經入年關啦,他總不會這麼不通人情,年關也在罵人吧?再說,有些弟兄已不司班,則在家裡抱著老婆樂了,咱還在熬北風,喝點酒,算啥?”
  哦了幾聲,二瓜子醉眼朦朧道:“哦,大,大瓜子,我醉,醉啦,我要去叫三瓜子來代我的,的班,班。”
  伸手把他拉回椅上坐著,大瓜子拈了塊豬耳朵,用力的嚼著:“二瓜子,你***到底還有沒有氣?三瓜子那張嘴和**下面那張生毛嘴一樣,只不過**的是直的罷了,專吃‘油炸檜’,而三瓜子那張嘴是橫的,遮不住三分事,要是他來代你的班,知道咱在這享樂子,準嚷鬧出去,豈不糟了?得,別去叫他了,你就伏在桌上睡會兒吧,我站在門外幫你把風。”
  大瓜子話沒完,二瓜子忽然籲了聲:“大瓜子,外面好像有什麼人來看了,我聽到了有聲響。”
  連忙將酒壺、杯子和滷菜藏到桌底下去,大瓜子用袖子用力抹抹嘴巴:“二瓜子,大概是右衛主查哨來了,咱快站到門口去,他人雖好,不會罵我們,但總有點不好意思啊。”
  二瓜子酒似乎也醒了,連忙踏出門外去,忽覺眼前一花,一只劍尖已穿過他的胸膛,連哼也沒哼一聲,便躺在血泊中見閻王大哥去了!
  大瓜子起步較慢,一見,七魂已去了六魂,他猛然張口叫:“有刺…哇!”
  大瓜子正說到“刺”,當真一把劍刺到他腦瓜子裡去了!
  這時候,明毓秀已當先衝進來,她提著血淋淋的劍,一腳踢開左側的房門,同個時候,邵真和侯愛風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了“血斧”丁也的房裡!
  隨後的大牛、陀敏壽、“黑鷹”和胖伊玲,也跟著明毓秀闖進“無常侍衛”的房裡,可是當他們進去的時候,只見明毓秀那把劍業已無情的刺進一名只穿著短褲,正想穿窗而逃
   也是最後一名漢子的背心!
  絲毫沒有停留,他們五人立刻轉往“血斧”丁也的房裡,甫一進,便聞一聲淒厲慘嗥揚起, 邵真那把五寸不及,光芒燦爛,刺人眼目的“眨眼劍”正好刺入一名身高體大,裸著上身的五句漢子 “血斧”丁也的喉頭間!
  嘶嚎著,“血斧”了也像是痛苦萬分的甩去他手中那只一尺長一點的雙刃斧頭 是巧合?還是“血斧”丁也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只見那被猛甩出的雙刃斧一絲不差的劈射入蜷伏在床角的一名中年婦人的胸膛!
  “娘!”驚魂欲裂,侯愛鳳撲了前去!
  當她發現那婦人的胸骨已被那只雙刃斧深砍進去之時,她立刻轉身撲向搖搖欲墜的“血斧”丁也!
  這時候,外頭已傳來洶洶的人聲,明毓秀,胖伊玲,“黑鷹”、大牛和陀敏壽連忙衝到廳堂會,只見黑壓壓一片人潮衝撲而來。
  一劍劈飛了當先衝進門來的三名漢子,明毓秀大叫道:“小胖!快燃火燒屋啊!”
  話沒完,陀敏壽業已抱著兩三床棉被,大牛則取下壁上的油燈盞,連油帶火的拋向陀敏壽懷裡的被子!轟然一聲,棉被立刻猛烈燃燒起來!
  連忙將著火的棉被拋入“無常侍衛”的房裡,陀敏壽哇哇大叫:“吃狗屎長大的,你想燒死大爺不成?”
  衝到門口,大牛咧嘴道:“禿頭,叫你娘的大頭,燒了你幾根鳥毛,大驚小怪的?”
  此時,“無常侍衛”的房裡已燒起來,而且漸漸蔓延到正廳來,驀然,一陣殺聲震天的喊叫聲傳來!門外的人潮忽退了下去,只聽有人叫:“啊!外面也有刺客啊!”
  “不是刺客,是一大片人哪,一定是我們的仇家殺進來了。”
  見人潮退下去,明毓秀等人連忙轉入右側廂房,只見侯愛鳳抱著她母親的屍體痛哭,不禁急道:“愛鳳,快走,火已快要燒到這裡來啦!”
  胖伊玲也急道:“再不走,我們就回不到秘室去了。”
  但侯愛鳳仍在哭著,乾脆,明毓秀一把將她樓入懷裡,抱住她就走,當他們回到秘道之時,地面上業已成了一片火海。
  “金鷹堂”城樓上的橫匾已換成了“紫巾幫”。
  城門啟處,奔出一行人。
  他們是邵真、明毓秀、“黑鷹”、胖伊玲,當然還有大牛和陀敏壽,但卻少了侯愛鳳。
  每人的臉上俱是輕鬆愉快之色,和來的時候一樣,大家啼哩嘩啦的說成一堆。
  策馬趨前與邵真並騎,明毓秀脫著他道:“真,你好像不大對?”
  微一怔,邵真道:“哪不對了?”
  美眸凝視,明毓秀道:“愛鳳與你揮淚相別之後,你若有所失,恍恍惚惚的,仿佛失了魂一樣,不是麼?”
  避開她的眸光,邵真若無其事的聳了下肩:“瞎說!”
  話落,忽見後面急追來一騎,而且直呼道:“等等哪!”
  眾人一愣,收韁勒馬,轉頭望去,邵真忽大喜道:“侯愛鳳!”
  彈指,侯愛鳳業已來到了眾人之前,胖伊玲驚訝道:“愛鳳,說好不用送了,你怎又一個人送出來了?”
  請澄如水的眸子膘向邵真,侯愛民低聲道:“我決定將‘紫巾幫’讓彭大叔去經營了。”
  瞪著牛眼,大牛嘎聲道:“丫頭,你這是幹嘛的?好好一個幫主不幹,多可惜啊?”
  搖搖頭,侯愛鳳道:“丁鬼子和他的心腹那班賊都死了,家仇已報,心願已足,我不想逐鹿江湖,而且我也沒能力去經營它,而且我捨不得離開大家。”
  不等她說完,陀敏壽忽摸著光禿的腦瓜子,嘿嘿笑道:“我知道啦,捨不得我們是假的,倒是有一個人你丫頭捨不得離開卻是真的!”
  話落,除了邵真和侯愛鳳之外,大家都笑了。
  羞赧的低下粉頸,愛鳳尷尬之極。
  策馬前去,明毓秀微笑道:“愛鳳,咱一塊走吧。”
  大雪紛飛,掩住那一行人的足跡,但隱隱的,仍傳來歡笑聲 在笑聲中漸漸消失了他們的蹤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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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金: 191 金幣
資產: 2145575 金幣
Post 竹與劍

序 言
第01章 玉馬堡 金鼓撼天
第02章 四眩劍 奪魄追魂
第03章 敵中敵 錘迷前幻
第04章 傲節山 不屈之會
第05章 拯紅顏 以怨報德
第06章 脫火窟 鐵膽煞威
第07章 闖重關 劍孤氣豪
第08章 烈士魂 搏命瀝血
第09章 龍虎鬥 驚鬼泣神
第10章 大魔刃 活屠雙尊
第11章 二頭陀 盜亦遵義
第12章 小洞天 笑戲鴛鴦
第13章 許合珠 助有情人
第14章 赴大難 肘變突生
第15章 隱危機 峽谷屍橫
第16章 突重圍 柳暗花明
第17章 群英會 血債血償
第18章 渡絕崖 千刃索仇
第19章 凝血眸 以命搏命
第20章 空城計 死裡求生
第21章 魂返竅 江山堪保
第22章 養身心 黑翼凌山
第23章 解舊怨 惺惺相惜
第24章 瀾方平 楚歌又起
第25章 膽如鐵 大義齊天
第26章 氣凌雲 定卻敵計
第27章 得臂助 連騎赴難
第28章 問心宮 瞎道如虎
第29章 施巧計 力伏魑魅
第30章 焚魔窟 罪盡惡滅
第31章 生如萍 何處不逢
第32章 凝血眼 冤家路窄
第33章 拯弱質 劍拔弩張
第34章 剪惡臂 又走元兇
第35章 留孤雁 再發舊創
第36章 患未已 復現悍敵
第37章 魅影現 毒火忠魂
第38章 施酷虐 人面獸心
第39章 脫魔手 蒼天有眼
第40章 砌義冢 血誓索仇
第41章 金手煞 是敵是友
第42章 坦赤心 怨隙冰釋
第43章 返山門 歷劫回生
第44章 宣噩耗 英雄涕淚
第45章 煙靄渺 此情如是
第46章 籌戰策 兵來將擋
第47章 黑沙谷 風雲際會

此帖於 2008-06-03 05:5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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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n7119 (2014-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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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02, 04:57 PM   #232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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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孤竹幫大龍頭紫千豪年少英俊,廣施恩義,被西疆老百姓譽為“小仁公”。他率眾洗劫了仇敵玉馬堡後,銀壩子的白眼婆莫玉糾集各路高手約戰紫千豪,以定西疆控制權的歸屬。
  孤竹幫在此決戰中雖然取得勝利,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紫千豪重傷後昏死三天。
  在紫千豪舊創未愈,身體虧虛之時,又傳來敗走的各路高手將重整旗鼓,捲土重來的消息。紫千豪決心以“主動進攻,各個擊破”的策略迎擊來犯之敵。
  住在問心宮的瞎道士攀鷹武功卓絕,是個愛吃人肝炒大蒜的惡魔,莫玉用十付童男女的。肝收買了他與紫千豪作對。紫千豪不顧後果,吃了能暫時恢復體力的“夜貓眼”,用計消滅了這個凶煞。
  回傲節山的路上,巧遇方櫻,從而找到其義母莫玉。激戰中,莫玉卻又得逃脫。方櫻歸順了孤竹幫,對紫千豪愛意漸濃。
  不久,藥勁過去,痛苦的反應使紫千豪幾成死人。此時暗中追擊的單光趁機將紫千家的兩個忠勇的護衛左丹和金奴雄殺死,並殘忍地將屍體新剁成碎塊。
  紫千豪僥倖脫險後,又在飯館遇到了熊無極,他是圖謀報復的關心玉派來打探消息的,卻與紫千豪一見全。故原來,關心玉已向中土武林發了俠義帖,不日中原眾高手將聚眾來犯。
  當紫千豪身體剛剛康復,中原各路高手果然齊集來犯。紫千豪夷然不懼,派人去下協,上寫:
  “黑沙谷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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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玉馬堡 金鼓撼天

  西北風強烈的吹刮著這片大斜坡上的白楊樹林子,枝幹都在呻吟似的呼啦啦叫喊著,斜坡上連著灰蒼蒼的山嶺,斜坡下面卻是呼陌縱橫的莊稼地,一灣流水流向對面形成半弧的山勒,依著山勒,則是一片建築得十分恢宏遼闊的連綿莊院,在這種地方,這等田野之中,有著這麼一片平地而起的任院,特別有一股子雄偉而凜然的氣勢,灰黑色的石頭院牆圍繞下,莊院大門的青石牌坊更形成武,兩側的三方石柱供托著中間一塊鑲著金色字體的篆匾:“玉馬堡”!
  堡前便是那條水位低落卻十分清例的河流,寬大平整的大石橋橫過河面,橋欄兩邊各雕接著四座昂首揚蹄的白大理石石馬,橋面為大麻石,直通堡門,十二級青石階直伸上去,堡裡有三街六巷,嚴然一個小小的城鎮派頭!
  街上有人來往,滿面喜色,牌坊下幾個老人攏著袖口在避風處閒聊著,天氣是冷,但搞不住他們乾癟的嘴巴裡流露出的歡愉,那邊,五六個壯漢正提著大紅燈籠摃著朱綢褐梁匆匆來了,嗯,再過兩天,就是玉馬堡老堡主的六十大慶了呢。
  空中的雲被風吹得滾滾飄逸,正午的陽光時而從雲朵的問田裡趕出半抹瞼來,卻又那麼快的又躲向雲后。
  大斜坡的白楊樹林子仍然在呼啦啦的呻吟著,在白慘決的材於下,現在,正分散伏臥著一排排密密層層的青衣大漢,這些古農大漢一律外有馬刀,腰插短斧,最前面的一排人手中還執著牛筋檀木的強弓,他們個個神態冷漠,不言不動,風拂起他們的青色頭巾,更襯出一片蕭煞凜冽之氣!
  斜坡之頂,有一個不深的連坑,坑沿生著淒淒野草,而草色已呈枯黃,在枯草的後面,有一雙若星光閃燦的眸子正冷森的凝視著下面遠處的玉馬堡,這雙眸子光芒明亮而深遠,又宛如古潭般的澄傲與幽送,好一陣,枯草後的眼睛移開了,於是,自坑邊望進去,一個身材適中,全身青衣的年輕人沉思著坐了下來,他的頭上扎著花紋絢燦的豹皮頭巾,腳上穿著豹皮蠻靴,靴跟上,各嵌連著一只銀閃閃的輪刺,晤,他抬起頭來了,我們可以看見他濃黑人鬢的雙眉。微排的丹鳳眼,挺拔如玉的鼻樑,大小合度的嘴唇。還有頸項上系著的一條紫紅色上繡一幅純黑孤竹圖的絲巾!這年輕人靜坐在那裡,他沒有言語,沒有動作,但是,卻在無形中流露出一段極端深沉曠野的韻息,隱隱中,有著無比的焊勇與堅毅之氣!
  幾乎是踩著足,一個頭大如鬥,掀鼻齦齒的青衣大漢行了過來,他小心翼翼的屏著氣朝年輕人恭謹道:“大哥.一切預備妥當,只待大哥下令,弟兄們便可立撲玉馬堡!”
  年輕人咬咬嘴唇,順手拉過身旁的一條皮鞘,皮格上兩邊並釘著二十個皮製環扣,每個環扣裡,各插著一柄鋒利泛閃的彎刃短刀,他拍著短刀的黃牛角柄拔出一把,在手上熟練的輕拋著,目光似望著上下翻落的短刀,其實會直直的凝注在前面的坑壁一點上,那頂著一個大腦袋的漢子咽了口唾沫,謹慎的道:“大哥,呢,還有什麼諭示麼?”
  年輕人手腕一抖,拋起的彎刃短刀“唆”的電飛而出直插坑壁,深沒及柄,旁邊的大漢眼皮一跳,趕忙垂手肅立,連大氣也不敢稍喘一口。”
  懶懶的,年輕人將皮鞘掛扣在兩腳之前,大漢緊走兩步,將透入坑壁內的短刀拔出,在自己身上擦了兩下,雙手棒到年輕人面前。
  籲了口氣,年輕人平靜的道:“祁老六的人馬有回信了麼?”
  嘴巴一咧,大漢道:“已去了一個多時辰,料已到了。”
  年輕人搖搖頭,道:“伍桐,你就是這種急毛躁火的皮氣,還記得去年截擊混江上的官船?那一次也是你等不及先燒上火,結果害得你手下那支兒郎折了兩百多,連你自己也帶上了彩!”
  叫伍桐的大漢尷尬的援搓手,忙道:“是,是,大哥教訓得是……”
  年輕人扶扶垂在肩上的豹皮頭巾,又道:“我們既是接承上一輩的門把子,就要沿續我們這一行的傳統,在刀尖上舔血,活得是何其辛酸?生命固不足惜,可也要死得值……
  得!”
  伍桐滿面愧色,唯唯暗暗,年輕人的目光似蒙上了一層霧,他怔怔的凝望著天空滾盪流逝的雲絮,幽幽的道:“我紫千蒙在十二年前自‘赤臉’宣老大手中接過‘孤竹幫’,將這支離破碎、瀕臨絕境的小幫擴展成如今的氣勢與聲威,這十二年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睡夢中往往被遙遠的殺喊聲驚醒,病痛裡也得咬著牙肩起滿擔的重負……在生死線上掙扎在陰陽界上呼號,整日整夜,看的,想的,接觸的,全是猩紅的血,金鐵的寒光,活在人與人之間的陰詭夾縫裡,活在利與欲的爭鬥裡,長時間過著陰圍的日子,一段段的路總是那麼茫然與不可期,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有什麼結果,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落得什麼下場……但我忘不了宣老大臨終前的托咐,忘不了他的祈求,那切盼而蒼涼的眼神,那花白的發,乾裂而抖索的嘴唇……我知道我會接下來,把這沉重的負荷肩上,縱使拉不動也要拉。摃木起也要打,宣老大愛我如子如弟,我敬他如父如兄,就是這樣子,而我似是適應於這種生活的人,我明白,我既來了,這一生也就必得如……此!”
  伍桐屏息垂目,默默聽著,當那年輕人 一紫千豪,也是他們“孤竹幫”的龍頭大哥吐出一絲淡淡的幽鬱,他談惶誠恐的道:“大哥,幫裡上上下下的兄弟們,誰也知道大哥擔的累受的苦,不管人前人後,哪個哥們提起大哥來不是尊若神明,衷心欽服?十幾年前,我們四處碰壁,樣樣吃癟,遇著買賣上手不是叫人家硬奪了去就是被殺得人仰馬翻,第兄們含著淚流著血眼睜睜的撒手,咽著恨帶著冤橫戶殘命,大家餓著肚子朝天哭號,青著臉搥胸頓足,那個時候……我們都以為完了,以為再沒有我們走的成了,宣老大病得只剩下一口氣,猶強撐著帶領弟兄們出去找尋活路,可憐他那麼大年紀,怎受得這等氣恨?大哥,若不是遇上你,且說孤竹幫還能重新振作奮起,只怕大伙兒早連屍骨也化成灰喏……”
  紫千家深沉的一笑,低低地道:“記得宣大哥認識我的時候,我還只是十五歲大一點的孩子……我對他的印象極深,他那豪邁的笑,赤紅發亮的臉膛,如雷鳴似的語聲,在在都使我難以忘懷,他曾生過一場大病,恰巧又在我家門口暈倒,在我家養病期間,我們相處得很好,晤,太好廠.我從小就喜歡他……在我藝成之後,按著他告訴我的地方找著廠孤竹幫,也找著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宣老大……欸,從此我就是這般了……”
  伍桐緬懷著往昔.深沉的道:“還記得大哥初來‘傲節山’只是個十六位歲的大孩子未及弱冠,長得可是白淨英俊.賽比宋玉,尤其一雙眼睛又亮又光,看人的時候真能望進入的肚腑,大夥那時都有點看不上大哥,在宣老大召集我們裡頭弟兄,榻前傳渝由大哥接掌孤竹幫龍頭的時候,大伙兒俱是極感驚異,口裡不敢說話,心中卻老大的不服,我們原以為接掌龍頭的會因‘青疤毒錐’苟圖昌……後來,大哥當著弟兄們的面來了一手‘紅月流魂’的劍式,大伙兒在目瞪口呆之下才沒有言語,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們都知道我們當時的選擇是對了,若非大哥領導我們,孤竹幫說什麼也掙不到今天的地位……”
  紫千豪眸中閃亮,他清朗的道:
  ‘哦不能居首功,大伙兒的同心合力更為重要,尤其是青疤老苟,他非但沒有怨恨我奪去他舵把子的大位,更傾盡全部心力助我,我實在心裡感激……”
  伍桐舔舔他的齙牙齒,道:“‘這是應該的,孤竹幫裡不能稍有異歧之見。”
  窪坑之外,忽然在這時響起了一陣“喇啦”之聲,一個狗熊般的大塊頭掠身而進,他一險黑肉往橫裡生,瞪著一雙牛眼,一見紫千豪連忙躬著身,喘著氣道:“老大,郝老六的人已經完全沿河潛在玉馬堡四周,他已遣人回報,隨時可以展開攻撲!”
  “嗯”了一聲,紫千家道:“白辮子洪超與毛和尚公孫壽的人馬都準備好了?”
  大塊頭憨裡憨氣的大笑道:“這兩個渾東西早就連屎也憋出來了……”
  一側的歷桐喝道:“罕膘子,你真是個混蟲,說話沒大沒小的!”
  紫千豪微微一笑,擺擺手道:“那麼,通知弟兄們留神,一徑香後按照原定計策卷襲玉馬堡!”
  叫罕腰子的大塊頭連連點頭,如飛而去,望著他的背影,伍桐笑罵道:“也沒見過這麼渾的人,打十八歲跟著宣老大他就是如此,今天已經四十多了還一點也沒改!”
  紫千豪笑道:“這樣好,我喜歡這樣的人,純真而豪爽!”
  伍相望望天色,輕輕地道:“大哥,我們去吧?”
  點點頭,紫千豪一躍上了坑沿,伍相跟著上來,十步之外,在一株白楊樹下,一名青衣大漢已半屆下膝,雙手捧起一柄炫目絢燦的銀劍!
  大步走了過去,紫千豪一把將銀劍拿過,光燦閃亮的銀色劍鞘上除了鑲嵌著一塊絢麗多彩的菱形寶玉之外什麼花樣也沒有,紫千豪“鉀”的拔出劍身,一片伸縮吞吐的芒尾已仿佛凝聚成形般明亮的炫迷著人眼,劍身較尋常的劍刀來得寬闊,晶瑩鋒利,宛如一概秋水般,澄澈中泛著無限的寒酷韻息,紫千豪用手指在劍身匕輕輕一抹,低沉的道:“四眩劍,四眩劍,今夕你飲血,卻不可貪婪,要知道殘生過分,你主人的血也將被他人飲……”
  伍桐默默自旁邊遞過一兩短斧,紫千豪接在手中掂了掂,掖在腰上,二人迅速向大斜坡下走去,到了最前面,紫千豪又朝遠處的玉馬堡瞥了一眼,冷沉的道:“罕明!”
  方才那大狗熊似的大漢呼的跳起奔來,手中一柄九角鋼錐倒拎著,看他輕飄飄的模樣,活像只是提著一根稻桿,來到紫千豪面前,他嘻開大嘴道:“大哥,有啥事?”
  紫千豪望著他一笑,道:“開始卷襲玉馬堡!”
  大塊頭罕明掉頭便跑,走出兩步才想起忘了行禮,又慌忙回頭抱抱拳,哈哈一笑奔了出去;於是,頃刻之間第一排的強弓手開始蛇行而下,個個身手矯健,移動迅捷,沿著田野的地形,利用莊稼為掩護,波浪似的包抄向玉馬堡,指揮強弓手的,赫然便是那愣小子罕明!
  紫千豪又點點頭,例旁的伍桐舉手一揮,另一撥青衣大漢從大斜坡上的右面潛行而去,紫千豪再點頭,伍桐又一揮手,左邊,一排青衣大漢亦快步奔去,現在,尚有四排青衣壯士單膝半跪於地,近千只眼睛期待的注視著歷桐的手臂,四個長得十分相像的青年人立於每排之首,四個人都生得很俊,一樣的隆鼻方嘴,一樣的雄壯魁梧,眉宇嘴角,也一樣的洋溢著精悍之氣。
  伍桐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哥,主攻人馬可以行動了麼?”
  紫千豪沉默著,目注左右及正前方的弟兄布成一個闊幅極大的半圓,快速的圍向玉馬堡,他抬頭凝望天空,過了好一陣,沉穩的道:“主攻開始!”
  伍桐粗獷的面孔上掠過一抹血腥的興奮,他左臂高舉猛然落下
  “殺”
  震天的殺喊焦雷似的摹然爆起,五六百名青衣大漢如潮水般衝向斜坡,雪亮的馬刀拔鞘而出,遠遠看去,宛如千百道寒光鋪地而起,厲烈而兇狠!
  紫千家轉頭朝伍桐一笑,道:“走吧!”
  “吧”字出口,如一顆鋼珠彈躍,紫千豪與伍桐一陣風似的飛掠而下,幾個起落,已跑在大隊的前面!
  於是,殺聲遍野而來,人潮洶湧,刀光揮舞成一片,五六百人踏過莊稼地,躍過田埂,直撲玉馬堡的青石牌坊!
  方才在牌坊下面避風聊天的幾個老人,早在孤竹幫大隊衝下白楊林的時候嚇得魂飛魄散的踉蹌奔回堡去,堡叫的行人也全驚兔似的東奔西逃,灰色石牆後的更樓響起了急劇的鑼聲,“ ”“ ”“眶”響徹了整個莊院!
  孤竹幫的人馬此刻隔著玉馬堡的石橋尚有百丈之遙,他們衝奔的速度並不太快,儘管口中吶喊震天,腳步卻邁得極小,伍桐跟在紫千豪身後,擔心的道:“大哥,‘六指攀月’韋羌會出來迎戰麼?他假如堵起莊門死守我們損傷可就大了!”
  紫千家一邊奔著,邊道:“玉馬堡威震黃土西睡,名懾江湖雙道,‘六指攀月’韋羌人面廣,交情多,且又性烈如火,他做夢也估不到還會有人明著大舉卷他老窩,驚怒之下,自然會率人出來迎戰,以擊潰我們這些膽上生毛的小子們,哈哈哈……”
  笑聲裡,證明紫千豪的判斷沒有錯,在一片緊急的鑼聲中,只不過片刻工夫,玉馬堡的青石牌坊下已經衝出來一群全是一式灰色勁裝的大漢,為首者,是一個面如鍋底,額生虯髯,威武雄渾的老人!
  伍桐低笑一聲,道:“來矣!”
  紫千豪墓地停住,左臂在頭頂繞了個圈,五六百名奔衝的孤竹幫壯士隨即向兩側布開,形成一個巧妙的半弧,鋒利的馬刀一律微微拄地,青頭包巾迎風飛舞,看去精悍勇猛之至!
  衝出玉馬堡門的灰衣漢子幾近千人,他們一奔過了石橋亦已散開成一排,單刀、花鎗、板斧、長矛、瓜錘、鞭律等等武器望空揮舞,吶喊聲響徹九霄!
  伍桐抵撤嘴唇,道:“氣派卻是不小……”
  紫千豪目光淡淡掃過玉馬堡有方的高粱地,方才的強弓手們,此刻早已隱伏於內,連一丁點痕跡也尋不出了。
  左右一望,紫千豪沉聲道:“後退!”
  伍桐舉臂,沙沙的腳步聲開始響起,布成半圓之勢的孤竹幫弟兄們維持原陣,慢慢朝後退去……
  對面,那虯髯老人仰天一陣狂笑,聲如洪鐘大罵:“何方小丑竟敢犯我玉馬堡!不等不知死耶?不知六指公韋羌在此乎?通通跪下受縛,本堡主看在爾等能知悔過份上,除了為首者處斬之外其餘每人割去一耳放生!”
  伍桐喉中吼著,低罵道:“這老小子是暈了頭了……”
  紫千豪揉揉麵頰,道:“伍桐,你回罵!”
  咧牙一笑,大腦袋伍桐一晃上前,扯起嗓子大吼道:“韋羌老鬼,你是迷了心失了魂啦。在那裡紅口黑牙胡扯八道,老子們既然來了就沒有把你這鳥堡看在眼中,還在那裡癲蛤喚打哈欠,毛起來吐***大口氣,有種的就爬過來,讓老子們試試你們這一個一個狗頭是不是肉做的!”
  對面的六指攀月韋羌尚未說話,他身旁已閃出來七八個老少迥異的人物,有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憤怒的叫道:“爹,咱們還等什麼?就讓這些效賊如此侮辱你老人就讓這些鼠輩大刺刺的罵我五馬堡山門?”
  另一個面如重棗,留著三措柳須的中年女士也冷沉的道:“韋兄,今日苦不殺他們個屍橫遍野。他們永不知玉馬堡之成風,不斬得他們寸草不留,往後玉馬堡只好大開善門棋手讓人!”
  六指攀月韋羌微微猶豫著瞧向這邊,而這邊,大腦袋伍桐又大吼道:“別他媽光說不練,老子們懶得鬥目把式,餵,那渾小子。你爹不敢來你來哇,裝他媽縮頭烏龜還算哪門子好漢?”
  於是,玉馬堡方面起了一陣憤怒的嘩叫吶喊,又一個灰衣大漢走了出來,激動的叫道:
  “堡主,多少年來誰敢正眼相觀玉馬堡,誰敢稍有一字頂擔你老人家?你看看,你聽聽,這些混帳東西滿口放屁,咱們還能忍麼?還能耐麼?咱們拚了一命也要刀刀斬絕這些狗吠小丑!”
  伍桐在這廂聽得字字清晰,他朝紫千豪扮了個鬼臉,又提起嗓子叫:“那就來哇,站在那裡有個鳥用?老子等著你,看他媽誰能斬準的頭!”
  狂吼一聲,那濃眉大眼的年輕人奮不顧身的衝了過來,手上揮舞著一柄九環大砍刀,迎風呼呼作響!
  這年輕人一衝下來,六指攀月韋羌可就急了,他暴吼如雷的一跺腳,大叫道:“玉馬堡的好漢們,殺過去!”
  他的吼聲立即被一片高昂的喊叫所淹沒,逾千名玉馬堅的漢子舞動著他們的兵器,瘋狂般蜂擁衝來!
  於是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輕聲道:“再後退。”
  伍桐手臂倏揚,五六百名青衣壯士又緩緩往後退去,那濃眉大眼的年輕人見狀之下振吭大叫:“敵人畏怯了,大家衝啊!”
  這一聲喊叫,更似火上加油,玉馬堡方面的人馬衝撲得越發急了,他們叫著,喊著,兵器飛舞,吶喊聲如一片浪潮,漫天蓋地的卷了過來!
  現在,雙方的距離只有十五六丈了,只有十三丈了,只有十餘丈了!
  紫千豪英挺而沉毅的面龐上浮起一絲殘酷的微笑,他微微點頭,伍桐已翻身抖手,一枚綴滿了銅鈴的鐵矢“叮噹”急響著飛射過右邊青紗帳的上空,幾乎在他出手的同時,一片低促的“呱”“呱”串響倏起,成千上萬的閃亮矢有如飛蝗暴雨般從青紗帳內暴射而出,又準又狠!
  慘號悲曝之聲剎時傳出,照面之間已有上百名玉馬堡的角色栽倒,在他們尚未弄清這是怎麼回事之前,又是一片弓弦急響,再度躺下了七八十個活生生的彪形大漢!
  “不好,有埋伏……”
  “青紗帳裡有賊人的弓箭手啊!”
  “媽呀,我的腿,我的腿步……”
  “不得了,小招弟中箭了……”
  “小心,敵人還有詐哇……”
  叫喊嘩嚷之聲頃刻間混雜成一片,玉馬堡方面氣燄頓挫,陣勢大亂,人影狼奔豕突,自己人擁擠著自己人,自己人踐踏著自己人,哭著,喊著,而利箭如雨,一陣急似一陣的落下!
  六指攀月韋羌見狀之下不由心頭大駭,他一咬牙,狂吼道:“不要跑,衝上前去與他們混在一起!”
  現著,他自己和那蓄著長須的中年文土已率領身邊的兩百多名玉馬堡所屬,猛衝而上!
  紫千豪微微點頭,道:“韋羌果然還是個人物,伍桐,飛斧!”
  伍桐答應一聲,手卷一揮,五六百名青衣壯士已齊齊半跪下來,五六百雙目光走走的凝注著迅速衝撲而來的敵人
  ‘殺!”伍桐暴喝如雷,喝聲中,他自己的短斧已”呼”的打著轉子斬出,一溜精芒猝閃,直劈向對方為首的六指攀月韋羌!
  韋羌黑臉突然繃緊,身形左右一晃,巨大的右掌微揚猛砍,伍相的短斧已“咋步”一聲斷折飛墜!
  幾乎在同一時間,數百柄鋒利的短斧呼嘯著飛旋斬去,只見寒光閃閃,斧彩紛舞,淒怖的哀叫與慘吼已令人毛髮的激資於空氣中!
  兩百多名首先衝近的五馬堡大漢,瞬息裡已僕倒在在阿里一大半,僅剩的五六十個殘餘者卻並未停頓,每一團政上有著成形的憤怒與仇恨,嘶啞的吶喊著死命衝來!
  紫千豪怪異的露齒一笑,伸手扯下頸間的紫紅絲巾,抖腕拋了出去,於是,紫紅色的絲巾在空中平平的一直飄出五丈,才輕軟軟的往下降落!
  紅巾的影子在空中一閃,六指攀月韋羌已經瞥見,他像是驟然間被人在心口搗了一拳,驚震的脫口大呼:“搏命巾!”
  然而,晚了,他這三個字出口,玉馬堡的人馬已衝進了孤竹幫的陣勢中,在伍桐的震天呼叫裡,雪亮刺目的馬刀已狂風暴雨般劈斬向他們的敵人!
  尖銳的撞擊聲及骼響起,有利刃戮肉的聲息,有熱血進濺的微響,有人類瀕死前的叫喊,有痛楚難忍的呻吟,人影奔掠,冷電精芒揮霍縱橫,血淋淋的爭鬥正式展開,生與死的決斷呈現於前!
  如星光似的眸子輕眨,紫千豪倏彈向空中,“唰”的一個盤折,疾如流矢般撲向剛剛一掌震飛了兩名孤竹幫豪士的韋羌而去!
  勁風驟罩,韋羌已知不妙,他突地一個大旋身,雙手連揮十七掌,罡風掃蕩中,他的一根“龍鱗鞭”已嘩啦啦暴捲上去!
  空中的紫千豪如魚在水,那麼灑脫的翻了個筋斗,身形一斜,一道匹練似的豪光已驚心動魄的直網對方!
  虯髯憤張如朝,六指攀月韋羌急步門退,手臂交揮如浪,鞭上龍鱗片片倒豎,狂風驟雨似的迎上敵人的劍招。
  收劍,仰身,落地,再出劍,這幾個動作是同時開始,又在同時結束,一氣呵成之下,四眩劍帶起溜溜條條的電芒流鴻,自四面八方包卷至韋羌身側。
  右手鞭,左手掌,鞭掌互施,勁力呼轟中韋羌滿頭大汗的險險退出。他一口氣連揮三十一鞭連出十九掌,大吼道:“紫千豪,本堡主與你何冤何仇,你今日竟來襲我玉馬堡?”
  紫千豪手腕一抖,劍尖急顫中幻成千星萬點,有如銀河殞石,如此飄忽,又如此急勁的暴瀉向敵:“無他,僅在貴堡之金銀財帛罷了。”
  韋羌吃力之極的拚命招架,心浮氣躁中又退一步:“你你你,你這卑鄙行為,也不怕江湖俠義同聲聲討麼?”
  紫千豪身形翻飛,四眩劍閃戮如電,芒彩紛紛,似流雲、似怒濤,似鳳旋,似浪排,他淡淡的道:“假如他們有此雅興,我紫千豪當然奉陪!”
  二人身影乍分又聚,擦掠而過之間,劍影如山,重重壓下,鞭招似瀑,滔滔相迎,鏗鏘交擊聲中,眨眼已各各攻拒了十七招二十九式!
  另一方面
  伍桐正在和那中年文士拼死力搏,他的大馬刀精嫻熟練,力渾招沉,對方卻是一只肉掌,別看這人瘦骨鱗峋,掌勢卻雄渾威猛,千變萬化,伍桐手執兵刃,竟然也絲毫討不了便宜!
  孤竹幫的人馬以壓倒的優勢,瞬息之間已砍倒了那些先行衝來的敵人大多半,但是,就在僅剩下二十來個敵人的硬撐下,後面的玉馬堡所屬已經接接而上,這一撥也約莫有四百多人,他們一衝來,情況已立即改觀,雙方已自一面倒的形態變成了混戰,血肉橫飛的混戰!
  那濃眉大眼的青年,在一個斑頂大漢的協助下,領著兩百多個玉馬堡角色撲向右側的青紗帳,還沒撲到,又折損了四十多個,僅是箭箭透心,但現在,他們已呼喊著衝了進去……
  在混戰中,孤竹幫那四名面貌酷肖的年輕人,正與對方三個五旬左右的老者殺在一處,這三個老人兩瘦一肥,兩個瘦的各執一對短桿爛銀鉤連槍,胖的那個卻單使一把純鋼斧,孤竹幫這邊以四對三,堪堪敵住,情勢不見太強。
  紫千豪一面與韋羌交手,一邊注視著四周戰況的演變,他在連出九劍中,笑吟吟的道:
  “韋大堡主,若是你肯交出黃金一萬兩,白麵三千袋絲帛一千匹,紫千豪便立即收兵,嗯?”
  黑鍋似的大臉緊繃著,攻摃依舊:“你不要做夢,姓紫的,本堡主寧可頭斷也不能志屈,你就看看玉馬堡是否如你想像中那般好欺!”
  濃眉倏豎,雙目似在流揚著血波,紫千豪大喝道:“搏命巾出,便知道你不會善了,韋羌,陰冥路上你先行!”
  喝吆聲裡,四眩劍突然急顫如波,“嗤”“嗤””“嗖”“嗖””呼”“呼”的怪異響聲交織成為一片生死的羅網,而閃光層層重重,回族飛舞,劍尖顫抖成于星萬芒,上下浮沉,這威烈,這狠辣,凡已不似一柄操在“人”手中的劍所能施出,宛如有千百魔神隱於暗處,在冥冥中同時出劍相助!
  是的,這正是號稱“魔刃鬼劍”紫千豪的絕技之一:“輪迴十八式”!
  六指攀月韋羌頓覺滿目精芒紫電,有如雪花繽紛,又似烈陽映眼,他憤怒之下將心一橫,龍鱗鞭倏換左手抖成圓圓圈圈,空中剎時但見月弧充斥,飛瀉罩套,勁力呼起盤旋。同時,他生著六個手指的巨形右掌已一沉猛出,宛如六丁之神的鐵拳,那麼來去無影的呼而劈上!
  光弧交映,鞭劍互撞,紫千豪的語聲暴叱:“好一手‘攀月斬桂’!”
  叫聲裡,人影急會倏分,紫千豪“咧咧”的瀉出三丈,四眩劍往空中一揮,藉著揮劍之力,他腳步微浮的搶出兩步站住,這邊,大指攀月韋羌卻渾身是血,一張黑臉已成淡金之色,但是,他卻緊握手中龍鱗鞭不放,一雙眼睛宛若銅鈴死盯著對方,他身上,老天,有七處傷口正在冒出溜溜鮮血!
  一聲驚駭的大叫喜地出自一個發現了這等情景的玉馬堡大漢口中:“不好了,老堡主受傷了哇……”
  這聲呼號悠長而淒厲,包含了無限的恐懼與悽惶,於是,玉馬堡方面頓時起了一陣大亂,須臾之間已往後潰退了一大截!
  三名玉馬堡的角色拚命奔往他們的堡主這邊,意欲護救,三丈外的紫千豪冷冷一哼,摔然掠進,四眩劍翻飛閃擊,在一連串的“噗”斬戮聲裡,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號噢,這三名體形魁梧的大漢已在同一個時間裡倒翻於地!
  六指攀月“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噎”的坐向地下,他全身抽搐著,用顫抖的手指向紫千豪:“你……你……你如此……殘……酷……你……還有沒有……一點……人……人性!”
  紫千豪傲然一笑,冷厲的道:“兩國交兵,血刃相向,韋大堡主,豈能再談人性?”
  六指攀月氣得狂吼一聲,傷口剎時一陣抽心控骨的巨痛,他面色驟變,黃豆大的汗珠沿額淌下,紫千豪冷然道:“大堡主,且看孤竹幫席捲玉馬堡!”
  他剛剛說完了話,後面,已忽地響起一陣急驟的衣袂帶風之聲,一個尖銳悲憤的嗓音跟著傳來:“爹啊,女兒要為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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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四眩劍 奪魄追魂

  紫千豪迅速轉身,哈,一個身段窈窕,面目姣好的少女已飛也似穿過激鬥中的人叢撲了過來,她穿著一襲粉藍色緊身衣,束著發粉藍色頭巾,雙手執著一對鴛鴦劍,嗯,典型的武林少女姿態!
  冷冷的注視著她,紫千豪曬然無語,坐在地下以手摀胞的六描摹月韋羌亦已看見,他喘著氣,嘶啞的叫道:“菇兒一艘走……快……走。”
  那叫菇兒的少女卻充耳不聞,一只大眼睛裡盈滿了淚,牙齒緊咬著下唇,那牙齒,瑩白細巧,好美!她悲憤無已的直往紫千豪衝擊,但是,隔著尚有五六步,兩名青衣大漢已從斜刺裡截到,微彎的馬刀帶著寒森的芒光猛然朝她頭上砍去!
  少女身軀一托,雙劍左右齊出,劍走一半又碎然微沉愈下,兩名青衣大漢揮刀攔空,不由慌忙後退,少女清叱一聲,雙劍舞起如片片瑞雪,潑風打雨般包卷而上,銀芒汪閃之下,一名青衣大漢已聞哼一聲摀著肩頭踉蹌退出!
  另一名青衣大漢狂吼如雷,手臂急揮,馬刀霍霍劈斬,奮不顧身的猛衝上去,紫千豪生硬的一笑,暴烈的道:“你退下去照料傷者,這妮子讓給我!”
  青衣大漢剛和對方換了三刀,聞言之下已急快的往一側跳出,那少女面龐鐵青,一言不發的緊追上去,鴛鴦劍偏鋒直戮,歹毒得緊!
  淡青色的影子宛如一抹流虹自中間穿過,四眩劍一挑淬切,“當”的一聲那少女已被震出三步之外,虎口破裂,血絲隱溢!
  紫千豪手中四眩劍的銀柄在掌上一轉,冷厲的道:“黃毛丫頭,滾回去!”
  少女一咬牙,雙目圓睜,有如一頭瘋虎般撲向紫千豪,雙劍平地飛起,流光閃瀉,卷葉舞柳般攻襲近身!
  紫千豪身形微閃,尚未還手,身負重創的韋羌又聲撕力竭的大叫:“菇兒……快回去…
  …守堡……你……你打不過他…… ”
  那少女雙劍如飛,急攻猛刺,邊哭泣著叫:“不,爹,不!女兒就是死,也要和你老人家死在一起……”
  紫千豪有如行雲流水般美妙的移揪著,少女的話語他一字不漏的聽在耳中,於是,他淡淡的道:“那麼,紫千豪便成全你們!”
  四眩劍隨著他的語聲倏然抖閃,出手之下,又是“輪迴十八式”!
  少女的尖叫聲突起,鴛鴦劍頓時失去了目標的散漫失措揮舞,而就在她毫無章法的揮舞中,紫千豪的四眩劍已閃電般絞飛了她的兵刃,沉重的燦銀劍柄驟抬猛搗,一下子搗在少女的下頷上,“砰”的悶響,這少女已平著飛起,又重重跌下!
  猛然回身,紫千豪大吼道:“進堡!”
  混戰中的孤竹幫幫眾,同時響起一陣震天的殺喊,血刃暴飛,赤眼帶煞,個個奮勇衝進,生死一拋,於是,玉馬量的堡丁頓時又僕亡了一片有如驟潮落退,驚人的往後敗潰!
  與伍桐激鬥的中年文土睹狀之下不由面孔漲紅,憂憤交加,他身形往後一撤,伍桐已如影隨上,大叫道:“怎麼著?想他娘抽腿開溜?”
  中年文士氣得狂吼一聲,返身復來,雙掌如浪如濤,似風似雲,兩眼瞪得宛欲吃人般又與伍桐拚死廝殺起來!
  不知在什麼地方,“喇”的射出一只火箭,火箭帶著朱色的烙煙,筆直的衝上天空,灰雲紅芒,越見淒豔!
  奄奄一息的六指攀月韋羌突地一震,雙目暴睜如鈴,眼睜睜的望著那只有著紅芒焰尾的火箭消失於空,廢然長嘆:“屠靈箭……屠靈箭……”
  玉馬堡前的河流邊緣,隨著那只火箭的飛昇,嘩啦啦冒出來三百多名全身穿著油布衣靠的大漢,他們甫一出水,已在一名五短身材的結棍漢子率領下蜂擁衝向堡門,而堡門的青石牌坊並沒有門閘的設置,僅有百餘名玉馬堡丁據守著,帶頭的是兩個瘦削的中年人,他們驟遭意外,待要應變已是不及,只有呼叫一聲,拼命迎戰,雙方陣容分明,甫始接手,已有一多半穿著油布衣靠的孤竹幫大漢衝進了青石牌坊之內!
  這邊的六指攀月韋羌看得清楚,他全身一陣痙攣,再度噴出一口鮮血,張開雙臂僕倒地下!
  孤竹幫那四名年輕人乃是孿生兄弟,號稱“一心四刀”,名曰蘇安、蘇恬、蘇靜、蘇言,他們四個兄弟不但面貌酷肖,而且師承一人,出娘胎的時間每個人只間隔著炷香不到的差別!此刻,他們亦已看見了“洗堡”的訊號,老大蘇安徽黑的面孔上湧起一片不易察覺的悲壯之色,他的馬刀旋展向敵,引吭大呼:“孤竹幫育我十餘年,三位弟弟,現在是為大哥效命之時了!”
  呼叫中,蘇安貼身俯腰,雙手握刀,做中鋒直戮,刀刃猛插他對面的瘦老人小腹,那瘦老人冷呸一聲,爛銀鈞連搶抖起一圈銀芒,鎗桿猛壓馬刀刀脊,槍尖已“噗”的插進了蘇安的胸膛!
  牙齒卡登一落,蘇安痛得一下子咬掉了自己的舌尖,他一口帶著肉糜的血雨噴向對面的瘦老人,左腕一翻,短斧已“哺”的脫手飛斬至敵人頭顱!
  那瘦老人一擊得手,正自滿心歡喜,而血雨驟來,他怒吼一聲,偏首急避,鋒利的短斧已準確無比的砍向腦袋
  動作是快愈閃電,經過是瞬息之間,他身旁的胖老人驚呼出口,純鋼大板斧猛揚急斜,“當”的火花四濺中碰上了欣向瘦老太短斧的斧柄,短斧一歪,沒有斬中瘦老人的天靈,卻“吭”的切入了他的肩膀!
  胖者人的鋼斧方才斜擊救友,“一心四刀”中的老三蘇靜已悄無聲息的閃過,大馬刀霍然削向他的雙足!
  人影驟合倏分,蘇安拖著凜病的肚腸摔跌於地,胖老人狂吼如雷,當他的雙足高體,同時他的左掌也劈到了蘇靜的胸膛!
  一滴空的鮮血濺飛,號牌如嘶,胖老人喊牙咧嘴一跤僕倒,面孔扭曲著的蘇言已搶步掠上,馬刀暴揮,胖老人圓政效的頭顱已球似的骨碌碌滾出五尺之外!
  肩上嵌著短斧,那瘦老人咬牙瞪眼的急速掠後,鉤連論槍上還帶著蘇安的一大截腸子,一條青色的人影自斜刺裡飛來,吼叫如泣:“斬你這老匹夫人阿界地獄!”
  瘦老人惶然回視,“唆”的一溜冷電已直射向他的頸項,釣連槍舉擋不及,瘦老人只得拚命側躍,但是,他的足尖尚未治地,背後已如遭重擊,痛苦還沒有跟來,他已駭然曾見自己的胸口透出來一段鋒利的劍身!
  那是紫千豪!
  他身形大旋,手腕藉勁統扭,那瘦老人鬼哭狼嚎般大吼一聲,整個胸前已全開了膛,五臟六腑花花綠綠的流瀉一地!
  一心四刀中的老二蘇信正在和另一個使鉤連槍的瘦老人浴血苦戰,他馬刀縱使橫斬,便咽著哭叫:“大哥啊……
  紫千豪神色沉冷,箭似的掠飛而來,這個瘦老人眼皮子墓地一跳,鉤連搶急逼蘇始,手腕一揚,閃出槍影手都又蛛網似的迎向來敵!
  雙目微瞇,紫千豪來勢不彎,四眩劍“呼啦”翻劈,出手有如疾雷寒電,接招之下,那瘦老人已連連退出六步,枯乾的面孔上汗水紛灑!
  蘇恰大叫著猛衝上來,馬刀斜著削落,雙腳同飛。左手一挑一撞,插在腰上的短斧打了個轉,暴斬敵人小腹!
  瘦老人但覺瞳仁中閃映著強烈的光芒,光芒裡晃掠著飛舞的黑影,他“哦呸”一聲,左手暴起十一掌推向紫千豪,右手鉤連搶毒蛇似的弊刺蘇恰,同一時間分拒雙敵,他已豁出去了。
  “哇……”
  慘叫聲像撕裂了人們的耳膜,這瘦老人的預項被四眩劍飛快的擦過,這一擦之力,幾乎切入了頸項的一半,而他鉤連槍的倒鉤刺同時也刮下了蘇恰肩頭的一大塊血淋淋的肉,當這塊巴掌大的肉被撕起,蘇恬的馬刀已深入敵人小腹,雙腳也將對方嫩得一個斤鬥倒翻出去!
  閃旋回身,紫千豪一灑利刃上的血珠子,目光一掃,已看見正伏在蘇安與蘇靜身上無聲曖泣著的蘇吉,於是,紫千豪的濃眉倏豎,他快步掠上,一把提起蘇言,還未持蘇言站好,四記沉重的耳光已摑上了他的面頰!
  “劈啪”的清脆掌摑戶中,蘇言唇角溢血,雙頰上頓時出條條青紫色的指痕,紫千豪咬牙切齒的道:“你這沒有出息的東西,弟兄們血還在灑,命仍在殘,你卻只顧到自己兄弟的私情,蘇言,孤竹幫的兒郎哪個不是他們父母的親骨肉?”
  蘇言猛的哭出聲來,他“撲通”跪倒地上以額碰地,又躍身而起,用手背一把抹去淚水,提著刀衝向前去!
  蘇恬肩頭傷口已被他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札,而血漬依舊過來,他快步來到紫千豪面前,滿臉誠摯之色,咽著聲道:
  ”大哥,大哥教訓得是!”
  說罷,也返身奔掠向前,而此刻,孤竹幫的主力已將玉馬堡的人馬通攻至只隔著大石橋尋丈左右了!
  紫千豪冷然卓立,手臂高舉三次,隨著他手臂的起落,又是一只帶著黑焰的火箭升入空中!
  於是
  似是起自地底,來自幽冥,大石橋兩邊的莊稼地裡,驀地響起一片壯烈的殺喊之聲,有若旱雷驟響,霹靂齊奔,在灰綠色農作物掩這下的田注中,剎時冒出來數百名青衣大漢,滾滾自兩側目抄殺上!
  玉馬堡的主力人馬此刻只剩下不足兩百人了,一個手舞兩尖棒的大漢急得暴跳如雷,他啞著嗓子大叫:
  ”李皮子,你帶一撥人馬往右抵,何大牯,你領一撥人馬住左擋,快哪!”
  他呼吼著,兩名壯漢立即殘喝一聲,各率著五十多個堡丁分朝兩邊迎攻上去,但是,這使著兩尖棒的大漢卻不知道他已犯下了一個絕大的錯誤了。
  孤竹幫的主攻人手經過這一陣拚殺,也已損了幾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他們雖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但如玉馬堡方面仍舊結聚死拚,卻也要費上一番功夫才能突破敵陣,如今玉馬堡貿然將人手分散,正是自毀陣容。
  一心四刀中的老二蘇恬額際青筋暴起,拉起嗓門火辣辣的吼:“孤竹幫,以命搏命,以殺止殺!”
  近四百名孤竹幫的勇士齊齊放聲怒吼,刀如林,斧如雪,血肉飛濺中悍厲的衝殺上去,骨骼的碎裂聲探合著肌膚的戮刺聲,熱騰騰的鮮血散濺標灑,人們在猙獰的吼叫,在悲慘的爆號,在痛苦的呻吟,須臾之間,玉馬堡的陣勢已被整個衝散,孤竹幫的人馬一大半跟隨著蘇恬、蘇吉兄弟殺進了玉馬堡,剩下的人與兩邊抄上的夥伴聯手,反過來將玉馬堡的殘餘圍在當中!
  金鐵交擊之聲及鑽震響,刺得人耳膜發麻,而孤竹幫的包圍圈子已遂漸縮小,玉馬堡的殘餘浴血死拚,卻是力有不透了。
  玉馬堡中,又譜起了另一閩慘烈之歌,婦女的尖叫,儒童的哭喊,成人的怒吼,老弱的顫泣,襯合著兵刃的閃晃,暴烈的叱喝,而門窗進碎,器具破裂,物體撞跌之聲混雜著震撼人心,時時可見奔跑逃命的人影,捉對廝殺的好漢,青石牌坊的金色篆字匾在抖索,宛如一下子灰黯了焉。
  紫千豪寒著臉凝視了一陣,轉過身來,泥土上躺著那叫菇兒的少女,她的臉色慘白,雙目緊閉,粉藍的頭巾斜脫於側,得出一片烏黑如雲的秀髮,左腮青紫了一大塊,淡淡的血絲凝結於唇角,紫千豪知道,方才那一下子實在搗得不輕,他目光團過俯臥於地的六指攀月韋羌,他們父女兩人躺著的距離僅有數步,此刻,不知他們有何感觸, 假如他們還具有感觸的力量的話。
  那邊,伍桐滿頭大汗,面色發黃的仍在和他的對手力拔,他的步履蹌踉,躍騰遲滯,顯然已是吃了虧,不過那個中年文上卻也面頰上一片濕淋淋的殷紅,看情形也強不了多少。
  右側的青紗帳一望無際,但見青色的高粱梢子時時波動,卻少有聲息傳出,不知是這邊的拚殺聲太過激烈而淹沒了青紗帳裡的聲音,還是青紗帳裡的雙方人馬在捉著迷藏?青紗帳夠大,有兩三裡方圓,假如雙方要捉迷藏,這地方是夠周旋了。
  紫千豪怪異的浮起一絲微笑,他大踏步朝伍桐拚鬥的地方行去,每進一步,他發覺那中年文士的面色便難看了一分!
  淡淡的,他開口道:“先生,我的這位手下號稱‘斷流刀’,他與先生已較鬥了數百招猶未能奈何先生,可見先生功力之精湛不凡。”
  中年文上鐵青著臉,右頰的刀口翻卷如小兒貪婪的嘴巴,他的心慌意亂已可從他散滯虛疲的掌式上看出來,斷流刀伍桐卻在心裡扎了底,這時膽也壯了,神也定了,出手換招開始遂漸凌厲,方才的頹勢,在這片刻間扳回了三分!
  紫千豪微微點頭,又道:“玉馬堡已敗,先生一副文土打扮,又未穿著灰色衣衫,顯而易見並非玉馬堡中之人,如今資方大勢已去,先生久讀詩書,想必知‘識時務者為俊傑’此言?”
  中年文上緊閉著嘴唇,不言不語,只是一個勁的游移攻拒,出掌如風,大有力拚到底的模樣!
  紫千豪冷冷一笑,目光凝注著自己手中的四眩劍,安道:“孤竹幫素重江湖道義,決不以眾凌寡,伍桐,將此人讓我!”
  斷流刀伍相大吼出聲,馬刀呼呼斬劈,刀光如濤中,他已奮身躍出,幾乎中間沒有一絲空隙,伍桐的身形甫始躍出,紫千豪的四眩劍且恰到好處的湊了上來!
  奪目的冷芒“唆”的伸縮映閃,中年文上好像覺得一下子跌進一個寒冽的冰窖之中,不禁滿眼光芒幻掠,更且通體生寒,他喉頭低吼,抖出十七掌煥然側避,紫千豪的四眩劍在手中一旅,鋒利的劍刃,已阻住了對方的退路!
  “嗷”的叫了一聲,中年文士魂飛魄散的拚命倒仰,“呱”的一聲輕響,他的三絡柳須已被削掉了一多半!
  緊上一步,偏出十劍,再上一步,正出十劍,劍劍連環成串,銳嘯破空聲中,宛如二十劍自偏側與正面同時攻出!
  中年文士血跡斑斑的面孔剎時扭曲得變了形,他汗水淋漓,手忙腳亂的東躍西躥,情形狼狽之極!
  紫千豪淡淡一笑,四眩劍微彈直刺,低沉的道:“先生,你輸定了,嗯?”
  中年文士眼見劍光幻迷不定的刺來,那顫抖的劍光就似點點的鬼眼,飄移不定,卻必將擇身上一個部位扎下去,他迅速得近乎瘋狂的彈躍而起,但是,就在他的雙腳剛剛離地,紫千豪的四眩劍已透進了他的小腿肚裡!
  “哎晴!”
  這中年文上大叫一聲,在空中一個筋斗翻了下來,他單足落地,硬想撐住,卻在著地時一個踉蹌摔跌出去!
  一側的斷流刀伍桐哈哈一笑,搶步上前,馬刀的鋒口,用力砍向這位文上的頸項
  “當”的一聲,馬刀的刀刃卻砍在紫千豪的四眩劍上,一溜火星中,伍桐趕忙抽刀後退,邊有些徵愕的瞧著紫千豪。
  搖搖頭,紫千豪道:“饒了他吧。”
  伍桐一份他的齦牙,低低地道:“大哥,放虎歸山,易縱難擒……”
  紫千豪凝視著半臥在地上,滿身血污泥垢的敵人,他的目光冷沉而清澈,似一漲明淨的流水直貫入對方的心底,又似寒夜中的星辰,晶瑩中包含了無可言喻的深幽,直看得那中年文土渾身不自覺的起了輕微的痙攣,緩緩地,紫千豪道:“報上你的名號。”
  中年文上艱澀的潤潤嘴唇,沙啞的道:“周適……”
  紫千豪點點頭道:“掌上才子周適?”
  中年文上伸手抹去額上的泥汗,紫千豪注意到他的五指在微微顫抖,於是,他平靜的道:“若要尋我洗雪今日之仇,‘傲節山’上隨時候教,不過,若沒有僥倖,生死必將分斷。”
  掌上才子周適咽了口唾液,嗆咳著道:“紫千豪,我用不著和你說些場面話……但作定然知道,假如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紫千豪濃眉輕剔,他淡淡的道:“當然。”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我知道你與‘白羽’幫是親家,而且和‘長白派’的掌門人也有淵源,你儘管來,江湖中的生涯原是如此,對不?”
  伍桐在旁邊揉著胸口,氣淋淋的道:“大哥,乾脆做掉這酸儒算了,這老小子他媽口氣倒硬,留著遲早也是個禍害!”
  紫千豪放能盾,道:“不,正如他所說,如果我們是他,我們也會有這種想法,現在,周朋友,不論你能不能走,你即時離開此地……”
  他又曬然一笑,道:“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以前,你要知道,我是隨時會改變主意的。”
  地上的掌上才子周適一咬牙,支撐著爬了起來,連腿上的傷口也不扎,任它流著血,一步一步的拐了出去。
  斷流刀伍椅上前一步,左掌暗暗一比,紫千豪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目送著周適的身影消失於高低不平的田野之中。
  前面的混戰已經結束了,除了有二十多名青衣大漢還在救治傷者及檢視屍體之外,所有的孤竹幫人手全已衝進玉馬堡中,地下,橫七豎八的躺臥著累累死屍,人疊著人,人壓著人,殷紅的鮮血,觸目驚心的灑印在這片廣闊的莊稼地上,時而可見斷體殘肢,人類的肚腸腑勝已變得那麼低賤不值,到處拋散著,扯掛著,那一張張發青色而失去意義的面孔寫滿了死亡的不甘與痛楚,但是,他們業已成為這樣子,那千百張無告的嘴巴,欲要傾訴多少辛酸悲苦,卻又皆是這般沉默……
  紫千豪微垂著眼簾瞧著右側的青紗帳,那裡面,不知道雙方的遊鬥是否已有了結果?他很自信,“熊臂”罕明平時暈閉陶憨怔怔的,但在拚戰惡鬥起來,卻是有數的幾把硬手之一,他尤其擅長伏襲之戰,現在,應該正是有所獲之時吧?
  伍桐有些吃力的換了上來,低啞的道。
  “大哥,姓韋的快斷氣了,要不要救他?”
  紫千豪驚然一驚道:“當然救他,除他抵抗,我們是劫財不劫命!”
  伍桐咳了一聲,道:“用大哥的‘九還液’?”
  微微點頭,紫千豪道:“你自己服了保氣固脈的內創藥了麼?”
  伍桐道:“早眼下了,要不,還能支持到現在哪?”
  無聲的一嘆,紫千豪悠悠的道:“用我們的血肉換飯吃,日夜擔著辛酸,懸著淒苦,這一戰,不知又有多少弟兄理骨荒野,亡魂飄零……”
  伍桐默默垂下頭去,轉身行向伏僕著的六指攀月韋羌身邊,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精緻的鑲翠金瓶,撬開韋羌緊閉的嘴巴,一口氣將瓶中的淡黃色液體傾倒下去一半,始後,又熟練而迅速的為他將外傷敷藥包紮起來。
  回頭看了伍桐一眼,紫千豪起落如飛的奔向五馬堡去,侍立大石橋上的四名青衣大漢向他躬身為禮,臉上都有掩不住的喜悅與興奮,紫千豪揮揮手,迅速的奔入堡內,堡內的街道上,街巷中,可以看到橫屍遍處,血跡濺在四月,此刻,孤竹幫的人馬正在搬運玉馬堡的財帛金銀,一堆堆的置放在石板路面上,人來人往,卻是十分忙碌。
  每個街口小巷,大宅小戶之前,都有手握馬刀,目光炯炯的孤竹幫大漢把守,看不見一個玉馬堡的居民,當然,在孤竹幫離開之前,他們是不會仍照平常一樣可以自由行動的。
  紫千豪放慢了步子,目光瞧著倒懸在更樓上的一具灰色屍體,眉毛輕皺,又慢慢轉目端詳著周圍的建築與地形。
  一個穿著黑色油布長褲的矮小個子大搖大擺的從一戶人家裡走了出來,這人一副五短身材,光頭,而且小鼻子小眼,看去十分可笑,但身體卻是異常結實,當然,他的外形是可笑的,可是,假如人家明白了他是誰,只怕便不會如此好笑了,這五短身材的仁兄,乃是早年橫行於黃河一帶的水果“毒鯊”祁老六,在黃河做水路買賣的客商或黑道人物,提起“祁老六”來,沒有一個不是華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確確實實是那一帶首屈一指的水上梟雄,他夠狠,夠辣,但卻在一次與孤竹幫有關的暗鏢生意中和紫千豪幹上了,於是,祁老六栽了一個平生未有的大筋斗,也因此打心眼裡佩服上了紫千豪,便像他所說的“藉英雄,重英雄”那樣投進了孤竹幫紫千豪的麾下,甘心情願的放棄了他在黃河一帶拚著老命打下的地盤,跟著紫千豪同進同出,擔驚受險,而紫千豪也喜歡他,喜歡他的磊落性格,粗豪作風,尤其是,那為了一個“義”字可以賣頭的赤膽忠肝。
  祁老六左手上托著一雙沉重的純金燭臺,右手提著兩口朱紅大木箱,肩膀上還掛著一大串精巧銜連在一起的黃金如意,他一見到紫千豪,已不禁眉開眼笑的急急趕了過來,欠欠身,以他特有的粗嗓子道:“哈,老大,這一票還算肥,家家戶戶幾乎都有那麼三兩金五兩銀的,尤其是標致的妞兒也不少,壞就壞在你所訂的那些鳥規矩上,什麼劫財不劫色噗,劫財不殘命嘍,咱們就是他奶奶的強盜,強盜還講究那麼多,不是像窯子裡的浪貨談貞節麼?
  我打五年前就不贊同,今天還是不贊同……”
  紫千豪安詳的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的手下折了多少?”
  祁老六“呸”的吐了口唾沫,氣呼呼的道:“如果不是他們躲在弄子裡的暗箭傷人,我的孩兒最多只會損失個三五名,剛衝進來的時候冷不防挨了一陣箭雨,他奶奶就地躺下了三十多,本想叫孩兒們放他娘的一把火燒個雞飛狗跳,只是一想起你那張閻王臉我就洩了氣…
  …”
  紫千豪搖搖頭,又道:“韋羌的家宅可搜過了?”
  祁老六頓時眼睛一眨動,他眉飛色舞的道:“喝,我的乖乖,姓韋的可真夠得上一堡之主的氣派,光看他那幢大房子,前三廳後六進,左廂屋右迴廊,漆的是丹金朱紫,抹的是淺黃翠綠,這邊畫棟雕梁,那邊飛櫓重角,打磨的地,太師的椅,鋪的是錦墊,蓋的是綾羅,牆上掛著酸氣沖天的字字畫畫,壁端懸著破琴爛劍,噴噴,我抽空去轉了轉,只怕派上五六十個漢子也一時搬運不完,妙極了……”
  紫千豪沉吟了一下,祁老六又道:“怎麼著?老大要去看看?”
  淡然一笑,紫千豪道:“罷了,蘇家兄弟呢?”
  祁老六“哦”了一聲,道:“剛才還在,兩個小夥子好似滿臉愁容一”
  說到這裡,祁老六眼神中有著穎悟之色的瞧著紫千豪,壓低了嗓門:“是是……他們兄弟有人去了?”
  紫千豪默默頷首,黯然無語,祁老六嘆了口氣,道:“這叫他奶奶的‘將軍難免陣上亡’,欸,吃這行飯就是這麼回事,盼得了今天期不得明朝……日子將就著混,人味。誰也有個好好歹歹,只是路數不同就是了……”
  揮揮手,紫千豪似揮去盤據在他心上的煩鬱,他低沉的道:“白辮子洪超及毛和尚孫壽呢?”
  祁老六眨眨眼,道:“老洪防上挨了一刀,不算重,毛和尚約莫受了點內傷,這禿驢卻一邊哼附著一邊專揀值錢的東西拿……”
  忽地。祁者六想起了什麼似的急迫:“對了,軍膘子呢?這個混大蟲怎的不見?”
  紫千豪知是祁老六平音與罕明相處得最是投緣,兩人一向是焦孟不離,形影相隨,同是一對灑鬼,又同是一對活寶,他轉頭朝後望瞭望,道:“罕明帶著他的弟兄隱在青紗帳裡,玉馬堡有一撥人衝了進去,大約是由那韋蕪的兒子率領,至今還沒有見有人出來,可能是在裡面纏上了。”
  祁老六咂咂嘴巴,他知道似這等混纏游戰外面的人是不易相援的,否則,只有越弄越糟,但他也明白罕明乃是此中老手,仍帶著三分關切,他低濁的道:“伏襲遊鬥是罕膘子的拿手好戲,別看他塊頭粗得像個狗熊,在地下爬行起來卻是蠻滑溜……只是,希望他別把屁股翹得太高了……”
  紫千家啞然笑道:“不會的,要不,他皮粗肉厚,挨上兩下子也無關緊要……”
  兩人談笑之間,那邊一個體魄雄偉,滿面紅光,卻是一頭白髮,又將白髮扎成一條小辮子的大漢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老遠,他已拉開嗓子叫:“大哥,俺大腿上掛了彩啦,***帶紅帶紅,又英又雄,這一刀子可是捅得不淺哇……”
  祁老六一酸牙,道:“別***在大哥面前充能賣狠,搖身一變變成鐵拐老李還充個卵?看你那副德性老子就想嘔……”
  結著白辮子的大漢“呸”了一聲,吼道:“你嘔,你嘔你妹子那條腿的,我洪超可是挨得起挺得下,不像你老小子活像武大郎再世,就他媽缺了根挑擔子的扁擔!”
  祁老六眼珠子一翻,正待反唇還敬,紫千豪一搖手道:“別吵了,你們見面就格槓,也有那麼多精神?財物搬得如何了?咱們在日落之前就得離開此處……”
  隨著紫千豪的話,祁老六連忙抬頭看了看天色,而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原先時隱時現的陽光已經消沉,風呼號著,天地是一片灰蒼蒼的慘愁……
  那腦後垂著辮子的大漢回頭大喊道:“金彪,傳令俺們的弟兄將財物分妥搬運,立刻出發,叫祁六爺的小娃子們慢慢發財吧!”
  祁老六眼見一個膀大腰粗的漢子轉身奔去,也忙拉開嗓門叫:“祁合呀,你他媽又鑽進哪個狗洞去了?供老哥的人都自走了,咱們也得加把勁,一炷香內離開!”
  靠街的拐角處探出一張風乾橘皮似的面孔,衝著祁老大踐牙一笑,道:“這就好了,北街這邊加上三條弄子全是我們洗,弟兄手腳不夠,慢是慢了點,也不會差他們多遠。”
  紫千豪舔舔嘴唇,對著祁老六和那結著白辮子的大漢 洪超道:“堡裡你們幾個多操心,商量著趕緊將東西理好運走,‘三家窪’我們的馬隊大約已等得不耐煩了,青紗帳裡的接應我親自去,洪超,蘇家兄弟的人抽出一百名留下給我,其餘的人由你們領著立即上道!”
  祁老大與洪超躬身應是,紫千豪揮揮手,轉身大步離開,他的豹皮頭巾,微微飄拂於肩,腳步是如此輕沉疾快,片刻後已行出堡門之外,站在大石橋的石馬雕柱之側,他的目光有些古怪的投注於右面的青紗帳中。
  田野中,斷流刀伍桐蹩著眉走了過來,紫千豪轉向他道:“伍桐,弟兄們帶傷的有多少?”
  伍桐一皺那雙流眉,道:“光外面就有一百五十多個……”
  紫千豪沉穩的道:“你與帶傷的弟兄們先到‘三家窪’去,叫洪超與祁老六的人負責護送,公孫壽的人背運。”
  伍桐咽了口唾沫,道:“要不要將擄俘的人帶走?”
  紫千豪道:“一個不帶!”
  說著話,有近百名青衣大漢已快步自堡中奔來,一個生著大酒糟鼻子的矮漢帶頭,紫千豪一看之下,拍拍伍桐的肩膀:“好了,你趕快好好養息,記著戰死的弟兄就地掩埋,頭領以上的弟兄屍體負運回去,我現在立刻進入青紗帳裡協助罕明。”
  伍桐垂手躬身,紫千豪向那百名屬下一招手,百名青衣大漢已迅速分開,迅捷無聲的進入那片深沉無涯的高粱地裡。
  紫千豪身形微掠,“惻”的一聲,有如一頭隼鷹般斜斜飛進了青紗帳裡,青紗帳裡,在起伏不平的田脊上,在陰沉濃密的高粱桿枝葉中,時時可看見死屍臥僕著,才追進去一段,差不多全是身著發衣的玉馬堡角色,而大多數又是利矢穿身斃命,小心的往前搜探,於是,高粱地開始零亂,枝桿也有一片片折斷踐踏過的痕跡,枯桿斷處大部分都十分整齊,顯然是用利器削落的,晤,有穿著青衣的屍體出現了,孤竹幫的弟兄們面色慢慢沉重,目光憂慮的往四周更仔細的搜視起來。
  踏著灰褐色泥土,踏著急章作響的殘葉斷桿,青紗帳裡籠罩著一片沉因與灰黯,空氣中有著冰冷的幽寂與寒酷,紫千豪沉著臉,俊逸的面容上似蒙上一層青雷,在高粱地技桿的灰祝光線下,越發映得他的神韻威猛狠厲,有一股子凝聚成形的懾人之氣。
  半伏著身子走著,搜索著,除了沙沙的腳步聲之外是一片沉默,紫千豪回頭招招手,那個長著酒糟鼻子的矮漢已急步跟了上來,紫千豪低低的道:“情形有些不對,你覺得麼?”
  矮漢有些緊張的道:“是的,好像已經發生了意外……”
  紫千家提起右手握著四眩劍擦擦下頜,道:“只要發現敵蹤,不論在任何情形之下,給我狠斬猛殺!”
  矮漢連連點頭,他們又加快了速度往前攜夫,又走了頓飯時光,視線所及,已不禁使孤竹幫的好漢們大大震驚,甚至連紫千豪這等久經風浪的霸主絕才也有些心跳神凜面上變色!
  眼前,青紗帳傾倒了極大的一片,到處倒臥著身穿河灰不同衣衫的死首,這一片屍體,約有近四百餘具,還有百多人凌亂的躺在另一邊,這百多個人個個腦袋稀爛,胸腹洞穿,手中兵刃拋棄一地,那些兵刃,都是一式的馬刀強弓,這百多人,完全是青一色的青衣!
  空氣中浮盪著濃重的血腥,已成紫色的血漿血絲粘掛在周道的高粱稈葉上,死一樣的寂靜,血一般的悲慘!
  好一陣
  紫千豪閉閉眼睛,冷冷的道:“牟頭領,檢點我方遺屍,特別注意罕把子的屍體!”
  那姓牟的矮漢一抽鼻子,揮手,百名孤竹勇士立即湧上,開始一具具的翻檢起來,每個人的心都往下沉,臉色宛如陰毀密布的天空。
  緩緩在四周巡走,紫千豪銳利而仔細的向每個角度裡搜視,眼前的情景十分明白,一定是伏襲玉馬堡來人的孤竹所屬在混戰中又驟遇外敵,而且,看情形像只是一個人幹的事!
  忽然,一聲驚叫傳入紫千豪的耳中:“這是罕把子手下的林維林頭領!”
  緊跟著,另一個呼叫也纂的響起:“可憐啊,孫頭頓也死了,看看這血糊糊的腦袋!我認得他,他的右手缺了一根小指……”
  人影一閃,那姓牟的頭領已奔了過來,急促的道:“大哥,屍體中找不著罕把子的遺骸,可能,可能他還沒有死!”
  紫千豪深沉的道:“地下的人有活的麼?”
  姓牟的頭領一搖頭,道:“全死了,乾乾淨淨!”
  紫千豪一咬牙,狠厲的道:“光憑玉馬堡的人他們沒有這個能耐!罕明一定是又遭到意外之襲才落得全軍盡沒,我說什麼也要找出這個人來!”
  姓牟的頭領兩眼圓睜,驚異的道:“什麼?只有一個人?”
  紫千豪重重的哼了一聲,幾近咆哮的道:“叫弟兄們朝前搜,儘量把距離拉開!”
  說著,紫千家已猛然轉身,領先往深沉的青紗帳裡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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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敵中敵 錘迷前幻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來,暮靄四合,而西北風在昏黯的大地肆虐的呼嘯旋舞,高粱桿子波浪般起伏搖晃著,嘩啦啦擠傾之聲宛如多少冤魂厲鬼在嚎陶噪泣,孤竹幫的好漢們吊著心在暗地裡搜尋著,黑沉沉的四周,仿佛有陰影幢幢,仿佛正潛伏著一些難以察覺的危險陷階!
  忽然,紫千豪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恨得自己搥了自己一拳,立即停下步子來,待大隊人馬從他身邊經過,他向其中一個弟兄輕急的講了幾句話,於是,當這一排搜索者走過去的時候,紫千豪的身影已快得似是一股輕煙,無聲無息的隱躥入側旁密密的青紗帳裡!
  這樣一來,孤竹幫的大隊在地裡走著,而紫千豪已隱在一邊,他小心翼翼的隱蔽著,緊緊跟隨,目光如電般尖銳的朝周遭探尋……
  又過了一陣,又走出了一大段路,嗯,這片廣大的高粱地開始往下傾斜,紫千豪正在感到失望的皺起了眉頭,一聲低微得幾乎不可聞的呻吟聲已幽靈似的響起,但是,卻在剛剛響起的時候又幕的中斷!
  那聲音響起得如此輕渺,又中斷得如此突然,經驗老到的紫千豪即時便已分判出來這是一個受傷的人在呻吟時被猛的摀住了嘴!
  嗯,他狠毒的一笑,夠了,雖然只是這一剎那,他已可準確的找出那聲音傳來的地方,那地方,不錯,隔著他的右側約十丈之處!
  孤竹幫的大隊還在後面,沙沙的腳步聲,身體擦過高粱稈子的沙沙聲,在幾十步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是的,在青紗帳裡的大隊人馬行動,要想一點聲音都不帶出,的確是相當不容易的!
  紫千豪心裡明白,大隊人馬搜尋而來的聲音,自己固然聽得到,對方那隱在暗處的敵人也一定聽到了,或者,他隨著自己方面的移動而掩飾他自己的移動,或者,他正在準備找一處適當的地方再突然下手,這兩個推斷,紫千豪知道,以第二個更為可能,否則,他不會隱候至今仍未遁走,於是,他慢慢的往前移去,心裡在憤怒的叫:“來吧,朋友,你我大約都是崇信‘先下手為強’這句話的哥們!”
  從高粱桿的間隙中,從起伏不平的田脊上,他有如一頭凶悍而輕捷的黑豹,迅速撲進了七丈之遠……
  謹慎的伏了下來,他撥開了高粱桿子,凝聚目光往前看去,於是,在好一陣之後,他終於發覺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隱伏在微微斜下去的一條田脊之中,紫千豪立刻便看出那是一個人的背影!
  急速的吸了一口氣,他將腰間的短斧擺在適手的位置,緊了緊胸前的皮鞘,全身驟起,像一股狂凌的旋風,其快如極閃的電閃,那麼暴烈的猛撲而去!
  當他身形甫出,那隱伏著的黑影似已有覺,慕的轉首瞧向這邊,但是,當那人方才轉頭,紫千豪的四眩劍已在一片奪目的寒光中有如江河決堤般急罩而下!
  黑影冷冷的一哼,一團泛著藍色光芒的物體倏迎而上來勢之快,竟幾乎與紫千豪的攻擊難分先後!
  凌空的身形碎然橫起,紫千豪手臂微抖斜出,四眩劍在眨眼間幻成道道流光,有如一片斜落的暴雨,自右側成排成股的急灑敵人!
  那人口中微噫,卻仍然悍立不動,手中盛汪汪的兵器翻飛砸劈,又快又沉,左肩一扭,一抹銀光已鬥然戳向紫千豪咽喉,出手之迅捷狠厲,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這一來引起了紫千豪的真火,他雙足一併,筆直落他左手一推右肘,四眩劍劃過一道圓弧,在圓弧中,劍刃破空飛斬,“當”的震響,對方那柄泛著藍光的兵器已“呼的盪開,一溜銀芒也歪到一邊.
  這正是紫千豪“輪迴十八式”中的第十八式“沿圓投世”!
  於是,那人雖然強撐,卻仍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了兩步,紫千豪滿臉殺氣,暴叱一聲,他賴以保身護命的精絕之技“大魔刃”手法已倏展而出
  四眩劍“嗡”然抖額,仿佛一條飛龍,在閃過暮色的瞬息間驟然散為千百條光雨,那陣奪神迷魄的光雨還在空中映現,宛如來自虛無,四眩劍卻已自另外一個方向,另外一個角度神鬼莫測的暴刺對方小腹!
  那人脫口驚呼,銀色的兵刃橫起硬攔,泛著藍光的物體拼命搗向紫千豪胸膛,在猝起的連串“叮噹”撞擊聲中,“呱”的一響,這人的肩頭連衣帶肉已被削去了一大片!
  忍著痛,這怪客猛一傾斜,身形如箭般射向遠處的青紗帳,紫千豪大吼一聲,手腕倒翻,沒有看見他手法上的任何過程,九柄彎刃飛刀已閃電般瀉去,甫始穿入青紗帳的黑影悶哼出聲,略一踉蹌,竟依舊毫未遲延的奔逝於流沉灰蒼之內。
  紫千豪與那怪客自交手至結束,從頭至尾只是須臾之間,至多不超過尋常人走十步路的光景,而方才他們卻已數度在生死界上打轉了。
  匆匆來至方才那黑影隱伏之前五步,晤,不錯,臥在地下的果然還有一個人,紫千豪微微俯身,沉聲道:“罕明,是你麼?”
  俯在議下的黑影蠕動了一下,喉頭窒息著“晤”“晤“作響,嗯,紫千豪不禁笑了,這不是那憨漢罕明是誰?
  劍尖一挑,罕明雙手倒縛著的牛皮索已被切斷,紫千豪將他翻了過來,扯出塞在他口中的一大團青布,再割斷了他腳上的皮索,低低的道:“怎麼回事?你傷了不曾?”
  藉著青紗帳裡微弱得與夜色無異的可憐光線,紫千家看見罕明的臉色泛灰,渾身是血,衣衫也破碎得不成話了,
  他焦急的道:“罕明,你安好麼?傷在哪裡?”
  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罕明一把抱住了紫千豪,帶著嘆聲,沙啞的低嚎道:“大哥……我栽了……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兄弟們……哦該死……哦該死……”
  紫千豪溫和的輕拍著他,低柔的道:“沒有關係,我並沒有責怪你,弟兄們也不會責怪你,來,罕明,別難過,休息一會兒,好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後面已現出幢幢入影.快速而輕沉的往這邊包抄而上,黑暗中,馬刀的寒芒泛閃不息!
  紫千豪威嚴的咳了一聲,道:“牟生,你招呼弟兄們放哨安卡,在這裡暫時效息一會。”
  那幢幢的人影果然正是隨他而來的孤竹幫人馬,叫牟生的那名頭領匆匆奔來,酒糟鼻子上冒著汗珠,他一眼看到罕明,已不禁驚喜的喊叫起來:“罕把子……罕把子,你可急死我們了,天保佑你無事,孤竹幫的哥們不是容易認命的……”
  隨著他的叫喊,所有孤竹幫的兒郎全已歡呼雷動,揮舞著手中馬刀跳躍起來,這一呼一叫,卻使罕明的兩眼淚水奪眶而出,他緊抱著紫千豪,號陶大哭:“我沒有臉啊……大哥,我沒有臉啊……你交給我的人一個不剩,就只活出我來,我哪裡還敢見人啊一”
  紫千豪喝止了手下們的歡呼,輕輕扶著罕明坐下,深沉的道:“不要哭,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罕明用手背抹去眼淚,又得了一把鼻涕,抄著嗓子道:“我奉大哥之命,按照原先佈置以強弓射殺對方……當時五馬堡的灰孫子裡就有一個濃眉大眼的渾小子與另一個大個頭帶著人衝了過來……”
  紫千豪冷然道:“那渾小子乃是六指攀月韋羌的獨兒!”
  揉揉鼻子,罕明又啞著嗓子道:“我啃他娘的,他們一衝過來,我便帶著人往裡退,”
  一面退,一面抽冷子放箭,青紗帳夠密夠暗,一路下來,他們約莫兩百來人只剩下了一半…
  …嘔,我就挑了個好地方圍上去硬殺,他們那大個頭沒有幾下子便頭沾了地,其餘的人也亂成了一團,傷亡極為慘重……我正待將他們就勢一網打盡,不想卻忽然從暗裡竄出來一個黑衣裳黑面罩的小子,右手一柄‘千推錘’,左手一把‘無耳短戟’,身法快得不能說,出手又狠又辣……欸!我們百十個人一起幹他,非但沒有沾上人家的邊,沒有多久已躺了一地…
  …我拼命與他周旋,到頭來背上挨了一錘,腿上戮了一戟,還吃了他打了二三十個大耳光,又將我擱了起來……”
  紫千豪平靜的道:“可就是方才那人?”
  罕明連忙點頭,提著氣道:“就是那**養的東西……他一直提著我伏在暗處,還想算計後來的弟兄……大哥啊,今天若非是你,那場面真是不敢想啊……”
  沉思了片刻,紫千豪又道:“看得出是哪一路哪一派的手法麼?”
  “欸”了一聲,罕明苦著瞼道:“看不出來……大哥,你不是也與他交過手麼?”
  紫千豪呼了哼,道:“廢話,就那幾下子他已跑了,我是問你有沒有點似曾相識的印象?”
  罕明搖搖頭,道:“我只是一個勁的又急又氣……一面擔心自己,一面還擔心後來的兄弟遭襲,其餘的什麼也顧不得了……”
  紫千豪咬著唇想了一陣,慢慢地道:“那人功夫精湛卓絕,極不好鬥,而且反應快速,身子利落,江湖上這等人物尚不多見……不過,他蒙著面,可見是怕我們認清他的廬山真相,這可證明一點,此人定在以前與我們有過什麼糾葛!”
  嘆了口氣,罕明吶響的道:“當然……要不他會是吃飽了?”
  站了起來,紫千豪道:“染我血者,我亦必染他血,這是江湖上的傳統規律,罕明,我們會找回來的,不論要多久時間,費多少周折!”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韋羌的兒子可曾戰死?”
  罕明咽了口唾液,低聲的道:“跑了,就在那個程咬金半路殺出來的時候!”
  紫千豪苦笑一下,回頭朝站在一旁的牟生道:“牟生,下令弟兄們回去將青紗帳裡的屍體就地掩埋,妥善以後立即技隊返回三家窪1”
  牟生躬身答應。返身去了,罕明可憐兮兮的道:“大哥,回山以後,我願接受家法…
  …”
  紫千豪一揮手,淡淡的道:“錯不在你,此次席捲玉馬堡,大家都盡了力,回山後,我立即單騎前往尋找今夜暗算我方之人,天涯海角,必要將他抖出!”
  舔舔嘴巴,罕明低低的道:“大哥,別忘了三月之前,‘白眼婆’約你賭鬥之事,一山不能存二虎,這是咱們吞她的時候了!”
  紫於豪沉穩的一笑,上前平抱起罕明這龐然大物,邊道:“忘不了,還有十九天便是‘仙鶴’與‘白眼婆’之會,這一會可是生死宴,白眼婆老子覺得她沒有什麼可怕,令人擔心的是‘青城派’可能會為她助拳。”
  罕明憂慮的道:“大哥指的是青城派‘寶雲三子’?”
  豁然大笑,紫千豪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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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傲節山 不屈之會

  這是一片順著高坡生長的深莽松林,松林後面.有一條五尺寬窄的青黑色石板小道迴轉延伸到那座形勢險峻峭拔的大山上,這山,方圓約莫有七八里地,高低也有五六十丈,遠遠看去,活像一只巨大的、棲息著的斂翅神鷹,是那麼堅定、雄厲、無畏的挺立著,仿佛隨時可以振翼唳嘯一飛沖天;山腳下,到處都是叢叢的竹林,山腰之上,則是一片片都火的秋楓,山的名字,卻與“鷹”無關,它,叫“傲節山”,是“孤竹幫”的根基,也是西睡一帶的老民們提起來既敬又畏的龍澤虎穴,值赫的名聲,就如同這山一樣,那麼傲然不屈的俯瞰著數百里的淒迷荒原。
  青黑色的石板小道管伸著,穿過竹林楓野,一段一段的延展上來,在起伏峻險的坡壁上境蜒,一直通到一面短崖之前,這片斷崖上撐天下拄地,壁面光滑峭陡,寸草不生,有若刀劈斧砍,又像是大地初凝之時突裂的一道縫口,壁上長著濕黑的苔薛,在蒙漫的霧紅迷罩下,越發顯得深不可測,有如火煉地獄的入口……
  斷崖的對面,卻高出斷崖這邊兩丈有餘,那邊,是一片炫目的紅楓林子,到處全錯落著奇形怪狀,雄、巧、猛、雅的瑩白巨石,看上去令人產生一種沉靜寧遠的感觸;而短崖的這邊與那邊,便連接著一條以網纜為徑,鐵板做面,兩側攔綴著拇指粗錦索網的懸空吊橋,這座吊橋寬有尋丈,自這頭到那頭,足有十五丈長,兩條人臂粗細的巨形網纜貫穿連接,巨纜之下,雙邊尚有三十根碗口般的鐵索吊連橋身,以為平衡之用,這座吊橋的築成是雄渾而壯觀的,但是,縱然它是如此巨大,兩邊的嵌接處是那般深固的分別纏釘子四塊搖出山壁的八尺多寬的巨岩之內,在強勁的山風下,橋身卻依然搖晃不停,宛如一個懸空的搖籃一般。
  從這邊的斷崖順著吊橋過去,到了那一頭,嗯,便是好寬敞,好恢宏的一條白石大道筆直地通往那片楓林,這條白石大道沿著山勢往上去,道路兩邊每隔百步便雕鑿著一只精巧細緻的尺許高石獅,石獅與石獅之間,還砌著“壽”字圖案的花磚矮欄,就是如此雄渾而華麗的迄添上去,路面,可容五馬並馳!
  淒豔的楓林,外密而內流;進了楓林,便有一片足令任何人心盪目眩的奇景出現在眼前,一層層的樓臺亭閣林比而連,步步高陞,依著山勢,一層一層的以梯階狀排築著,紅牆綠瓦,畫棟雕梁,迴廊飛旋,鉤心鬥角;高翹的格線,對著朱紫的花欄,金閃的風鈴映著白大理石的瑩階,而霧煙裊繞在這一片燦宮神府之間,縹縹渺渺的,源清脆脆的,更有著一股特異的美,特異的韻味,那華貴,那瑰麗,那高雅,直令人疑心此地已非人間。
  由楓林邊緣通到這片樓閣之前,連著一條更為寬闊的白石大道,大道兩邊,各豎雕著十二支雄渾的“蟋龍柱”,柱是黑色,但雕盤在柱上的那條石龍,卻是瑩白如玉,栩栩如生,須角精細,那昂首窮目之狀,宛如隨時皆欲乘風而去。
  沿著這條大道走到盡頭,上可以仰視層層宮殿似的霧中樓臺,彩色鮮豔,迷神奪目,回首顧盼大道,雄偉壯麗,兩側楓林豔紅如火,真是好一種享受,集視覺之快,心觸之愉。
  從大道的盡頭再往上去,則是十二級寬有兩丈長高各約尺許的石階,石階用稿黑相間、紋理細緻的“斑滑石”砌造,既光潤,又明亮,影光景象倒映于石面,清晰如鏡,予人一種涼沁清例的感受,兩只巨大的青銅獅子分左右蹲坐在石階兩邊,一座美崙美矣,高大恢宏的樓閣,便矗立眼前,這棟華麗的巨廈,有著一股威赫的氣勢,令人見了,無形中便會生出一種震慴畏縮的感覺……
  巨廈的兩扇銀白色雕綴著兩枚鬥大獅頭獸環的沉重大門頂上,鑲嵌著三個莊嚴肅穆的篆體金字:“不屈堂”!
  現在,正是黃昏。
  不屈堂的二樓上。
  這是一間寬大而溫暖的屋子,地土鋪著斑金色的虎皮,六把紫藤大圈椅擺成一個圓圈,椅上登有厚軟的錦繡坐墊,中間是一張黑漆油亮的描金獸腿幾上放著一盆清逸脫塵的“淚竹”盆景,靠著一扇寬闊的福壽格子廖,是一張桃花木坐榻,榻上設有一幅能皮,瞪目掀唇的熊頭正朝著榻外,好.一到猛悍神態,雪白的牆壁上,是一幅長寬各有丈許的巨月,畫的是“霸王別姬圖”,筆力蒼勁雄渾,著力如刀,整個畫面,全是以火焰般的血紅與墨汁般的濃黑為主色,另外村以激憤的艷紫與灰黯的鬱綠;無論畫上的人物,陳設、背景、遠影,都帶著強烈的悲愴色彩,激憤的淒涼韻息,不屈的傲然之氣;洋溢著一片深摯的愛,血腥的美,懾人的壯,那楚霸王,那虞姬,那正在擊鼓的卑將,那執戈於虎帳外的衛士背影,都似是隱在一層似真似幻的薄霧中,宛如他們就是活生生的跳躍在你的眼前,逼真得可以使任何看見這幅畫的人感到窒息.感到懾愕,仿佛已聽到略略的鼓聲,霸王帶著淚硬的狂笑,虞姬斷人心腸的咽噪,以及,以及四起的,緩慢而悠長的楚歌……
  在九盞巨大的水晶燈那明亮如銀的光芒下,屋中,有五個人正坐在紫藤圈椅上,五雙眸子全怔怔的注視著矮見旁的一只三鼎銅大火爐,炭火熊熊地燃燒著,閃耀著隱隱的紅光,時而有間歇的“劈啪”聲輕輕爆響,五個人卻全似未聞未覺,組結的眉宇間,散發出掩隱不住的憂愁,好似心裡全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於是,有徐緩的腳步聲自下面傳至,逐漸來到外面,五個人連忙站起,他們方才站好,那扇褐色的檜木門兒已被推開,一個四旬左右,長目如鳳,通管鼻,薄唇如削的青衣中年人大踏步走了進來,這中年人面目冷峻,深沉似海,周身帶著一股無可言喻的寒酷氣息;他進來之後,卻並不直接移步,反朝一旁讓出兩尺,毫無表情的道:“大哥到 ”
  雍容而優雅的,中年人話聲甫落,紫千豪已緩步行入,室中的五個人齊齊躬身為禮,紫千豪一揮手,笑道:“有勞各位兄弟久候了……”
  說著,他走到坐榻之前,舒適的靠了上去,那中年青衣人趕忙搶到一側,自坐榻之下拿出一具檀木扶手,一具兩頭叉起的黑玉劍架安置妥當,又靜肅的站到一旁。
  室中的五條漢子自然站著,一個是位面膛微赤,蓄有大把黑鬍子,雙目炯然如刃的魁梧大漢,他身軀結實,強健肚碩,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在眉眉梢邊,有一塊刺目的青色疤痕,此刻,正緊緊地閉著嘴巴,眉心微鎖;站在他旁邊的仁兄,卻是生得又瘦又矮,黑得活像一塊炭,那襲青袍罩在他身上,和套在一根矮竹上沒有兩樣,第三個是位面目俊俏,氣度高雅的年輕人,他那雙修長而白皙的手正在不停的援揉,看得出心中懷有極大的隱憂,年輕人之側,站著的是個白髯如雪,肥胖得像個冬瓜般的老者,這個人頭頂牛山滔滔,油光閃閃,再襯著他的大眼,小鼻,小嘴,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最靠那邊的一位,體格壯實得幾乎離了譜,他不但高出其他的人大半個腦袋,就是手臂也有一般人的大腿粗,雖然他穿著寬大的衣衫,卻仍舊能令人感受到那股子壓迫過來的焊猛之氣,那一種無可言喻的力和勇的流露;虎背熊腰四個字來形容此人都已嫌不夠盡致,不用說動武了,光是瞧瞧這位巨人那黑裡透紅,肉往橫生的狩野面孔,也足夠使尋常人打心眼裡起疙瘩,那雙濃黑如刷的眉毛,獅鼻,方口,那滿臉的酒刺,吃人似的環暴眼,老天眼,和一只猩猩哪裡還有兩樣?
  輕輕地,紫千豪籲了口氣,道:“五位請坐,無庸拘禮。”
  這時,五個人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紫千豪的目光 一瞥過這五張熟悉而憂慮的面孔,淡淡一笑,又道:“還有三日便是我與白眼婆、仙鶴二人約鬥之期,這一戰,當然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他微掀身上紫紅色灑銀竹碎葉圖案的長袍,抽出插在腰上的“四眩劍”反手擱在玉劍架上,然後,他徐緩的道:“但是,各位弟兄非僅不預為祝賀,反而個個在此愁眉苦臉,眉心深結,這,莫不成表示各位對我此次出戰沒有信心,怕我紫千豪一去不返麼?”
  年輕人心中一急,趕忙道:“大哥,你千萬別如此想,只是大夥全為大哥你擔心,這一戰非同小可,大哥勝,則本幫可立幹百年不朽之基,大哥敗,孤竹一幫只有拱手退出傲節山,讓白眼婆那幹手下在這片大好肥土上活躍稱能,讓仙鶴的狂笑響遍黃土疆陲了……”
  紫千豪點點頭,安詳的道:“貝羽,你說得對,但你又怎知我們會敗?”
  叫貝羽的年輕人正想說什麼,那矮胖老者已一拂白髯,語聲朗潤的道:“老大‘叫天驢’去探得的消息不太好……”
  紫千豪目注那瘦小黑漢,凝重的道:“你說說看,胡老九,我們集在此處,主要就是聽聽你的信兒。”
  黑臉矮子狠狠地瞪了白髯老人一眼,吞了口唾液,道:“大哥,白眼婆子這老夜叉已請到了青城三子助拳,他們設了四關準備與大哥較量,青城三子是第一陣,白眼婆是第二陣,仙鶴是第三陣,還有一陣,連我得到消息的時候都差點把一顆心提到喉嚨上;這最後一陣的主兒,就是號稱‘南劍北刀’的‘南劍’關心玉!”。
  “關心玉?”紫千豪哺哺的念了一句,他知道這關心玉是一號什麼人物,更明白此人在中原武林中佔著何等的地位,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這麼一首俚詞兒:“江頭水奔流。本劍一刃橫來阻;臘月雪粉粉,不及老關青鋒灑於燈!”,這關心玉,是武林中的鼎足之材,有著威赫的名聲與龐大的潛勢力,他的名字,幾乎與金字招牌無異,在南方的湖廣一帶,頂著他的名字就可以橫吃十八方了!但是,令紫千豪感到意外的是他與此人素無恩怨可言,根本是河井水互不相犯,如今這位武林大豪卻找到他的頭上,這,不是太透著玄異了麼?
  沉吟了片刻,紫千豪又道:“老九,你知道姓關的為什麼忽然會這樣做麼?好像我從來和他沒有結過什麼梁子?”
  被稱為“叫天驢”胡老九的這位仁兄,聞言之下抓了抓頭皮,低沉的道:“大哥,姓關的這幾日才從中上趕了過來,而且一來便和白眼婆搭上了線,聽說是白眼婆先去約見他的,以前像是也不太熟……”
  紫千豪頷首道:“我在問,他為什麼會和我們為難?就只為了白眼婆去約見他麼?”
  胡老九打了個哈哈,忙道:“不是,呢,當然沒有這麼簡單,半個來月之前,大哥,我們不是洗過王馬堡麼?欸,說什麼也想不到玉馬堡堡主九指攀月韋羌老鬼的那個女兒,非但早就認了姓關的為義女,而且,這位大閨女與姓關的寶貝兒子更是一對,兩情相悅,要好得緊,憑著這些瓜葛,關心玉怎會不拿碼子來插上一腿?奇的卻是白眼婆的消息好快,她腦筋轉得可真叫靈光……”
  紫千豪含蓄的笑笑,道:“韋羌的女兒,是否就是那個叫什麼‘茹兒’的?”
  胡老九回答道:“是的,大哥可曾見過?”
  紫千豪笑道:“曾經見過,還吃我賞了她一劍柄!”
  旁邊,白髯老人把髯笑道:“這,可不更麻煩了?”
  胡老九哼了哼,道:“禿肥,在外頭,你他媽道貌岸然,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狀,提起‘銀髯煞眸’賀長孫來,任誰也自心中打三分懼,其實哪,你老小子就只會講風涼話,伸方便手,餘下的就全叫人家頂了,我他媽‘青影子’胡老九第一個就看不順眼,操的!”
  肥胖老人呵呵一笑,摸著圓鼓鼓的大肚皮道:“胡老九呀胡老九,我老人家說兩句話你都聽不得了,將來你還能分口飯孝敬我老人家嗎?”
  胡老九雙目一瞪,怒道:“禿肥,你不要出不上點子光在這裡打岔,現在是談正事的時候,情勢又對我們不利,你他媽老嘴無牙淨放些什麼輕巧的屁?我 ”
  他們兩個剛頂了兩句,那位赤面虯髯的中年大漢已見一沉臉,威嚴的道:“不要吵!”
  坐榻上,紫千豪安詳的道:“沒有關係,反正是大家自己弟兄,老苟,對這件事,你有什麼高見麼?”
  被稱為“老苟”的這位豪土,不是別個,正是孤竹幫中地位僅次於紫千豪的二當家“青疤毒錐”苟圖昌!
  苟圖昌面對紫幹豪,沉聲道:“老大,這件事,正如老大所說,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老大此去,非但冒著本身生命的危險,更擔負著我孤竹一幫的盛衰存亡,是而我不贊同老大先前所說的單刀赴會的方法!”
  紫千豪咬咬下唇,半晌,他道:“那麼,你的意思呢?”
  雙目中寒光暴射,苟圖昌狠辣的道:“我的意思是點齊幫中好手,調遣一批死土,以狂雷撼山之感閃襲白眼婆的老窩‘銀壩子’,用疾電炫目之速殺他們一個雞犬不留!”
  年輕人貝羽也附和著道:“大哥,我支持老苟的想法……”
  苟圖昌深沉而有力的又追:“老大,白眼婆這幫人,與我們孤竹幫做對為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宣老大掌幫的時候他們即已如此,無時無刻不在抽我們的後腿,拿暗虧給我們吃,十五六年以來,我們不知道憋了多少氣,忍了多少辱,在我們幫裡處於四面楚歌的時候,風雨飄搖的時候,甚至一幹兄弟在餓肚的時候,白眼婆他們還落石下井,抽冷子賞我們冷箭,吞掉我們的生意,將訊息出賣給仇家,更暗中坑害我們的弟兄,老大,宣老大那時不肯與他們翻臉,是為了我們本身力量不足,深怕鬧了個兩敗俱傷,吃別人得了便宜,但如今不同了,如今我們早非昔此,現在不吞他們,不報這仇,更要等到何時?”
  貝羽也插嘴道:“大哥,我自授褓之時便被宣老大收養至今,宣老大從不以一個孤兒來待我,他愛我如同自己的兒子,視如他的骨肉,宣老大的隱憂我心中明白,銀壩子這幫人他一首引為大患,早年如此,今日亦然,大哥,我們不能讓宣老大在九泉之下還為我們擔憂,更不能忘掉這些年來的教訓,一山不能容二虎,大哥,是我們為宣老大出口氣,香孤竹幫洩恨的節骨眼了!”。
  雙手緊緊握拳,苟圖昌緊接著道:“老大,但剷除他們卻不能用你這等俠土豪傑,光明磊落的方法,這是對著正道人來的,對白眼婆那一幹人,只能用陰邪的手段去整治他們,就如同多年來他們一直以那種方法對付我們……”
  紫千豪的手指輕輕摩舉著身子下面的白熊皮,徐緩的說道:“這些,我全想到了,今天我之所以下定決心要和白眼婆及仙鶴一鬥,主要的原因也全在於此;宣老大的抑鬱,以及大小累集起來的怨憤,當然,各位也都和我同樣知道銀壩子那撥人非是易與之輩,因此,我不想為了這件事而傷了我孤竹幫的根本,換句話說,我反對以此等行為犧牲我的弟兄,我想,以我一己之力應該可以應付,而且,由我一個人去,這在多日以前即已決定,我不能更改,也不許更改,你們要相信我紫千豪的決心!”
  室中的五個人全沉默著,好一陣,苟圖昌才低沉的道:“老大,你……你是孤竹幫的根,孤竹幫的本,大夥全信賴你,聽從你,只要你一句話,誰也甘願把腦袋奉上,只是……
  大哥,你自己卻不可稍有失閃,否則,我們就全散了……”
  貝羽也激動的叫:“大哥……”
  紫千豪淡淡搖頭,道:“你們的心意我十分明白……你們可以釋懷,十幾年來,我經過的凶險夠多了,什麼樣的場合也罩不住我,我還不到殞命的時候,我會回來,會順利解決這些危難,你們記著,‘魔刃鬼劍’紫千豪氣能凌天!”
  五張面孔聳然動容,苟圖昌咬著牙道:“老大,讓我隨你去!”
  胡老龍與貝羽也急道:“不,我陪大哥……”
  賀長孫一排白髯,傳老賣者的道:“大家別爭,我嘛,多少也見過點世面,經驗也豐富些,當然是由我跟老大跑上一遭。”
  從來沒有開過口的那位巨無霸這時啟齒了,聲如悶雷:“大哥,還是我,呢,去吧月一擺手,紫千豪道:“我自己去,連左丹都不能隨行!”
  坐榻之側,那面容冷峭的中年人有些焦煌的看著紫千豪,他想說什麼,但又忍著沒有說出來,紫千豪平靜的道:“用我的血洗我們的恨,用我的命製敵入的命,用我的氣破對方的膽,就是如此了,老苟,在家裡,你主持一切,多耽著點!”
  苟圖昌深深明白他們這位大當家的個性,那是斬釘截鐵的,說一不二的,只要他決定了,他便會硬幹到底,而不管這其中將要經過的過程是如何艱辛與坎坷!
  於是,苟圖昌垂首無語,貝羽卻急切的叫道:“大哥,若是你萬一敵不過他們,如果萬一你永遠回不來,你,叫我們怎麼辦?”
  苟圖昌聞言之下,心中大恐,他慌忙欲待叱止貝羽,卻已不及,果然,紫千豪面色立即陰沉下來,他冷漠的道:“貝羽,我不會那麼糟,若是真回不來,至少,銀壩子亦將成為血海屠場,一片焦土!”
  貝羽神色青白,冷汗洋洋,他低下頭去,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講話,室中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鍛悶,好一陣子,紫千豪才站了起來,緩慢的道:“老苟留下,你們可以回去歇息了。”
  於是,其他四人沒有誰還敢多提一個字,行過禮後,魚貫出門而去。
  苟圖昌目注紫千豪,輕輕地道:“老大,你真有把握?”
  紫千豪笑笑,那笑,包含了多少迷悵與愴然,他低深的道:“自我掌帶本幫之日起,我便將這條性命搭上了,老苟,那是一種信心,不能稱為把握,許多個日子堆砌起來,攙著血與淚,揉著弟兄們的歡笑與哀涼,他們都是些有骨氣,重仁義的漢子,也都是宣老大一手帶起的好兒郎,我顧藉他們,他們每條性命都該儘可能的活下去,是麼?”
  嘆了一氣,苟圖昌沒有答腔,紫千豪又適:“與白眼婆的事,我早已和她約好單打獨鬥,那仙鶴也說走了自行接下第二場,不論他們骨子裡有什麼陰毒計謀,這件事我打算全由自己承擔,我認為應該如此解決,而不攏再多灑弟兄們的鮮血!”
  苟圖昌黯啞的道:“但他們不會守信……”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然,事實上他們已經不守信了,只是,我要他們先毀去諾言,他們毀棄了,我們才能毀棄,是麼?”
  有些迷惑,苟圖昌哺哺的道:“你另有打算?老大?”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以江湖傳統的規矩,我留給他們一條路,同樣也留給我們一條路,只要他們自己斷了這條路,我們就有藉口了!”
  苟圖昌忙道:“但是,你得先冒險!”
  紫千豪頷首道:“不錯,這冒險卻是值得的,也許這次冒險就可以使多年來的糾葛怨恨剷除,用不著再叫你們去冒險了,如若此次約戰出了差錯,我自情仍可全身而退,那時,銀壩子便與孤竹幫勢難兩立了!”
  深思著,苟圖昌感動的道:“老大,你是在以自己的命換弟兄的命……”
  拍拍他的肩頭,紫千豪笑道:“別把對方信得太高,他們也只是些人,很平凡,照樣生著四肢五官,並沒有超自然的力量!”
  頓了頓,紫千豪又道:“老苟,你在我離開之後,立即下令所有人馬分路準備,隨時應變,讓胡老九混進銀壩子監視我與對方的戰況進展,不管有利無利,都得儘快回來稟告於你,但你不可貿然行動,只準自保不准出擊,我勝也好,敗亦罷,都會活著回來,這點你盡可釋懷!”
  苟圖昌沉吟了一下,道:“老大,左丹也不跟著?”
  那立於榻邊的中年人期盼的望著紫千豪,紫千豪卻搖搖頭,道:“不。”
  於是,左丹急切的踏前一步,焦灼的道:“大哥,多少年來,我左丹從來跟隨左右,不離寸步。自上次卷襲玉馬堡,到這次犯險銀壩子,大哥都不叫我侍候著,大哥,我……”
  不等他說完,紫千豪已笑道:“我自有主張,左丹,你不用急,早晚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左丹還想說什麼,又嘈然無語,他相信他跟隨了多年的少生永遠是對的,一如相信頭頂湛藍色真實的天空一般,自九年以前,紫千豪拚著命將他從“翼龍”霍山手下救出的那一天開始,他已經完全將自己的生命、前程、未來交給了紫千豪,他心甘情願的侍奉他,追隨他,效忠他,從九年前脫出死神的手掌那時開始,活著的日子,左丹已認定是為了紫千豪而活著的了,雖然,他比他的這位少主還年長了十五六歲。
  負著手在室中踱了幾步,苟圖昌轉回身來道:“老大,你還有別的交待麼?”
  紫千豪道:“沒有了,凡事,你小心處置。”
  說到這裡,他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蘇家這些日子來一直很傷痛,你抽暇多去慰問他們一下,叫他們看開點,活著的人不要為死去的再增加不安。”
  嘆了口氣,紫千豪幽幽的道:“人活得實在乏味,有時連自己全不知道該怎麼指望未來那一大串日子……”
  苟圖昌小心的道:“老大,這悲涼味兒,原該是我們這般側身草莽的人物所慣嘗的…”
  紫千豪面容一整,沉穩的道:“好。你先回去吧,讓我在這裡想些事情,老苟,記著我交待的話,明日午後,我便離山闖關去了。”
  雙拳抱起,苟圖昌深沉的注視著他的大哥,然後,一轉身大踏步行出房去。
  室中有一段短時間的寂靜,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見,緩緩地,左丹靠了上來,低聲道:“大哥,此次出戰,你有把握麼?”
  紫千豪淡淡一笑,道:“這是你們第二次問我了,左丹,天下沒有強凌一切的人物,只有堅定不拔的毅力,我捨命去幹,總會收回代價。”
  停了停,他又道:“就像你,在遇上翼龍霍山之前,於白山黑水一帶,是出了名的二閻王,你曾經想到有一天會那般狼狽的栽了個筋斗麼?霍山在中土有‘東皇’之稱,威震大江南北,他必自認為天下無雙,可是,他又如何會想到我能在他的龍體上開一道血口呢?左丹,用信心及毅力去戰勝你的敵人,不能完全憑藉武功,須知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左丹坦誠的連連頷首,他微笑道:“大哥說得是,從那時起,我算看穿了,和祁老六一樣,我這‘再生閻君’也在一夜之間拋舍了二十年苦掙來的基業,一心跟定了大哥啦……”
  紫千豪欣悅的道:“我一直慶幸有了你這個好兄弟,左丹,我們生死與共!”
  左丹感動的道:“大哥,我早知你會如此善待於我!”
  明亮的雙眸中閃泛著灼燦的光彩,紫千豪道:“明日清晨,相煩你親自監督他們將我的坐騎餵好,‘甲犀’一這畜生有時候刁潑得很。”
  左丹道:“大哥我去辦,大哥放心便是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今夜我留宿‘仰遠樓’,不見任何人,你吩咐守樓的衛士注意守職,現在,讓我們去進晚膳吧。”
  左丹迅速地收起劍架上的“四眩劍”,雙手交拜給紫千豪,在紫千豪接劍的時候,左丹若有所思的道:“大哥,你,也該找個女人侍候了,像其他的幫中高手,哪一個也有好幾位如花似玉的侍妾……”
  啼啼一笑,紫千豪未置可否的舉步離開,左丹搖搖頭,也急忙跟了上去,門兒輕啟又合,留下一片冷寂於室中,而整個微節山便有如這間房子,華麗、高遠、幽速,但卻森酷了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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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拯紅顏 以怨報德

  一匹肌肉如栗,雄偉高大的駿馬,自傲節山的青石板小道上有如一陣旋風般飛馳而下,這馬的毛色是黑白交間的斑塊狀,油光水滑,閃閃發亮,馬頭方而大,臀圓腰粗,四腿挺勁如樁,在長豎的兩耳間,一撮白色的鬃毛迎風飛揚,神態雄健無比,奔馳起來,四蹄全像離開了地面,宛如在騰雲駕霧一樣,馬首、腰臀兩處,披著黑皮綴釘亮銀錐頭的甲衣,襯著白色的犀皮軟鞍,鑲圓形紅玉的燦麗腳蹬,看上去英挺極了,威猛極了,令人覺得這馬行走起來,帶有龍翔的意味!
  馬上騎土,嗯,是紫千豪,他騎的馬兒,便是他愛逾生命的神駒 “甲犀”。
  紫千豪一身青色勁裝,外罩純青色接著凸紋斜邊的長衫,斑斕奪目的豹皮頭巾,豹皮靴,靴跟的銀色輪刺,在深秋的陽光下,閃閃生耀,他的四眩劍系于于馬首側,現在,他正趕往一百七十裡之外的“銀壩子”!
  此刻,正是陽光略略自天空正中西移的時候。
  馬地快速的奔行著,像飛,四周的景物在波浪般朝後掠退,剎那間,一人一騎已馳出了松林,直下斜坡,狂風般卷向下前面的黃泥土道。
  豹皮頭巾在撲面的強風中翻舞著,同時也拂動著紫千豪頸項間圍著的紫紅色絲巾,他右手纏繞著黑色皮索的韁繩,面容沉冷,目光炯灼,策動坐下鐵騎,一程又一程的朝前路趕去。
  路面是凹凸不平的,境蜒而崎嶇,迤邐於丘陵與荒原之間,大地是一片刺目的金黃,深秋的陽光仍然明亮而炙熱,照射著叢叢的灰綠、一塊塊的黃色土脊,雲很高,予人一種神清氣爽的亢奮感覺。
  坐騎奔馳雖快,卻異常平穩,馬身似馭風而行,坐在鞍上,紫千豪的腦海中翻湧著許多事情;他明白自己此去所擔負的責任是如何地沉重,他更知道他所冒著的危險是多大,這是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家賭.除丁勝,就是敗,除了活著,便是死亡,沒有第三條路可走,雙肩承著孤竹幫的盛衰存滅.一顆心吊著幾千條人命的負荷,他不願自己的手下去跟著犯險,那將是一場慘烈的血戰,那又將使許多經過長久艱辛歲月才成長的弟兄們斷魂得太快,而生活是如何不易,這一幹血性漢子,他們在平素胼手胝足,揮汗賣力,終於在傲節山之後開墾出大片的荒地,以農人的辛苦方式播種著五穀雜糧,在機緣來到之時,他們易服拭刃.大舉出動.掠劫那些以不當手段蓄集著財富的人,這些對象,全是些土豪劣紳,貪官污吏,或是些血腥錢,黑心財,污穢寶,來路皆不光明,這些財富中,有著多少農民百姓的淚、恨、淒、怨,多少善良人們的聰青,當然,這算黑吃黑,只是吃的是惡人,啃的是歹徒,沒有傷著安份守己的好人,也堪可心安理得;沒有人願意甘心走上這條路,但既已走了,便難以舍離,也無可舍離,這是一個圈子,一條生存的軌跡,踏了上去,便只好沿著轉下去,謀生的方法很多,卻須早奠根基,各等人走各等的路,待到年事成長,再驚悟回頭,時間,環境,人為的因素,卻已不許你再有選擇了,這像一株樹,幼枝可以隨意彎曲,老枝便不易再有些改變了……
  每一年,孤竹幫以十二萬兩白銀賑濟周圍千里以內的貧民苦戶,或發放數千袋白麵雜谷維持著這些窮苦人家的生活,同時,他們儘量在各大城鎮開設生意買賣,以明暗兩道的生意方式來爭求更多的進賬,為的是期待減少他們目前的劫掠行為,這,再怎麼說,總是不太順乎天理人情的事,總是在“黑道”的範疇以內;孤竹幫大量的行善大量的濟貧,大量的扶危,於是,在傲節山四周的廣大地域裡,一些淳樸百姓們固然知道“魔刃鬼劍”的名字,但是,他們卻更曉得一位頂天的大善人:“小仁公”紫千豪!
  紫千家想到這裡,唇角浮起了一抹自慰的微笑,他從來不求什麼,也不貪什麼,只知道默默去做,但是,那一切,那些應有的報償,卻全在他的沉默中擁向了身邊,十幾年來,這算是他最大的安慰了……
  “甲犀”狂奔著,這匹駿馬像是水遠不知道“疲倦”是什麼似的,他往往能在發力的馳行走卜大半天也不用休歇,而且,其快至極!
  蹄聲敲擊著黃土路面,似是十二個強而有力的鼓手精赤著上身猛烈的擂著鼓,那麼急劇而緊密,宛如一串串的將鼓聲拋向天空,拋向四周,拋進了林間山谷,更拋入了聞及此聲的人們心中!
  此刻黃土路正朝一個高坡延伸上去,紫千豪雙腿一夾坐騎,正待一衝而上,在撲面的勁風中,他仿佛突然聽到了一聲顫微的呼救聲!
  放慢了坐騎,紫千豪轉首朝兩邊打量,右面,是一片荒地,光禿禿的一目了然,左邊,是一片雜樹林,很深密,林邊正靠接著那側的高坡坡緣;方才那呼救的聲音十分隱約,十分細渺,像是剛剛發出又被人摀塞住嘴巴,雖是突然而微小的一聲,但紫千豪卻可判斷出那是個女子,是一個好像受了束縛而正處於危難狀態下的女子!
  多少年來,殘酷的江湖生涯,已養成了紫千豪一種冷漠而深沉的習慣,除了他認為應該做的,其他的事他一向不願多管,這不是寡情,而是善身,因為江湖風雲太過詭譎險詐,稍一不慎便惹禍上身,當然紫千豪不會畏懼兵災血禍,但是,他亦不願纏上太多的麻煩,身立背的重負,已夠壓得他難以喘息了。
  馬兒在慢慢的上坡,紫千豪沉吟著,終於,他一抖韁繩,“甲犀”又揚起四蹄,驟雷般奔上坡去。
  就在這乘騎影甫始隱入高坡的那一面時,卻像奇蹟似的又圈轉回來,而且來勢有如鳳旋電掠,只一眨眼的功夫,已飛快的衝進了路邊的密林,其威有如雷霆!
  枯枝細機的折斷劈啪聲連響著,“甲犀”衝勢猛烈,箭一樣躥撲向林中,鞍上的紫千豪側身伏在馬首之旁,現在,他已看清了大許外的一番景象,那是他十分厭惡的一副景象:一個衣衫凌亂,秀髮蓬散的女郎,正被反手縛在一株柏樹上,四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這時卻全怔愕的反身注視著他,顯出了過度的驚震與不知所措!
  紫千豪挺身坐在馬上,冷冷俯視著這四個衣著混雜,形容粗陋的大漢,徐緩的,他又瞥了一眼那個被捆在樹上的女郎,這時,那位受難者也正仰起臉孔來望著紫千豪,那是一張何等秀麗的面龐,雖然她如今衣衫皺亂,容貌憔悴,但卻仍然掩不住那美豔的風姿,彎細的眉,有如兩鉤新月,似白玉雕鑿成的小巧而挺直的鼻子,柔軟而殷紅的菱唇,尤其那一雙眼,美極了,仿佛瑩瑩的秋波,水盈盈的,亮清清的,只要一瞄,或是一瞥,幾能攝去人們的魂兒,好一個美人胎子!
  這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一二歲的美麗少女,此時正以一種異常的期盼目光哀思似的瞧著紫千豪,那麼憐怯怯的悲楚楚的,而在這些情韻之中,更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歡欣表情,像是久旱的人忽見甘霖之普降,不,似是一個攀附在絕崖的垂死者發現了有人正朝他奔來,而這奔來的人,原本是不顧而去的啊!
  連眼皮也不願多擦一下,紫千豪帶著疲乏而厭倦的聲音道:“放了樹上被縛著的女人,然後,每人在自己的腿上插一刀再行離去,我不願你們一個個橫死。”
  四個凶漢齊齊臉上變色,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這一眼中,他們都已察覺出自己同伴目光裡的力怯以及不甘,於是,一個臉上生春銅錢般大麻子的粗漢踏前一步,嘴巴十分強硬的道:“朋友,你我一無仇,二無怨,我們做我們的買賣,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河井水互不相犯,你這麼橫裡一插手,算的是什麼江湖規矩?”
  紫千豪冷硬的一笑,道:“江湖規矩?在這方圓千里之內,我就是江湖規矩,我就是王法,我看不順眼的事便不能行!”
  麻臉大漢醜惡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他回頭望望他的同伴們,又咬著牙道:“朋友,你不要持強凌人,須知我們也不是好欺之輩!”
  紫千豪靜靜的看著他們,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是哪個碼頭的?”
  似是猶豫了一下,麻臉大漢終於硬起頭皮道:“便老實告訴你吧,我們是銀壩子的人!”
  長長的“哦”了一聲,紫千豪道:“白眼婆的手下?”
  “你如果是道上闖的,朋友,你也該聽過這個號兒吧?”
  紫千豪淡淡的道:“仙鶴好吧?”
  瞧著紫千豪,麻臉大漢微帶詫異的道:“你,你還認識我們當家的兄長?”
  紫千豪微笑道:“他是兄長,可惜卻讓他那不成氣候的妹子當了家,可真慚愧,是麼?”
  麻臉大漢怔了怔,有些惴惴的道:“既是朋友與我們銀壩子的頭兒相識,我們也不便翻臉成仇,朋友你哪裡方便就請上造吧。”
  搖搖頭,紫千豪道:“放下那女的,每人在自己腿上砍一刀!”
  這一下子可是大大的出了意外,麻臉大漢驚愕的怪叫:“什麼,你你你,你一點帳也不買?”
  紫千豪一仰首,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冷然道:“再不行動,等一下你們就不只一人砍自己一刀了!”
  一側,一個黃瘦漢子喜地躥了上來,手裡一把“山叉”呼的直挪向紫千豪的胸口,一面目中大吼著:“老子桶死你個小狗操的!”
  馬上的紫千豪不動不讓,對方的山叉隔著尚有三尺,他右掌一彈碎揮,虛空裡一片如刃的掌風像鋼鋒一樣斜飛而出,“咋嚷”一聲,這位黃瘦漢子的,顆大頭顱已帶著滿腔熱血進濺出丈外!
  麻臉大漢就在他的同伴衝上的剎那間,也拔出背後的鬼頭刀暴揀上來,但是,還沒來得及夠上部位,他的同伴已然屍橫命斷,一聲驚叫尚未出口,紫千豪一掌閃縮“噗”的一聲將他橫著震出了七步!
  另兩位只怪叫一聲,反身待逃,等他們跑出了十幾步外,紫千豪才覷準位置,雙掌凌空猛劈,於是,兩團似是成形了的勁風,便宛如兩柄巨大的鐵錘一般倏撞而出,緊跟著脊骨的碎裂聲刺耳傳來,那兩個人已俯趴著被震斃當場,兩具屍體,卻十分怪異的扭曲成一團!
  從紫千豪開始動手格殺這四個人起,一直到他們全部伏屍就地止,也只是人們尋常的一次呼吸之間,而紫千豪並沒有運用他的真功夫,他輕描淡寫得宛如在捏死幾只螞蟻,這些動作,在他來說,僅是舒活一下筋骨罷了。
  縛在樹幹上的少女正緊閉著眼,面色雪也似的慘白,全身更在不停的箴籟顫抖著,那模樣,宛似已經嚇癱了。
  策馬走向前去,徐緩的,紫千豪道:“好啦,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了,姑娘。”
  激靈靈的哆瞞了一下,那少女悲懼的睜開了雙眼,有如一頭受驚的小羔羊般,極度不安與顫慄的瞧著馬上向他俯視的紫千豪,一時間已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嗆嘟”一聲,抽出四眩劍,紫千豪略彎下身,輕輕為這少女挑斷了緊緊縛在他身上的七道牛皮索。
  於是,這位美豔的姑娘踉蹌了一下,幾乎毫無點力的軟軟依著樹平滑坐到了地上,望著她,紫千豪道:“你的名字……”
  這少女喘息著,那張誘人的小嘴在微微張合,好一陣,她才展弱的道:“我……我叫方櫻……”
  點了點頭,紫千豪又道:“這是怎麼回事?”
  叫方櫻的少女剛剛定下神來,她雙手摀著胸口,驚悸的道:“這位英雄,什麼,……什麼怎麼回事?”
  紫千豪沒有表情的道:“我是問你如何被他們劫擄在這裡的?”
  這一問,方櫻忽然抽噎了一聲,淚水兒似珍珠般撲籟籟的順須而下,噪泣著,她悲切的道:“我……我是在一個月之前……與父母親自大洛鎮到桐城去訪親的……就在今天午前,我們經過那邊的‘萬魂谷’……他們七個匪人隱伏在那裡……攔住了馬車,劫殺了我的雙親,又把我擄到此處……逼迫我說出我家那顆傳家之寶‘雙龍珠’的下落……我一直不肯說,他……他們竟以強暴要挾……”
  哭泣著,方櫻更傷痛的道:“幸虧英雄早來一步,要不,我的清白便全毀了,尚有……
  尚有何面目見雙親於九泉之下?”
  馬上,紫千豪用手指繞弄著皮級,低沉的,他道:“這些人是半途攔路的劫匪,他們又怎知你身上有那顆傳家之寶的‘雙龍珠’?”
  紅腫著眼圈,方櫻抽噎著道:“我也十分疑惑……我想一定是那趕車的車夫走漏了消息……我們一直僱用他的車,自大洛鎮開始……路上,也曾數次拿出來把玩欣賞過,實在可愛光潤得誘人。”
  “你剛才說有七個匪人,但此處怎麼只有四個。”
  拭著淚,方櫻道:“還有三個押著那趕車的夫于朝南下去……”
  咬著下唇,紫千豪緩緩的道:“他們自稱是銀壩子的匪徒,但這都不一定可靠。銀壩子立下的規矩很嚴,他們的人嚴禁私自外出打劫,如果這些人真是,也定然是偷跑出來行事的……”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又道:“此去桐城往北走,還有百里,你慢慢行去,大約兩三天便可到達,我留下十兩級銀給你,姑娘,你善自保重了。”
  說著,紫千豪挽手入囊,摸出一綻銀元寶,他正待丟到方櫻的腳下,方櫻卻哀叫一聲,“撲通”跪倒在他的馬前,雙手緊抱馬腿,悲哀的哭泣著道:“英雄,英雄,桐城離此百里之外,山重路遠,你叫我一個弱質女子如何去法?英雄,若是再遇上了歹人匪徒,你又要我怎生安處,喪命事小,失節事大,英雄,你救救我,送我一程吧……英雄啊……”
  方櫻的哭聲淒切而悲涼,宛如杜鵑泣血,婉轉呻吟,斷人肝腸,紫千豪不由眉心微皺,難以處置,他低沉的道:“姑娘,非是我不肯助你,實在我有更要緊的事要辦,這件事,關係著西睡黑道的一統江山,十分重要,若是送你前往桐城,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方櫻淚流滿面,有如梨花帶雨,她淒切的道:“我……那我怎麼辦呢?這裡地處煙荒,四野無人,我孤伶伶的一個女子,你就忍心將我拋舍在這裡嗎?”
  紫千豪閉閉眼睛,終於籲了口氣,道:“好吧,你上馬來。”
  欣喜融合在帶淚的雙眸中,方櫻吃力的以手撐地,艱辛地站好,她用手拭著淚水,一面仍含著便聲,問:“英雄……你要將我……送去何方?”
  紫千豪慢慢的道:“前行四十裡,有一處鎮甸,叫‘武田埠’,是這邊百里以內的百貨聚集之所,先送你去那邊我的友人處暫且安置,你要到那裡,我會交待他們妥為照護……”
  柔弱的點點頭,方櫻步履木穩的行向馬前,紫千豪道了聲歉,一把將她提起扶坐鞍後,掉轉坐騎,立即開始上道。
  一路上。
  大約是方櫻驚疲過甚,她緊緊的靠在紫千豪背上,雙手也輕輕攬著紫千豪的腰,隨著馬兒奔勢,兩人的身體一松一合,簡直已貼到一塊了。
  紫千豪可以感觸到身後的人兒身體的溫熱與軟滑,有一股特異的,屬於處子的芳馨,氣息隱約的侵襲著他,這氣息是柔膩的,輕渺的,在心頭的感受上,覺得宛如飄然而悠忽了…
  …
  當然紫千豪想到了些什麼,但也僅僅是想到而已,他曾想過很多,卻也都任它去了,總得有些幻想,要緊的還是想的人,他該分得清虛幻與真實的分野,而紫千豪,卻是絕對冷靜與理智的人!
  馬兒向前跑著,紫千豪沉默不發一語,鞍後,方櫻輕怯的出聲道:“英雄……還沒有請教英雄高姓大名?”
  紫千豪平靜的道:“今日之事,過去即或煙雲,何日再見你並未相期,通名報姓實是俗陋,姑娘,便是不提也罷。”
  雖未回首,但紫千豪卻可體會出背後這美麗女郎那怨意與難堪的神色。
  雙方又沉默了半晌,方櫻又幽幽的道:“英雄……你似是後悔救了我?”
  紫千豪淡淡的道:“不,路不平,有人踩,我只不過恰好是那來踩不平路的人而已,若是別人遇上,只要他能救你,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我並不覺得是樁恩惠,只是做人的最低行操罷了,你報本不用感激我。”
  後面的方櫻輕輕抽噎起來,她哺哺的道:“天啊,我今日遇上的怎麼全是硬心腸的人…
  …”
  想說什麼,紫千豪又閉嘴未言,多年以來,自幼至長,他一向不近女色,並非他是個魯男子,只是有更重要的責任佔據著他的心力時間,更非他不解風情,江山本定,大局兩分,你又如何叫他有閒情逸致去細享溫柔滋味呢?
  蹄聲連串的敲打著地面,傳出很遠,在近處是堅實的,傳播到遠方便又變為空洞的生硬與沉窒,當然,這層無形的幕是紫千豪所布成的,他不願留下點什麼,沾上些什麼,血雨腥風,白刃酷凌的草莽生涯,已將他磨厲得夠冷漠了。
  輕柔的,幽幽的,方櫻的聲音又響起在紫千豪的耳邊:“在他們束縛我的時候,我聽見馬蹄聲自遠處傳來,好快,又好奇……我呼了一聲救,就被他們摀上了嘴……蹄聲像雷一樣的響過林邊,飛一樣的消逝了,我似是一下子從懸崖跌下萬丈深淵,完全絕望了,我以為不會再有奇蹟發生……他們打我,嘲弄我,凌辱我……我正準備以死相拒,多美妙多神異的一剎那啊,那雄悍的蹄聲又狂風似的傳了過來,當我發覺,你已那麼英挺更悍的出現在我眼前……你高高的騎在馬上,威風凜凜,像是一位自天而降的戰神,好俊逸,好冷傲……英雄,你永不知那一刻我心中的感受,那是多麼刻骨銘心的一剎……”
  料不到這位嬌麗的少女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來,紫千豪不覺有些怔忡,他長長籲了口氣,微側過臉孔,低沉的道:“方姑娘,你不要過分的誇譽我,我也只是一個尋常的人,和你平素所見的那些人沒有什麼不同……這世上,不平的,冤屈的事情很多,就像陽光不能普及每一個陰暗的角落一樣,時時刻刻,總有些令人斷腸的事件發生……恕我說一句或許你不願意聽的話,你所遭遇的不幸,在你來說是沉重而巨大的,但在我看來,卻是異常談渺與平常的,這是一件典型的小不幸,隨時隨地都可以發現,那不過是幾條人命……”
  方櫻顯然是激動了,她續籟地顫抖著,嗓子黯啞:“只是幾條人命?你……你……但其中有兩條人命……是我的父母!”
  點點頭,紫千豪道:“不錯,我時常見到幾十幾百甚至上千的人命慘死,而那些人,也全是他們父母的孩子。”
  哆咦著,方櫻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憎惡:“你……你好狠!”
  又點點頭,紫千豪漠然道:“若我不狠,今天便無法在此處與你交談了,而且,只怕我也不能在我的生存圈子裡活下去!”
  有些失常的驚恐著,方櫻哭叫起來:“你……你也是匪人?”
  紫千豪淡淡一笑,道:“隨你怎麼想吧,嚴格說起來,我自然也算不上為善類!”
  吸泣著,那般哀痛,方櫻不再說話,紫千豪可以覺出她身軀的顫抖與痙攣,目光凝注著前路,紫千豪平靜的道:“方姑娘,你不用擔憂,便算同屬匪類,但我與他們略有不同,到了‘武田埠’,何去何從隨你自擇!”
  仍然沒有說話,方櫻只是低低的哭泣,於是,紫千豪快馬加鞭,更為迅速的朝目的地趕去。
  塵土翻揚迷漫著,眼前,已可望見“武田埠”依在遠處山腳下的隱隱屋宇。
  紫千豪用舌尖潤潤嘴唇,啟口道:“快到了,方姑娘 ”
  還沒講完,他忽然吃了一驚,身後的方櫻竟然在這時軟軟的朝馬下墜去!
  右手一在結索,紫千豪左腕倏回,一下子便將方櫻拉到前面,天,那是一張何等慘白的面龐。唇角,猩紅的鮮血正流滿前襟!
  “甲犀”善體人意的停了下來,紫千豪急忙搓揉著方櫻的面頰,捏拿她的人中,而頻頻低呼:“方姑娘,方姑娘……”
  方櫻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心脈像一根吊著重物的絲絃似乎隨時都會折斷一樣,她已暈絕過去了。
  紫千豪雖然具有一身絕技,但卻不太精於醫術,縱使曉得一些,也只是有關技擊方面受創後的基本知識,因而,此情此景之下,他不禁有些焦灼起來,匆匆移目回頭,嗜,在道旁右面二十來步的一條淺溪處,正有一棟殘舊的茅舍陋屋,那棟茅舍,連圍著的竹籬也倒塌了一多半啦。
  沒有再猶豫,紫千豪一帶馬奔了過去,到了籬外,他提著方櫻取劍飛掠而下,吹了聲口哨,將馬兒趕到籬邊的一株枯樹之側,自己急忙走了進去。
  剛才進入這塊破落的小院中,茅屋的那扇灰白斑駁的木門已“吱呀”一聲啟開,一個蓬頭垢面,激遇不堪的枯瘦老頭子拄著一根竹杖顫巍巍的走了出來,老人睜著一雙又混又濁的眼睛,驚疑畏懼的瞪著紫千豪,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紫千豪冷冷的道:“老丈請了,在下的幼妹忽在半路得上急症,暈倒不省人事,尚請老丈行個方便,挪出一個棲身之處容在下幼妹暫歇,打擾相煩之處,在下自當重酬!”
  老人長長的“啊”了一聲,以沙啞的語聲道:“行,行,出門在外的人誰也免不了有個三災兩難的,來,小哥,快往裡請……”
  紫千豪謝了一聲,不再推讓,抱著方櫻進入屋內,甫一踏入,他便不由嘆了口氣,這間茅舍,非但光線晦暗,隱隱泛出潮腐之氣,甚至連點像樣的家具也沒有,灰暗的茅頂,灰暗的土牆、泥地,除了一張破桌,兩把爛椅,就只有一張用三塊舊木板搭起的床,姑且說它是床吧,連上面的一條薄破被都是那麼殘破陳舊了,不但臟,而且有一股子汗臊臭,床上只墊著一張破席,擺了一個白中泛黑的包袱在床頭,便算是枕頭了。
  在這等節骨眼上,紫千豪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匆匆將方櫻放在床上,轉身向那老頭道:
  “老丈,左近可有郎中?”
  老人搔播滿頭亂發,想了一會,搖頭道:“沒有,沒有,最近的膏藥郎中狗皮老張也住在五裡地外,設若老漢去叫,來回怕也天黑了吧。”
  一跺腳,紫千豪道:“那只有我自己去找了,老丈,我這幼妹便煩你多加照拂!”
  忽然老人一拍手,笑吟吟的道:“是了,小哥,老漢孤伶一人,以拾荒為生,幾十年下來,也多少知道一點各類草藥的藥性,小哥如果放心得下,便由老漢權且治上一治如何?”
  紫千豪看著老人,有些不大相信的道:“你會治病?”
  老人呵呵一笑,得意洋洋的道:“不敢說會嘛,多少年下來也治好過幾十個莊稼漢子的病痛,老漢自己日常遇上個什麼頭暈腰酸的也只是自行下一貼藥就好了……”
  望著床上方樓那蒼白的臉色,那微弱的呼吸,紫千豪生怕有變,他點頭道:“也罷,老丈你便先醫上一醫好了!”
  老人眉開眼笑的走了出去,又拿進一只才生好火的小泥爐來,一面扇著,一面道:“老漢正預備煮點薯飯吃,恰好小哥你們就到了……”
  滿屋子的煙霧瀰漫,火星劈啪飛濺著,老人又將床底下的一個小泥瓦罐取出,連洗都不洗就摘到小爐上,又忙進忙出的斟水,搬桌,尋搗臼,最後又將門後掛著的一把菊花枝般的莖梗拿了過來。
  毗開一口焦黃的牙齒衝著紫千豪一笑,老人抄著嗓子道:“水滾了,就放下這草藥,老漢的藥引便擺在床上的包袱裡……”
  紫千豪急步過去,微微抬起方櫻的頭,將她枕著的包袱丟到桌上,老人解開包袱一角,伸手進去摸索了一陣,手縮回來的時候,已拿著一只烏亮的黑牛角小瓶。
  又是咧嘴一笑,老人道:“這就是藥引子了,裡頭有雄黃、核眼、白末,功能帶開藥性,怯寒活血,對鎮脈清腦也極有效能……”
  說著,他技開黑牛角瓶的瓶塞,湊上鼻子去聞嗅,一邊聞著,那兩道黃疏疏的眉毛已皺到一起。
  紫千豪沉聲道:“有不妥之處麼?”
  老人又嗅了一會,哺哺的道:“奇怪,這味道怎的有些不對?莫非擺久了變味啦?”
  籲了口氣,紫千豪冷冷的道:“老丈,你尚未把脈診探,怎知你的藥用的對也不對?”
  徵了怔,老人忙道:“小哥哪,老漢只是個拾荒的粗人,能識得幾味藥性已算不差的啦,哪裡還會問病把脈?不過麼,老漢這貼草藥服了下去,至少不會將這位姑娘的病情加重卻是可以斷言的,如今情勢太迫急,拖得一時便是一時、老漢尋得到郎中,來往路途太長,小哥你騎得壯馬,卻不知那郎中住處,現下不先給她眼下帖藥穩住病情,還能有別的法子麼?這叫重病亂投醫啦……”
  搖搖頭,紫千豪道:“方才老文說那角瓶中的藥引子可已變味?”
  老人又聞了聞,遞過來給紫千豪,邊道:“你也聞聞看,小哥哥,瓶子裡是不是有一股松香味?”
  拿著角瓶在異端嗅了嗅,紫千豪只覺得瓶中的藥物激發著一陣陣辛辣的氣息,還有些微甜腥羶的味道,聞不出來有松香氣,於是,他告訴了老人,老人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半晌,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是的,小哥,你再用舌尖嘗嘗著,老漢老了,嘴巴混濁嘗不出個真味來,你試試,若然這藥引子還有點酸苦,那就還能用,假如變甜了就壞啦……欸,運道真叫不好啊……”
  紫千豪攤開左手,自角瓶中顧了一丁點兒藥粉來,嗯,那藥粉是黑色的,一粒粒末子上還泛著烏光,就像些煤渣滓。
  老人站在一旁,連忙催道;“快嘗嘗看變壞了沒有,味道帶點酸酸苦苦的就還能用,這藥引子擺了好些年了,要配起來可不容易……”
  紫千豪伸出舌尖來,輕輕地向手心上的那些亮藥粉舔了舔,還不等他覺出什麼味道,整張嘴唇連著舌頭像是猛一下子全變麻了,他心頭一震,腦子裡閃電般掠過一道靈光,於是,他霍的灑掉手上剩下的藥粉,跨前一步急速轉身,目光瞥處,已經看見了眼前一副令他氣結的景象。
  破床上的方櫻,已經神跡似的站了起來,好端端的沒有一絲兒病態,老人也一變適纔那副龍鍾老邁之狀,滿面擰惡的橫拉著那根竹杖,斜斜地立在屋角,不用再想,這裡,不明擺著的一個陷講?
  就在這時,嘴舌上的麻木感覺已迅速地往四周擴展開來,紫千豪感到臉上、頸項的肌肉已逐漸僵硬,這種感覺,更極快的蔓延向身軀及四肢……
  方櫻唇邊的血跡殷然,她冷峻的盯視著紫千豪,生硬的道;“紫千豪,你算栽了!”
  雙目欲裂的態睜著,紫千豪又退後一步,他兩眼中的光芒像是兩條熊熊燃燒的火焰,宛似要燒化前面站立的兩個人,那般炙熱,那般犀得,又那般血腥,可怖極了!
  方櫻似是震駭於那兩道凶殘暴烈的目光,她不由自主的往一邊倒退,神色中透露出無可隱諱的畏怯……
  老人也像被懾住了,但他卻一咬牙,硬著頭皮吼道:“孤竹幫的大龍頭,黃土西陵的半壁天,傲節山千里範疇內的小仁公,今天是你身敗命落的時光了,西錘的江山不再是你可以獨霸的!”
  紫千豪的目光中宛似帶著血,那麼紅毒毒的,他嘴唇緊閉,抿成一道微往下垂的優美半弧,一道劍眉斜斜豎起,仿佛兩把刀,面孔的組合形成了一片冷漠,一片寒森,一片熱氣四溢的冷酷!
  於是
  門外不知從什麼地方湧進來五條大漢,他們衝進屋後隨即分開,各自佔據了最利於出手搏殺的位置。
  茅舍之外,像是還有不少人圍持著,有粗重的呼吸聲,間或的急促低語聲,以及,兵刃的撞擊聲,這些人都像是從地下突然鑽出來的,一下子已將這殘籬陋屋包圍住了。
  紫千豪一動不動的站著,甚至連一丁點本能的微小動作都沒有,他像僵硬了一樣站在那裡,雙手下垂,兩腿筆直不移,除了眼睛還在轉動,連頸項也沒有擺轉一下。
  那老人一看見衝進屋中的五個人,不由急忙叫道:“李能,姓紫的已著了道了,他現在動彈不得,但你們還是稍停一歇,待藥性再深一點才行事!”
  五個人全是一式的黃色勁裝,袖口上精繡著一條吐火的黑蛇,繡工巧細,那條盤據著吐火的蛇就像真的一樣,這時,叫李能的那個禿頂大漢咧開那張血盆大嘴哈哈一笑,狂傲的道:“馬大爺,有你的!”
  老人目定定的看著紫千豪,日裡道:“先別寬心,姓紫的是頭狡豹,我們乾萬要留神,這一遭可不能吃他走脫,否則就大大的不妙了!”
  李能一扯他那滿臉的橫肉道:“‘一笑斷腸’魏老前輩的毒技天下無雙,他交給我們的‘活僵粉’還會有錯?馬大爺,咱們等著剜這姓紫的招子了!”
  叫馬大爺的老人擺擺手,仍然小心翼翼的戒備著,一側的方櫻也默默的站在那裡不動,又過了一會,方櫻終於憋不住了,她悄聲道:“馬大爺,我想……我先出去。”
  老人考慮了一下,道:“等一會,外頭正在緊張,你一出去別叫他們猜錯了心意,馬上就行了,我們一道走。”
  茅屋正中,紫千豪依舊挺立不動,他那般僵直的站著,像一根木棒,連面龐上的表情都似乎凍結了。
  李能有些不耐煩的叫:“馬大爺,現在行了麼!”
  一咬牙,老人用力點頭道:“好!”
  於是,于是,揮手,五人中的第三個已獰笑著通了上去,這人的手上,正緊緊握著一柄精光耀眼的倒鉤小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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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脫火窟 鐵膽煞威

  室中的氣氛隨著這人的腳步一分分的凝凍,宛似有一段血腥味在隱隱飄散,宛似有一陣陣不甘的悲吼在憤怒的冥冥中號叫,於是,走上前去了,手握匕首的人是個方臉鷹鼻的漢子,他掀動著鼻翅,微張著嘴巴,奔出殘忍的,野獸般的笑容,現在,他已站在紫千豪兩步之前。
  方櫻的神色中宛似含蘊著不可言喻的慚疚與自責,她垂下頭來,沒有往這邊看、難以黨察的,她竟在微微抖索。
  獰惡的一笑,李能暴辣的道:“好,胡金,你剜出紫千家的招子帶回去。今後整個天下武林道都會知道是我們‘飛錘五雄’的傑作,名震西錘的紫千豪,威攝中原的魔刃鬼劍到頭來也會落在我們兄弟手裡!”
  那位馬大爺哼了哼,道:“行了,胡金,你還在等什麼?”
  叫胡金的這位仁兄大喝一聲,手中的倒鉤匕首猛擇,毫不容情的筆直插向紫千豪的右眼!
  室中,其他的一些人,除了方櫻是深深的垂著頭外,都大張著眼睛,鼻孔翕動著,帶著滿足的神情來觀望這一代霸主的受難 一
  但是,就像太陽墓地自西邊出來,僵立著的紫千豪竟在這生死一發的關頭猛然旋身,那胡金一匕首刺空,驚怒的喊叫尚未及出口,已橫著摔向一旁,滿肚子的腸臟頓時花花綠綠的流瀉了一地!
  於是,這間茅草房立刻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一片過度駭懼的混亂,李能在大吃一驚之下碎撲而上,一面迅速伸手解取腰懸的“流星錘”,他的三名夥伴也是同一動作,馬上往上包抄!
  比他們更快,那馬大爺狂吼一聲,手中竹杖一彈倏點,閃電般戮向敵人的眉心,口中一邊大叫著:“快返!”
  紫千豪的動作是捷如狂熟的,他身形微偏突斜,四眩劍泛耀著奪目的寒光,出手之下便是他的“大魔刃”手法!
  鋒利帶血的刃芒掠過空中,灑出瀰漫的光雨,而劍身顫抖著,每一顫抖,便有一圈圈的光弧飛旋跳舞,一溜溜,一條條,一團團,一片片晶瑩而明亮交織著的豪光,而這明亮是可怖的,四眩劍像是幻成了千百只,從光雨中,芒弧中碎然閃刺,奇的卻是全在一個時間,一個動作裡,但,卻分成了無數個角度!
  四條黃影尖厲的號曝著紛紛滾倒在地,一只竹杖被斬斷成七段,那位馬大爺血淋淋的雙手互挨,在痛得不停的跳腳!
  茅屋外
  十幾個黃衣人悍勇的朝內衝來,個個兵刃前挺,矯健非凡,於是,紫千豪上身微蹲,只在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裡,他已閃電般刺出!
  十幾個黃衣人剎時全倒仰了出去,各人的武器砰砰丟棄了一地,他們沒衝進門,他們所得到的,只是在每人身上多了七八個班窟窿!
  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紫千豪猛然長身,四眩劍霍的自脅上倒削而出,一聲長嚎,那位馬大爺已摀著肚皮“噎”“噎”“噎”退出三步,他睜著那雙混濁而微帶昏黃的眼睛,有些迷茫,也有些空洞,更有些地悲涼的瞪著紫千豪,嘴唇抽搐著,似乎想說什麼……
  暮然
  紫千豪上身倏斜,手中劍一沉猛翻,在一片刺眼的寒光暴閃下,又有三個甫始衝進的黃衣人斷頭殘命,兩顆腦袋射向屋外,另外一顆,便像個球一樣骨碌碌的滾倒馬大爺的腳前!
  這位馬大爺怔怔的瞧著腳下這顆死人的頭,而這頭顱突目咧嘴,頸斷處仍在流滴著粘乎乎的血漿,正像也在注視著馬大爺,他們就這麼對看著,馬大爺突然全身抽筋似的大大痙攣了一下,摀著肚皮的雙手一放,一股熱血狂噴而出,還帶著一截緩緩蠕動的腸子!
  沉默著,眼前的一切紫千豪恍如未見,他仰首不動,四眩劍斜斜指地,鋒利的劍身閃閃生寒,一溜猩紅的血,正沾著劍脊自刃尖滴落,一顆顆,一顆顆的,宛如被殺者心頭的淚!
  現在,茅屋內是一片沉靜,茅屋外,同樣也是一片死寂,聽不到人的聲音,一丁點都聽不到,就像這裡原本便是如此安寧,裡外原本就沒有活人存在似的……
  方櫻,她震駭得幾乎已失了常,先前,她也曾偷偷瞧見過紫千豪在那片野林子里格殺那四個替死鬼的手法,當時她認為高明是夠高明了,但卻也不如外傳的嚇人,現在,她才算真正領略了這位一方霸主的本領,但是,這領略的滋味,如太殘酷,太暴厲,太使人魂飛魄散了!
  有心想上前一搏,但方櫻卻明白自己斷斷不是對手,以她自己的功夫,她明白,只怕再加上十個也不足一搏!
  外面沒有人再撲進來,天已全黑了下來。自門裡放目觀望,除了竹籬內的十幾具殘戶,再也看不見一條人影,四面都是黑沉沉的,黑得明詭,黑得冷厲……
  方櫻的呼吸開始急促,冷汗涔涔而下,她瑟縮在角隅,手中握著的一把三寸尖刃也不可抑止的顫抖著,那雙美麗的眸子裡流露著過度的驚恐,極致的惶亂,以及,以及無可名狀的畏怯與失措!
  緩慢而沉重的,紫千豪靠到土牆上,這樣他一面可以監視方櫻,一邊也可以防著來襲者,這時,他的面色已變得蒼白無比。
  端了口氣,紫千豪伸出舌尖來潤了潤唇,他目往方櫻,竟開了口,但是,語聲卻是沙啞的:“這是什麼毒藥?”
  方櫻畏縮的望著他,不由自主的道:“‘活僵粉’……”
  閉閉眼,紫千豪顯得十分吃力的道:“你們這個圈套做得很高明,但只怕困不住我。”
  囁嚅著,方櫻忐忑不安的道:“你……你怎麼還能支持著沒有倒下?”
  半晌,紫千豪啞著聲道:“以後你總會知道……這毒,有解藥麼?”
  點點頭,方櫻怯怯的道:“有,但不在我身上……”
  身子晃了晃,紫千豪又道:“下一步,他們會如何?”
  方櫻神色惶惶,搖搖頭道:“我,我不曉得……”
  紫千豪沉沉的道:“讓我告訴你吧,他們會用火攻。”
  猛的一激靈,方櫻驚恐的道:“他們不會,他們要你還活著,而且,他們知道屋裡還有馬大爺,還有我,還有李能他們……”
  幹澀的一笑,紫千豪道:“你太天真,方姑娘,銀壩子的仁義道德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們是要我活著,但這要能活擒我的情形之下,如果我活著他們對付不了我,那麼,死的他們也會照收了……,
  嗆咳了一聲,紫千豪又道:“而你們,你們必不在他們考慮之列,懂嗎?他們不會顧忌到你們,在這件事裡,你們只是一些可憐的小角色……”
  方櫻微張著小嘴呆了一會,於是,她驚悸的道:“我曉得他們不願你死,因為他們沒有把握降服你在孤竹幫的那幫手下,他們需要你活著來要挾孤竹幫,藉此鎮壓孤竹幫不敢蠢動,你若一死,你的手下必會拚命來襲,銀壩子也不會倖存……”
  疲憊的搖搖頭,紫千豪道:“不錯,他們希望我最好活著,殘廢無用的活著,然後,他們可以挾持我來壓制我的手下,但是,他們更曉得今天若擒服不了我,他們的結果將會更悲慘,因此,銀壩子的人眼前將不會輕易退去,你等著,殺手在後面……”
  慘然一笑,方櫻哀涼的道:“其實,看穿了這些對我都沒有什麼不同,他們若製你於死,我定陪葬,他們如果不敵退走,你必殺我,總是難免一死,雖然死的方式不同,但結果卻毫無不同……”
  難辛的頷首,紫千豪吃力的道:“你說得對,方姑娘,我不會饒恕你的,你的戲演得太好,表情太也過逼真,假的裡面含著似真的情感,好厲害,好高明,你須知道,要騙我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但你卻成功了……”
  垂下頭去,方櫻幽幽的道:“你與我……我們原是敵對的……”
  紫千豪笑笑,道:“當然。”
  用手撫理了一下零亂的衣衫,方櫻抬起頭來,一雙美麗的大眼中閃射著一片古怪而奇異的光芒,這片光芒,有如西天的晚霞,很絢燦,很淒迷,又很像脫,宛似包含著許多的意韻,但卻又似空洞茫然,她凝視著紫千豪,想說什麼
  “呼”的一聲,一只熊熊燃燒著的火把帶著飛濺的火星打轉飛拋了進來,“噗”的落在地上,曾起了伸縮的火苗!
  方櫻本能的驚呼一聲,又立即括上嘴巴,變得十分漠然的注視著地上燃燒的火把,側望紫千豪,她幽幽的道:“你說對了。”
  紫千豪看著她,冷淡的道:“我一向很少說錯,現在,方姑娘,你以為我會站在這裡等死麼?”
  方櫻驚愕的道:“你要衝出去?”
  以四眩劍拄地,紫千豪身體有些搖晃,但他堅決的道:“不錯。”
  方櫻心頭一緊,脫口而出:“但你身中劇毒……”
  一咬牙,紫千豪劍眉突軒,他怒道:“這要感激你的賜與,方姑娘,你只是怕死得太早罷了!”
  突然起了一陣顫抖,但這不是害怕,是氣憤,方櫻委屈的道:“我早晚也脫不了一死,我何須畏懼?剛才我實是完全為你設想……”
  紫千豪冷峻的道:“好一個完全為我設想!”
  方櫻一挺胸,平板的道:“你來殺吧,先前我是怕,我是不願死,但我已經看透了,這條路遲早也得走,我何須苦苦求你?人活著,總會有這一天,我已經苦夠了,我在很久以前已過膩了這種日子,也好,藉著你的手,我正可以勉強自己做個解脫……”
  接著她的話尾,黑暗中火光連閃,數十只火把“呼”“呼”地拋了進來,間或夾著駑箭蝗石飛縹等物,而茅屋的屋頂上也開始冒煙,火頭四起,一陣陣的熱浪擴散四周,只是眨眼間,整棟茅屋已陷於呼轟的大火中!
  紫千豪雙目閃耀著很厲而惡毒的光彩,他注視著嗆咳不已的方櫻,陰沉的道:“現在,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雙眸中淚光盈盈,方櫻淒然道:“我已準備好了……”
  四眩劍倏閃如電,寒光突起又斂,仿佛來自九天,又歸向虛無,而紫千豪自然的站立原處,好像他原本就沒右移動過一樣,方櫻全身驟震,心兒猝沉,連四肢都在剎那間變得冷冰,她高挽的轡發束帶,已被紫千豪的劍尖挑斷,瀑布似的烏黑長髮瀉滿那削瘦的雙肩,驚魂未定,但是,她卻察覺出自己並未受傷,一丁一點也沒有受傷!
  閃亮的火光紅艷艷的映著紫千豪俊逸而蒼白的面容,出發著一股出奇的美,出奇的勇,出奇的超拔,紫千豪望擴她,冷森的道:“記下這一劍之仇!”
  怔愕著,方櫻囁嚅著道:“你……你不殺我?”
  紫千豪冷酷的道:“你終須報償,時日正長。現在,你跟我走!”
  “我跟……跟你走?”方櫻迷惆而畏縮的退了兩步。
  猛然掠前,紫千豪一把將方櫻提起,周一時間,他已有如一只大鵬般猛然飛衝向茅屋的屋頂!
  於是,燃燒的茅草木條四欲飛濺,火苗子進濺舞跳,繞著滿身的絢燦星火,紫千豪提著方櫻躍出火焰之外,而他剛剛掠起,整棟茅屋已“轟”然一聲完全倒塌下來!
  四周的黑暗裡,被火光映出幢幢人影,有如幢幢鬼魅,就在紫千豪夾著他的俘虜騰空而起之際,千百暗器已飛蝗形蜂般緊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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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闖重關 劍孤氣豪

  閃耀的四眩劍凌空暴旋,像是一個巨大無朋的晶瑩光球在急速滾動,而在滾動中,時見溜溜的星焰芒流四射伸縮,幻炫著奪目迷魄的明亮光輝,有如一顆自大虛飛來的銀星,帶著無比凌猛與犀利的威勢迴轉縱橫,於是,自四周發射而去的各般暗器便有如黃蜂鑽進了一個熊熊的大團中,那麼無聲無息的便消失滅散,而甫始滅散,一片展成弧傘形的銀屑鐵雨已暴灑而下,滿空的晶點光線,看上去奇妙極了,神妙極了!
  被燃燒的茅舍火光所割裂的夜色中,可以發現有不少條人影在奔掠閃動,而火光跳動著,紅艷艷的,赤毒毒的,更將那些人影子映得越發古怪與邪異,有一股夢廉的意味!
  有如流光直洩千里,紫千豪一口氣掠出十五丈之外,他急速落地,左手猛推提著的方櫻,右手四眩劍微偏猝拍,正在踉蹌未穩的方櫻已尖呼一聲,頹然倒地!
  於是,四周的銀壩子所屬也聽到了這聲尖叫,他們立即停止了暗器.紛紛自黑暗中往這邊擁來!
  幹澀的,紫千豪哨響的道:“好了,他們不會再以暗器誤傷你了!”
  一個縱躍,紫千豪身形有如鳳旋電閃,眨眼之間,將後面的敵人拋出老遠,投身於無邊無際的夜幕之中。
  跑著、奔著、飛騰著,也不知走出去多少路,現在,紫千豪已經來到一座亂石崗下,一條清冽的小溪,正繞著亂石崗蜿蜒地向東流去,這裡是一片死寂,沒有絲毫聲息,除了混淆的、碎玉般的輕微流水聲,甚至連蟲鳴鳥啼的點綴也沒有,磷峋的灰黑色山石千奇百怪的聳立著,橫臥著,自幽暗中望去,活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真蕭條,好淒怖。
  喘著氣,紫千豪籲籲的奔上了亂石崗,他找著一塊巨大的灰色岩石為掩護,迫不及待的坐了下來,一把脫去了長衫,任是全身冒著騰騰熱氣,寒風又撲身而來,他也毫不顧忌的將上身袒露,精赤的脫光了腳背,於是,我們可以看見他瑩潔而白皙的右胸上,赫然正鼓起一個掌大的紫紅色肉球!
  這枚肉球顯然不是天生的,它薄得像一層包水的皮,透著閃亮的紫紅,鼓蕩蕩的,似是裡面盛了些什麼!
  一咬牙,紫千豪反過四眩劍,擦的一下斜抹過胸前鼓起的肉球,於是,只聽得“噗”的一聲,一股濃漿般的紫黑色粘液直噴出來,像箭一樣標濺到前面的一塊山石上,粘粘的,散發出一股特異的辛辣帶著甜腥的氣息!
  將四眩劍猛力插到泥土裡,紫千豪喘息著,用力擠壓創口四周的瘀腫,他的雙手十指是這般出力,沒有多久,殘餘的紫黑色粘汁已被壓盡,開始有淚泊的鮮血流淌出來,這時,紫千豪才吃力的站起,有些虛脫的以劍為杖,拄著地,一擺一拐的朝石崗下的小溪走去。
  溪水是如此清例而冰冷,宛如滲了滿溪的涼雪,紫千豪沉重的跪倒,將劍平擺,顫抖著掬水洗滌傷口。
  在茅屋中的時候,他甫始中了那“活僵粉”的毒,便立刻知道情形不妙,因此,在他默立著不言的當地,實則卻是在暗中聚集一口氣,一口地拚著性命修煉成功的丹田真氣,這口真氣稟性剛陽而純猛,當年,他便是藉著這口真氣貫穿了“任督”二脈,直透天地之橋,這股至真至烈的丹田其氣,他取名叫“怒錐”,以這口怒錐真氣,不僅助他渡過了多少次巨大的難關,更能運用自如到排聚通洩本身的血氣,他可以用怒錐真氣隨意封閉身上任何部分的毛孔經脈穴道,也能運用這口氣隨意使全身的肌膚突陷易位,當然,更可以將身體內的毒素以這口真氣強行通聚至一隅,然後破肌放毒,方才他所以能奇蹟似的支持末倒,完全是憑藉著他這“怒錐真氣”的神功妙用,當然,這在他的敵人來說,是做夢也預料不到的。
  冰涼的溪水灑洗在炙痛的傷口上,有一股快意的顫抖,紫千豪仔細的衝擦著,好一陣子,他才長長地籲了口氣站立起來,撕下一塊中衣將傷處緊緊扎好,懶洋洋的穿上衣衫。
  就在他緩緩扣上斜襟最後一顆雪亮的鋼或時,背後一聲極度輕微的“咋咋”聲驚動了他
  紫千豪頭也不回,輕輕地把長衫罩好,拿起四眩劍,找著一塊溪畔的平滑石塊坐了下來。
  目光注視著在黑暗中數微波動的溪水,紫千豪默默的沉坐著,好像他在想些什麼,但他卻任什麼也不在想。
  耳朵裡聽著又開始響起的輕微聲音,紫千家在靜靜推斷著那隱於暗處的不速之客隔有多遠,在什麼方位,正朝著哪個角度移動……
  於是 一
  紫千豪像是在對虛無中的魂魄說話,他的語聲有些空洞回盪:“假如你想做什麼,朋友,現在是時候了。”
  後面的亂石崗裡喜地響起了一聲狂厲有如金錢般的大笑,一條魁梧的人影沖天飛起,在空中一個跟鬥,又美妙而輕柔的緩緩落在紫千豪五步之前!
  微米著眼,紫千豪細細的打量著面前的人,嗯,這是個一看即知為難惹難纏的江湖人物,他一身黑衣,蓄留著如虯的短滾,目光如炬,大耳方嘴,連皮膚也黑得透亮,看上去,予人一種特別震慴窒息的感覺,像面對著一座山,一座峭拔的、雄渾的山,那般孤傲,又那般猛銳!
  這人也凝注著紫千豪,良久,他微抱雙拳,聲如旱雷般道:“少兄請了。”
  在他一抱拳的時候,紫千豪驚異的察覺到他雙助之下分縛著的一對金黃色銅線,於是,立即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誰!
  輕輕欠身,紫千豪淡然道:“不敢。”
  黑衣人目注紫千豪,宏聲道:“夜涼如水,又在荒崗寒溪之濱,少兄獨坐沉吟,莫不成有什麼心事麼?”
  紫千豪笑了笑,道:“兄台卻是好管閃事。”
  哈哈一笑,黑衣人正要再講什麼,卻突然看見了紫千豪頸項上的絲巾!他驚然退後一步,壓低了嗓門:“少見頸間所系之巾,可稱‘搏命’?”
  紫千豪頷首道:“鐵孤兄好眼力!”
  黑衣人大吃一驚,急道:“少兄如何知道我房鐵孤?”
  用四眩劍在地上劃了個圓圈,紫千豪徐緩的道:“‘雙軟擒魂’房鐵孤名威震天,尤其那一對奪命銅鈸的獨門標記,誰見了又會不識?”
  房鐵孤豁然大笑,笑至一半,又恍然大悟的跳將起來叫道:“你是紫千豪,‘魔刃鬼劍’紫千豪!”
  紫千豪平淡的道:“不足掛齒。”
  大步走上前來,房鐵孤再次抱拳道:“紫兄,我房鐵孤此來遠至陲邊,不想竟能與慕名已久的‘魔刃鬼劍’巧晤,實在感到榮幸,多年以來,紫兄之名如雷貫耳,今日見了,紫兄風姿英爽,神形俊朗,果然不愧為一方英才!道上豪土!”
  紫千豪緩緩站起,微笑道:“過譽了,房兄。”
  打量著紫千豪一眼,房鐵孤有些詫異的道:“紫兄,你面色青白,精神亦帶委頓,莫非……莫非遭了什麼意外?”
  疲乏的,紫千豪道:“只是一段江湖過節而已,你知道,混我們這種日子,總是如此。”
  房鐵孤想說什麼,又不好再問,他改了話題道:“紫兄可是有事待辦?”
  紫千豪點頭道:“正是。”
  他又反問房鐵孤:“房兄,你不在魯燕享你一門之主的清福,卻萬里迢迢來到西陲,可是有什麼公幹嗎?”
  嘆了口氣,房鐵孤攤攤手,卻十分坦率的道:“紫兄赫赫神威,揚天之名,我姓房的也犯不著隱瞞,此來披星戴月,事情卻只有一樁,我那女兒被人誘拐跑了,我來追她回去!”
  紫千豪徵了徵,低沉的道:“房兄麾下高手如雲,能人比比皆是,又何若自己如此勞累奔波?”
  又嘆了口氣,房鐵孤道:“這就叫家醜不可外揚了,我‘黑翼門’的人雖說不少,但叫他們來辦這種事,總透著點不是那麼個味,而且,便算他們抓著那個踐人,如若她一哭一鬧,我的那般人就不好應付了,想來想去,只好我自己走一道啦!”
  沉默了一會,紫千豪道:“房兄,你如今可有了線索?”
  點點頭,房鐵孤道:“一個半月前,我的好友‘哭蕭幻手’羅穆還在‘大雲關’遇見過這兩個混帳,親眼看見他們往這邊來了,當時老羅還在奇怪我那女兒為何會到這裡,二十天前,又那麼巧的碰上了‘東河派’的騾馬隊,他們還押著一幹走腿子的役天往中上去,帶隊的‘白髮’潘龍見了面就問我女兒怎會到了這邊,我當時支吾過去,問明了他們走的方向,這就匆匆趕來了,哪曉得這塊地方一片窮荒惡野,除了山就是林,眼巴巴的找兩個人,何異大海撈針,連個影子也看不著,加上我又人生地不熟,轉了十來天還是一無所獲紫千豪咬咬下唇,道:“房兄與在下神交已久,按說房兄蒞臨微處,理應高接遠送,更該協助房兄追查此事才對,但……但在下身有要務待辦,無法拖延,如若房兄能夠多待幾天,在下俗事了斷之後.當可一盡地主之誼.也可多為房兄分勞……”
  房鐵孤連連抱拳,感激的道。
  “萍水相逢,得蒙紫少兄如此關懷,房某人實是銘感不已,多待數日無妨,只是少兄你……呃,不知此刻有什麼要事?”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可否容某日後奉告?”
  哈哈大笑著,房鐵孤道:“當然,當然……”
  夜影中,這時忽然傳來一聲悲長而昂厲的馬嘯之聲,嘯聲像帶著便煙,波波傳鼓,宛如直楊漢霄,房鐵孤側耳聆、聽,不由失聲贊道.”
  “只聆嘯嘶之聲,便知道這是一匹好馬!”
  紫千豪微微躬身,道:“謝了!”
  房鐵孤驚道:“是你的坐騎麼,紫少兄?”
  點點頭,紫千豪墓然仰首以嘯聲應合,尖烈的嘯聲破雲入空,繞旋回盪,一直傳出老遠,十分迅速的,一陣閃雷似的蹄聲已遠遠傳來!
  片刻之後,在沉沉的荒野中,已可看見一乘鐵騎狂奔而來,雪白的鬃毛飛揚著,銀色的鞍欽閃耀著亮晃晃的光彩,是“甲犀”,像一陣旋風卷了過來!
  房鐵孤又忍不住喝彩道:“好馬!”
  “甲犀”飛奔至前,在紫千豪身邊興奮的人立高鳴,紫千豪欣慰的笑了,他走過去擁攬馬頭,不住用面頓在愛馬的鼻端摩委著,一面還不住的低聲呢哺,那情狀,便宛如一對久別的戀人重逢,真情流露,喁喁相親。
  半晌
  紫千豪回身拱手,低沉的道:“三天之後,請房兄至武田埠尾街和昌米棧去尋找在下。”
  房鐵孤有些依依不舍的道:“匆匆把晤,紫少兄風範氣度已長留房某人心頭,不管紫少兄此去如何,房某謹祝少兄你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偏身上馬,紫千豪欠身道:“便托房兄之福了。”
  說罷,他一揚手,掉轉馬頭飛奔而去,房鐵孤獨立溪邊,凝注著那乘消失於夜暗中的騎影,一時陷入深沉的思維之中。
  飛奔著,甲犀直朝銀壩子疾馳,現在,約莫正是二更時分。
  鞍上,紫千豪微閉著眼,利用這一點有限的時間調息養神,他仍要按時去參加這一次生死之會,西陲甘邊的江湖糾紛一定需要解決,一山不能共容二虎,活在這個圈子裡,便無法避免這個圈子裡的生存方式。
  蹄聲清脆而又急驟的響著,傳出去又盪回來,盪回來又傳出去,就這麼響著,響著,而目的地使一里裡的接近了。
  東方天際開始透出了隱隱的魚肚白色,這白,由得朦朧而清新,一層雲疊著一雲,乳色中滲著紅淡淡的光暈,空氣涼得爽冽,看樣子,今天,將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微微放緩了坐騎,紫千豪伸手入鞍側的皮囊中,他拿出一條寬有七寸,鑲著金絲邊的皮鞘,皮鞘兩邊的二十個皮製環扣裡,那四十把並排著的牛角柄彎刃短刀正泛著冷森森的寒芒,掀開長衫,他將皮鞘在腰間扣好,又深手進囊摸出兩把案木柄的鋒利金斧,斜掖在兩腳的豹靴筩裡,然後,他開始目光灼厲的往前路凝神注視起來。
  轉過了這條黃土路的一個彎,路面已頓形寬闊,道路兩旁,種植著枝葉蕭索的高大白楊,這條路是筆直的,從這裡可以望見前面遙遠的一圈青石牆垛,而青石牆垛則隱約地藏在濃密的柏樹枝幹中。
  於是
  一只帶著銅鈴的響箭暮然升空,搶先而去……
  第二只響箭,第三只響箭,仿佛是一步跟著一步似的,集緊隨著紫千豪的馬行去勢繼續地自他頭頂及身邊飛過,一直傳到那片青石牆垛之內。
  那裡,便是仙鶴與白眼婆的老窩,在甘境疆陸唯一能與孤竹幫分庭抗禮的另一撥江湖強梁的根據地 銀壩子!
  這壩子方圓只有三裡多大,四周完全用青石圍成兩人高的石牆垛,垛上有一個個砌造好的方形洞口,牆根架著可以立人的木梁,銀壩子沿著一個大斜坡築成,一簇簇的房舍便座落在壩子裡頭,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但卻透著那麼一股子強橫霸道的蠻橫味兒!
  現在,紫千豪騎著他的甲犀奔來了,那麼威風凜凜,傲然不屈的奔來了,馬兒正潑刺刺的衝進了銀壩子的堅固雙層木閘,木閘高高的吊懸在半空,宛似一頭巨獸貪婪的血盆大嘴!
  當紫千豪甫始進來,一聲沉亮的鑼響“ ”地慢慢傳出,“嘩啦啦”的滑輾轉動聲跟著響起,壩子的雙層木閘猛然落下!
  眼前是一片形如廣場的黃土曠地,一排排石砌的房舍便櫛比於對面向後延展,曠場上豎著三根高有五丈以上的旗鬥,又是急速的二聲鑼響傳來,對面的房舍中,已有兩排黃衣勁裝大漢快步奔出,行動矯健而熟練的圍成了一個半圓,這乾黃衣漢子,為數約有四百,個個人高馬大,身材魁梧,每人手中都是一把紅綢朴刀,他們才一站定,握著的朴刀已整齊的斜斜高舉起來!
  這時,四面的青麻石牆垛上也忽然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幢幢黃色身影,剎時間牆垛上面每隔五尺便站立著一個,放眼看去,這圍成圓形的石牆上已全布滿了這些凶神惡煞般的漢子了!
  安詳的坐在馬上,紫千豪絲毫不為眼前的陣勢所動,他灑脫自如的取下馬首邊掛著的四眩劍,輕輕鬆松的插向腰際
  圍成半圓的黃衣大漢們,此刻又突然齊齊吶喊一聲,悶雷般連連“嘿”了六次,分向兩邊排成雙行,斜舉的朴刀同時在空中劃了個弧度,雙手握著刀柄,在紅綢的翻抖裡,刀刃完全直舉胸前,刃尖朝天!
  這些動作,紫千豪自然十分熟悉,他知道這乃是對方擺出江湖黑道最為尊敬的恭迎貴賓大禮來了,這種禮節,稱為“披紅艷”,只有一幫一派之主才受得起,而且,這一幫一派之主還必須在武林中享有盛譽,稍差一點的角色是連邊都沾不上的……
  騙腿下馬,紫千豪單足旋地,一掀青衫,拋身,雙手上下握拳,拇指朝上,擺了一擺又收,他漂亮的顯出“雙龍頭”的架式後,沉緩的又抱拳為禮道:“孤竹幫幫主,大當家紫千豪!”
  隨著他的語聲,前面的房屋中又有四個人大搖大擺的走到,當先一個,是位留著三給青須,神情飄逸,面如古月的爾雅儒土,儒土身旁,則是一個身形高大,穿著織錦黃衫裙,長髮被散而齊額圈以心形金環的女子,這女子看不出真實年歲,她面孔膚色滑潤細緻,白皙生輝,映漾著象牙色的柔和光質,大鼻大嘴,雙耳垂輪,一雙眸子卻是白多黑少,翻動起來,只見一雙眼仁,那黑瞳幾乎不知何處去了,這人的形象,第一眼便能予人一種生硬和暴烈的感覺,這感覺卻又這般深刻!
  黃衣女子的後面,跟著一個面容陰沉,削腮突後的中年人,這中年人表情冷板,一雙眸子卻是閃閃生光,他的右手插在寬大的黃衫之內,那裡,正有一塊什麼東西高高地隆起著!
  第四個角色長著一副往橫裡發展的身材,頭皮刮得青亮油光,掀齒暴唇,濃眉大眼,生相既是醜惡,又是兇厲,他冷酷的盯著紫千豪,牙齒卻在不住地輕輕磨動……
  紫千豪明白,今日必得血濺五步不能善了,方才,對方雖向自己行了大禮,卻是為著江湖禮數而不得不如此敷衍,按規矩說,兩方龍頭相會,地主的一方必得親自出迎施禮及接禮,除非結有梁子,才迴避遲延,故意讓開這個場面,如今他們正是這麼個做法,那除了表明他們的仇恨之心外,還會有別的解釋麼?
  神態飄灑的那位老儒士雖然走在前面,但到了隔著紫千豪十步左右的距離時卻讓向了一側,那黃衣女子昂著頭,傲然行到頭上,紫千豪雖與白眼婆從未有過一面之雅,但看這情勢,那黃衣女子卻必是白眼婆無疑了!
  在八步之外,對方四人完全站定,人雙目光全朝紫千豪上下不停的打量著,半晌,那黃衣女子語聲尖冷的道:“你是紫千豪?”
  紫千豪微微頷首,心平氣和的道:“不錯。”
  黃衣女子生硬的道:“你果是單槍匹馬來的?”
  笑了笑,紫千豪徐緩的道:“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在武田埠之前你的手下大約並沒有再遇見有第二個人跟著我來。”
  冷冷一哼,黃衣女子道:“紫千豪,你的舌和你的名一樣尖利!”
  紫千豪面色一沉,他嚴酷的道:“你就是白眼婆了?”
  黃衣女子寒著臉,道:“莫不成還有第二個莫玉?”
  果然,這黃衣女子正是大名鼎鼎的銀壩子首腦 白眼婆莫玉!
  紫千豪踏前一步,道:“三個半月前你遣人飛騎傳來,約我至此,說明是由我獨立接你兄妹二人兩陣以斷思怨,以分強弱,以定王寇,如今我來了,但是,我想你決不會真個如此講求信義,是麼?”
  白眼姿英玉神色不動,她冷冷的道:“紫千豪,你體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紫千豪針鋒相對,毫不容情的道:“早已度過你的心胸,卻是頗令我紫某人失望!”
  白眼婆尚未答話,那身軀粗礦的黃衣人已搶前一步,霹靂般厲喝道:“住口!紫千豪,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
  大袖一拂,紫千豪看那人一眼,冷森的道:“滾下去,這裡沒有你插嘴之處!”
  那黃衣人一怔之下頓時神色大變,他額上青筋暴起,喘息粗急,漲紅著瞼,憤怒至極的將兩條又粗又短的手臂緩緩提起……
  嘲弄的一笑,紫千豪向莫玉道:“姓莫的,你銀壩子平素的禮教便是如此麼?”
  白眼婆目光不斜,嚴峻的道:“車青,你身為大爺,應該明白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
  叫車青的粗曠漢子怒目瞪視著紫千豪、卻不得不硬生生將一口鳥氣憋了下來,空自在一旁燒著心火。
  紫千豪曉得銀壩子這幫人的上下分野之製,他們將第一流的能手稱為大爺,次一等稱為第二爺,如此順推,三爺、四爺,一直到五爺,昨天在茅舍中那位殞命的馬姓老人,聽稱呼也是大爺,於是,紫千豪冷笑著,他輕篾的撇撇唇角。
  這時,白眼婆莫玉一翻她那雙白多黑少的怪眼,緩緩的道:“紫千豪,黃土邊陲的兩道武林趨勢,如今明顯的放在眼前,你我雙分天下,各據一方,黑道買賣也全由我們彼此對割,但你我兩方卻並不行動一致,換句話說。因為武林江山不能統一,便衝突時起,經常發生流血紛爭,這種情形,已拖延了許多年,自赤臉宣壽堂的年代開始,早便是如此了……”
  頓了頓,她看著紫千豪,又道:“自從孤竹幫由你紫千豪接承以後,你我雙方的關係更形惡化,爭奪日趨劇烈,變成了勢不兩立的兩股激流,銀壩子與孤竹幫壁壘分明,互相對峙,但不幸的是你我雙方卻共同落根在這塊廣大的邊陲土地上。走著完全無異的生存路子,紫千豪,你也明白,像這樣下去是不可能會有安寧的。”
  靜靜的,聆聽著,紫千豪頻頻點頭,於是.白眼婆莫玉又道:“為了日後這塊土地上的江湖同道能協同一致,承仰有依,更為了未來的爭給平息,步調齊一,邊睡一帶的武林規製必須確立,行動必須統一,我的意思很簡單,便是定得有一個統治這一切的主盟,也就是應該要推立一個發號施令的人物,老實說……”
  她踏上一步,深沉而有力的道:“這些不用由其他的雜幫小派來推舉,在我們這一行中,力量的雄厚便代表一切,放眼黃土邊際,這裡除了銀壩子能當此大任之外,便只有算傲節山的孤竹幫了……”
  直挺挺的站立著,有一股宛能撐起蒼天的意味,莫玉又慢慢的道:“但是,我們卻明白,一朝不能有二主,一山不能存二虎,問題,便在這裡,你我雙方,必得有一方退讓,更需要聽從另一方的諭令,不過,處在你我目前的情勢之下,我想,這卻是我們所不甘服的,是麼?”
  紫紫千豪微微一笑,道:“請說下去”
  莫玉又冷沉的道:“因此,放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和平協商,一條麼,便是以武力解決難題!”
  雙目暴張,莫玉又道:“現在,便看你選擇哪一條了!”
  紫千豪緩緩的道:“如若是協商,莫玉,你們的要求是什麼?”
  白眼婆冷笑一聲,道:“你這是多此一問,紫千豪,你應該明白我們的要求是什麼,讓我再贅述一次也無妨,我們要求的是前疆的主盟大權!”
  豁然大笑起來,紫千豪搖著頭道:“你?莫玉,你不覺得把這裡的主盟大權交給你一個婦道人家,對整個的綠林道來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麼?”
  莫玉冷森的道:“那麼,難道交給你便算順應天理了?”
  神色一沉,紫千豪含蓄地道:“莫玉。你聽著,我紫千豪不求做西隆的武林盟主,也不願節制他人的行動,更不想以流血及暴力統領一切,我只想依我們的生存傳統活下去,如果你答允自今以後不再以齷齪手段,鬼城伎倆暗算我們,不再用陰詭毒計陷害我們,我便保證和平相處,河井水互不侵犯,我們不願受束縛,不願在頭上頂起牌子,就像我們不想對別人這樣一樣,莫玉,這就是我所要說的了。”
  陰沉著面容,白眼婆莫玉道:“如此說來,你是不答應的了?”
  紫千豪冷靜而鎮定的道:“當然。”
  莫玉徐徐的道:“你付慮妥了?”
  點點頭,紫千豪再次道:“當然。”
  於是,莫玉退後一步,側首向身邊的那位老儒士道:“大兄,果然不出所料。”
  老儒土長袖微揮、看看紫千豪,清雅的道:“可藉你了,紫大當家。”
  紫千豪笑了笑,道:“你是仙鶴莫奇?”
  老儒土一捋柳須,道:“老夫正是。”
  紫千豪點點頭,溫柔的道:“莫奇,我們尚不知道是誰要可惜誰,對麼?”
  莫奇雙手背負,不再回答,而白眼姿英玉突然右手伸起,就在他伸起右手的當兒,一陣低沉的、動人心悸的沉緩皮鼓聲已有節奏,有規律的響起,那麼摧著人肝腸的“咚”“咚”
  “咚”朝四面播散。
  目光移動,紫千豪看見十名黃衣彪形大漢正站在那邊圍三根旗鬥之下,每人身前都掛著一面黑漆描金的人皮圓鼓,雙手起落不停,徐急有致地在拍打著,另外六個人,則發力拉著桿索,分別將三幅巨大的,長條形的黃色帆旗緩緩升起,那三幅帆旗俱皆寬有三尺,長逾兩丈,尾部成燕叉形,上面凸繡著亮光閃閃的“黑蛇吐火圖”,但是,與眾不同的是,三幅圖案上的黑蛇猙獰的三角形頭部,都全染成赤紅色,這,在銀壩子的規矩來說,是表示有慘烈的流血場面即將展開了!
  紫千豪卓立不動,雙目微瞌,沉靜如一片幽谷,一座大山,像是天變地動也絲毫搖動不了他,威猛極了,也高傲極了。
  莫玉向四周巡視了一遍,兩排黃衣大漢已經迅速的編成了無數小隊,他們紛紛站立在廣場的有利出擊位置,擺成了可以互相接應支援的撲襲陣勢,只要是一個久經戰陣的人,看一眼便可明白,若是鬥殺開始,這些極快組成的小隊人馬,立即能以穿流不息的迴旋之速輪番攻擊,而如今,他們面對的敵人只是一個焦點,這焦點,便是紫千豪!
  沉靜不移的挺立著,目注這一切的變化與聲勢,紫千豪早已成竹在胸,此次孤身犯險銀壩子,他原本使未打算僥倖回去,他在人家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與他們目前最大的對手正式翻臉的一天遲早會來,當那一樁樁,一件件,零零碎碎的不快事情斷續發生著的時候,紫千豪已把它們積累著,然後,從這些積累著的事件中看到了今天!
  忍了十多年了,隱了十多年了,多少血債,多少怨隙,多少仇恨,是的,也應該結算一次了。
  安詳的,紫千豪道:“莫玉,還是和我們事先約定的解決方式一樣麼?”
  白眼婆冷生生的道:“若非如此,你紫千豪尚另有主意不成?”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當然沒有,只是我聽說你把方法稍微改動了一下。”
  莫玉雙目突睜,尖聲道:“姓紫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笑了笑,紫千豪道:“僅是說說罷了!”
  一旁,那一直沒有開口的瘦削中年人忍不住冷冷一哼,沉厲的道:“張狂過分了。”
  看了這人一眼,紫千豪哈哈哈笑了起來,笑聲裡。含著極度的諷刺與嘲弄,便像一把把的芒刺灑到這中年人的肌膚上,扎得他渾身起栗,憤怒得連連抖動!
  於是
  莫玉、仙鶴,與他身邊的兩位高手一起朝側方走出去五步,站定了,莫玉轉過來,冷冰冰的道:“紫千豪,事至如今,我自然佩服你的膽量與氣魄,但遺憾的是我們無法兩立,現在,我們已到了用我們傳統的方式解決紛爭的時候了。”
  紫千豪反手一拍自己愛騎的腦袋,於是,甲犀輕輕嘶叫一聲,用前額在它主人的肩頭擦了兩下,然後較快的跑到一邊。
  雍容而鎮定的,紫千豪道:“哪一位先上?用什麼形式?兵器?仍是兩賽決勝負麼?”
  白眼婆莫玉陰酷的道:“我的大兄先來,以一對一,兵刃任便!而且,前後兩場,都是至死方休!”
  紫千豪帶著悲憫的目光環掃周圍,低沉的道:“好,但願我尚有領教你白眼婆神技的機會!”
  莫玉冷冷一哼,回頭對仙鶴莫奇點點頭,自己與身後的兩名好手快步退出六尺之外。
  一切聲音俱已靜止了,宛如大地在一剎那間歸向永寂,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移動,甚至連呼吸也是那麼小心的抑制著,幾百雙眼睛緊張的注視著場中,而場中,仙鶴莫奇徐徐脫下外罩的黃色長袍,漫步行上,他的背後,斜斜背著一柄形式奇古的松紋長劍!
  紫千豪淵停岳峙的卓立著,連長衫也不脫,手中連鞘的四眩劍橫著舉起,朝陽下,閃耀著刺目的銀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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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烈士魂 搏命瀝血

  仙鶴莫奇在紫千家六步之前立定,任寒風吹拂著他的三綹柳須,他那張清雅而古樸的面龐上深沉含蓄得沒有一丁點表情,有如一尊石塑人像……
  注視著對方,紫千豪緩緩的道:“莫奇,你比你那位妹子高明得多!可藉,你未能掌帥銀壩子。”
  仙鶴莫奇談談的道:“如今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是麼?”
  微微頷首,紫千豪剛想說什麼,那陣低緩的,悸人心神的人皮鼓聲又深重的擊響起來,“咚”“咚”“咚”……
  這是應該開始較鬥的信號了。
  紫千豪雙目瞇得只剩一縫,他平靜的道:“小心了,莫奇 ”
  “奇”字尚在他舌尖上跳躍,“錚”的一聲啞簧才只輕輕響起一溜寒刃已指到了莫奇咽喉,那快,那急,幾乎無言可喻,在同時,銀燦的劍鞘已穩當的插回腰際!
  足尖一旋,莫奇狂風般閃出三步,上身微躬,反手拔劍
  但是,紫千豪的四眩劍卻有如魔鬼的詛咒,那麼綿延的波顫而來,冷芒閃閃,快捷如電,絲毫不予對方任何喘息之機!
  還來不及拔劍,莫奇又被逼得拚命躍開,紫千豪冷笑著,十五劍並成一劍倏抖而去,手腕一翻,又是十五劍自斜刺裡兜上,劍劍相連,式式銜接,像是三十個功力深湛的劍士在同時運劍,沒有一絲空隙,沒有一丁點迴旋的餘地,有如雪紛浪翻,晶瑩剔透,就那麼幻迷的罩了上去!
  仙鶴莫奇急速的挪閃跳躲,身形有如一枚猛旋的陀螺般轉遊不停,但劍光卻似布成了一面縱橫交織的羅網,正將他緊緊束縛於內!
  到此時,莫奇尚未及拔劍出鞘!
  匹練般的銀帶活活繞回飛舞著,宛似一條天神手中的玉素,那麼隨心所欲的卷轉纏繞,收發自如,四眩劍已仿佛幻為千百柄了!
  於是,冷汗涔涔地自莫奇鬢角背脊流淌,他目前只能憑藉自己超絕的輕身之術暫求自保,運用著他的“九九迷蹤步”騰挪走閃,連抽劍的剎那空暇也找不出……
  紫千豪一上手便施展他的“輪迴十八式”劍法,以一個快字佔製了先機,當然,他明白現在的對手,亦非等閒之輩,只是首先失著而難以援手罷了,但紫千豪並不想製對方於死地,因為他曉得,仙鶴莫奇素來生性淡泊,不求名利,是一個高人雅士的角色,若非他有個暴虐貪權、稟性狠辣的妹妹,今天銀壩子與孤竹幫的關係必不會是如今這般惡劣的!
  不過紫千豪雖不想傷他眼前的敵人,卻也沒有改變他早已打好主意的戰略:速戰速決!
  忽然
  仙鶴莫奇腳步斜出,又幕然倒旋,整個身軀猛然偏地平射而出,同一時間,他平射的身子倏而凌空滾動,一抹銀燦燦的冷電已直掠而起!他運用了他“九九迷蹤步”中的精絕步法“移魂現靈”一式而終於拔出了他的古劍,但是,就這一剎,紫千豪的四眩劍已擦著他的肩頭而過 “叭”一聲,一小片皮肉連著衣衫飛出了三丈之外!
  要知道高手相鬥,分釐必爭,絲毫空間也不容放過,再在瞬息裡分生死,剎那間決勝負,一個武林強者苦習藝業多年,學的也就是在於如何把握這稍縱即逝之機罷了,誰能適時而動,誰便能屹立不倒!
  這時,雙方甫始交手在二十三招上!
  莫奇面色不變,手上的瑩光松紋古劍微顫碎抖,出手便是狂風暴雨般的二十一劍,左掌亦飄忽不定的連連拍向敵人上中下三盤七大要害,晤,果然現技之下不同凡響,大有一代名家的風範!
  長笑著,紫千豪不移不動,四眩劍劃過幅度極為狹小的空間,卻以千奇百怪的角度閃電般伸縮刺戮,叮噹之聲連綿響起,他已在眨眼裡完全將敵人的攻勢封了出去!
  於是,兩條淡淡的人影在令人目眩神迷的飛舞著,一下子激戰到一處,難分難解!
  旁邊,鬥場之外。
  白眼婆莫玉目不轉睛的凝注著他的兄長與紫千豪之戰,她面色冷沉而木訕,看不出她此刻心中正在想什麼,那位削腮突唇的中年人亦緊張的屏息不動,連呼吸全急促了。
  輕悄的,叫車青的仁兄湊到白眼婆身邊,低沉的道:“大當家,看情形大掌法有點挺不住,可要照原先的法子進行麼?”
  莫玉目光不移,冷冷的道:“稍停片刻再說!”
  眨眨眼,車青道:“對姓紫的小子可講不得客氣,他是一頭出柙的斑豹子!”
  嗤了一聲,莫玉道:“我還用得著你來相告?車青,你看我生擒這頭斑豹!”
  車青不敢再說,他正要退下,莫玉又道:“你傳暗號,要大家準備!”
  立刻頷首稱是,車青匆匆下去了;莫玉的面龐上流露出一抹陰森的微笑,這笑,蘊藏著令人起栗的殺機!
  鬥場上,一連串的密集金鐵交擊之聲震撼著每個人蹦跳的心,紫千豪已將仙鶴莫奇再度硬生生逼出七步!
  現在,可以看出來莫奇的步履有些踉蹌,喘息也有些粗濁了,但他們傾力攻拒,一把長劍揮空入地,片片精芒閃瀉溜回,依然在豁命支撐!
  墓地,紫千豪斷叱一聲,猛進猛退,四眩劍連連翻飛快如驟風,劍刃抖出千條光,萬點星,伸縮吞吐,冷電精芒四射並舞,有如一片以細燦寶石綴成的幕,那麼炫目奪魄的自四面八方罩過去,而尖嘯如泣,勁力四溢,  的劍氣彌空成形,幻成了一溜溜,一股股迷濛的光霧!
  是的,這是,“輪迴十八式”中至精至純的一招,“再世為人”!
  仙鶴莫奇猛覺眼花神盪,周圍的壓力暴增,甚至有些窒息了,只見漫天的銀電寒光旋射交織,冷風著體如削,他便知道大大的不妙,他也是使劍的好手,他明白,要練到這一招,不達到“以氣馭劍”的境界是萬萬做不到的,於是,在這一剎,他才真正的震慄了!
  松紋古劍長舞而起,頓時現出了一排排的劍影,像是疊積的層雲,又如繽紛的瑞雪,呼嘯著,湧盪著反拒而上,幾乎方才迎去,刺耳的叮噹嗆嘟震響已密密傳出,飛跳的芒影冷電也似絞成一團!
  一條青色人影猛閃斜出,直拔空中五丈,大翻身,飄然落下,嗯,是紫千豪,對面,仙鶴莫奇已血透重衫、他以劍拄地,伏在劍柄上喘息不停,簪得好好的髮髻也全然披散了下來!
  四眩劍在紫千豪的手腕上轉了個轉,他看著莫奇,淡漠的道:“我們約好的較鬥規則是至死方休,但對你,我不!”
  莫奇艱辛的抬起頭來,那張原本清雅白皙的面孔,就這麼一會已變成了蠟黃;他孱弱的,怔茫的望著紫千豪,低啞的道:“姓紫的……你不殺我,你……你終將後悔……我不領你這份情……便算你恕得過我……到時只怕……我也恕不過你!”
  紫千豪冷冷的道:“我並不求你領情,更不想你恕我!”
  一枚暴飛而來的寒星打斷了紫千豪的語尾,他身子不動,四眩劍墓地斜挑,“當”的一聲火花進濺,一只“白虎釘”已折為兩半墜落塵埃!
  兩眼的煞氣盈溢,紫千豪面向那邊的白眼婆莫玉道:“好一枚白虎釘,莫玉,你不覺得慚愧麼?”
  莫玉狂笑一聲,尖刻的道:“慚愧?我慚愧什麼?老實告訴你,紫千豪,西疆的地盤是我的,這裡的主宰大權也該屬我,三十五年了,我在道上闖盪三十五年了,我拚著命打江山,流著血場萬宇,那時,你在哪裡?乳臭小子,黃口孩兒,今天也競膽敢與我作梗,與我爭起名份來了?紫千豪,老實告訴你吧,今日你是來得去不得了,當你踏入銀壩子的閘門裡開始,作即已注定要永不復出!”
  紫千豪生硬的道:“那麼,你撕毀你那約定之言了?”
  白眼婆莫玉雙眼一翻,尖叫道:“去你的約定之言,我要的只是你的狗命,不論用什麼方法,只要你死便得!紫千豪,江湖道上談信義的日子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用力一把將寬刃的四眩劍插進土里,而劍身微微晃顫著,紫千豪雙臂環胸,傲然的道:
  “早就知你莫玉是這種不成氣候的妖婆,這並不足以引起我的意外,來吧,姓莫的,我紫千豪接下了!”
  幾聲刺耳的銳響驟起,數道冷芒劃空而來,勢子快捷無匹,紫千豪仍然不移不讓,雙手飛翻,幾乎看不清他舞動的方向,三枝白鋼箭,一枚蛋大的鐵膽已全然抓在他的手中!
  白眼婆冷笑如果,她刻毒的道:“紫千豪,看你還能賣弄到幾時!”
  說著,她雙臂高舉,尖呼道:“霹靂響啊 ”
  “殺!”一個短促如雷的回應倏起,半空中一條黃影流星也似的騰撲而去,同一時“殺!”“殺!”之音連續暴起,另外七條黃影閃涼而下,目標全指向紫千豪!
  白眼婆莫玉朝身後那削腮突唇的中年人一點頭,陰森的道:“石大爺,你還在等什麼?”
  這瘦削的中年人恭聲答應,平身而出,身子凌空一旋,陽光下映起一抹金芒,老天,竟是一塊沉重的“生死金牌”!
  現在,九個黃衣人全撲向了紫千豪,九人中,也包括了那車青與這位石大爺!
  紫千豪目光一掠,已然明白這九人全屬銀壩子的角色,而且,必然都是位居“大爺”身份的高手,眼前他並不為這眾寡懸殊的情勢而感到驚異,令他擔憂的卻是那青城派的玄雲三子及“南劍”關心玉,這些人都到哪裡去了呢?
  車青一馬當先,狂衝而來,他咬著一口黃牙,暴凌的大吼:“紫千豪,你的狗命已到頭了!”
  紫千豪安詳的一笑道:“憑你,還差得遠!”
  “遠”字出口,紫千豪右手一拉深深插在土中的四眩劍,猛力朝後一扳一彈,整個身軀竟已藉著這一彈之勢凌空閃起,快得宛似流曳蒼穹的流星,只見他身形甫始射出,手中的四眩劍已霍然暴飛急斬,“ 嚓”一聲,一名圍上來的黃衣人連劍勢尚未看清已被攔腰切斷!
  猛一落身,紫千豪淬然旋回,雙手握劍透空直戮,劍速之快無可相匹,剛好那般湊巧的迎上了一名急追上來的黃衣人,“嗤”的一聲洞穿了這人的左肋!
  只是眨眼的工夫,銀壩子屬下的大爺已栽倒了兩名,但是,紫千豪並不就此而歡欣自滿,他知道,方才的得手,多少帶了點僥倖,銀壩子的這些大爺們,論功夫決不平庸,個個都是抓得起一把,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紫千豪所以能一上手便放倒了他們兩個,主要的全在他的動作完全取了反常、迥異的路子,出式暴凌而突兀,猝起發難,沒有任何徵兆,加上他深湛的功力與狂捷如電的身手,各般配合起來,才能得到眼前的驚人戰果!
  四眩劍染滿了鮮血,劍尖拔自那名黃衣人的肌肉裡,掄成灑灑點點的一圈,劍身貼著紫千豪的肘彎急翻,十九劍一氣呵出,又將攻來的三名黃衣人狼狽逼退出去!
  紫千豪的悍野與猛辣,已深深震撼了所有在場的銀壩子所屬,他們個個驚駭著,忐忑著,奇異著,每顆心都在不停的急速跳躍。
  七個黃衣人圍成了一個圓圈,他們沒有再貿然撲上,七張面孔全緊繃著,間歇的,他們的眉梢唇角輕微的抽搐,有隱隱的汗跡浸自鬢角,呼吸聲因過度的緊張而迫促起來,七件閃亮的兵器在陽光下泛動著波顫的輝芒,他們盯視著紫千豪,也盯視著四眩劍上觸目驚心的血跡。
  地下的死傷者已被奔上來的幾名黃衣大漢迅速抬走,除了染印于黃泥地的猩紅血跡,一切又歸向沉寂,好似原本便未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
  緩慢而沉重的,白眼婆走上前兩步,她陰森的道:“你們還有什麼可等待的麼,七位大爺?”
  七個黃衣人微微一凜,目光中神色頓厲,但他們顯然仍舊沒有忘記剛才那殘酷的一幕,七個人的狠厲形態裡,依舊有著不可掩飾的猶豫!
  紫千豪卓立當中,四眩劍斜斜上舉,他睨視著白眼婆,語聲裡含蘊著輕蔑與嘲諷:“莫玉,你要知道,這一戰原本是該由你來接的,如今你的這些大爺們已代你接下,方才,那二位死傷者也等於是替你受的;莫玉,你主掌銀壩子,就是這麼個主掌法的麼?”
  臉上的表情不變,莫玉冷沉的道:“紫千豪,以這等方式來挑撥離間,你算是認錯對象了,老實告訴你,銀壩子的大爺們個個赤膽忠肝,永不貳心,不錯,他們已流了血,但這血流得有代價,而且,這代價足令你難以負荷?”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就如你派人在昨天武田埠那裡玩的下九流骯髒伎倆麼?”
  尖刻的笑了起來,白眼婆陰酷得 如狼梟:“姓紫的,我知道你消息靈通,你一定早已探得青城派‘玄雲三子’與‘南劍’關心玉都已到來助我,或者你也曉得,我手下一共有大爺十六名,但是,現天你看看,可發現了‘玄雲三子’與‘南劍’了?我的十六位大爺如今也只有九個在此,他們都到哪裡去了呢?”
  心頭一跳,紫千豪表面卻若無其事的道:“莫玉,你說說看。”
  獰笑著,莫玉道:“便告訴你也無妨,他們沒有去別處,早在三天之前已經秘密易裝分批潛往你的老窩之外隱伏,只待你出來,他們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你的做節山,如今,只怕你的不屈堂已然化為焦礫,你的那幹爪牙早就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了;紫千豪啊,你好可悲!”
  一股憤怒的烈焰熊熊燃燒自紫千豪的心頭,他雙目在剎那間全然變赤,一口鋼牙咬挫,渾身的血液沸騰,有滿腔的恨,漲腹的怨,而天雲頓時幻為淒厲,連空中的陽光也鬥然成為如此血紅,空前的,有如狂濤般的悲憤激盪著他,而這些,在目前他又不得不強行壓制下去,那滋味如同掙扎於一個夢魔之中,好可怖,好可恨!
  只知道白眼婆是個不守信義,寡毒而陰詭的毒婦,卻不曉得她竟然殘狠至此,簡直與一頭豺狼,一只鷹梟沒有兩樣!
  切著齒,紫千豪冰冷的吐出三個字:“好畜生!”
  白眼婆磔磔的笑著,邪惡的道:“紫千豪,闖盪江湖多年,立下這等顯赫的名聲,可笑你還悟不透‘無毒不丈夫’這句話!”
  一剎間,有許多巨浪似的紛擾牽動著紫千豪的思維,腦海裡在可怕的翻騰著,錯雜的疑慮紛亂的纏繞著他,同時想到了很多問題,但在這眼前的緊迫時間裡,卻又無法迅速理出一個頭緒來……
  四周幾百雙仇視的目光,幾百張冷沉的人臉,那獰惡的笑聲,邪厲的嘲諷,在陽光下似是更醜惡,更尖銳,更露骨了,這些,融合成一股令人窒息得幾要發瘋的浪潮,無形無影的,卻又似魔鬼的狂笑般壓蓋了過來!
  緩緩的,紫千豪語聲空洞無比的道:“白眼婆,在這裡,就以你們這些人來對付我麼?”
  小心戒備著,白眼婆莫玉冷冷的道:“你就會知道我們留著多少人來對付你的,紫千豪,你不要自視太高,你並未生著三頭六臂!”
  目光環掃著,紫千豪又道:“剛才你說的話可是真的?”
  白眼婆大嘴一掀,醜惡的道:“此刻我還有心思逗著你耍麼?笑話!”
  語聲沉靜得可怕,紫千豪道:“如此,你們今日便須遭到浩劫了!”
  冷嗤著,白眼婆莫玉用手朝北邊一指,陰陰的道:“向那邊看,紫千豪!”
  紫千豪目光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那邊,在青麻石牆垛的根腳處,有四個人幽靈似的站立著,他們四個全是一身猩紅的長袍,長袍上,當胸繡著一面白色的八卦圖,紅白相映,線條鮮明,但是,它給予紫千豪的反應卻是強烈的,震動的;連想也不用去想,這紅袍八卦,已代表著一個標誌,一個意義,那是千百冤魂的詛咒對象,闖道者的喪門星,一向有“八卦無極”誇譽的天下第一邪派“大尊派”的招牌,大尊派由“紅袍七尊”所組成,全派的首要人物也只有他們七個,而眼前,無可置疑的已經到了四位,“紅袍七尊”橫霸江湖三十餘年,自來有未逢敵手之狂言,或許他們沒有遇上強者,或許,很多強者已經斷魂在他們的手下了!
  得意的斜脫著紫千豪,白眼婆莫玉又向南一指,刻毒的道:“姓紫的,你再朝這一邊瞧瞧!”
  紫千豪又順著她指的位置看去,這一看,天啊,卻幾乎將他恨得把一顆心嘔了出來,驚震似旱雷殛在他的頭頂,在南邊,一座堡壘的石屋前,有三個人正被強制著跪在地上,他們身上全像捆粽子似的被縛束得緊緊的,一道又一道的牛皮索交織穿結在他們四肢上,而三只悲痛與羞慚莫名的目光那般斷人肝腸的投注在紫千豪的身上,這三個人,一個是那被派來臥底探信的“青影子”胡老九,另兩個,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兩個頭領:“飛鼠”韓衝、“嘯虎”耿春,看他們三人衣衫破碎,血跡染身,便可知曉他們必是經過了一場苦戰,或者,受過了一場殘酷的刑供.他們被六名黃衣大漢硬壓著肩膀跪在地上,那三雙膝,連著他們滴血的心;多委屈啊,多不甘啊……
  大袖一揮,白眼婆仔細注意著紫千豪神色的變化,雖然,紫千豪儘量掩飾,儘量隱忍,但是,由他跳動的眉梢,顫抖的唇角,帶血的眸子,以及緊握的雙手上,老姦巨猾的白眼婆已探知了太多,明白了太多……
  好狡的浮起一絲微笑在臉上,白眼婆莫玉道:“姓紫的,常言說得好:‘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滑”,連赤臉宣壽堂也不敢輕易招惹我,你才多大點道行?萬兒創紅字,竟然敢與我白眼婆分庭抗禮,互爭長短起來了?現在你明白你那幾下子實在差得太遠了吧?哼哼,我姓莫的自來不說大話,如今,紫千豪,我看你怎麼走出我這銀壩子!”
  紫千豪仰首向天,在此時此景,他卻沒有暴跳,沒有憤怒,更沒有咆哮,他極端的沉靜,心中在決定著一個大的問題……
  那邊,白眼婆莫玉又道:“眼前我再給你最後一條路走,姓紫的,你若是自行剜去雙目,並親口命令你在傲節山的手下停止抵抗,或是解散他們,或是收歸銀壩子底下,再交出你們在西隆各大城鎮的買賣行號花冊子來,由我們 一接管,我便發個慈悲,留你及你的手下性命,你須記著,好死,卻不如賴活。”
  莫玉的話,像悶雷般搖撼著紫千豪的心弦,震得他汗跡隱隱,面龐朱紅,又似刃刺般戮扎著他的自尊,痛楚得令他周身抖索,額穴欲裂,紫千豪咬著牙,忍受著這令人顫慄的殘酷,緩緩地,緩緩地……
  他一雙原本清澈的眼睛閃泛著血淋淋的煞光,濃眉如支刃般豎起,嘴唇彎成一個冷森的半弧,極其平靜,凌鋒般冰涼的平靜,他慢慢的道:“莫玉,孤竹幫永不屈服,紫千豪將顧命一拚!”
  有些意外的徵了怔,莫玉尖聲道:“姓紫的,你難道不明白大勢已去了麼?”
  紫千豪冷峻的道:“我不認為。”
  白眼一翻,莫玉又道:“你也不管你那三個得力手下的生死?傳說中你是最愛護你那幫子弟兄的哪!”
  悲涼而沉痛的,紫千豪道:“我愛他們,唯其有愛,才叫他們捨生取義,殺身成仁,我要他們轟轟烈烈的死,不要他們忍辱苟且的活!”
  莫玉尚未回答,南邊,跪倒的青影子胡老九且便咽著悲烈的大呼:“大哥,你放開手幹,不要管我們,我們寧願死得光彩,死得豪壯;我們要對得起你……對得起孤竹幫……”
  胡老九身邊的兩名黃衣大漢發力扳拗著他的雙臂,更用力摑打他的雙頰,劈劈啪啪的擊肉聲襯合著手掌揚飛時濺起的血液,那情景,好慘厲!
  在胡老九的身後,“嘯虎”耿春也拉開嗓子嗆啞的高叫:“放開手幹,大哥,胡頭兒說得對,這上百斤臭肉遲早也得歸土,大哥,我們二十年後又是好漢一條,我們生生世世都跟著你……”
  另兩個黃衣人怒罵著,那腳上的牛皮靴猛踢耿春的面孔,一邊將他的腦袋硬朝泥地上碰擊,“咯”“咯”的沉悶聲響,又似敲起了另一面人皮鼓!
  “飛鼠”韓衝亦提起了氣,破聲號叫道:“大哥,我們全拚了一死,你得替我們報仇,唷……呸,大哥,哦 害我們的全是銀壩子的人和那關心玉……啊……唷!”
  韓衝一面叫,他身旁邊的一對黃衣漢子一面狠毒的施以拳打腳踢,他憋著氣,吐著血,竭力將每個字 一喊完!
  青影子胡老九滿瞼全身是血,面頰烏紫腫漲。他含著一口碎牙,依舊模糊的叫:“殺呀……大哥……殺……”
  “飛鼠”韓衝猛的自地上狂躍而起,一頭撞向身邊的那個黃衣大漢,這名黃衣大漢濘不及防,一下子便被撞了個四仰八叉,另一個方待撲上,韓衝一口帶著細肉的血水已噴到了他的臉上!
  後面的石屋內,頓時掠出了十條黃影,飛撲向韓衝而來,韓衝手腳俱被捆著,絲毫不能使用,他奮力朝紫千豪這邊滾來,每一次翻滾,泥地便印上了一灘灘刺目的血痕,滾著,他口中悲厲的尖號:“我們……是大哥的好兄弟……大哥,我們沒有給你丟臉……孤竹幫……
  永不屈服……”
  十幾個凶神惡煞般的黃衣大漢全握著兵刃,他們追趕圍上,翻過刃口,猛刀劈打著韓衝……
  “嘯虎”耿春已被仰面翻了過來,他的面孔早已血肉模糊,他四肢痙攣著,斷斷續續的呼喊:“大哥……記著……這筆血債啊……大哥……我們死得不甘心……”
  青影子胡老九奮力往耿春身邊爬,抖索著叫:“耿春……我們一道走……大哥看見我們……我們有種……韓衝……還有韓衝……你倆全是……我的好……好弟……兄。”
  兩名如糧似虎的黃衣人又衝了上來,再度施以毆打,這一次,他們不是用手,不是用腳,是用反過來的朴刀刀背!
  血濺著,噴著,三個人的嗥號像野獸臨終前的痛苦呻吟;那一堆堆血糊糊的肉,那原是三個活生生的人啊……
  他們隔著紫千豪,現在,有二十丈之遙。
  紫千豪眼光定定的目睹著這一場面,那三具肉糊淋漓的身體,都是他相處了十幾年的好弟兄,朝夕歡笑,福禍與共的夥伴,但是,隔著這二十丈的距離,卻像是隔著生與死,隔著陰陽兩界!
  全身幕然一哆嗦,紫千豪剛由一場噩夢中驚醒,他切齒望著那三具僅剩微弱蠕動的血紅身體,聲破雲天,摧肝瀝膽般悲烈的大叫:“三位弟兄你們慢走,搏命巾出了!”
  他的左手一揮,於是,一面紫紅色的,上繡黑色孤竹圖的絲巾“呼”地兜風揚起,仿佛復仇神的咆哮,厲鬼的尖號,那麼驚魂奪魄的飄了過去,一直落到那三具行將斷氣的軀體之前!
  於是,三雙血濛濛的眼睛看見了這張飄落的“搏命巾”,巾上似染著仇,沾著怨,帶著誓言,刻著信心,那麼飄啊飄的落下……
  於是,在朦朧中,他們安心了,他們滿足了,他們知道,血債即將用血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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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龍虎鬥 驚鬼泣神

  全場所有的人都看見了那面閃炫著猩紅光彩的絲巾,“搏命巾”的威名他們每一個人都已聽聞得太多。他們個個全明白當“搏命巾”揚起的時候是代表著什麼意義,是象徵著什麼結果!
  任是白眼婆莫玉老謀深算、穩扎穩打,甫一看見那張紫紅色宛似染滿了血跡的絲巾,也不禁微微色變。感到一股出奇的震憾之力,她退後一步,驚恐的喝道:“紫千豪,你不要執迷不悟 ”
  那個“悟”字還在空氣中跳動,紫千家已狂風般猛然向後倒旋而去,就在他身形以快得無可言喻的勢子翻出之時,暴閃的劍芒已有如漫空烏雲壓蓋下摹然射掠而出的千百餘奪目蛇電。那般凌厲地夾著山崩地裂的威煞之氣猝斬而去,有如萬面金鈸在揮舞,在敲打,足令任何一個武林高手神移目掃!
  七個圍持著的黃衣人俱不由齊齊感到一片怒浪般的壓力漫天倒海般排湧過來。刀鋒割裂空氣的刺耳聲宛欲撕碎人們的耳膜。七位銀壩子的高手竟沒有一個能遞得上招,頓時像炸開了一堆碎石般四掠分躍!
  紫千豪決不容清,他飛掠而上,四眩劍起落如虹,由於他的出手已快得匪夷所思,映入人瞳的便不是一道道的劍影,而全是一片匹練也似的寒光了,七名黃衣人東躍西騰,前奔後躥,一時之間哪裡還有招架之力?那情狀,真個好不狼狽!
  白眼婆莫玉氣得尖叫一聲,雙手向腰間一抄,“唰”的一聲,一條奇異的兵器已抖飛半空,那是一條以小指般粗的銀色細鏈連接著一枚鬥大鋼圈的兵器,這枚鋼圈四周鋒利如刃,鋼圈內沿尚有一環密密的尖銳鋸齒,現在,這枚閃泛著藍汪汪光華的圈刀在空中一旋,斜刺裡撞向了紫千豪!
  貼地平射出去,紫千豪的四眩劍一顫猝翻,“當”的一聲震響,已將兩個黃衣大爺的一只“短蛇矛”及一柄狼牙棒盪了開去,而車青適時自後掩上,他手中的“穿山鑽”帶起一抹寒光,徑刺紫千豪背心!
  半蹲的身軀沒有移動,紫千豪卻倏然側縮三寸,“穿山鑽”貼著他肋旁擦過,紫千豪的四眩劍已“呼”的反削而至!
  車青大吃一驚之下慌忙低頭躬腰,“叭”的一聲暴響起處,他頭頂的一塊油皮已應劍而飛!
  四眩劍彈射閃起,“當”“當”“當”一連三次將再度襲來的鋼環磕開,在火花四濺中,紫千豪手握劍,如飛般上下翻戳縱橫,將剛剛逼上來的另三名黃衣人逼得急忙退下!
  厲吼一聲,那位姓石的大爺扭曲著臉孔,悍不畏死的從一側閃上,一面兩尺見方,沉厚無比的“生死牌”,便有如一陣狂風般猛砸而下!
  紫千豪斷叱著,全身有如鬼魅般左右急晃,在晃動中,劍影蛇電般閃溜猝射,這位姓石的仁兄喉頭嗥叫著,生死牌竟突然回撞,剎時幻出了十面牌影,金花炫迷,勁風呼嘯,在連串中的金屬碰擊聲裡險極的架開了紫千豪這快逾電掣的環劍式!
  有些意外,紫千豪大叫一聲:“好!”
  他不顧身後又攻到的中三件兵刃,全身在隔著地面一寸的高度急速翻滾,翻滾中,四眩劍反手抖出,一片半弧形的寒光宛似一把打開的扇子,而由劍身的奇快閃動組成了扇面,猛罩正在奮力後退的那位石大爺!
  於是
  背後的三件兵刃全在剎那間 一落空,砍在地上揚起漫天的塵土,同一時間,四眩劍的凌厲稜鋒已擦過石大爺的膚體,三股血箭並射,他的前胸、左助、右背,頓時衣破肉翻,露出三條恐怖的猩紅口子來!
  石大爺瘦削的面孔鐵青著,他下頷緊合,踉踉蹌蹌的倒退出去,紫千豪就地側斜,“大魔刃”劍法猝展,晶瑩的光芒與奪目的圓弧相互爭輝,帶著漫天蓋地的迷濛劍氣,然後,每個幻閃的弧光中都有劍影在穿射伸縮!
  莫玉手中的銀鏈子鋼圈呼嘯著欲待截擊,但在絢燦的芒彩中空自被震擊得跳躍晃擺,根本無法插入,其他六名黃衣人的攻勢亦全被阻攔住,他們好像吃一面無形的羅網所擋截,任是用盡力量撲攫,卻仍被摒拒於這面羅網之外!
  慕地一聲慘號聲淒額的傳來,像有千百隻手在撼動著人們的心弦,那位姓石的大爺好似得了羊癲瘋樣抽搐著栽倒在地,他那輝煌的“生死牌”拋在七步之外,瞪著眼,咧著嘴,整個臉孔的條線已完全變了形,四肢全收了伸,伸開又收,身上的十七個血洞正如噴泉般往外標射著鮮血,那情狀,好不淒慘!
  白眼婆莫玉嗔目切齒的尖吼著撲上:“紫千豪,我要剜你的心,挫你的背!”
  時間是迫切而急促的,沒有空隙,沒有環回,紫千豪冷漠的估計著敵人飛環罩來的角度,四眩劍跳彈刺戮如風,莫玉揮舞得呼呼霍霍的鋼圈便又一次一次的被硬硬磕開!
  車青大吼著,偕其他五名黃衣人再次拚命圍攻上來,而紫千豪灑逸又狠毒的運用著他的四眩劍,那般無畏無懼的周旋在當前的七名高手之間,他穿掠著,縱橫著,渾身迸射著星光冷電,有如一個能呼風喚雨,馭雲駕霧的天神!
  忽然,在十步之外,仿佛早已站在那裡似的,四襲紅袍曄映著刺目的色彩,靜靜地排成一排,那袍繡的四個白色八卦圖宛似在眨著冷眼;紫千豪已從掠飛的寒光隙縫中看見了這四個惡魔般的影像,那四張惡魔般沉酷的面孔,來了,終於來了,大尊派的紅袍七尊!
  四個紅袍人全是頭髮蓬散,任它自然的凌亂生長著,四雙深邃如潭的眸子隱隱閃動著綠瑩瑩的光芒,那種光芒,只有在貓的眼裡或鷹的眼裡,以及,以及那種體內流循著獸性血液的人眼裡才可尋見,陰森得帶著死亡的韻息。
  四個人的身材都很適中,不算太高大,也不算太瘦弱,他們的五官輪廓或有不同,但是他們那種寡毒的邪惡神情卻是一樣的,四具軀體裡像蘊藏了深不可測的力量,那般懾人,又那般寒凜。
  紫千豪的四眩劍猛然掄起一度渾厚的弧光揮向四面,空氣被連接排組的劍刃割裂,發出有如裂帛般的可怖呼嘯來,自白眼婆莫玉以下的六個黃衣人全不由傾力後躍,而紫千豪已在大旋身之下閃電般掠向那四位紅袍人!
  似乎估不到紫千豪竟有這般鐵似的膽量,四個紅袍人俱不由重重一哼,分朝四個方向飛旋而出!
  一抹四眩劍的稜鋒,紫千豪冷冷的道:“大尊派的朋友,你們唬不住我紫千豪!”
  四個紅袍人齊聲狂笑,為首一個眉深眼細,小鼻小嘴,面色青白的紅袍人猝然迎上,雙掌分合倏劈,兩團強剎的狂颶有如兩柄巨大的鐵錘一般呼轟搗出,飛砂揚塵,力道萬鈞!
  紫千豪倏然拔空,一晃猝落,四眩劍分成三點彈射向另外三個紅袍人,劍柄一轉,波光似的劍身又在同時倒斬這位發掌者!
  四個紅袍人以極為巧妙的身法讓出三步,驟分又合,就在這短促的時間裡,一柄“千流芒”,一柄“龍頭短杖”,一條“倒天索”及另一柄“朝月刀”已在剎時合併湧到,氣勢驚人,聲威赫赫!
  紫千豪滴溜溜的翻轉出去,厲烈的叫道:“黃篤千流雙飛芒,曹少成雄霸龍頭杖,彭上古一索扯天斜,屠若愚朝月笑銀刀;四位,久仰了!”
  四個紅飽人如雷般悍笑著再次追上,使千流芒的黃篤手腕微振,他握著的那柄像似一只拂塵,卻全為緬鋼細磨成千百條尖銳長針般的“千流芒”蓬迎上去,邊陰毒的道:“紫千豪,你夠狂了!”
  一溜落虹般的寒光暴閃,朝月刀飛斬而來,紅袍七尊中的屠若愚冷硬的道:“只怕也狂不了多時!”
  龍頭短杖幻迷的縱掃翻舞,那曾少成道:“姓紫的,你認了也罷!”
  彭上古的黑色綴滿倒須利鉤的“倒天索”旋罩如長蛇舒卷,索頭連著的一枚鋒利金錐閃幻著一點奪目的異彩,跟著,他沉沉的道:“這小子命該絕此!”
  於是,四眩劍狂風暴雨般在四件兵刃中上下掠飛,霍霍如電,紫千豪是如此沉靜,如此淡漠,以至看起來便越發顯得剽悍無匹了!
  紅袍七尊中的這四位頂尖高手又開始了他們那毫無笑意的狂笑,笑聲如狼嗥梟泣,刺耳之極,他們原是慣於陰沉的人,卻偏偏發出這等粗厲的笑聲,笑聲傳播得突然而又暴烈的…
  …”
  瞬息間,他們已互拆了一百二十七招。
  白眼婆莫玉如今才確實明白了紫千豪武學的深度,才知曉了他那股悍野剽猛的力量,這深度是可怖的,那力量是足能搖山撼岳的,帶著血淋淋的熱氣,威赫赫的聲勢,有如利刃,有如霹靂!
  暗中咬著牙,白眼婆朝她身邊那六位心晃目眩的大爺一揮手,低促而又嚴峻的道:“你們加入戰圈,我以遊鬥的方法用‘血齒瓊’長攻牽制,記得不能讓姓紫的生還,否則日後紕漏就大了!”
  她這六位得力的手下提心吊膽的點著頭,分成六個不同的方向悄然掩上;白眼婆寬大的嘴唇漾起一絲狡詐的笑意,左手微舉
  三名黃衣人自南面飛奔而來,他們每人手上都執著一根削尖的木棒,木棒上,深深插著三顆頭顱,那三顆血肉模糊,齜牙突目,皮色已變成黑紫色的腦袋,天啊,天是“青影子”
  胡老九、“飛鼠”韓衝及“嘯虎”耿春的!
  白眼婆如同野獸般殘忍的笑了起來,她一揮臂,道:“三位二爺,你們擎著這三顆狗頭在姓紫的小子目力所及之處躍動,讓他看得清,看得穩,認得出!”
  三個黃衣人答應一聲,依言而去;白眼婆獰笑著,“血齒圈”在空中“嗯”的繞了一轉,倏然凌空砸向正在激鬥中的紫千豪!
  這時,紫千豪亦已感到對手所施的壓力正在逐漸沉重,而那六名銀壩子大爺也適時插了進來,他以一己之力,獨敵十名好手,這份艱辛也夠瞧的了,他目前這十個對手,哪一個也是棘手人物,當然,紅袍六尊中的這四位,功力之高,勁道之雄,那就更不用提啦!
  血齒圈凌空飛來,來得那般突兀,紫千豪在急猛的移挪中讓了過去,這一讓的空間裡,他也一下子看見了五丈之外那三個黃衣人所高舉的三顆首級!
  但是,頗出乎白眼婆預料之外,紫千豪非但沒有一丁點悲憤迷亂的徵兆,甚至連一點憂傷的表示也沒有,他灼亮的目光掃過那三顆可怕的頭顱,就好像在望著三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樣!
  其實,白眼婆哪裡知道,紫千豪的肝腸都幾乎在這一剎間絞斷,絞碎了!
  呼嘯著,龍頭短杖絢麗的銀輝直瀉紫千豪的背心,“倒天索”則如活蟒般盤地而來,在須臾裡,紫千豪又使出了他的“滾地術”,身形距著地面一寸左右急速翻滾,翻滾在“倒天索”之上,龍頭短杖之下,而在這時,他左手反抖,三柄彎刃短刀已在一閃之下猝然暴射而出!
  三柄彎刀短刀的去勢是如此之快,宛如欲追上過去了千百年的時光,方才一現,那邊三個黃衣二爺已全部慘號著摔倒,三個人中刀的位置都是一樣 心口!
  紅施七尊中的黃篤憤怒的怪嘯,千流芒有如一蓬晶玉般閃爍著刺到;是的,在他們,不,加上抽冷子打空檔的白眼婆該是十一名,他們十一名高手,竟在圍戰人家獨身單劍的情勢之下,仍吃對方放倒了自己這邊掠陣的人馬,這份羞,這口氣,可不要了命啦?
  慕地
  紫千豪雙手握劍,劍刃即時有如極西的電閃劈掠,快得幾乎不能用人類的瞳仁追攝,他在一片震耳的撞擊聲中,連串盪開了七件兵刃,大旋身,猝射遠揚,在他穿射的瞬息裡,一名黃衣大爺已打著轉子栽倒塵埃 他的頸項已被紫千豪如風的利劍切斷了一半!身為大爺的車青“穿山鑽”猛刺落空之下,不由氣急敗壞的大叫:“不好,姓紫的要溜!”
  白眼婆心中一驚急怒的尖叫:“孩兒們,給我堵住!”
  她一叫出口,覺得不對 已是來不及了,紫千豪已經身在十丈之外,紅袍七尊中的曹少成、彭上古、屠若愚正加緊追趕,另四名黃衣大爺也分抄而上,黃篤掠過白眼婆的身邊,陰沉的道:“莫當家,你失算了!”
  就這一眨眼的工夫,一隊黃衣大漢約有二十多人已衝向了紫千豪,個個朴刀高舉,殺喊震天!
  紫千豪狂笑著,身形暴旋,寒光閃燦中,二十來個黃衣漢子已有十六七顆頭顱飛上了半空!
  紅袍七尊的屠若愚九刀連袂,幻做一刀斬出,紫千豪略一挪轉,扯手將一個黃衣漢子送進了屠若愚的懷中!
  四周,又有五六隊約百名黃衣大漢吶喊著撲了過來,聲勢是夠了,但卻造成了一片自己人擋著自己人的混亂場面!
  白眼婆何嘗不明白紫千豪的心理?知道他是意欲藉著混亂的場面施展各個擊破的手段,一則可以免掉眾矢之的、焦點一致的壓力,二來也可造成自己方面更大的傷亡,但是,如今陣腳已經發動,在攻殺之中,如果再發令避退,所屬不明就裡,軍心一渙,將越發不好收拾;不過,假設任他如此下去,則屍集如山,血流成河的結果卻必成定局,真是一步錯步步歪,一著失算,欸,怕就滿盤皆輸啊!
  跺著腳,白眼婆這下子是第一次惶急了,她有些失措的喘息著,一下子竟不知怎樣去做是好……
  而紫千豪在人叢中穿掠縱橫著,忽東忽西, 左又右,時如幽魂飄渺,時如長虹射日,時如掣電閃飛,時如狂風旋舞,紅施七尊中四位尊者,雖是功力精湛,藝業沉厚,卻也一時施展不開,那五位銀壩子的大爺可就更急怒得暴跳如雷,他們像捉迷藏似的和紫千豪在人影奔躍騰挪中追逐起來,也分不清是誰在追誰,而一聲聲的驚號慘嗥卻不斷響起,拔著高音,壓著低音,一波一波的揚上了喧騰的半空!
  一個銀壩子的大爺連連超過了三個手下,緊迫在紫千豪的身後,紫千豪的四眩劍再次翻斬中砍倒了兩名黃衣漢子,他微一矮身,淌著血的劍刃又同時穿進了另四個敵人的胸膛,再灑著血拔出,劍尖又那麼巧的一顫,恰好掄向這位大爺的咽喉!
  黃衣大爺目睹一切演變,卻措手不及施救,他剛衝到了眼前,一點寒光已飛快的刺向喉頭!
  怪叫一聲,這黃衣大爺傾力左讓,手中的“短朝矛”反絞而上,雙腳也連環猛踢,兩側,另一名黃衣大爺與紅袍四尊中的彭上古亦已趕到!
  但是,紫千豪卻完全不理會將要來到身邊的新敵人,他的四眩劍猝然幻成一面扇形的弧光,連連把對方的短蛇矛磕震激翻,在火花迸濺中,一柄彎刃短刀已無蹤無影“噗”的一聲透進了這位黃衣大爺的心窩!
  經過是快逾電光石火的,彭上古已有如一頭大鳥般凌空而來,紅袍飄舞著,“倒天索”
  呼嘯攻下!
  另一個黃衣大爺一見他的同伴,連忙招呼道:“方傑,你去攔那邊 ”
  話還沒說完,他已頓時傻了,他口中的方傑大爺,正睜著一雙茫然的陣子望著他。就那麼癱瘓了似的軟倒下去!
  紫幹豪狂笑一聲,四眩劍急猛的彈斬,七次削開了盤旋舒卷的“倒天索”,然後,他毫不遲疑,一閃身又攻向了拚命趕來的白眼婆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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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魔刃 活屠雙尊

  白眼婆莫玉那張陰沉的面容現在已完全變了色,那是由急惶、悔恨、憤怒、激昂所組成的失常與獰厲的神態,她的“血齒環”呼嘯著有如一輪光弧般奇幻的穿過人群飛罩而來,尖銳的利齒與炫閃的環刃泛射著冷森的光芒,藍汪汪的,有一股寒凜的韻味!
  四眩劍揮出漫天的劍影如山,那麼猛沉的磕震硬擊,毫不容讓!
  於是,震耳的金鐵聲撼人心弦的串響著,有如十二個懷有巨力的鐵匠在用力敲打著鐵板,“血齒環”激烈的左右晃動,紫千豪的四眩劍已斜削而下,活生生地又將六名黃衣大漢齊肩斬死!
  一名黃衣大漢翻閃追來,手中的狼牙棒威烈的忙打急砸,棒上鋒利的稜錐有如惡狠的森森白牙,似欲擇肥而噬!
  身軀尚未落地,連正眼也不看一下,紫千豪猝然反手回砍,“砰”的一聲盪開了狼牙棒,幾乎不分先後,劍尖已顫動著倏然瀉向那位大爺的咽喉!
  “哦”的怪叫著,這位黃衣大爺拚命側仰,雙腳飛踢敵人胯下,紫千豪如影隨形,微閃又到,他冷然的道:“認了吧,朋友!”
  當劍尖就要透穿這位黃衣大爺喉頭的一剎間,背後一股凌厲的勁風猝射而來,直取紫千豪的背心,同時跟來一個刻毒的語聲:“不見得!”
  就在這舍取兩難的瞬息裡,紫千豪目梢子一斜,已看出那襲來者正是彭上古,他的那根倒天索,宛如一條閃著烏光的蛇影,如風般纏向自己的足踝,而紫千豪明白,只要一被纏上,自己這雙足也就算廢了!
  眨眼間,有很多念頭翻騰在他的腦海裡,眼前的情勢,已不利於他繼續應戰,眾寡懸殊,且對方高手如雲,只是現在的這一些已是不易收拾,若然再有能人隱伏而以逸待勞,那麼,今日之戰,自己怕就要斷送於此了!
  一道靈光像閃電一樣通過了紫千豪的腦際,他幕然一狠心,滿口鋼牙緊挫,大旋身,右手四眩劍去勢不停,急速插進,左手在腰際猛翻,一四柄彎刃短刀閃飛如電,穿射向撲來的彭上古而去!
  鼓上古似是也未料到敵人的“飛刀”功夫竟有這等精深狠辣的造詣,他只覺眼前一亮,四柄眨著冷芒的短刀已到了身邊,幾乎連一丁點躲閃的餘地都沒有,等他看見了短刀的影子,方才聽到這些刀刃破空的嘯聲,來勢太快了,這,簡直已不敢相信是由“人”的力量及手勁所發出!
  在危急裡,彭上古猛的吐氣開聲,就在他吐氣開聲的同時,他身上寬大的赤紅長袍已忽然似氣球般澎漲起來,一片旋回的奇異氣體也剎時繞著他的身體轉動不已,就像是一股小龍捲風繞著他在旋回一般!
  四柄夾著犀利來勢的彎刃短刀竟仍能與這般急勁的氣體相抗衡,它們在一跳之下依舊穿進,但是,卻在沾著彭上古紅袍的時候被那股氣流所激歪墜落了。
  一聲慘號悠悠響起,那名黃衣大爺已然被劍刺透咽喉,猝然摔向七步之外,而“倒天索”擦過紫千豪的小腿,撕得他的小腿肌肉皮開血濺,紫千豪連動也不動,目注著彭上古後退一步,身上的紅袍多出了四處寸許長的裂口!
  大吼一聲,紫千豪暴撲而上,四眩劍急刺正在驚喘未定的彭上古,彭上古不及收回他的倒天索,只有勉強斜掠
  紫千豪狂笑著,“輪迴十八式”中的九式一氣呵成幻為一式揮出,同一時間劍招倏變,“大魔刃”劍法緊跟而上,星芒與弧光排湧衝激,布滿了整個目視所及的空間,絢麗奪目的光彩灼閃生輝,似已掩蓋了天上烈陽的光度、而千百條溜瀉交織的劍影便自漫天的弧圓中穿出,狠毒極了,威猛極了!
  是的,“大魔刃”四招中的第二招:“重重星月”!
  彭上古大叫著,脫手丟掉了他的倒天索,紅袍上標射著紅色的血,但他沒有倒,雙掌連揮,二十幾掌有如排天之浪,洶湧卷出!
  這一串的經過,其過程全在眨眼間開始,又在眨眼間結束,快得有如迅速扯過的皮影戲,當你看見它發生,還來及想到什麼,這一切部已成為定局了。
  細眉細眼的黃篤與面容鐵青的屠若愚分自兩個方向鷹隼似的撲近,屠若愚嘶啞的吼嗥著,他已不顧四周奔突的人們,左手倏揚,一蓬黑霧似的絕細砂粒徑直急罩紫千豪!
  在雄渾的二十幾團狂揚中,紫千豪晃躍如電般旋閃騰挪,當那蓬黑霧罩至,他已尖嘯如泣,四眩劍突然光芒暴漲,尾芒驟伸,像魔術一樣將他整個軀體全然包含進去,就在他的身形隱入濛濛劍芒中的一剎那,天啊,這股粗有鬥口般的光體已凌空而起,長射屠若愚!
  見多識廣的黃篤睹狀之下,禁不住心驚膽寒,他脫口狂呼:“老屠小心,這是‘馭劍成氣’!”
  不用他招呼,屠若愚也明白他已遭遇到什麼,那蓬黑砂驟然四散濺飛,當那些被黑砂擊中的銀壩子手下們正在哀號翻滾的時候,那股流星曳見般明亮奪目的光柱已逼頭諒來!
  是的,這是“馭劍成氣”,劍術中最為登峰造極的精華結晶,無可比擬的至高造詣,碰上這種幻奇得滴血的攻擊,除了你具備與他相似或相類的武功成就之外,便只有以生命來冒險一搏,但是,後者卻往往佔據了大多失敗的比例,不過,目前卻已無法可施了!
  屠若愚狂號著,朝月刀揮向十八個不同的角度,卻都朝著一個目標聚合,於是,繽紛似雲花的粼粼寒光便組成一片倒傘形的銀色光網,在光網中,閃動著波顫的刃影,而刃影呼嘯著,跳動著,猛烈的迎向了那股光流!
  同一時間
  黃篤也拔高到這股劍氣的上方,他的“千流芒”攏集如一只巨大而尖銳的筆毫,身形與筆直的千流芒成為一條線,宛似一只怒矢般猛射下來!
  那邊
  曹少成的龍頭短杖瘋狂的掃倒了十幾個阻攔著進路的黃衣大漢,他扭曲著臉傾力趕到,白眼婆莫玉也喘籲著撲來,但是,他們卻遲了一步!
  凝聚成一股晶瑩流光的劍氣猝而波顫盤繞,兩條人影突合又分,就是那麼快,一大蓬熱呼呼的鮮血便滲糅在緊急得成為一連串暴響的金鐵交撞聲裡驟雨似的濺飛灑落!
  多少成名高手,苦習幾十年,所求的便是這宛如永恆而實則短促至極的一擊,在這一擊中,無敵的人命喪黃泉,無數的人稱雄道霸,從練式拿樁的初步入門功夫開始,到能力卻千百悍敵,摘葉飛花均可傷人的深湛成就為止,他們藝業的精湛程度如何,就全在這瞬息中分曉了。
  彈飛半空的兩條人影,分成兩個不同的位置沉重墜落,淋漓的血染浸著全身,以至分不出哪是袍上的顏色,抑是身體內的血液了,他們,是黃篤,以及,屠若愚!
  曹少成目毗皆裂,嘴唇歪曲,他摧肝瀝膽般頓足大呼:“紅袖七尊啊 ”
  奔到一半的白眼婆莫玉也驚愕住了,她失措的站在混亂駭叫的人群中,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是好。
  那位車青大爺也泥塑木雕般呆呆地站在白眼婆身邊,但是,他卻仍舊本能似的以目光追尋著正搖晃不穩地掠向另一個方向的那股炫目光流!
  猛然的,車青驚凜大悟道:“大當家,你看那劍氣!”
  白眼婆急忙順著車青的手指方向看去,她到底也是行家了,前一看見,便精神倏振,振吭大吼道:“不用急,姓紫的小子也活不了多長!”
  正在悲怒交集,奔向他同伴那邊的曹少成聞言之下喜地回首,於是,他也看見了,雙目中閃射著像要食人般的兇光,曹少成狂叫道:“莫當家,你快派人救治我的兄弟,我去剝這王八蛋的皮!”
  話還沒說完,曹少成已追逐著那股搖曳下降的流光而去,白眼姿莫玉生怕便宜讓姓曹的一個人撿了去,她急忙交待了身邊的車青幾句,一揮手,帶著僅存的兩位大爺,十幾個二爺三爺之流的角色匆匆趕上。
  這邊,車青急如星火的遣人救傷,又一面壓制著惶亂嘩叫的一幹手下們,情勢混雜得緊。
  那邊
  晶瑩流燦的掛桶形光芒驟斂,紫千豪踉蹌著搶行了兩步才勉強站穩,他身上有四處可怖的傷口,血肉模糊的肩胛,有如一蓬蜂窩般的細小血洞在右腹上方,膝蓋的褲管裂翻,有白慘慘、紅顫顫的肉倒掀過來,露出了粘著脈絡血絲的膝蓋骨,另外,他的右邊腰間皮鞘也斷裂了一截,插在皮鞘環扣中的剩餘短刀竟完全被削斷,只留下上面的傘角把柄,細細的裂縫中,正有津津血水滲出!
  紫千豪的臉龐卻不蒼白,反倒有一股奇異的、病態的紅暈,宛如染上了一抹丹朱,他這時強行壓制著幹澀辛辣的喘息,冷厲的注視著正以驚人速度往這邊奔近的敵人們,最前面的一個,便是曹少成!
  龍頭短杖映著日光,反射出一溜一溜的燦銀光彩,也反照出曹少成那充滿了怨毒與狠酷神情的獰厲面孔,又來了,那充滿邪惡的對手!
  牙齒咬得凡欲陷入肉裡,紫千豪冷然斜舉四眩劍,只是這舉劍之勢,便予人一種強不可破,無懈可擊的感覺,是那麼沉猛,那麼蕭煞!
  在七步之前,狂怒奔來的曹少成竟像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般幕然止步,他圓睜雙眼,憤恨的火焰流露在他的兩眸內,但是,他卻沒有冒失的衝來,紫千豪那股無形的冷酷與深沉氣息已愕然的震撼了他!
  仇恨使曹少成的語聲變得無比的沙啞,還帶著輕微的顫抖,他道:“紫千豪,我要一寸一寸的割裂你,讓你輾轉哀號者死去!”
  吃力的,但卻異常地平靜而徐緩,紫千豪道:“曹少成,你們已試過,但你們不行,大尊派證明非是無敵!”
  喉結在不停的上下移動著,曹少成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姓紫的……你不會再有好運氣了……”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白眼婆莫玉偕同她的手下們已一窩蜂似的從四面包抄上來,幢幢黃影閃掠著,映進紫千豪的目光裡,卻竟忽然變得這般朦朧而模糊了。
  但是,紫千豪不敢眨眼,他故意引曹少成說話:“姓曹的,你們紅袍七尊的招牌砸了!”
  曹少成狂叫道:“但要你的狗命來賠償!”
  紫千豪在他幾個字音的吐露裡,左手閃電般翻飛,左膝上的十柄彎刃短刀碎然流星般射出,十把刀甫始炫晃,十聲厲曝已應刀傳出,那些圍上來的黃衣人中,竟有十個人同時栽倒!
  這一下,幾乎將曹少成氣結,他嘶聲吼叫著,龍頭短杖像帶起了濛濛的雲霧,將光彩連成一面瑩幕,暴卷強敵!
  於是,紫千豪的身軀橫起急落,貼著地面一寸以上令人目眩神迷的翻滾著斜掠出去,曹少成連環三十七杖全然落空,他霍然迴轉之下,紫千豪的四眩劍已硬生生活斬下三條人腿!
  鮮血濺灑成一幅幅奇異而悅目的圖案,縱然那是一現即逝的、狠酷的、尖銳而寡毒的,但總是一種刺目的傑作,在人體的歪倒中,紫千豪巧妙的穿射過去,四眩劍透過一個黃衣人的胸膛,串戳進另一個黃衣人的小腹!
  白眼婆的一雙白眼仁幾乎全氣成紅的了,她的血齒環忽上忽下,懊左倏右,滴溜溜的旋舞著,似幽靈一樣追逐在紫千豪的身後,不過,遺憾的卻是她老是晚了那麼一丁點兒!
  曹少成的龍頭短杖挾著移山倒海的強悍勁力呼轟縱掠著,在氣流的排擠湧回中步步緊逼在紫千豪的左右,但是,紫千豪卻利用人體的間隙和移動遊閃來攻拒,他運用得如此巧妙,如此自然,以至曹少成與白眼婆都無法即時追趕上他,雙方只在人影的晃閃中兜旋著,出手之間也礙足了事,但紫千豪卻不在乎,反正,眼前只要是人,便全是敵人!
  一位黃衣大爺猛自斜刺裡刺來七刀,那是一柄鋒利的“弓背刀”,紫幹豪身子一轉貼著刀鋒偏過,四眩劍翻劈另一個黃衣人,左手卻在近距離的剎那間一沉倏揮,一柄彎刀短刀已深深插進了這位大爺的心口!
  龍頭短枚又撥風似的壓到,杖影如山排峰頹,尚未打實,那一片窒人呼吸的狂颶已撲面而至,紫千豪知道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己已無力硬接,他輕煙般晃出,但未及轉身,血齒環已呼嘯著套向他的頸項!
  同一時間,側旁,另一位黃衣大爺也咬著牙,切著齒,雙手緊握一柄“虎叉”,猛扎紫千豪肋下!
  一仰頭,紫千豪忍住巨大的痛苦,他的腰部驟然硬生生閃開五寸,四眩劍科起直穿入套來的血齒環,“嗆嘟嘟”的金屬磨擦聲暴響而起,就在四眩劍穿進血齒環的一剎,紫千豪上身斜翻,猛力摔環向右,而此刻,那位大爺剛好一叉刺空,收不住勢,往前搶進一步!
  血齒環的利錐劃破了紫千豪的手背,有如獸爪所傷的血痕,而當血水甫始流出,那個沉重的環圈已恰好套上了右邊這位大爺的腦袋;白眼婆的血齒環被穿擊抖出,她怒罵著猛往後帶,但是,當她發覺圈中所套的對象有了差地,再迅速鬆手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人的命就是這麼容易喪失,白眼婆只是那麼往回一帶,環回內的利錐已有幾枚透進了這位長號著的大爺的後腦,他撲跌向前,弓背刀橫拋入空,白眼婆方始驚怒的松環,那邊,紫千豪又已驟雨狂風般與曹少成連連閃擊了十八招!
  還剩下的七八個二爺之流的人物幾乎已經嚇破了膽,他們匆匆忙忙盡往四邊散去,表面上是在包圍著敵人,實則隨時都在為開溜的方便打算,白眼婆瘋了一樣的高呼尖叫著,提著血齒環衝了進來!
  紫千豪的面色,這時已由嫣紅轉為慘白,像紙一樣的慘白。他不可抑止的喘息著,冷汗如雨般灑落,但是,在喘息中,在冷汗裡,他就有那麼一股懾人的韌勁與毅力,毫不稍停地繼續與眼前的強敵周旋!
  龍頭短杖揮展得像雷鳴雲滾,浩浩蕩蕩,有如奔流的浪濤般一瀉無際,血齒環飛揚低掃,轉回翻斜,仿佛振翼的隼鷹,跳閃的月弧,而這些,罩著一條精亮縱橫的銀電,銀電活蛇似的穿舞飛旋,猝進猝退,絲毫不肯讓步,看情形,紫千豪雖在重創之下,要想挫敗他,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尖刻的,白眼婆叫道:“紫千豪,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的?還有什麼本領可使?”
  紫千豪沉默著,他的腦子越來越暈眩,力量越來越衰竭,他知道,若不立刻沒法突圍,只怕便再也走不掉了。
  曹少成獰笑著,攻勢更形凌厲,他陰毒的道:“你想怎麼個死法,紫千豪?我要你 一嘗遍大尊派的刑法!”
  很突然的笑了起來,紫千豪在哈啞的笑聲裡拋出腰間的兩柄手斧,手斧旋滾著分劈白眼婆與曹少成,於是,他們兩人立刻揮動手中的武器震落了那兩柄飛來飛去的手斧紫千豪猛地大膽得令人不敢置信的踏中宮,進洪門,一下子穿到曹少成的身前,曹少成怒罵一聲,龍頭杖急收猝橫,閃電般搗向對方的天靈蓋!
  咬著牙,紫千豪的四眩劍暴起猛砸,“當……”聲巨響中,他的左手已倏然抖出一柄彎刃短刀!
  大叫一聲,曹少成忽然旋步讓開,於是,便同紫千豪所料到的,他剛好擋住了正待掠近的白眼婆!
  當然,紫千豪方才是傾出最後的餘力硬架曹少成那一擊,他的虎口進裂,熱血橫溢,但他卻不得不如此冒險,他明白,若不用這險招,便無法逼使曹少成轉到白眼婆攻來的進路上,或許這一招是頂著生命去換來的,或許這一招後的空隙是太過短促,但是,這卻夠了,在他來說,便需要這一剎間的破綻以便衝出眼前強敵們的包圍圈,一個武功高強的人,除了他本身技藝需要精湛過人之外,還得要具備頭腦,往往,智慧是勝於一切的!
  白眼婆的血齒環方待乘隙揮出,前面人影一閃,曹少成卻將她的出手路子堵得紋絲不漏!白眼婆幾乎氣得吐血般大吼一聲,奮力收環斜掠,而就在這眨眼之間,紫千豪已射出八九丈之外,他連頭也不回,反手六柄彎刃短刀暴翻四掠,欲待截住他的一乾黃衣二爺們早已驚魂落魄般駭然奔讓;
  饒是如此,卻仍有四個黃衣二爺中刀撲倒,白眼婆與曹少成排命追趕,兩個人的兩張臉兒已氣成了兩副豬肝!
  紫千豪連連奔閃騰躍,掠走如飛鴻越空,快不可言,四周的箭矢暗器紛紛盯著他瞄射,卻全然 一落空,不是慢了便是偏了,連一點邊也沒有沾上!
  一面狂追急趕,白眼婆一邊氣急敗壞的狂叫:“快截住他……用強灣,用暗器……車青,你快繞上去啊……都是些混帳,窩囊廢!”
  在白眼婆失常的吼叫聲裡,人叢中車青碩壯的身影悍勇的連連橫阻向紫千豪身前,但是,他每次的閃阻都是像是撲上了一團虛渺的煙霧,那麼用力的空自擊刺得塵沙飛揚,紫千豪的豹皮頭巾飄舞著,有如流星橫越天際,連正眼也不看車青一下,他身上灑著血,暴起空中,大應般旋落上了青麻石牆垛上!
  這邊牆垛上把守著的五名黃衣大漢,齊齊吶喊一聲圍攻上來,雪亮的朴刀紛紛猛砍狠斬,但是,五把朴刀的來勢才揮出一半,四眩劍已斜著旋閃而出,“呱”“呱”的暴響聲中那五位仁兄全哭嚎著栽倒在石牆之下!
  沒有稍停,紫千豪口中驀然急厲而滾顫的尖嘯出聲。嘴裡嘯著,他已掠出牆外,雙手握劍奮力回砍,於是,放下的閘門中有四根大腿粗細的木柵頓時被砍斷折倒,場內,甲犀身上閃泛著銀亮亮的鋁甲光芒,怒矢般自那四根斷落的木柵缺口中狂衝而出,有如一道突然湧起的狂風!
  這時,紅袍七尊中的曹少成已追至柵閘前約莫八步之處,白眼婆、車青在文五之外,其他一些銀壩子手下們則蜂湧著落在四五丈後面了。
  甲犀衝出柵閘之後奔速不停,似一朵急掠的烏雲般掠過紫千豪的身邊,紫千豪右腳準確無比的插進腳鐙,整個軀體便藉著這鐙中扯帶的奔速全然斜斜貼在馬身上,宛如與馬兒合為一體,在甲犀白色鬢毛的飛揚下宛似馭著風一般長馳遠逸而去!
  曹少成流鴻般緊跟而去,他追出十丈,又頹然止步,怔愕而沉重的悻悻望著遠處迷漫的塵煙,失了魂似的以龍頭短杖拄著地,神情的頹喪,像是在這瞬息間衰老了十年!
  後面,白眼婆與車青,以及無數的黃衣人們急急簇擁而至,白眼婆也呆呆的看著前路上的滾滾沙霧發愣,而車青抹著滿頭的大汗,喘籲著,他面孔上的表情十分奇特,看不出是憤恨、不甘,還是慶幸、歡欣,這幾位大爺中僅存的一個、倒提著“穿山刺”,雙目布滿血絲。手摀胸口在一個勁的呼嚕著。
  銀壩子的屬下黃衣大漢們個個全擁圍四周,沒有一個人吭聲,只有粗濁的喘息聲在響著,像在心田上蒙著一層幽翳,人人全明白如今已是一個什麼場面,什麼結果,放虎歸山了,在往後的歲月中,日子必將過得血腥而恐怖,江湖上的仇怨是難以解消的,是固執而必須相對的,給了人家什麼,人家也將以同樣的方式加以報還,而這些報還的本質,卻全是用鮮血及生命堆砌成的啊……
  厲地一跺腳,曹少成咬牙切齒的道:“逃了,終究還是讓他逃了!”
  怔忡著,白眼婆莫玉悵恨的道:“紫千豪這一逃,往後的紕漏可就多了……我知道他,這是個冷酷而心計深沉的人,他不會就此罷休的……”
  雙目陰沉,曹少成緩緩的道:“這小子身負重傷,希望他活不長久,那些傷,我親眼目睹,夠人受的,如果他死去,也可省去我大尊派的一番手腳!”
  搖搖頭,白眼婆優戚而心事重重的道:“曹兄,我們算盤不能打得太如意,紫千豪身上的傷,在別人來說,可能足以致命,但在他,你可看見他那矯健悍猛的模樣?只怕這些傷勢拖不垮他,這個人是個惡魔,在十年以前,我已看出他必將是個禍害!”
  冷冷的,曹少成道:“那時孤竹幫的勢力必然沒有如今的浩大,莫當家的既然在十年前便看出他終究是個禍害,為什麼不在他羽毛未豐的時候便剷除他呢?”
  有些尷尬的笑了一聲,白眼婆低沉的道:“曹兄不可忘記,十年以前,我銀壩子的力量也沒有今日這般雄厚,況且缺少可資援手的高手,我雖有心拔除孤竹幫的根,但在毫無把握的情形下怎能委動?一個弄不巧便將鬧得焦頭爛額,不可收拾了!”
  嘆了口氣,白眼婆又道:“如今我自認可以吞掉孤竹幫了,又有曹兄等各位武林異人相助,再加上我的精密盤算,仔細籌畫,以為今日一戰對方必無幸理,但是,欸,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功虧一簣,依舊讓他衝了出去……”
  冷峻的注視著白眼婆,曹少成道:“莫當家,我的三位拜兄弟傷勢如何?”
  曹少成這一問,白眼婆莫玉的面色頓時黯淡下來,在陰暗中,尚糅摻著難以言喻的晦澀與愧疚。
  直覺的,曹少成感到這是一種不祥之兆,他的心腔劇跳著,一股冷氣沿著背脊往上升,微微帶著顫音,他道:“都……都不行了麼?”
  白眼婆嘆息一聲,喚過身邊的車青,低啞的道:“車大爺,你再詳述一遍三位大兄的傷勢……”
  車青伸出舌頭潤了潤乾裂的嘴唇,他難堪的道:“曹前輩,彭上古前輩身中六劍,其中兩劍深透肺腑,如今正在大口咯血,情勢極為危殆,壩子裡的三名大夫全在為他悉心診治,用最好的藥料,最好的提氣止血散,但是,哦哦,是否能夠治好,三個大夫卻沒有把握…
  …”
  曹少成沉重的道:“還有兩位呢?”
  車青咽了口唾沫,長長的道:“哦,黃篤黃前輩與屠若愚前輩……哦,他們,他們已經……已經……”
  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冷厲的進出,曹少成雙目圓瞪著。
  “已經全死了?”
  車青倒退了一步,喘息著點點頭,懾儒的道:“二位前輩……在我們前去施救時業已斷了氣,兩雙眼閉全都圓睜著不閉,渾身上下都是血跡,黃前輩身受十幾劍,屠前輩中了二十三劍,那些劍痕縱橫布滿在他們身上,出是一樣的長短,一樣的寬窄 ”
  話未說完,曹少成已臉色大變,汗水津津,一仰頭,他悲烈的狂吼道:“住口!不要再說下去了!”
  身軀痙攣著,曹少成猛然回身奔向壩子內,一面飛奔,他一邊瀝血泣心般哽咽著淒厲的叫:“兄弟啊,我的兄弟們啊……”
  望著曹少成奔人壩子裡的背影,白眼婆狠狠地瞪了車青一眼,低促的破口大罵:“你今天是吃錯了藥啦?混你媽的球!人死了已經不是樁滋味,可恨你還在津津有味的形容描述!
  車青,你還身為大爺,呸,我都為你丟臉,活了他媽幾十年,連一點眼色全不會看!”
  車青一臉的橫肉不由黑中泛白,他尷尬不安的低下頭去,囁囁嚅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白眼婆重重的一哼回身走去,剛走了兩步地又停步轉過身來,焦切的道:“進襲傲節山的人馬可有消息回報?”
  搖著頭,車青忙道:“還沒有,我看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有關前輩與玄震三子諸人領著頭,大半是吃穩的了……”
  一翻白眼,莫玉怒道:“少做些如意夢,吃穩了?孤竹幫就那般好吃麼?他們又不似你們這樣混帳,全是一批廢物,就那麼容易吃穩了?你馬上給我加強聯繫,打探確實消息,如今,或只看這一著棋了!”
  車青不敢再多說什麼,唯唯諾諾的答應著,白眼婆疲倦而沉重的吐了口氣,方待離去卻又再度站定下來,她搖搖頭道:“車青,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搔搔頭皮,車青惶然道:“回稟當家的,我還沒有去詳查……”
  一口氣又提了上來,白眼婆恨聲道:“大約呢?”
  又吞了口唾液,車青思索著道:“損了八個大爺,十七個二爺,七個三爺,其他的兄弟們,傷亡大概……大概也在百人左右……”
  一口老牙咬磨著,白眼婆痛心的道:“還有我的大兄也傷得不輕,天殺紫千豪,有一天你若犯在我的手裡,你就看看我莫玉怎生來整治你!”
  湊上兩步,車青奉承的道:“大當家,這小子逃不掉的,別說我們,大尊派又怎會輕易饒過他?你老看著吧,早晚紫千豪要栽在我們手裡!”
  怔怔的看著遠處的煙霞,白眼婆默默嘆了口氣,搖搖頭,挪開步子緩緩行去,每一步都是那般沉重而艱辛,泥地的腳印子,也似是更沉陷了幾分……
  空中,陽光已經過午了,和煦的光線灑在地下,晃動著一張張憂戚的面孔,反映著銀壩子裡尚未乾涸的灘灘血跡,空氣飄盪著殺伐後的淒涼意味,夠落寞,也夠哀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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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二頭陀 盜亦遵義

  一條黃土大道婉蜒地向西邊伸去,隱沒在淒豔的秋日落霞中,而嫣染著淡紫、沉沉的淺藍色暮靄浮盪在天與地的四周,浮在絢麗的層雲間,是那般寧靜,那般安謐,有一股近乎悲倫的美,好一個黃昏。
  黃土大道的那邊,甲犀自遠處奔來,鞍上駝著衰弱而搖晃不穩的紫千豪.紫千豪的身上染滿了血,甲犀的毛皮上也染滿了血,這些斑斑的血跡,都是紫千豪的。
  沒有再繼續沿著大道馳下去,紫千豪睜著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騎馬行向路邊的一條小徑上,這條小徑穿過路旁的疏林,穿過林草迷離的荒野,一直轉入那邊的起伏崗陵中去了。
  甲犀緩緩的,小心的慢跑著,它也像知道了主人的創傷,也像知道了主人受不起顛簸,用小碎步跑著,甚至連噴一聲鼻都是那般的低沉。
  紫千豪目光呼喘的往周遭打量著,眼前,就宛似浮著一層隱隱的霧,自這層薄薄的霧中看去,萬物都是這般模糊,都是這般浮沉,他喘息著,間或夾雜著帶血的嗆咳,肉體上刺骨的痛楚噬咬著他,但他卻忍受著,振作著,他知道他不能打現在倒下去,只要一倒下上,只怕便永遠也醒不來了。
  沉悶的蹄聲傳盪在林梢崗陵之間,單調的響出去,又乏味的飄過來,聽著蹄聲.紫千豪輕輕會上雙眼。
  猛然,甲犀昂嘶著停住了前行之勢.前蹄在不住的敲擊著地面,宛似在咆哮,又像是發現了什麼。
  心頭一震,紫千豪的左手本能的接在在腰的皮鞘上,皮鞘的環扣裡還有兩柄彎刀短刀,他強自打起精神,聚攏目力,艱然的往前面看去。
  一聲狂厲如雷的人笑響自前邊的一叢林子裡,隨著笑聲,一個胖大的人影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這人手上,還倒提著一柄酒杯組細,閃泛著燦燦銀光的“金鋼杖”!
  抿抿唇,紫千豪暗中嘆了口氣,他勒住了馬兒,尚未待開口,那位胖大兄已經行近,喝,卻是好一副尊容,腫脹泡裹著兩顆細小的眼仁。一雙淡黃的眉毛襯著一只蒜頭酒糟鼻,大嘴巴還缺了顆門牙,耳朵肥得幾乎墜到了肩頭上.再加上他那肥胖卻粗壯的身體,令人一見到便會聯想起供神時擺架在香案上的那頭褪了毛的豬。
  胖大漢子穿著一身黑袍,腰上扎了根大紅寬邊絲帶,絲帶上還吊著一枚玉如意,玉如意正晃呀晃的,這位先生暴吼一聲,有音有節的道:“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留財買路,獻主贖命。好朋友,好肥羊,今天你算是遇對了人啦.卻害得咱家好等!”
  在鞍上冷冷的望著他。紫千豪一動也不動,胖大漢子兩眼倏睜,怒火上升:“咦?你他媽是啞巴麼?不懂得開口回話?我操你的二舅子,三天以來沒有買賣上門,正好,先發個利市,開堂紅彩!”
  低沉的,嗆啞的,紫千豪道:“朋友,你是剪徑的?”
  胖大漢子一摸他發光的禿頭,呵呵笑道:“莫不成咱家還是來與你說媒的?”
  點點頭,紫千豪徐緩的道:“你是哪個碼頭的?”
  有些納罕的瞧著紫千豪,胖大漢子怪叫道:“哈,看不出你也是道上同源,不過麼,好幾天沒有生意,便是同道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老友,把你身上的金銀財寶乖乖獻出,我拿了,也不傷你,咱們一拍屁股,兩下走路!”
  籲了口氣,紫千豪淡澀的道:“也不亮個萬兒,攀攀旗號麼?”
  嘿了一聲,胖大漢子道:“咱家麼,姓藍名揚善,有個匪號叫‘二頭陀’,不在幫也不在派,更沒有碼頭,呃,唱獨腳戲的,老友,夠了不夠?”
  紫千豪沉沉的道:“你只要金銀財寶?”
  哈哈一笑,這位藍揚善道:“正是!”
  紫千豪身子大大的搖晃了一下,跟著嗆咳了兩聲,藍揚善退了一步,抽抽鼻子,叫道:
  “你可是喝醉了酒?”
  微弱的笑了笑,紫千豪疲憊的道:“二頭陀,我身上有的是金銀財寶,你要取,我全給你,但是.我也有個小小的條件。”
  愣了愣,藍揚善道:“什麼條件?”
  用手摩挲著懸于于馬首側的四眩劍,紫千豪沙啞的道:“只要你勝了我!”
  又呆了一呆,二頭陀藍揚善隨即大笑起來,他一身肥肉亂哆嗦著道:“想你也是個練家子。不過麼,咱亦不是省油之燈.沒有三分三.還放***上梁山?來吧,老友,如你勝了咱.咱二話不說.開步就走。”
  艱辛的下了馬.紫千豪低沉的道:“此話可是當真?”
  哇哇怪叫一聲,藍揚善道:“咱還有這個心情和你做耍子麼?真是笑話!如若咱家說過不算,便他媽算是你的兒子!”
  紫千豪僵硬的道:“一言為定!”
  藍揚善一挺胸脯,道:“當然!”
  這時,兩邊的距離約莫隔著七八步,四野的光度已經晦黯了下去,陰沉沉的,黑壓壓的,間或有陣輕風,自林梢子呼哨而過。
  輕啞的,紫千豪道:“朋友,你準備了!”
  藍揚善重重一哼,手上的金鋼杖斜斜舉起,他道:“少囉嗦,你放馬過來吧!”
  兩柄彎刃短刀倏閃而去,像煞兩顆以千百年為一瞬橫越蒼穹的流星,就那麼一閃,已經到了這位二頭陀的胸口!
  連喝吼也來不及了,藍揚善手中倒提了金鋼杖一抖之下呼的翻起,快逾電閃,黑暗中銀光突幻,“叮噹”兩響,那兩柄彎刃短對已被震飛入荒野之中!
  一聲得意的狂笑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寒芒一抹,就像鬼眼般定定指在藍揚善的咽喉上,而這時,他的金鋼杖才收回了一半,正高舉在頭頂.換句話說,如果紫千豪要取他的命,不待藍揚善的兵器夠上位置.早已血濺三步,嗚呼哀哉了。
  像一下子僵了似的呆立著,這位二頭陀苦著臉,瞪著眼。嘴巴大張.那表情是尷尬而可笑的,他的金鋼杖還高舉在頭頂上,但他十分明白,對方劍刺的速度必將較他揮杖的速度來得快。人家已是手下留情了,無可置疑,他今天算是撞上了硬板子,輸定了!
  心中一慌、一急、一怒、一愧,藍揚善缺了門牙的嘴巴就關不住風了,他大聲吼叫著:
  “要殺就殺,不要賣***交情,咱向來不吃這一套,奶奶的,算咱家招子不亮,栽了筋斗便是!”
  在陰沉的暗影中,紫千豪的雙眸閃燦的看著他,有如一對時隱時現的豹眸,只是,眸中的光芒雖利,卻已極度孱弱倦乏了。
  藍揚善瞅著牙,乾咽著唾沫,氣急敗壞的叫道:“餵,餵,老友,你到底想幹什麼?殺剮由便,咱可不是與你做耍子的,這麼僵在此地,算是怎麼回事?真是他奶奶的!”
  暗啞地,紫千豪道:“我不殺你,父母養你這麼大,也頗不容易,是麼?”
  說著話,紫千豪全身裹然強烈的抽搐起來,巨大的痛苦使他彎下腰去,拄著劍,緩緩的,緩緩的坐向地面。
  藍揚善幾乎有些傻了,他愣愣的注視著地上坐著的人,喃喃的道:“咦?這是怎麼回事?奇怪……”
  急急的向前移近了幾步,這位二頭陀聚集目光,細細端詳著那方才險些要了他老命的怪人,於是,不由得他大吃一驚,咋著舌跳了起來:“咱的乖乖,老友,你你你,你是怎麼了?看看你身上的傷!你竟還能活到現在?又能將咱打敗?老天爺,你是鐵鑄的不成?”
  沉重的抬起頭來,紫千豪仰視著站在面前的藍揚善,從下面如此望上去,藍揚善的體魄便顯得越發肥胖粗壯了,有若一座半大小山峙立在那裡,他正張著缺了門牙的大嘴,臉上的油光隱浮。
  徐徐吐了口氣,紫千豪語聲低弱:“朋友,你如守信,你可以去了。”
  藍揚善搖搖頭,道:“你傷得這麼重,咱怎能不顧而去,這不是成了見死不救了麼?也幸好你是遇上了咱家!”
  說著,他用力將手上的金鋼杖插進泥土中,又把雙手在衣衫上一擦,大步走了過來,三不管的將紫千豪扶正,動作熟練而利落的為紫千豪檢視起創傷來。
  一邊看,這位二頭陀一邊低呼大叫,口中“噴”“噴”不停,半晌,他的兩手染滿血跡的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攙起了紫千豪,拔回金鋼杖,一步一步的往前面行去。
  紫千豪的體重幾乎全依在藍揚善的臂彎上,他的身軀依舊不停的痙攣著冷汗滾滾,但是,肉體上的折磨雖已是如此沉重,但他的神智卻仍未迷亂,嗆啞的,他吶吶的道:“朋友……你想做什麼?”
  藍揚善回頭看了一眼亦步亦趨的甲犀,咧咧嘴道:“咱?咱要救你的命哇。”
  沉沉一笑,紫千豪道:“你行麼?”
  哼一聲,藍揚善冒火道:“咱不行?小子,你休要狗眼看人低,打不過你,別的卻不一定也全不如你,老實說吧,哼哼,只要有一口氣,到了咱手上沒有治不活的!”
  頓了頓,他又得意揚揚的道:“別看你小子一身功夫嚇人,自己受了傷卻只有喊天的份了,休瞧咱把式比不上你那兩下子,治跌打損傷的竅門可又較你高明得多,所以說……哦,說什麼來著?三個人走路,哦,總有一個可以做你師傅的哪……”
  拖著艱辛的雙腳,紫千豪等於全叫藍揚善架著在走路,他舐舐嘴唇,低弱的道:“陌路相逢,又未善待閣下……難得閣下以德報怨……這份胸襟,委實令人感懷。”
  “呸”了一聲,藍揚善道:“報個鳥,咱是以德報恩,卻非報怨,若非你方才手下留情……欸,便算是留情吧,咱如今只怕早已經笑不動了。”
  不待紫千豪回答,他又道:“說真的,老友你這幾下子把式可真叫狠,咱做無本生意也有近三十年了,雖是唱的獨腳戲,卻也沒有栽過跟頭,這兩年來,因為關東買賣不好做,才千里迢迢地來到西睡西疆,一向也是出馬得勝,沒有出過紕漏,哪裡曉得今天遇上你小子卻吃了這大的癟,欸.想想也丟人……”
  抬起血跡斑斑,蒼白憔悴的面龐,側視著攙扶自己的這位豪磊大漢子,紫千豪幽涼的道:“在西陲……你栽於我手……,朋友,這不算丟人!”
  兩只豬泡眼一睜.藍揚善氣咻咻地道:“好大的口氣,栽在你手裡不算丟人?莫不成你是西陲的第一高手,孤竹幫霸主‘魔刃鬼劍’紫千豪麼?呔,你的劍術雖強,但比起人家姓紫的來可叫差得遠,況且,姓紫的在西隆一帶有叫‘仁公’之稱,非但勢力雄厚,可謂疆睡一角的二皇上,更是一般老民們崇敬的偶像,他豈會似你如今這般要死不活的模樣?誰敢動了他一根汗毛,就是不被挫骨揚灰也得五馬分屍了。”
  苦澀的一笑,紫千豪委頓的道:“朋友,你不可捧他捧得太高……”
  嘿嘿兩聲,藍揚善道:“好了好了,你也用不著吃醋.看你年紀輕,有如今這等武功造詣,已是難能可貴的了,你傷勢痊癒以後再好好地幹一番,說不准也可與那紫千豪一較長短,做一做西陲的第二個霸才。”
  雖是傷如火烙般痛苦,紫千豪仍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他咳了兩聲,吃力的道:“你……
  似乎對那紫千豪頗有好感?”
  哈哈笑著,藍揚善正扶著紫千豪穿過一片生滿草荊的荒林,他口沫四濺的道:“當然,聞說紫千豪唇紅齒白,氣韻高雅,丰神俊朗,容貌端秀,有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行過街上,就差那些浪蹄子投花獻呆了,這還不說,光憑人家的武學修為,也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難得的卻是他雖然為咱們這一行的宗主,卻也絲毫不苟的做到了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的老祖師的遺訓,銀子是誰都想要的,他竟如此看得開,看得談,可真叫不簡單,我看稱他‘小仁公’猶仍不足,應該更尊為‘大仁公’才是。”
  低沉的,紫千豪道:“若是紫千豪知道,朋友你如此崇仰他,一定會欣慰無已,高迎你這知音進入傲節山……”
  藍揚善輕嘆了口氣,他有些傷感的道:“咱只怕攀不上邊,娃紫的手下能人無數,殺手千百,咱雖然也是硬把子,到他那裡怕也顯不了什麼光彩,咱只是個獨腳盜,與他那大宗經營差得太遠,這好有一比,人家是大綢緞莊的老闆,咱呢,便像搖著貨浪鼓行腳荒村野店賣布的小販子……”
  再也忍不住嗆咳著笑了起來,紫千豪現在已經十分欣賞這位爽直而坦率的漢子了。
  藍揚善納罕的道:“你笑什麼?”
  搖搖頭,紫千豪憋著氣道:“你的想法並不一定正確……說不准那姓紫的就喜歡你這種人呢?這也是有可能的……”
  藍揚善吶吶的道:“咱有什麼地方值得他看上的?咱又沒有個標致的妹子,便是有,人家也不一定喜歡……”
  沉緩的,紫千豪道:“你不需有個……標致的妹子……只要你講仁義,重節操,有骨氣,不屈辱……也就夠了……”
  若有所思的忖想著,半晌,藍揚善疑惑的道:“老友,你怎麼知道那娃紫的會重視這些?”
  虛脫的笑了笑,紫千豪道:“我只是猜,一個立威武林的人物……光是靠著暴力,貪戀女色是無法崛起的……是麼?”
  又想了一陣,藍揚善連連頷首道:“你……你小子說得對……”
  這時,他們已穿過了這片沉幽的林子,沿著起伏的陵崗轉起圈子來,東繞一陣西旋一陣,腳下已沒有路,全是些崎嶇不平的山地,而甲犀這馬兒亦緊緊跟在後面,就宛似一個忠心耿耿的護侍,現在,他們又越過一座小丘陵子,再穿出一大片蘆花盪,來到另一座不高的石山之前,石山上下四周,全生滿了雜樹枯藤,看上去就有如一個禿頂者的斑駁頭髮,略有八分像藍揚善的腦袋瓜!
  走了這麼一大段路,紫千豪已覺得有些不勝負荷的疲憊與難受,這還是藍揚善在扶持著他,要不,就更挺不住了,但紫千豪不是一個慣以表露內在感覺的人,亦不是一個忍不住痛苦的人,他儘管喘息著,兩邊的太陽穴更在不住的跳動,但他卻咬著牙沒有吭一聲。
  他們朝前面的這座小山走去,藍揚善也用袖口抹了把汗,他以手中的金剛杖向石山的半腰一指,笑呵呵的道:“到了,就是那裡。”
  紫千豪迷濛的看了看,他閉閉眼,又睜開,捉籲的道:“朋友,你不是住在房子裡?”
  搖搖頭,這位二頭陀道:“不是,咱不想叫人家知道咱的老窯,簡單的說,咱做了買賣以後不喜歡再有麻煩上門,所以麼,居住之處也只好隱祕一點了。”
  又急促地嗆咳了幾聲,紫千豪靜靜的咽下了一口湧到喉邊的鮮血,唇角在不停的抽搐…
  …
  藍揚善看著他,輕輕的道:“可是有一口逆血上湧?”
  微微頷首,同時也對這位仁兄增加了信心,紫千豪啞聲道:“是的……”
  咧嘴一笑,藍揚善道:“甭慌,馬上就到了,咱定將全心全力替你治傷,別看你的傷勢是這般沉重法兒,只要咱下上一番功夫,包管還你一條生龍活虎的身子!”
  已經沒有精神再講什麼,紫千豪索性將肩頭抵住藍揚善的肘彎裡了。
  此刻,他們業已來到了石山山腳。
  這座連在丘陵崗中的石山.雖說不算高深宏大,但從上到下也有二三十丈之高,而且山壁陡峭峻拔.有如刀劈斧斬,筆直豎立著,十分難以攀登,便是有幾處的山勢較為徐緩,但傾斜度亦異常大,不是輕易可以上去的。
  仰首望瞭望山腰上面,藍揚善問紫千豪道:“老友,你的馬匹放在下面沒有關係吧?它會不會自己跑掉?”
  紫千豪低低回首叫了一聲,後面跟著的甲犀也嘶應著奔了上來,親熱的用鼻端揉著主人的手,以舌頭溫柔的舐紫千豪的臉頰。
  拍拍甲犀的頭,紫千豪朝藍揚善道:“不用掛心,我的坐騎未得吩咐是不會自行跑開的……”
  藍揚善頷首道:“這是一匹好馬,咱看馬看多了,少有及得上這一乘的好馬,確是好馬,咱早曉得它沒有問題,山腳下多的是它的草料!”
  說著,藍揚善仰起頭來,像鳥叫般發出幾聲清晰悅耳的“咕”“咕”聲,而幾乎就在他的聲音甫落之際,半山腰一條斜凸出有兩尺來寬的嵌石之後,一塊三尺方圓的山壁突然移開,同時一條黑糊糊的蚊筋索從移開的壁洞內凌空拋落,恰好便墜吊在藍揚善腳邊。
  向紫千豪一笑,藍揚善造:“我們上去了,你不要動……”
  語聲未已,藍揚善將金鋼杖一下子咬在嘴裡,右手一扯那條紋筋,整個胖大的身體便負帶著紫千豪騰空而起,現在,他們等於是倒懸在石壁上一般,而藍揚善卻藉著右手拉索換勁之力攀掠如飛,連口大氣也沒喘,剎那間他已扶著紫千豪躍入洞內!
  這是一個隱祕而溫暖的石洞,更似一間石室,裡面約有兩丈方圓,洞頂有瑩白色的石筍垂下,地面也是乳白色的石底,乾燥而潔淨,靠洞裡,有一方天然作不規則圓形的平滑石桌,五只上置錦墊的黑亮瓷鼓,便散擺在桌邊,一張鋪著厚軟的獸皮的矮榻貼著右邊石壁,右邊,則將山壁挖空了做成一個古雅的壁爐,現在,爐中正燃燒著熊熊的炭火,整個洞室中和煦如春,但空氣卻仍然清新,原來,靠洞門的兩邊石壁上,都斜斜鑿通了十二個拳大的氣孔,氣孔裡外都有與孔大小相符的木蓋,而內外的氣孔木蓋中間全連著一根鐵軸,只要將裡面的孔蓋揭開,外面的孔蓋也就會跟著旋轉,涼沁的空氣隨著冷風吹進來了。
  此刻,石洞中正被懸垂在洞頂的六盞玻璃燈光映得通明雪亮,一個方面大耳、眸瑩鼻挺的年輕人正恭謹的迎站在洞口,這年輕人相貌堂堂而厚道,目光正直不偏,一看即知是位坦誠忠懇的人物。”
  藍揚善甫扶著紫千豪帶著滿身冷風進入,那年輕人已恭謙的垂手躬身道:“藍大叔回來了?”
  又有些驚疑地看了看紫千豪,但是,年輕人卻沒有問什麼,匆匆過去將那塊石壁推回原位,擋住洞口。
  藍揚善急忙將紫千豪扶到那張矮榻上躺下,一面回頭道:“懷南,快去吩咐你那渾家準備熱水,再將你後面暗壁內的檀木小藥箱拿來,記得另帶兩只瓷盆,快!”
  叫懷南的年輕人答應著匆匆向後走去,他來至後面的石牆之前,用力朝一塊山壁推去,哈,這塊山壁竟有人高的一片面積被他緩緩推開,甫一推開,一陣鍋勺碰擊的聲音夾著一股隱隱的茶香已經飄了出來,嗯,敢情還是柳暗花明,另有天地呢。
  一邊小心的為紫千豪脫衣,藍揚善一面道:“老友,你手上握著的這把破劍可以放下了吧?欸,看你也是太緊張了。”
  紫千豪艱澀的一笑,將四眩劍置于枕邊,暗暗地,他又將身上佩帶的一只嫖囊摘下置于榻沿。
  紫千豪身上累累的創傷,有的皮肉翻卷,一片模糊,有的血跡半幹,傷口凝固,而衣衫沾在傷處,與嫩肉貼成一起,連衣衫也被染成紫黑的了,藍揚善卻這般狠心,毫不容情的連拉帶扯,一片片把紫千豪身上的衣服全撕了下來!
  全身一下一下的痙攣著,每一片衣衫被扯下,都似連帶著將心葉兒抓了一把,簡直痛進了骨髓裡去!
  牙齒深深陷入唇內,紫千豪沒有作聲,甚至連吭也不吭一聲,任是他的面孔肌肉在抽搐,額上筋肉暴起,他卻睜著眼,屏著氣,全身汗如漿淌!
  終於,他全身的服束皆被脫扯一空,精赤了軀體,而藍揚善卻不管這些了,自榻下取出一只小小棉蕊燈來置于石桌上。
  緩緩將緊繃的四肢放鬆,紫千豪唇上血跡殷然,他籲了口氣,衰疲的道:“朋友,看不出……你還有這麼個……好地方……還有個家……”
  哈哈一笑,藍揚善道:“我這生意純粹的家庭買賣,小本經營,是麼?”
  回過頭來,他又道:“這個地方也不錯吧?咱稱它為洞天福地,強似花果山孫猴子的那個破窩!”
  舐了一下唇,紫千豪低啞的道:“那位年輕的是你的姪兒?”
  藍揚善點點頭,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年紀上算他尊咱一輩也是應該的哪,那孩子實在好,有骨氣,識進退,知禮數,最重要的,還在他心地善良,忠厚坦誠,今天這年頭兒,此等兒郎可難找了。”
  端了口氣,紫千豪沉沉的道:“他已娶妻?”
  猶豫了一下,藍揚善壓著嗓門道:“咱告訴你可不能向別人說,他那渾家只是他們小兩口兒私下訂了終身,還沒有正式過門行禮呢,連下聘也省了,就算文訂之禮都是他們自行作主的,哈,女的老父不答允。”
  苦笑了笑,紫千豪道:“卻是好生大膽,既是如此,我如今這般赤身露體的窘態,你老死也不找件東西給蓋一蓋,等下人家若出來了,卻怎生是好?”
  怔了一怔,藍揚善呵呵笑道:“不妨不妨,咱叫她別出來就是。”
  二人在說話間,叫懷南的年輕人已端著檀木藥箱及瓷盆熱水等物出來了,藍揚善朝裡面叫道:“燕兒,你呆在裡面不要出來,知道麼?”
  石門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甜笑,一個銀鈴般悅耳的語聲響起道:“知道啦,大叔。”
  藍揚善指了指一旁的年輕人,道:“這孩子叫季懷南,二十七歲。”
  季懷南有些靦腆的朝紫千豪躬身,微帶拘謹的道:“季懷南見過叔叔。”
  在矮榻上吃力的欠身,紫千豪徐沉的道:“不敢,少兄請了。”
  藍揚善笑呵呵的道:“好啦好啦,大家都別客氣了,懷南,你拿著東西在一旁聽差吧,老友,你麼,只怕會多少有點痛,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哪。”
  輕喝了一聲,紫千豪輕輕的道:“來吧,相信我還挺得住!”
  於是,藍揚善不再多說,他挽起了衣袖,先在一個瓷盆中用滾熱的淨水洗過手,然後,用一塊白綾拭幹,換了一卷素淨的軟布,蘸滿了滾燙的水,開始仔細而徹底的為紫千豪洗拭起全身每一處創傷來。
  傷口是深入而新裂的,炙熱的滾水洗上去,那味道可真叫好受,像火烙烙在心上,鐵爪子捅進骨頭裡,連全身的汗毛都在顫抖,肌肉的痙攣就更不用提了,然而紫千豪緊閉著嘴,雙目半睜,急促的呼吸著,沒有哼過一聲!
  藍揚善的神色是古怪的,他半露出那排缺了門牙的前齒,專心一意,謹謹慎慎的工作著,一面吩咐身邊的季懷南拿這拿那,一邊低沉的道:“老友呵,你有腹上的傷勢最重,像是一蓬極細的鋼絲捅了過去,但好在不是暗器,沒有留下東西在裡面……呔?”
  說到一半,他奇異的怔住了,半晌,這位二頭陀納罕的道:“怪了,這些細小的傷口怎麼到裡肌便消失了?好似有什麼東西封住了那些傷人的利器再往裡進一樣,照這深度看,還沒有傷到腎脾內臟……幸運幸運……”
  又翻動了一下紫千豪右腰的傷口,藍揚善呵呵笑道:“好小子,你扣在外面的皮鞘與鞘上的短刀可真算幫了你的大忙,這傷口顯然是刀削的,若非這些玩意擋住,只怕這一刀就會深深切入你體內一寸還多了……”
  一面講著話,藍揚善邊自檀木藥箱中拿出了些小盒小瓶小罐,將紫千豪身上傷口的翻卷皮肉合攏後,他便又是擦又是抹又是敷的將一些藥膏藥粉仔細的灑貼了上去,忙了好一陣,他又用淨布結實的一層層為那些傷口包札起來,然後,這位二頭陀拿了一顆金色的芬芳四溢約有龍眼大小的藥丸予紫千豪服下,做完了這些,他一拍手,長長的籲了口氣,有些兒疲乏的道:“行了,老友,你的傷雖然重,但不幸中之萬幸哪,全沒有嚴重的傷著內臟,只是流血太多,原氣大損,不過麼,方才咱為你用了最好的外傷創藥及內服靈丹,光煉製這些玩意,便幾乎耗去咱十多年的時光,你這一擦一抹,險些全給咱用盡了,你放心,至多休息個三月兩月,便可痊癒如常,又還你一個活潮亂跳的身子啦!”
  現在,紫千豪全身舒泰異常,先前的痛楚已消失了大半,代之而起的是一種鬆散、慰貼、清涼的感覺,就像在奔波了千百里後的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再加上一番高明按摩後的舒適味道一樣,帶著些兒懶散疲困,以及三萬六千個毛孔笑著在跳躍的輕快。
  倦乏的一笑,紫千豪低沉的道:“謝了,朋友。”
  藍揚善一擺手,道:“莫謝莫謝,你得感激你爹媽給了你一副好身子,咱的乖乖,可真結實得像鐵鑄的一樣。”
  潤潤乾燥的嘴唇,紫千豪啞著聲道:“可以喝點水麼?我的嗓子好幹……”
  藍揚善頷首道:“你是失血太多了,現在不能光喝水,咱給你一點補血固氣的‘長命漿’喝,包管有百益而無一害。”
  他說著話,季懷南已迅速傾倒了一銀杯色做碧綠,有似半凝的透明液體來,這杯稠粘的液體,散發著一股奇特的、桂花般的芳香,尚未入口,已覺心腦俱爽,躁悶全消,於是,紫千豪就唇湊杯,有些急切的吮飲起來,季杯南雙手拿走了銀杯,藍揚善從矮榻的獸皮下抽出一條毛毯為紫千豪蓋上,又笑瞇瞇的道:“方才給你吃的那顆金丹,老友,你可知道是什麼玩意?”
  搖搖頭,紫千豪道:“尚請示下。”
  藍揚善道:“這顆金丹,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返魂丹’,凡是中氣受損,心脈腑臟遭傷,傷口收痕,或是失血太多,虛脫衰疲,都有起死回生,加速痊癒的奇效,這‘返魄丹’,是用關東特產五百年以上的成形老參混合著烏靈首、脂玉冰,以及紅角翼蛇膽再加上其他三十九種珍貴藥材所製就,咱一共只配製了十二顆,以前用去五顆,再加上你服食的一顆,如今只剩六顆,你這傷,要再耗一顆才夠得上勁,這一顆你明天再服用,一定好得更快……”
  閉閉眼,紫千豪徐徐道:“藍朋友,我實在從心中感激。”
  哈哈一笑,藍揚善道:“罷了,咱們也訂個交。”
  徐徐地,紫千豪又道:“本來我有三瓶‘九還液’,以前一共用去兩瓶,在這次離山前原想帶著,卻又自恃過甚,認為或許用不上,再也有點不捨得用,因而便放著未曾帶出,那‘九還液’神效無比,想必可與‘返魂丹’一時並重。”
  怪叫一聲。藍揚善驚道:“什麼‘九還液’?咱的乖乖。那是天下五大神丹妙藥之一哪,簡直差一點就能將死人變成活的,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笑笑,紫千豪沉緩的道:“六年前,我從一幫馬賊手下救出一位二品朝官及他的全家,這位朝宮便堅以那三瓶‘九還液’為報,我百辭不下,只好收了,想不到這東西到後來卻管了不少用,我的很多手下都被它救過命。”
  點著頭,藍揚善感嘆道:“那是好東西,你可千萬省著點用,只要幾滴便能救活一個重創的死者,比起咱的‘返魂丹’來,可不知道要高明上多少倍了。”
  這時,季懷南走了過來,恭敬的道:“大叔,用晚膳吧?”
  藍揚善一摸他碩大鼓出的肚皮,道:“好,我就來,老友哪,你可以好好的先睡上一覺,明天我再為你換藥,到了明天,你走然精神抖擻,氣爽心清了。”
  也著實疲困得很,紫千豪裹緊了毛毯,輕輕將雙眼合上,但是,有那麼多摧心的憂憤纏繞著他,閉上眼,更越發覺得精神上的負荷沉重了。
  於是,他聽到了藍揚善開門的腳步聲,季懷南的談話,以及那個悅耳、銀鈴般的輕笑聲,間或有隱隱的酒肉香味飄來,但他卻不感覺飢餓,整整有快兩天未進點米了啊……
  朦朧中、仿佛又聽到了殺喊震天,慘號悚骨……
  朦朧中,宛如又見到了刀光血影,獰臉赤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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