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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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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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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她在想,也在奇怪,為什麼自己的爺爺竟會不願伸手救助垂危的人?這是每個人該做的,爺爺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不敢相信那是事實,自她記憶開始,她便一直和爺爺住在這裡;此地雖偏疏僻遠,物質的享受雖簡粗,但精神的擁有卻是無可比擬的,真的,她和爺爺一直生活得很愉快,她跟著爺爺學會了捕魚,獵鹿,他們有吃不完的糧食,這是一個世外桃源,人間天堂。
  爺爺傳授了她武功,這使她會獵得不少的山豬和麋鹿,她甚至會捕得兇猛的虎豹哩,她說不出有多高興,她驕傲的和爺爺馱著它下山,換了很多錢;然後滿載著日常的日用品,而且還可以做新衣服咧!
  爺爺一直愛護著自己,他是那麼仁慈,那麼風趣,使自己忘卻了沒有爹娘的痛苦;她從沒有見他們,她不知道為什麼,爺爺也從不告訴自己,她當然很想知道,但爺爺不肯告訴自己,自己也不敢追問,她是不敢惹爺爺生氣的。
  但今天她就惹了他老人家生氣,她從沒見過爺爺這樣的臉色,更從沒看過爺爺這麼大聲的喝叱自己,這是為什麼?
  想著,想著,愛鳳不禁悲從中來,俯首抽泣。
  淚水濡濕了她兩頰,她心中又感到一股委屈。
  爺爺教自己念古聖先賢的書,時常叮嚀自己要做一個堂堂正正有用的人;今天,她這樣做,是錯了嗎?
  不!救人是義不容辭的事情,怎麼會是錯了呢?
  可是,爺爺為什麼要反對呢!
  為什麼?……
  愛鳳收束淚痕,拿著小石子,無意識的,一個一個的,丟進河裡,響著“撲通,撲通”
  的聲音,她真是想不通,想不通。
  望著濺起花花的浪花,愛鳳百思不得一解。
  她想累了,但她仍在想……
  不知過了多久,月兒已是偏西,她才聽到皂衣老者在呼喚她:“鳳兒,可以進來啦!”
  愛鳳連忙提起忘記帶回去的魚簍,躍步而進;一進門口,她便問道:“爺,那人有沒有希望?”
  皂衣老者滿頭大汗,似乎疲憊非常,聞言只冷漠的點了一下頭,道:“那廝耐命的很,可能死不了。”
  把魚簍放在灶上,愛鳳撩目向床上望去,但只見邵真靜靜的躺著,臉色依然很蒼白,看起來並無起色,一點也沒有元氣的樣子。
  他的衣服已換上了一襲黑色大袍,顯然很不合身,有點臃腫的模樣,顯然他那身衣服是皂衣老者的。
  左手的袖子挽至臂肩上,手肘則用兩塊木板夾著,而且還用一塊黑布扎起來,纏至頸上,使左手彎曲著,平放於胸前,很明顯的,他的手曾經脫臼。
  另外右臂上也扎著傷口,以及左腳踝上也包著,大致上,他的傷勢是如此 是說從外表看來。
  “爺爺,他為什麼會這樣子?”眨了一下眼,愛鳳轉首問道。
  淡漠的撩了一下眼皮,皂衣老者淡淡的道:“誰知道?或許是被人謀害,或許是不慎,也可能是他自己導短見。”
  回眸望了一下邵真,愛鳳問道:“爺爺,他有沒有內傷?”
  “何止是有,差點沒五臟離位呢!”
  點了一下頭,皂衣老者拿起一條濕手巾,擦抹臉上的汗珠,籲了一口氣,顯得很疲倦的道:“助人助到底,既然救了他,爺只好盡全力了;我已經讓他服下咱自己煉製的‘回魂十三丹’。”
  歡欣的露出一個微笑,愛鳳道:“那他一定可以活了,我們的‘回魂十三丹’,任是如何嚴重的內傷,只要不斷氣,一天一服‘回魂十三丹’,服完十三劑之後,包管痊癒!”
  皂衣老者沒接腔,面無表情的望了邵真,生硬的道:“但不知道他會不會感激我們?”
  猛地一愣,愛鳳奇怪的望著他,不解的道:“怎麼不會呢?我們救了他的性命,他當然很感激我們啦!誰不會呢?’,
  冷冷一笑,皂衣老者嗤著聲道:“話別說得太早!”
  又是一怔,愛鳳不禁整個愣了下來,她真不懂她爺爺話意何指,天下哪有不對救命恩人感激的?
  呆愣了良久,愛鳳才緩緩啟齒道:“縱算他不感恩也罷,我們救人的動機,並非為了博得他的感激呀!”
  牽動了一下唇角,皂衣老者似想說什麼,又停了下來;接著岔開話題道:“不談這個,鳳兒,爺爺累了,你幫我準備熱水好不?”
  雖然滿腔疑惑,愛鳳仍是柔順的頷了一下首,說道:“好的,爺爺,鳳兒準備熱水去。”
  “噢,我忘了你全身濕淋淋的,還是你先去洗吧。”似是才想起,皂衣老者趕忙道。
  搖了一下頭,愛鳳微笑著道:“不用了,方才我在外頭,風已把衣服吹幹啦,還是爺爺洗吧。”
  說罷,不等皂衣老者回答,便從灶上取出熱水,提著桶走出屋外左側的澡房;皂衣老者也不再說,便取了衣服洗澡去。
  愛鳳回到屋裡頭,望瞭望邵真仍無動靜,不禁有點急,見四下無人,大膽的伸手摸摸邵真的額角……
  但覺一觸手,甚是驚人,幾如烤紅的鐵一般熱,愛鳳不禁大吃一驚!
  正吃驚時,邵真忽然蠕了蠕烏紫的嘴唇,模模糊糊的嗯了幾聲,愛鳳連忙側耳靜聽……
  然而聲音卻很細微,像蚊子聲般的哼個不停,倒很像是在呻吟……
  好可憐呵,竟遭此不幸,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愛鳳如此單純的少女,心腸自是很慈悲,她望著邵真扭曲抽搐著的面孔,不自禁的嘆息道。
  邵真的身子忽然輕輕翻動了一下,愛鳳以為他要醒來了,心中暗喜,但邵真旋又靜止不動,愛鳳不禁一陣失望。
  “好好休息吧,你會好過來的。”扯上一條被單,輕輕的蓋住邵真的身體,愛鳳喃喃的自語道。
  忽然邵真又呻吟起來,好像是在說些甚麼,起初愛鳳聽不清楚,但聲音愈來愈大,愛鳳終於能夠清楚他所吐的字語:“……嗯……你……為甚麼要,要……?我……愛你,我……
  不,不能……”
  聲音像斷線的珍珠,漸又趨於微細,突然邵真像發瘋般的大喊:“哈哈哈!毀滅我吧!
  沉淪我吧!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的!”
  愛鳳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喊,嚇了一大跳,差點沒跳了起來。
  邵真旋又安靜下來,一動也不動;但已能看見他的胸膛在做著有規律的起伏,顯然他的傷勢已是好轉過來了。
  愛鳳輕拍著胸脯,受驚地喘了一口氣,心中暗笑著道:“差點沒把我嚇倒,你毀滅沉淪,誰又在乎?幹嘛,嚷這麼大聲的?”
  旋即又想著道:“他方才似乎提到一個女人的名字,說甚麼愛他又不能,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想著,皂衣老者已洗完澡,走進門來。
  愛鳳連忙說道:“爺爺,方才他吐夢囈。”
  皂衣老者似乎是洗過了澡,心緒不再那麼陰沉,臉上雖沒笑容,至少不像方才死了一樣扳的那麼難看。
  他像是微感驚異,走前問道:“哦?他說了些甚麼?”
  愛鳳把方才邵真說的話,告訴了皂衣老者。
  皂衣老者聽完,沉吟一下道:“照此推測,顯然是為了男女間的感情糾紛。”
  說著端詳了一下邵真,沉吟道:“他已好多了,依此看來,他最遲明兒便能醒過來,可能要比這更快一點。”
  愛鳳也望著邵真,好奇的道:“爺爺,從他的受傷情形,我們能不能知道他是如何受傷的?”
  俯首沉思了一會,皂衣老者道:“從他嚴重的內傷看來,那是跌撞而成的,並非為人所擊,前天不是有一場暴風雨嗎?他可能是看不清路而跌下的。”
  凝神聽著,愛鳳眨了一下眼問道:“爺爺,你意思是說他從懸崖上掉下來?”
  微微點頭,皂衣老者旋又道:“如果他真涉上‘情’字,很可能是他自己跳下來也說不定。”
  “你是說他自殺?”微感吃驚,望著邵真問道。
  皂衣老者道:“我是說有這個可能,反正他不是他殺錯不了。”
  愛鳳不感同意的道:“如果他被人追趕而致失足墜崖呢?那不算是他殺嗎?”
  皂衣老者不禁感到語塞,露出一個笑容,讚賞的道:“鳳兒,你的腦筋蠻精密的,你的假設有理。”
  “爺爺,你誇獎了。”
  受他一捧,不禁樂不可支,愛鳳見皂衣老者不再扳著臉,興奮的道:“爺爺,現在讓我們來解釋為什麼他能攀上樹幹而沒死呢?”
  “你認為呢?”
  含笑點一下頭,皂衣老者顯然被激起興趣,捋著短須道。
  愛鳳眨了眨烏溜溜的眸子,似是沉思了一下,方開口道:“我不敢說我的想法是對的,不過我認為這樣解釋是很合理的:當時即是狂風暴雨,必定摧折了不少的樹木,掉至河裡,而他掉下的身子正巧跌在樹幹上,你或許會認為,這也有跌死的可能,但水的軟體物,與一般硬實的陸地不同,他如果掉落地上,必殆無疑,回生機會等於零,可是跌在水中便不是如如此,他可能掉在樹幹上的時候,樹木隨著壓力從水裡沉下,而水有浮力,可大大減輕墮下的力量,而那人又正摔在樹枝上,樹枝比樹幹脆弱,多少也可以減低掉落的力量,所以他實在挨上的勁道,並非與從他崖上落下的勁道成正比,再者,看他兩邊太陽穴鼓鼓的,顯然是學過武功,而且可能武功不差,人在危難的時候,總會有潛在的求生力量,他一碰上那樹幹的時候,很自然的激發他體內的功力,多多少少可以減少他碰擊的力量,所以他只是昏死過去並沒有死去,然後他之所以在樹幹上漂浮兩日,沒有翻落水底淹死,是因為枝葉緊緊的勾住他的衣服的緣故。”
  頓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愛鳳仰著臉問道:“爺爺,這便是我的想法,你以為呢?”
  皂衣老者靜靜聽完之後,沉思了半晌,呵笑著道:“鳳兒,我不得不同意你的看法;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它。”說話之時,床上的邵真忽然大聲的呻吟了一下……皂衣老者祖孫倆忙不迭轉眼望去
  但見邵真的身子大大的蠕動了一下,像是要醒過來的樣子。
  愛鳳見狀忙不迭走近床邊,蹲下身子,輕輕叫道:“壯士,你醒醒!”
  皂衣老者也走近床畔,目注著邵真,微微訝異的道:“受如此重創,竟能這樣快有反應,真太不簡單,太不簡單!”
  話聲未完,邵真已哦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皮。
  邵真只感四肢一陣刺骨之痛傳來,全身骨架像是拆了開來一樣,疼痛難當,他想翻動一下身子,馬上痛得緊蹙著眉頭,嗯哼不止,他很吃力的撩開沉澀的眼簾,有如千斤重般的,好不容易,他才睜開了眼。
  但他覺得眼前一片烏黑,不見一物,連忙閉下眼來,耳中隱隱聽到有人聲,連忙開口道:“請問,這是哪裡?”
  愛鳳連忙回道:“這位是我爺爺,我叫侯愛鳳,你是在我們家裡的,你傷勢還沒好,不要亂動。”
  邵真睜開眼睛,溜了一下,仍是黑漆漆的,不見一物,蠕了一下唇角,不解的問道:
  “你,你們在哪裡,在下怎沒見你們?”
  奇怪的往皂衣老者望了一眼,愛鳳茫然的道:“我們就在你面前啊。”
  “在我面前?”
  猛地一震,邵真連忙掙坐起身子,但覺周身如火灼,痛叫一聲,又躺下去,他的心房剎地抽搐起來,他睜大眸子,他甚麼也沒看到 除了黑暗!
  “你們騙我!我根本沒有看見你們!”
  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邵真仍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他警惶的喊著:“你們為甚麼要這樣?為甚麼不燃盞燈?”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呆愣了一下,吃驚的互望一眼,皂衣老者俯下身子,伸手在邵真睜得鬥大的眼前緩緩揮了揮
  但邵真一點反應也沒有,兩雙睜得很大很大的像死魚的眼球,如中魔般的瞠視著。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倏然一震呆呆的互望著,他們的心底有一個共同的意念:他瞎了!
  邵真的心在痙攣著,他明明聽到說話的聲音是在眼前,可是他看不到說話的人,真的看不到!
  緩緩的張開嘴,嘴唇在顫抖著,大大的顫抖著,他蒼白的臉冒出了如指大的汗珠,他很困難的扯動了一下喉結,嗓子宛如嗆了泥巴一樣沙啞,沙啞裡頭帶著濃深的驚駭和濃深的哭音。
  “我……我看不見?我是一個瞎子?我真的看不見!我真的是一個瞎子?”
  突然,他發狂般的大喊著:“不!那不是真的!決不是真的!我能看見你們!我怎會看不見你們?我看見了!你們在我眼前對不!我不是瞎子!我有兩只眼睛!真的!我沒有騙你們!我看見了 黑暗!天啊!”
  皂衣老者和侯愛鳳被他突如其來的發瘋舉動,皆是一愣,呆立不知所措……
  邵真盡力睜著瞳孔,他想拿起左手,但覺一陣刺痛,立即換上右手,用力的在眼前晃著,晃著,用力的晃著!但他沒有看見,真的沒有!他的神經是剎地收起來!他的意識剎地停止運轉!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不,是一片黑暗!黑暗!他最討厭的黑暗!黑暗!黑暗……
  他相信這是一個夢,一個醜劣的噩夢!那不會是真的,決不會是真的!他咬了一下舌尖,咬得很用力!一陣痙痛傳來,噢!他相信了!這不是夢!那是一個千真確的事實,令他呼天搶地的事實 他是一個瞎子!一個盲人!
  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即使他不想看的也一樣,他多麼希望他此刻能看到一點點光亮就好,一點點就好,哪怕是火燒屍體的火光!噢!天!
  他崩潰了!他接受了一個殘酷的打擊 他被一切光明拋棄了!他從此永遠被黑暗吞沒了!他的前程再也沒有光亮,只有黑暗!黑暗……!
  他不是一個鐵人,他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血肉軀體,他有悲怒,他有喜樂,他甚至比別人來得容易喜怒哀樂,他如何能承受這打擊?他哭了!哭了!真的哭了!這不是懦弱,這是一個凡人的抗議 當他到了絕望無助的地步的抗議,抗議蒼天的不公!抗議命運的作弄!
  抗議自己的不幸!他可以這樣的,為什麼不能呢?
  天下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財富,不是名譽,更不是生命,因為那些有的可以失而復得,有的可以不再感到痛苦,然而失明,那是永遠活在黑暗的地獄,永遠忍受著別人不敢受的痛苦,痛苦!噢,有嗎?有什麼比失去靈魂之窗的眼睛更痛苦呢?有嗎?有嗎?
  邵真忘卻了他曾是如何譏笑過流眼淚的人,但他現在盡情的哭了!他愈哭愈傷心,因為別人哭時尚能見到自己的眼淚,而他連這點權利都沒有!
  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在一旁,默默無語著,他們想不出用什麼語句來安慰邵真,他們可以體會到邵真的痛苦,如換了他們,他們也會和邵真一樣的,也許比邵真更要來得傷心呢!
  侯愛鳳的心很軟,儘管她和邵真並不認識,甚至可說是毫無關係的人,但她見邵真那副傷心失魂狀,兩眸也不自禁的紅彤彤的,淚兒汪汪,只感心胸一陣悲忿填膺,默默的流著淚。
  皂衣老者雖也經過無數的辛酸苦辣,而且當初他還不願意救邵真,此刻嚴肅的臉上也一片同情之狀,油然而露。邵真哭累了,哭倦了,他睜開眼,旋又閉上眼,不是嗎?此刻,甚至以後的他,睜眼與閉眼對他都是一樣,並沒兩樣,他開始鎮定自己,他未曾如此崩潰過,他一直就認為既然成了無法否認的事實,那麼就必須接受事實,不管事實是如何的糟。
  現在,他接受了這事實,他開始冷靜的回想,回想他為什麼會失去了光明,他必須想,他一向對一件事情的發生,都要追尋前因後果。
  然而他昏沉的腦海怎麼也想不起任何東西,只是一片空白,空白的像一張紙 即連一點“污點”也沒有!沒有,完完全全沒有!
  他再度顫慄了!他再度接受一個事實 他,喪失了記憶!
  猛然的,他大聲的狂叫著:“我是誰?告訴我,我是誰?”
  被他這發瘋般的一嚷,皂衣老者與侯愛鳳倏地嚇了一大跳,兩人吃驚的互望了一眼,心頭猛又是大震,他們已知道邵真在不幸中又加上一層不幸了!
  “怎麼?你們連我是誰也不知道嗎?你們死了不成?總不開口?快!快講我是誰!”
  剛平定下來的情緒,陡又如狂波怒濤般的掀起,邵真號叫著,掙扎道:“我是阿狗?是阿貓?我是王公孫子!我是叫化乞兒!說呀!我是誰!噢 天!為甚麼如此折磨我?”
  聲音之淒厲悲慘,幾乎要使侯愛鳳號啕大哭,她含著淚,她顫著手,按住邵真掙動的身子,啞著嗓子,她說道:“壯士,你不要傷心,你會很快的回覆過來的……”
  “你是誰?”睜著眸子,邵真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惡狠狠的問道。
  侯愛鳳決料不到他如此兇惡,竟也呆怔了一下,有些怯生生的道:“我,我叫侯愛鳳,在我身旁的……”
  不等她說完,邵真又粗聲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怔了一下,侯愛鳳蠕著嘴,道:“我,我怎會知道?”
  猛然大叫一聲,邵真睜目怒道:“混蛋!你怎可以不知道?”
  嚇了一大跳,侯愛鳳花容失色的驚叫了一聲,連忙站起來跑開……
  皂衣老者忙不迭攬住她的肩胛,面無表情的望著瘋狂的邵真,不知是惱火邵真的粗蠻,還是實際需要,他冷漠的道:“鳳兒,咱們別理他,不妨讓他吵一陣子,過一會他便會平靜下來的。”
  侯愛鳳睫毛上仍沾著淚痕,心中不忍的望著邵真哽咽著道:“可是,爺爺,他這樣子?”
  “沒事的。”
  皂衣老者像是安慰的說:“他這樣,已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心中的痛苦,我們是沒辦法替他解決的,不是嗎?讓他盡情的發洩個夠,然後他便能減除他心中的痛苦了。”
  侯愛鳳拭著眼淚、淒聲問道:“爺爺,他為什麼會這樣子呢?”
  嘆了一口氣,像是憐恤的望了一下邵真,皂衣老者沉聲道:“大概是他頭部受了太大的衝擊,以致破壞了他腦部和眼部的機能。”
  “太可憐了!”
  淚水又湧了出來,侯愛鳳閉下眼,似是不忍觀看邵真那慘狀,把臉龐埋在皂衣老者胸前,啞聲問道:“爺爺,我們有沒有辦法救他呢?”
  搖了一下頭,皂衣老者苦笑道:“我們能救活他已是很不容易的了。”
  竟放聲哭出來,侯愛鳳哭得很傷心,彷彿就是她自己失明了,喪失記憶一樣、她斷續的問道:“那……那別,別的大夫是……是否能治好他呢……”
  “很難說。”仍是搖了一下頭,皂衣老者聲音沙啞的道:“也許可以,也許不能。”
  邵真鬧著,哭著,要不是他覺得無法起身,他一定會躍下床來,良久,他終於冷靜,不,應該說是累了,他沉沉的睡過去……
  屋外,月光仍然照耀著,風兒依然吹著,可是,可以很深刻的體會出來,它染上了一層悽愴……
  秋高氣爽,涼風徐徐。
  辣辣的“秋老虎”被濃濃的,郁郁的,看起來像是沒有雜質的雲朵遮住了,層層的堆疊著朵朵的雲翳,像棉絮,像豆腐,也像輕紗。
  這種天氣,並不適合引人遐想沉思。
  它只是一個陰涼的天氣,它代表秋天的典型 陰而不沉,靜而不謐,不寒而燥,亦雅亦肅。
  秋之蟲,不再爭鳴競歌,悄悄的,只有風拂動樹梢的聲音,河水磨動沙石的聲音……
  平靜的河水,像一條白色的帶子,蜿蜒迤邐的伸展著,沒有人知道它來自何處,去于何方,它不讓人看到它的兩端,只能讓人知道它是“源源流長”的。
  河水緩緩而流,顯得很深沉,肅穆,沒有滔天的浪花,沒有澎湃的濤聲,很靜;靜得像未經世故的處子坐禪,也靜得像飽嘗風霜的暮年人。
  暗褐色的牛官石上,盤腿坐著一名年輕人。
  這名年輕人穿著一襲乳白的勁裝,但有幾處是用了不同顏色的布料縫補上去,在觀感上,顯得很格格不入。
  他的背影,長而壯健,但他端坐得紋風不動,彷彿是入定的老僧一樣,在他雖是穩重的背影裡,卻不難看出抖散著有太多的悲愴,落寞和孤獨,這,和他的年齡又是如何的不相稱哪!
  他是在垂釣,但一點也不像,而且看起來他連那個意思也沒有。
  身旁的魚蔞空空如也,連條小魚也沒有,他閉著眼,青綠色的釣竿被他無意識的握著,從他英朗的眉宇間,卻又很奇怪的抹上一層陰影晦澀。
  他的頭髮散了開來,沒有扎髮髻,很優雅的披散在兩肩,清風掀起了它,卻又飄散著淡淡的落魄,和隱隱的傷悲,他紅潤的唇角雖是緊抿著,但他決不是堅毅魄力的洋溢,卻是一股自我嘲諷和變態恨意的昂揚 那不是別人,正是“鬼見愁”邵真。
  從他被救起來的日子算來,他呆在這裡至少有半個月了。
  在這半個月裡,他接受了皂衣老者和侯愛鳳的悉心治療,在“回魂十三丹”的滋養下,他的內創和外傷皆已痊癒了,但這並未包括他失明的兩眼和空洞茫然的腦海。
  他確實傷心了好一陣子,他甚至想自殺,他真的無法忍受被光明摒棄的痛苦,和“忘我”的痛苦,但他想他一定是一個倔強的人,因為他堅強的活下來了。
  半個月來,他真的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如果他還能知道以前的自己的話,他一定會驚奇自己變得如此沉默寡言,他的人生觀滲進了太多的悲觀色彩,他敵視一切,他憎恨一切,包括他自已。
  從今以後,他是一個瞎子,他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他為,“現在的自己”取了一個叫吳知的名字 那是一個含有自嘲與無奈的意味的名字 吳知與無知同音也,見不著東西,想不起過去,這不是“無知”麼?
  現在他自己是一個謎,他不僅過去的想不起,即連他為什麼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唯一能知道的,他是一個練武的人,是在武林中行走的江湖客,而且他還知道自己很富有,他發現自己的錢囊裡有七萬兩銀子的飛錢,和一把顯然是自己的兵器的短劍。
  侯大再 就是那個皂衣老頭,和侯愛鳳曾為自己的銀子而驚訝,事實上他自己也很驚訝,自己的羊皮囊袋裡為何有這麼多錢?
  當他抽出短刃的時候,侯大再和侯愛鳳曾大聲驚呼,他們說他的兵器令他們睜不開眼……。
  但這些,依然無法使他想起自己是誰。
  現在唯一能記憶的是從他被侯家祖孫倆救起之後,他看不到他倆的面貌,他知道了他們是獵戶,生活很清苦,僅此而已。
  侯愛鳳對他很是友好,在這裡,唯一能使他稍稍感到心胸開朗的,便是侯愛鳳對他的友善。
  但侯大再對他卻似有很深的敵意,他能感覺出,侯大再對他相當冷漠。
  侯愛鳳顯然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子,他看不見她,但他肯定,有善良的靈魂一定也有美麗的外表,他深深遺憾自己不能目睹她的廬山真面目,那一定是很美的,她雖是深居此荒山中,顯示著她是有涵養,有見識的女子。
  侯愛鳳很爽朗,也很健談,邵真陰澀的心情,因她如春風沐雨般的歡快而開朗起來,她完全沒有看不起自己是一個盲人,她,是一個令人感激的女人。
  然而侯大再便不同了,他曾對自己說過,他本是不願救自己,是受了侯愛鳳的要求,才救自己,他叫自己傷好後便離開這裡。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起初以為是他生活清苦,無法負擔自己的用度,但他把銀子拿給他的時候,他又堅決不要,這不禁使他感到撲朔迷離。
  不管怎樣,人家救了自己,已是一件大恩德了,人家並沒有理由要收留自己,再說自己也必須查明自己是誰,相信有人認識自己的,自己不妨在江湖上摸索,說不定就會碰上熟悉自己的人。……
  邵真端坐著,他的腦海在思索盤算著
  侯大再祖孫的武功顯然很行,昨兒侯大再獨自一人便捕到了一頭大熊,而侯愛鳳和自己釣了滿滿的一簍紅尾大鯉魚,事實上這都是侯愛鳳一個人釣的,他連一條小魚也沒釣著,他想不到自己對釣魚竟如此差勁。
  今天,一大早,侯大再便單人摃著熊和鯉魚,徒步到遠在一百里以外的鎮甸賣錢,預計入晚以前趕回來。
  邵真拿了一張一千兩的飛錢托他兌換,並托他買些物品,他盤算把這些物品作為酬謝他們對自己的救命之恩,雖然這舉動顯得俗了一點,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了。
  本來侯愛鳳也要一同去的,但她為了怕自己一個人寂寞,而留下來陪伴自己,邵真對她無盡的感激。
  幾天來,邵真已習慣在黑暗中摸索,他發覺自己雖是看不見,但聽覺卻很靈敏,幾乎一點點聲響他都能聽到。
  正所謂:失去某一件東西,也必能得到某一件東西,這,便是造物者的平衡吧?
  邵真已暗自決定,明兒一早便要離開這裡。
  這並非是因為侯大再對他的冷淡他才想走的,事實上他不走難道一輩子留在這裡?當然不會,邵真必需要“找回失去的自己”,不是嗎?
  正想得出神,邵真忽然覺出背後傳來一陣極為微細的腳步聲,他摒棄思想,開口道:
  “愛鳳,地瓜烤好啦?”
  侯愛鳳手裡捧著兩條仍冒著熱氣的地瓜,她本是躡手躡腳的,像是想嚇嚇邵真,見邵真先招呼,似感驚楞的笑了一聲,隨即放開腳步,揚聲道:“好啦,我趕熱給你吃呢。”
  侯愛鳳的臉蛋上綻著一朵笑靨,掠了一下髮辮,她坐在邵真身旁,仰臉道:“你倒真像耗子般的精靈,人家原本想嚇嚇你的,不想沒走了幾步路,你卻發覺了。”
  哈哈一笑,邵真挪動了一下身子,道:“誰叫你地瓜烤得恁地香噴噴的?你瞧,我口水都流出來了哪。”
  心中很是受用,侯愛鳳欣喜道:“你倒真會捧人。”
  挑了下眉梢,邵真道:“如此恁麗,焉能不捧?”
  “別滑嘴了,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哪。”粉頰浮上了兩朵紅雲,侯愛鳳不勝嬌羞道。
  望瞭望魚簍,侯愛風笑著又道:“嘖,真差勁,釣了老半天,連個小牝魚也沒有。”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有啥法子,整條河的魚都是雄的。”
  兜了一盆霧水,眨了眨眼,侯愛鳳道:“你在說啥?’,“不是嘛?”哼聲笑著,邵真道:“昨兒你釣滿簍子,今兒我卻空空如也,魚兒如是雌的,焉會如此偏心……”
  嬌羞的搥了一下他的肩膀,侯愛鳳道:“油腔滑調,不與你說了。”
  感傷一嘆,邵真道:“忠言逆耳,自古皆然也。”
  噗嗤一笑,侯愛鳳道:“喲,你說得有板有眼了,不害臊。”
  把皮剝好,侯愛鳳把地瓜湊近邵真嘴邊,嬌聲道:“先黏黏嘴吧,看能否順氣些?”
  咬了一口,輕輕嚼著,邵真唔聲道:“唔,佳人美餚!不順氣也得暢氣。”
  臉上露著笑,心底開著花,侯愛鳳卻故裝嗔怒狀嬌嗔道:“沒得正經,豈為君子?”
  有趣的拔長了一下頸子,邵真頓著牙道:“君子本為君子,其之所以沒君子,乃女人是禍水之故也。?”
  “饒舌!”紅著臉,侯愛鳳道:“色不迷人人自迷,咎由自取,焉能怪女人耶!”
  微微一笑,邵真朗聲道:“君不曾聞聖人之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一怔,即嗤了一聲,侯愛鳳道:“腐儒迂生之言,何以為據?”
  大驚,邵真道:“毀謗聖人,其罪無以復加!”
  忍俊不禁,侯愛風笑道:“吾不與汝辯矣。”
  朗笑一聲,邵真道:“餘豈好辯哉?餘不得已也。”
  皺著鼻子,侯愛鳳道:“得了,得了,我的大儒士,別再酸了好不?”
  哈哈一笑,邵真放下釣竿,道:“如何,小丫頭認輸了吧?”
  嗤了一聲,侯愛鳳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吾知趣耳。”
  一愣,邵真道:“丫頭竟討便宜,該打。”
  得意嬌笑,侯愛鳳道:“教汝以後不敢輕視女人也!”
  朗聲一笑,邵真道:“爾不曾聞男人是寶,女人是草之言乎?”
  眨一下眸子,侯愛鳳道:“君亦不曾聞女人即賢人否?”
  一怔,邵真道:“未曾聞之。”
  嬌聲一笑,侯愛鳳道:“如此,井底之蛙,何足論哉?”
  佯怒,邵真道:“道來聽聽。”
  得意的咳了一聲,侯愛鳳道:“有言‘賢賢易色’。色,女人也,把敬慕女人之心轉變為敬慕賢人之心,豈不是女人與賢人相等乎?”
  恍然大悟,邵真笑道:“丫頭強詞奪理,一派胡言,真巧言亂德也!”
  把地瓜湊近邵真的唇邊,侯愛鳳笑著道:“地瓜要涼啦,我們拉平,誰也不輸好不?”
  咬了一口,邵真邊嚼著邊道:“你丫頭真個厲害,少爺差點要落敗了呢。”
  “你也不差。”
  嫵媚一笑,侯愛鳳凝視著邵真顯得有點蒼白的面龐,由衷道:“瞧不出你這個武夫竟有如此墨水哪。”
  忽然邵真的臉色凝了下來,怔怔沉思著。
  微感訝異,侯愛鳳蠕了一下紅嘟嘟的小嘴問道:“你又怎麼了?”
  蹙著眉頭,邵真沉聲道:“我在想,我既已喪失記憶,何以仍能想起我從前念的古書?我在想我是從哪裡學來這些的?但我還是想不出來。”
  眨了眨烏黑的眸子,侯愛鳳安慰的道:“別太操急,你慢慢會想起來的,爺爺說你只是受了撞擊的原因,以致喪失記憶的能力,那天我們到鎮北找有名的大夫治療,你一定能痊癒的。”
  輕嘆了一聲,邵真道:“這回要不是你們相救,我……”
  打斷他的話,侯愛鳳柔聲道:“提這些做啥?這是份內之事,何況這又不過是舉手之勞,誰也會這樣做的,對不?’,
  緩緩的搖了一下頭,木然的臉上,泛上一股激動,聳動了一下喉頭,邵真顫著語音說道:“你不僅救了我的命,更給我活下去的勇氣,我慚愧的承認,要不是這麼多天來!你給我鼓勵,你給我安慰,你給我關切,你給我照料,真的,我懷疑我現在仍能活在世上,侯姑娘,我,我真不知要如何表不我心中對你的感激j”
  展著笑靨,侯愛鳳柔聲道:“說完了沒有?你不須要表明,我能很深刻的體會你心中的謝意,為了想使你以後不再說這些話,我誠心接受你的感激好嗎?現在,我們是否該轉轉話題呢?我不妨告訴你,你如再說,我就要生氣了屍難耐的撇了一下唇角,撒下一撮難以克制的激動,緩緩吸了一口氣,邵真道:“愛鳳,這麼多天來,你忘寢忘食的為我煎藥煮粥,洗衣滌物,你如不讓我表示我心中的謝意,我會很不安的……”
  稍稍一頓,從懷中掏出黑色的羊皮袋囊,從裡頭抽出了七八張飛錢,遞給侯愛鳳,摯聲道:“我知道這樣俗了一點,但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愛鳳,你一定要收下,否則會令我很……”
  瞪了一下美眸,努著小嘴,侯愛鳳不待邵真說完,一把揪過飛錢塞進皮袋裡,把囊袋重重的揣進邵真的懷裡,氣煞的說道:“你令我很不高興了!”
  苦澀澀的笑了笑,邵真說道:“愛鳳……”
  “你再說,我真的要生氣了!”重重一哼,侯愛鳳搶著道。
  “吳兄,咱吃地瓜吧。”說著,把地瓜放在邵真手裡,侯愛鳳自己也啃著一條地瓜。
  默默的吃完地瓜,邵真開口道:“愛鳳,你為什麼不接受我的……”
  把地瓜皮丟進水裡,濺起一個小浪花,侯愛鳳凝視著悠悠而流的河水,緩緩說道:“感激,並不需要以財物來代表。我如真愛財,我可以‘謀財害命’是不?我只需要把你救起之後,搜出你的銀子,然後再把你推進河裡,不就成了嗎?我可以得到你所有的錢咧,不是嗎?”
  微微一停,把眸光停注在邵真臉上,侯愛鳳撫弄著小辮子,接著道:“目前你雖無法復明與恢復記憶,但我相信這只是短暫的,並非永久的;我更深信有大夫可以治好你的,而治你的病,必需要錢,對嗎?”
  默默的聽完,邵真嘴角浮起了一個微笑,緩聲說道:“愛鳳,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俏臉一紅,不待他說完,侯愛鳳羞答答的說道:“看,又來啦!我鄭重宣布,你如再說這一類的話,我發誓不再理你了。”
  佯裝苦臉,邵真道:“為了要你丫頭理我,小的只好接受鄭重的宣布啦!”
  掩唇輕笑,侯愛鳳道:“如此才是,可千萬記住,如再有,姑娘便要實行我的宣布了。”
  兩手拱起,高舉過頭,邵真煞有介事的道:“小的遵命。”
  “去你的,誰要你不正經?”格格嬌笑,侯愛鳳紅著臉,使勁,擊了一下邵真渾圓的臂膀。
  “喲,痛煞我也!”蹙眉咧牙,邵真道:“大膽丫頭,敢揍你家少爺?”
  說畢,單手扣向侯愛鳳的腕脈。
  揚著銀鈴般的笑聲,侯愛鳳往旁閃去。
  “往哪兒跑?”趣心頓起,邵真站起身子,追了上去。
  “在這裡哪,我的大少爺。”嬌笑著,侯愛鳳一面閃一面道。
  “死丫頭,少爺馬上便抓到你。”
  微微猶豫了一下,邵真緩緩的挪移腳步,他發現他的耳朵可以很清楚的聽到侯愛鳳站的位置。
  “你抓不到我。”侯愛鳳顯然是因為邵真看不見,而不敢離開太遠,她深怕邵真會絆到什麼而跌倒,是以她只是在他四周叫躍著:“在這裡哪,在這裡哪……哈,差一點。”
  “丫頭,你別得意,抓到了有你好受的。”說著,腳下絆了一個石子,邵真的身子突地向前僕去!
  驚呼一聲,侯愛鳳見狀忙不迭伸手挽向邵真,但她的手方不過遞了一半,她陡地愣住了!
  但只見邵真斜傾的身子,驀然像大雕般的怒衝而起!
  她看得呆住了!
  邵真的身形,那麼優美的在至少有二十丈以上的高空,像蒼鷹般的盤旋了兩下,然後又像輕燕般的緩緩下降,佇立在地上!
  她呆得兩眼都要發直了,一個看不見的盲人有如此身手!
  侯愛鳳眨了眨眼,她扭頭望著靜靜而立的邵真,她發現他好像在凝神靜待;她疑惑的轉了轉眸子,悄悄的蹲下嬌軀,拾起一枝枯木,猛地開口道:“吳兄,接著!”揚聲中,枯木已如箭飛向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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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丫頭,這回你可跑不了啦!”
  朗聲一笑,侯愛鳳方不過一揚手,邵真的身子猛地再次躍起!在他斜飛而起的當中,他單手往前掄了一個半弧,一探,那枝枯木已被他接在手中;緊接著,他用力一抖,那枝枯木陡如怒蝗般的急射侯愛鳳!
  嬌呼一聲,侯愛鳳的腦膜陡又加上一層驚訝,她想伸手去接,但顯然她的意念是要比枯木來的慢了一點 那枝枯木已幾乎要射到她的腦門了!
  芳心大急!猛然提氣,侯愛鳳在倉促急忙中,很吃力的,而且很驚險的把嬌軀往旁挪去。
  她閃過去了,閃得很驚險,她為自己感到高興,然而她唇角的笑意方不過浮起之時,她聽到了破空聲,這破空聲顯然是來得太慢了,否則便是飛來的人影太快了;連把方起的喜悅念頭換成驚訝的餘地也沒有,她的手腕已被牢牢的扣住了!
  “丫頭,你怎不再跑?如何?少爺的厲害你知道了吧?”
  得意又顯得神氣的笑著,邵真緊閉著的眼簾上,閃動激奮和狂喜,他,竟能在黑暗中製敵!
  貶動了一下長長而又有些彎曲的睫毛,閃示了一片濃深的訝異和驚喜,侯愛風宛似夢中初醒連連哦了兩聲,才啟齒道:“吳兄,你的武功竟是如此了得!我認輸,一百個認輸!”
  停了停,語音稍稍降低:“吳兄,你怎能知道我站的方位呢?而且我方才打出的樹枝也不過是射在你面前,你竟也能接住,難道你能看見東西了?你快睜開眼睛讓我瞧瞧!”
  鬆開手,邵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沒有,我依舊看不見,愛鳳,造物者不會太偏心的,我失去了一雙眼睛,但我得到一對比常人聽覺靈敏有十倍、百倍的耳朵,我發現我的耳朵可以代替眼睛的功能了,我可以很清晰的聽出周圍的所有動靜,當我凝神靜心的時侯。方才你由後面來的時侯,我並非真的聞到地瓜香味,我聽到你的腳步聲,雖然你是在儘量放輕了你的腳步……”
  驚訝而且高興的睜圓了美眸,侯愛鳳睇著邵真的臉龐,她抑不住她心底的興奮,她從中插口道:“那,這麼多天來,你都是在騙我了?今早,還要我攙著你走路呢,你最壞了!”
  朗聲一笑,邵真回道:“我沒騙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如此,這麼多天來,我的心緒一直都很糟;今早,我坐在這裡靜心沉思,我才發現的,而且,我也並不敢放心走路,適纔我追你的時侯,我不是顯得很害怕麼?及至我絆到石子,要跌了下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想那大概便是‘本能’吧,我下意識的‘掙扎’起來,沒想到我成功了!”
  香腮上的酒窩兒一直沒有消失,侯愛鳳吐著歡愉的語音:“我驚奇你施展輕功之後,我也是下意識的想考考你,我射出樹枝,看你是否能接住。”
  露出笑容,邵真道:“我知道,你打出的木枝很脆弱,並沒有使出全力,對不?”
  “我怕傷了你。”把辮子甩在左後肩,侯愛鳳理了一下鬢髮,旋又眨了眨眼,努著嘴道:“可是你打回來的可就不同了,我差點就要被你射中了哪!’”
  歉意的笑笑,但掩不住他心頭的喜悅,邵真啟口回道:“我想我是太高興了,愛鳳,你一定能了解一個失明又失記憶的人,一旦發現他的武功仍然存在,而且仍能盡情施展時的那種心情,是不?”
  微笑著,侯愛鳳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邵真的臉,她欣喜的道:“吳兄,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唇角笑意的弧度更大了,邵真道:“謝謝你,愛鳳。”
  鼓了一下香腮,侯愛鳳嗔道:“看!又來了!我不理你了!”
  說畢,一扭腰肢,彈身便要射起……
  一愣,邵真連忙道:“愛鳳,我不是不小心故意的。;笑意蠕嘴,馬上又恍然大悟的睜了一下,侯愛鳳發笑的嗔道:“我差點被你唬過去了哪!還說是‘不是不小心故意的’,你是誠心佔人家便宜,哼!”
  用力跺了一下腳,撅著嘴,扭著腰,侯愛鳳回頭走向茅屋裡,兩條小辮子隨著她一扭一扭的柳腰輕盪著,那姣美的背影煞是好看,可惜邵真看不到,否則他一定會看得出神的。
  “等一等,愛鳳,小的這廂給你賠罪了!”
  急急讓著,邵真彈起身形,掠空追去。
  侯愛鳳連忙也拔起嬌軀,嬌笑著道:“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除非你能追到我。”
  雄心頓起,邵真豪笑道:“好,丫頭說話可算數!”
  話聲中,身形已飄向侯愛鳳。
  “餵,大少爺,在這邊哪……哎唷,差一點點哪!”
  “抓到你,我可要重重打你兩下手心喲屍
  “哎,你扯住我的衣角了……哈,我又掙脫了!”
  “這回你沒話說了吧?來!兩下手心……哈,如何?”
  “你打人好痛,現在換我抓你,你被我抓到,我也要打你的手心,可不許賴的啊!”
  “君子言出‘不’行,決不賴。”
  “去你的,啥君子言出不行?……哎,你又跑了,你真像耗子般的難追哪!”
  “嘻,小丫頭,少爺在茅屋頂上……餵,在這底下哪,你真差勁哦!”
  “氣死我了!”
  “小丫頭,阿彌陀佛,彆氣死,只要氣昏就好,這叫‘適可而止’對不?……哈哈
   !”
  逐漸昏黑的蒼茫暮色中,兩只人影如箭穿梭般的追逐著,嬉躍著;邵真和侯愛鳳津津有味的在茅屋前的寬廣空地飛躍,身形輕盈如燕,快捷如電。
  起先,邵真還不敢放心的全展出身形,但慢慢的,他已熟悉了地形,習慣了在黑暗中奔跑,他幾乎可以隨意所為的停在他想要停的地方。
  他的輕功,侯愛鳳根本沒法趕上,氣得她跺腳努嘴;邵真故意的讓她抓著,然後又逐鹿起來。
  邵真說不出有多高興,幾乎忘卻了他傷悲的心靈,他只覺得,侯愛鳳純真的笑音,和善解人意,使他忘卻了一切煩憂,被歡悅隱沒……
  蒼穹上,布滿了點點的繁星,好像是在黑布上撒下了小巧的藍寶石,閃閃發光;在斜斜的一角,一朵如勾的明月,像是剪貼上去的夜明珠,抖下淡淡的,朦朧的光暈,有如水銀瀉地;隱沒而不能見到的秋蟲,此起彼落的,像是互相呼應,唧唧而叫,合諧而又悅耳。
  淙淙的流水,端莊而雅靜,月光撫照水面,閃閃波光,牽人遐思;尤其徐徐夜風,吹掀而起,翻起陣陣浪花,波光如銀,陶人心神。
  這是秋夜,也是一個美好而迷人的月色。
  河邊的牛官石上,一個熊熊的火堆在燃燒著,在火焰的上面,有一個鐵製架子,架子上擱著一只剝了皮的肥大山雞,它已被烤出了油,一陣肉香溢出。
  邵真和侯愛鳳分在鐵架的兩旁。
  他們顯然是沐浴過了,他們的臉上散發著青春的朝氣和活力,容光煥發,神豐俊採,宛似天造地設的一對。
  “知哥,我今天玩得好開心啊。”
  侯愛鳳對邵真的稱呼又“更上一層樓”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眸中朦朧的霧消失了,顯得更有情;尤其是唇角若隱若現的微笑,展露著她少女心中的憧憬。
  她微笑著,笑得很雅,很美,她輕聲說道,語音飄著夢樣的七彩,像是呢喃,像是吐露囈語。
  “我真希望時光便永遠停留在這時刻,不要消失;這是沒有憂愁,只有歡笑的日子,知哥,你說是麼?”
  沉穩一笑,邵真拂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他微微挑起的眉梢,雖含有淡淡的憂鬱,但已摻有歡愉,喜悅的色彩,他除了闔著眼簾之外,他原本是很俊帥的臉孔,不再是那麼泠冰死板的了,至少他微微翹著的唇角,彎彎的掛著一個曲弧,便是一縷很瀟灑的微笑。
  習慣似的撇動了一下唇角,他輕聲說道:“愛鳳,你是一只善解人意的百靈鳥,你是一朵發散著芬芳的百合花,和你在一起,怎能不覺得快樂呢?”
  臉兒紅,心兒樂,侯愛鳳姣美的臉蛋,像是熟透的蘋果,她嬌羞的笑靨,又像是美的旋律,她吐露的聲音,伴著微微顫抖的處女心,也顫抖著滑出她潔白的牙齒。
  “知哥,我接受你的恭維,如果你是在對我恭維的話。”
  搖了一下頭,邵真道:“不,這決不是恭維,這是讚美,由心靈感受的由衷讚美,它是忍熬不住的讚美,它是沒有做作,奉承的讚美……”
  像是喝醉了酒,侯愛鳳的臉蛋兒更紅了,也更美了,她的直覺裡,快活得好似在平靜的大海中,乘坐著一只漁舟,隨風遨遊,她緊閉的心扉敞開了,她讓那顆充滿熱情的心靈,迎接她用翡翠鑲鐫的夢境,迎接她用蜜糖釀塗的憧憬,她望著明月,眸中的秋波,又怎能掩飾她情竇初開的心靈呢?……
  掀動了一下鼻翅,邵真微訝道:“愛鳳,你怎不說話了?咦,我聞到了焦味,你把雞給烤焦啦?”
  如夢初醒的哦了一聲,像是初次幽會情郎被熟人撞見的姑娘,侯愛鳳顯得很羞赧的,而又很驚慌的轉動了一下已是被烤得焦黑的雉雞,她抑住著心房的急跳,卻無法抑制語音的顫抖,像是做賊被人發現了一樣!
  “我,我在想……想一件事情。”
  “是不是又在想你爺爺?”
  微微一笑,邵真接著又道:“放心,他老人家一定會趕回來的,準是我托他買了一大堆東西,使他慢了腳步,說不定,他現在正朝著我們走來哪。”
  定了定神,侯愛鳳轉了一下眸子,暗暗的籲了一口氣,隨即神情轉為憂鬱,她擔心的道:“爺爺說過晚飯前趕回來的,怎麼現在還見不到人?莫要是出了事才好,爺爺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的。”
  朗聲笑著,邵真安慰的道:“丫頭的顧忌簡直是杞人憂天,你爺爺的年紀雖大,功夫卻也很老練呢,哪會出什麼事?來來,丫頭,攪了半天,你到底把雞烤好沒有?少爺肚皮都要貼上背脊去了。”
  轉顏一笑,侯愛鳳道:“就要好了,瞧你一副饞相,莫不成你前世是餓鬼來投胎的?”
  哈哈大笑,邵真道:“餓鬼投胎才好哪,一生口福不盡。”
  “還說呢。”
  嬌聲笑著,侯愛鳳提起雉雞,撕了一半,遞給邵真,說道:“好啦,喏,拿去。”
  咬了一口,用力嚼著,邵真唔聲道:“唔,不錯,雖然是焦了一點。”
  皺了一下鼻子,侯愛鳳嗤聲道:“還不是為了你……”
  頓覺失言,連忙煞口,羞紅滿面……
  “這,就奇怪了?”
  一愣,放下雞肉,邵真說道:“怎麼怪到我的頭上來了啦?”
  支吾了兩聲,侯愛鳳連忙道:“當然是你啦,你如不是嘴說要吃烤雞,我怎會烤焦了雞?”
  哦哦了兩聲,邵真沒好氣的道:“小妮子,天下最最無賴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撒嬌似的嬌笑了兩聲,撕下一片肉放入嘴裡,侯愛鳳邊嚼邊說道:“食不言,寢不語,你不懂麼?”
  微微一怔,隨即輕笑了一聲,邵真對侯愛鳳的撒嬌,心湖一陣波蕩,聳了一下肩,默默的啃著雞腿……
  眨了一下眼睫,侯愛鳳道:“餵,你怎不說話了?”
  沒好氣的籲了一聲,邵真道:“你,不是要我別開口的嗎?”
  掩唇輕笑,侯愛鳳道:“人家不過說說而已,你當甚麼真嘛?”
  攤了一下手,邵真道:“你真難侍侯哪。”
  紅了一下臉,侯愛鳳嗔道:“去你的,誰要你侍侯來了?”
  翻過身子,拿起身旁一只鹿皮囊,拔開塞子,酒香頓溢,侯愛鳳把它送至邵真手裡,哼著聲嬌嗔道:“你再亂說話,我可就要揍人。”
  咕咕的喝了一大口,邵真過癮似的籲了一聲,抹著唇角的酒漬,嘖聲道:“母老虎一個,誰娶了你誰便遭殃。”
  臉如紅布,倔強的嗤了一下鼻,侯愛鳳鼓著頰嗔道:“娶了我,前世修來之德哪。”
  咧嘴大笑,邵真道:“小丫頭,不害臊。”
  說著,又喝了一口酒,邵真斂起嬉笑之色,沉聲接著道:“愛鳳,我有一件事情必須告訴你。”
  心猛地跳了一下,侯愛鳳的俏臉洋溢著羞赧之色,她無限嬌羞的俯下臉龐,撫弄著發結,細若蚊聲的道:“甚麼事情,你儘管說嘛。”
  奇怪不解的蹙了一下眉頭,停了一停,邵真這才開口道:“我想明天離開這裡。”
  “什麼?”
  陡地一怔,侯愛風的臉蛋湧上驚愣之色,似乎她想不到邵真會出此言,或者與她所期待的,是大大的不同,她中魔似的呆了有片刻,吃力的轉動了一下圓睜的眸子,她蠕動著的嘴唇,微微顯得顫抖著:“你……為什麼要離開呢?在這兒,不是很好麼?”
  語音一頓,她眨了眨眼簾,閃漾出了急切:“是不是因為我爺爺對你……”
  搖了一下頭,浮起一個笑容,邵真沒待她說完,開口道:“愛鳳,別瞎猜,你爺爺不是對我很好嘛?”
  挪動了一下嬌軀,侯愛鳳有點急躁的把髮辮甩在肩後,她幾乎是顫著她的嗓音:“那你為什麼要離開這兒呢?”
  ,“愛鳳,我也捨不得離開這裡,但我必須如此。”
  苦澀的笑笑,邵真的語音也微微顯得有點異樣,他顫動著喉結,抖下了一片淡淡的離情別緒:“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昨天我本就告訴你這些話的……”
  侯愛鳳用力的轉過身子,她不待邵真講完,急急的,像是憤怒的說道:“那你現在為什麼還要說離開這裡?”
  輕輕顫動的心靈,顫動得更厲害了,唇角很吃力的抽動了一下,滑下一聲輕輕的嘆息。
  邵真感到他現在連講話也很吃力:“愛鳳,你知道我必需尋找大夫治好我的眼睛,是不……?”
  顯然她是聽不進邵真的一言一語了,她像是不耐的打斷邵真的話:“那也用不著離開,趕明兒,我陪你去看大夫就好了嘛!”
  吞了一口口水,邵真道:“但是我仍須恢復我的記憶,恢復記意並不是三兩日的事情,對不?我必須尋找我的親人,我想我大概是有親人的,只有他們才能幫助我回覆記憶……”
  她轉過了身子,她充滿焦急的眼眸上已蒙上一層淚光,那微微抖動的淚珠,在月光的掩映下,反射著一片處子的純情,侯愛鳳的眉宇湧上了她不曾有過的痛苦,儘管她曾想到他必定要離開的,但她依然感到這分離來得太快了,至少它不該在這地方把美夢編織起來的時侯發生,她毫不否認,她是太痛苦了,她沒法克制她的語音顫抖:“但是……你,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我,我……我放心不下!”
  “愛鳳!”
  克制不住的,邵真用他顫抖的唇叫了一聲,像是直接的連鎖反應,他所有的神經和所有的意識都激動起來了!
  他感到他的胸腔在急跳著,他的血液在澎湃著。
  儘管他看不見侯愛鳳的表情,但他可以體會出,很真確很真確的體會出 她愛上自己了!這是真的,這不需要用肉眼來觀察的,這是屬於心靈的感受的,是的!
  噢,她為什麼這樣傻呢?
  自己是一個看不見的瞎子,一個喪失記憶的盲人,她為什麼要這樣浪費她的感情?那太傻了!太傻了!
  用盡了所有的力量,但是他沒有平靜他洶湧的心湖,他甚至可以說他激動的要崩潰了,他決沒想到自己殘廢之身,竟有女人對他垂青。
  噢,太不可能了,至少以他的感受是太震驚了!
  邵真努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竭力把語音放平,他竭力使自己心中的感受不露之於形,淡淡的,他揮開了這令他窒息的氣氛:“丫頭,少爺說你們女人是膽小鬼沒錯,你替少爺擔什麼心?你真門縫裡看人哪,少爺的功夫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又會有什麼危險呢?”
  “有的,儘管你武功高超,但你看不見是事實。”
  潔白的牙齒用力咬住下唇,但這並沒有使侯愛鳳的語音脫離顫抖,她眸裡的淚光愈來愈濃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已在她的粉頰劃下了一道淚痕:“知哥,你不能走,我……”
  “噓!愛鳳,不要說話!”
  突然,邵真從中插嘴籲了一聲,他凝沉著臉色,像是凝聽著什麼。
  愣了愣,侯愛鳳茫然的環視了一下四周,壓低著嗓音問道:“怎麼回事?”
  臉色依然凝沉著,邵真緩緩的說道:“我聽見有腳步聲,正朝我們這個方向走來,腳步聲顯然亂而不穩,不知是誰來……”
  不等他說完,侯愛鳳喜叫著道:“一定是爺爺回來了!快去接他。”
  說著,抹幹臉上的淚痕,侯愛鳳拉起邵真,一提氣,兩人身形如箭般掠出去。
  侯愛鳳與邵真在一條蔓長著草叢的小道上急馳著,他們走了沒多久,便見一條人影姍姍走來 當然邵真是例外,但是他“聽”見了。
  但見那條人影約莫在一箭之地外,正蠕蠕而行,忽然,像絆著了什麼,身子猛地傾了一下,幾乎摔倒了下去!
  “爺爺!爺爺……”
  心房猛地跳動了一下,侯愛鳳吃驚的叫著,腳下之勁陡地加快。
  眨眼工夫,她已和邵真奔到那人影的跟前。
  “爺爺!你怎麼了?”
  侯愛鳳還沒站定,陡地大驚失色的叫了一聲,撇下邵真便撲了過去。
  邵真的臉色也驀然變幻了一下,他的鼻尖已敏感的聞出令人欲嘔的血腥味,耳中也清晰的聽到一陣輕微的呻吟聲。
  那人影果真是侯大再。
  他顯然是受了傷,在侯受風還沒撲到以前,他已像是不支的倒了下去!
  “爺爺,您醒醒!”侯愛鳳花容失色,心魂欲破的一把過去,扶起了侯大再。
  但只見侯大再滿身浴血,他無力的躺在侯愛鳳的懷裡,在他急起急落的胸脯,稍稍偏右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插著一只箭,那只箭已被折去了一半,只剩半截的箭桿露在外頭,它已被殷紅的血染紅了。
  那傷口的血漬已變成了紫紅色,而且有凝成了淤塊,侯大再用力的喘息著,以致於他胸膛的起俘使傷口仍流著血水,它皂色的袍襟,在胸前處已完全被浸濕,並且也變了色,成了紅色的,很刺目,他原本很沉肅的臉譜,也襲上了痛苦的表情,他折疊的皺紋滴著鬥大的汗珠,也有鮮紅的血水,他張了張嘴,吃力非常的吐了吐氣,以致於他顫抖的唇角抽搐得更厲害了,他望瞭望侯愛鳳,似想說什麼,但旋又像是疲倦似的闔下眼皮……
  “爺爺!是誰把你弄成這樣?”
  幾乎是要瘋了!淚水,早巳像是衝閘之水,流滿了侯愛鳳一張寫滿了震駭、悲痛和憤怒的臉上了;愛鳳抽噎著,她又像是從未見過日光的溫室小花,驟地被狂風暴雨摧殘,她混沌的腦海,已幾乎要被瘋狂掩沒了!
  她哭著、叫著,椎心瀝肝的哭叫著。
  “爺爺!告訴我!是誰幹的?是誰?是誰?……”
  她用力睜大著眸孔,那本是裝滿了盈盈欲滴的秋水的瞳仁,此刻已被如洪水般的淚水掩蓋住了;從淚光的波芒裡,它的密度已達到極點 滿滿的悲切和滿滿的憤怒!
  她咬牙,她用力搖撼著侯大再,她用上了她所有的力量,她把喉嚨的振動頻率達到飽和點。
  “爺爺!你睜開眼睛呀!你說話呀!說話呀!……”
  似乎是被她急劇的搖撼,侯大再蠕動了一下已是轉白的嘴唇,他緩緩的,看來是非常吃力的掙開了眼皮;然而那眼裡的瞳光是如此地黯淡、散弱而無力,它看起來幾乎是像一對玻璃珠 沒有光採的玻璃珠。
  但從他那無神如暴風雨中的殘燭的眸光,卻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那是充滿著悲切和憤怒的揉合,而且還有一撮相對濃厚的不甘;他似乎想說話,他使勁的蠕動著那張得很大,而且顫得很厲害的嘴唇,但他沒有,他只是如此張著,他的舌頭像是千斤錘那般的沉重,他只能讓那混濁而沉重的氣息由他口中呼出,他還流下了口沫,但始終就沒有吐出一句話……
  驀然,他的身子急劇的顫動了一下,他重重的哦了聲,然後,像蠟盡燭幹般的把頭猛然一偏!他 他已走完了他人生的旅程。
  “爺爺!爺爺……”
  眸孔睜得更大了,幾乎是進出血來,侯愛鳳厲聲嘶叫著!她狂聲哭喊著!原本如氾濫的淚水,此刻更像是黃河缺口般的狂湧而流;然而她仍不相信這是事實,她用力搖撼著侯大再已是寂然不動的身子,搖得是那麼用勁,彷彿她深信她這樣搖,便可以使侯大再醒過來似的。
  “爺爺!你說話呀!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瞧瞧你的傻孫女……?”
  她已瘋狂了,她撲下了身子,她歇斯底里的喊著,她用力的搖撼著……終於,她相信侯大再再也不會理她了!
  她突然煞住了哭聲,她像是失神般的望住侯大再不再有表情的面孔;她臉上的表情很呆板,眼中一片空洞,彷彿她像是陡然虛脫般的,只剩下一段軀體;緩緩的,她站立起來……
  邵真一直沉默在一旁,他當然想有所表示,但侯大再的死去是如此突然,根本沒有他開口的餘地。
  他並不需要睜開他的眼睛,他已知道那曾救過他,面對他一直並不很友善的侯大再已遠離這大幹世界了。
  他的心頭一陣滾動,尤其侯愛鳳那哀慟的號聲,更使得他心胸波騰,鼻尖泛上一層濃濃的酸味;他輕輕嘆息了一聲,語音苦澀的說道:“愛鳳,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把身子哭壞了。”
  “知哥!”
  一轉身投進邵真的懷裡,侯愛鳳的淚線再度猛湧如泉,她的淚水,已使邵真能感覺胸前一片冰涼;侯愛鳳已不再那麼瘋狂,但依然哭得很傷慟,悲切。
  她伏在邵真的胸膛,盡情的哭了一個夠……
  邵真靜靜的,溫柔的攬著她的腰肢。
  他沒有開口,他認為此刻語言的安慰是多餘的,他能了解一個人失去親人的痛苦,那是無法描述的,也絕非是三言兩語便可安慰的,只有哭才能宣泄她心中的痛苦。
  像一個慈兄般的,邵真輕拭著她的淚水,他在無言的安慰著她……
  說是初秋,然而打著 哨的冷風,卻有著一股寒冬的味兒。
  天際上一堆堆的濃雲重重的疊著,它使氣壓降得很低很低。
  陰穆,這不像是秋天的氣候,很不像。
  那座聳峙在山腳下的茅屋顯得更醜陋了,它完全像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年人,它看起來一點光澤也沒有,陰沉而森寒;尤其在它面前新加了一座新墳之後,更添加了一層令人喑啞的感覺 它令人活躍不起來。
  那座孤墳跟前,一名面色傷慟的少女跪著,一名閉著兩眼的年輕人站立在她的旁邊。
  墓碑上用正體字寫著:“爺爺侯大再之墓。”
  立墓人是侯愛鳳。
  字跡雖也秀雅,卻也難掩隱它的孤仃,蹙啞。
  侯大再死了。
  他是被人殺死的,是誰?
  他沒有說,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死得很突然,而且很淒慘。
  他使侯愛鳳慟不欲生,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侯愛鳳靜靜的跪著,她雖沒有哭泣,但眼角上依稀有著幾滴泫泫欲下的淚珠,原本是紅嫣嫣的粉頰,透著倦累的蒼白,以致於使她看起來不僅憔悴,並且消瘦了許多。
  她木直的兩眸,依然裝滿了哀傷,自然,也有憤怒;她蒼白的唇角也開始緊抿起來,從那微微彎曲的孤度裡,已證明她已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女孩子了。
  英朗的眉宇上,也已刻上了一片陰晦,說明她單純的心靈已開始承受人間摧殘……這些,只不過是在一剎那轉變而成的 在侯大再死時的一剎那。
  邵真臉上的陰沉也顯得更濃了,他一直為自己的不幸而悲傷,現在又增添了一場悲劇,而這幕悲劇的主角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意識裡更加確定他的意念 人生總脫離不了苦痛;也增加了他對命運的抱怨 人生是可憎的!
  他冷沉而且殘酷的抖動他受創的心靈,他的心在喃喃說道 侯大再,安息吧;我將盡力 不,這還不夠,我將不擇手段,把人間所有的不幸,加諸在那兇手之上,我發誓,以我的生命向你發誓!
  一只烏鴉,帶著慘淒淒的叫音,匆忙而又無助似的掠過了天空,像是把侯愛鳳發僵的意識震醒過來,苦澀的閉了一下眼睛,她站了起來,心底在默默哀禱著 爺爺你安歇吧,你在另一個世界裡,必能見到鳳兒如何向兇手報復的,我不僅要掏出他的心來,我還要叫他死不能入土;會的,我一定會這樣做的!爺爺,你一定要保佑我早日尋到他……
  轉過了身子,她默默的凝視著那茅屋 那裡,曾給予了她十幾個快樂的春和秋……
  把一頂圓形的大斗笠戴上,遮住了一大半的臉孔,邵真捻了捻手中的青竹杖,輕著嗓音說道:“愛鳳,走吧,告訴它說我們會回來的 帶著我們所需要的。”
  “知哥。”
  轉過嬌軀,侯愛鳳輕輕握住邵真的手,現在,她唯一能依靠的,除了自己,便是被她握著手心的人了。
  於是,兩條身影漸漸的遠離了這座茅屋,終至不見……
  三水鎮,是三條河流匯集而得名的一個鎮集。
  它不大也不小,人口堪稱密集。
  魚產與皮筏是這裡的特產與特色。
  時正正午,日曬當頭,燠熱非常,街道上的行人要比往日來得少些。
  轉角處,緩緩的走來了兩人。
  “知哥,中午了,咱找個地方歇息歇息,順便找些吃的,你肚子一定也餓了,對不?”
  侯愛鳳揩了一下額角的汗水,她的兩頰已是紅艷艷的,她張望了一下,見前頭有一座酒樓,轉首朝邵真問道。
  斗笠下的唇角笑了笑,邵真回道:“這是否便是你爺爺和你常來的地方?”
  頷了一下首,侯愛鳳瞇了一下眼道:“是的,就在這三水鎮,我們一定可以找出兇手!”
  輕輕點了一下頭,邵真道:“別太緊張,慢慢來,我們不用操之過急,兇手遲早會被我們發現;目前我們得須探聽你爺爺是否真確來過這裡……這,呆會再說吧,愛鳳,我聞到了烤肉的香味,我們已站在一家酒樓對不?”
  笑了笑,侯愛鳳道:“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說著,拉住邵真的手,走進那間酒樓。
  坐定後,伙計送上了兩杯茶,接著問明了兩人要吃的東西;邵真闊綽的習慣依然沒改,他一口氣點下的五菜一湯,都是酒樓裡最昂貴的名菜,另外還要了壺花彫。
  進食間,侯愛風道:“知哥,方才你點菜,伙計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們,好像是我們吃不起的樣子。”
  笑了一聲,邵真呷了一口酒,微微挪動了一下嘴緣,嗤道:“你不用說我也能知道,我現在仍能感覺出有很多道目光在看我們呢。”
  忙不迭轉首四望,侯愛鳳發現所有的食客有意無意的溜望自己,詫異道:“你說得很對,你怎麼能知道?”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種感覺,也許是失明的人,他的第六感要比一般人來得靈敏吧。”
  像是吃驚的點了一下頭,侯愛鳳又問道:“他們又為什麼要看我們呢?”
  揶揄似的笑了一聲,邵真淡淡的道:“這就是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的道理了,咱這副裝扮雖不至破爛得像街頭的叫化子,但陳舊得夠稱潦倒落魄,而在吃大魚大肉,難怪他們要用懷疑、驚異的現實眼光來看我們了。”
  憤怒的一抬首,侯愛鳳道:“我無法忍受那幾對狗眼似的勢力眼!”
  咬著牙,接道:“知哥,有的不僅在看我們,竟還指指點點的,顯然是在取笑我們屍端起酒杯,在尖鼻觸了觸,旋即一口飲幹,邵真習慣的扯了一下唇角,皮笑肉不笑道:
  “我知道,是否便是在我們左側的那張桌子?如果我的感覺是正確的話,嗯,六道狗眼,一共三個人,對不?”
  提酒壺為邵真斟上一杯,侯愛風頷首道:“不錯,他們那副譏嘲的樣子彷彿我們頭上長了兩只角一樣!”
  搓了一下手掌,邵真道:“讓他這樣吧,他們無法繼續得太久了的;當我們用完這餐飯之時,他們也該結束他們的最後一餐了。”
  把杯中剩餘的酒一仰首飲幹,侯愛鳳兩頰已微微的紅起來,她的眼角緊張的跳動了一下,轉動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唇角,她生澀的道:“說實在的,我已吃不下了。”
  “你可真急哪。”微微的笑了笑,邵真接說道:“別太緊張,緊張,往往會把事情弄壞的。”
  吞了一口口水,侯愛鳳道:“我只是無法忍受。”
  呷了一口黃湯,淡淡的,邵真道:“任何的第一次行動感受都是新奇,怪異的,尤其是在未來臨之前,心房像是一張緊崩的弦,被提到了口腔一樣,對不對,愛鳳?”
  斟酒的手,微微發抖,侯愛鳳說道:“我並不常有這種現象,我,我第一次跟爺爺去抓黃鼠狼,並沒有像你說的那種感覺。”
  笑了笑,邵真道:“或許你是真的,但黃鼠狼再狡猾再兇狠也比不上什麼事都能做出來的人,是不?人的反擊要比一頭畜牲厲害多了。而且,這不是捕捉獵物,這是玩命,只要一疏忽,隨時便有腦袋開花,或者是胸膛被開了一洞,也許一眨眼少了一隻手或一只腳的可能性。”
  一口灌完酒,侯愛鳳道:“我不緊張的,你感覺不出嗎?”
  含笑著,邵真道:“我能感覺出來的,你的呼吸加快了,你說話的聲音也在微微抖顫著,愛鳳,你如果不否認,嗯,現在你的手也在發抖,對不?”
  咬了一下牙,侯愛鳳道:“我不想辯駁,我可以以行動來證明你的猜測是錯誤的,只要,只要你認為你現在已吃飽飯了。”
  微微頷動了一下斗笠,邵真道:“小妮子,瞧不出你滿身傲骨哪。”
  像是不耐煩的蹙了一下眉頭,侯愛鳳道:“知哥,我只等著你哪。”
  淡淡的擺了一下手,邵真道:“你盡可去證明。”
  圓圓的臉蛋,浮起了一層汗光,侯愛鳳一咬牙,說道:“好,知哥,你在此等我。”
  “慢,慢。”一揚手,邵真道:“無風不起浪,無緣無故招惹人家,容易造成笑話的,你必須找一個動手的理由。”
  微微一愣,把正想離座的嬌軀挪了一下,侯愛鳳道:“找人打架也要有理由的麼?”
  撫了一下唇角,邵真道:“這並沒有一定的規定。但是通常持有理由,而且是正確的理由,打起架來似乎比較順手些,並且事後不會惹到壞名譽,如果無理挑釁,縱算打勝了,卻也會往往遭到一些自持正義,好管閒事的人插手,事情的轉變,也就往往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了。”
  吶吶的眨了眨眼,侯愛鳳問道:“我們何必找理由呢?他們這樣看我們,已經是侮辱到我們的尊嚴,我們還須要別的理由嗎?”
  摸了下巴,邵真道:“這個理由只是我們單方面的感受,他們可以不承認的,他們甚至可以說,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這雖很強詞奪理,但也夠我們啞口的,事實上,再說,誰也沒權利禁止別人看他所愛看的東西,你說是不?”
  挑了一下眉梢,侯愛鳳顯然有點火氣道:“那,那你認為我們應該如何製造理由呢?”
  淡淡的,邵真道:“這就要看你自家啦,為什麼人說姜是老的辣?江湖經驗老到的人,和方出道的毛頭,對方的勝利便已佔了一大半,所以,我只能提醒指點你這些在刀尖上打滾的訣竅,而其中經驗的體會,便靠你自己去領悟了。”
  咬著下唇,侯愛鳳道:“好,我試試看。”
  舞弄著筷子,邵真道:“記住,別太緊張,更不能畏怯!緊張易造成自己章法的慌亂,畏怯能暴露自己的弱點,你必須很沉著,甚至表面可以裝得很不在乎,你就當你在獵狼一樣,狠狠攻擊你的獵物,懂嗎?一點也不要留情,對敵人慈悲,便是為你自己挖一口墳墓。”
  按住腰間的劍柄,侯愛鳳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吐道:“放心,我不會太糟的。”
  頷了一下頭,邵真沉聲道:“對了!要有雄心,信心,你只須照著我的話去做,必要時,有我,知道嗎?”
  唇角勾起一絲傲意的稜角,侯愛鳳道:“知哥,讓我證明初生之犢不畏虎與你瞧吧!”
  說著,把身子側了一點,柔荑撐住桌面,低著面頰,使螓首歪斜著,視線正好落在左側的“獵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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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也許是經邵真的“打氣”,侯愛鳳差不多可以平靜原先的緊張情緒了,她把目光很穩定的打量著離她與邵真有兩桌空間遠的“目標”,她眸孔的中間映著的是一名年歲約有四旬左右的中年大漢,他那副長像並不很惹眼,五官平凡,且微呈方臉的國字形,但他堪稱大嘴的唇邊卻有一處很醒目,正巧唇口的左邊長著一顆如豆大的黑痣,並且還生了一根半指長的黑毛。
  當他啟口講話時,那根毛便也一上一下的擺動起來,頗能引人發笑。
  緊挨著他右邊的一名年紀要小些的壯漢,扮像卻很突出,粗眉,大眼,塌鼻,厚唇,而五官幾乎要擠在一塊,因為他那張臉並不很大,以致他笑起來的時侯,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大局”,幾乎整張臉都要收束起來。
  尤其他身穿的貼身藍色勁裝,透著閃閃絲光,嶄新非常,胸前並打著一個斜十字結,倒有股粗裡含細味兒。
  再有一名看來已是很衰老的老頭兒了。
  也連眉毛都要落光啦,遠遠看上去,倒真像個木偶,但卻皺紋滿面,老態畢呈,兩頰凹進得非常厲害,簡直就像是長著兩個酒渦,面色很白皙,有點慘森森的樣子,身子非常細瘦,就以他坐著的高度便要比那兩名高出了一個頭。
  身上穿著一件顏色鮮明的花色大袍,與他的年歲很不相稱,令人覺得怪彆扭的,而且大袍顯得非常蓬鬆,非常不合身,就好像竹竿頂著一面花旗子一樣。
  打量完畢,侯愛鳳開始尋找她的“開端”……
  正思索間,顯然是那三名已發現侯愛鳳正瞪著他們,三人也齊齊把眼光朝侯愛鳳瞪!
  胸中猛感一窒,但旋又用力一挺,並且重重的哼了一聲,侯愛鳳唇角漾起了一絲鄙夷的微笑,猛猛的甩過頭來。
  “老姚,瞧見了沒有?”厚厚的黑唇翻動了一下,那藍衣大漢朝長痣的傢伙笑一聲說道:“那女叫化子正在瞟你呢。”
  扯動唇皮,微卷的痣毛也跟著震動,長痣的說道:“八成準是叫騷了。”
  一轉首,瞇眼對花袍老者道:“如何,老城,貨色怎樣?敢是‘原封貨’?”
  話落,三人一陣大笑。
  長痣的又道:“老哀,何不讓她渡騷渡騷?”
  色眼迷轉,藍衣大漢嘿聲道:“準叫她喊爹叫娘的。”
  語畢,三人又是一陣淫笑。
  一陣氣抖,一個少女的自尊,已完全被凌辱,侯愛鳳面漾森煞,轉首怒睜雙眸!
  叫老城的花袍老者道:“瞧,準是付不出賬來了,九成是向我們兜個價錢,老哀,你願出多少銀子呢?”
  摸著青森森的腮頰,老哀道:“一分錢一分貨,待價而定。”
  灌了一口酒,老姚道:“你何不上前‘標價’。”
  嘿聲笑著,老哀道:“說得是。”
  斜著眼珠子,老哀說著便走向侯愛鳳。
  悶聲不響的抓起湯碗,侯愛鳳不待他走前來,猛力一甩,連碗帶湯,兜向老哀!
  哇哈一聲,急忙橫跨一個箭步,老哀顯然是料不到侯愛鳳會先發制人,匆忙一閃,雖避開瓷碗的迎砸,卻被熱湯濺了滿頭!
  五官驟然像抽搐般的凝結起來,用力的抹了一下臉龐,老哀憤怒的睜開眼,望了一下嶄新的衣裝,卻已濕淋粘膩,似是心痛非常,咧嘴大吼:“臭**,你敢對你爺不敬!”
  一撲身,單拳已如電擊出!
  往旁一躍,似早有戒備,侯愛鳳在挪身的一剎那,坐上的木椅已被她提了起來,一旋轉,用力擊去!
  “叭啦!”
  正中對方,木椅成碎,老哀甩著手,直頓腳狂嗥著:“哎呀!我操他奶的大舅子!”
  此刻,店中一片惶亂,驚聲四起,人影奔竄,頓然一空。
  店家甚是畏懼那三名人物,雖在一旁發慌,卻又不敢勸架。
  閒情頓失,老姚與老城相顧一眼,躍身而出,峙立於老哀身後。
  侯愛鳳玉手插腰,美眸含煞,冰霜滿面,傲然而立,冷瞅對方。
  唯邵真依然端坐不動,且還正品著酒,神態之悠閒,與這緊張的氣氛很不相稱。
  滿面鐵青,顯然老哀自認坍不下這個面子,額角的血脈跳了跳,他怒道:“他娘的破褲襠的賤貨!你可真騷瞎了眼,大爺‘藍龍’哀英俊你也敢惹!”
  大叫著,一挪腳步,便要撲向侯愛鳳……
  一攔手,扯住了“藍龍”哀英俊的衣襟,叫老城的老頭跨前了一步,拂了拂袖子,啞音道:“原來姑娘也是道上人物,老夫‘玉魔子’城丁幹。”
  一嗤鼻,長痣的老姚接道:“爺‘陰陽使者’姚土城便是!丫頭報個萬兒來充充耳!”
  冷眼斜視,侯愛鳳宛若未聞,硬是不搭話。
  一撇嘴唇,抖動黑痣,姚土城捻著痣毛,冷聲一笑,道:“賤人莫非是眾人養的雜種,見不得人?”
  美眸倏睜,侯愛鳳咬咬牙道:“十八層地獄,隨你到哪殿問,便可知姑奶奶之大名!”
  聳肩笑起來,以致那花袍像是被鳳吹動,“玉魔子”城丁幹冷笑道:“正擔心你是啞巴,可真糟塌你的姿色呢。”
  一頓,語音一揚:“賤人,你為何無故傷人?你道我們是好吃的哪?你可真瞎了眼!”
  早就火氣沖天了,‘藍龍’哀英俊振動了鼻翹,氣呼呼道:“咱渾他娘的雜種,倒給她磨起牙齦來了!”
  一聲大吼,整個身形像是被拋了起來,哀英俊在空中翻動間,一雙腳已斜躥而出,直踹向侯愛風的胸脯。
  一直就在凝神戒備,哪敢怠慢,侯愛鳳及對方騰身,便已邁步而避,同個動作裡,她嬌叱一聲,右掌五指齊張,劃起一個半弧,應聲扣向那只從她胸前滑過的腳影!
  “嗷!操她的!”
  一聲短嗥,侯愛鳳的五指已扣住哀英俊的小腿,怒叱一聲,用力一拋,哀英俊已整個飛了起來。
  翻飛裡急速的舞動他的兩肩,叭一聲,哀英俊已攀住橫樑,倉促的一拋眼,已見左小腿血流如注,狂吼一聲,兩腳倏地一弓,轉了一個筋斗,滿臉殺氣的面孔已朝下,在吼聲中,哀英俊已再度撲向了侯愛鳳!
  一斜腰身,侯愛鳳喘氣奔挪,她圓睜的眸孔裡已漾起畏縮,她緊張的腦子,簡直無法再指示她搗拳踢腿了。
  耳邊呼呼聲帶過,哀英俊的手掌擦她眼角而過,從驚惺裡,侯愛鳳再次踉蹌斜身倒退。
  打了一個滾,陡又像彈簧般的跳起來,哀英俊一個縱身,已欺至身旁,他急速的翻動他舌頭道:“臭**,爺要是拿你不下,便是活王八,再也不攪女人啦!”
  急急的退躍著,侯愛鳳怒睜的眸孔裡,已見一雙手掌在她胸前閃晃,她驚悸的意識裡陡地泛起一股羞赧和憤怒,一聲冰叱,她已騰起她的嬌軀。
  “躺下!”
  一聲暴響,兩條身影交錯而過,哀英俊斜降的身子撲了一個空檔,一張桌席,已在他雙腳站到之時成了碎塊!
  騰空的嬌軀歪斜的劃了一個小弧,在空氣飄浮裡,侯愛鳳急速的探出手,一把扣住橫木,然後在藉著身子在晃盪中,她怒叱一聲,兩只蓮足已劃起一陣腳影,掠空而下!
  狂笑一聲,怒睜眼,哀英俊在他射起他的身形的當中,兩個拳頭已同時握起……
  於是,兩只腳和兩只拳便在半空中相逢!
  一聲狂呼和一聲嬌哼,白色的身影被拋了起來,急促的打了一個空中滾,兩手猛揮著,及時抓住了橫樑……藍色的身影栽蔥般的急降,叭啦一聲,一張長桌又告粉碎!
  用力一攀,坐上了橫木上,侯愛鳳喘著急,她紅嫣嫣的臉頰已泛上淡淡的蒼白,她眨了眨眼,俯著頭,緊盯著地下的哀英俊。
  五官幾要折疊了起來,哀英俊偌大的身軀已開始顫動起來,他的憤怒已幾乎要使他暴跳如雷了。
  “我操他的就偏不信這個邪!連一個小毛妮也收拾不了,可真砸了鄉頭哪!”
  跨上一步,“陰陽使者”姚土城揪住他的肐臂,沉著聲道:“老哀,你沉不住氣,打扎一點,點子不硬,很快便可清完的,就是別太躁氣啊!瞧,瞧,腳上的血已流河了,不如歇下吧,讓老城為你扎扎傷,這妮子就交給我好了。”
  用力抽回手,哀英俊用力甩了一下頭,扯緊了胸前的衣結,粗魯的推開姚土城,說道:
  “這點傷算個屁!我操他格老子,我擺這**不平,還能沾臉哪?”
  一抬頭,指道:“臭**,爺要定與你騷,多大能耐,儘管施展出來,就不信你這濕褲襠的能淹死人哪!
  羞辱加上憤怒,侯愛鳳咬牙道:“狗生豬養的雜毛種!”
  。“吠屍
  頓成豬肝臉,暴喝聲中,哀英俊一揮袍袖,身形筆直射起……
  身子在空中已晃動著,衰英俊一探手,自腰中亮起一道寒光 他的手中已多了一只短棒。
  這只短棒金光四閃,顯然是以純鋼鑄打的,底端還有一環護手的鋼圈,吆喝聲中,隨著手臂大幅度的揮抖,金剛棒已漾著森氣,比哀英俊的身形要早一點的戳上侯愛鳳了。
  本能的反擊意識已逐退了原先的生疏與膽怯,侯愛鳳在拋起身形的當中,一只尺許長的劍身也自她柳腰間的黃橙色劍鞘跳出 匣著斜升的勁勢,取了一個怪異的角度,用足勁道,再加快速度,驀然罩下!
  “當!”
  裂耳摧金聲中,躥起兩撮火舌,在長劍與金鋼棒觸擊的一剎那裡,侯愛鳳纖小的身子在空中像是一浮,就在這只容一發的空間,她已再度把她的傢伙用力旋了一個小弧,帶著一朵劍花,直指哀英俊的腦瓜子。
  一張憤怒瞠睜的瞳孔陡地摻入一撮驚惺,咬著牙,哀英俊倏地如風車般的舞動他的兩腿 他的腳仍然在半空中,驟見他急降的身子,像是一停,仿佛浸透在空氣裡,貼黏在空間一樣子!
  於是他便有足夠的時間來揮動手中的金剛棒,一口氣,他幾乎使出了十個劈斬。
  登時一串如連珠砲的撞擊聲,簡直聽不出有停頓,急跳的火星方從劍與棒的隙縫中冒出,就這樣,不過眨眼的功夫,侯愛鳳與哀英俊已確是在半空中硬拆了十幾個照面了。
  斜翻了一個滾,侯愛鳳重重的把雙腳落在自己的那張桌上,乒乓嘩啦的,桌上的碗碟全都被掃在桌下,喘了一下息,她把凝著神的眼角,迅速的往旁一拋,只見邵真仍端坐著,且手裡端著酒壺,很優雅的,慢條斯理的對嘴飲著,彷彿對眼前的廝殺,他一點也不關心。
  哀英俊被迫降在屋角裡,他那張小臉已幾乎冒火了,他磨著牙,他並沒落下風,但也沒有佔上風,然而他顯然是為自己方才輕敵,而致被抓傷了小腿感到羞憤,他望望血涔涔的傷口,暴躁的晃了一下鋼棒,嚷道:“臭丫頭,這裡地方狹窄,礙手妨腳的,咱到外頭樂個痛快!”
  話聲中,他已一抖袍袖,滑掠而出,站立街心,站在街道的觀戰者,忙不迭讓開一個大空間。
  “怕你的不是人!”冷冷一哼,侯愛鳳已電速的射出她的嬌軀。
  甫方沾地,哀英俊的身子,已隨著他嘴中的陰笑劃起破空之聲,一幕光牆,帶著五彩繽紛和陽光反射的燦爛,那支金剛棒已透過稀薄的空氣,直指向侯愛風高聳的胸脯了!
  一聲驚呼,踉蹌而又狼狽的,侯愛鳳不待她驚慌的腦中有任何指示,事實上也來不及了,在勉強又吃力的閃挪中,她緊咬著牙,狂奔中,她匆促而且顯得胡亂的反手一劍掃出!
  一聲叮噹夾著一聲悶哼,侯愛鳳雖是解開了哀英俊那該算是偷襲的一招,然而她顯然在反擊中並沒有把自己的重心放置好,長劍抵鋼棒所產生的反彈勁道,把她原本幾乎便要傾跌下去的嬌軀推出去!
  拋出三尺外,一咬牙,侯愛鳳把揮動的左臂抵住地面,哈氣關聲,兩腿像倦須般的縮起。
  在同個剎那裡,她抵住地面的手掌也驀然用勁,把嬌軀從傾斜中硬生斜翻中,哀英俊的鋼棒也正巧擊在方才她原落在的那個地方,顯然,哀英俊是慢一點。
  拐斜的落在人群邊緣,人群立刻又往後而退,侯愛鳳呼著氣,鼻尖也早泛上汗珠了,臉蛋上不容否認的還存著一撮驚悸,透了一口氣,一股憤怒掩蓋了她的驚悸,一伸手,指道:
  “你算什麼東西?狐狸也要比你光明正大的了!”
  “叫吧!騷貨,再不叫,恐怕是沒機會了!”
  依然是那樣,在吼叫中哀英俊已騰空躍起,在他刺耳的狂笑聲中,金剛棒一個變幻,倏沉又拐,取了一個近半直角,漾著銀光,刷然而砸下!
  “雜種!”狠罵一聲,侯愛鳳昂立不動,一掄手,劍梢如毒蛇吐信,銀光一,很輕鬆的擋住了那支鋼棒。
  膽怯與生疏已完全驅逐,她已全神貫注在這場廝殺,一連左足,右腳接著跟進,她開始覺得不呆滯了,輕巧把棒首往後斜翻,一道銀光平平的從她鬢角滑過,緊接著,她挑起了劍梢,如水波般的橫掃出去,在嗡聲中,哀英俊終於狂閃急跳,帶著嘿嘿暴叫。
  俄頃,兩人早已對拆有四十招以上。
  兩眼一直注視著場中的變化,捻著唇角的痣毛,“陰陽使者”轉首向“玉魔子”城丁乾道:“老城,那妮子顯然是剛出茅廬的小不點子,我看她方才還發抖呢。”
  瞇了一眼,城丁乾道:“可不是,瞧她臉色發青,分明便像個愣頭青,可是,現在她似乎愈來愈有勁了哪,一招一式遞得一點也不含糊……”
  聲音轉沉,道:“老哀可能拿她不下哩。”
  兩雙手套進袖口,姚土城道:“那女子已穩定她的情緒和陣腳,而老哀卻愈打愈浮氣,兵家過招,哪能浮氣?攪不好,老哀真要落敗呢?至少他便已掛彩。”
  哼著聲,城丁乾道:“他就是為了被掛彩才躁氣哪!”
  嗤了一聲,姚土城道:“死活該,誰叫他自己輕敵?”
  凝著神情,城丁乾道:“喏,那丫頭身手越來越嬌健了……顯然她不曾有過很多的打鬥經驗,否則……”
  “否則老哀早就被放平了!”翻著眼,姚土城接著道。
  撫著下巴,城丁乾道:“倒是不知這妮子是何來路?”
  猛然拍了一下手,姚土城似是想起什麼似的瞪大了眼,哦了一聲……
  嚇了一跳,城丁乾道:“中風啦?”
  轉過身子,朝向酒樓裡,姚土城陰沉道:“老城,這場架是怎麼幹起來的?”
  愣了一愣,望瞭望他,城丁乾哦聲道:“打就打,還管***為什麼,老姚,你吃了老鼠藥啦,怎麼膽小起來了?”
  眯著眼皮,姚士城道:“咱今天可真昏了頭哪,放著正主子不辦,去攪他娘的小蹩腳子!老城,方才我們不是一直拿他們耍寶嗎……”
  猛然一悟,也轉過身子,城丁幹急道:“還有一只點子哪!”
  沉沉一笑,姚土城道:“咱之所以會招惹那妮子,完全就是為了那傢伙,真***那傢伙看起來就是很不順眼!大酒樓裡,坐高座,身上又他娘的一副土相,這不講,還擺著去他奶的臭架子,高堂雅座竟還頂著那頂臭斗笠,彷彿他就是多神秘吶,簡直就土王八一個!”
  搓了一下乾癟而枯瘦的手掌,城丁乾道:“是了,本就想砸那土蛋,不想妮子先發起狠來,竟把他給放在腦後了。”
  一撇白皙的唇角,痣毛一陣顫動,“陰陽使者”姚土城道:“瞧他那副愣頭青樣,簡直就像他娘的死了人,腕僵愣的坐在那兒,放著馬子被眨,可真土龜一個哪。”
  緩緩一笑,接道:“那副樣子,看了就叫人渾身不自在屍抖動袍袖,整身花袍便像風掀動般的波動起來,“玉魔子”皺著稀光的禿眉道:“放他閒著,可真不知把咱當成個什麼吃的了!”
  語音甫頓,繡織淡玄色花紋的袍袖倏然一揚,抖動間,一枚金閃閃泛著冷芒的玉魔子
   那是兩片薄如蟬翼的鋒利鋼片鑄成的,它很精細的成對角的鑲鏤成十字形,業已從城丁幹疊滿皺紋青筋橫布的手背上急跳而出!
  玉魔子從他站的地方至酒樓內端坐的邵真,雖將有一丈遠,但它急飛的速度彷彿把一丈拉成了一尺的距離,一眨眼,便已飛至邵真面門沒幾寸的地方了……
  冷芒中,又泛著一叢淡淡的青光,顯然玉磨子並非僅此而已 它淬有劇毒!
  懶懶的抬起手,邵真很從容的舉起筷子,他的樣子不過像是準備挾一塊烤羊肉或是什麼佳肴,他讓那雙雪也似的象牙筷正在空中一停……
  一聲輕響,那撮冷芒像是很湊巧的躥進那雙筷子的中間,而那兩只筷子之間的隙縫又像只能讓那鏢鋒擠進,就這樣,看起來很驚險卻如此平淡的結束了 邵真就憑著一對筷子,很輕鬆的,至少看來並不吃力的便夾住那支玉魔子。
  白皙的食指觸著面頰,斗笠下的那張嘴癟了起來,邵真便這樣的輕輕吹著氣,好像,好像筷子上夾著的是一塊冒著熱氣的肥肉
  突然!沒有事前的任何一個準備動作,門外的城丁乾和姚土城仍浸溶在一堆驀然驚異裡的時侯。
  只見邵真握著筷子的三只指頭輕描淡寫的向前一擺,好像是挾到了蒼蠅或什麼穢物似的,又顯得很自然而合理的把玉魔拋出!
  那一拋,簡直就像一只箭由弦弓使勁射出一樣,躥起的斑燦流光,比原先城丁幹打出的又不知強了多少倍!
  幾乎是嘿叫著,城丁幹狂挪猛斜,事實上他也只能這樣,因為那滴銀光已疾奔至令他心裂魂飛的距離了……
  絲一聲,那揮舞著的袍袖一陣輕動,那點金光便隱沒在花色的布里,顯然是城丁幹閃得快,要不便是他運氣太好了 那支玉魔子並沒有射他的軀體,它只刮下了他袖口的一角。
  猛像是被拋在冰天雪地裡,城丁幹的身子,連那蓬鬆的衣服也一起僵住了!
  又像是驀然被烈火燻烤,褶疊的額紋滲出了冷冷的汗水,乾癟癟的嘴唇張著,黃裡帶黑的門牙又像是猛然見著什麼幽魂鬼魅似的,硬繃繃的,而又顯得醜怪非常的露現著……
  短短的,但非常徹底的愣了一陣子,“陰陽使者”姚土城暗中打了一個冷顫,他白皙的面孔已不再是那麼一種閒情與張狂的樣子了,而且隱隱約約的湧上一層驚悸,抖顫著喉結,他的語氣雖很暴厲,卻也難掩隱語音的微微走樣 它簡直成了男高音:“好啊!你,你這土烏龜原來是真人不露相,爺倒差點走了眼哪!”
  哧哧一笑,端坐自如,邵真道:“你早就走眼了,事實上你也走過了頭,你決意惹我的時候便已注定要這樣,誰也沒有辦法扭轉或挽救這個結局,沒有!”
  “扯你娘的蛋!”
  豐富的經驗很快使他鎮定下來,慣有的囂張又使他馬上狂傲起來,一抖身,“玉魔子”
  城丁幹已躍起來,離邵真不過三尺不到,用力踢碎一張桌子。
  他暴喝道:“能夠種,便脫下你他娘的臭笠帽,亮亮你那不能見人的面孔!”
  飄身跟進,姚土城峙立城丁幹身旁,一指怒道:“有狗膽,便報出你***龜名,爺可不願料理一個沒名沒姓的人!”
  抖動手中的筷子,一咚一喀的敲著桌面,邵真浮著笑,卻冷兮兮的道:“很不巧,在下正是沒名沒姓,你如願意,不妨叫聲爹好了。”
  白皙的面色一青,姚土城道:“不想你們盡是些見不得人的渾種!連最起碼的名字也不敢報,你娘是太沒眼了哪,竟生了你這狗操的!”
  微笑依然,邵真道:“名字是代表一個人的尊嚴,焉能報予不肖之人聽聞?再說,爺報給你們名字等於是白報,又何必多此一舉?”
  挑了一下白稀稀的眉頭,城丁乾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皮笑肉不動,邵真道:“因為你們的腦瓜子即將不能記憶任何東西了!”
  怒嘿大笑,一頓首,姚土城道:“很好,閣下的狂勁和土勁一樣令人難以忍受…… ,渾小子!”
  怒喝聲中,姚土城的身子已像激星電石般的狂撲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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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還有令你根本不能忍受的呢!”淡淡說著,手中象牙筷一顫,陡如脫弦利箭,自邵真的掌間急跳而出,勾畫起的兩道斑燦亮,如暮夜隕石溜光,且還震起絲然的破空之聲!
  似料有此著,鬥大的黑痣隨著唇角冷傲一撇,蜷彎的黑毛大大的震動一下,猝然旋手,五指齊張,如半空裡伸出的鷹爪,一把抓向那兩只有如星馳的筷子!
  痣毛仍在抖動,唇角得意的微笑正興更濃,正當姚士城指甲烏黑的手掌抓住那兩點白光之際
  只見邵真的唇角已浮著一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陰笑,他一個微小得幾乎看不出的動作開始之時,那桌面狼藉的八仙桌已如升空的鳳箏,兜著一大把逆轉的空氣,呼著喀啦啦的聲音,已飛至姚士城面前!
  嘴角的微笑驀然收束,似之僅存的空間也只能讓他如此,一聲叭啦啦的大響夾著一聲悶噪的哼音,姚士城偌大的身軀一把衝向那張桌子,桌子是破碎了,而他老兄也一骨碌的翻彈了出去!
  失去重心的身子像中箭的蒼鷹,儘管姚士城大幅度的揮著兩臂,他甚至嘶嚷的張口叫著,但他卻未能使他的身子不撞在屋牆上!
  一聲沉重的碰響,“陰陽使者”業已摔落在地上,他顯得笨拙的掙扎著起來,一張微方大臉已緊緊的收凝起來,並且泛著一縷的憤怒,自然,也有一撮“罩不住”的難堪。
  憤憤的抹去額上的塵土,一抹,更糟,幾乎是半個臉黑污污的,尤其在加上涔涔的汗水,可可就有點像黑臉將軍張翼德他老兄了。
  只是他沒有他那股磅礡的豪爽氣魄,他只是低啞的抖著嗓子,好像是吃了隔夜發酸的臭豆腐,姚士城已消失了方才的狂味,至少不再那麼趾高氣揚。
  他色厲內荏的大叫道:“小,小子,你敢撒野?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以為我們是最好吃的?”
  端坐不動,唇角依然含著微笑,笑意裡有譏笑的揶揄,邵真道:“地頭蛇?你連蹩腳烏龜也稱不上!”
  “操你奶的,野種!”
  骯髒的字眼從城丁幹乾癟癟的嘴中浮跳出,花紋的袍袖,鳳吹般的倏然飛舞,枯瘦而無血色的五指,已從裡頭電速的伸縮了兩次!
  在每一次的伸縮中,一排五只金閃閃,亮光光,帶著絲絲的破空聲響,像黑夜中擊敲火石冒起的玉魔子,幾乎是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如斑斑流光的急跳飛來!
  城丁幹一共拋了四次 左右手各兩次,而且拋手的當中,他細瘦如桿的身子也在依原地來往做水準線的快速挪動。
  也就是說,他所打出的玉魔子並非全朝一個方位飛來,換句話講,那二十道寒芒幾乎是成了一百八十度做扇形的全線的攻擊!
  這確實是很厲害,這幾乎可以說是不能閃躲。
  然而被射擊的是邵真,他便是“鬼見愁”!
  一聲冷嗤,他端坐的身子已站了起來,也沒看見他是怎麼動的,幾乎可以說那張圓形沒有扶手的椅子,宛如就一直在他的手中,他沒有閃,一點也沒有,他只是揮轉著椅子,轉得像一扇風車,在呼嚕嚕的響著……
  於是,在呼嚕嚕聲中,接著響起了很多刺耳的喀喀之聲,整整二十道的寒芒便就這樣的湮沒沒無蹤了 它密密麻麻的扎在那張繡有橘紅的圓形椅面上,一只也沒走漏!,城丁干連最“起碼”的驚異表情未及漾起,邵真的唇角 事實上也只能看到他們的嘴而已,鼻子以上的臉全都被那只棕葉搓的弧形大斗笠遮住了
  微笑倏地變成怪異的笑,嗯,那便是獰笑,猙獰如鬼的笑!
  只見他叱喝一聲,單掌大張,用力一拍椅腳,陡又竄射起一片寒森森的芒牆 二十支玉魔子竟也“認人”似的電射城丁幹!
  那四射的冷芒,當然,不比慣用此道的城丁幹所打出的角度,方位怪異,也不至於到無可閃避的威力地步。
  但是,有一點卻凌駕城丁幹之上 速度!
  那凌快如飛的速度,比城丁幹快了至少要有一倍以上,而城丁幹的速度就很快了。
  就像一只飛蝗,也像是一窩毒蜂,只是它會發光,就聽“嘶”聲仍飄浮在緊而又像是顯得稀薄的空氣中,便驀地掀起了一聲殺豬拔毛的尖嗥聲!
  帶著一大灘急噴的血光,城丁乾瘦長的身子如被飆風吹倒般的狂栽過去!
  很乾脆,他就這樣叫了一聲,便寂然的一動也不動!
  也許是太快了吧,他的兩只灰澀的眼瞳,顯然還沒接到腦中“死亡的命令”,仍然睜得大大的,只是它沒有轉動,而且也沒有神光,暗澀的眼球並不能拿新鮮的死魚眼來比擬,它簡直就像發了霉的酸葡萄。
  他平仰著,就和常人憩息睡覺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點,那一點足可令膽小的人叫娘,膽大的人喊天
  他的胸前整整被二十只閃閃發光,而又添加了一層紅艷艷的血光的玉魔子扎著,整個心窩就這樣“開通”了,嗯,有一半以上完全“擠”進肉裡去,另一半可見到尖端……說句風涼話,到底還是“物歸原主”啊。
  一下子掉進了冰窖中去,“陰陽使者”姚土城連汗毛也根根的豎立起來了!仿佛“血管硬化”,即連頸子的脈膊也停止了跳動,唇上的痣毛,也像一剎那間蜷曲了起來,他老兄就好像成了硬化的“木乃伊”。
  “玉魔子”城丁幹的尖嗥雖不過一下子,但卻引起了街上觀看侯愛鳳與“藍龍”哀英俊的“觀眾”的注意,他們一窩蜂的湧進屋簷裡,卻又像是見了鬼似的驚呼四奔,並且還雜著“阿彌陀佛”和“娘呀”的叫聲……
  正苦拿不下侯愛鳳的哀英俊,下意識的一溜眼,這一溜,,他整張原本就顯得非常“擁擠”的五官,驟然疊扭起來的搐著,顯然他的夥伴城丁幹的死帶給他很大的震驚……這一驚,當然,當然也一分神,這一分神,好了!
  焉敢怠慢?簡直就像是沙漠裡發現了綠洲一樣,侯愛鳳飛也似的猝然迴旋,一道耀眼的閃芒,自半空中斜側勾起一個角度詭異曲弧,那柄尺半來長的長劍,漾著嗡嗡響聲,宛像白龍吐著嘯吟飛躍,眨眼,冷森森的劍尖,業已要抵住哀英俊的喉頭!
  尖聲叫著,哀英俊慌亂的轉身狂退,踉蹌裡,他拼出全身力氣,旋動著他的金剛……
  侯愛鳳幾乎要得意的笑起來,她紅嫣嫣的嘴唇已噙著很自得的微笑了,她感到此刻是多麼的雄壯,多麼的驕傲
  因為,她很成功的把劍戳進了哀英俊的喉管!
  驀然躥起一聲暴號厲叫,哀英俊碩壯的身子觸電般的大大顫動了一下,手中方揚起的鋼棒,像一只烤紅的烙鐵,被他疾疾的拋開,和另一隻手一起摀著脖子。
  他急跳著,像噴泉的血水,從他的指縫間分成好幾道激出,幽切而淒厲的尖嗥已變成了低啞渾濁的呻吟!
  最後,他長長哦了一聲,把踉蹌的身子翻轉了過來,兩只即將變成玻璃的眼睛,灌注了他所有的怨毒,顯現是不甘心的怒瞪了一下侯愛鳳,然後一陣急劇的顫動,他狂叫一聲仰倒過去!
  兩只染滿大紅的手掌也隨著他跌下的身子攤了開來,於是,他的頸項更一覽無餘了
  那粗厚的脖子業已被切至一半的地方,至少有十幾條的血管和喉管便這樣暴露出來,自然還冒著洶洶的熱血。
  竟傻住了,那絲得意的微笑也凍住了,侯愛鳳顯然是為她的“處女作”嚇呆住了,她驚惶的腦子在想,殺人和殺兔並不一樣……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現象:大凡一個方出道的毛頭,他們打第一架之時,一定會有微微的懼怕,而一見把對手擊敗的慘像也會驚住,因為人的“死相”,比任何一種動物的死像來得醜惡,恐怖,和駭人多了。
  嗯,侯愛鳳便是這樣。
  她幾乎要昏厥過去,她用力閉了閉睜得發澀的眼眸,重重的透了一口氣,喃喃的她像是禱告:“哀英俊,你做鬼也不能來找我,我照樣殺死你,叫你做‘資深的老鬼’!”
  發愣間,她已聽到屋內的怒叱聲,甩了甩頭,一挪身,如燕也似的,飄進酒樓內……
  躍至屋簷下,已見門檻邊躺著一具血淋淋的死屍,又見“陰陽使者”姚士城站在那兒,身形一個斜拐,一把衝破那糊著花格的木窗,侯愛鳳顯得很刁蠻般的旋了一個轉,停落在邵真身旁,未站好,已開口得意的道:“知哥,那叫哀英俊的雜毛已送上路去了。”
  一掠微亂的鬢角,侯愛鳳神氣的:“如何?”
  輕輕一笑,邵真道:“值得誇獎一番。”
  甜蜜的露著淺笑,當然也露著兩個酒窩,侯愛鳳朝“玉魔子”城丁幹的屍首望了一眼,訝道:“呀,你什麼時侯有那玩意兒?我怎不知道。”
  噴了一聲,邵真道:“不,那是他老兄自己的。”
  望著那一片血肉模糊,而且仍流著血水的胸膛,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侯愛鳳道:
  “那怎會往他自己身上插?”
  邵真正想回口,侯受鳳眨了一下眼眸,接著又道:“我知道了,他是活得不耐煩自裁了,對不?”
  一陣好笑,邵真道:“你真聰明。”
  轉了一下眸子,侯愛鳳忽又道:“呀呀,不對,他方才兇得吃人樣,不可能會這麼乖的,而且,那傢伙怎又沒跟著自戕?唷,瞧他那副樣子,是怎麼啦,僵愣愣的,失心啦?”
  打一個冷戰,宛似從另一個夢境轉過神來。“陰陽使者”姚土城轉著已逐漸被驚駭侵蝕的那眼珠子,望瞭望門檻邊的“玉魔子”城丁幹,又望望四仰八叉的躺在街心的“藍龍”哀英俊,他一陣自疑,這,不會是真的吧?
  方才,還在一起喝酒的哪!
  城丁幹的死便使他驚愣了陣子,好不容易回神過來,正待與邵真搏一生死,忽又見侯愛鳳把哀英俊也給送上西天去,使得他再度淪於驚怔的漩流著,直至侯愛鳳朝他指指點點,他才如夢初醒。
  現在,他並沒有開口說話,可是唇邊的痣毛卻很奇怪的在顫動著。哦,他是在發抖。
  這也難怪,在三水鎮裡,他從就沒遇見這種厲害的對手,事實上就連看也沒看過,三水鎮簡直就是他的天堂,但現在的兩個朋友卻已轉往地獄去了……
  咳嗆著,姚土城面色很難看的道:“你,你真狠的哪,咱與你並無深仇大恨,竟出此毒手,不怕遭天劈雷殛?”
  鄙夷的一嗤,邵真冷道:“閣下是先兵後禮,竟也說起天道人倫來了?”
  一頓,語音轉寒:“你既知咱們無仇恨,又何必挑惹我們?就為了我這副‘土相’?就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你不土,你簡直是你奶奶生的哪!”
  “我操!”
  驀然厲吼,滿腔的恐惺陡地變成被羞的憤怒,姚士城一個猝旋,身形已平飛在半空中,他一面往懷裡探手,一面厲吼道:“無名小卒,我操你祖宗八代!”
  話聲中,他已欺近了邵真,一個翻滾,一雙黑漆漆尺來長的鐵鑄兵器已自他懷裡急跳而出
  那模樣好像很夠份量,沉甸甸的,一尺以上的長度是“筆桿”,剩餘的便是“筆毛”,“筆毛”細小,呈三角尖錐,只只鋒銳非常,顯然是用純鋼倒鑲上去的,而且在揮動間還漾起一絲絲瀠瀠的閃光,毫無疑問的,是淬有沾膚便要叫人斃命的玩意兒……。
  翻騰間,那支生死判官筆已夾著千均之勢直刺邵真那頂大斗笠!
  “看來你也只能和無常小鬼作樂了。”
  淡淡回著話,可是身子卻急急的閃挪著,邵真一滑左足,消瘦的肩膀微抖,剛好讓姚土城的傢伙從他頸邊沒兩寸的地方呼嘯而過……
  沒有停頓,彷彿他上面一個動作是與這個動作相關連的,他微踮著腳跟,左掌已跟著猛旋暴劈!
  這,正是他的“大龍手”,只是他記不得這個名稱了!
  雖僅一隻手,但那漾起的掌風手影,便像是來自南天門的千臂金剛,只見它還刮著一片呼呼的風聲,彷彿是無數只的魔手,一起在四面八方,取盡所有的角度和佔盡所有的優勢的方位同時出擊……
  登時“陰陽使者”被漫天的掌影彌蓋遮住了
  臉上憤怒的表情又倏地被那股子的駭震所取代了,姚士城簡直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一味狂嗥躲閃著,但那些手影就像是幽魂不散似的,緊緊隨他周身,並且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又是憤怒,又是驚懼,又是無奈,他停止身子的挪閃,就在他一定身的剎那,暴然一掄生死判官筆,也不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對準一只即將抓住他胸襟的手掌,奮力擊出!
  顯然他這一擊算是沒錯,姚士城筆鋒方點,邵真的身形便一窒似的停頓下來 這一停頓,姚士城已歪歪斜斜的奔竄了去,他停在櫃檯邊重重的喘著息,被他倚靠著的櫃檯也發出喀吱吱之聲呢。
  一頓之下,邵真又一晃雙肩,他已整個人飛了起來,一伸腰幹,一只裂著邊口的長統絲鞋的腳,已在往裡一勾之後,筆直直的蹴向姚土城的胸膛大穴了……
  當然只有他閃避的份,事實上連讓他想挪動一下生死判官筆的空間也沒有,就這樣姚土城頓著痣毛,狂聲大喊的往旁猛跳暴撲而去……
  那雙腳便平著他老兄的背脊,只差一發的擦身而過,轟隆隆,乒乓乓,一陣聲音,整張木製的櫃檯激噴起了一堆木屑,抽屜裡的銀子也叮叮的撒了遍地,但就偏是沒人敢去檢。
  事實上,屋外的觀眾早就一溜煙的走了,只剩寥寥的數人和店家的掌櫃在觀看,但也在對街遠遠一隅!
  掌櫃的臉上一陣發青,當然那櫃檯被踢碎,他痛入骨髓裡去了哪……
  毫無疑問的,那一腳是很夠份量,那堅硬的木頭竟被蹴了一個大洞,以致邵真的左足穿進了那木板裡去,他甩了甩腳,依然緊套住他的腳踝,大怒非常,右腳一用力,便踩碎了那塊木板……
  然在這當兒,“陰陽使者”已可以很從容的站穩他的陣腳了,並且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提氣,騰身和出招。
  幾乎是和暴喝揚起的同一工夫,姚土城已連連揮動他的手臂十餘次了,而那支生死判官筆也在空中打轉了有將近二十次,當然只見沉肅的空氣像是猛然凝旋猛回,就配合著緊迫的旋流。
  那十幾道織成的一片光牆,便像天塌下般的罩向邵真,姚土城漾起了既是猖狂又是得意的獰笑:“小腳魚,見吾之人便大忌,你還會例外麼?”
  看不到他的臉,只見笠緣下那張堪稱小的小嘴仍舊就是緊緊抿著,忽然,它用力撇了一下
  撇下一片冷傲和輕蔑,那種意味還沒消失,甚至可說它方尖起,邵真暴然一伸雙臂,頭上那頂大斗笠猝然被他摘了下來,而且在用力的掉旋著
  斗笠旋轉的當中,它不僅呼唏唏的響著,而且還漾起一層淡淡的,虛瀠瀠的,似有若無的罡氣,離遊般的附在斗笠的周圍!
  這,如果邵真能記憶起去的話,該知道他現在所使的便是武林同源,江湖兩道聞之股栗的“鬼哭神泣無上神罡”了!
  但只見那十幾道流光擊碰在上面宛似擊在一張敗革上,噗茲茲的響著,又像擊在一張綱鑄的盾牌,絲毫不能崩潰它一角,大斗笠依然完整無缺,端好無恙。
  流火暴斂,姚土城所擊出的十六筆竟告完全失效,驚聲大叫。
  姚土城抽身狂退,他幾乎是傾跌的往後奔竄著,那股子罡氣,差點沒使他狂跳的心臟悶過去。
  佇立不動,淡瀠的罡氣也頓告消失,邵真已露出他的廬山真面目 它並非像“玉魔子”城丁幹所講的“醜面孔”。
  恰恰相反,而是一張超過標準俊帥的臉龐(如果俊帥有標準的話),只是他兩眸緊閉著,以致不能窺見代表一個人靈性的靈魂之窗。
  他那張臉雖帥,但卻漾著太多的冷漠和冰煞,而且顯然他是因使出“鬼哭神泣無上神罡”,臉上也顯得有點過度的蒼白,是以,他雖給人一股子神丰采俊的感覺,同時也令人高不可攀和有點煞氣沉沉的感覺
  臉上沒有笑容,嗯,就像一張“白板”,握笠帽繩索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斗笠也跟著一陣輕旋,咬了一下下唇,邵真冷冷的道:“閣下可認識你家少爺?”
  忘卻了驚駭,兜著滿頭的訝異,吶吶的,“陰陽使者”姚士城低抑而又沙啞的說著,道:“你,你是一個盲人?”
  淡漠的點了一下頭,邵真道:“不錯,看看瞎子你是否也吃得下?”
  滿唇角的皮勾動了一下,道:“你,認識我麼?睜大眼,細細看。”
  著實的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姚士城道:“我沒見過你,當然,也不認識你了。”
  面無表情的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劍,邵真道:“這東西,你可知道是何人使用的?”
  瞪大眼望著那柄像是鍍上一層黃金,雕工精細全身亮澄澄的短劍,姚士城幾乎忘記回答,他已浸在那只名貴的寶劍 恰容一隻手掌握住的把柄,有一個姆指大的雕鐫鷹頭,鷹的兩只眼睛顯然是用兩顆藍寶石鑲進去的,閃光非常,尖刻的鷹嘴也鑄上一顆尾指大的紅寶石,閃出一片虹光,而橙黃的劍鞘也零亂的散佈著 當然是鑲鏤進去的 一小塊一小塊的琥珀和翡翠,閃漾著閃爍不定的流光,與劍柄上的虹光,藍光,以及劍鞘上的金光匯集揉合一股非常悅目的瑰麗霞光……
  這還不止,當邵真猝然抽出劍身之時,陡見一片強烈如日照當頭的光亮,赫然暴放!
  姚士城瞠睜的眼球倏覺一陣刺痛,本能的閉住眼皮,而且也舉手遮住額前,顯然那光亮程度能叫人在短時間內無法窺視。
  頓了半晌,姚士城試圖著睜開眼睛,慢慢的他感到自己的瞳孔已能適應那強烈的光度,然而他一睜眼又陡地驚住了!
  那,那強烈的光亮是出自那不過五寸長的一點、薄如蟬翼的劍身上是沒錯的,可是只有一面是這樣的,換句話說,另一面劍身沒有光亮!
  這很令人驚奇嗎?噢,一百個當然,不是麼?一面有光,一面無光,這不正是適合使用者麼 如果在和人過招的時候,持用者只須把發光的一面向著對方,當對方驚惶閉眼之時,不是可以很輕易的將對手打敗麼?
  這構造太玄太奇了!
  是的,邵真這把短劍便叫“眨眼劍” 它奪命於不過眨眼間,它是邵真父親傳給他的,連他的武功也是,只是邵真肯下功夫勤練,並且天賦稟性便是塊練武的料子,他從六歲便開始學習武功,從未間斷,而且他天性愛懷疑,不喜固步自封,他更參考所有的武籍,溶匯從他父親學得的武功,他沒有把他父親的武功全部襲用,汰短截長,取諸各家路子,而凝塑自成一家無敵武功。
  這把“眨眼劍”在江湖上幾乎可以說是沒人見過。
  打從邵真的父親便很少用過,說深刻一點,邵真的父親並不很慣用這把兵器,因為使用此兵刃幾乎可以說是一件很吃力很吃力的事情,邵真是青出於藍,冰寒于水,武功超過他的父親不知幾許,可說把“眨眼劍”運用至隨心所欲,出神入化之境,然自邵真出道以來,使用“眨眼劍”的次數也只不過是僅僅的兩次。
  第一次是在邵真出道江湖不久,在江西“赤高石山”遇上武林的大魔頭“左手劍”而互峙對決。
  彼時邵真打鬥經驗尚稱膚淺,在險象叢生之下,邵真全力使出“眨眼劍劍法”,方在萬分驚險之下,斬斃“左手劍”,而一戰成功,從此名揚江湖!
  第二次是邵真在兩年以前因賭與“十三太保幫”結怨。
  “十三太保幫”彼時在江湖上是鼎沸一時,為首的十幾個頭子個個皆為武功到無人可及之處,邵真惹上他們之時,“艷屠煞”明毓秀還沒與他分散,兩人聯手迎擊“十三太保幫”
  的圍攻。
  邵真與明毓秀使出渾身解數 其中邵真便亮出了“眨眼劍”,方把十三個凶神惡煞誅絕,然兩人已滿身浴血,傷痕斑斑了,事實上,也就是因為邵真和明毓秀打垮“十三太保幫”,才致有今日之聲威的。
  現在,邵真已是失去記憶的人,當然記不得從前事情了,他一直試圖自己能恢復記憶,他記得他被侯大再祖孫救起之後,曾經亮起此“眨眼劍”,博得他倆的驚訝和震異,便知此“眨眼劍”乃是武林中天下無雙的名器,而他深信是有人認得這把兵器,換句話說,邵真是想靠這把“眨眼劍”知道自己是誰。
  是以,他亮出了“眨眼劍”想讓“陰陽使者”姚士城認識這把兵器 ,…
  一聲細響,邵真把“眨眼劍”歸鞘,流光頓斂……
  緩緩揣入懷中,邵真慢條斯理的把斗笠戴上,撇了撇唇角,冷沉的道:“如何,閣下認得少爺之兵器麼屍
  用力閉了閉眼,姚士城顯然感到瞳孔不太適應“眨眼劍”的光亮的消失,吶吶的,他道:“不,不認得。”
  顯然是有點失望,旋又是冷冷的一笑,邵真開口道:“少爺有點事想請教你閣下,未知尊意如何?”
  焉敢回絕,唯唯喏喏的姚士城連聲道:“請說,請說,只要在下所知道的,無不奉告。”
  冷冷的牽動唇角,邵真淡漠的道:“閣下是否便是此地之地頭蛇?”
  猛然一愣,顯然姚土城是料不到邵真竟會問出這等問題,一時之間,不知羞怒,或是尷尬,姚士在竟也茫然似的怔立當地……
  “適纔你閣下不是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麼?”
  在旁沉默良久的侯愛鳳眨了眨眸子,她的俏臉昂漾著一股驕悍,顯然她是仍沉浸在自己能斬誅“藍龍”哀英俊的喜悅裡,跨前了一步,她拂了拂微顯亂的髮鬢,著聲,瞪著眼,顯得很尖酸苛薄的道:“顯然,嗯,你是以地頭蛇自命,自豪,自足,自滿,自傲,對不?”
  一時羞紅滿面,姚士城被譏辱得無地自容,當然,按照以前他的性子,一定是暴跳如雷,睜眼豎眉的了,可是現在不同了哪,他敢嗎?除非他老兄想死!
  冷冷一哼邵真道:“是也不是?”
  打了一個哆嗦,哪敢說不是,姚士城顫著痣毛道:“是,是。”
  “很好。”像是滿意的說了一聲。
  邵真接著道:“昨天這裡出了一條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出了人命?”
  微微一怔,姚土城道:“這裡?沒有啊,昨兒我整天在這裡,就沒聽說過有命案發生。”
  斗笠下的唇角撇了撇,邵真冷沉的道:“少爺的這裡是指這整個鎮上以及它的周圍。”
  轉了一下眸子,姚土城沉思了一下道:“是怎樣的一個人?”
  一旁的侯愛鳳滿含悲切的道:“他是我爺爺,叫侯大再,有六十歲了,昨天一早摃著一頭大熊和提著一筐鯉魚到鎮上來賣錢,他老人家一定到過這裡來的。”
  眨了眨眼,姚士城道:“摃著大熊?這是一個顯眼的目標,可是,我真沒有見到啊。”
  停了一下,問道:“是什麼打扮?”
  兩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姚士城,侯愛鳳顯然是想看穿他心底,她道:“皂色的大袍,黑色長統布鞋……”
  說到這裡,門檻外有一人在叫道:“有有,我有看到這樣的一個人。”
  侯愛風聞聲轉頭望去,但只見門外站著一名掌櫃模樣的老者,侯愛鳳急切的道:“你有看到我的爺爺?”
  說著,一下衝前去,掌櫃的被嚇得驚聲大叫,連忙往外跑,顯然他老兄是被方才那場廝殺嚇壞了。
  侯愛鳳揪住他的衣袖,大惑不解的道:“你是怎麼了?”
  兩腳像是沒勁似的往地下一跪,掌櫃的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不住磕頭道:“姑娘饒命,小的並沒有殺害你爺爺,真的沒有!”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侯愛鳳趕忙把他扶起,柔聲說道:“掌櫃伯伯,請您放心,我不會加害您的,我只是想請教您老人家幾個問題。”
  戰戰兢兢的站起來,掌櫃拂了拂衣袖,畏怯的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爺爺,他的扮相和你姑娘所說相符,但他並沒有摃著一頭大熊和鯉魚,我想,可能是賣出去了吧。”
  急切的,侯愛鳳兩眼紅紅的,哽著聲問道:“他老人家是什麼時侯來?”
  轉了一下眼珠,掌櫃的想了一下道:“正午的時侯,他是來用餐的,用完便走了。”
  頓了頓,掌櫃怯怯的問道:“他,他真的被人害死了?”
  點了點頭,一道淚痕,已緩緩流下,侯愛鳳滿面悲切的說道:“是的,他老人家是被人用箭射死的,身上的錢都被搶光了……”
  “用箭?”一旁的姚土城突然問了一聲。
  “是的!”
  用力的點了一下頭,侯愛鳳轉過身子,抹幹淚痕,說道:“箭矢上還有毒。”
  “莫不是是……”
  姚土城說了一聲,翻著兩眼,捻著痣毛,像是在沉思“是誰?快說!”
  一騰身子,單手如電一探,一把揪住姚士城的胸襟,侯愛鳳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叫道:
  “說!是誰?”
  姚士城正在沉思,猛不妨被他揪個正著,臉色駭然大變,本能的,也是下意識的,驀然狂叫一聲,奮力一掙,單手在他左腳往後一滑之際,電速的往上一探……
  顯然,姚土城的功夫是要比侯愛鳳行的了,要不便是侯愛鳳一心想探出殺她爺爺的兇手,而一時竟忘了姚士城也是她的敵人……
  總之,姚士城單手一探,侯愛鳳壓根兒連躲閃的餘地也沒有,邵真聽她一聲嚶嚀,右腕一陣麻痛,已被姚士城如鷹爪之五指深深扣住……
  侯愛鳳心頭大駭,猛力一掙,忽然蛾眉猛皺,痛叫一聲,顯然是姚土城已搶先一著,只見他面帶陰狠之色,五指加勁扣下,幾要扣入侯愛鳳的肌膚內……
  “愛鳳!”
  一旁的邵真顯然是發現有了不對勁,叫了一聲,身形一動,便要拔起……
  “他奶的,你敢動一下,爺便宰了這小妮子!”
  姚士城見狀忙不迭急喝了一聲,他已完全把侯愛鳳控制住了,只見侯愛鳳滿面痛苦之色,姣美的臉龐已滴出了鬥大的汗珠,明顯的她已作聲不得……
  “媽的,雜種!”
  咬著牙,邵真投鼠忌器,雖然他看不到,但他明白侯愛鳳已落入對方手中了,他全身沸騰,他幾乎忍將不住的衝將前去,他罵道:“姓姚的,如果你不是烏龜,你就……”
  不待他說完,姚土城仰頭一陣大笑,打斷了邵真的話題,笑聲一停,轉為陰狠得意之色,姚土城冷冷的睨看邵真道:“土老包,再兇吧,爺操你媽的,你他娘的敢不敢哼一聲?”
  說著,手上又是一用勁。
  “哎!”
  一聲難耐的痛叫,侯愛鳳幾乎要跪下去,她半彎曲著身子,她是痛得站不起來了。
  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邵真竭力平靜心頭的驚惶,他撇了一下唇角,又回覆了他慣有又冰又冷的語氣:“姓姚的,你,待怎地?”
  “怎地?哈哈……”
  姚土城問了一聲,忽又仰天大笑,仿佛是邵真的問話太天真,他傲嗤了一聲,不可一世的道:“你以為我會饒過你們嗎?你以為我會讓你活著,還***來養你嗎?你真是癡人說夢話,太天真,太幼稚了哪!”
  語音一頓,吞了一口口水,接著又道:“爺不妨明白的告訴你,老土,你們死定了……”
  不等他說完,邵真忽然冷哼一聲,向前緩緩跨了一步姚土城見狀大驚,連忙開聲喝道:“站住!你***不要這娘子的命了?”
  “你閣下敢麼?”
  淡淡的,又是冷冷的,邵真依然向前走去,口中說道:“伙計,你不會的,你絕不敢這樣做的,對不?”
  睜著眼,姚士城顯然是有些恐懼了,但他依然粗聲喝道:“我不敢?***,你再走前一步,你便永遠不能聽到這娘子說話了!”
  “是嗎?”
  站住了腳,邵真倏然的聳了聳肩,唇角緩緩掛起一絲神色自若的微笑,他此刻看起來好像胸有成竹,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
  他淡淡的道:“老大啊我說,你真他娘的生了一副死腦筋,你殺了那娘子,你怎麼辦呢?噢,你不會這樣做的,是不?她死了,你也不能活著,能麼?我真懷疑哪!”
  “住口!”
  情急似的一聲大吼,姚士城額角上已跳出了兩條青筋,他幾乎是咆哮著道:“你少嘴硬,你捨不得這娘子死的……”
  “我捨得!”
  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邵真忽然笑了兩聲,笑得狀似輕鬆非常,他像是不耐煩的道:
  “我捨得,我當然捨得,我為什麼捨不得呢?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姘頭而已,一只穿爛的鞋子哪屍
  “知哥,你!……”
  睜大了眼,忘記了痛苦,侯愛鳳幾乎不敢相信邵真竟會說出這等話,她掙扎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而又滿面悲切的嘶叫道:“你,竟如此不仁不義!”
  聳了聳肩,邵真抿緊了唇角,淡漠的道:“生命關頭哪,誰顧得了?”
  說著搓了下手,接著又道:“不過放心,這廝殺了你,我也不會讓他活著,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我真瞎了眼!”
  咬著銀牙,忿怒而圓睜的美眸,已湧出一汪子的眼淚,侯愛鳳怨恨地瞪著邵真,她幾乎是使出全身力氣叫道:“我恨你,恨你,做鬼也恨你……”
  緊抿的唇角令人難以查覺的撇動了一聲,冷冷對姚土城道:“姓姚的,快些下手吧,你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墊本的了,但是別忘記,你老兄的死,不可能像那娘子那麼輕鬆的,你相信麼?我這隻手自信能剝下你的皮,抽出你的筋,這沒什麼,聊表我對那娘子的歉意罷了!”
  抽了一口冷氣,姚士城真有點呆住了,他張大著嘴,真的,他千算萬算也料不到邵真竟會不在乎侯愛鳳的生死,他滿心以為挾住侯愛鳳可以使邵真就範,可是,現在……
  噢,天,姚士城的頭皮幾乎要炸了!
  他猶豫著,他傍徨著,他甚至恐懼著,自己也得死,不殺,也不能活啊,但說不定……
  啊,他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正遲疑著……
  驀然 一片如在黑夜裡驟然爆出的閃光,像針般的刺向姚土城的眼瞳,那光芒,如閃電似的光芒,太刺眼了,太亮了!就像方才一樣,姚土城大叫了一聲,不容他這樣 他,姚士城把眼睛閉起來了,閉得很用力!
  侯愛鳳,當然,她也閉上眼睛,但當她正驚疑之時,耳中陡然聽到邵真急切的叫聲:
  “愛鳳!快!用力掙!掙啊!”
  侯愛鳳考慮也不考慮,咬住牙根,拚出全身所有功力,陡然一掙,順著勢,單腳如電般,踹向正在大驚失措的姚土城的小腹……
  “哎!***!”
  大驚失色,姚土城痛叫了一聲,只感小腹一痛,手中的侯愛鳳已被掙脫了出去!
  他大驚,他忙不迭睜開眼……
  但他只睜了一半眼,便見那撮流光芒牆,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他逼近!
  他狂嗥一聲,下意識的往後暴退……
  然而,顯然他是慢了一點,不,與其說姚士城慢,勿寧說那道電光似的閃芒太快來得恰當,哦,它不僅快,而且準……
  “嗷 !”
  一聲宰豬似的尖嗥自姚土城猛張的口裡嘶出,他叫得很用力,致唇角的那條痣毛正在急劇的顫動不已……
  幾乎是同一時間,當那撮光芒倏地隱沒在姚土城的心臟之時,一道殷紅而刺目的血水如箭般的衝躥而起!
  姚土城驟然像觸電般的抽搐不已,他圓睜的眸孔已瞥見閻王正含笑的向他招手……
  淒厲的,悠長的,也是恐怖的慘號聲,終於漸趨微細,最後,像是那麼難耐的,姚土城動了一下喉結,哦了一聲,兩眼瞪得已全是眼白的眼珠,一滾、一翻便就這樣再也永遠不能睜開了!
  他已不再抽搐,也不再顫抖,當他吐出最後的一口氣之時,枯瘦的身體像是洩了氣的球一樣,咚的一聲,仰倒地上,已一命嗚呼矣!
  流光又現,斑彩如燦,只見邵真昂然的握著那把絕世名器 “眨眼劍”。
  它竟然一滴血也沒沾,依然光亮依然刺眼。
  喳!一聲細微輕響,“眨眼劍”已歸鞘,暴光頓斂,邵真慢條斯理的把它揣入懷裡,他輕輕的籲了一口氣,現在,他很輕鬆啊!
  “知哥!”
  面漾著死裡逃生的餘悸和恍然大悟的神情,侯愛鳳快步的跑到邵真跟前,她喘著息,她凝視著邵真,她說不出她心中此刻是什麼感受,她只知道她的語聲在顫抖得很厲害:“知哥,你沒怎樣吧?”
  搖了一下頭,斗笠下的唇角浮起一絲興奮,而且很美的微笑,邵真柔聲道:“愛鳳,你受驚了。”
  像是羞赧,又像是受了委屈般的低下螓首,侯愛鳳輕輕撫著方才被姚士城扣住的左腕,只見那裡已浮腫了一大塊,而且還瘀了血,她默默地揉著,不知怎地,侯愛鳳忽地兩眼一紅,晶瑩的淚水緩緩流出了眼眶,而且還輕輕的啜泣起來……
  唇角輕輕的抽搐了一下,邵真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他搓著手心,像是很著急,又像是很木吶的道:“愛鳳,你,怎麼了?”
  頗覺失態,侯愛鳳忙不迭停止抽泣,擦乾淚痕,她一面拭著臉頰,一面啞著聲道:
  “沒,沒有,知哥,我……太高興了,謝謝你,救了我。”
  紅紅的嘴唇張了張,顯然邵真不知道想說些什麼,終於,他開口了,依然很木訥:“是不是方才我說的話使你……”
  “不!”
  用力的搖了一下頭,侯愛鳳當然已明白邵真的話意,而她確也曾為“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姘頭而已,一只穿爛的鞋子”那句話感到憤怒與怨懟,可是現在,她當然也明白了邵真的意思,那是為了救她啊!
  侯愛鳳含著笑,她真摯的道:“知哥,我怎會怪你?我好蠢呵,竟然不知道你是為了要救我,故意說出那等話,分散姚土城的注意力……”
  微微一頓,語音轉為激動,侯愛鳳接著道:“知哥,原諒我,原諒我無知錯怪你。”
  唇角激動的撇了一下,邵真微笑著道:“不,是我太委屈你了。”
  旋像是不解的問道:“但,愛鳳,方才你怎麼哭了呢?”
  “我,我也不知道。”
  羞赧的低下頭,接著又抬起,侯愛鳳顯然有點不好意思的撫著衣結,她細若蚊聲的道:
  “我……我不知道怎麼說,總之,心裡怪怪的,想哭,我就想哭了,我想,也許是我從死亡邊緣溜了一轉回來,那種感受難以抑制吧,知哥,你不笑我吧?”
  溫情的笑了一下,邵真柔聲道:“愛風,我了解你的心情。現在,都過去了,你把它當做一場噩夢般的淡忘它吧。”
  含著淺笑,侯愛風若有所悟的說道:“不,我不會忘記它!我還牢牢記住呢,知哥,這便是‘江湖’,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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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哦了一聲,邵真摀了一下鼻尖,像是很快慰的笑著道:“愛鳳,你不再是初出道的毛頭了,但在今後的日子,在這弱肉強食,陰狠詭譎,無奇不有的江湖上,愛鳳,你將會領悟到更多的。”
  此刻,門外的街道上已滿滿的圍著一片黑壓壓的人影,像鐵桶般的圍住整個酒樓,但顯然的每個人都只是好事的觀看著,他們嘰嘰喳喳的叫著,就偏是沒有一個人敢進來,人越來越多了,聲音也越來越嘈雜。
  侯愛風那曾經此場面,她幾乎要嚇呆了,但她鎮定了下來,向邵真說道:“知哥,外頭人好多哪。”
  聳了聳肩,邵真淡淡的道:“這是正常現象,別理……”
  “他”字沒出口,邵真煞口不言,侯愛鳳在感奇怪,方想開口,耳膜裡已隱隱約約的聽到一陣急如旋風的馬蹄聲
  輕輕的滋了一下嘴,邵真平靜的道:“愛鳳,放心,大概是他們同條線的人。”
  頷了一下臻首,侯愛鳳鎮定的道:“知哥,你方才不是說我已不是毛頭了嗎?”
  輕頷了一下斗笠,邵真微笑著,像是在贊許侯愛鳳……
  他們沉默了下來,而那股子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楚了,它聽來就像是一首雜亂無章的樂曲,頗撼人心胸……
  圍在外頭的觀眾此時也聽到了,像是見了鬼似的,一窩蜂的譁然而散,剎地,連個鬼影也無。
  “嘶 !”
  幾聲昂烈的馬嘶聲,急劇如雷的蹄聲驀然中斷,門外,哦,已現出六騎
  懶懶的伸了一下腰,邵真淡淡的道:“愛鳳,願意為我描述這些上門的朋友麼?”
  眼瞳的焦點一直落在門外,侯愛鳳神色自若的籲了一口氣,她閃動了一下眉睫,嬌聲道:“知哥,六個,嗯,樣子不很和氣哪。你可能說對了,大概和那三個傢伙是同路人……
  第一個下馬的年歲四旬的光景,身材高大,腰垂金刀,哪,那副長像太令人不敢恭維了,一叢像豬毛的鬍鬚長在他那猙獰可怖的面孔上,你想他好看嗎?”
  微笑著,邵真舔了一下唇角,道:“噢,當然不會很好看。哦,他正朝裡面走來了,對不?”
  頷了一下首,侯愛鳳道:“是的。尾隨他後面的年紀相仿的胖傢伙,他好肥哦,知哥,你只要想想豬走路是怎麼一回事,便不須要我多介紹了。”
  輕聲笑起來,邵真道:“再次一名是個瘦竹竿,對不?那走路的腳步和那胖兄很不相稱哩。”
  驚異的哦了一聲,侯愛鳳道:“你說得對極了,他何止瘦哪,渾身乾癟癟的,簡直瞧不出有一點油氣,喲,知哥,他肩後的兵器好生怪哪,彎彎曲曲的……哎呀呀!不對!知哥;那是一條又粗又黑的蟒蛇!“
  像是吃了一驚,邵真嗅了一下,又淡淡的道:“怪不得有股腥氣,我還以為他是毛坑裡爬出來的呢。”
  吸了一口氣,侯愛鳳道:“知哥,第四位好像好多了,五官雖稱不上端正,但也不致於到醜陋的地步,三十左右的模樣,腰間纏著一條鞭子……再下一名,喲,好像是誰欠了他錢似的,要不一定是他家死了人,知哥,我不得不作這樣的揣測,瞧他那張臉呵,死板板的,像是石板刻的哪!”
  笑了一下,邵真緩緩的道:“該是最後一名了吧!”
  “也是絕無僅有的一名。”很吃驚的眨了眨眼睛,侯愛鳳低沉著,說道:“你絕對不能想像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知哥,你見過少了一隻手,少了一只眼,少了一個耳朵,而且還缺鼻子和上唇的人嗎?”
  邵真驚異的說道:“噢,但願我相信他是一個人。”
  話落之時,那六名陌生者已魚貫進入,他們的樣子很冷漠,他們並不注意邵真和侯愛鳳的對話;除了為首的一名之外,其外的自顧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甚至躺了下來,悠閒得很狂傲。
  侯愛鳳幾乎又要害怕起來了,她啞噤了一陣子,旋又回覆原狀,來者不懼,懼者不來,她鎮定了自己之後,很大方的,很得體的道:“諸位是來吃酒的麼?很不巧這裡發生了一點意外,有掃諸位雅興了。”
  中年大漢離侯愛鳳約有五尺之外,他像是沒有聽見侯愛鳳的話,他輕揚著手中的馬鞭,閃著冷芒的兩眼緩緩的查視著姚土城和城丁幹的死狀,接著又轉首望了一下躺臥在血泊中的哀英俊;他轉過頭,清 而又消瘦的面孔微微泛起一絲驚異,旋又消逝無形。
  他輕拍了一下黑色勁裝上的塵土,方才啟口道,語音很緩和:“姑娘,你們是什麼人?”
  眨了一下眼睛,侯愛鳳道:“剛出道的毛頭罷了,敢請多多指教。”
  顯然是對侯愛鳳的答話很不滿意,黑衣漢子兩目倏睜,手中的馬鞭朝地上用力一甩,一聲脆響,卷起一陣灰煙。
  翻了一下三角吊眼,中年大漢捋了捋鬍子,冷冷的睨著侯愛鳳道:“俺大爺是誰,你丫頭認得吧?”
  眨眨眼,侯愛鳳裝傻的道:“如果把閣下那叢鬍子剃掉的話,可能眼熟也說不定。”
  “放肆!”
  陡地一聲暴吼,黑衣漢子怒不可遏的揚起手中的鞭子,刷的一聲,毫不客氣的便卷向侯愛鳳的頸項!
  “現眼了!”
  一聲冷叱,一旁默立著的邵真由斜側裡一個旋轉,單手一撩,一探,已牢牢抓住鞭梢……
  “大膽小子!”怒喝著,黑衣大漢驚怒非常,想是他料想不到邵真會下手,當時手上加勁,用力一扯!
  可是,任他如何用力,邵真硬是紋風不動……
  大驚,更怒,黑衣大漢的鬍鬚幾乎是根根立了起來,他狂吼著,用盡所有功力,再次用力往後一扯!
  “呔,我操他娘的!”
  然邵真有意捉狹,倏然一放,黑衣大漢一個拿不穩,身子咚咚的直往後退,一聲叭啦,碰上門板,差點拋出門檻夕卜。
  黑衣漢子滿面羞怒,他鼓漲著眼,怒道:“狗小子,你不想活了!”
  此時,另外的五名顯然也緊張起來了,他們不再那麼悠閒。
  由門檻上站起來的胖傢伙,滿臉殺氣的走上前來,他可真胖,每當他走一步路時,腮邊的兩團肉便像弔桶般的一上一下的振動起來。
  他走至邵真跟前,挺著如鼓大的肚皮,陰狠的道:“閣下何人?”
  不耐煩似的撇了一下唇角,邵真冷聲回道:“何人又怎樣?報名又怎樣?不報名又怎樣?”
  陰陰的哼了兩聲,胖子顯然是要比黑衣大漢來得沉住氣,他一翻眼後,方又冷冷的道:
  “有種,可惜不能傳下去了。”
  嗆一聲,亮出腰間長劍,侯愛鳳跨前一步,揚聲叱道:“明人眼裡不揉砂,胖豬,你待怎地,儘管畫下道來。”
  胖子一點也不動怒似的,但臉上的那股子殺氣卻愈來愈濃,愈來愈重了。
  他咬了一下牙,緩慢但語音冰寒的道:“說得是,閣下大發慈悲把我三位不成材的朋友送上西天,咱們沒有可囉嗦的,對不?”
  驀地,“不”字方滾出他的舌尖,依然在空氣裡飄浮之際,胖子突然一聲嘿笑,像是要追趕那個“不”字似的,旋風也似的一拋而起,只見他厚實而渾圓的身子倏地像沉浸在稀薄的空氣裡,刷一聲響音,胖子已幾乎要把他的雙腳踹至邵真的心口了,胖子似乎非常得意自己的倏然出招,他高聲嘿叫著:“狗小子,爺‘胖魔煞’這廂有禮啦!”
  “胖魔煞?”
  揶揄的一笑,邵真猛地如電也似的一彎身子,,單腳一滑,一蹬,整個人便像彈簧似的飛躍起來,胖子便踢了一個空,叭噠一聲,收腿不住的踹碎一張八仙桌子,然當他正驚惶之時,斜飄在半空裡的邵真倏然一個怪異的迴旋,嗖的一聲,他的兩腿竟也幾乎要踹在胖子“胖魔煞”的心口上了!
  邵真也隨著他的口音,怪樣的嘿叫著:“瘟豬,小爺要叫你永遠起不來呢!”
  萬想不到邵真竟也“回”自己“鍋”,胖子胖魔煞壓根兒沒有第二個轉念,他暴叫一聲,連忙抽身暴退!
  算他閃的快,邵真那只腳便平著“胖魔煞”胸口滑過,讓胖魔煞逃竄了出去……
  可是邵真急飛的身子依然像脫弦之箭般的快速,不知是他收束不住勢子,抑或他看不見?由於邵真躍起的弧度太大,所以一下踹到了牆上!
  心頭大駭,邵真猛地像是失去重心的墜了下來!
  “小孫子,爺‘血鞭魔煞’侍侯你啦!”
  如毒蛇吐信般的鞭梢,隨著陰狠的語音劃破了空氣,漾著絲絲刺耳的破空聲,鞭梢筆直像把劍尖般戮向邵真的腰n艮!
  發招之人正是侯愛鳳為邵真“介紹”的第四位。
  他平庸的臉孔上閃著詭譎得意之色,顯然他像是很有自信在邵真身上開一個洞……
  芳容失色,一旁的侯愛鳳想出手救駕已是太慢,她不禁驚聲呼叫起來!
  然而,卻出乎她意料之外,出乎在場的每一個人的意料之外……
  只見邵真眼看便要血濺五步之際,單手倏然一撩,就像方才抓住黑衣大漢的馬鞭一樣,牢牢的抓住鞭梢!
  正愣著之間,“血鞭魔煞”忽感手中的鞭子幾要脫手,心頭委實驚異,不想邵真身在半空中,竟還有能力扯自己的鞭子!當下“血鞭魔煞”想也不想的用上功力一扯!
  “龜孫子,謝啦!”
  揚聲叫著,邵真似乎就是要“血鞭魔煞”這一扯,只見他藉著“血鞭魔煞”的用勁,平衡了他失去重心的身子,兩腳輕鬆的一沾地,手中倏地又是一放!
  “哇,我操!”
  一個穩不住,“血鞭魔煞”也像那黑衣大漢一樣直摔退了去,差點便沒絆倒於地。
  剛想喘一口氣,一撮刀光倏又向邵真下盤掃去;去勢凌厲,且又是悶不啃聲的暗招,邵真不禁抽了一口氣,有點倉惶的急往旁躲去……
  出刀之人正是那名黑衣大漢,他毫不停留地再次旋轉刀鋒,身子閃電般的急速跟進,毒辣至極的斬向邵真的喉嚨,口中方喊道:“爺‘神刀魔煞’領教屍“他娘的狗崽子屍怒罵了一聲,邵真兩腳速滑,硬是往橫閃去……
  然剛讓過“神刀魔煞”的刀鋒,一股破空之聲又自他斜側傳來……
  “‘冷面魔煞’請招!”
  出招者正是第五名那位臉上死板板,毫無表情的那位仁兄閣下。
  冷哼一聲,邵真不慌不忙的一提氣,斜斜身形躥起,“冷面魔煞”足有兩尺以上的劍身便平滑他的腳底而過……
  緩緩站起,邵真輕喘了一口氣,正想有所動作,忽又覺耳邊一股絲絲之強烈破空聲傳來,他心頭大駭,他無法猜知那是何種兵器,不過他敢肯定出手的人一定是那少了一隻手,一只眼,一只耳朵和缺了鼻子與上唇的仁兄。
  果然不錯,那位生理缺殘的怪人正使勁的舞著他的枴杖,事實上那支枴杖便是他的兵器
  它看起來像劍,實則只是一條尺半長的鐵板而已,然而它的末端安裝有像箭矢的箭頭,所以它透過空氣的回流,使邵真聽起來像劍又似箭,又像是他完全沒見過的兵器破空聲。
  顯得有點吃力的,邵真堪堪的,驚險萬狀的總算閃了過去,然而那缺殘者像是陰魂不散似的窮迫猛打,單手一掄,刷一聲,枴杖劃起陣陣瀠影,電掣的戮向邵真的胸前!
  心火頓冒,邵真不禁大吼一聲:“來者何人?”
  活落之前,邵真已踉踉蹌蹌的再度閃開去……
  冷森森的一笑,缺殘者開口道:“爺‘天殘魔煞’是也!”
  說著,那把奇形怪狀的杖尾已又如毒蛇吐信般的直鑽向邵真心胸……
  “咱到外頭逞強去!”
  顯然情勢是對邵真很不利,他不僅看不著,而且裡頭窄小,邵真無法盡情施展全部功力,所以他轉念之下,當下一個旋身,便想躍身射起;豈料他剛一動身,腳下卻被一張糜爛的桌子絆個正著!
  邵真心頭猛是大駭,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已收束不住的直衝了去!
  砰!一聲,邵個跌了個四腳朝天,而且還翻了兩個滾,他深吸了口氣,就想躍身挺起,但,一撮尖銳的破空聲和陰冷的喘嗤笑已傳至他的耳鼓!
  “小子,你乾脆躺著不是更好嗎?”
  邵真心頭不禁一凜,暗喊了一聲:“糟了!”
  說時遲,那時快
  邵真暴然吼一聲,聲如虎嘯,餘音未歇,他已及時使出“鬼哭神泣無上神罡”,驟見他渾身倏地漾起一層白瀠瀠,若有似無的霧氣……
  出招襲擊邵真之人正是那位仁冗“胖魔煞”,他使的兵器是一只短矛,他原先是很得意的,圓圓的胖臉上泛起了陰狠之色,他深深相信他那支離脊樑不過幾寸的短矛,即將插進邵真的軀體……
  然而,他顯然是低估了邵真。
  不是嗎?
  “胖魔煞”忽覺手中短矛一頓,像是猛地刺到了一片鋼牆一樣,他心頭大駭,不禁驚愣當場……
  這當中,邵真余威未盡,但只見他斗笠下那張顯得有點蒼白的小嘴倏地大喝一聲,傾跌的身子甫一落地,驟然像是撞在強力的彈簧一樣,那麼不可能的,那麼令人不可思議的反彈而起!
  “嘩啦!”
  只聽一聲刺耳的裂響,邵真的整個身軀,竟然沖天砲的穿破了屋脊!
  驟見橫木裂斷,屋瓦破碎,泥塵如煙,這座單層的酒樓幾乎要塌了下來!
  噢,邵真的武功竟是如此駭人聽聞,至少屋裡頭的那六位仁兄和一直被畏懼所籠罩而沒有出過手的愛風都如中魔的呆立著……
  被泥煙嗆了一下,侯愛鳳方如夢初醒般的嬌喝一聲,柳腰一旋,如電般的射起,穿過邵真撞破的那個窟窿……
  剛停在瓦面上,侯愛鳳便見邵真正立在另一個屋頂上,只見邵真兩手垂立,一動也不動,顯然他是在調息著體內真氣,又似乎他是發覺有人跟了上來,正凝神以待的樣子甩了一下辮子,侯愛鳳張口道:“知哥,沒怎樣吧!”
  “是你,愛鳳?”
  唇角勾起欣喜的微笑,邵真一晃雙肩,輕巧的,一絲不差的飄至侯愛鳳身旁,口中急忙的道:“愛鳳,這裡不利於我,快帶我至平坦的地方,快!”
  快,話聲甫落,六條身影已如激星電射般的衝射而起,顯然邵真和侯愛鳳是太慢了……
  緩緩吐了一口氣,侯愛鳳掠了一下髮辮,她已完全鎮定了,她一語不發,單劍猛地怪異的掄了 一個半弧,毫不客氣的便戮向她左側的“神刀魔煞”……
  “臭妮子,你今天插翅也只能往地下竄!”
  粗聲打著話,“神刀魔煞”一邁左足,手中金刀微微偏斜著,毫不吃力的便格住侯愛風一劍……
  這個當中,“冷面魔煞”已衝向邵真,手中那柄足有兩尺以上的長劍宛似毒蛇吐信般的一伸一縮,夾著瀠瀠的劍氣,凌厲至極的直點邵真的咽喉。
  他口中陰沉的叱道:“媽的小子,今天爺如擺你不平,便枉稱‘六魔煞’裡的‘冷面魔煞’了。”
  頎長的身子倏地像被風吹般的歪斜一邊,邵真從容的讓過對方的鋒劍,他看來一點也不緊張似的,歪斜的身子至少傾斜了有四十五度角,他沒看到他如何停頓,他倏地一掄雙手,作大幅度的揮舞,驟見邵真宛似成了一個千臂金剛,這,正是他的“大龍手”!
  心頭猛是一震,“冷面魔煞”忙不迭一收長劍,陰沉死板的臉上,漾起一絲驚駭,他顯得有點狼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抽身狂退……
  “‘六魔煞’?少爺便成全你們稱魔做煞,一輩子也不能做人!”
  低沉而冰冷的說著,邵真得寸進尺,腰軀一弓,便已直逼“冷面魔煞”!
  “龜孫子,說大話不愧呵!爺叫你連烏龜都難做!”
  嘶的一聲,長鞭暴然出手,“血鞭魔煞”怒吼著道:
  “老五,生擒那個妮子,這廝讓我們使他死後不能做人,媽的,非得把他的筋絡抽出來不可屍
  猛一轉身,邵真又是一招“大龍手”,電速的抓向奪命的鞭梢,然“血鞭魔煞”倏地一沉手,長鞭也倏地一沉,急跳的鞭梢像是拐了一個彎,在邵真的手掌抓了一個空之後,竟又直戮向邵真的腰眼!
  無奈,邵真不得不往旁閃去……
  可是當邵真一跨步子這時,“天殘魔煞”已旋轉著他那枝枴杖,在“迎接”邵真了……
  “天殘魔煞”一聲也不吭,他那支僅存的獨目流露著陰險而又殘忍的眸光,他急急的衝向前去,那張原本是很醜陋的面孔顯得更猙獰恐怖了!
  悚然一驚,邵真連忙把邁出去的步子猛然收回!他一直處在挨打狀態,冒火了,可是地形地物對他是一百個的不利,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尤其這是在屋頂上,他更不敢輕易的挪動他的腳步,他覺得必須離開這裡,否則一定身首異處的!
  這個念頭仍在他腦海裡急速旋轉之時,邵真猝然狂吼一聲,整個身子嗖地像脫弦之箭般的直射而起!
  頓時,“血鞭魔煞”和“天殘魔煞”,都撲了一個空!
  “愛鳳!街道在哪個方位!”
  身子仍然直衝而起,少說有二十丈以上吧,邵真這才像勁氣不足般的往下降,可是降下之勢竟是如此緩慢,就像是飄浮在空中的一片落葉,更駭人聽聞的是邵真竟還能開口說話:
  “愛鳳!快,快告訴我啊!”
  正和“神刀魔煞”打得有色有聲,侯愛鳳連忙抽身閃退,她仰望著邵真,大聲叫著道,“知哥,往左二尺多點!”
  “好!”一聲好,邵真突然像鷹隼般的打了一個旋,緩飄的身子倏然加速度般的往街道射去!
  侯愛鳳見狀,也忙不迭長吸一口氣,便想躍下……
  “慢!妮子,咱樂一下!”
  人影一掠,隨著話聲,那從開頭沒講過一句話,也沒動過一次手的瘦瘦傢伙,陡然擋住侯愛鳳的去路。
  那廝正是侯愛鳳為邵真“介紹”的第三名,只見他細瘦得像只船櫓,連那張黑黑的臉也長得像張馬臉,令人恐怖的是他那削瘦的肩膀到腰上正纏著一條黑色大蟒蛇,那條大蟒蛇,少說有兩個拳頭粗,長卻不過一丈。
  蛇的頸就像個大水壺,懶懶的,一動也不動的垂掛在那傢伙的胸前,而且兩只眼也是緊閉著,要不是纏在他手腕上的尾巴在蠕動的話,幾乎要叫人以為是條死蛇呢!
  吸了一口氣,怕蛇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侯愛鳳驚呼了一聲,不期然的退後一步,有點口吃的道:“你,你是誰?”
  輕撫著蛇頭,那廝冷冷的翻了一下眼,聲音像夜梟鬼魅號叫般的,聽了叫人起疙瘩,道:“‘六魔煞’中的老五‘驅蛇魔煞’是也!”
  話落之時,侯愛鳳匆促的一拋眼,已見邵真和其餘的“五魔煞”幹起來了。
  咬了一咬牙,侯愛鳳不想離開邵真太遠,當下長吸了一口氣,嬌喝一聲,單劍倏地一揚,畫起瀠瀠的劍花,對準“驅蛇魔煞”的心臟戮去,然招遞半式,嬌軀忽地一旋,便已騰空射起,原來她是想躍下街道,和邵真並肩作戰。
  可是“驅蛇魔煞”顯然是早就洞穿她的心思,只見他長黑的臉浮起一絲詭笑,瘦細的身子比侯愛鳳要早了一步射起。
  但見他擋住侯愛鳳的去路,兩腳倏地像是風車旋轉般的,帶著呼呼的破空之聲,凌厲至極的踢向侯愛鳳的胸脯,口中喃喃的叫道:“丫頭,爺與你樂定了!”
  又驚又怒的把身形挪開,侯愛鳳顯然是很火了,咬著牙,不管三七二十幾,長劍陡然掄起,刷刷幾聲,一口氣攻出十一劍。
  以退為進,“驅蛇魔煞”很從容的讓侯愛鳳的劍鋒從身邊滑過,當下倏地舌綻春雷般的大喝一聲,兩臂猛然一張,如竹竿的身子騰起了半空,在他揚手的當中,他右手電速的抓住大蟒蛇的尾部,像舞繩索般的用力旋轉,大蟒蛇像是從夢中被催醒般的睜開兩眼,驟見兩目如兩盞燈似的一片赤紅,而且口中還吐出了又長又細,全體通紅的舌信,在它一伸一卷的當兒,發出甚是刺耳的  聲音,更使人恐怖的是,一陣令人難聞的惡臭如風傳來……
  心房鹿跳著,侯愛鳳不禁向後怯步,她委實懼怕“驅蛇魔煞”那鬼魅般的模樣,更是懼怕那條罕見的大蟒蛇,事實上,別說是她,任是誰看了也要膽寒!
  然而,不容她畏怯,“驅蛇魔煞”已嗖的一聲,把大蟒蛇當作長鞭使用似的,卷向侯愛鳳!
  本能的一揮長劍,侯愛鳳一面往後退,一面振起劍身,劈向大蟒蛇……
  “叮!”
  一聲脆響,那條大蟒蛇竟然像是金鐵鑄成的,侯愛鳳的長劍劈在它身上,竟連一點傷也沒有,不僅如此,侯愛鳳的長劍也被反彈了出去,幾乎就要脫手!
  這的確是駭人的怪事,甫方出道的侯愛鳳自然嚇得花容失色,她駭叫了一聲,連想也不想,蓮足猛力一蹬,便想躍下街道……
  正當她騰起身子之時,“驅蛇魔煞”面露凶殘之色,只見他單手猝旋,又是嗖的一聲,近丈長的大蟒蛇便像鞭子似的卷向侯愛鳳腰間……
  未近身,侯愛鳳已聞得令人裂目和令人暈眩的惡腥傳來,她駭怖的一轉首,已見那顆如西瓜大的蟒頭離她的腰身不過幾寸矣!
  驚叫一聲,侯愛鳳幾乎要昏過去,她本能的,就好像是最後的掙扎,她用盡全身所有的功力,兩臂猛力往後一揮,加快速度的把身軀送上空中……
  “哎!”
  但就在她一揮手的當兒,那顆蟒頭忽地往上一仰,口張如盆大,利齒如鋸,驀然吐出了幾近二尺長的毒信,快得像閃電般的卷向侯愛鳳,壓根兒沒躲閃的餘地。
  侯愛鳳只感左腿一陣軟痛,痛叫一聲,疾飛的身子,像是中箭的兀鷹,翻了一個滾,倒栽蔥般的墜下……
  彼時,邵真正力敵“五魔煞”,聞侯愛鳳驚叫已覺不妙,宛似平地起了一個焦雷,說時遲,那時快,邵真在大喝之時,幾乎同一個動作,他頎長的身子已如電射激飛而起,半空裡一探手,侯愛鳳正好掉在臂彎裡……
  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太突然了,“六魔煞”眾人只感一愣一怔,邵真已像猛鷹撲雞般的挾著侯愛風向遠方逸去,一個縱跳,已無蹤影!
  “六魔煞”心頭委實震駭,如此俊逸的輕功,誰能匹及啊!
  瞠愕了半晌,“神刀魔煞”這才如夢初醒的大叫道:“操他大舅子,追啊!”
  說著,雙肩一晃,便要躍起……
  及時抓住他的衣袖,一旁的“胖魔煞”長劍歸鞘,張口道:“欸呀!人都不見了,追個屁!”
  唰一聲,躍下屋頂,“驅蛇魔煞”慢條斯理的把那條大蟒蛇像帶子般的纏在身上,接著像是哄小孩似的在蟒頭輕拍了兩下,大蟒蛇竟也像被催眠般的大張了一下嘴,懶懶的閉上赤紅的兩眼,沉沉睡去,一動也不動。
  “驅蛇魔煞”得意的笑了一聲,道:“不用追了,料那妮子也不過半口氣啦!”
  把長鞭纏在腰間,“血鞭魔煞”似有所思的道:“奇了,那點子是何人物,竟能空手抵對我們兄弟的聯手?”
  死板陰沉的臉上,也泛起一絲疑惑,“冷面魔煞”接口說道:“他,好像是一個瞎子?”
  似無火氣,“天殘魔煞”睜著獨目,道:“誰知道,咱們連他的臉都沒看見哪!”
  憤憤的咬了一下牙,“胖魔煞”晃著頰上的兩團肉,道:“可不是,真丟臉丟到家了,吾友三條性命便如此平白去了!哼,真難消我心頭之恨。哎呀!小畜牲,爺不宰你,誓不為人!”
  金刀還鞘,“神刀魔煞”道:“老二,你急什麼?那廝總難逃出咱兄弟手心,現在空叫也沒用,還是替你那三位死鬼朋友入土為安吧!”
  語畢,眾聲皆停,唯有“胖魔煞”怒不可遏……
  話說邵真與侯愛鳳
  邵真抱著侯愛鳳不擇方向馳去,事實上他也看不見方向,他知道侯愛鳳是受傷了,但他沒法知道她受傷的情勢,他心急如焚,全力使出他獨步武林的輕功,一個縱步之後,自覺已遠離“六魔煞”,而且耳中並沒有聽到有人追上來的聲響,當下心中稍感一輕,急切的向懷中的侯愛鳳說道:“愛鳳,指引我路途,快!”
  呈半昏迷的侯愛鳳聞言勉力睜開眸子,向前張望了一下道:“知……知哥,向左五尺,有條小道。”
  “好,愛鳳,你支持一下,待我們遠離‘六魔煞’之後,再查看你的傷勢。”說著,長吸一口氣,腰軀一躬,往左斜掠五尺,正好落在一條堪稱平坦的小道上。
  侯愛鳳緊咬著牙,顯然她是極力的忍受痛苦,她道:“知哥,一直去,一丈以後拐彎。”
  邵真照著侯愛鳳的指示,放步馳去,竟像一般人一樣,行走自女口……
  就這樣,像是“盲人背瘸子逃出火窟”一樣,侯愛鳳指路,邵真走路,竟也安然無恙。
  如此約莫奔馳了一炷香的時刻,侯愛鳳顯然是有點受不住了,她不時痛苦的呻吟著。
  邵真心知“六魔煞”沒有趕來,便停下來道:“愛鳳,忍耐一下,你告訴我一個藏身的地方,我馬上查看你的傷勢。”
  咬牙凝睇,侯愛風道:“左邊一矢地有一叢林,似可隱身。”
  微頷了一下首,邵真便向左邊密林馳去,須臾已達彼處。
  “到了,知哥。”侯愛鳳的俏臉上已泛起汗光,她呻吟似的道。
  籲了一聲,侯愛鳳躺在一片枯乾的落葉上,頗覺舒適,轉首環視四周……
  但見古樹參天,不見陽光,一片陰暗,更無人煙,甚是隱密。
  邵真似乎是很累,但他只喘了口氣,便脫下斗笠,露出他那張充滿急切關注的臉孔來,他坐下身子,急急的道:“愛鳳,你傷在哪裡?”
  哦了一聲,侯愛鳳好似才發現自己受了傷,趕忙俯首朝傷處望去。
  一低首,她花容失色的駭叫起來!
  只見侯愛鳳小腿上露出一條傷痕,那條傷像一個圈子般的烙在她的大腿上,衣物都破了,而且還被血水浸濕了一大片,更令她駭悸的是流出來的血水竟然轉成為黑!
  “怎麼了,愛風?”心房猛跳,邵真急聲問道。
  侯愛鳳強自鎮定,她只覺傷口如火灼般的令人難耐,拂了一下蓬鬆紛亂的鬢角,她咬著牙道:“知哥,我,我被‘驅蛇魔煞’的大蟒蛇傷了。”
  悚然一驚,邵真變色道:“愛風,你被大蟒蛇咬著了?”
  銀牙咬得格格作響,侯愛鳳的額上已沁出一片如豆大的汗水,他顯然是很痛苦,她伸出手抓住邵真的手心,呻吟似的道:“沒,沒有,是被那條蛇的舌頭卷著。”
  邵真的臉上一片焦急萬分之色,他緊張的說道:“那糟了!那玩意兒一定有毒!”
  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接著說道:“愛鳳,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能不能起來止血?噢,一定是流了很多的血,血腥味很濃哪!”
  用力用手肘撐起身子,可是不過撐起一半,侯愛鳳忽地嚶嚀一聲,額眉猛皺,又躺了下去,顯然,那傷痛湧入心髓裡去,侯愛鳳艱難的說道:“知哥,我……我感到一陣昏眩,哦,好……好痛喲……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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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可真急死了,簡直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邵真兩眼看不見,雖有心為侯愛鳳扎傷,卻又無從著手,他簡直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急急的說道:“愛鳳,告訴我傷在何處,我為你止血!”
  說著,左手一抓,撕下一塊衣袖。
  侯愛鳳已呈半昏迷狀,她半睜著眼,微弱的聲音困難的禁不住顫抖,而且已發青的兩唇吐出:“在……在左,左大腿上……”
  猛地一怔,左大腿?那,那是女人禁處呵!
  邵真面露難堪之色,一時,怔忡如夢……
  緊緊抓著邵真的手,侯愛鳳痛苦的搖著頭,她幾乎是哭著叫道:“嗯……哎!知哥……
  我,我好痛,痛苦,哎呀!”
  心中一急,邵真咬了一下牙,如不再動手,侯愛鳳可能就要一命嗚呼了,那管得***男女之嫌!
  當下長吸一口氣,便摸向侯愛鳳……
  可是,他忽又縮回手,滿臉難堪之色,哦,侯愛鳳的腿在哪裡呵?
  侯愛鳳已開始在顫抖了,顯然是毒液已蔓延,她開始痛苦的號叫起來:“知哥,我,我好痛哦!”
  心急如焚,邵真張口道:“愛鳳,忍耐一下。”
  一頓,長吸了一口氣,邵真吶吶的道:“愛鳳,告訴我傷在哪裡?我為你止血。”
  痛苦的打了一個嗝兒,侯愛鳳道:“在,在左腿啊。”
  一咬牙,邵真道:“可是,愛鳳,我,我看不見。”
  哦了一聲,侯愛鳳恍然大悟,顯然她痛得忘記邵真是個瞎子,她強自睜開眼,握住邵真的手帶到她的左腿,細若蚊蚋的道:“知哥,這,這裡。”
  一觸手滿是血漬,邵真心頭凜駭非常,那敢怠慢,還管他娘的男女授受不親?拿起撕下的衣袖綁向侯愛鳳的大褪……
  “哎喲!”
  顯然是邵真碰到了傷口,侯愛鳳痛叫了一聲。
  好不容易,邵真總算是用力綁住傷口的上端,他輕籲了一口氣,整個臉龐已被汗水浸濕了……
  可是,侯愛鳳仍呻吟不止,她渾身顫抖著,咬著唇道:“知,知哥,我還很痛!”
  邵真不禁愣然,似乎他能為侯愛鳳做的僅此而已,他已是束手無策了……
  突然,邵真面上一喜,脫口道:“愛鳳,你身上不是帶有‘回魂十三丹,的嗎?”
  猛然憶起,侯愛鳳忙道:“噢,我竟給忘了。”
  說著,伸手入懷掏出 個小瓷瓶,顫著手遞給邵真。
  邵真拔出瓶塞,倒出七八粒小小的金色藥丸,急促的問道:“愛鳳,如何用法?”
  侯愛鳳忍著痛道:“以牙碎之,敷於患處即可。”
  邵真連忙置入口中,嚼碎之後,吐于掌中,然後小心翼翼的敷在侯愛鳳的腿上……
  須爽,邵真已把“回魂十三丹”敷在侯愛鳳的傷口,侯愛鳳似覺好些,但仍低聲呻吟著。
  緩緩吐著氣,侯愛鳳滿臉疲憊之色,她兩眸含著歉意低聲道:“好多了。知哥,我連累你了……”
  不等她說出,邵真急道:“愛鳳,你說啥話,只怪我無能保護你,我,我實在該……”
  死字沒說完,侯愛鳳急著搶道:“不!知哥,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哦,我為什麼要害怕呢?我為什麼如此膽小呢?”;一陣激動,侯愛鳳淚如雨下,慟哭難忍,邵真心中一陣急,他蠕了蠕嘴,正想發話,侯愛鳳又聲淚模糊的道:“知哥,要不是你,我早就沒命了,爺爺的仇怎麼報啊!”
  心中一陣惻然,邵真見其自責,更加悔愧不已,他了解侯愛鳳的心境,她不過是一株未曾經過風霜的溫室小花啊,能及於此,實在很難為她了,何忍呵責?
  邵真有點激動的撇了一下唇角,他深恨自己大丈夫之軀不能保護侯愛鳳無恙,他低沉而又沙啞的道:“愛鳳,不要這樣,否則我會難過得無法承受,一切過錯都在我‘’‘’,”
  微微一頓,邵真語音轉為溫柔地道:“愛鳳,你歇息一會,別哭壞了身子。”
  這才收起哭泣,侯愛鳳凝視著邵真,小聲的道:“知哥,你有沒有受傷?”
  溫柔的搖了一下頭,邵真微笑道:“沒有,只是你受苦了。”
  露出一個甜甜的淺笑,侯愛鳳緊握著邵真的手,默默的,深情款款的凝注著邵真……
  此時日近薄暮,歸鴉群集,穿梭林中,加諸晚風吹拂,枝葉頓搖,蟲鳴之聲不絕如縷。
  邵真微笑著道:“天色將晚,咱們找個宿處,愛鳳,你能走動麼?”
  侯愛鳳坐起身子,只覺傷處仍火辣疼痛,但不及方才劇烈,她挺了挺腰,咬牙道:“不礙事。”
  說著,便抬步邁出。
  “哎!”
  侯愛鳳不過走了一步,忽地痛叫一聲,嬌軀癱瘓般的傾僕下去!
  邵真大駭,忽然一探手,已攬住侯愛鳳的腰肢,他驚聲問道:“愛鳳,怎麼了?”
  乏力的躺在邵真的懷裡,侯愛鳳的臉色,忽地轉白,兩唇不住顫抖,且額上又泛起一片汗珠,她咬住牙,強自發話道:“痛……哎……傷口像是針刺般的難耐。”
  一陣著急,邵真連忙小心翼翼的把她平放回地上,他著急的道:“糟,看來‘回魂十三丹,,只能治創傷,而不能解毒傷!”
  侯愛鳳睡躺於地,似又覺好點,但臉上仍是一片痛苦之色,她悲慟至極的道:“知哥,我,我沒希望了。”
  驟然色變,邵真叱道:“你說啥話?如此一點苦也不能忍嗎?”
  猛地一窒,侯愛鳳顯然料不到邵真會如此呵叱自己,不禁瞠目結舌……
  似覺過火,邵真連忙轉顏換色,歉然道:“愛鳳,對不起,我……”
  臉上泛起羞愧之色,侯愛鳳細聲道:“不,是我!我,我太軟弱了,”
  說著,握住邵真的手掌,侯愛鳳深沉的凝睇著邵真蒼白的臉龐,喟然一嘆,說道:“知哥,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
  撇了一下嘴唇,邵真打斷她的話道:“愛鳳,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刻了,先治你的傷要緊。”
  稍稍一頓,柔聲問道:“愛鳳,我們必須離開這裡,你能走動麼?”
  侯愛鳳咬住牙,流露出堅毅之色,點點頭:“能!”
  邵真面上浮起一絲欣慰之色,戴上斗笠,攬住侯愛鳳的手臂,溫柔的道:“慢慢起來。”
  侯愛鳳艱難的站起嬌軀,然她甫方站起,頓感一陣天旋地轉,嚶嚀一聲,身子又僕向前去!
  邵真大驚,連忙把她攬入懷裡,急聲叫道:“愛鳳!”
  然愛鳳已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邵真又呼叫數聲,終不得侯愛鳳應聲,心知已昏過去,不禁又憂又急!
  邵真把侯愛鳳背在背上,毅然的走出林中……
  邵真兩眼瞎盲,不能觀物,且又無人指路,故無法展開他絕世的輕功,他只能像蝸牛般的慢慢而行,他的一跬半步,都走得非常艱辛……
  可憐,當他走出林中之時,天已全黑了。
  邵真緩慢地走著,他檢起一枝枯木當枴杖,就和一般的瞎子沒兩樣,可是他疑心靜氣,全神在注意四周的一聲一響,他希冀能發現有路人經過,那麼他便可以懇求他救治侯愛鳳,至少可以拜託他為自己帶路。
  走著,走著……
  快要半個時辰過去了,邵真始終就是沒有碰見一個行人。
  背上的侯愛鳳的氣息愈來愈微弱了,他真心急如焚,真想張口大聲呼叫“救命!”
  正當躊躇之間,他忽聽的二十丈外傳來一陣急劇如雨的馬蹄聲。
  邵真欣喜若狂,連忙住步,大聲叫道:“那位仁兄君子,請留步!”
  邵真高舉手中竹杖,在空中用力揮舞著……
  須臾,蹄聲愈近,終至他跟前停了下來。
  邵真深深一揖,道:“這位兄台請止步。”
  來者是年近四旬,身高體大,穿著一件褐色勁裝,且肩荷長劍的中年男子。
  他似乎是趕了不少的路,風塵僕僕,濃眉粗目的臉孔罩著一片疲憊的汗水,他微喘了喘氣,對於邵真的攔路似是感到驚愣,他叱聲問道:“閣下是……?”
  邵真連忙道:“在下吳知,因敝友不慎為蛇所傷,昏迷不醒,而在下兩目瞎盲,不能視物,故敢請兄台助一臂之力,在下定當沒齒難忘兄台授手之恩。”
  細細的,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陣子,中年男子方道:“見難相扶,乃吾輩份內事,奈何現有要緊事,無法相助,還請閣下恕過推託之罪。”
  說吧,抱拳一拱,一扯韁繩,便欲馳去。
  邵真大急,連忙高聲叫道:“兄台既不能助吾,可否帶吾至鎮上,找一大夫相治?”
  面有難色,中年男子道:“非餘不助汝,實乃有急事耳。吾乃江湖上人稱‘大憨俠’便是,因三月前與‘劍中寶’姜中銘相約今日兩更于雲台山對決,事關重大,故實不能有所助於閣下。”
  更急,邵真道:“兄台往雲台山是否要經過鎮集?”
  搖了搖頭,中年男子捋著頷下短髭道:“不同路。”
  “那,那……”
  邵真深恐他馳去,急惶的又道:“兄台與人相約兩更,現在不過天黑,離約時尚遠,不知是否能夠以快騎負吾至鎮集,然後,兄台再赴約,如何?”
  中年男子見邵真一副哀乞狀,頗具憐心,可又似有隱衷,他道:“君有所不知,雲台山離此足有百里,吾如繞路而行,必不能赴約!”
  吞了一口口水,邵真道:“可是吾友危在旦夕,君見死不救,於心何忍?”
  中年男子不禁愣了一愣,呆呆望著邵真,一陣猶豫不決了……
  邵真趕忙道:“閣下如願助我,薄酬一千兩,必不食言,”
  面色驟變,中年男了叱道:“狂妄小子好生無禮,你竟以利誘我,你道我是貪財之輩?”
  邵真不禁當場愣住,萬想不到自己以金酬人,反遭一頓罵。
  中年男子似是氣煞,他怒道:“我‘大憨俠’姬周聖乃江湖上眾人皆知的俠義之輩,豈能為利所動!”
  一陣好笑,邵真道:“閣下自稱俠義,依在下看不過是宵小之輩罷了!”
  陡然大怒,“大憨俠”姬周聖哇哇怒道:“小子口出狂言,要不見你殘疾,定當把你痛打一頓!”
  “哈哈哈!”
  邵真聞言仰首一陣大笑。
  姬周聖震怒非常,叱道:“小子,你笑什麼?”
  一掀唇角,邵真緩緩的道:“笑你太偽君子了!”
  “大憨俠”怒不可遏的瞪著眼,大聲道:“小子,你使我忍不住了!”
  邵真無動於衷,冷冷一哼,道:“在下以金懇求閣下助危,閣下以不納金自廉,是嗎?”
  傲然一點頭,“大憨俠”道:“當然,當今武林一片蛇鼠之輩,見金眼開,見利思異,往往做出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滔天罪行,我‘大憨俠’獨異於人,何不能引以自傲?”
  輕笑了一聲,邵真道:“金錢與生命,兩者何重?”
  “大憨俠”似是不解他的意思,疑惑的道:“當然是生命啦,沒有了生命,哪來金錢!”
  “說得是!”
  邵真笑著道:“閣下既知如此,何以不願幫助我?”
  不耐的翻了 幌卵郟 按蠛 饋貝笊 潰骸拔也皇撬倒?我有要事嗎?”
  說至此,“大憨俠”顯然是個腦瓜子不大靈光的人,也似乎才想起的道:“我不能再和你扯了,否則我便趕不上和‘劍中寶’那傢伙比劍啦!”說著,一扯馬韁……
  邵真大急,正想開口,“大憨俠”忽又問道:“你方才說我不願助你,和金錢、生命又有什麼相關連?”
  邵真差點要噴笑出來,心想真個木頭呵!
  他咳了一聲,正色道:“閣下拒納在下酬金,此種廉風誠使在下佩服……”
  “大憨俠”聞言,臉上一陣喜悅自得之色,他作態的咳了 聲,道:“那適纔閣下何以污我為宵小之輩?”
  微微一笑,邵真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俠義仁人所崇尚,今閣下不為之,焉稱俠義,與宵小輩何異?閣下摒金而罔視吾友生命,豈非視之金錢重於生命?”
  愣了半晌,“大憨俠”抓耳搔腮,急聲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邵真不解的哦了一聲,道:“敢請明言。”
  “大憨俠”道:“我是說我如救令友生命,也不收閣下所賜之酬金。”
  邵真愈聽愈迷糊,茫然的道:“閣下使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了。”
  好像很火,“大憨俠”大聲道:“你真笨哪,我不要你的一千兩就是了!”
  還是迷糊,邵真道:“你,你是說願意幫助我嘍?”
  “大憨俠”翻了一下大眼,道:“我什麼時候說的?”
  愣了一愣,邵真道:“你方才不是明明說救我朋友的生命,而不要我的酬金嗎?”
  “大憨俠”姬周聖大聲說道:“我是說,如果呀!”
  火大極了,邵真大吼道:“你簡直是在放屁,你不肯救我的朋友,我給個屁,你,你真大言不慚哪!”
  一愣,“大憨俠”急道:“怎麼,我又錯了?”
  一陣好笑,邵真已敢肯定他是個“豬腦袋”了,他忍住笑道:“原來你是以不收我的酬金為自傲,並沒有說願意幫助我?”
  點了一下頭,“大憨俠”理直氣壯的道:“是呀,我就是這個意思,你現在才弄清楚?
  有什麼不對嗎?”
  好氣又好笑,邵真啼笑皆非的道:“和你講話,真得口裡嚼參片才行呢。”
  頓了一下,大聲道:“我說哪閣下,你救我朋友的生命,而不收酬金,這才是稱為俠義之士,否則,見死不救,你便與那般蛇鼠之徒無二類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哦哦了幾聲,“大憨俠”一連翻白眼,似是才在轉過腦筋來,他抓了抓耳朵,狀似赧然的道:“我,我,我……”
  一連三個我,便“我”不下去了,“大憨俠”傻傻的捉著邵真,真一副愣頭青像!
  邵真惦念侯愛鳳的傷情,內心憂急至極,那還和他扯蛋?
  急聲嚷道:“我偉大仁慈而又俠義的‘大憨俠’,我求求你,千求萬求,只求你帶我到鎮上找一個大夫,我便永遠感激你一輩子,說你真是高義君子!”
  根本聽不出邵真話裡帶刺,“大憨俠”竟還傻愣愣的道:“我,本來就是嘛!”
  真是“秀才遇到兵,欣硭擋磺濉保 壅嫘鬧 退 駁?天亮也必無結果,當下不管三七二十幾,一吸氣,一離身,便躍上“大憨俠”的後座上,且兩腿用力一夾馬臀,但聞希哩哩一聲,胯下坐騎已四蹄猛張,飛馳而去!
  邵真兩眼雖不能視物,但憑他精湛的功力和靈敏的聽力,就早捏準了“大憨俠”的方向,以是能一絲不差的躍上“大憨俠”的坐騎上,這還不止,邵真的速度就像閃電般的快,“大憨俠”連念頭都沒轉起,胯下坐馬已如飛而奔。
  “餵!餵!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講理?誰允許你上來了?”
  “大憨俠”忙不迭張口大叫:“快,快停下來!”
  邵真置若罔聞,兩足不住踢著馬腹,而馬便飛也似的狂奔不止……
  “大憨俠”大怒,大喝一聲道:“小子,你再不下去,休怪我無情!”
  邵真硬是裝聾作啞……
  “大憨俠”沒法,用力扯住韁繩,企圖使狂馳的坐騎停下來,可是邵真偏是用力踢著馬腹,馬受了疼痛哪聽指揮,只見它嘶鳴著,循著路飛奔……
  悔怒至極,“大憨俠”大喝一聲,手肘猛地敲向邵真!
  然邵真似是早防他這一手,就在“大憨俠”手肘一動之時,邵真已搶先了一步,兩指如鉗,正好捏住他的手臂關節處……
  微微一用勁,“大憨俠”猛地哎喲一聲,險些墜馬!
  “放,放手!”
  “大憨俠”只覺仿佛被毒蛇噬著而不放一樣,他歪著嘴,皺著眉,尖聲叫道:“哎唷!
  痛,痛煞我也!他娘的,小子!快放手呀!”
  微微松了一下力,邵真道:“對不起,委屈你閣下了,只要一到鎮上,便不相煩閣下,絕不食言!”
  用力掙了兩下手,硬是紋絲不動,“大憨俠”一咬牙,再用勁往後敲去!
  “哎!哎哎哎!”
  可是,他甫方一動手,邵真陡又一用勁,直痛得“大憨俠”姬周聖咧嘴齜牙,哎聲不停。
  邵真松下手,他笑著道:“奉勸閣下乖一點,否則你便要成為‘獨臂大憨俠’了,你相信不相信?”
  說著,兩指又微微一用勁。
  “相信,相信!”“大憨俠”連忙大聲回道。
  像是揶揄的笑了一聲,邵真道:“不錯,閣下總算識相啦!”
  “大憨俠”顯然氣怒非常,可是吭聲不得,臉上的表情敢怒不敢言,令人發噱。
  顯然是毒發’了,背上的侯愛鳳呻吟得更厲害了,邵真不禁急道:“離鎮上還有多遠?”
  “大憨俠”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你敢?”
  哼了一聲,邵真兩指一動……
  嚇得倉惶失色,“大憨俠”連忙回道:“快了,大概只需半炷香的時刻吧。”
  聞言,邵真似是感到寬慰的舒了一口氣,但他仍是兩腳踢著馬肚,且口中大聲的吆喝著……
  馬奔得更快了,簡直比飛的還要快。
  “餵餵,別把馬累死了。”
  “大憨俠”嚇得全神持韁,深怕坐騎傾跌下去似的,大聲叫著道:“慢。慢點,前面有個彎哪!”
  邵真硬是不理,當馬拐彎時,差點沒撞出道路去,嚇得“大憨俠”面無人色,幾要昏過去。
  如此快馬加鞭之下,竟不過盞茶時間,已達一小鎮。
  說巧正巧,無巧不成書,就待入鎮之時,“大憨俠”遠遠便見前面幾丈處有一屋宇,屋下掛著一塊匾額,漆金招牌,那塊匾額招牌上還掛著兩盞大燈籠,所以“大憨俠”一眼便能看到匾額上那幾個如鬥大的金字 金安藥舖。
  “大憨俠”連忙叫道:“前面有家藥舖啦,快慢下騎勢,否則便要過頭了!”
  邵真聞言一喜,連忙停止吆喝與兩腳的踢騰。
  眨眼,已抵那家藥舖了。
  “大憨俠”一勒韁索,停在簷下,道:“到了,就是這裡。”
  邵真迫不及待的便想下馬,忽然腦中一動,深恐“大憨俠”有詐,兩指依然捏住他的關節處,冷聲道:“下馬!提氣飄下馬!”
  一愣,“大憨俠”道:“你這是幹嘛?不是已到……”
  不待他說完,邵真兩指一用勁,口中冷道:“少嚕嗦!”
  痛得大叫一聲,“大憨俠”連忙一提真氣,飄向地下。
  邵真也隨著他飄下馬,且兩指依然扣住他的手臂,換句話說,邵真仍緊隨著他身後。
  邵真咳了一聲,冷冷的說道:“敲門。”
  甚是憤怒,“大憨俠”道:“你把我當成甚……”
  話未完,邵真用力一扣,“大憨俠”慘叫一聲,痛得兩腳跪到了地下。
  邵真微鬆手,把他提了起來,冷哼道:“敲門!”
  哪敢說不
  “大憨俠”乖乖地走上前去,伸手便用力敲門。
  “誰呀?”
  幾聲鼕鼕之後,院牆裡傳來一聲問聲,接著門呀的被打了開來,應門之人方一探頭,邵真便連忙說道:“在下有一位朋友被毒蛇所傷,請求大夫診治。”
  應門之人是一名年約十四五歲的丫鬟模樣,她眨眨眼,看看“大憨俠”那副奇怪的臉色,又望望邵真那頂大斗笠,再瞧了瞧昏迷不醒的侯愛鳳,這才張嘴道:“很抱歉,我們主母晚間不替人診療,請三位明天再來好嗎?”
  說著,一縮身子,便要關門。
  邵真大急,放開“大憨俠”,走前跨進門階,道:“吾友命在旦夕,哪能等至明天?”
  丫鬟急急的說道:“不行呀,我家主母晚上不為人看病的,請你另外找一家好嗎?”
  “沒這樣的時間了。”
  邵真委實太急了,他實在顧不得了他娘的禮儀,他口中說著,不待丫鬟有所表示,便徑自跨進門內。
  丫鬟急得大叫道:“餵餵,你這人好生無禮!”
  此時被邵真放開手的“大憨俠”顯然是憋了一腔子的鳥氣,他也擠進門內,抓住邵真的衣袖,叫道:“餵餵!別走,咱們之間的帳還沒算呢!”
  不耐煩的一拂袖子,邵真溫聲說道:“當然會把帳算給你,你別小心眼,怕我會賴帳,先救人要緊呀,你老兄說對不對?”  ,
  翻了翻眼,“大憨俠”傻傻的點了一下頭,竟也回道:“對!對!救人要緊,救人要緊。”
  丫鬟見兩人強行進入,甚是駭懼,連忙轉身奔進院裡,一面叫喊道:“來人呀,有賊!”
  一時,人影奔竄,只見從屋內跑出了數十名的家丁模樣,個個手裡拿著刀棍,呼喊道:
  “捉賊呀!”
  “大膽鼠輩,連更都沒上便行竊,打死他!”
  愣了愣,邵真又氣又好笑,上門求診,不想反被視為見不得人的賊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張著嘴,睜著眼,“大憨俠”還傻愣愣四顧著,口中奇怪的自語道:“怪了,一上門便有賊,咦?賊?在哪裡呀?”
  眾僕一湧而上,把他兩人圍住,不由分說的,便吶喊著攻上前來……
  邵真連忙張口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真有如平地起一個焦雷,聲量之洪大,竟把十餘名來勢洶洶的家僕給震得當場如中魔般的站住。
  咳了一聲,邵真大聲道:“各位誤會了,我們是來看病的,並非小偷。”
  話聲甫落,屋裡頭緩緩走出數人,只見五六名婢女模樣簇擁著一名約四旬許的中年婦人。
  雖狼虎年,然長裙曳地,艷抹濃妝,仍是徐娘半老,風姿猶存也。
  款步走至庭院,中年婦人細細打量了邵真和“大憨俠”,開口道:“兩位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邵真背著侯愛鳳不便打揖抱拳,微微 躬腰,摯聲道:“在下朋友不慎被蛇所傷,故登門求醫,懇請大夫高抬貴手,替吾友診療傷勢,盛情永當誌念。”
  微微一頓,邵真又道:“請問閣下便是大夫否?”
  中年婦人凝眸望瞭望他背後的侯愛鳳,微一頷首,道:“老身正是。”
  聞言大喜,邵真連忙上前一步,道:“適纔姑娘言大夫晚間不看病,實乃吾友生死一發,故強行進入,無理之罪,望能寬恕,大夫醫德彌天,必悲天憫人,不致拒垂死之身於千里之外。大夫挽回吾友性命,診金自當……”
  不待他說完,中年婦人啟口道:“老身行醫治病,豈在乎診金?只是老身白天患者過眾,實感疲憊,且必須在晚間調粉製藥,是以許久以來,老身老身于後便不為人診病……”
  話說及此,侯愛鳳忽大聲呻吟,狀極淒慘,邵真真急得要瘋了,他幾乎是在哀求的悲聲說道:“大夫懸壺行醫,焉能見死不救?非在下相強,吾友如非危在旦夕,自當不敢相煩大夫,另找別處,望大夫……”
  一旁的“大憨俠”似乎忘了對邵真的憤怒,他也張口說道:“救人乃無高至上的聖德,大夫你怎能坐視不理呢?”
  中年婦人面有難色,她為難的笑笑,道:“兩位貴賓有所不知……”
  話甫一半,侯愛鳳猛地張口號叫,渾身顫抖,顯然是毒發得很厲害了!
  “愛鳳!”
  邵真大叫一聲,連忙把她攬在懷裡,伸手探了探她的鼻口,只覺氣若遊絲,震駭至極!
  邵真悲痛欲絕的道:“大夫,在下不慣向人哀求,大夫如能救回吾友一命,願以身上所有之財七萬兩銀為酬,且願以此身終身相隨大夫,任勞任怨,以報大夫之德!”
  說至末尾,邵真一陣激動,竟緩緩下跪!
  中年婦人見狀,不知是為邵真的誠心所感動,抑或是侯愛鳳那種淒慘狀,而產生側隱之心,連忙趕步至邵真跟前,將他即將跪地的身子扶了起來,口中連道:“年輕人,請起,請起,老身一萬個也擔當不起!”
  說著,輕嘆了一聲,中年婦人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最大的決定,點頭道:“老身盡力救治你的朋友,但決不要你那七萬兩銀子,和你……”
  剛說一半,她身後一名年約十七八歲,長得豔麗照人,艷態嬌俏的紫衣少女,上前急口說道:“娘,你千萬不可!你忘了……?”
  搖了一下頭,中年婦人臉上一片漠然,道:“琴兒,不要多言,娘決定為這位姑娘治傷……”
  微微一頓,轉首道:“阿珍,阿珠,快把這位姑娘抬進裡頭去。”
  身後兩名丫鬟齊聲應了一聲,便從邵真懷裡接過侯愛鳳,小心翼翼的抱進屋裡去。
  中年婦人向紫衣少女道:“琴兒,進去為我準備藥材和診具。”
  紫衣少女不以為然的沉聲叫道:“娘!你……”
  不等她說完,中年婦人冷冷的道:“去!”
  “是,是。”紫衣少女似不敢違逆中年婦人,連忙恭聲應道,然當她轉身臨去之時,臉上一片怫然之色,恨恨的瞪了邵真一眼。
  中年婦人見她進入屋裡去,忽沉下臉色道:“阿丁,今晚嚴守門戶。”
  一名手提著大刀的家僕應了一聲,隨著帶領其餘的家丁離去。
  只見每人面色沉重,臨去之時,也惡狠狠的瞪了邵真一B艮。
  這一切,邵真兩眼無視,自是不知曉,唯“大憨俠”翻了翻眼,似覺奇怪,他滿臉疑惑的望瞭望中年婦人,正想開D,不想邵真已先發話道:“大夫盛德,沒齒難忘,在下敢問大夫名諱,永矢拜念!”
  中年婦人含笑道:“此俗事耳,先救令友要緊,兩位今夜就在寒舍等待!”
  說著,朝身邊婢女道:“小青,帶兩位相公至廂房歇息。”
  “是,主母。”一名眉目清秀的少女應道。
  隨即向邵真作了一揖,嬌聲道:“兩位請隨奴婢來。”
  邵真惦念侯愛鳳,急道:“大夫,在下想追隨吾友之側。”
  中年婦人一笑,說道:“相公乃男人耳……”
  言下,邵真當然領悟,一時赧然不能語,尷尬異常,道:“對不起,在下一時情急……”
  中年婦人溫和的笑笑,道:“人之常情,無傷。”
  邵真感激的打揖道:“敝友性命全靠大夫了。”
  “老身盡力為之。”中年婦人微還了一禮道。
  此際,那名紫衣少女已走出來。  ”
  她向中年婦人道:“娘,都準備好啦。”
  微一頷首,中年婦人朝“大憨俠”與邵真道:“完事之時,自當通告二位。”
  邵真與“大憨俠”連忙抱拳道:“謝大夫。”
  中年婦人微微一笑,便與紫衣少女相偕入屋去,紫衣少女在臨去時,依然回首狠狠的瞪了邵真與“大憨俠”一眼,意甚憤怒。
  “大憨俠”看在眼裡,更覺奇怪……
  “兩位請這邊走。”婢女微一擺手,嬌聲道。
  “謝姑娘。”邵真彎腰謝道,且連忙握住“大憨俠”的手,示意他帶路。
  “大憨俠”正為紫衣少女的瞪眼發愣,陡被邵真握住手,才如夢回醒般的提步跟上那名少女。
  甫方抬步,“大憨俠”似乎才猛然想起的說道:“慢,慢,小子,咱們的帳還沒算咧!”
  一楞,邵真隨即不悅的道:“你急啥?我說過給你一千兩,便給你一千兩,我哪會賴你的帳?要算帳,也得到裡頭去呵。”
  啼笑皆非的哇了一聲,“大憨俠”放開邵真的手道:“去你的,誰要你的錢了?我是算你適纔挾持我的帳哪!”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邵真實在是太為侯愛鳳的傷情憂急,竟也忘了“大憨俠”與他的“帳”,他還一直以為“大憨俠”是自願幫助他的呢!
  邵真哦聲道:“原來是‘武’帳,非錢帳呀?”
  “大憨俠”似乎愈想愈火,他怒道:“你還裝蒜?媽的,你方才整得我呼天喊地,此仇不報,焉為丈夫?”
  婢女一見兩人莫名其妙的吵了起來,嚇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驚惶的道:“兩位,怎,怎麼了?”
  邵真大窘,這叫他如何解說?正支吾間,忽心生一計,忙向滿臉憤怒的“大憨俠”說道:“姬兄,你怎還有工夫站在這裡啊?你不是要趕至雲台山,與‘劍中寶’比劍的麼?”
  一怔,“大憨俠”用力拍了一下腦勺,猛才想起的道:“糟了!我竟給忘啦!”
  隨又滿臉憤怒,揪住邵真的衣袖道:“哎呀!都是你這小畜牲,害我到這個地步,我將失信於人了,姜老頭一定會笑我沒膽,不敢跟他比劃,哎呀,這怎麼是好?”
  忍住笑,邵真道:“現在馬上去不就得了嗎?離二更還遠哪。”  。
  眨了眨眼,忽又搖了搖頭,“大憨俠”道:“不行,雲台山離此足有百里,二更趕不上。”
  邵真存心早打發他走,又道:“怎會趕不上?快馬加鞭猶來得及,且既有約,‘劍中寶’必然稍等,縱使你慢了一點,也無妨啊。”
  哼了一聲,“大憨俠”道:“哼,你說的倒真容易,簡直比唱的還好聽,我那匹馬載三個人,不累死也大概被你踢個半死了,再說你不知道姜老頭那怪脾氣,只要我一遲到,他必定要譏諷我一番,哼,我怎能讓他笑我!”
  見他說個沒完,邵真真想和他攤牌,但一想他心憨直,且“逼”他幫了自己一個忙,怎好反目?只好搔著頭皮與他周旋到底。
  他想了一下道:“乾脆你告訴他遲到的原因,你因救人而耽擱時間,這是義舉,想必‘劍中寶’不會嘲笑你,反而會尊敬你。”
  不屑的一撇嘴唇,“大憨俠”道:“鬼才相信,他這人最小心眼了。”
  忽又猛一拍手,“大憨俠”接著道:“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邵真一喜,連忙問道:“啥好辦法?快說。”
  “大憨俠”抓住他的衣袖道:“跟我一同到雲台山去。”
  “我去?”
  一愣,邵真訝聲道:“我去算幹什麼的?”
  “大憨俠”理直氣壯的大聲說道:“去做證人呀。”
  又是一怔,邵真說道:“去做啥的證?””
  “大憨俠”不耐的道:“這還不懂?你不去,姜老頭怎知道我救人呢?他一定說是捏造的,哎呀,別說了,走,跟我走。”
  說著,拖著邵真的手便要走。
  在旁的婢女見兩人似吵又像說,聽了半天兜了一腔子迷糊,一直想問個究竟,但兩人說得正酣,根本不容她插嘴,只好在一旁發愣著,及至最後,竟聽兩人要走,不禁訝道:“你們要走?你們不管那位姑娘了?”
  “誰說的?”
  “大憨俠”急得很,他邊拖著邵真,邊說道:“我們明晨便會趕回來。”
  說著,已走至門口,邵真一陣急,他本想打發他走,不想羊沒趕走反惹了一身羶,他掛念侯愛鳳,哪願意跟他一道去?
  邵真急著說道:“我,我不能夠去呀……”
  轉過身子,“大憨俠”不等他說完大怒道:“你這小子太忘恩負義,你簡直是過河拆橋,我為你而趕不上約,現在你同去,你竟還推辭?”
  邵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無言以對。
  但一想侯愛鳳反正已有人診治,量無大礙,且此行去作證一完即可回來,再說“大憨俠”無論如何總算幫了自己一個大忙,那自己怎好不助人家?
  腦中盤念一周,邵真即道:“好吧,我與你去。”
  “大憨俠”大喜,拍了一下邵真的肩胛道:“這才是!”
  邵真正想走,忽又道:“慢,要走也得告訴大夫一聲啊。”
  “大憨俠”想想也對,但旋又道:“事已燃眉,來不及啦。”
  一頓,轉向一旁的婢女道:“就煩姑娘轉告你家主母一聲,我倆因事離去,明晨趕回來。”
  說罷,也不等婢女有所表示,便牽著邵真跨出門外,一提氣,一飄身,兩人已如方才一樣坐上那匹坐騎,“大憨俠”大喝一聲,一抖僵繩,但聞希哩哩一聲,胯下坐騎四蹄猛張,狂奔而去,沒於一片黑暗中……
  剩下那名站在門口的婢女,她一直愣了半天,還攪不清邵真與“大憨俠”到底是何關係。
  星夜月沉,往雲台山的路途中正急奔著一騎。
  雖然一騎,然鞍上卻擠坐著兩個人。
  前者是一個身著褐色勁裝,穿長統黑絲靴,肩背長劍的四旬漢子,大眼粗眉,一臉憨直之色,正是“大憨俠”是也。
  後者著一襲陳舊衣裝,頭戴一頂斗笠的年輕人,乃“鬼見愁”邵真耳。
  只見“大憨俠”滿臉焦急之色,不時的吆喝著,且兩足也不時的踢著馬腹,顯然他是“赴約似箭”啦。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邵真不知是耐不住寂寞,還是有心和“大憨俠”交一個朋友。
  他首先開腔道:“姬兄,這般速度,怕是馬兒受不住哪!”
  抖著僵繩,“大憨俠”道:“哼,還說呢,方才你為了救那叫什麼愛鳳的,三人一騎,速度比這還快,就沒聽你說馬兒不馬兒的,風已夠大了,你別再說風涼話啦。”
  邵真一窒,倒被他挖苦的作聲不得,停了一下,邵真才訕訕的道:“那是救人啦,救人如救火,怎能慢?你老兄說對不對?”
  顯然是有意岔開話題,邵真不待他回話,接著又道:“瞧姬兄一副好身手,那啥的‘劍中寶’的竟敢找你比劍?”
  邵真這一拍,真拍到“大憨俠”心窩裡去,“大憨俠”笑顏頓開,眉飛色舞,樂不可支的咧嘴道:“誰說不是?我這身功夫誰人能抗,姜老頭那瘋子偏說我輸他,他還大言不說他是天下第一劍呢。”
  差點笑出來,邵真故作驚異狀,道:“那傢伙竟敢自稱天下第一劍?”
  不屑的哼了一聲,“大憨俠”道:“就是有這麼豬八戒照鏡子不知醜怪的人,縱有天下第一劍也輪不到他。”  、
  邵真見他說的很起勁,隨口問道:“那你認為天下第一劍屬誰呢?”
  “大憨俠”想也不想的回道:“當然是我‘大憨俠’嘍。”
  “你?”
  邵真以為他是在說笑,可是,聽他語氣一點也不像假的味兒,愣了一下,幾乎要咧嘴大笑,他掩著嘴,仍帶著欲笑的口音說道:“你,是天下 第一劍?”
  大刺刺的點了一下頭,“大憨俠”道:“憑姜老頭那種料子敢稱天下第一劍,我自認強過他有多多,當然天下第一劍非我莫屬啦。”
  邵真忍不住就要捧腹大笑,但又不便拆他的台,硬是忍了下來,可是卻害了他一連打了幾個嗆。
  “大憨俠”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麼啦?”
  用力咳了幾下,邵真才道:“沒啥,被風沙嗆了幾口。”
  一頓,吞了一口口水,邵真覺得他有趣,接著又道:“那你和‘劍中寶’是比劍而已,還是做生死的決鬥?”
  搖了一下頭,“大憨俠”道:“不是生死決鬥,只是分出勝負,判別誰是天下第一劍。”
  邵真裝出很起勁的聽著,他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和‘劍中寶’並沒有深仇大恨嘍?”
  “深仇大恨?你扯到哪裡去了?”
  哈哈笑了一聲,“大憨俠”道:“你完全錯了,我倆人是世交好友哪。”
  “世交好友?”
  邵真一愣,頗感不解的說道:“那你倆幹嘛,要爭天下第一劍?”
  “大憨俠”眨了眨眼,道:“這,當然要嘍,為的是關於名望的問題,雖是好友,也要一爭,這是君子之爭,非流血之爭耳。”
  從他的話意,邵真已大概可以揣摩出。“劍中寶”是怎樣的一個人了,他料想“劍中寶”和“大憨俠”是半斤八兩,至於“劍中寶”也不會高明到哪裡。
  邵真似乎對他和“劍中寶”的比劍很感興趣,他又問道:“你們為什麼要約定日期的呢?難道你們以前在一塊時沒比過劍嗎?”
  “有,怎會沒有?”
  “大憨俠”回道:“就是我們常常比劍的緣故,如果他稍稍贏了我一點,便自稱天下第一劍,我火大才和他爭,上個月我們比兩百招,結果不分勝負,所以再約今天二更重比,一樣是兩百招,如再沒輸贏,再約下個月,一直到分出勝負為止。”
  邵真聽得津津有味,他笑著道:“這蠻好玩的嘛。”
  “大憨俠”哼了一聲道:“好玩?簡直氣死人!”
  邵真笑聲問道:“怎般的氣死人法呢?”
  “你有所不知……”
  “大憨俠”憤憤的道:“姜老頭那傢伙最無賴不過了。”
  愈聽愈有趣,邵真打破沙鍋問到底:“怎麼無賴法?”
  “大憨俠”道:“哼,每次比劍時,明明有些招式是我贏了,他偏說平分秋色,真平分秋色,他硬說我輸了,這等無賴,你摸著良心說氣不氣人?”
  邵真順水推舟的道:“噢,真有這無賴的人?真少見哪。”
  “大憨俠”見他一直“拍”自己,心喜非常,可是卻故裝大方狀,一聳肩道:“有啥法子?朋友嘛。”
  邵真乾脆拍他到底,他道:“姬兄真夠朋友哦。”
  心底開花,受用至極,“大憨俠”高興得呵呵笑出來,一副飄飄然的模樣。
  見他模樣,心底著實好笑了一陣子,稍頓,邵真似感不解的道:“他既這般無賴,何不找個見證人?”
  “見證人?”
  “大憨俠”頷首道:“對,這是一個好辦法,找個見證人做證,他就沒法賴了。”
  一頓,旋道:“老弟,你乾脆做我們見證人好啦。”
  邵真正想回話,“大憨俠”忽又道:“噢,只顧說話,已經到了雲台山還不知道,真是。”
  說著,一勒馬韁,兩人同時躍下馬鞍。
  邵真彎了彎兩臂,籲了一口氣,問道:“人在不在?”
  “大憨俠”凝目四顧,唯樹草紛紜,群石如屹,並不見一人,正感詫異,忽兩丈地一棵樹上掠下一條人影,不禁喜道:“在也!”
  那人一沾地,即又一彈,滴溜溜的在空中打了一個滾,一斜身,已飄至“大憨俠”身側,身手甚是矯健。
  只見來人身材細小,與身高馬大的“大憨俠”殊不可相比,且其貌不揚,甚是古怪,眼小如豆,鼻塌如蒜,唯兩耳幾垂肩,身著黑色大袍,隨風飛飄,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概。
  其人似乎不悅非常,枯黑的皺臉一副怫然之色,他捋著半白而垂胸的長須,向“大憨俠”發話道:“阿聖呀!你他娘的足足慢了半個時辰,害老夫呆等著喝西風。啊!我還以為你膽小認輸不敢來了呢!”
  一哼,“大憨俠”道:“嗟,鬼才怕你呢,今天我非粉碎你做天下第一劍的迷夢不可。”
  那人顯然就是與“大憨俠”比劃爭奪“天下第一劍”的“劍中寶”姜中銘。”
  他憤憤的道:“別的先別說,你不能準時來,算你輸我五招。”
  一聽,氣得哇哇大叫,“大憨俠”大聲道:“你真不要臉,我是因為途中遇見這位小老弟,他的朋友被毒蛇所傷,負其至鎮上找大夫,所以我才慢來,救人是義不容辭之事,怎麼可以算我輸五招?”
  睜大了那雙細目,“劍中寶”好似才發覺站在一旁的邵真,他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邵真,問道:“你是誰?”
  邵真畢恭畢敬的打揖到地,恭聲道:“小可吳知拜見前輩。”
  摀了摀鼻子,“劍中寶”見其戴著大斗笠,不能窺見其貌,便又問道:“你幹嘛不脫下斗笠?”
  邵真感覺他一副大刺剌模樣,頗感不悅,當下齜了一下牙道:“高興嘛。”
  顯然是料不到邵真會出此言,“劍中寶”不禁一愣,旋怒道:“小輩爾敢放肆猖狂耶?”
  淡淡笑了一下,邵真道:“有何不敢?”
  登時氣得哇哇大叫,“劍中寶”色變道:“放肆!混賬!”
  說著挽起袖子,便要揍邵真。
  “大憨俠”連忙攔下,口中道:“喲喲,老頭子,你真不害臊哪,長了這麼大把年紀就要入棺材嘍,還在欺負小孩子,不怕貽笑大方嗎?”
  “劍中寶”仍滿臉怒色,頗不甘休的道:“此子狂妄,目無尊長,竟敢對天下第一劍如此莽撞……”話未完,“大憨俠”搶著道:“慢,慢,誰是天下第一劍了?”
  翻了一下眼,“劍中寶”嗤著鼻道:“當然是我‘劍中寶’姜中銘,姜大俠啦。”
  哇哇大叫,“大憨俠”怒不可遏的說道:“你***馬不知臉長,咱還沒分出高下咧。”
  噴了一聲,“劍中寶”趾高氣揚的說道:“我不管,活該,誰叫你要遲到?今後我老夫就是天下第一劍,你姬周聖是天下第二劍。”
  又怒又急,“大憨俠”道:“你真無賴到家,我說過我是因救人才遲到,你不相信可以問問這位老弟。”
  睨了邵真一眼,“劍中寶”哼聲道:“鬼才相信呢,天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
  氣怒非常,“大憨俠”漲紅著臉道:“老頭子,你真是***小心眼,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發誓,決沒有串通!”
  蠻橫霸道的嗤了一聲,“劍中寶”兩手環胸,道:“狡辯無用,反正我是當定了天下第一劍啦。”
  “我堅決否認!”
  “大憨俠”緊張著臉道:“我才是天下第一劍!”
  “我才是!”
  “我才是呢!”
  兩人一言一語,竟爭得面紅耳赤,相持不下,兩人怒目相視,卻偏是沒動手。
  一旁的邵真幾乎要笑破肚皮,天下之廣,竟有寶至如兩人耶?竟為“自說自唱自拉”的“天下第一劍”相爭執,且又奇怪的不比劃分一高下,彷彿他們有人首肯,對方即可成“天下第一劍”似的。
  噢,竟有如此荒謬之事,可笑不可笑?
  實在是忍不住了,邵真咧嘴大笑起來……
  “大憨俠”與“劍中寶”正吵得不可開交,見邵真縱聲大笑,齊齊一怔,“劍中寶”怒目道:“小子,你笑什麼?”
  “大憨俠”也顯得不悅的道:“老弟,你這般笑,是何意?”
  仍大笑不止,邵真置若罔聞,笑聲如舊。
  怒極了,“劍中寶”齜牙咧嘴地喝道:“渾小子,你算老幾?哼!膽敢在天下第一劍面前如此狂聲縱笑?”
  一斂笑聲,邵真聳了聳肩,不在乎的說道::天下第一劍?可惜啊,我是個瞎子,我是個瞎子,不能夠一睹閣下之雄姿,故憾極而笑也!”
  眨了眨眼,“劍中寶”道:“扯**爛蛋,焉有憾極而笑?分明你是心存不服……”
  說著哼了一聲,“劍中寶”做態要摑邵真,忽又停下來,道:“你,你是瞎子?”
  微微一笑,邵真點了一下頭。
  哦了一聲,“劍中寶”老臉上流露出無限的同情之色,半晌,才道:“那,那我便饒過你,天下第一劍怎可與殘疾之人計較?”
  “大憨俠’’見他仍口口聲聲自稱“天下第一劍”,早就漲紅了臉,只因邵真插了進來,所以一直沒開口,著實忍耐不住了,他扯開嗓子大喊道:“去去去!我才是天下第一劍,你老骨頭涎著那張臉皮在說話!”
  怒目一瞪,“劍中寶”正想發作,邵真已先開口道:“兩位莫吵,兩位莫吵。”
  “劍中寶”與“大憨俠”不期然的靜下來,皆轉首望向邵真……
  邵真微微一咳,清了清嗓子道:“天下第一劍者,乃須得天下人稱,才能名之,你們自吹自擂,豈不老王賣瓜,自贊自誇嗎?”
  怫然色變,“劍中寶”與“大憨俠”不想邵真竟“煞風景”’“拆臺”,雙雙怒哼一聲,便想發話,然邵真又道:“依我看哪,你們都沒資格稱天下第一劍,夠資格者,我也!”
  首先忍不住,“劍中寶”哇聲道:“哇,無名小子,你瘋了?竟敢篡我天下第一劍之名?”
  “大憨俠”更是氣憤填膺的道:“小子,你發燒了?吃錯藥了?竟敢和我爭天下第一劍?你呀,有多大的能耐啊?”
  忍住笑,邵真道:“沒發燒,也沒吃錯藥,更沒瘋,兩位要不相信,儘管比劃比劃。”
  大怒,“劍中寶”嗆一聲亮出長劍道:“好!這話是你說的,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說著,劍鞘一晃,便要遞招……
  邵真忽一伸手道:“慢!”
  一愣,“劍中寶”捋了一下長須,慍聲道:“小子,敢情你是後悔了?”
  微微搖頭,邵真微笑道:“一個一個來太費時間了,依我看,閣下兩人一起上如何?”
  肺葉差點沒氣炸,“大憨俠”與“劍中寶”暴跳如雷!
  嗆一聲,“大憨俠”也兵器出鞘,他怒不可遏的道:“小子,讓我教訓教訓你,否則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說著,一把推開“劍中寶”道:“我來!”
  “不,我來!”
  反推開“大憨俠”,“劍中寶”氣煞的道:“我要他輸得服服帖帖,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如此的亂叫亂唬!”
  “大憨俠”硬是不相讓的道:“老頭子,你站開了點,我讓他知道天下第一劍的厲害。”
  豎眉瞪眼的哇了一聲,“劍中寶”怒道:“你已是敗軍之將,竟也如此大言不慚!”
  邵真一聽兩人又吵起來,竊笑不已,當下趣心大溢,腳下一挑,一根尺把長的樹枝已應聲落手,一晃,大聲道:“我就是天下第一劍!”
  齊齊轉首,“劍中寶”與“大憨俠”顯然是忍不住了,再也顧不得爭吵,相視一眼,便雙雙撲向邵真!
  雙肩微微一晃,邵真已電也似的滑溜了出去,於是“劍中寶”與“大憨俠”著實撲了一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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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深感驚訝,“劍中寶”睜著眼道:“噫,盲小子竟有如此身手?不簡單哪!”
  說著,語音轉為高昂,又道:“小子,你真要自討苦吃?”
  邵真微笑著不語,輕轉著手上樹枝,一派吊兒郎當味兒。
  “大憨俠”眨了眨眼,忽兵器歸鞘,道:“我們以大欺小,以多凌少,已是佔便宜了。
  你既以木代劍,咱就不真槍比劃,免得傷了你。”
  說罷,俯腰拾起了一枝枯木。
  嗆一聲,“劍中寶”也長劍回鞘,撿起了一枝樹枝,道:“可不是,更何況你兩眼疾盲,老夫怎忍心傷你啊!”。
  言下之意,仿佛邵真必敗無疑。
  邵真坦然置笑,淡然道:“兩位儘管施出全力,在下自信能擒服二位。”
  “狂妄之徒,何足取哉?”
  “劍中寶”怒哼一聲,單足一蹬,飛身而入,口中道:“老夫便先稱量你。”
  “請啦!”一抱拳,邵真朗聲說著,身形已怒衝而起。
  但只見兩條身影在空中交錯而過,但聞喀一聲,已互攻了一招。
  此招不過為“開場序”,只是試探而已,自是稱不上凌厲。
  然“劍中寶”心中,委實驚訝不已,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發覺邵真並非他所想像的盲小子而已。
  深深注視著邵真,“劍中寶”滿臉沉肅之色,道:“小哥,當心啦!”
  微笑著,邵真昂立不動,樹枝橫胸而握,顯然他也已凝精聚神了。
  陡然大喝一聲,“劍中寶”枯木一揚,一旋,已當頭劈向邵真那頂大斗笠!去勢之疾,有若飛蝗,來勢之狠,有逾千鈞!
  微微一凜,邵真以退為進,樹枝挑起之際,已迅速滑退三步,“劍中寶”那一招,連他衣角也沒沾著。
  一停,邵真微一凝氣,便想欺身,不想腳下卻被一顆南瓜大的石頭絆了個正著,陡見他像是收不住的傾了前去!
  枯木高舉過頭,“劍中寶”本想攻招,見邵真一陣踉蹌,不禁握枯木呆立……
  然邵真傾斜出去的身子,忽出人意料的騰空而起,一個半弧形的拐掠,已然逼至“劍中寶”眼前!
  陡然吃驚,“劍中寶”忙不迭大喝一聲,木棒照准邵真頭頂砸下!
  喀一聲碰棒,兩掠正中對著,邵真飄起的身子陡又是一浮,像彈簧般的飛掠了回去。
  “好身手!”一旁觀戰的“大憨俠”不禁暗暗喝彩道。
  “劍中寶”更是重新估價了邵真,他再次相信邵真決不是易與之輩!不是!
  “籲,好險,差點又栽啦!”緩緩吐著氣,邵真暗自慶幸著,他已決定改變遊鬥的方式,兩眼的瞎,地形的不熟,對他是太不利了,他決定不輕易挪動他的一跬半步,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
  “劍中寶”本是顧憐邵真兩眼瞎盲,但不想差點吃了虧,不禁咬了咬牙,再也不留分寸啦,只見他張口喝了一聲,兩肩一旋,身子已如脫韁野馬的急奔前去!
  “小子,去啦!”喝聲裡,“劍中寶”驟像千臂金剛似的,只見棒影千幻,惑人眼神,呼聲破空,盪人耳膜!一口氣,竟然連攻了十七劍!
  出招,變招,滑步,亦堪稱高手,尤其令人詫異的一轉棒鋒,竟然像跳起來般的直躥向邵真的胸膛!
  可是招到途中,忽又是一沉,竟又改戳向邵真的腰間!
  如此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到最後竟然沒有一招是真招!
  這確是怪異之極,邵真正感不解,忽聽一聲輕響,腹部已感一陣破空之氣射來!
  猛是一震,邵真想也不想,連忙運起“鬼哭神泣無上神罡”護罩周身,同時間裡,左手往斜一搗一探,“大龍手”已然出籠!
  正好,不偏不倚的抓著了“劍中寶”的棒頭,邵真絲毫不停滯,右手木棒刷的一聲,已劈了出去!
  “哎唷唷!小畜牲!”一聲痛叫,邵真那一棒正好敲在“劍中寶”的屁股上,只見“劍中寶”放開了木棒,兩手摸著屁股,呲牙咧嘴的跳叫著,活像屁股著了火。
  一旁的“大憨俠”像是幸災樂禍似的拍著手,且開懷大笑,他扯開喉嚨道:“好!好!
  老家夥,你真會演猴戲哪!”
  又羞又怒,但又痛得開不了腔,“劍中寶”死勁的揉擦著屁股,一連哎個不停,那副模樣看了令人發噱。
  邵真抱拳道:“小的放肆啦。”
  刷一聲,“大憨俠”躍進場中,揚聲道:“別得意,老家夥本來便不中用,看我“大憨俠”姬大爺的!”
  一笑,邵真道:“敬領高招。”
  “當心!”
  說了一聲,“大憨俠”木棒橫橫一掃,驀然點向邵真下盤!
  漫不經意的一架,邵真輕描淡寫的格去了“大憨俠”的一棒。
  “呵!小子!姜老頭的‘劈連劍法’不夠看,看看我‘大憨俠’的‘迎曦劍法’是否也不夠你看!”
  緩緩的說著,“大憨俠”的四方臉上一片凝肅之色,他手上那根木棒被他怪異的握著,像是八字撇開,顯然他就要搬出他的箱底功夫了。
  微笑依然,邵真不搭話也不動,彷彿是僵了過去似的。
  剎時,空氣像是停止流動,那股子的氣氛,扣人心弦,壓人心胸!
  驀然,“大憨俠”暴喝一聲,身子如激星電石般的急射而起,騰飛之勢,有若殞石,不過剎那,已欺至邵真眼前了,這剎那裡的當中,他手上斜垂的木棒倏然一個怪異猝旋……
  迴旋的棒影彷彿仍映在空間,而那棒頭卻已直點邵真的胸腔了!
  這,不能小覷,對一般人來講。
  唇角的微笑很快的收凝起來,邵真不進不退,昂然站立,木棒暴然一揚,棒勢的揚起慢於“大憨俠”之後,可是速度卻超凌在“大憨俠”之上……
  只見,喀!一聲大響,兩棒交揚,“大憨俠”悶哼一聲,身子倏地反彈了出去,手中木棒脫飛而去!
  一停腳,踉蹌了一陣子,終於叭一聲,端端穩穩的跌坐了下去。
  “哎,痛煞我也!”“大憨俠”皺眉苦臉的站了起來,兩手捧著屁股叫道。
  一旁的“劍中寶”當是樂極了,撫掌反唇譏道:“狐狸莫笑貓,你老兄也不過爾爾,哈哈!”
  丟開木棒,邵真一躍身子,落于兩人之旁,抱拳說道:“魯莽之罪,尚請恕過。”
  “劍中寶”搭著他的肩膀,豪邁的道:“小哥,老夫服你。”
  揉著屁股,“大憨俠”苦著臉道:“我也甘拜下風。吳老弟是天下第一劍,我是天下第二劍。”
  “劍中寶”聞言,氣得哇哇叫道:“去你娘的,我第二,你第三!”
  見兩人又吵,邵真真啼笑不得,連忙道:“兩位前輩可否聽在下一言?”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爭嘴,“大憨俠”道:“老弟,啥事?儘管說,我們洗耳恭聽。”
  “劍中寶”也含笑道:“小哥,你幫我們評理,我倆誰是第二?”
  恭謹的打了一揖,邵真始道:“請恕直言,依在下認為:我,包括兩位,誰都稱不上第一,第二或是第三……”
  像是反對,“劍中寶”首先道:“難道你認為還有人武功比我們強的?”
  “大憨俠”急急的接口道:“是誰?我不相信。”
  點子一下頭,邵真含笑道:“我想是有的,雖然我不能指出是誰,但我敢肯定的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山高自有山更高,縱算我們蓋世無敵,也不能稱強,蓋武學一道絕無止境,焉知沒有武功比我們強的?兩位以為然否?”
  四只眼傻愣愣的瞪著邵真,“大憨俠”和“劍中寶”莫名其妙的沉寂了下來,像是在思索邵真的話……
  見兩人不搭話,邵真不禁感到有點尷尬,掩飾的咳了一聲。
  邵真笑道:“其實在下破壞了兩位的雅興,只因姬大俠助在下而致誤時,援手之恩,浩恩如山,不願因在下而使兩位引起齟齬,是以在下冒昧與兩位比劃,誠是希望兩位前輩莫因空洞之‘名’,而壞了知交的友誼,並非是與兩位前輩爭強逞雄。區區心意,望兩位明鑑。”
  ,“劍中寶”捋了一下長須,大聲道:“對,小子,你說得有理,老夫服你,服你,從心眼裡服你。”
  “大憨俠”也道:“好小子,咱們聽你的,不再爭他娘的第一劍,第二刀的啦!”
  邵真倒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訕訕道:“哪值兩位前輩如此恭維?拆殺在下。”
  哈哈一笑,“劍中寶”道:“喲,小子,瞧你方才那股狠勁,把咱倆打得人仰馬翻,現在卻‘勁子的客套起來,你是害哪門子的羞哪?”
  “大憨俠”也笑道:“可不是,老弟啊,我說咱門雖不過是萍水相逢,但我對你卻有一見如故之感哩,非我討功勞,我幫了你一個忙,總不算是外人了吧,所以,你也別再前輩前輩的,多禮,多俗,是不?”
  “對!對!”
  “劍中寶”接腔道:“別再酸,我最討厭了!你乾脆叫我姜老大,叫他馬臉長。”
  哇聲大叫,“大憨俠”氣得兩眼直翻,道:“去你娘的,你才馬不知臉長,烏龜不知殼厚呢!”
  邵真不禁為兩人的詼諧風趣引得開懷暢笑。
  他對這兩位“憨寶”深有好感,他喜歡他倆的豪爽不拘,他更為他倆的“憨”所迷。
  邵真拂了一下袖子,正想開口,“劍中寶”忽然翻了翻眼,問道:對了,小子,你叫胡什麼的?真該死,我這老冬瓜太不中用了。”
  說著,拍了一下腦袋,狀似好笑。
  “大憨俠”也道:“像老弟這般身手,在江湖上定是眾所皆知,怎不曾聽聞?倒不知老弟你的名號是什麼?”
  這一提,正中邵真的傷心事。
  邵真唇角上的微笑凝結起來,輕輕一撇,抖下了無數的傷悲和落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在竭力平下心中的激動,良久,他才緩沉的說道:“說來話長,真是一言難盡。”
  眨了眨眼皮,“大憨俠”疑惑的道:“老弟莫非你有困難?”
  “劍中寶”也發現了邵真有異樣,握住了邵真的手,懇切的道:“你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儘管說來,縱算上天摘桃,下地掘金,赴湯蹈火,老夫在所不辭!”
  心胸陡又泛起一股波瀾,邵真被他兩人的真摯感動得不能自持,他緊握著“劍中寶”枯癟的手,他從那隻手得到了一股溫暖,暖得他說不出話來……
  “大憨俠”見他啞子般的不開口,連忙把他拖到一塊大石上坐下,連聲道:“快,快說啊!有啥隱衷,我兄弟倆拍胸承辦……怎麼?難道你不相信我們?”
  解下斗笠,邵真那張寫滿了感激的臉龐便一覽無餘,他抖動了一下喉結,才緩緩的道:
  “兩位盛情,在下……”
  說未完,“劍中寶”像是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急聲道:“得了,得了,別再咬文嚼字了,快說好不?你!”
  本是滿腹愁腸的邵真,被他這粗魯裡含有太多的關切催促,不禁轉顏換笑,微笑說道:
  “實不瞞兩位,在下並非吳知……”  。
  急急的“大憨俠”插嘴道:“那你叫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猛然大吼一聲,“劍中寶”怒道:“呀呀!去你娘的扯蛋!你打哪門子岔?”
  嚇了一大跳,“大憨俠”反唇道:“嘿’你兇個鳥?要吃人哪?”
  一見兩“寶”又“耍”起來,邵真連忙開口勸解道:“兩位冤家,莫吵,莫吵,你們吵,叫我怎麼說?對不?”
  “冤家?”
  噗嗤一笑,“大憨俠”笑聲道:“老弟,你說得太中肯入理了。”
  “劍中寶”也笑道:“也許是八字不合。”
  邵真也哧一聲笑起來,他覺得他倆人真有意思哪。
  待兩人靜下來之後,邵真開始講述他的遭遇,他不敢停下來,深怕兩人又吵了起來,所以一口氣的,把他如何被侯愛鳳祖孫所救起,和侯大再的被殺為止,全說出來,當然,他也說出他已是忘記憶的人……
  瞠然結舌,“大憨俠”和“劍中寶”聽完之後,深為邵真的遭遇所感動,兩人浩歎唏籲,那股子勁,彷彿他們就是邵真的千年知己。
  如此一來,邵真倒非常不好意思,他本是很感傷的,見兩人不過是泛泛之交,竟替自己悲傷如此,甚是過意不去,連忙展顏笑道:“這沒啥打緊,我深信能復原的,兩位好意,誠不敢當。”
  “大憨俠”望著他那張白皙的臉龐,無限惋惜的道:“老弟如此年少有為,竟遭此不幸,我實在為老弟感到難過。”
  像是有意與“大憨俠”打擂臺,“劍中寶”瞪了他一眼道:“說這些有屁用,不幸就已經不幸了,別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
  不等他說完,“大憨俠”大怒,道:“喲喲,你這老賤骨,你又是找哪門子的碴?我為吳老弟難過,又幹你***屁事?”
  邵真見兩人為自己又吵起來,不禁大喜,忙道:“兩位請息……”
  聽也不聽,“劍中寶”逕自說道:“本來就是嘛,你姓姬的就只會馬後砲,不會單車將 直截了當,找個辦法!”
  火大非常,“大憨俠”粗著脖子道:“他娘的你行,你老和尚念經,有口無心,你說,你有***甚麼鬼辦法?”
  “山人自有妙計啦。”
  神氣的拍了一下胸脯,“劍中寶”道:“馬臉長,難道你忘記當今誰的醫術最高明嗎?”
  一愣,翻了翻眼,“大憨俠”道:“這,這……這俺就沒得知啦。”
  邵真一聽,心中欣喜若狂,他本就想向他倆打聽醫術高明的大夫,他正想開口,“劍中寶”已先說話了:“所以我說,你啊,井底之蛙,就看到那麼一塊天,就憑這,你差我‘劍中寶’太遠了!”
  氣癟了,“大憨俠”吹著氣道:“好,你行,你行,你老大是出了井而即將入土的大蛤蟆,當然比我懂得多了,現在,你別再扯他娘的**爛蛋好不?快說出是誰,好讓吳老弟去醫治啊。”
  “你急啥,老夫自然會說出來啦,而且馬上帶吳老弟去。”
  “劍中寶”得意洋洋的說道:“當今武林中人醫術最高的要算是‘玉大夫’封玉蘭那個老娘子。”
  “‘玉大夫’,封玉蘭……”
  心中默默的把它記上,邵真興奮不已,他歡欣的問道:“你認識她?”
  “何止認識,我曾被她救過一次哩。”
  “劍中寶”回憶著道:“不過那是很久的事情了,嗯……是二十年前吧,哦,不,是二十一年前……”
  不耐煩的嗤一聲,“大憨俠”從中插嘴道:“算了算了,別王大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的,誰聽你那個來著?管你是幾年前的事情,現在只要你說那啥的大夫在哪裡,好讓我們的吳老弟有個盤算啊。”
  瞪了他一眼:“劍中寶”有點氣餒的說道:“以前我知道她在那裡,現在,我……我就……”
  心中一跳,邵真急著開口道:“現在還知不知道。”
  搖了一下頭,“劍中寶”低聲道:“現在不知道?”
  氣煞了,“大憨俠”大怒,說道:“你他娘的這不是等於脫褲子放屁麼?不知道,不知道,那你說了不是等於白說?有個鳥用?”
  “誰說沒用?”
  不甘心的皺了皺鼻子,“劍中寶”道:“我們可以找啊!”
  “找?”
  “哼”了一聲,“大憨俠”道:“說得蠻好聽,茫茫武林,朗朗江湖,我們到哪裡去找?這不是大海裡撈針,難如登天麼?”
  火大非常,“劍中寶”瞪著眼:“難,你怕難,你就滾***蛋,我一個人陪吳老弟走遍江湖,踏盡海角,也要找到‘玉大夫’;常言有道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哼!”
  急得滿臉通紅,“大憨俠”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說我怕了?告訴你老烏龜頭,世上縱算沒有那啥的‘玉大夫’,我也一樣要幫吳老弟找到能醫治他兩眼,和恢復他從前的記憶的人,哼!你才爬他娘的蛋哪!”
  蒼白的臉頰泛起激動和感愧的紅潮,邵真整個平靜的心湖翻起滔天的波瀾,他無法遏止那股澎湃,他更無法把語言展平,他握住兩人的手,他用他那顆顫抖的心在說話:“兩位不要再爭執了,我,我,我不在乎能否復原,真的,這輩子,我這無德無能的殘疾之身,能蒙兩位的雅顧,我汗顏不及,我還有啥苛求的呢?”
  “大憨俠”和“劍中寶”也緊緊的握住邵真的手,他們能感覺出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他們也說不出為什麼,他們和邵真不過是汪洋中的一粒小粟,偶然相逢在一處吧,這泛泛的萍水之緣,值得他們對邵真如此的推心置腹麼?
  這,如何解說呢?
  是“大憨俠”和“劍中寶”的古道熱腸嗎?
  是“大憨俠”和“劍中寶”愛惜邵真那身武藝嗎?
  是的,這或許有,但遠不如一個字的解說來得更為恰當,更入骨點 緣。
  是的,緣,它是看不到也摸不到,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
  它像是冥冥中主宰的使者,它能使遠在天涯海角的兩人相逢相識,甚至不可分離,它也能使近在眼前的人老死而不相來往。
  你說,它奇怪麼?
  三人都靜默下來了,他們都沒有開口,但他們的心在說話,那是聽不見的,那是無聲的,不是麼?
  無聲勝有聲,早就有人這樣說了。
  他們沒有開口,他們發現,此刻說話是多麼俗不可耐的舉動呵;他們也發現,有時候不說話比說話更能傳達自己的意思,而且,是由心靈深處的。
  他們靜靜的敞開自己的心扉,敞得很開,他們讓那股友誼的幼苗,種植在自己的心田上,他們深信它會茁壯的,會的!
  最後,還是“大憨俠”先開口,他傻笑著,道:“老弟,別客套,別謙虛,別把自己人當外人,無論多大困難,我,和老骨頭,一定會幫忙你重見光明,並且找回從前你所擁有的一切,你一定要相信我們,你會的,是不?”
  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邵真揉了揉微有酸意鼻尖,他的聲音顯得有點沙啞,而且,也有些發抖:“我會的,我為什麼不會?我,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我想說謝,但我認為還是把它深埋在我心底深處,這樣,我便永遠不會把它遺忘,不會。”
  用力拍了一下他削瘦的肩胛,“劍中寶”嘻笑道:“好了,空氣太悶了,悶死人啦!咱們別再娘娘腔的嘔死人。”
  隨聲附和,“大憨俠”道:“對,別再提那些了。老頭子,還是說說‘玉大夫’吧,你認為找到她,希望有多大?”
  “很難說。”
  沉思了一會,“劍中寶”道:“二十一年前,她在江湖上是紅極一時的人物,她另外又有一個美號,叫“三秀大夫” 人美,武功好和醫術高超。那時候傾慕她的人是太多了,不勝枚舉……後來,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忽然退出江湖,隱逸起來,從此再沒聽過她的消息啦。”
  頓了一下,接著道:“二十一年了,她現在該是個四旬的中年婦人吧。”
  “大憨俠”聽得很有味,他眨眼問道:“中年婦人?你的意思是說她結婚了?”
  “這,恰恰相反。”
  搖了一下頭,“劍中寶”道:“根據當時的傳言,她好像和叫啥的龍的傢伙有一段感情的瓜葛……我也不懂,反正她是情場失意,決沒有結婚就是了。”
  聽得津津有味,“大憨俠”兩手托著下頷,又問道:“你說被她救過一次,當時又是怎樣麼一回事兒?”
  眨了眨眼,“劍中寶”正想說,忽又改口道:“你方才不是說王大娘的裹腳布嗎?現在怎麼又問起我來呢?”
  嘖了一聲,“大憨俠”道:“此一時,彼一時,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嗎。”
  邵真見兩人又鬧起來,心想勸解,但一想兩人的性子就是這樣 鬥嘴不鬥心,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哪,也就微笑著作罷。
  “癟三就是癟三。”
  損了他一句,“劍中寶”又接著道:“我不是說過以前我曾和‘寒天霹靂手’彭鴻森對決嗎?結果他被我打到深谷裡去,而我自己也受了重傷……”
  哦了一聲,“大憨俠”插嘴道:“我還以為你是吹牛的呢。”
  “去你娘的,你才吹豬哪。”
  瞪了他一眼,“劍中寶”道:“我負傷之際,正好遇上了‘玉大夫’……”
  “我知道了。”
  “大憨俠”又插嘴道:“於是,她便幫你治傷,救了你老頭子一命啦。”
  哼了一聲,“劍中寶”道:“才不是老頭子,那時我不過是四十歲而已,比起你癟三好看得多了。”
  嗤了一聲,“大憨俠”笑道:“算了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長像,鬼不被你嚇跑才怪呢。”
  說著,放聲笑起來,邵真在一旁,被他兩人詼諧的鬥嘴也引得開懷大笑。
  然而“劍中寶”卻氣煞了,他吹著氣道:“我醜,你美?
  你他娘的豬八戒照鏡子,不知醜怪,不,豬老哥可能要比你馬臉長長的強多了 你根本就不配照鏡子!”
  頓了一下,轉目凝注著邵真,他似有所感的道:“看我們吳老弟才是頂呱呱的男人,武功不說,單就這張小的白臉,嘖,真夠資格打張美男子的招牌,就可惜那雙眼,它亮著該有多好。”
  “大憨俠”接口道:“這只是遲早的問題。吳老弟,我猜一定很多妞兒為你著迷……對了,那叫什麼‘愛鳳’的是否和你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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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猛然想起侯愛鳳,邵真哦了一聲,急道:“你不說她,我差點給忘了,不知她現在怎樣,我必須馬上回去看她。”
  說著,便要站起身子……
  “呀呀!瞧你這股勁,活像掘寶似的。”
  拉著邵真,“大憨俠”笑道:“我們不是和那婢子說過天明回去嗎?現在四更天不到,幹嘛這麼急?區區的毒傷,想是沒啥大礙的。”
  “劍中寶”也道:“來來,坐下,別急,天一亮,咱哥們就陪你去瞧那妮子。”
  邵真想想,現在三更半夜回去叫人家的門也不好意思,也就坐了下來。
  可是,甫坐下,侯愛鳳那痛苦的叫聲,彷彿又在他耳邊縈繞,他不禁坐立不安,道:
  “我,我還是放心不下。她救過我,如今她受傷了,而且孤伶伶的沒有親人,我怎忍心撇下她一個人,而自己卻在此逍遙的高談闊論?”
  見他如坐針氈,“劍中寶”便道:“老弟說的是,受人之恩不可忘報,咱應馬上趕回去。”
  “大憨俠”道:“現在趕回去,正將近天亮,咱們放慢點腳程,恰好日上三竿,便不會驚擾人家了。”
  於是,“劍中寶”躍身至一塊岩石旁,跨上了自己的坐騎,而“大憨俠”和邵真像來時一樣二人一騎,朝山下馳去……
  藉著月光,他們輕鬆的奔馳著。
  慢下騎勢,和邵真平行,“劍中寶”問道:“老弟,那妮子怎會被毒蛇咬傷呢?”
  哦了一聲,邵真道:“對了,我一直沒告你們,是這樣子的……”
  於是,邵真一五一十的把在三水鎮裡發生的事情說出。
  當“劍中寶”聽侯愛鳳是被“驅蛇魔煞”的大蟒蛇所傷之時,驚聲道:“完了!竟是被那玩意兒所傷?小小的一個藥舖子郎中,恐是沒法治好。”
  一愣,邵真急道:“怎麼說?”
  “大憨俠”也一驚,停了下來,說道:“老骨頭,你別是危言聳聽吧?”
  勒住馬韁,“劍中寶”滿臉凝肅之色,沉聲道:“我沒打誑語,‘六魔煞’的毒辣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驅蛇魔煞’那玩意兒,更是人見人怕,毒得很,如沒他本人的解藥,或是醫術高超的大夫,恐怕……”
  心中一跳,邵真脫口道:“恐怕怎樣?”
  搖了一下頭,“劍中寶”沉聲道:“兇多吉少。”
  整個人都僵住了!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邵真當場愣住,原本就已夠蒼白的臉顯得更死白,他發覺自己的一顆心彷彿是一剎那中沉到萬丈深淵裡去……
  過了好半晌,他打了一個冷顫,難難的扯了一下喉結,顫聲道:“你,你的意思是說……沒……沒希望了?”
  眨眨眼,“劍中寶”道:“沒有啊,我什麼時候說的?”
  “大憨俠”也很急,他道:“你不是說兇多吉少嗎?”
  點了一下頭,“劍中寶”茫然的道:“有啊,我這樣說,不對了嗎?”,壓著一腔子的火氣,“大憨俠”哼著聲,說道:“我問你兇多吉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劍中寶”嗤了一聲道:“兇多吉少就是兇的成份多,吉的成份少,你呀,道地的一個渾包,胸無點墨,滿肚子的草包!”
  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大憨俠”不耐的道:“我的大儒士,我請問你姑娘有沒有生命危險?”
  “原來是這個,早說不就成了嗎,幹嘛拐這麼一個大彎子?”
  恍然大悟的哦了‘聲,“劍中寶”轉向邵真道:“‘驅蛇魔煞’的大蟒蛇並非一般的毒蛇可比,它簡直是條蛇精,通常被傷的人,不出三天便要翹辮子,那條蛇刀劍不入,其毒是可想而知的了,侯姑娘……”
  頓了一下,“劍中寶”吞吞吐吐的道:“除非是‘玉大夫’,否則……很難講。”
  腦中轟了一聲,邵真微張著口,他說不出話來,他只知道侯愛鳳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大憨俠”也吃了一驚,說道:“餵,老頭子,你說的話到底可靠不可靠?”
  “劍中寶”點頭道:“騙你的不是人?”
  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邵真吸了一口氣,道:“這,這怎辦才好?”
  身子搖晃了一下,邵真幾乎墜下馬來,他像是失神般喃喃的道:“怎麼辦?怎麼辦?”
  “大憨俠”沉重的低下頭,他低聲道:“老弟,我抱歉,我們沒法救她了。”
  “噢,天!這,這會是真的麼!”
  全身發著抖,邵真不敢相信是事實,他急迫的呼吸著,哦,他簡直就要窒息過去!
  見他難過的這樣子,“劍中寶”一陣不忍,他安慰的道:“老弟,別太難過,這只是說可能,並不一定是絕對性……
  話沒說完,“大憨俠”忽然抬起頭來道:“對了,我們何不馬上趕回去?如果那個大夫沒法治,我們就帶她去找‘玉大夫’,你不是說毒發要三天嗎?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
  點了一下頭,“劍中寶”道:“這幸虧是一個好辦法,雖然機會是太渺小了,但有一線希望總比沒有希望要好!老弟,我們就這樣辦,說不定是奇蹟出現,侯姑娘吉人天相……”
  “欸呀,還嘮叨什麼的呢?走呀!”腳跟用力踢了一下馬腹,“大憨俠”吆喝了一聲,已如箭奔去!
  “劍中寶”也忙不迭的一扯韁索,緊緊趕了上去……
  於是,兩騎有如雨點疾星,電掣般的在蜿蜒的山道上疾奔……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著,他們巴不得馬上到達,他們更覺得此刻的時間,再寶貴也沒有,那不是金錢可以買的,也不是任何代價可以換取的!
  所以,他們不敢稍稍停留,因為那樣便浪費了時間,而這浪費的時間極可能關連著一個人的生命!
  邵真木直直的僵坐著,他感覺不出急劇的顛簸,他聽不到獵獰的風聲,他腦中只有純情的救命恩人。
  他陷入了絕望的深淵,他痛苦,他自責,他想不到侯愛鳳就要死去了,真的想不到。
  沒有希望了,怎會有,除非像“劍中寶”講的“奇蹟出現”,否則短短的兩天,那三十個時辰都不到的兩天,能找到“五大夫”嗎?
  “玉大夫”,茫茫武林,哪裡去找?
  奇蹟,奇蹟,會有麼?
  噢,不可能有的,荊刺的前程一片坎坷,不遭到不幸便算頂好運的了,哪還敢奢望奇蹟出現?
  邵真痛苦的無法言喻,他那條生命是被侯愛鳳撿回來的,如今,自己卻將眼睜睜的看她失去生命,而無法幫她挽回來,他,怎不痛苦啊!
  急急的策著馬兒向前的趕,“大憨俠”和“劍中寶”幾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氣,他們不斷的以手掌用力拍著馬臀,那坐騎,已快得不能再快,它們嘶鳴著,奔馳著,一滴一點的時間便被急劇的蹄聲敲破一樣,永遠也回不來,可是他們又好似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否則怎還不到啊!
  快!他們心中所願望的,腦中所想的,就只有 快!
  驀然
  一聲嘶鳴,“大憨俠”的坐騎忽然傾跌下去,一個收束不住,“大憨俠”和邵真頓時被拋在半空中。
  哇聲叫著,“大憨俠”揮動著兩臂,總算勉勉強強的停落在路旁。
  邵真雖是一驚,但他馬上鎮定下來,微微一提氣,他已緩緩的降落於地。
  “劍中寶”雖及時發現不對,但坐騎的速度太快了,當他勒住馬韁之時,至少離開他們有好幾丈遠了。
  他忙不迭轉過頭,遠遠的,便見“大憨俠”那頭坐騎已四叉八仰的躺在道路當中 它嘴裡吐著白沫,咕嚕嚕的呼著氣,顯然,它是不行啦。
  定了定神,“大憨俠”跨上道路,朝邵真問道:“老弟,你沒怎樣吧?”
  笑了笑,邵真揚聲回道:“沒什麼,你老兄呢?”
  這時“劍中寶”已奔了回來,他見兩人安好無恙,心中一松,到邵真面前,他笑聲道:
  “欲速則不達,現在,怎麼辦?”
  走上前來,“大憨俠”喘了一口氣道:“算是很不錯的了,從今早起,它就跑了不知多少路,而且還曾載三個人,它怎不倒呢?”
  有點歉然的,邵真道:“都是為了我,害你損失了一頭坐騎。”
  朗笑數聲,“大憨俠”道:“呀呀,一頭畜牲你也蹩三扭四的,真的,籲,嚇了一跳倒是真的。”
  “劍中寶”急急的道:“哎,別再扯蛋了,時間寶貴哪,現在只剩下一匹坐騎,該怎是好?”
  翻了翻眼,“大憨俠”沉思了一下,說道:“這樣好了,不過還有十幾裡路的光景,我和吳老弟一騎先去,你老頭子隨後跟來。”
  說著,一把把他拉下馬來,一躍身,便坐上馬鞍,朝邵真叫道:“老弟,快上來。”邵真愣了愣,嚅聲說道:“可是,讓……”
  不等說完,“劍中寶”從旁叫道:“是啊,讓我這老骨頭跑路,怎過得去?”
  “死不了的!”說了一聲,“大憨俠”又朝邵真叫道:“老弟,快,快啊!”
  “餵!你這人講不講理?”“劍中寶”抓住馬韁,急道:“我老頭子並非怕跑路,只是‘大憨俠’的輕功是數一數二的,你怎的不跑路?”
  火大非常,“大憨俠”怒道:“你去,你知道在哪裡嗎?”
  一愣,“劍中寶”回不上話來。
  “哎,小子,你愣在那裡幹嘛,還不快來呀!”“大憨俠”一探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高聲叫道。
  邵真猶豫著,道:“可是……”
  “去去去。”
  “劍中寶”一把把他推上去,口中道“別擔心我,我這把骨頭還硬得很哪,十幾裡路,累不死我的。”
  上面拉下面推,邵真終於上了馬,甫方坐好,“大憨俠”大喝一聲,韁索猛的一抖,但聞希哩哩一聲,已如脫弦之箭衝出去!
  “劍中寶”也一聳雙肩,展開輕功術追上去,口中自道:“比比看,兩條腳和四只腳哪個快?”。
  起初,他還能跟在後面,但過了一會便被遠遠的拋在後頭,終至看不見,最後連聲也聽不見。
  “他娘的!”
  “劍中寶”有點懊惱,忽然他停了下來,失聲說道:“完了,那殺千刀的沒把地點告訴我,這,叫我怎去找啊?”想了一想,“劍中寶”俯腰望著地面,自言道:“只好這樣了,循著蹄痕吧,希望不要雜亂才好,***,那馬臉長的,真該殺!”
  一面咒罵,“劍中寶”吃力的,循著蹄痕奔跑……
  這且不言,話說邵真與“大憨俠”
  在快馬加“腿”之下,總算他們見到集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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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憨俠”欣喜的說道:“老弟,就要到啦。”
  邵真露出一個笑容,道:“希望愛鳳沒事才好。”
  拐了一個彎,已隱約可見“金安藥舖”的屋子。
  “大憨俠”更是吆喝不止,兩腳猛踢不已,不過眨眼,便達屋宇處。
  可是那奔勢太快了,一時竟收不住韁,一咬牙,“大憨俠”乾脆抱住邵真,猛地吐氣開聲,身子驀然像箭般的激射而起!
  半空中一溜眼,見門緊閉著,又吸了一口氣,“大憨俠”的身形陡地一斜,便從院牆掠進去。
  “到了,老弟。”放下邵真,“大憨俠”揩了一下額角的汗珠道。
  邵真欣喜不已,笑著道:“姬兄的輕功真如追風哪,棒極了。”
  “現眼了。”笑說了一聲,“大憨俠”拉著他的手便走向屋去。
  穿過了庭院,甫踏上階梯,“大憨俠”腳下絆著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他低聲驚呼起來。
  “啊!有死人!”
  邵真也臉色一變,道:“我聞到了血腥味。”
  只見地下躺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首,“大憨俠”俯身翻看了一下,沉聲道:“這是大夫的家僕,已嚥氣了。”
  一轉首,他再度驚叫起來:“噢,那裡也有十多具啊!很明顯的這裡有過一場廝殺。”
  正想說話,邵真突然籲了一聲,低聲道:“有人!”
  “大憨俠”連忙四下張望,發現柱子下有一具屍體仍在微微蠕動著,而且還輕輕的呻吟著,顯然還沒死。
  連忙跑前去,“大憨俠”抱起他一看,竟是那名叫阿丁的家僕,只見他胸前中了一刀的樣子,血涔涔的。
  “大憨俠”連忙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吃力的睜開眼,阿丁哦一了聲,說:“都是你們……”兩眼一翻,雙腳一蹬,已斷氣了!
  “死了?”邵真躍前問道。
  “死了。”“大憨俠”點了一下頭道。
  接著,不解的道:“奇怪,他說‘都是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邵真也滿臉疑惑之色,忽然,他道:“對了,我們求大夫診治之時,她的語氣就隱含有事情發生,當時我掛念著愛鳳,竟沒聽出來。”
  “大憨俠”也道:“我也忘記告訴你,當大夫答應替侯姑娘治傷之時,她的女兒叫阿琴的,和這些家僕都曾狠狠的瞪我們呢。”
  “這就奇怪了。”
  邵真大惑不解的道:“難道說和我們有關係?”
  “到底是誰幹的?”“大憨俠”望瞭望那些血淋淋的屍首,憤聲道。
  邵真想起侯愛鳳不知怎樣了,急聲道:“咱過去看個究竟。”
  “走。”“大憨俠”拉住他的手,沿階而上。
  走沒幾步路,突然刷一聲,迎面躍下一個人來。
  “大憨俠”一看來人,竟是大夫的女兒紫衣少女,驚喜的脫口道:“原來是你,姑娘。”
  只見紫衣少女滿身沾滿了血漬,顯然她也經過了一場血戰,她單手握著尺把長而染了血的長劍,且姣好的臉上仍留存著一股殺氣,她一見兩人,似是突感一愣,隨湧上一股煞氣,咬牙道:“是你們!”
  見她氣洶洶,“大憨俠”不禁一怔。
  邵真也聽出她語氣不善,但他仍欠了一下身,問道:“請問姑娘,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那股子殺氣愈來愈濃,愈來愈澀,紫衣少女寒聲道:“發生了什麼事?哼,你裝得倒蠻像那麼一回事。”
  一頓,語音轉為激昂:“你自個幹的好事還問人家,告訴你,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姑奶奶這對眼睛,我老早就知道你們是來臥底的!可真大膽,竟還敢回來?哼,現在想回去可沒這麼容易啦!”
  愈聽愈迷糊,“大憨俠”道:“姑娘,你說什麼?我真不懂。”
  “不懂?”
  柳眉橫豎,杏眼圓睜,紫衣少女一轉劍鋒,一振,刷的一聲便劈向“大憨俠”的面門,口中罵道:“無恥奸人,要裝蔥裝蒜,到地下陰司裡去裝牛蛇鬼神吧!”
  ,連忙躲閃,“大憨俠”大叫道:“欸喲喲,你這人怎麼攪的?咱沒深仇大恨,你怎麼對我耍起劍啦,是否你也要和我爭天下第一劍?告訴你,我不敢稱天下第一劍啦,你別舞這玩意兒,這可是要人命的哪!”
  硬是不搭話,刷刷刷幾聲,紫衣少女狠狠的又向“大憨俠”攻出了五劍。
  “大憨俠”一邊急急的後退,一邊嚷叫著道:“餵餵,別這麼狠好不?我知道你厲害,我甘拜下風,請別再動這玩意,好不,你差點把我的肚子開了一個洞啦!”
  紫衣少女似乎有一兩手,刷刷幾劍,差點劈到“大憨俠”,“大憨俠”顯得有點狼狽的斜掠出去。他似乎很火了,怒叱道:“小妮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再兇,我就比你更兇啦!”
  “今天不殺你們誓不為人!”
  一個縱身,紫衣少女欺到他眼前,劍影一帶,已凌厲的斬向他的胸腔!
  ”丫頭,這是你逼我的,休怪我手下無情!”
  憤憤的往旁跳開,嗆一聲,“大憨俠”已亮出長劍,顯然他有意要動手了。
  邵真見場面不對,連忙躍向前去,叫道:“姑娘請住手!”
  紫衣少女冷哼一聲,斜眼睨著邵真道:“好個瞎子,你也會武功?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瞎子,你裝得倒挺像的。”
  停了一停,又道:“想你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為啥不脫你的斗笠,見不得人嗎?”
  “臭妮子,你才不能見人!”
  顯然是捺不住性子了,“大憨俠”怒罵一聲,劍梢一挑,便要刺向紫衣少女……
  邵真心知是一場很大的誤會,急欲明暸其中究竟,連忙道:“姬兄,別動手,否則誤會愈來愈深了。”
  意似不甘休的哼一聲,“大憨俠”收回招式,瞪著紫衣少女道:“哼,只是這妮子太欺人了,真想給她一點教訓,否則她以為咱們是好吃的。”
  挑了一下眉梢,紫衣少女冷笑一聲,寒聲道:“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流淚,還裝?”
  邵真脫下斗笠,而且睜開兩眼,沉聲道:“姑娘,我是真的瞎子,我們沒騙你,我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本末,真的不知道!”
  凝眸望著邵真那兩顆暗澀,空洞而茫然的眸子,紫衣少女微感訝異的道:“你真是瞎子?”
  閉下眼皮,邵真道:“現在,是不是可以請姑娘把事情告訴我們?”
  眨了眨烏溜溜的眸子,紫衣少女道:“你們不是‘雙頭蛇’派來臥底?”
  愣了一愣,“大憨俠”不解的道:“‘雙頭蛇’?我們連聽都沒聽說過。”
  沉默了一會,紫衣少女冷聲道:“告訴你們也沒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你們不是‘雙頭蛇’的同路人,但今夜所發生的事情都是由你們引起的,所以說你不殺伯仁,伯仁卻為你而死,我依然要找你們算賬!”
  話落,晃了一下劍鋒,便要欺身進擊……
  “姑娘,請聽在下幾句話。”
  邵真忙不迭道:“我們仍然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說這場廝殺是我們所引起的?可是我們並不認識‘雙頭蛇’呀!”
  “多說無益!”
  冷冷哼了一聲,紫衣少女不由分說單劍一揚,猝然迴旋,對準邵真的胸前八卦便戳下!
  微一偏身子,邵真從容的閃過去,但他無意動手,口中急叫道:“姑娘請別動手!”
  然而“大憨俠”可忍不住了,怒喝一聲,身形已躍起丈把高,長劍一振,畫起滔天光幕,凌厲的罩向紫衣少女,遞招中,他怒道:“小丫頭,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還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
  武功似乎還很不錯,紫衣少女冷瞧了一眼,兩腳已如電滑退一步,同個動作裡,手中的劍已把“大憨俠”的劍挑開,趁著這勢子,刷的一聲,反劈向“大憨俠”的中盤。
  一個斜掠,“大憨俠”展開他俊帥的輕功,他不僅使紫衣少女那一劍落空,而且還停在一個很有利的方位,覷準了角度,“大憨俠”毫不客氣的一連急攻,頓見一片劍影夾著  聲響,他已一口氣使出了九招十五式!
  冰煞的俏臉微微一變,紫衣少女一咬銀牙,不退反進,在跨步的當中,手中的長劍已被她連連揮動了足有十三次以上!
  於是,只見她那支作大弧度而帶有小回形揮抖的長劍,一五一十的,一點也不含糊的拆去了“大憨俠”甚稱詭奧、凌厲的九招十五式。
  登時,一連串清脆的叮叮聲響,如連珠砲的不絕於耳。
  邵真見兩人已放手幹起來,心中著實著急,他想叫“大憨俠”停手,可是紫衣少女勢必不肯,但如不叫,那麼誤會便會愈來愈深……一時之間,他竟舉棋不定的猶豫著!
  正踟躕間,屋內忽然竄出了幾條人影。
  “原來屋裡頭還有人。”
  邵真心中一喜,他細心聽來人的腳步聲竟有中年婦人在內,心中更是欣喜若狂。
  來人果是不錯,正是那名中年婦人,和十餘名的婢女,另外還有十名左右的家丁模樣,除了中年婦人之外,個個皆手持刀劍,而且看他們樣子,也曾參予了一場廝殺。
  中年婦人款步走下階梯,而這時紫衣少女和“大憨俠”仍在酣鬥不已,中年婦人見狀似是氣憤,張口喝道:“琴兒,怎這般無禮?還不快住手?”
  一窒,紫衣少女連忙停下,退在一旁,但滿臉仍是不甘休之色。
  邵真連忙抱拳說道:“對不起,在下因有事私出,未及向大夫當面稟告,實有失儀禮,尚請恕過。”
  中年婦人微還禮,淡淡一笑,道:“倒是小女魯莽,得罪兩位,請不見笑才好。”
  “大憨俠”兵器納鞘,欠身道:“敢問大夫此地發生了甚麼事?”
  淡淡的笑了笑,中年婦人道:“一場小小的廝殺罷了。”
  說著,轉首說道:“天已快要亮了,諒‘雙頭蛇’必不會再來,你們快把屍體掩埋好。”
  幾聲洪諾,十幾名的家丁便下階處理那些死首。
  中年婦人轉過頭來朝“大憨俠”道:“兩位可以進來看看你們的朋友了,請隨老身來。”
  說吧,轉身走向屋裡。
  邵真與“大憨俠”雖滿腹疑惑,也只有跟上去。
  穿過了庭院,拐過了兩條走廊,到了一個廂房。
  “到了。”
  中年婦人轉身說道:“令友就在裡面,老身一會便來。”
  說著,施了一禮,便帶著十數名的婢女離去了。
  邵真此時又想起了侯愛鳳不知怎樣,或生或死?也暫時把一大堆的疑結拋開,對“大憨俠”道:“咱進去吧。”
  “大憨俠”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邵真也相隨而入。
  但見房裡佈置甚是簡單,除了一個茶几之外,便只有一個床了,顯然這是大夫讓病人住的房間。
  “愛鳳在哪裡?”邵真心急似焚的問道。
  “大憨俠”撩眼一看,見床上睡著一個人,正是侯愛鳳,連忙拉著邵真跑到床邊,道:
  “喏,就在床上。”
  邵真的心咚咚的跳起來,口中顫聲叫道:“愛鳳我來了。”
  可是侯愛鳳卻沒有回應,邵真心頭大震,倉惶的道:
  “怎沒回聲?”
  睜眼看清楚,“大憨俠”籲了一聲道:“別吵,她睡著了。”
  “睡著了?”
  驚喜非常,邵真道:“她,她,沒事啦?”
  看了又看,“大憨俠”也感奇怪的道:“好像是沒事了,她臉上雖是蒼白了一點,但卻沒有痛苦的樣子,睡得好熟哪,你沒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嗎?”
  邵真有點不相信的道:“我是聽到了,但是,但是我不敢相信啊!”
  邵真即是激動,又是興奮,他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
  忽然,門呀的一聲被打了開來,中年婦人緩緩走進來。
  邵真連忙趨步上去,深深作了一揖,感激的道:“大夫盛德,在下銘心肺腑,永誌不忘。”
  連忙還了一禮,中年婦人淡淡的道:“這是老身的本分,何足掛齒。”
  說著轉首凝視了一下沉睡的侯愛鳳,道:“還好及時送來,否則慢兩天的話,可能就很難說了。”
  邵真恭謹的道:“這都是大夫的醫術高超。”
  謙虛的說了一聲“哪裡”,中年婦人道:“她現在已無大礙了,明晨就會醒來,再服兩三帖約,必可痊癒。”
  頓了一下,中年婦人見兩人都站著,連忙招呼道:“兩位請坐。”
  “謝謝。”
  欠了欠身,邵真和“大憨俠”在茶几旁的扶椅坐了下來。
  中年婦人也在他倆對面的一張太師椅坐下,她凝視著邵真,問道:“兩位是武林中人?”
  “武林末學,出來見識見識吧。”邵真謙虛的說了一句。
  忽然“大憨俠”輕輕踢了一下邵真的腳跟,似有所示腦中一轉,邵真心中猛然暗道:“欸呀!真失禮,進入堂室,竟還戴著大斗笠,成何體統?”
  邵真一面羞慚的暗罵著,一面起身抱拳道:“對不起,因在下兩眼瞎盲,所以一直戴著大斗笠成了習慣,還請大夫不要見笑。”說著,連忙脫下斗笠。
  突然,中年婦人站了起來,兩眼睜得大大的,緊盯著邵真那張白皙的面龐……
  邵真當然不能感覺,他把斗笠放在茶几上坐回椅上,正想說話,中年婦人滿臉驚異道:
  “你,你是誰?”
  愣了一下,邵真以為她忘記了自己報的名字,連忙站起來,抱拳說道:“在下叫吳知。”
  “大憨俠”還未通報姓名,也連忙站起抱拳說:“人稱‘大憨俠’便是。”
  “吳知?”:
  中年婦人似是沒聽見“大憨俠”的報名,她只是滿臉驚異的注視著邵真!如果細細的分析,還可以看出她那股驚異裡含有依稀的喜和幾撮的恨,當邵真報出自已叫“吳知?之時,那股子的驚異似又忽地變成滿腔子的疑惑,她閉了閉眼,語聲帶著詫異說:“你叫吳知?”
  愣了一愣,邵真不能明白她話裡何意,或許他以為她沒聽清楚,便又道:“吳是口天吳,知是矢口知。”
  輕哦了一聲,中年婦人似覺失態,連忙還了一禮,說:“吳少俠。”
  就座後,中年婦人又把她那兩道包含著令人不能了解的複雜眸光投在邵真的臉上,她說:“吳少俠,你……”
  說了一聲,忽又停下,中年婦人欲言又止。
  邵真也感覺出她在注視自己,連忙說:“大夫,你是否懷疑在下與‘雙頭蛇’有關連?”
  中年婦人連忙笑說:“少俠說哪裡話,老身如懷疑你的話,便不會為令友診治了。”
  心中一驚,邵真說:“敢問大夫,‘雙頭蛇’是何人物?”
  中年婦人淡淡一笑,道:“綠林中人吧。”
  邵真心知一定和自己有關連,但中年婦人一直隱言不談,雖有意問中年婦人,但卻怕唐突干擾別人私事,又不便單刀直入,正想迂迴相問。
  不想“大憨俠”一條肚腸通到底,只見他粗魯的說:“綠林中人?那麼他便是鼠輩了,他為何找大夫麻煩呢?方才令媛說和我倆有關連,大夫是否能明言?”
  微微一笑,中年婦人淡淡的說:“沒有這回事,那是小女誤會,方才老身已向兩位道歉唐突之罪。”
  “不敢。”
  “大憨俠”連忙說:“大夫可否說出原因,我等雖不太中用,但願略盡綿力,以報大夫援救之恩。”
  邵真也說:“不才也願傾力還報大夫盛澤,願大夫能夠告訴我們‘雙頭蛇’是何等人物……”
  “兩位心意,老身心領了。”不等他說完,中年婦人淡淡的說:“兩位是江湖中人,諒必知道:“江湖恩怨,是是非非,不是第三者所能插足的……”
  “大憨俠”急急的說:“可是……”
  笑著打斷他的話,中年婦人道:“這是屬於老身個人的私事。”
  言下之意,已明白的拒絕了邵真與“大憨俠”的追問。
  邵真與“大憨俠”不禁一窒,自是不便再開口。
  可是兩人心中的問號卻愈來愈大,那團疑結也越來越緊。
  顯然是有意岔開話題,中年婦人轉首注視著侯愛鳳說:“令友已安然無恙,兩位大可放心,兩位想是累了,老身備有陋榻,請兩位隨老身來。”
  雖然累,但哪睡得著?一方面高興侯愛鳳的無恙,一方面是不解那團疑惑,邵真起身謝說:“天已亮了,我們不累,倒是大夫累你漏夜不寢,在下慚愧。”
  “區區之勞。”中年婦人起身說:“兩位如想休息,請至隔壁廂房。”
  說畢,便轉身離去。
  此時已雞鳴大白,黎明矣。
  邵真走至床邊,聽著侯愛鳳那平穩而均勻的呼吸聲,他的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只知一夜的折騰,奔波全部溶化在這一刻。
  打了一個呵欠,“大憨俠”說:“小子,你不累我可累啦。”
  有點歉然的笑笑,邵真說:“對不起,我倒給忘了。。。。”
  忽然,“大憨俠”哦了一聲,插嘴說:“噫,那老頭子怎還沒來?”
  邵真也猛然想起的說:“哦,是了,姜前輩把他給忘了。”
  說著,啊了一聲,邵真跌足說:“啊,咱忘了告訴他在哪裡!”
  幾乎是要跳起來,“大憨俠”失聲道:“完了,那老頭子一定把我咒死了!我得趕緊去找他!”
  邵真忙道:“我也去!”
  “不,你留在這裡陪侯姑娘。”
  “大憨俠”忙道:“我找到老家夥,便馬上趕回來。”
  一會兒,門被推了開來,走進兩名婢女。
  一名婢女端著盥洗器具。
  一名婢女手裡捧著一盤方碟子,上有三樣滷菜,和一盅稀粥。
  邵真謝過之後,便盥洗進食,稍頃,婢女來取回器具,時已日上三竿。
  邵真坐在床邊,默默的等著侯愛鳳醒過來。
  他雖一夜沒睡,然臉上並無絲毫倦容,他那張蒼白的臉,又湧上了那層過於穩沉的肅穆,和過於平靜的淡寂,
  突然,侯愛鳳張開了眼,她顯然是睡足了,惺忪的兩眸一映上她所不熟悉的景物,吃驚的一坐而起,本能張口道:“這,這是哪裡?”
  大喜,邵真忙道:“愛鳳,你醒來啦?”
  猛才發現床畔坐著有人,侯愛鳳驚喜的叫了一聲道:“噢,知哥,是你!”
  說著握住邵真的手,喜極的道:“知哥,我做了好幾個噩夢;我以為我成了鬼靈……”
  笑著打斷她的話,邵真道:“丫頭怎說不祥話,先別說話,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侯愛鳳連忙吸了幾口氣,欣喜的道:“沒怎樣了,除了感覺上有點累。”
  心中無限歡悅,邵真道:“無關緊要,休息個兩三天便沒事了。”
  探手滑入被裡摸著傷口被包紮著,侯愛鳳倏地泛起了兩片羞澀的紅潮,她俯下蓬鬆的螓首,細若蚊聲的道:“知哥,是你……替我包紮的?”
  哦了一聲,邵真連忙道:“噢,不是我,是這裡的大夫。”
  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她是女的。”
  不好意思的抬起了頭,侯愛鳳掠了邵真一眼,問道:“這裡是藥舖子?”
  話落,中年婦人姍姍走進來,她身後跟著那名紫衣少女,手裡拿著一個小木箱子。
  邵真連忙起身施禮,說道:“大夫早。”
  中年婦人微笑著還禮,她看來面帶倦容,顯然昨夜夠累了她。
  紫衣少女依然是那副神色 冷漠。
  她一進室裡便把木箱放在幾上,呆站在那裡不發一言。
  侯愛鳳知是大夫,連忙欲起身,口中說道:“謝謝大夫再生之德。”
  中年婦人連忙按住她的肩膊,道:“姑娘尚未大好,不可輕動。”
  侯愛鳳依言躺下去。
  她接著道:“此乃老身本份,況老身又非平白替你們看病,哪談得上謝,希望兩位別再謝這個那個的。”
  邵真連忙伸手探入懷裡……
  中年婦人查覺似知其意,笑著道:“吳少俠,別誤會老身的意思,老身並非催著要診金,只是要你們別再謝這謝那的。”
  邵真聞言,只好笑著取出手來,否則便要顯得小氣,不夠大方了。
  中年婦人坐上床沿,摸了摸侯愛鳳的額角,微笑問道:“姑娘,你覺得好些了沒有?”
  連忙點首,侯愛鳳說道:“已好多了。”
  欣慰的浮起一個笑容,中年婦人道:“再換一次藥,服上兩劑藥,想該是不會再有問題的,姑娘你盡可放心。”
  感激的望著她,侯愛鳳道:“謝謝你,大夫。”
  中年婦人連忙道:“看,看,又來了,剛說過。”
  說著,轉首朝紫衣少女道:“琴兒,帶吳少俠到廂房休息去。”
  一怔,邵真連忙說道:“大夫,我不累……”
  話落一半,猛然想起侯愛鳳需要換藥,自己是大男人,連忙笑著轉口道:“謝謝大夫。”
  “跟我來。,’紫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了一聲,便轉身擊去。
  邵真連忙舉步跟上。
  走出廂房,紫衣少女在隔房門前,停了下來,轉過身,冷冷的說道:“啊,這裡。”
  一欠身子,邵真道:“姑娘,謝謝你。”
  挑了挑眉梢,紫衣少女很不客氣的道:“你,自個能進去嗎?”
  心頭湧上一股羞辱的憤怒,邵真昂然道:“姑娘請便。”
  唇角露著敵意冷笑,紫衣少女輕叫了一聲,站著不動很不是滋味的撇撇唇角,邵真對她那傲慢無理的態度,幾乎要忍不住,吐了一口氣,邵真跨向門檻……不想,叭的一聲,邵真腳尖絆著了門檻,整個人前傾了去!
  連忙穩住了身子,邵真踉蹌了兩步,總算沒有跌下去,誰是如此,已夠難堪的了!
  紫衣少女顯然就是要等他出醜,她冷笑了兩聲,幸災樂禍的道:“閣下是學武的人,兩目雖不能視物,但卻能避刀躲劍,怎麼連個門檻都跨不過啊?”
  咬了一咬牙,邵真硬是吞下了心中的憤怒,他心中不斷的念著:“她,是大夫的女兒,我不能對她動武,否則便以怨報德了!……
  挑了挑濃黑的眉毛,邵真坦然一笑,一拱手,說道:“在下眼雖殘,量卻很大呢!”
  猛的一怔,紫衣少女感到臉上有點掛不住,雖恨邵真話裡帶刺,但又不便發作,恨恨的瞪了邵真一眼,哼了一聲,掉頭便去……
  聳了一下肩,邵真摸索著把門關上,接著又摸索到床鋪,邵真便連衣帶鞋睡上去。
  此刻他雖然感到很倦累,很想睡他一覺,便滿腦子的疑惑又湧上來……
  他奇怪中年婦人當初為何診治侯愛鳳?
  顯然她是被自己感動才醫治侯愛鳳,這是為什麼?
  家丁臨死說一句“都是你們”,顯然這場廝殺和自己有關連,否則哪會這麼巧,自己甫一到便有殺劫呢?
  既然是為了自己,那麼中年婦人為甚麼不願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自己呢?
  從紫衣少女的態度看來,邵真很肯定的是和自己有關係!
  但是他想不出為什麼,“雙頭蛇”他根本不認識啊!就算“以前的他”和“雙頭蛇”有怨,他大可找上自己,無須找中年婦人啊!
  這麼說來和自己該是沒有相干的了!
  可是……
  想來想去,邵真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總覺得撲朔迷離,玄中有奇。
  想得有點累了,邵真覺得腦袋隱隱作痛,也就擱開不去想他,但他不期然的又想起中年婦人……
  他覺得她很怪,不,是說很神秘。
  她似乎不僅只是一個大夫而已,顯然她也是武林中人。
  他佩服她醫術高超,“劍中寶”說侯愛鳳的傷只有“玉大夫’’才能治好,而她竟也能治好,真可媲美“玉大夫”!
  想到這裡,邵真忽若有所思,心中一動,暗道:“噢,說不定她就是“玉大夫”哪!”
  可是,邵真馬上又否定他的猜測。
  不是嗎,“劍中寶”肯定的說“玉大夫”沒結婚,而中年婦人有一個對自己“不友善”
  的女兒,她怎會是“玉大夫”呢?
  依此判斷,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邵真不禁聯想到“玉大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由傳說中,她顯然是歷盡滄桑的失意人兒;她在哪裡呢?
  她能醫好自己的眼睛,和恢復自己的從前記憶嗎?
  想這麼多幹嘛?反正找她去是沒錯了,一線希望總比沒希望好,管他的,不用想吧,睡他一覺有多好?
  想到最後,邵真摒開一切思緒,沉沉睡去……
  這一覺,邵真睡得很甜,不,睡得很死,他幾乎連翻一下身也沒有。
  這也難怪他,昨天一整日裡,他就一直陷在廝殺、格鬥、奔波、焦慮和痛苦的漩流裡,現在一旦脫離了這肉體±和精神上雙層的壓力,他像暫時卸下了肩上的千斤重擔,尋溫好夢去了。
  睡了很久吧,至少窗外的陽光已是由西斜射進來,邵真仍酣睡不醒。
  然儘管他睡的很熟,一般學武的人本能戒備意識卻沒有散去,尤其邵真兩眼瞎盲,那股戒懼意識比一般人來得要敏感,所以當那雙門扉被推開了開來的時候,他一骨碌的坐起來,問道:“誰?”
  “知哥,是我。”門開閃進一條倩影,她隨手把門關上,嬌聲道。
  聞聲辨音,邵真一陣驚喜,道:“是你,愛鳳。”
  正是侯愛鳳,只見她換了一襲嶄新的綠色勁裝,鬢髮也刻意的修飾了一番,姣好的臉龐上依稀仍滯留有傷愈的蒼白,但臉色上卻洋溢很多興奮。
  她關上門之後,便微顯一跛一跛的朝邵真走來,很明顯的她的腿傷並未全好。
  侯愛鳳坐在床沿上,她拂了拂髮辮,唇角的微笑配合著她滿臉掩不住的興奮,使她看起來不僅顯得愉快,而且還透著一股病癒的倦態美。
  邵真顯然是比她更高興。
  他興奮的道:“愛鳳,你可以走動了?”
  美眸眨了眨,侯愛鳳輕嗯了一聲,兩眼直勾著邵真的臉龐嚶嚀了一聲,投入邵真的懷裡!
  先是一驚,繼又茫然,邵真連忙伸手去扶她,口中急道:“愛鳳,你,怎麼了?”
  侯愛鳳兩臂圈住邵真熊腰,圈得很緊,她彷彿沒有聽到邵真的話,她把臉龐深深的埋在他的胸膛!
  尷尬異常,邵真不禁愣住,他只覺得侯愛鳳那軟綿綿,柔若無骨的胴體,壓得他幾乎要透不過氣來,而且侯愛鳳身上發出的那股異香,更使邵真心神飄盪,不可自持。
  深深吸了一口氣,邵真壓下了丹田那股熱氣,他摒棄了心猿意馬,他,總算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慢慢的,溫柔的,用一個慈兄的口吻說道:“愛鳳,我們是否可以不這樣子?萬一有……”
  “不!知哥,我愛你!”
  突然,侯愛鳳像是瘋狂似的,不等邵真說完,猛然摟住邵真的勁項,而且,她那片紅唇也像塊磁鐵般堵住邵真的嘴唇!
  這,當然出邵真一百萬個之意料,他決沒有想到侯愛鳳竟會吻自己!
  真的,他做夢也沒想到;來得是如此突然,如此倉促。
  突然得令他如中魔般的瞠愣,倉促得令他不知所措儘管以前邵真風流成性,但這股子的溫柔鄉滋味已隨他失去的記憶而感到陌生;所以,一剎那間,他覺得像是觸電般,天,在旋,地,在轉!
  哦,他幾乎要昏眩過去了!
  基於本能的,邵真幾乎忘形的要去摟她,然他昏迷如醉的腦海,及時躥起一撮理智,邵真趁著那絲理智未被淹沒之時,也算是很艱難的,他,推開了侯愛鳳。
  捧著一顆顫顫欲墜的處子心,侯愛鳳如喝醉了酒,兩泛起的紅潮像一片晚霞般的迷人,她害羞的坐正身子,她風情萬種的凝注著邵真,她欲語還休……
  逐去了那股心猿意馬,復又升起一股茫然,邵真說不出此刻是什麼感覺,他只覺得疑惑、傍徨、不安和些許的慚惶;他總覺得這是不該發生的事情,不該的!
  靜默的,只有時間在流…
  微挪移了一下身子,侯愛鳳顯然感到有些惶惑,她不明白邵真為什麼不說話?
  她一直認為他會對自己有所示意的;美眸流盼,侯愛鳳低著嗓子,但藏不住那滿腔的情意幽幽說道:“知哥,你怎不說話?”
  唇角泛起一絲微笑,邵真笑得並不很自然,那絲微笑,含有牽強,苦澀和無奈……
  此際,忽地門被打了開來,走進一名婢女。
  侯愛鳳連忙紅著臉站起來。
  那名婢女似不在意兩人連床並坐,她走至侯愛鳳前一彎身,道:“姑娘,我家主母說你的傷勢已痊癒,你和吳少俠可以離去了。”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遞至侯愛鳳面前,道:“這是藥粉,明晨飯前和溫水服下,便可痊癒。”
  侯愛鳳言謝接過,納入懷中,訝道:“我們可以走了?”
  “是的。”婢女漠然的點了一下頭,又補充了一句道:
  “現在。”
  那股子語意隱隱含有“下逐客令”之意,邵真怔了一怔,下床打揖道:“請問姑娘……
  冷冷的打斷他的話,婢女從懷中取出一紙箋,遞給侯愛鳳道:“這是藥費,診金和膳宿費,請你們付款。”
  侯愛鳳也滿腹疑惑,她向紙箋拋了一眼,計開九兩七錢,連忙從懷中取出一綻銀子遞給婢女。
  “這是十兩銀,找你三錢。”婢女把銀子收取,邊說著拿出一塊碎銀遞給侯愛鳳。
  邵真忙道:“姑娘,我們是否能見大夫?我們還沒當面謝她呢。”
  搖了一下頭,婢女冷然道:“不必了,我家主母已出診去了。”
  話落,已有一名家僕拿斗笠走進來,他把斗笠交給邵真,冷聲道:“兩位隨在下來。”
  邵真簡真莫名其妙,他道:“我們不能再呆些時候嗎?”
  那婢女已先離去,家僕惡狠狠的瞪了邵真一眼,道:“咱這不是客棧!”
  說著,哼了一聲,轉頭便跨出門外。
  家僕見兩人不動,轉身粗魯的道:“兩位不須要我背吧?”
  一股憤怒湧上心頭,邵真那堪受此羞憤?
  憤憤的戴上斗笠;侯愛鳳更是怒形於色,牽著邵真的手,哼了一聲,便隨著家僕走去……
  走出金安藥舖,家僕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扇,把邵真和侯愛鳳摒棄在門外……
  此際已是向晚,秋日的夕陽降得很快,天際一片灰濛濛的,是一個沒有斜陽的陰霾黃昏。
  侯愛鳳環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深深吸了一口冷沁的空氣,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緊牽著邵真的手,仰臉問道:“知哥,咱們現在到哪兒去?”
  聳丁聳肩,邵真苦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被那名僕人的奚落,抑或自憐飄浮不定的身世。
  他淡淡的道:“走吧,一定有屬於我們的地方。”
  侯愛鳳望著前方,興奮的道:“呀,知哥,前頭就是集鎮,咱去吧?”
  邵真點著道:“那自然是了!”
  侯愛鳳轉首對金安藥舖作深深的一瞥,顯然她是對那曾經把她自鬼門關拉回來的地方有所依戀,她又深深看了一眼,這才握著邵真的手緩緩走去……
  當他倆進鎮找家客棧,食膳沐浴一切就緒之時,已是黑夜了。
  有了那次客棧中和“陰陽使者”的廝殺教訓,為免麻煩,邵真和侯愛鳳一直沒有到廳上露面,邵真要了兩個相連的房間,侯愛鳳洗浴之後,便到邵真房裡。
  邵真已托店小二賣了一襲藍色的長袍,他換去了那襲陳舊勁裝,而且加上他洗去了一天來的奔波風塵,看上去他好似換了一個人 不再是那樣落魄,潦倒的窮措大,而是風度翩翩,英氣凌人的美少年。
  侯愛鳳依然是那身綠色勁裝,事實上那套衣服還是大夫給她換的,她不知道那是否包括在九兩七分銀裡?
  反正她覺得很合適,而且也很滿意就是了。
  此刻的侯愛鳳看起來很美 她重梳了髮辮,更刻意裝扮了她的美貌。
  床是依著壁的,邵真就坐在床上背靠著壁,把被蓋著腿。
  侯愛鳳坐在床沿上,她把上半身斜倚床頭,環抱著兩手。
  這副圖畫很美,也很撩人,透著一股輕鬆,悠閒和爽適。
  邵真含著一絲瀟灑的微笑,用著低沉的嗓音,向侯愛鳳述說她昏迷以後的事情,自然,他把自己墾求中年婦人求醫隱瞞了下來。他認為那沒有說的必要。
  侯愛鳳始終靜靜的聆聽。
  她嫵媚的臉蛋漾著一片光採,彷彿是沒受過傷的人,一片容光煥發;她那對充滿盈盈秋水的美眸,片刻沒有離開它的焦點 邵真的臉,那張很帥的臉。
  當邵真大略的把經過講完之後,侯愛鳳沉寂了一下,灼灼的盯著邵真道:“知哥,你遺忘了一小段。”
  微一愣,邵真微笑道:“有嗎?大概是不重要的吧?”
  “不!很重要。”侯愛鳳的口氣很重,不,是很火烈。
  大惑不解,邵真道:“怪了,你一直昏迷,怎會知道有遺漏呢?事實上我也想不出哪裡沒說出來?“
  甜甜一笑,侯愛鳳道:“今天大夫告訴我的,她說如果不是你的哀求……”
  話落一半,邵真已恍然大悟,連忙說道:“哦,我道是什麼,這有什麼好提的呢?”
  瞇了一下眸孔,洋溢著濃深的情意,侯愛鳳凝睇著他道:“一個人願意屈膝下跪,願意委身人僕,願意傾盡所有的財產,這,還不重要嗎?”
  邵真這時才明白她為什麼吻自己了,裝出不在意的神情,邵真說道:“我如果失去了這條命便沒有了一切,不是嗎?”
  “不,你不要這樣說!”
  搖了一下頭,,侯愛鳳道:“不要口口聲聲說我救了你,那沒什麼,在那種情況下,任誰也也會這樣做的,你不要拿我無意做出來的來抵消你有心的……”
  不等她說完,邵真淡淡的道:“愛鳳,我們不談這個好麼?”
  編貝似的牙齒輕咬了一下唇,侯愛鳳小聲的,羞赧的道:“知哥,我……我愛你。”
  儘管這本來就在意料中,但邵真的心房仍然大大的震跳了一下,就像今午她吻他的時候一樣。
  邵真覺得有些幹澀,他掩嘴咳了幾聲,他,怎麼辦?也說我愛你嗎?
  把頭俯下,邵真搓著手,他簡直不知道要怎樣開口,他只知道胸前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罩得他呼吸有些困難,迫得他說不在活來……
  驚異取代了嬌羞,繼而湧上了一片傷悲,侯愛鳳顯然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睜圓了的眸子已沁出浮浮欲滴的淚光,她顫著語音道:“知,知哥,你,你,不……愛我?”
  牽起一絲苦澀的微笑,邵真深深吐了一口氣,他像是摒開了那股壓力,他,終於開口了:“不,我是不敢愛你。”
  咬著唇,侯愛鳳的臉頰上已掛上兩行淚痕,她傷悲的低下臉,暗啞的道:“我,不懂。”
  咬了咬牙,邵真低沉著聲音,像是自語的道:“一個盲人,一個對過去、對現在、對將來都是一片茫然的人,他應該擁有愛嗎?”
  驟然抬起臉龐,侯愛鳳道:“為什麼不能?”
  心在顫抖了,邵真還是覺得撥不開那股子壓力,他像是祈求的道:“愛鳳,我們暫時不要提這個好麼?你爺爺的仇未報,‘六魔煞’的仇也沒報,再者,我本身;愛鳳,眼前我們的路程是夠暗夠黑的,我們唯一該做的,只有同心合力克服一切困難。”
  頓了一下,邵真緩緩抬起頭,他撇了一下唇角,撒下連他都不懂的意味,他沉聲道:
  “讓那株愛苗,該是株錯誤的愛苗,暫且埋藏在……心底。”
  俯首拭著淚痕,侯愛鳳不再哀傷,她的心頭湧起一股微帶著一層迷惘的希望,她細聲道:“知哥,我是不該提這個。”
  像是無奈,又似無意識的一笑,邵真道:“愛鳳,你的傷沒問題了,我們明晨便回三水鎮找兇手。”
  “不!”搖了一下頭,侯愛鳳道:“該先找大夫醫好你的雙眼,我們明天便開始尋訪‘玉大夫。”
  邵真道:“愛鳳,茫茫武林,你知道我們何時才能找到她嗎?”
  “不管多久,我們一定要找,我深信,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絕不會徒勞往返的!”
  以極堅定的口吻,侯愛鳳接著又道:“不能否認,知哥,你武功雖強,但兩眼的不能視物牽制你太多;當務之急,是復明你的眼睛,是不容置辯的。”
  這是事實,邵真默認了下來,如果他兩眼不失明,決不會使侯愛鳳受傷於“驅蛇魔煞”,而且,做起任何事來,都不會如此吃力。
  他沉默了一下,道:“只是,只是讓那殺你爺爺的兇手消遙了。”
  淡淡一笑,侯愛鳳道:“常言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不是麼?”
  一頓,眨了眨眼簾,侯愛鳳若有所悟的接道:“怪了,知哥,你說姬老前輩和姜老前輩願助你找尋‘玉大夫’,怎沒見人來?”
  “劍中寶”因不知地點,“大俠”找他去,一直沒來,邵真起先覺得奇怪,或想他倆不會回來,但又覺得他們不是那等人;他擔心離開金安藥舖後,“大憨俠”與“劍中寶”都沒找見對方;但他又想,他們一定可以猜到自己入鎮來的,特別關照掌櫃的注意他倆,邵真吩咐只要有兩人找他,便通知自己,他深信“大憨俠”和“劍中寶”必會至鎮上逐家客棧查訪自己。
  可是,到現在仍沒音訊,邵真蹙眉道:“我也在奇怪,愛鳳,他倆很實,說不定一個找一個,至今仍沒碰頭呢。”
  侯愛鳳已知道“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憨,她笑道:“那咱是否在此等他們?”
  搖頭,邵真道:“不,趕明兒,咱到雲台山去,或許能找到他們。”
  侯愛鳳問道:“如果找不到呢?”
  攤了一下手,邵真道:“那也沒辦法了,咱總不能在此呆下去,對不?”
  至此,談話停頓了下來。
  邵真倚著壁,兩手環胸,而且兩眼合著,狀似打盹。
  侯愛鳳凝視了他有片刻之久,打破沉寂,道:“知哥,你在想什麼?”
  拂了一下面孔,邵真道:“我在想那金安藥舖。”
  侯愛鳳像是氣極的道:“想到就叫人氣煞,簡直是把咱們當狗般的趕!”
  “不,我並非指那個。”。
  邵真挑著眉梢子,沉思著道:“我是覺得很怪,很怪。”
  “很怪?”蹙起柳眉,侯愛鳳問道:“怎麼說?”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情形。”
  邵真哦了一聲,坐正身子,把在金安藥舖所見的情形,和所懷的疑結,慢慢說出……
  “這,裡頭一定有文章。”侯愛鳳聽完,也大惑不解的道。
  沉思了一會,侯愛鳳道:“我想,那些僕婢和那姑娘對咱如此不友善,一定有原因……
  哦,說不定那場廝殺就和我們有關連。”
  邵真道:“我也這麼想,但就是想不出關連在哪裡?”
  轉了轉眸子,侯愛鳳道:“如果和我們有關連,大夫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又為什麼對我們很和善?”
  聳了聳肩,邵真顯然是苦思不出,他啞笑道:“就這個疑點百思不解。”,眸子一亮,侯愛鳳道:“知哥,咱何不到子夜時,潛進去看個究竟,很可能是那個叫‘雙頭蛇’的又來了呢”
  邵真同意的點頭說道:“我就是這般想。”
  侯愛鳳接口說道:“那咱今夜就行動?”
  “不!”邵真搖了一下頭。
  一怔,侯愛鳳問道:“為什麼?”
  邵真把上身靠回壁上,緩聲道:“我一個人看不見,怎去?”
  奇怪的望著他,侯愛鳳道:“不是有我嗎?”
  “你?”
  邵真笑了一聲,道:“我的大姑奶奶,你的腿哪!”
  恍然大悟,侯愛鳳連忙說道:“原來你是說這個,放一萬個心,我的傷已好啦!”
  邵真不相信的道:”丫頭,別瞞我,方才你走路,聲音還一重一輕的,顯然你的傷並未到完全好的地步,更何況大夫說明晨仍須服藥?不行,你不能去。”
  撅著小嘴,侯受風揪著他道:“這又有什麼關係?”
  “還說沒有關係!”
  邵真笑著道:“萬一再出了漏子,可就有得瞧了。”
  侯愛鳳見他好像不在意的樣子,深感奇怪,訝聲問道:“你既不讓我去,而你一個人又不能去,那你說該怎麼辦?”
  聳了一下肩,邵真不正經的道:“涼拌!”
  噘起小嘴,侯愛鳳嗔道:“瞧你樣子!知哥,這等事你怎能漠不關心呢?”
  懶懶的打了一個呵欠,邵真道:“誰說我不關心?”
  跺了一下腳,侯愛鳳道:“欸呀,別再這樣子好不?你說到底去不?”
  斂起嬉色,邵真振容道:“愛鳳,今晚不去了,待明兒你腿完全好的時候再去。”
  想了一想,侯愛鳳托著腮道:“也只好這樣了,但願‘雙頭蛇’今晚不會來。”
  張大了嘴,邵真呵聲道:“時候不早了,愛鳳,你傷剛好,該早點休息。”
  說著,又打了一個呵欠。
  “我是不打緊,倒是你累了,該早些休息才是真的。”
  侯愛鳳凝眸望著他,柔聲又道:“明兒見。”
  應了一聲,邵真伸手做態解裝……
  侯愛鳳連忙道聲晚安,回到自己房間去。
  邵真等她走後,又把衣鈕扣上,吹熄了案幾上的油燈,和衣躺下。
  其實,他並不累,他心裡已經打好主意……
  他默數著時間,已到了打烊的時刻,他肯定侯愛鳳一定睡著了,便輕輕的下床,穿好鞋子,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他摸索著,像耗子般的,一聲不響的走過侯愛鳳的房間,走至廳堂。
  此時店家正欲關門,一名伙計見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走上前來問道:“公子,您是……”
  連忙噓了一聲,邵真小聲的道:“伙計,別吭聲。”
  愣了一愣,伙計大惑不解……
  邵真睜著兩眼,雖然他看不見,但樣子看起來很不容易讓人一眼知道是瞎子,他低著嗓子道:“伙計,別讓我老婆知道,我必須出去。”
  眨了眨眼,伙計奇怪的打量著他道:“你們是夫妻?怎開兩個房間?”
  邵真進客棧之時戴著斗笠,所以伙計並不知道他是瞎子,邵真裝出一副公子哥兒的模樣,他輕聲道:“這你老哥就不懂了。嗨,快告訴我窯子館在哪兒?”
  哦了一聲,伙計道:“原來公子您是要……玩女人?”
  “噓,小聲點!”
  把食指放在嘴巴中央,邵真裝模做樣的道:“我從外地來,環境不熟,你老兄現在閒著沒事吧?可否幫我帶下路?”
  頓了一下,補充的道:“不會讓你老哥白忙的。”
  一聽,樂不可支的點著頭,伙計笑聲道:“沒問題,沒……”
  趕忙打斷他的話,邵真噓聲道:“別讓我老婆聽到,她精得很哪。”
  伙計連忙噤若寒蟬,會意的朝邵真點點頭,他轉身向櫃檯邊忙著算賬的掌櫃低聲說了幾句,便帶著邵真走出客棧。
  近似寒冬的秋夜很懾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打烊了。
  邵真亦步亦趨的跟在伙計後頭,他雖是看不見,但憑他精湛靈敏的聽力,居然也能辨認出伙計所踩的步子,兩腳便踏在伙計走過的地方,就和常人走路沒兩樣。
  走沒幾步路,邵真忽道:“嗨,老哥,你停一下。”
  停下步子,伙計回身問道:“公子,什麼事?”
  邵真伸手入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他在進入客棧之時,便叫侯愛鳳向掌櫃的換了不少的現銀,他把銀子塞給伙計,笑道:“喏,這是小意思。”
  兩個眼睛都亮起來了,伙計盯著那錠銀子,傻住似的道:“公子,您,您這是賞給小的?”
  點了一下頭,邵真道:“是的。”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連忙稱著謝,伙計接過銀子,他那副神情,可真似見了財神爺那般快活。
  樂不可支的齜著牙,伙計殷勤的道:“公子,小的為您介紹荷花,她是……”
  莞爾一笑,邵真不待他說完,便說道:“不,老哥,我改變了主意,不到那裡去了。”
  一怔,伙計問道:“那,公子爺上哪兒去?”
  話聲甫落,於街尾轉角處正急奔來兩人。
  距離雖遠,但隱約的可聽到兩人的對話:“馬臉長,我這把老骨頭真要拆了,再找不到,我可真不管啦!”
  “他娘的你別咕噥個不停好嗎?煩死人了!咱已找了兩家客棧,相信第三家吳老弟一定在。”
  “再沒有,老子一定剝你皮,格老子,假如你昨晚把地點告訴我,也不會有現在的狼狽樣子。”
  “欸呀,老家夥,我認錯了好不?別再有個沒停的,耳朵都給你吵聾了!”
  兩人跑得很快,話聲剛完,已要接近邵真。
  邵真的心弦驀地緊束起來,他太興奮了,聽那聲音,不就是那對憨寶 “大憨俠”和“劍中寶”嗎?
  邵真喜出望外,連忙揚手道:“姜老伯,姬大哥,我在這裡!”
  “啊!那不就是吳老弟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大憨俠”首先發現邵真,他歡欣的呼叫著。
  繼而“劍中寶”也揚聲叫道:“小子,原來你在這裡,可真找苦了我哪!”
  兩人加緊腳步,閃電般的跑到邵真跟前,他們喘息著,雖冷風嗖嗖,卻滿頭大汗,顯然他們是跑了不少路。
  如逢多年故友般的,“劍中寶”道:“***,這殺千刀的沒把地點告訴我,我只好照著馬蹄走,誰知天又暗,三攪四攪,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哪裡去了?”
  噴著笑,“大憨俠”道:“誰叫你豬頭一個,找不到不會在原地等?我回去找你,連個鬼影也沒有,幸好我姓姬的聰明,回到雲台山等,否則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找到你呢!”
  “你不笨,你不笨。”
  氣煞的大瞪著眼,“劍中寶”氣呼呼的說道:“如果你老子不回雲台山,你再等十天,看能否聞到俺放的屁?”
  邵真真拿他們沒辦法,連忙從中道:“總算你們回來了,我可真望眼欲穿。”
  那名伙計不知是站得不耐煩,抑是趁此拉一票生意,他哈腰浮笑道:“公子,您何不請兩位大爺同到賤舍一敘。”
  邵真想了一下,道:“老哥,我們呆會再回去,你請先行吧。”
  伙計連忙說道:“不不,公子爺您千萬不可誤會小的意思,我並非不樂意帶您去……”
  笑著打斷他的話,邵真說道:“我兩位朋友是識途老馬,不用煩您老哥大駕了。”
  愣了一愣,伙計吶吶的說了一聲,他顯然是被攪迷糊了。
  邵真又道:“我們可能稍晚回來,到時有勞你老哥開門啦。”
  “那自然。”
  伙計媚笑著道:“願公子玩得痛快。”
  說著打了一揖,便舉步走去。
  邵真忙又叮嚀道:“別告訴我那渾家。”
  “知道了。”伙計大聲回道。
  等到伙計走遠,“大憨俠”大惑不解的道:“渾家?老弟,你什麼時候成親的?”
  邵真笑了兩聲,道:“咱們到金安藥舖去,路上說與你們聽聽。”
  愣了一愣,“劍中寶”道:“到金安藥舖幹嘛?”
  “路上說與你聽。”
  邵真說著,轉首向“大憨俠”道:“煩你大駕帶路了。”
  握住他的手掌,“大憨俠”聳了聳肩道:“我不懂你在攪什麼玩意!”
  於是,他們三人一行便緩緩的朝金安藥舖走去……
  原來邵真早就打定主意今晚要潛至金安藥舖看個究竟,但苦於侯愛鳳傷情未完全好,是以不願她同往,但他一個人沒人引路,苦於難行,便想出要伙計帶路,他之所以不願侯愛鳳知道,是免得讓她擔心,而對伙計故作姿態,無非是顧慮客棧是人多耳雜的地方,他不願引起有任何人的注意,而又導致像“陰陽使者”的那般麻煩,這就是他目前抱的宗旨。
  乍看之下,邵真似是顯得有些做作和杞人憂天,事實上這便是他膽大心細的地方,真堪算是個老江湖了。
  而“大憨俠”和“劍中寶”至金安藥舖之時,發現邵真並不在那裡,兜著滿肚子狐疑找到鎮上來……
  “大憨俠”甚是氣憤的道:“***,那裡的狗爪子真是氣勢凌人,硬是把咱給趕狗般的轟了出來!”
  “劍中寶”也火怒的道:“這就是今夜我們要去的原因了。”
  眨了一眼,“大憨俠”道:“你以為‘雙頭蛇’今夜會來嗎?”
  邵真點頭道:“我想是的。”
  此時距金安藥舖不遠了,他們見四下無人,便展開輕功術,三人的身形像電般的迅快,像貓般的敏捷,只一彈指,便已躍上金安藥舖的屋宇上。
  甫一躍上,他們已清晰的聽到兵器的撞擊聲。
  “已經幹起來了!”
  “大憨俠”伏著身子,壓著嗓子道。
  凝眸四顧,“劍中寶”小聲道:“噢,那邊,在那邊。”
  說著,一弓身,身子像箭般的掠過庭院,在廂房的屋頂上停下。
  “大憨俠”忙不迭拉著邵真跟上去。
  只見在廊下,兩條身形正激烈的互相來往著。
  其一正是那中年婦人,她手中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正舞得呼呼聲響,力敵一名年約四旬以上,身著黑色輕裝的中年漢子。
  那名中年漢子五官端正,手中持的也是一把至少有兩尺來長的利劍。
  他們打得很激烈,四周站著手持刀劍的家僕和奴婢,那叫琴兒的紫衣少女站在不遠處,全神傾注在兩人的格鬥裡,誰也沒發現在這一剎那屋頂上多了三個人。
  屏住氣息,“大憨俠”道:“那大概便是‘雙頭蛇’啦,老弟,咱們是否下去?”
  凝心靜聽著,邵真道:“不,大夫本就不願我們插手,如果大夫不支之時,咱再助他一臂之力吧。”
  這時兩人已打至庭院了。
  兩人的武功俱屬上乘,打得有聲有色,確是一場罕見的搏殺。
  中年婦人雖不過是一名大夫,但此刻的她判若兩人,威風八面,凜凜生氣,那柄劍又凌又厲,一點兒也不含糊的攻向對方。
  中年漢子滿臉殺氣,更是又狠又毒的朝中年婦人的要害猛攻。
  至少有五十招過去了,仍未有勝負,直叫屋頂上的“大憨俠”和“劍中寶”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相顧失色。
  不期然的道:“噢,大夫原來是深藏不露啊,咱萬萬不是她的敵手,而那廝竟也如此身手,老弟,只怕咱也都不是他的對手。”
  淡淡一笑,邵真低聲道:“這可能就是大夫不願我們插手我原因,無濟於事啊。”
  忽然,那名中年男子一陣狂笑,大聲道:“積了二十年的恨,二十年的血,今天,終於可一償宿願啦!
  “大憨俠”和“劍中寶”連忙轉目望去
  只見那個中年男子忽地騰起七八丈來高,在空中斜斜的掠下,這當中,那閃閃生光的劍刃一個怪異的振跳,驀然已要抵中年婦人的心窩!
  “大憨俠”和“劍中寶”看得心頭大駭,中年婦人雖是一陣急閃,但依然被那股劍幕包圍著……
  “哎!”
  一聲痛叫,中年婦人左臂上已經掛了彩,一個踉蹌,幾乎僕倒了下去。
  “娘!”
  紫衣少女見狀,心魂俱裂的叫了一聲,撲身前去,扶住中年婦人搖搖欲墜的身子。
  紫衣少女見中年婦人一臉痛苦之色,那張娟秀的臉蛋陡地變了樣,她悲切的,憤怒的反身撲向那名中年男子。
  她咬牙切齒的道:“‘雙頭蛇’,你拿命來!”
  中年婦人見狀,大驚失色的叫道:“琴兒,你不是他的對手!”
  紫衣少女顯然是憤怒極了,她根本沒理中年婦人的喊叫,她瘋狂的舞著劍,一口氣,已攻出了至少有十招以上。
  中年男子 “雙頭蛇”,他看也不看她,淡淡的,也是很狂傲的說道:“黃毛丫頭,你就先到地下為你娘探探路口巴!”
  話聲中,他身子輕盈的往旁滑去,一抬腳,砰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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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為首的正是中年婦人和紫衣少女,後面的便是那些家丁和婢女。
  中年婦人已把傷口包紮好了,紫衣少女雖然被踢了一腳,但看來並不怎麼嚴重,她們一見竟是邵真等人,不禁都愣了一愣。
  “雙頭蛇”見她們出來,身子一旋,躍至丈外,怒聲道:“ ,原來你請來了幫手,來來!都來!誰怕誰便不是人!”
  “叫叫叫!叫你娘的狗頭!”怒叱著,“劍中寶”單劍一晃,已直撲而去!
  “大憨俠”也一挪身子,長劍劃著半天劍幕,逼罩前去,他不甘於後的叫著道:“莫說兩個頭,十個頭也給你搬家!”
  怒哼一聲,“雙頭蛇”不閃不避,只見他長劍猛力一格,嗆嗆兩聲,“大憨俠”和“劍中寶”雙雙被豁了出去!
  “狂徒!今夜非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暴叫著,“雙頭蛇”身子猛旋,猝然撲了過來,劍尖直指“大憨俠”的腦瓜子!
  “斷了奶的!”滑身一躍,“劍中寶”唾罵一聲,已直攻“雙頭蛇”下盤。
  於是,三人又殺作一團,顯然,“雙頭蛇”的武功要比“大憨俠”和“劍中寶”強過不知幾許,然“大憨俠”和“劍中寶”有一股拼勁,兩人的聯手堪稱凌厲,是以一時之間,“雙頭蛇”並不能佔很大的上風。
  這當中,中年婦人也已奔近邵真的身側,她驚訝的問道:“吳少俠,你怎麼來了?”
  恭謹的一揖,邵真道:“為報大夫盛德,故冒昧插手,大夫不見怪吧?”
  凝注著他,大夫道:“吳少俠,恐怕你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轉首凝視場中,接著道:“非老身短見,恐怕令友要落敗呢。”
  淡淡一笑,邵真道:“有道是不是強龍不過江,在下雖眼盲,但自信能和‘雙頭蛇’周旋幾番。”
  臉上湧起一陣驚訝,中年婦人似乎是感到邵真有些誇大,她正想說話,忽地一聲暴喝傳來,忙不迭扭頭望去
  只見“雙頭蛇”又似方才那般的暴射起半天來高,一個斜掠,劍鋒猛轉,不過剎那已直逼“大憨俠”喉結。
  他得意的叫著道:“大爺的‘金空奪命’你能逃嗎?”
  哇聲大叫,“大憨俠”只覺眼前一花,一只亮晶晶的劍尖已離他頸項沒幾寸的地方了!
  他急忙狂閃著,但那劍尖就像幽靈般的跟了上來!
  眼見“大憨俠”便要血濺五步!
  說時遲,那時快!
  “劍中寶”驀然一聲狂吼:“烏龜頭,老夫與你拼了!”
  話聲仍震蕩在緊張稀薄的空氣裡,他整個人已如脫弦之箭急射而起,同個時間裡,他已迅快的,連續的攝出了他閣下的絕活兒 劈蓮劍法,他一口氣的使出“蓮葉片片”’“風擺殘蓮”,“飄蓮漫漫”和“蓮開八瓣”等凌招!
  但只見半空裡卷起一團如狂飆般的呼聲,和撩人眼花的暴光!
  “**養的!”
  憤怒的叫著,“雙頭蛇”連忙劍身一帶,刷一聲,從“大憨俠”的胸襟轉劈向猛撲而來的“劍中寶”!
  這個當中,“大憨俠”倏一彎腰子,狼狽的使出“笨驢打滾”直滾出丈把外,饒是如此,他胸前的衣襟卻被“雙頭蛇”的劍氣劃下一小片!哦,他真是死裡逃生,至少灰頭土臉,已夠狼狽!
  邵真忙一旋身子,射立其旁,扶著他關注的道:“沒怎樣吧?”
  喘了一下氣,“大憨俠”咬著牙道:“***,那傢伙真個硬!”
  話聲甫落,驀然一聲金折玉裂傳來,“大憨俠”連忙扭頭望去
  但只見“劍中寶”被豁開了有丈外,他方甫落地,“雙頭蛇”已陰笑著直向他撲去!
  臉色大變,“大憨俠”脫口道:“老家夥不妙了!”
  “看少爺的!”話聲不過剛傳出,邵真已唰的一聲,身形如電光石火般的向場中射去!
  好準!
  邵真不偏不倚的正好朝“雙頭蛇”撲去,他怒叫著:“閣下別兇,你家少爺來了!”
  一驚,“雙頭蛇”顯然是料不到邵真會猝然出手,憤憤的咬著唇,身形急忙往旁逸去,讓邵真那雙腿從也腰身飄過去!
  猛一頓氣,邵真已停落在“劍中寶”身旁,他道:“這只點子讓我來。”
  喘著氣,“劍中寶”道:“很燙手,老弟,你得格外當心。”
  “準把他擺平!”邵真豪氣乾雲的道。
  再次叮嚀他一聲,“劍中寶”便躍身至“大憨俠”身旁,全神凝注場中。
  冷冷睨眼打量邵真,“雙頭蛇”傲氣沖天的道:“媽的,老的倒龜縮起來,換你這頭乳臭未幹的小子來了!”
  平靜的舒了一口氣,邵真緩緩的道:“如此狂傲,別折了腰。”
  “就憑你?”不屑的撇了下唇角,“雙頭蛇”冷聲道。
  點了一下頭,邵真淡淡的道:“不錯,就憑我 你家少爺。”
  “好小子!”
  憤叫了一聲,“雙頭蛇”紫漲著臉,唰一聲,已卷著一片呼聲,劍尖直戳向邵真心窩!
  單腳猝旋,邵真不慌不忙的往旁閃去,正當“雙頭蛇”那長劍從他身邊刺過之時,邵真猛地雙掌狂掄 “大龍手”已出籠了!
  驟見邵真倏地成了千臂金剛似的,彌天的掌影,夾著山崩地裂的呼嘯,罩向“雙頭蛇”!
  驀然大驚,“雙頭蛇”顯然已發現自己太低估對方,他只感那彷彿有千只以上的魔手,在同一個時間向他周身所有的部位襲來!他連第二個想法也沒有,連忙抽身暴退!
  邵真並沒有跟上去,他知道自己兩眼不能見物,深恐又絆倒,所以站立不動,他已決定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事實上,他是該這樣子。
  停在兩丈外,“雙頭蛇”重新注視了一下邵真。
  他驚異的道:“好,就憑你這一手,已夠資格與大爺周旋,小子,說,你是誰,爺決不殺無名之輩!”
  聳了一下肩,邵真並不答話,那樣子,顯然的是不把對方放在眼裡。
  那堪受如此奚落,“雙頭蛇”頓時氣得咬牙磨齒,他暴吼一聲,身影猛撲邵真。
  劍鋒詭奧的一振一沉,“雙頭蛇”雙管齊下,兩腿如雨般的,猝然踢向邵真的心胸!
  但見那腳影如風車旋轉般的呼呼作響,哦,那正是武林公認難學的“佛腳”!
  這真的很厲害,儘管邵真裝得很自然輕鬆,但他臉上不能否認的已湧上一抹震駭,他哪敢怠慢,倉促間,大喝一聲,身子向後微弓,驚險的躲過劍尖,同一個動作,他再度掄起兩手……
  這次並非是“大龍手”,如果邵真能記取招式的名稱的話,該知道這便是他很少用的“大幻手”!
  “大幻手”,哦,是的,它和“大龍手”一樣,有空手奪刃,防敵製敵的異曲同工作用的。
  但它和“大龍手”迥然不同,它比“大龍手”更狠,更毒,它是武林中一套很難練很難練的上乘佛門武學!
  真的,它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一副懶洋洋的沒勁樣,給人一種可笑的感覺,但,只要是行家,便知道它相當于武當一派失傳已久的“軟拳”。
  儘管“雙頭蛇”那雙腳踢得是如何的猛,如何的烈,但邵真那像婆娑起舞,看起來有氣無力的兩手,就這樣,一點也不困難似的招架了“雙頭蛇”踢出的二十七腳!
  佛門中的腳和手對壘,誰也沒有佔著便宜。
  場中眾人看得心驚肉跳,他們震驚“雙頭蛇”武功的高深,但他們更佩服邵真,因為他比“雙頭蛇”年輕一半,而且他還是個瞎子哪!
  中年婦人始終注視著戰情,她留意著邵真的一舉一動,當邵真使出“大龍手”之時,她臉色倏然大變,及至邵真施出“大幻手”之時,她竟瞠目結舌……
  兩人對峙著,邵真和“雙頭蛇”分站在三丈外,“雙頭蛇”不再那麼狂傲,他已開始凝神屏氣,他已把邵真估計得很高了。
  邵真靜靜的垂手站立,一臉平靜加上冷酷之色,他那副樣子,真彷彿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概……
  靜默著……
  場裡場外俱皆鴉雀無聲,靜得只有蕭蕭風聲,他們知道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短暫的平靜……
  “大憨俠”和“劍中寶”兩眼睜得大大的……
  中年婦人視線始終放在邵真臉上。
  紫衣少女的臉蛋上呈著既緊張又驚悸之色。
  那些家僕和婢女簡直一絲大氣也不敢透。
  “雙頭蛇”眉宇間的殺氣愈來愈濃,越來越澀了。
  邵真依然紋絲不動,彷彿是石化了過去,只是他緩緩閉下眼簾,臉上除了平靜和冷酷,似乎又抹上了一層冰和煞!
  驀地
  “雙頭蛇”猝然暴飛射起,半空中,一連幾個跟頭,“雙頭蛇”忽地像分身般的,兩個身影展成平面的擊向邵真。
  “雙頭蛇”,果真不錯是兩個頭,這個身法不僅怪,而且絕!
  眾人正為邵真耽心之時,邵真坦然平飛疾起,在他離地剎那,一撮,不,是一片,一大片的金光銀幕暴然如水銀瀉地般的暴射!
  哦,邵真已亮出了他的絕世名器 “眨眼劍”!
  譁然大叫,“雙頭蛇”驚駭的,本能的抬手遮眼,他看不見邵真,他看到的僅是一片光,一片強烈的光!
  兩個身影匆忙的向後奔竄,彈指間竟又仿佛合而為一,“雙頭蛇”在奔挪中,長劍倏地舞風車般的猛旋,急轉,企圖壓制那急逼而來的光牆!
  那枝利劍擊在光幕裡,響起了幾聲叮噹聲響,“雙頭蛇”的兵器竟折一為三,僅剩一小段!
  委實大駭!
  “雙頭蛇”心魂欲破急叫閃避……,狂急著。
  但,他如何躲閃,那片暴光彷彿長了眼睛似的,就如響尾蛇般的急追而來!
  終於
  “啊!”
  一聲狂嚎,光幕裡噴起一道血光!
  “雙頭蛇”歪歪扭扭的跌僕了出去,一連在地上翻起了好幾個滾……
  死命掙扎,“雙頭蛇”似乎已拼出了他體內所有的潛力,猛一個縱躍,刷一聲,已投身在黑夜裡,瞬間,已不見身影……
  在他身形消失的剎那,隱隱的傳來悲憤的語音,說道:“小子,青山水在,綠水長流,我‘雙頭蛇’施丁山,誓報斷臂之仇!”
  暴光斂失,揣回“眨眼劍”,邵真昂立不動,胸脯一陣起伏,顯然他是夠疲憊……”
  離他五尺遠的地上遺留著一只曾經是屬於“雙頭蛇”的手臂,那只手臂仍緊握著那把斷劍……
  這一場格鬥,“雙頭蛇”是輸了 他輸去了一隻手臂。
  但他並未完全輸,如果他知道邵真那只“眨眼劍”從來沒有人躲得過,他或許會感到一點心安的,他是雖敗猶榮……
  “老弟,要得,棒極了!”歡欣的叫躍著,“大憨俠”和“劍中寶”奔上前,拍著他的肩胛道。
  吐了一口氣,邵真微笑道:“真運氣。”
  的確,那是運氣,當“雙頭蛇”展出兩個身形之時,一般人,不,縱算是高手也決計躲不過,而“雙頭蛇”是不幸,他並不知道邵真是個瞎子,邵真根本不會被他的兩個幻影迷惑住,他憑著一對靈敏的耳朵測出“雙頭蛇”的方位,這,不是運氣嗎?
  中年婦人一行也奔了過來,她深深的注視著邵真的臉龐,那表情,很怪,很怪……
  中年婦人一瞬也不瞬的凝視了邵真有好一片刻,才緩緩的施了一禮,道:“少俠,你沒事吧?”
  連忙欠身,邵真微笑道:“托大夫的福,小可安然無恙。”
  睜著兩眼,一旁的“劍中寶”,突然滿臉驚異的說道:“噢!大夫,你不就是‘玉大夫’嗎?”
  一言甫落,有如鐵錘用了力的擊在邵真的心板上。
  他哦了一聲,脫口道:“大夫,你就是‘玉大夫’?”
  恍然大悟,“大憨俠”道:“原來大夫就是鼎鼎大名的‘玉大夫’,怪不得能醫愈侯姑娘的傷勢。”
  似乎是更驚異,中年大夫訝聲道:“您怎認識老身?”
  “劍中寶”顯然是喜出望外,他連忙道:“大夫,您不記得了麼?廿一年前在鬼狐山腰有一個被‘寒天霹靂手’打傷的人,你救了他,不是嗎?”
  眨了眨眼,中年大夫尋思了一會,臉上漸漸現出恍悟之樣……
  接著,“劍中寶”說道:“那個人,就是在下。”
  頓了一下,“劍中寶”顯得激動的道:“當時大夫你把在下救治好之後,沒留下姓名便離去了,後經在下的打聽,才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玉大夫’?”
  仰著首,“玉大夫”望著黑漆的穹蒼,帶著些迷惘道:“二十一年,那麼長的日子,我幾乎要忘了呢。”  ”
  “是的,二十一年,那逝去的七千多個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大夫你的下落。”
  “劍中寶”居然也帶著感傷的口吻道:“二十一年來,大夫你哪裡去了呢?”
  靜靜的仰望著天空,似乎是勾起一段傷心事。
  “玉大夫”一言不語的,她幾乎是像發了呆一樣……
  她這舉動,叫在場之人一陣納悶……
  紫衣少女步至她身旁,扶著她臂膀道:“娘,你怎麼了?”
  如夢初醒,“玉大夫”連道:“沒呀,沒呀。”
  紫衣少女關注的道:“娘你的傷口又流血了,我們進去好不?”
  “玉大夫”連忙浮起笑容,道:“是了,我們竟然怠慢了幾位大俠。”
  說著,朝“劍中寶”作揖道:“恕老身失禮,慢招呼了諸位。”
  語畢,擺手說了聲請。
  於是邵真隨著“劍中寶”與“大憨俠”身後魚貫而入只留下家僕們在清理著那血污的“戰場”……
  廳堂上,擺著豐盛的宴席,“玉大夫”和邵真等人分賓主而坐。
  席間,坐在“玉大夫”身旁的紫衣少女不時為邵真加酒添菜,使得邵真有受寵若驚之感,此外,紫衣少女也頻頻望向邵真,帶著歉然之意。
  酒過三巡,“大憨俠”放下筷杯道:“大夫,在下有幾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玉大夫”連忙道:“姬大俠,言重。”
  輕咳了一聲,“大憨俠”說道:“我們一直很奇怪,大夫,不,是令千金何以對我們……”
  “大憨俠”之意是想問紫衣少女何以對他們“不友善”,但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措詞,話落一半,便浮笑不語。
  “玉大夫”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道:“說出來還請不要見怪,我們一直懷疑你們是‘雙頭蛇’派來臥底的呢。”
  哦了一聲,“大憨俠”欲言又止,顯然“玉大夫”的答覆並不能使他完全明暸。
  “玉大夫”接著道:“早在五天前,我們便接到‘雙頭蛇’的挑戰書,言明五天之內必登門找我尋仇,所以你們突然的出現,不得不使我們起了戒心。‘雙頭蛇’寫明在夜晚上門,所以五天來我在晚間都不看病。”
  輕頷了一下首,邵真接口問道:“那,大夫你為什麼後來又答應為我的朋友療傷呢?”
  “玉大夫”凝視著他,笑著道:“我發現侯姑娘的傷勢很嚴重,並不是假冒。”
  深感訝異,邵真不自覺脫口道:“假冒的?”
  頷了一下首,“玉大夫”歉然的笑了一下,道:“因為我們懷疑你們是‘雙頭蛇’派來探路的,所以也懷疑侯姑娘的傷勢。”
  恍然哦了一下,“大憨俠”旋又道:“恕在下唐突,當時覺得大夫早就看出侯姑娘的傷勢是真的,但大夫你仍遲疑不願答應為侯姑娘治傷,顯然大夫你是另有他因,不知在下說的對不對?”
  笑著點頭,“玉大夫”道:“姬大俠果真是明眼人,老實說我本不願為侯姑娘治傷的……”
  語音一頓,目光轉向邵真道:“我是被吳少俠感動的,事實上,換了別人,也是和我一樣,不是麼,一個人屈膝下跪,願盡龐大的錢財,以及委身人僕,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有點訕訕的,邵真知道“玉大夫”以為侯愛鳳是自己的情人,不是麼?“玉大夫”顯然是認為自己在為侯愛鳳“賣命”。
  “大憨俠”並沒有注意到邵真,接著說道:“但令千金卻堅持反對,這是為什麼呢?”
  掉回目光,“玉大夫”道:“小女自幼便跟我學醫,對病理亦能精通,她知道侯姑娘的毒傷決非舉手便可醫好,如在我醫治侯姑娘的當時,‘雙頭蛇’驟然找上門的話,我勢必不能應戰……”
  皺了皺眉頭,“劍中寶”不解的道:“為什麼?”
  淡淡一笑,“玉大夫”道:“理由很簡單,老身對毒傷,的治法一向是‘以毒功毒’,在這期間,我是不能離開一步的。”
  微微一頓,接著說道:“本來我是想沒有那麼巧,只不過第一天夜晚‘雙頭蛇’哪會上門?但那廝果真就來了,那時我正為侯姑娘逼毒,根本不能應戰,小女與家僕們,自然不是他的敵手,那廝肆虐了一陣便離去……”
  一旁的紫衣少女接著道:“當時我確實很恨諸位大俠,因為你們如果不登門求醫,我相信我娘一定能擊敗‘雙頭蛇’,便不至於死了那麼多的家丁了。”
  “玉大夫”母女的一番解釋,使“大憨俠’’等人恍然大悟。
  訕訕的笑了笑,紫衣少女道:“但事實證明是我錯了,如果那晚你們不來,家母與‘雙頭蛇’應戰恐已遭不測了,而且今夜要不是吳大哥鼎力相助,金安藥舖必遭‘雙頭蛇’屠滅。”
  一頓,紫衣少女激動的站起來,朝邵真恭禮道:“小女子唐突失禮之處,望諸位前輩海涵,援救之恩,謹受一拜!”
  說著,紫衣少女恭敬的把腰彎下去。
  邵真三人連忙避席起立,一旁的“劍中寶”連忙跨步挽扶紫衣少女,口中道:“姑娘快請起。”
  女人回座之後,邵真含笑問道:“敢問大夫,在下曾表示願意為大夫盡犬馬之勞,大夫你何以拒絕?”,
  深深凝注著他,“玉大夫”緩緩的道:“老身早在二十年前即已退隱江湖,不問武林世事,並不想把武林恩怨,加諸在各位身上。”
  大為感動,邵真道:“仁心俠骨,大夫你是當之無愧。”
  淡淡一笑,“玉大夫”道:“吳少俠過獎了。”
  頓了一下,“玉大夫”笑著接道:“事實上,我認為自己足夠對付‘雙頭蛇’,勿庸勞駕諸位,另一方面,我委實想不到諸位 尤其是吳少俠,武功的高超,令老身至今仍不敢相信哩!”
  說著,深深的凝視著邵真。
  邵真回笑道:“微末小技吧。”
  蠕了蠕嘴,“玉大夫”正想開口,“大憨俠”突然道:“敢問大夫和‘雙頭蛇’那廝,有何仇隙?”
  掉過目光,“玉大夫”輕嘆一聲,緩緩道:“說來真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回顧二十年前,正值老身退隱江湖的前夕,‘雙頭蛇’和‘玉美人’是當時的江湖情侶,兩人為了研習一種武林失傳已久的武功,‘玉美人’不慎走火入魔,而中上武林上罕見的‘丹毒’……”
  輕輕一頓,“玉大夫”無限感慨地接著道:“二十年前老身雖醫術名聞於天下,可是對‘丹毒’的治法卻無五成把握,‘雙頭蛇’負著奄奄一息的‘玉美人’前來懇求醫治,老身經不起他的哀哀乞求,遂答應嘗試救治‘玉美人,…”
  “然事與願違,‘玉美人’在老身施以毒攻毒法中,不到片刻工夫,反加速結束了她的寶貴生命!”
  說至此,“玉大夫”一聲浩歎,滿臉遺憾與無奈之色,她停了一會才接著又道:“本來,在著手醫治‘玉美人’以前,老身便告訴‘雙頭蛇’有兩種可能:一是馬上痊癒,一是馬上死,請他慎重考慮,當時‘雙頭蛇’的心情是可以想像的,他對老身抱著無限的希望,他毫不考慮的便催促老身為‘玉美人’逼毒,就在他的首肯之下,老身才大膽的醫治‘玉美人’,可是,一旦失手,‘玉美人’死亡之時,‘雙頭蛇’在傷心過度之下,竟然指責老身救治不力,繼而出手向老身攻擊。”
  “當時的‘雙頭蛇’武功平平,況且過於悲慟失神,實非老身敵手,不過幾個回合,‘雙頭蛇’便已繳械,老身和他無冤無仇,當然沒有殺他,於是,他抱著‘玉美人’的屍體,留下他二十年後找我的話語,痛哭而去!”
  “玉大夫”說完,又是一聲嘆息,感傷不已。
  眾人屏息聽完之後,默默無言,顯然“雙頭蛇”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
  舔了舔唇角,邵真道:“大夫你是問心無愧,‘雙頭蛇’那廝太不明事理了!”
  淡淡一笑,“玉大夫”收回目光,說道:“他是可憐的,天底下最可憐的人,莫過於失去自己所愛的人,不是嗎,比方侯姑娘如不治,吳少俠是否也和‘雙頭蛇’一樣呢?”
  一怔,邵真壓根兒料不到“玉大夫”有此一問,過了一會,正欲打話,“玉大夫”已笑著說道:“打個比方吧,吳少俠別當真。”
  說著,定住兩只眼睛往邵真臉上一盯,那副神情怪怪的,很複雜,彷彿喜怒哀樂都包含了在裡頭,但又叫人很難分辨,也很難察覺,她那副神情只不過一下子,又恢復了自然神色,緩緩的,她道:“吳少俠,你,真姓吳?”
  心中猛然一跳,邵真突然站了起來,張口道:“大夫,你,你認識在下?”
  “玉大夫”突如其來的一問,以及邵真天塌下般的一答,引得在場諸人猛是一愣,尤其是紫衣少女睜著兩眸,吃驚的望著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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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玉大夫”那怪異的神情又湧浮起來,但立刻又消失,眨了一下眼,“玉大夫”帶著慣有的微笑,淡淡道:“吳少俠,恕老身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哦了一聲,邵真仍然站立著,他顯得很急的道:“大夫為什麼問我是否真姓吳呢?”
  猛的一窒,“玉大夫”似乎被邵真反問得無以作答,她微張著口,停了半晌,才道:
  “老身不過胡亂猜猜罷了!”
  眉結深鎖,邵真依然站著,顯然他並不能滿意“玉大夫”的回答……
  “玉大夫”見狀,只得說道:“吳少俠,你是多心了。老身如果認識你,為什麼要隱瞞呢?”
  是呀,她有什麼理由要隱瞞呢?
  邵真私忖著,頗覺有理,便道:“在下唐突失禮,請見諒。”
  說著,朝“玉大夫”抱了一下拳,方才回座。
  “玉大夫”說了聲哪裡,道:“其實老身之所以猜吳少俠不姓吳,是因為吳少俠你那把兵器……
  剛方落座的身子猛又立了起來,邵真滿臉緊張神色的道:“大夫,你說在下的兵器怎麼?”
  見他樣子,“玉大夫”忙笑道:“吳少俠,有話坐下好說。”
  倏覺莽撞,邵真微燙著兩頰,訕訕的坐回椅上……
  “玉大夫”等他坐定之後,方才啟口道:“吳少俠,你的兵器能否藉老身一看?”
  一顆心忐忑的跳著,邵真連忙從懷中掏出了“眨眼劍”,恭敬的送交給“玉大夫”。
  “玉大夫”伸出雙手去接,她顯得很小心翼翼的樣子,當她把“眨眼劍”舉至胸前之時,臉上倏然又升起方才那股怪異的表情,而且它持久著,並沒有像方才那般快地消失去,顯然她是克制不住了!
  她低垂著頭,雙手緊緊的握著那把劍,握得很用力,以致於雙手在微微的顫抖著……
  除了邵真,“大憨俠”、“劍中寶”和紫衣少女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玉大夫”臉上的表情在急劇的變幻著,嘴唇在微顫,呼吸也微顯得急促……
  眾人不覺對她這怪異的舉動,感到迷惑不解……
  邵真看不見當然是不知道了,他端坐著,他抱著滿懷的熱望 他期望能從那把劍上知道些自己的來歷,哪怕是一滴,一點!
  “玉大夫”把低垂的頭,微微仰起,卻見她兩眸不知甚麼時候包含了滿滿的淚水!
  滿腔的迷惑轉為一汪子的驚異,紫衣少女連忙起身扶著“玉大夫”的香肩,詫聲道:
  “娘,你怎麼了?”
  哦了一聲,“玉大夫”如夢初醒,慌忙俯首拭去眼淚,期期艾艾的說道:“沒有,沒有什麼……”
  說著,“玉大夫”摀著左臂的傷口,連聲道:“傷口痛……傷口痛……”
  “琴兒拿藥去!”
  紫衣少女慌忙離坐,稍會已捧著藥箱上來……
  “玉大夫”卻道:“琴兒,疼痛過了,藥箱且擱著。”
  紫衣少女雖莫名其妙,仍恭應一聲,把藥箱放在一旁,然後坐回席上……她此刻已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大憨俠”和“劍中寶”似乎腦筋一下也轉不過來,他們不能明白“玉大夫”是怎麼一回事兒……
  邵真不用說了,他當真以為“玉大夫”是傷口發痛。
  經過這麼一陣子,“玉大夫”似乎已平靜下來,她緩緩的,深深的吸吐了一口氣,然後微顫著語音道:“吳少俠,你為什麼用假姓名呢?”
  邵真連忙把自己被侯愛鳳救起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出紫衣少女聽來自是感到很驚異,他萬想不到邵真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她愣愣的望著他……
  “玉大夫”雖也凝聽,但表現卻很平淡,她彷彿在沉思,沉思……
  邵真說完之後,恭聲問道:“敢問大夫,是否認識此劍?”
  垂著眼光,“玉大夫”緩緩的搖了一下頭,生硬的道:“不認得。”
  如被澆了一盆冷水,邵真急道:“大夫你不是說……?”
  不待他說完,“玉大夫”淡淡的道:“方才少俠和‘雙頭蛇’決鬥時,亮出的兵器老身感到眼熟,以為是從前一位朋友的,所以懷疑少俠不姓吳,但現在細看此劍發現不是……”
  “噢……”
  好不失望,邵真悵然呆立著……
  “玉大夫”把“眨眼劍”緩緩的送到邵真前面,她那雙手依然在微微抖著,輕聲道:
  “這把劍是稀世罕物,少俠必須珍惜,而且此劍見血封喉,霸道非常,不可濫殺無辜。”
  邵真激湯迷亂的心情被一股濃濃的失望包圍住了,他滿以為“玉大夫”能為自己的身世提供一點蛛絲馬跡……他默默的……
  “玉大夫”微垂著眸光,她顯然是盡力的在平息自己 臉上的那怪怪表情……
  “劍中寶”、“大憨俠”以及琴兒像是被隔開了似的,壓根兒沾不著邊,愣愣的,好大一陣的發愣……
  氣氛突然的直降下來 好悶!
  還是琴兒靈巧,她及時的為“劍中寶”等人斟滿酒杯,嫣然一笑,嬌聲道:“諸位大俠,在下為表日來的歉意自罰一杯。”
  說著,舉杯過額,一飲而盡……
  “劍中寶”等人連忙說聲哪裡,也幹盡杯中酒。
  琴兒顯然不善飲,一杯落肚,本是花也似的面容,倏地嬌豔粉紅,更加無限美麗,她美自流盼,為眾人斟滿了酒之後,美眸睇著邵真,輕啟櫻唇,嬌聲道:“吳大俠,在下祝你早日康復。”
  邵真暫且拋開愁緒,展顏回道:“謝謝姑娘美意關懷。”
  “大憨俠”夾著塊肉吃,轉向“玉大夫”笑:“大夫神醫奇術,是否能治好吳少俠,還其本來面目?”
  “玉大夫”輕抬螓首,眼睛裡仍存留著一些怪異神情,她迅捷的望了一下邵真,緩緩的道:“老身願盡力而為。”
  “劍中寶”接口誤道:“大夫,一切仰靠你了。”
  淡淡一笑,“玉大夫”道:“言重矣!諸位豪傑為老身退卻強敵,救我母女免於一死,只要老身能回報諸位萬一,縱是赴湯蹈火,義不容辭也!”
  邵真欣喜若狂,連忙起身躬身抱拳道:“謝大夫再造之德!”
  “玉大夫”凝視著他,緩聲道:“老身份內當為。”
  邵真復坐之後,“玉大夫”移動了一下身子道:“少俠所負之傷非一般之外疾內病,所需時間可能要很長。”
  邵真激動的道:“那怕是十年,八年,在下都能等。”
  “玉大夫”自然能了解邵真的心情,她道:“少俠請放心,時間不會那麼長的,只要少俠你能安心接受治療。”
  邵真言謝不已,他此時的心情不難想像,一旦能在黑暗中回覆到光明,豈止僅是“高興”兩個字能形容得了他?
  邵真努力抑住心中的興奮和狂喜,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夢中 失明,失憶,被救,侯大再被殺,侯愛鳳的被傷以及被救,邂逅“劍中寶”和“大憨俠”,仍至於眼前的“玉大夫”,這些過程是費盡了千辛萬苦,又彷彿是不費吹灰之力,他深信自己即將重見光明,恢復記憶,這一切,就是又怎樣呢?
  按捺著心中的狐疑和些許的不快,邵真作笑道:“不瞞大夫說,小可現在所能和所願意想的是如何使自己找回兩只眼睛和一個腦瓜子。”
  如此一說,“玉大夫”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驚異邵真的口舌和他的刀鋒一樣 使人閃避,她禁不住細細的瞧了他一下,她發現他確實深具才華。
  掉回目光,“玉大夫”道:“老身深信能治癒少俠。”
  正說著,門外走進一個下人,朝“玉大夫”彎身道:“啟報主母,門外有一獵人身受重場,懇求醫治。”
  “玉大夫”連忙起身向眾人抱了一拳,隨著下人去了……
  邵真和“劍中寶”、“大憨俠”依然留在堂上。
  邵真想到自己將恢復光明,喜從中來,又想如無“劍中寶”和“大憨俠”,自己哪能如此輕易就找到“玉大夫”呢?
  一陣感激,邵真起身抱拳,激動的說道:“兩位大俠,對在下的援助,在下永銘肺腑,沒齒難忘……”
  一把按住肩胛,“大憨俠”把他壓下來,呀聲道:“欸呀,怎麼一下子又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的?”
  “劍中寶”提起酒壺,灌滿主人的杯子揚杯道:“別的什麼都不要說,再說,就不是他娘的,來老弟,為你,我,他幹一杯!”
  說著一晃酒杯,已滴點不剩,“大憨俠”也一仰頸子,吞個精光,邵真自己也把那杯滿滿的酒伴著滿滿的感激、敬慕和仰愛一齊喝了下去!
  正當痛飲,琴兒突然急奔了進來
  只見她香汗淋淋,嬌喘連連,跑得上氣接不到下氣,她撫著起伏如浪的胸口,滿臉驚慌道:“吳,吳少俠……事情不好啦!”
  眾人早就被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起身目視,異口同聲的問道:“姑娘,怎麼了?”
  喘了喘氣,琴兒稍稍平息了下來,從懷裡取出一張紙片,急道:“糟啦,侯姑娘被抓走了!”
  “什麼?”
  邵真如雷殛胸,駭然失色!
  琴兒把那張紙條送給“劍中寶”,道:“我趕到的時候,房中空空如也,凌亂異常,不見侯姑娘,但只見桌上留有這一張字條……”
  “劍中寶”望了一下字條,猛地撕成碎片,咬牙道:“是‘六魔煞’幹的!”
  “六魔煞?”
  鎮定心神,一股殺氣抹上眉梢,邵真切齒道:“狗養的!”
  “劍中寶”怒形於色,吐了一口氣道:“他要我們三水鎮要人,我們去!”
  “大憨俠”接口道:“走!”
  挑了挑劍眉,邵真向琴兒道:“來不及向大夫辭行,煩請姑娘轉告一聲。”。
  說著,隨著“大憨俠”身後步出堂門。
  琴兒跟著出來道:“讓在下和大俠一塊去救侯姑娘。”
  “劍中寶”疾步走著,回口道:“殺雞焉用牛刀?何用勞駕姑娘?”
  步出天井,一彈身子,“劍中寶”已投身白茫的霧氣裡。
  “大憨俠”趕忙拉起邵真躍過庭院的屋宇……
  琴兒趕忙張口道:“吳少俠,救出侯姑娘馬上趕回來醫治你的雙眼。”
  “那自然是了!”
  聲音去得很遠了。
  一扭纖腰,琴兒躍上屋頂,但只見三點黑影飛快的消失在她的眼簾裡。
  她站立著,若有所失似的,直至冷風吹得她打了一個哆嗦,她方躍下地來……
  花開兩朵,話分兩頭
  邵真一行人邁盡腳力直奔三水鎮,三人憂心如焚,俱展開八成以上的上乘輕功,但只見一會功夫,他們已把金安藥舖拋得老遠老遠了。
  此時天正方亮,深秋的黎明不僅仍被一撮黑暗摻雜,而且被一股子濃濃的晨霧籠罩,欲暗欲明……
  一路上,“劍中寶”居前,“大憨俠”居次,邵真緊握著“大憨俠”的手而殿後,成一直線的飛奔著,誰也沒有開口……
  拐了一個彎,“大憨俠”首先開腔:“他娘的,‘六魔煞’不要命了,竟敢劫走侯姑娘!”
  “劍中寶”抹了一下額角,接口道:“但願侯姑娘安然無恙。”
  邵真心中的憂急是不用說了,他默默的,他只希望能儘快趕到三水鎮救出侯愛鳳,他暗暗祈禱著……
  路開始崎嶇起來了,兩旁不再是平地,再拐一個彎,他們已經邁上一個小山丘。
  山丘雖不高,但路卻不好走,怪石嶙峋,蜿蜓曲折,而且兩旁盡是森林怪石,幸好天也大半亮了,才不致於使他們感到吃力;深秋的早上帶著嚴冬似的冷風刮著,但他們的鼻尖卻隱隱現出汗珠兒。
  眨眼越過了山丘,但繼之而起的卻是一座聳入雲霄的高山,使得他們暗暗叫苦。
  山坡不僅陡而且長,而且山路又狹又崎嶇,三人之中,除了邵真在金安藥舖有小睡一下之外,“劍中寶”和“大憨俠”俱皆三日來無一刻小眠,而且還歷盡奔波,廝殺打鬥,真真苦死也!
  正爬上了半山腰,三個人正想休息一會
  忽地前頭傳來一陣陰惻側的嘿聲:“朋友,我們弟兄在此等候多時了!”
  心頭又是一跳,三人立即停下身形。
  只見前頭三丈拐角處立著三條人影。喘了一下氣,“劍中寶”正想開口喝問,忽覺身後有異,轉首一望,林里正緩緩走出三人來。
  說笨也不笨,“大憨俠”一看是六個人,連忙張口喝問:“是‘六魔煞’嗎?”
  “哈哈……!”
  前頭一人忽地仰首大笑!
  “住口!”
  本就是滿肚子火,“劍中寶”哪堪他如此笑?
  猛地大喝道:“笑你娘的頭,老子敲掉你他娘的門牙,叫***哼都哼不出來!”
  停住笑聲,前頭的人緩緩走近約莫五尺地方停了下來;此時後方的人也在三四尺的地方停住,正好是前後包圍。
  “劍中寶”一看瞄頭不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連忙叫“大憨俠”和邵真站開,成一防守式的小三角形。
  “劍中寶”和“大憨俠”已可以很清楚的打量對方了
  但只見大鬍子、大胖子、瘦排骨、死臉板和身纏長鞭的,更還有缺眼、欠耳、少鼻和無唇的人,當他們看到最後一名身負一條又粗又黑的大蟒蛇時,他們已可以毫無疑問的確定他們便是自己要找的“六魔煞”了!
  三人心中一陣快樂,正好找上,免得再麻煩跑來跑去。
  “大憨俠”睜眼喝道:“你們這批牛鬼蛇神,正好自己送上門來,省得爺東跑西跳,太好了!”
  一頓,“大憨俠”暴光一射,伸手指道:“侯姑娘你們拿她怎麼了?”
  “嘿嘿!”
  冷冷一聲,“神刀魔煞”顯然是居中老大,方才笑的是他,現在開口的也是他,只見他捻了捻如豬毛的大鬍子,皮笑肉不笑道:“還用說嗎?早樂死了!”
  其餘五人彷彿應聲蟲似的,“神刀魔煞”話音剛落,他們便揚起一陣刺耳穢音臟笑!
  早就一腔怒火燃燒,邵真哪能再忍受得了!
  但見他滿臉殺氣,寒聲道:“盜也有道的,有種的,交出人來,咱放手一拼生死!”
  瞧了瞧他,“神力魔煞”身旁那胖胖的“胖魔煞”發現邵真果真是瞎子,驚異非常的道:“這位小哥,憑你這個瞎子就是幹掉我朋友的人?”
  咬了咬牙,邵真寒聲道:“一點也不錯,你閣下要是不信,少爺或許願意使你閣下尊駕的腦袋搬家,證明給你看呢。”
  “那太好了!”
  搓手一笑,“胖魔煞”頰上那兩團肉直晃不止,他瞇眼道:“你尊駕若能交還我朋友來,在下自也還你公道,交你人。”
  冷哼一聲,邵真道:“冤有頭,債有主,一切儘管衝著少爺來,欺負一個孤單弱女,也配在江湖上稱魔道煞麼?”
  “好說,好說!”
  站在“神刀魔煞”左邊的老三“血鞭魔煞”嘿嘿一笑,道:“爺就是吊你這個冤大頭出來。”
  “你***格老子!”
  “大憨俠”一下火了,只見他暴然大喝,嗆一聲,長劍出鞘,劍尖一挑,對著一直逗他發火的“冷面魔煞”就是一劍!
  老早就躍躍欲試的“劍中寶”一見“大憨俠”動手,哪敢怠慢
  只見他“呀喝”一聲,一劍就朝“胖魔煞”胖嘟嘟的“肉包”劈去!”  ”
  邵真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觀,雙手一揚,攔腰斬向“血鞭魔煞”!
  似是料不到對方會猝然採取主動的攻勢,“六魔煞”忙不迭向旁縱去!
  哪能放鬆?
  “大憨俠”和“劍中寶”得理不饒人,放身撲去,猛攻猛打,咄咄逼人!
  “冷面魔煞”和“胖魔煞”自是非等閒之輩,在“劍中寶”和“大憨俠”的猛攻下,很快的站穩陣腳,從容反攻。
  “血鞭魔煞”已在三水鎮領教過邵真的功力,深知邵真雖是個瞎子,卻不是好惹人物!
  邵真一出手,他便疾步跳開,解下腰間長鞭,猛抽邵真……
  邵真心存戰兢,眼不能視物,地形又生疏,不敢自恃武功高強,放手大開殺戒,只是在原地與“血鞭魔煞”周旋……
  於是乎,“六魔煞”中的“三魔煞” “胖魔煞”、“血鞭魔煞”、“冷面魔煞”便和邵真等人幹開了;其餘的“三魔煞” “神刀魔煞”、“天殘魔煞”和“驅蛇魔煞”在一旁虎視眈眈。
  “六魔煞”雖然是有備而來,以逸待勞,但卻不敢仗著人多勢眾,而掉以輕心,因為他們已知道邵真是名難纏的人物,更何況再加上“劍中寶”和“大憨俠”兩名高手。
  是以,“六魔煞”打的是穩扎穩打,看的是“穩扎穩看”,一點也不敢大意也。
  “大憨俠”和“劍中寶”是怒極而攻,是以憑著他們那股狂勁卻一直把名聞江湖的“胖魔煞”和“冷面魔煞”逼在下風……
  “冷面魔煞”被逼得肝火大動,大喝道:“你***是誰?”
  長劍一揮,“大憨俠”差點把對方的肚皮開了一口洞,樂得哈哈大笑道:“你***聽著,大爺‘大憨俠’是也!”
  “原來是你這個瘋子!”
  在旁的“胖魔煞”恍然大悟,也對“劍中寶”問道:“那你就是***老瘋‘劍中寶’啦?”
  “一點也不錯!”
  “劍中寶”長劍一揚,把“胖魔煞”逼退了兩步,咧嘴大笑道:“既知爺名,還不快受縛?”
  扭身一旋,“胖魔煞”跳了開去,“血鞭魔煞”和“冷面魔煞”一見,也雙雙豁開,於是乎,打鬥暫時停頓了下來……
  “你是否願交人?”
  “大憨俠”得意忘形的道:“即知我‘大憨俠’、‘劍中寶’大名,快快放人來,賠個不是,大爺或許會顧念上天好生之德,大發慈悲,對你們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
  “嘿嘿!”
  “胖魔煞”聳肩笑起來,笑得臉頰上那兩團肉左右亂七八糟的晃動起來;他雖胖,但笑起來卻一點也不讓人家有慈祥可親的感覺,只有陰險、奸詐和詭譎。
  他瞇了一下眼,挺著大肚子,笑裡藏刀道:“老瘋癲,咱弟兄一向不曾得罪你老人家,可說是河水不犯井水,這小子殺了我三位好友,俺為友報仇乃名言正順,他是你的什麼人,甘冒大不韙來開罪我兄弟們?犯不著嘛,對不?”
  “去你娘的,少動舌……
  “大憨俠”一邊罵著,一邊就要動手。
  “慢著!”
  “劍中寶”連忙拉住他,說他傻,卻又是老謀深算。
  他摸著下頷,沉吟道:“說得是,咱們無冤無仇,何苦來哉,拼個死活?”
  心中猛地一跳,邵真料不到“劍中寶”會說出這話……
  “劍中寶”接著道:“這樣吧,你把人交出來,老子抽腿就走,兩不相干,好不?”
  “哈哈哈。”
  一陣長笑,“神刀魔煞”跳了出來,雙眼盯了“劍中寶”一眼,嘿聲道:“老瘋子,說你瘋卻不瘋啊!你把我們弟兄,看成吃什麼長大的?豆腐?饅頭?把老子當三歲小孩童?”
  說著又一陣笑……
  “大憨俠”似乎頂討厭人家這樣笑,他大口一張,喝道:“笑,笑你家死了人!”
  冷哼一聲,“神刀魔煞”瞪了他一眼,隱隱露出一股子殺氣。
  他轉向“劍中寶”道:“老頭子,這樣好了,待老子把小孩子幹掉之後,才還你人,如何?”
  怒哼一聲,“劍中寶”斷然地說道:“辦不到!”
  嘿笑一聲,“胖魔煞”冷笑道:
  “本來就是辦不到的事,糟老頭,老實對你說吧,不要把你自家的骨頭秤得太重,憑你談條件還太早哪,爺願意讓你有考慮的機會,實在是對你太客氣喲!”
  說著轉首,向“神刀魔煞”使了一個詢問的眼色……
  “神刀魔煞”嘴角含著一抹詭笑,點了一下頭!
  就在他一點頭之際,“六魔煞”便突地蜂湧而上,同時發難!
  這,便是“六魔煞”的一貫伎倆,每當他們發現對手太強時,便會來這招以眾擊寡,以多吃少和猝然發動攻擊!
  他們早有默契,兩人一組吃上一個,但只見“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撲向邵真,“胖魔煞”和“驅蛇魔煞”撲向“大憨俠”,“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撲向“劍中寶”!
  料不到說打就打,邵真、“大憨俠”和“劍中寶”竟也被逼得手忙腳亂!
  “六魔煞”的聯手威力竟也很大,而且個個也都已亮出了兵器,顯示著誅死對方的決心!
  在三水鎮的時候,“六魔煞”不僅讓邵真跑掉,而且還吃了邵真不少虧,是以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個個全力以赴,勢在必得!
  邵真和“大憨俠”、“劍中寶”只感壓力陡地一重,而且很快的便被隔了開來,不能彼此互為呼應。
  很顯然的,他們已屈居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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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邵真雖說武功高強,但種種的客觀因素對他太不利,任他三頭六臂如何了不得,也是莫可奈何!他在“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的夾擊之下,也只能堪堪自保。
  “神刀魔煞”那把金刀舞得呼呼生響,有聲有色,而“天殘魔煞”那枝奇形怪狀的枴杖刀,更是詭異絕倫,令人防不勝防。
  兩人的武功路子極為配合,一攻一守,一搭一牽,招招攻向邵真要害,不過一下子,竟也把邵真逼得團團轉。
  “劍中寶”的情況也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他顯然是太累了,顧著“冷面魔煞”,卻又顧不了“血鞭魔煞”,顧頭不能顧尾,看左不能看右,他簡直是疲於突命……
  “大憨俠”顯然是遭透了,單是“驅蛇魔煞”的那條大蟒蛇便把他迫得昏頭轉向,何況再加上一個“胖魔煞”?
  戰局就這樣持續下去,而邵真他們始終無法扭轉大局,一直都處於挨打局面……
  至少有六十招過去了。
  已是到了極限,邵真、“劍中寶”和“大憨俠”已漸呈不支,險象環生……
  “六魔煞”武功的高強、詭異,是超出了邵真他們原先的意料;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們這幾天來馬不停蹄的奔波、廝殺,而致過份透支功力,鹿死誰手,尚難料知哩!
  已經是很明顯的了,“大憨俠”看到苗頭不妙,大勢已去,疾聲大呼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弟,咱們走為上策吧?”
  匆匆閃開“血鞭魔煞”的鞭梢,“劍中寶”一抹汗水,也大聲道:
  “老弟,點子太硬了,咱不如先走以圖後日!”
  讓過“神刀魔煞”的刀鋒,邵真也大聲回道:
  “真們走吧!”
  邵真話語一落,“大憨俠”已應聲飛起,躍向邵真。
  顯然他是想帶邵真一塊走……。
  “說走就走,咱這又不是窯子館,哪有這麼容易呀!”
  話落人起,“胖魔煞”眼明手快,似乎早就看透“大憨俠”的企圖,他不等“大憨俠”
  靠近邵真,一聲冷笑,已搶前攔住“大憨俠”的去路!短矛一頓,對準“大憨俠”的心窩狠狠的戳過去!
  猛地一驚,“大憨俠”忙不迭單腳一旋,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旁尋了一個空隙,低著頭便撲開去!
  嘴角含著一抹打落水狗的詭笑,“驅蛇魔煞”冷哼一聲,大蟒蛇當頭一旋,刷一聲,直卷向“大憨俠”的腰際,口中嘿嘿冷笑道:
  “是時候了,該上路啦!”
  又羞又怒,更驚更駭,“大憨俠”連第二個念頭都不能有,他只能加足勁力,把撲去的身形更加快速的撲開!
  饒是如此,他顯然仍嫌慢了一點,但只見那顆鬥大的蛇頭,迅疾的噬向了他的後腰!
  “欸呦!”
  一聲淒厲的慘叫自“大憨俠”的口中喊出,他急拋的”身子噴起一道紅艷艷的血光!
  後腰那股如針似炙的灼痛,已使他無法控制自己踉蹌的腳步,一個拿不穩,叭一聲大響,“大憨俠”悶哼一聲,已結結實實的摔跌了出去!
  一咬牙,“大憨俠”奮力一掙,旋腰一挺,一個鯉躍龍門,把身子又站了起來!
  “嗯哼!”
  又是一聲悶哼,“大憨俠”只覺腰脊那股疼痛如蝕骨般的蔓延開來,痛得他直哆嗦,直踉蹌!
  用力一甩頭,“大憨俠”猛咬舌頭,勉強的鎮定下來……
  他此刻看起來是太狼狽了!頭髮蓬鬆,滿臉的汗水伴著大把的灰塵,一副灰頭土臉;腰際已被血染紅了一大片,蛇毒顯然是太毒了,他痛苦難忍,他扭曲著臉孔,他抽搐著嘴角……
  “劍中寶”首先發現他受傷倒地,一陣暴怒,“劍中寶”怒嘯一聲,長劍拼足力道向“冷面魔煞”搶過去!
  “劍中寶”這招怒極而發,卻也頗具威力,“冷面魔煞”被他摒退了兩步,一見機不可失,“劍中寶”陡地單腳一點,驀然飛向“大憨俠”!
  顯然他是想救“大憨俠”。
  “嘿!朋友,您知道什麼叫泥菩薩過河嗎?”
  一聲冷笑,“血鞭魔煞”話起鞭落,已然卷向“劍中寶”在半空中的身子!
  完全沒有他躲閃的餘地,待“劍中寶”驚覺之時,已感腳下一陣疼痛!
  “哎喲!”
  一聲短喊,“劍中寶”在“血鞭魔煞”的用力一扯之下,整個身子失去了重心直飛了出去!
  叭!又是一聲大響,卷起一片塵土,“劍中寶”偌大的身驅著實摔得五臟移位!
  他一咬牙,便想起身,可是“血鞭魔煞”那條要命的長鞭卻死纏他的雙腳!所以“劍中寶”剛一起來,“血鞭魔煞”冷笑一聲,用力一扯鞭子,“劍中寶”猛又一個倒栽蔥!
  “哈哈……!”
  一陣長笑,“血鞭魔煞”那平庸的臉上泛起一股殘酷、暴戾,他乾脆就拖著“劍中寶”
  的身軀猛跑!
  一陣皮膚的刺痛,使得“劍中寶”怒火燃燒!他猛睜著眼,提起手中的長劍就要射向“血鞭魔煞”!
  “老瘋子,有爺在哪!”
  死白陰森的臉孔含著一抹奸笑,一旁的“冷面魔煞”一個箭步趕上,長劍狠狠一揮!
  “哇啊 !”
  一聲淒厲的慘叫!
  頓見刀光落處,“劍中寶”那只握著劍的右手已是血淋淋的噴飛而起!
  “老家夥!”
  正昏昏迷迷的“大憨俠”一見此景,目毗欲裂,肝膽猛縮,他暴叫一聲,猛然撲向“冷面魔煞”!
  “你也一塊去吧!”
  嘿嘿笑著,“驅蛇魔煞”一甩大蟒蛇,滋一聲那條大蟒的利齒正好噬住“大憨俠”的喉嚨!
  “啊哇!
  一聲令人毛骨驚然的嚎吼驟地掀起!
  “大憨俠”大張著嘴,也圓睜著眸子;整張嘴吐滿了令人心涼的血水,兩顆眼球突了出來,也幾乎冒出了血,他猛然丟棄手中的劍,兩手用力抓住蛇頭……
  顯然他是想扳開蛇頭,那噬痛太痛苦了!
  然而那大蟒蛇卻是硬不鬆口,那四只白森森的毒牙,深深的噬進他的喉嚨裡!
  一切一切是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邵真雖早知道“大憨俠”不妙,無奈被“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死死纏著,他自保已是很難了,哪能再給別人援手?
  哀嚎漸漸低下來了,“大憨俠”無力的松下兩手,他翻了翻眼,長嘆一聲跌僕地下!
  “驅蛇魔煞”收回大蟒蛇,但只見“大憨俠”已咽過氣去,全身烏黑而死!
  不惟如此,他身上的血竟然已被大蟒蛇吸得一乾二淨,渾身乾癟癟,慘不忍睹!
  話說“劍中寶”已被“血鞭魔煞”拖得皮飛肉綻,血肉模糊,他已痛得要昏死過去……
  “血鞭魔煞”帶著貓戲老鼠的笑聲,在方丈裡打轉,似乎拖得很起勁,他殘忍的笑著,道:“老瘋子,看你還瘋不瘋喲?”
  痛苦中,“劍中寶”勉勉強強的睜開眼,他看到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臂,他看到自己全身浴血……
  “冷面魔煞”長劍歸鞘,叉手站在一旁,笑濾道:“老瘋子,叫聲爹便饒了你。”
  咬著牙,“劍中寶”迸出力氣喊道:“老弟!快……快逃啊……記……記……住為……
  哦們……報仇!”
  仇字一落,“劍中寶”猛地張口自斷舌根!
  但見一股血箭自他嘴中激噴而出,“劍中寶”連哼也沒哼,已解脫痛苦矣!
  但他死不瞑目,兩目圓睜,含有太多太多的不甘、不甘哪!
  “老骨頭卻是挺硬的哪!”
  一點憐恤也沒有,“血鞭魔煞”收回長鞭,望著“劍中寶”的死狀,聳了一下肩,淡淡的自語道,仿佛那人並不是他殺的。
  邵真幾乎要發狂了!他知道“大憨俠”和“劍中寶”已為他而死,他漲紅了臉,那代表著憤怒!
  他使勁的使著他的“大龍手”,他歇斯底里的喊著:“你們安心的去吧!我一定為你們報仇!報仇!”
  “哈哈!報仇?算了吧!下輩子轉世為你自己報仇吧!”“神刀魔煞”冷冷一笑,刀鋒劈向邵真的腰眼,冷笑道。
  邵真幾乎要失去了理智,他怒嘯一聲,單手探懷,一道暴光激射而出!
  眾人只覺眼前猛地一亮,不期然的閉了一下眼!
  “哎!他娘的!”
  一聲痛叫,“神刀魔煞”只感一閉眼當中,左肩一麻,一涼,已是一片血涔涔,驚得急忙抽身暴退!
  邵真早就想亮出“眨眼劍”,但一直苦於沒有出手的機會,現在一旦亮出“眨眼劍”,他哪甘就此罷休?他急急撲向猛退的“神刀魔煞”!
  可是他不過一轉身,背後倏地一陣麻痛!
  “血鞭魔煞”已賞了他一鞭,但見這一鞭鞭得邵真皮血隨著衣屑紛飛!
  “六魔煞”早就對邵真存有戒心,他們驚駭邵真能空手敵住“神刀魔煞”和“天殘魔煞”的聯攻,所以一旦邵真亮出兵器,他們更加謹慎提防了!
  而邵真能一劍刺中“神刀魔煞”的肩腫,也算是邵真走足運道,因為他們料不到邵真的兵器竟能使人“閉眼”。
  可是這樣一來,反而更使“六魔煞”堅定加速殺死邵真的決心。
  所以“血鞭魔煞”一看瞄頭不太對,不管三七二十一,問聲不哼就是一鞭!
  其餘也雙雙加入了戰圈……
  “狗小子,你橫豎是一死,何不自己了斷,賺個乾脆,省了麻煩!”“天殘魔煞”一見老大負傷,怒不可遏,枴杖刀一旋,送出了半招,方開口搭話。
  猛然一驚,邵真正想躲開,顯是慢了一點,“天殘魔煞”的刀鋒已切去他左肋約莫兩分少一點的一塊肉,激起一小片血光!
  邵真心知大勢已去,戀戰徒然賠上自己的生命,決不能有所作為,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
  念頭迅轉,邵真傲嘯一聲,猛力一縱,拔身而去!
  然而“胖魔煞”似乎早就洞穿他的心思,就在邵真一躍身之際,他也跟著躍起,他得意的笑道:“加上你,才算是一命抵一命哪!”
  話落之際,那支銳利的短矛已刺進邵真的大股!
  “哇!”
  痛叫一聲,邵真急飛的身子疾栽了下去,但他一落地,猛又是一彈,再度直躍而起!
  可是他方向拿錯,他竟往斷崖撲去!
  “哇 ,”
  一聲長長的哇叫,邵真整個身影已投入了深不見底的崖谷下!
  “六魔煞”諸人趕忙立在崖邊往下看,但只見一片濃霧迷漫,什麼也看不到……
  “這小子掉下萬丈深谷,必死無疑,怕是屍首也找不到了!”摀著血涔涔的肩胛,“神刀魔煞”得意的笑著說。
  “胖魔煞”撕下一塊衣襟,為“神刀魔煞”包紮傷口,望著深穀道:“這毛頭真是厲害,奇怪,江湖上怎沒聽說過有這瞎子?”
  “驅蛇魔煞”拿出傷藥敷在“神刀魔煞”的傷口上,也訝聲道:“他空手隻身便能抵住老大和老么的聯手,不能說不厲害了!”
  狠狠的一咬牙,“神刀魔煞”道:“他的兵器也真怪,亮得我睜不開眼,一不小心,我才被他傷著的哪!”
  “血鞭魔煞”把長鞭纏在腰上,道:“幸虧已除去,否則終成大害。”
  “胖魔煞”猶有餘恨的道:“不見他死狀,心有不甘!”
  一拍他膀子,“神刀魔煞”道:“人都死了,有啥心不甘?”
  此時天早大亮,可是秋天的太陽卻遲遲不露出雲端,大地依然一片陰霾、沉鬱、悶燥及那濃濃的血腥……
  六條矯健的身影逐漸消失,“六魔煞”帶著勝利的獰笑離去,遺留下“大憨俠”和“劍中寶”的屍體暴露著,他們依然瞠睜著眼 死不瞑目!
  卻說邵真
  邵真只覺得自己腳下一空,身子陡地失去重心,急急降下。
  邵真知道自己是掉下山崖下去了,他無法控制自己急降的身子,他耳邊只聽到咻咻的響音,其餘盡是一片茫然
  “完了!”
  邵真心裡升起悲哀的絕望,無助……
  但又心有不甘,他本能的掙扎著,他即刻運起“鬼哭神泣無上神罡”的護身氣功,企圖在掉落地面時能減低撞擊的力量。
  另外,他用勁的揮舞著手中的“眨眼劍”,企圖能扎上樹枝或什麼的,以求自救!
  “喀!”
  一聲輕響,邵真陡感手中的“眨眼劍”一震,落地急降的身子猛地一頓!
  “謝天謝地!”心頭捏了一把汗,邵真暗暗慶幸著。
  顯然他是成功了 他那把“眨眼劍”已刺進岩壁裡!
  重重的喘了一口氣,邵真穩定了一下心神,可是他馬上又大氣也不敢拍一下,他深怕自己吊著的身子如果一陣擺動,而致使岩壁松落的話,那豈不是功虧一簣,重新墜入谷底?
  他屏著氣,一動也不敢動……
  可是他立刻又焦急起來,這樣吊著也不是辦法呀!他知道他的力氣總會用盡的,他能這樣吊著一輩子嗎?當然不能!那他只有死路一條喲。
  “這,怎麼辦?”
  邵真焦灼的急思著,他幾乎要惶恐起來!
  但他立刻鎮定下來,他深知一切的著急、恐懼都無補於事,那只有加速死亡吧了,他極力思索如何逃生……
  他用另一隻手撫摸崖壁,想發現是否有一塊凸出來或四進去的地方,那麼便可以坐立,不用如此費力的吊著了,可是他發現在他能摸索的範圍裡,只是一片冷冰平坦的崖壁,也就是說一片直的峭壁!
  他仍不灰心,他小心翼翼的換手握劍,然後又用另外一隻手摸索崖壁,但依然盡是濕漉滑膩而又平直的峭壁
  他沮喪的縮回手,這時他開始感到傷口的疼痛了 左肋及腰的地方陣陣刺痛,以及右大股一陣抽痛!
  他能感覺到兩個傷口濕漉漉滑膩膩的,他真的擔心流血過多,但他又無法止血!方才那陣絕望重新盤據他的意識裡,他顫抖著自語道:“欸!天亡我矣!”
  但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何不乾脆就此跳下去?
  他猜測或許離谷底不遠,再運起“鬼哭神泣無上神罡”護住周身,說不定就能死裡逃生,保住一條生命哪?
  他興奮的想著,這或許是個好辦法?
  可是他再想總覺有點不對勁,萬一離谷底的距離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麼近,反而更深更長的話,那還不是九九歸零 死路一條麼?這,怎麼是好?
  捨棄這個方法,還有什麼好方法呢?
  這時候的邵真已開始感到傷口的劇痛已幾乎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了,不僅如此,他還感到一陣眩暈,而且眩暈的厲害!
  他差點失手墜下谷底,他連忙用力一甩頭,咬了一下舌尖,長吸一口氣,緊緊握住劍柄……但,過了一會,那股子的暈眩又籠罩上來,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累的緣故,還是傷口流血太多。
  咬了一咬牙,顧不了那麼多了,只好跳啦!意念打定,邵真強自丹田運起一股精純之氣……
  “對了!何不如此?”突然他腦中靈光一亮,叫了一聲,連忙氣功散去。
  他喜悅自得的從懷裡掏出亮光閃閃的“眨眼劍”劍鞘。
  幹什麼用呢?
  原來他發現自己既能靠“眨眼劍”插入崖壁而使不墜落谷裡,那麼假設再有一枝“眨眼劍”的話,不是可以利用它插入嚴壁裡,然後撥出原先的“眨眼劍”再往下插入崖壁,不就可以向下移動了嗎?
  “這真是一個絕妙方法!”
  他為自己的想法而高興。
  當然他是不可能再擁有另外一只“眨眼劍”,可是“眨眼劍”的劍鞘也同樣具有一樣的功效啊,不是麼?
  它也可以用來刺入崖壁,只是它不像“眨眼劍”那麼銳利鋒快吧了,但這只須費些勁運點氣道就可以了!
  一線生機使邵真既激動又興奮。
  他小心翼翼的把一股精湛的內功運足左手,然後小心翼翼的猛然一扎!
  “噗!”
  激起一片石屑碎岩,將近六寸長的劍鞘已插入四寸多。
  然後邵真用勁拔出“眨眼劍”,往下方的岩壁一插,再抽出劍鞘猛刺下方的岩壁,如此週而復始,連續循環,邵真便慢慢的向下移動了……
  每當他往下移動一寸半尺時,他的心便狂跳一下,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又充實了一點!
  不過一會工夫,邵真往下移動的尺幅已有一丈多了!
  正當他高興,突然
  崖壁陡地來一個凹下去,邵真扎得一個不落實,引起崖壁的一陣鬆動崩落,邵真的整個身子便如斷線般直栽而下!
  “啊!完了!”
  心頭悸怖著,邵真發出絕望的哀鳴!
  “叭!”
  正當他驚魂未定,卻感身子已碰落地面!
  儘管這一摔摔得幾乎暈死過去,但他一聲哼也沒哼,反而高興得張嘴大叫!
  “哈!天不絕我!天不絕我!”
  但他仍以為是夢,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早知道離谷底這麼近,就不必費盡如此心機了。
  他伸手一陣摸索,當他摸觸到手的是冷冰、崎嶇不平而又帶一點濕意的地面時,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哺哺的道:“我真死裡逃生了!”
  “眨眼劍”歸鞘,揣回懷裡,邵真開始包紮傷口……
  他發現左肋那塊傷口不甚打緊,不過擦傷了一點皮肉,雖然仍疼痛,但已不再流血了,主要的是右大股那片傷口,“胖魔煞”的那支短矛安有倒鉤,所以傷口很深,否則早就流血過多致死!
  右大股的傷口依然儒儒流血,而且痛得厲害,幸好邵真攜帶有侯愛鳳的“回魂十三丹”
  創藥。
  他先將傷口包紮止血,然後敷上“回魂十三丹”……
  包紮好傷口,邵真試行運氣,看看有無其他傷勢,還好,只有方才那摔跌的疼痛以及一身的疲倦而已。
  邵真定了心神,可是他感到很渴,一連串的奔波,驚險和受傷,使他此刻急需要水喝!
  他咬著牙,拖著疲倦的身子站起來,然後凝神傾聽,想發現是否有水流聲……
  他聽了半晌,突然他發現有人的呼吸聲!
  他著實吃了一驚,但他以為是自己聽錯,絕谷之地怎會有人呢?他再次側耳凝聽……
  沒錯!有人!就在右側七尺左右處!
  邵真一陣驚喜,有人那是太好了!
  可是邵真隨即警覺起來,他感到奇怪,那人為什麼不開口呢?
  莫非是“六魔煞”下來包抄自己?
  一想到“六魔煞”,邵真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凝神警戒著……
  過了好半晌
  邵真仍不見那人有動靜……
  他開始迷惑了……
  他想可能不會是“六魔煞”吧,是的話是就殺自己了,再說聽呼吸的聲音也只有一個人而已,顯然不可能是“六魔煞”。
  可是,對方怎麼不開腔呢?
  他有著某種企圖嗎?
  莫非是啞巴?……
  邵真急速的思忖著,他簡直猜不出對方是何意向。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射來!
  急急的,邵真一個箭步向右躍開去,堪堪躲過那飛來的不明物體!
  一陣憤怒,邵真大聲道:“閣下,何人?”
  “哈哈……閣下真是好身手哪!”一陣朗聲高笑,那傢伙終於開腔了。
  一聽聲音不是“六魔煞”之輩,邵真的心安了一半,可是對方的舉動不得不使他仍具戒心。
  他大聲道:“恕在下看不到閣下的丰姿俊採,敢請領教尊姓高名?”
  “哈哈……”
  又是一陣長笑,那人笑聲中氣充足,洪亮非常,朗聲道:“老夫也記不得自家是什麼人了,你小子不妨稱呼老夫為‘鬼穀子’好了。”
  “鬼穀子?”
  邵真問道:“您是這谷裡的主人?”
  那人回道:“可以這麼說。”
  邵真覺得對方好像對自己並沒啥惡意,抱了一抱拳,道:“在下吳知,因受人圍攻致墜落此谷,望前輩包涵是幸。”
  “這老夫自然知道,看你這副狼狽樣,老夫只需一猜,準是八九不離十。”那人一面回道,一面走向邵真。
  下意識的,邵真往後退了一步……
  “放心,老夫不會傷害你的。”那人停下腳步,笑著道。
  他停了一下又道:“老夫因為看到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能死裡脫生,感佩有加,故而忍不住也試試你閣下的功力,方才向你打去的不過是一塊小石子罷了,你別太介意。”
  “哦?”
  邵真訝道:“您看到在下摔下來?”
  那人道:“只是看到你吊在一丈多高的地方。”
  “一丈多高而已?”邵真驚異道。
  那人道:“你閣下是盲人吧,否則這點距離,你是用不著絞盡這麼多腦汁的。”
  接著又道:“你真是聰明絕頂。但是老夫相信你閣下如果沒有那把鋒利的兵器以及太多的幸運,你閣下仍難逃一死,一定的。”
  舔了一下唇角,邵真問道:“這裡離頂端有多高?”
  “百來丈吧。”
  “好險!”
  一聽,邵真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
  見他樣子,那人似感到好笑,道:“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所以老夫非常歡迎您閣下蒞臨本谷。”
  邵真心中對他所存的問題一直沒有消失 從話中,那人既早在自己吊在崖壁之時便發現自己,為何不願幫助自己下來?不是麼,那只是張口之勞,他需告訴自己那“只有一丈多高”六個字就可。
  當然,他是沒有幫助自己的必要,所謂別人不幫助你是本份,幫助你則是情份。但見危救難,乃是義不容辭之事,難道說對方連一點“側隱之心”也沒有麼?
  挑了一下眉梢子,邵真道:“我在想,我是否該開口向您要水喝?嗅,不!事實上只需勞您閣下告訴在下水在哪裡就可以了。”
  頓了一下,邵真又道:“您閣下願意告訴我嗎?”
  朗笑著,那人道:“老夫說歡迎你駕臨本谷,自是非常樂意為您閣下效勞。”
  稍稍一停,接著道:“喏,水就在你右側方。”
  “右側方?”
  一陣疑惑,邵真道:“怎聽不到水流的聲音呢?”
  “你以為每一種水都在流動嗎?”
  笑了一聲,那人道:“那是一小潭永不乾涸的地下泉水。”
  邵真恍然大悟道:“敢問多遠?”
  “九尺吧。”那人望一下那潭水道。
  一躍身子,邵真拿捏得很準,正好停在小小的水池邊。
  那人贊道:“不凡!不凡!”
  邵真爬下身子,俯首便飲,飲了一個痛快。
  直到肚子發脹,邵真才停止他的牛飲,他把臉龐浸入水裡洗灌了一下,頓覺清涼異常,籲了一聲,揩幹臉上的水漬,站起來朝那人道:“謝謝您閣下了。”
  那人嘿笑一聲,道:“別閣上閣下的,叫老夫‘鬼穀子’。”
  愣了一下,邵真遂道:“謝謝您啦,‘鬼穀子’。”
  “鬼穀子”似乎很滿意,他走到邵真眼前,笑道:“別大客氣,老夫不喜歡這套。”
  又一愣,邵真直覺得這人太怪了。
  想了一下,邵真遂也不客氣的道:“‘鬼穀子’,你告訴我如何離開此谷?”
  像是吃了一驚,“鬼穀子”道:“離開?小子你是說離開這‘鬼穀子’?”
  大驚!
  邵真急道:“怎麼?不能離開嗎?”
  “鬼穀子”噴了一聲道:“誰說你是聰明的?難道你不懂‘鬼谷’這意思嗎?”
  心胸猛跳,邵真駭道:“‘鬼谷’!難道這裡沒有出路嗎?”
  邵真這一驚非同小可,趕著忙又間:“沒有出路離開這‘鬼谷’,那你又是如何進這‘鬼谷’的?難道你也是和我一樣從上面掉下來的?”
  見他一連追問,“鬼穀子”皺了眉頭道:“我什麼時候說沒有出路?我什麼時候說我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邵真被“鬼穀子”反駁得一室,吶吶的道:“但是你說無法離開這個‘鬼谷’,不是嗎?”
  “鬼穀子”道:“有嗎?我說無法嗎?哦,不,我記得我只說不能,對不?”
  又是一怔,邵真簡直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
  他滿腹疑惑的道:“不能和無法,有什麼區別嗎?”
  “這當然是有,而且是大大的有。”
  “鬼穀子”望瞭望他,接道:“無法是指沒有辦法,是受先天環境所限,不能是指不能夠,是人為所控制的。”
  搖了搖頭,邵真道:“‘鬼穀子’,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應該懂的。”
  “鬼穀子”耐心的道:“前者是指沒有出路,你無法離開‘鬼谷’,後者是指有出路,但你不能離開這‘鬼谷’。”
  心中大喜,邵真道:“你是說有出路?”
  點了一下頭,“鬼穀子”道:“我是這樣說,沒錯。”
  一陣子的歡喜,隨即又被他的咬文嚼字,奇腔怪調攪得變成一腦子的疑惑不解,邵真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也搖搖頭道:“我,我實在是不能懂你的意思,既是有出路,我又為什麼不能離開呢?”
  面對那個莫名其妙的怪人,邵真接著苦笑道:“我承認我是不夠聰明,而且很笨,就說我豬腦袋一個吧,聰明的‘鬼穀子’你閣下願意為我在下再解釋得清楚一點,好嗎?”
  “警告你那句閣下。”
  嗤了一聲,“鬼穀子”顯然是耐不住了,微微不悅的道:“你出道江湖有多久?”
  一愣,邵真道:“我,我不知道,這很重要嗎?”
  “不知道?”
  一怔,“鬼穀子”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聳著戶,搔著耳,邵真苦笑道:“我一直在很認真,真的!”
  含著怒意,“鬼穀子”道:“你說你不知道自己出道江湖多久,你是故意拿老夫開心嗎?”
  “嗅,騙你我是殺千刀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邵真是忘記從前記憶的人,他怎知道自己出道江湖有多久呢,他想了一想,說道:“算他五天吧。”
  一陣驚訝,“鬼穀子”道:“五天?你一直想使老夫吃驚是麼?”
  心裡默算著離開侯愛鳳家中的光陰,邵真肯定的道:“是五天沒錯。”
  晃了一下腦袋,“鬼穀子”道:“你說‘算他’是什麼意思?”
  輕聲笑起來,邵真道:“你也有不懂的了,是吧?”
  “鬼穀子’溫聲道:“老夫不喜歡你這樣笑!”
  猛地一怔,邵真忖道 真真一個老怪物啊!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那麼請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怎樣呢?”
  哼了一聲,“鬼穀子”道:“問一句,答一句,照實的。”
  “請吧。”懶洋洋的,邵真聳了一下肩道。
  重重的哼了一聲,“鬼穀子”又道:“老夫也不喜歡你這模樣。”
  心頭一陣反感,這也不喜歡,那也不喜歡,邵真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他幾乎要發火了,但他隨即又想:和這種“怪物”計較幹嗎?當下平下火氣,沒好氣的說道:“我不聳肩就是了。你還有什麼不喜歡的,一起告訴我,免得我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你自個注意就是了。”
  “鬼穀子”望著他道:“你那‘算他’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胡扯?”
  邵真本想告訴他自己是失卻記憶的人,但又想和這種人說話,還真必須口嚼參片才行哩!
  為使儘快離開這裡,就得減少和他囉嗦,他道:“因為今天還沒過去,實際上我出道不過四天多而已,但我不喜歡零頭,算他五天,錯了麼?”
  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鬼穀子”道:“以後講話乾脆一點,別拐彎抹角,含糊不清的,老夫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不喜歡!少爺生下來又不是讓你喜歡的,你這老怪物自個說話莫名其妙不說,還偏偏雞蛋裡挑骨頭,一味吹毛求疵,真他娘的活見鬼!
  邵真真想張口大罵,但他還是忍下來了。
  他實在希望趕快離開這個老怪物,否則真要活活被氣死!他道:“現在換我問你了,我為什麼不能離開這裡呢?”
  “你原來不過是方出道的小毛頭,難怪就要不知道了。”
  “鬼穀子”接著沉聲道:“此谷之所以稱之‘鬼谷’,顧名思義,就是說有進無出,進谷者死!”
  “進谷者死?”
  吃了一驚,邵真恍然大悟道:“你是說武林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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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得意的嘿嘿兩聲,“鬼穀子”道:“你總算明白了。武林中人,誰人不曉得?只是你不過是剛出道毛頭,老夫不怪你就是了。”
  “原來是這檔子事,早說不就得了嗎?還什麼***‘無法’和‘不能’兜了老半天,真是的!”
  邵真笑著道。
  接著,他又道:“你說我不能離開這裡,意思是說你不准我離開喲?”
  哈哈一笑,“鬼穀子”道:“這回你可學乖了,正是如此。”
  臉色一變,邵真真想不到禍不單行,不過剛逃離“六魔煞”的魔掌,竟又進這老怪物的所謂***“武林禁地”。
  心高氣做的邵真自是不服氣,哪願乖乖受死?當即冷嗤一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該死在這裡?”
  “嗅,不不!老夫沒打算殺死你。”
  “鬼穀子”搖頭道。
  不禁愣了一下,邵真說道:“為什麼?”
  沉吟了一下,“鬼穀子”道:“老夫一時也想不出為什麼。本來在你吊在崖壁之時,老夫發現的時候就想殺你,因為那時你已算是侵入老夫這個‘鬼谷’了。可是我突然又發現你是一個瞎子,這使老夫很驚異,竟然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不死!”
  頓了一下,“鬼穀子”接著道:“當時我確實感到很驚異,而且我也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老夫認為不用殺你,你自己就會死亡。因為你幾乎是全身浴血,而且兩眼瞎盲,上不去下不來,終會流血過多而致死。但你卻誤打正撞的跌下來,撿了一條命……”
  邵真此時方明白何以那時候他不願張開口告訴自己離谷底不遠,他歪著頭道:“所以現在你就不殺我了?”
  “老夫一向很迷信。”
  “鬼穀子”唔了一聲,道:“一個該死而不死的人,表示他命大,後福無窮,老夫不願,忤逆天意而開殺戒的。”
  心中一喜,邵真道:“如此說你就該讓我走,你又為什麼不願意呢?”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讓你走,便壞了‘鬼谷’的規矩啦,這怎麼可以?”
  愣了愣,邵真道:“那叫我怎麼辦?”
  “鬼穀子”微笑道:“那當然是留下來喲,這還用說麼?”
  “留下來?”邵真大吃一驚!
  “鬼穀子”見狀,問道:“怎麼?你不願意麼?”
  用力一擺頭,邵真斬釘截鐵的道:“一百個不願意!”
  似乎很驚異,“鬼穀子”道:“老夫對你很有好感,你怎麼不願意留下來呢?”
  這番話直叫邵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啼笑皆非道:“你的心意在下心領了,我實在不願意留下來,請你讓我離開好嗎?”
  臉色陡地一沉,“鬼穀子”沉聲道:“休想!老夫叫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陣火氣,邵真也不客氣的道:“我就是偏偏不留下來,你拿我怎麼樣?”
  哧笑一聲,“鬼穀子”道:“這,由得你麼?”
  “試試看吧!”
  一般凌霄豪氣激怒了邵真,他傲然說了一聲便舉步向前……
  臉色一變,“鬼穀子”道:“你想找死麼?”
  冷嗤一聲,邵真鄙夷道:“找死的是你,人家一而再忍讓你,你道是怕你了麼?”
  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邵真來了個先下手為強,當下雙手急搶暴揚,已旋出“大龍手”!
  料不到邵真喊打便打,“鬼穀子”驚然一驚,急忙飄身退去!
  邵真得理不饒人,腰身一旋,撲身而去!
  “哎呀呀,好小子!”
  “鬼穀子”大聲叫著,他一連被逼退了好幾步,大感臉上無光,當下火氣沖天,反身猛撲,凌厲到極的踢出五腿,攻出八豢,口中嚷道:“不發點威給你小子瞧瞧,你還當老夫是條死貓呢!”
  但只見拳影交加,邵真攻出的招式,俱被“鬼穀子”一一拆開。
  心頭吃驚,邵真連忙改攻為守。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邵真不敢對那“老怪物”存有輕視,他穩住陣腳,採取穩攻穩打的戰略。
  “鬼穀子”卻不繼續進攻,飄身一退,道:“小子,老夫雖不殺你,但你如再不自量力,逼老夫出手,拳頭可不長眼睛哪,小心老夫傷著了你。”
  邵真方才一動身子,只感傷口疼痛,全身勞累酸痛,心知不是對方的對手,也樂得停下手來不打。
  他喘了口氣,故意賣乖道:“‘你算得什麼英雄好漢?我如不是身受創傷,而且兩眼失明,我就有辦法把你稱斤稱兩!”
  “稱斤稱兩?”
  “鬼穀子”哈哈一笑道:“小子,你真大言不慚哪,不怕滑了嘴,閃了舌?非老夫誇言,放眼當今武林,有幾個夠資格和老夫較量的?”
  心中一動,邵真順口道:“‘六魔煞’能夠。”
  “六魔煞?”皺了皺一下眉,“鬼穀子”道:“‘六魔煞’是誰?老夫沒聽說過。事實上老夫已有十來年不在江湖上跑,諒是些後輩小卒吧?”
  好大的口氣,邵真問道:“你如此託大賣老,你到底多少年齡,和彭祖一樣嗎?”
  打了一個哈哈,“鬼穀子”道:“至少可以當你祖父輩,你看來,不過二十來歲吧。”
  心想,目前是走不成了,邵真乾脆盤膝在地上坐了下來,說道:“我開始對你發生興趣了,你願意為我介紹你自己麼?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呢?”
  “鬼穀子”也就地坐下來,他顯得很愉快的道:“好久沒有和人這樣交談了,好吧,你想知道些什麼?”
  “你!”
  邵真道。
  想了一下,“鬼穀子”道:“一個老頭子,七十,嗅,八十了吧,我也記不太清楚,反正你記住我是一個很老的傢伙就是了。”
  “想不到這老怪物還蠻風趣的呢。”邵真想著,他靜靜的聽著“鬼穀子”的“自我介紹”。
  “你如果能看清楚老夫的形貌,你該發現我和一般的老家夥沒兩樣 滿頭的白髮,滿臉的皺紋,及胸的銀胡。當然還微微的駝著背,佝著腰。我身上穿著一件看起來非常寒酸破舊的灰色布袍。小子,這夠詳細嗎?”
  “夠了,夠了。”
  邵真笑著道:“你如此風趣,你在我的想像中,不,你在我的感覺上是多麼慈祥,多麼可親啊。”
  臉上煥發著光採,“鬼穀子”樂得合不攏口,他道:“小子,老夫之所以對你有好感,你這張討人喜歡的小嘴有著很大的功勞。”
  “原來你這個老怪物是喜歡被人拍馬屁,這還不簡單!”邵真暗暗笑道。
  不過他還是由衷的道:“我並無意討你的歡喜,我只是說出你給我的感受而已,我覺得你風趣,豪爽。但我不懂,你看來是位慈祥的老人,不是嗎,一般有著白胡鬢的老人通常是很慈祥的,而你,為什麼呢?你殺過人,對不?”
  “殺人?我當然殺人,你沒殺過人嗎?”
  “鬼穀子”道:“江湖武林事實上就是一片刀鋒劍尖所組成,殺人與被人殺這是一件很稀鬆的事情,你為什麼感到奇怪?”
  “當然,沒有流血的江湖就不算江湖了。”
  邵真道:一但你已非武林中人,不是麼,剛才你說你已十來年不涉足江湖,你自個擁有這片安靜的谷,你為什麼還要殺人呢?”
  “我為什麼不?”
  “鬼穀子”低叫起來:“這個谷是我的,闖進來的人,我殺了他,這是錯了麼?江湖上的禁地多得很哪,天底下又不止是老夫這塊鬼谷而已。故意闖進來惹是生非的人,那當然是該殺。”
  邵真道:‘’但對那些無意進來而不小心進來的人,你也照樣殺嗎?”
  愣了一下,“鬼穀子”隨即道:“這有什麼不同?老夫在谷口明顯的標明著‘入谷者必死’,他既進了來,哪管他有意或無意的呢?那只算他倒霉,算他瞎了眼,算他命中注定該死。”
  正說者,“鬼穀子”突然“哼喲”了一聲,兩手捧著小腹彎下腰去
  一驚,邵真脫口問道:“你是怎麼了?”
  但只見“鬼穀子”似乎痛苦萬分,他雙手摀著小腹,他彎腰傾身,使得他本是盤坐的身子乍看下仿佛是僕傾在地上。
  他嗯哼著,那兩道稀白的眉頭緊緊鎖著,布滿皺紋的嘴角抽搐得很厲害,顯然他是痛苦極了。
  驚疑不定,再次張口問道:“你怎麼了?”
  說著,他下意識的去扶他……
  搖搖頭,“鬼穀子”咬著牙道:“別,別管我,呆會就會好過來。”
  邵真只得縮回手,蹲在他身旁道:“我能為你做什麼嗎?”
  額角上已沁出了汗珠,但“鬼穀子”依然道:“什麼也用不著,馬上就好了,喲哼……”
  邵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攪得滿頭霧水,他兩眼看不到,而“鬼穀子”又不願意他幫點什麼忙,他只好手足無措的蹲著,老實說,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但這不過是一下子罷了,“鬼穀子”的情形似乎有了好轉,他呻吟的聲音逐漸小下來,終至停止。
  “沒事了嗎?”扶著他的肩胛,邵真關注的道。
  重重的呼了一口氣,“鬼穀子”坐直身子,用袍袖拂去汗水,有氣無力的道:“已經過去了。”
  松了一口氣,邵真問道:“怎麼一回事,你這是病嗎?”
  “病?不,這不是病,這怎麼會是病呢?”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臉色黯然的說道:“我這是著了人家的道兒。”
  “著了人家的道兒?”
  一驚,邵真道:“你是說中了邪?”
  點點頭,“鬼穀子”即把黯然化成憤怒,他咬牙道:“是的,老夫中了人家的邪門!”
  一股好奇心逼使邵真繼續問下去:“我可以知道這件事情的經過嗎?”
  挺了挺腰,“鬼穀子”道:“為什麼不呢?我已承認你是老夫的朋友,只是說來話長,你靜靜聽老夫道來吧。”
  邵真連忙正襟危坐,凝神聆聽眼前這“老怪物”過去的歷史……
  原來“鬼穀子”就是十七年前曾經轟動武林,震撼江湖的殺人魔王 “梟霸”昂尚德。
  他曾經在平靜的江湖欣起滔天大浪的流血殺戳,他的武功幾乎是蓋世無敵,他嗜殺如命,死在他手上的武林豪傑不知幾許。
  有一度,他幾乎斷送了武林白道的命胍,但他卻也不站在黑道,廿八年前,正當他名聲日正當中,絕響一時之際,他單人匹馬硬是夷平了武林所矚目的黑道大賊窩 “四海幫”。
  他武功高強,性情更是絕頂怪僻。
  他從來不受任何約束,每當他想做一件事情之時,他喜怒無常,黑白不分,恣意妄為,他終於博得了代表恐怖,殺戳,流血,死亡的“梟霸”名號。
  任何人聽了他的名號也要啞噤無聲,渾身打顫,即連三歲稚童也要魂不附體。
  江湖上,他沒有任何一個朋友,只有敵人,他永遠只是一個人 一個象徵著死亡的大魔頭。
  嗅,“梟霸”,“梟霸”,真是駭人聽聞啊!
  但俗語說得好:寧可犯天條,不可犯眾怒。
  他的胡做非為終於引起了天下武林豪傑的反抗。黑白兩道人士拋棄了彼此的成見,攜手合作共同誅殺“梟霸”,即連久未問事武林的七大門派也先後派出高手,加入誅魔行動。
  但他行蹤神秘,忽東忽西,來如風,去也如風,他永遠不讓人知道他的去向。
  是以武林人士雖傾力搜尋,一時卻不能如願,每每是空撲一場,白跑一趟。
  他依然素行如故,一直逍遙法外,直至十七年前的一個夜晚,終在浙東的“生死坪”上與以少林派的首席護法“靜默大師”為首的百餘名英雄豪傑碰上了。
  這真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生死惡鬥了。
  雙方面臨著嚴重的考驗。
  “梟霸”武功的高強,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幾乎是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了,他獨自力拼百餘人,竟然遊刃有餘,“靜默大師”等高手不過在半天之內,皆先後死在梟霸”手下,而“梟霸”自己絲毫未受到一點傷害,他的武功太可怕了!
  “靜默大師”等雖死,但誅魔的武林豪傑卻絡繹不絕的湧向生死坪。
  他們視死如歸,前仆後繼,全力撲殺圍攻“梟霸”,不達目的永不罷休。
  這場殺戳是武林史上永遠沒有出現過的,它是空前的,也是絕後的,整整廝殺了九天九夜,真真風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
  先後死在“梟霸”手下的竟達幾千人,梟霸”已成了血魔,他雙手,滿臉,滿身濺滿了罪惡的血腥,他是武林史上有史以來最大,最可惡的殺人魔王。
  但任“梟霸”如何的厲害,所謂千夫所指,莫不無疾而終,他終是敵不過如蟻成群的武林豪雄,他終於負傷了!
  也許是他武功太強,也許是他命尚未該死,在負傷的情形下,他居然能在重重的包圍中,殺開一條血路,逃脫而去,留下滿地滿野的殘肢斷足在生死坪上……
  這一役,計七大門派派出來的高手全軍覆沒,黑白兩道亦死傷殆盡,武林精英幾乎付之一炬,江湖的元氣也幾乎被斷送!
  幸好“梟霸”從此不再出現江湖,否則真無人能制服他,大家猜測他是死了……
  不多幾年之後,他便被人慢慢淡忘了,雖然人們對他仍“餘悸猶存”,但那終將是成了“過去”……
  緩緩的說到這裡,“鬼穀子”便止口不言。
  邵真聽得心涼肉跳,他實在不太願意相信眼前這“老怪物”竟會有如此不得了,了不得的“輝煌歷史”。
  他停了好半晌,才舔了舔唇角開口道:“你真的是大人物哪,小子失敬啦。”
  “我知道你這是在損老夫。”
  這“拍”卻沒使“鬼穀子”高興,他現在似乎完全好了,沒有方才的痛苦,他面無表情的道:“但是,有誰了解我呢?”
  說著,一聲沉重的浩漢,這嘆聲裡顯然存有很多的無奈,和相對的憤怒!
  這更激起邵真的好奇心,照“鬼穀子”自己所述,他既然是一個病狂的劊子手,一個心理變態的殺人魔,可是眼前的他一點也不像,他仿佛是有含冤莫白的隱情,他那名“有誰了解我”不是說明了一切嗎?
  揉了揉鼻尖,邵真道:“經過那次生死坪戰役,你就一直隱藏在這‘鬼谷’?”
  點了點頭,“鬼穀子”道:“是的,一步也沒離開過。”
  仰著臉龐,望著茫茫的穹蒼,“鬼穀子”哺哺的道:“十七年,好長的一段日子,江湖上是怎樣的一副樣子呢?”
  不解的挑了一下眉梢,邵真問:“你為什麼要做天下的公敵呢?”
  沉默了一會,“鬼穀子”道:“我只想以殺來洩我心中的怨恨!”
  突然提高了聲音,“鬼穀子”握緊雙拳低叫道:“他們對我太不公平了,我要給他們顏色瞧,所以老夫要殺盡天下所有的人!”
  “鬼穀子”說到末尾咬牙切齒,殺氣進出,害得邵真心中直跳!
  定了定神,邵真道:一誰對你不公平?”
  “你以為會是誰?”
  “鬼穀子”恨恨道:“還不是那般自命清高的七大門派!”
  “七大門派?”
  著實吃了一驚,邵真道:“七大門派對你怎樣了?”
  努力的抑制著高漲的情緒,“鬼穀子”道:“六十年了吧,那已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但老夫永遠不會忘記。那時老夫和你一樣二十方出頭,正雄心勃勃想在江湖上創出一番自己的事業,隻身闖盪江湖,歷練自己。
  “當時我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毛頭,但是我有抱負,我有理想。我深信能在江湖上有所作為,我會成功的。
  “在那時候我最大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心願是想進入‘武林鏢局’。我之所以想進‘武林鏢局’理由有三:一、‘武林鏢局’是武林白道包括‘七大門派’人士所組成的,是江湖上的第一大鏢局,我如能進去,對我個人的事業前途有莫大的幫助。二、‘武林鏢局’的總武師武功高強,我如進得去便能學得一身好武藝。三、這是最後一項也是我最主要的一項理由,我當時和總鏢頭‘鐵掌雄風’莊了串的唯一女兒莊繡惠偷偷相戀,我如進入‘武林鏢局’,便能和自己心愛的人朝夕相處共事,以慰相思之苦。
  “‘武林鏢局’每年招攬新人,其方式是以武取人。當時我的武功在整個武林來說,當然是太不足道了,但如以二十歲的青年輩來論,雖非首屈一指,如何了不得,但卻大有可為,自信能入‘武林鏢局’,我夜以繼日的盼望著。
  “終於,我夢中盼望的日子來臨了。我幾乎是天還沒亮,一大早便抵達‘武林鏢局’的比武會場。
  “那天到達參加比武來的約莫百來人左右,可說是盛況空前。我參加的當然是年輕輩的了,大概有十七八名的樣子,都是各路各方的後起之秀。”
  “除掉來觀禮的來賓,另外還有約三十名的見證人,其中七大門派各派一人,德高望重的白道人士也十來人,黑道人士也有五六名來見證,其受注目的情形由此可知。依照慣例是年長輩的先,次以中年輩,再末便是年輕輩的了。比武以點到為止,勝者取用,敗者淘汰。
  “而其勝負的判決,便是靠那些見證人,如判勝者的便為勝利者,判輸的即為敗北……”
  娓娓述說到這裡,“鬼穀子”停頓了下來,蒼老的枯臉上泛起一股蒼白,那股蒼白代表著憤怒。
  聽得津津有味,邵真迫不急待的問道:“結果你是贏了,還是輸啦?”
  緩緩的透了一口氣,“鬼穀子”這才接著說下去:“結果很不幸我是輸了,這是絕對想不到的事情。我一直認為我是勝利者。隱約記得當時的對手是少林派的寄名弟子,我承認他的武功和我是在伯仲之間,我相信彼此取勝的機會各佔一半。我們競爭得很厲害,比劃得很激烈,對拆了近百招,結果我撕下了他一塊衣襟……”
  從中插言,邵真忍不住問道:“這不就是你贏了嗎,怎又會輸了呢?
  那股怒恨、暴戾又泛上他滿是雞皮皺紋的老臉,“鬼穀子”恨聲道:“可是正當我撕到對方的衣襟之時,我的另外一只袖管也同時被對方扯了下來。我之所以說是同時,是表示前後雙方在時間上是相差無幾。我雖志在必得,但相信還有‘輸得起’的風度,但那時候我認為是我勝利了,我真確的認定 六十年前我這樣想,六十年後的今天我也是這樣的想,我比對方快一步撕下衣襟!
  比劃自然是停下來了,我懷著希望靜待諸位見證人的裁定勝負。
  宣布結果是我輸,到現在我仍一直不敢想起當時我的吃驚樣,我認為再壞也該是平手才對,更何況我撕的是對方的心臟八卦要害的衣襟,而我被扯去的不過是袖袍吧了,再怎麼講,我是不致於輸才對!當時裁決我勝利的不過五人而已,判平手的六人,其餘的盡皆認為我輸了,而七大門派的都在內。
  我雖然驚異,不甘,甚至憤怒,但我還是服從他們的判決,七大門派在武林上是德高望重,我相信他們是公正無私。
  我像戰敗的公雞沮喪的離開‘武林鏢局’,我痛苦極了,我是一個失敗者,嗅!失敗者!但我雖失望卻不絕望,我準備再勤練苦學武功,以待來年獲得勝利。
  我唯一感到的是對不起莊繡惠,她對我的期望是如此的深,而我卻辜負了她。
  當時我便到了我們常相會的地方,我打算向她辭行,回老家閉門苦練武功,明年再捲土重來。
  “她來得很晚,我幾乎要等得不耐煩了,她方柵搬來遲,手裡帶著一個小包袱。
  “我吃驚萬分,她帶包袱幹什麼呢?原來她是要和我一同私奔,我更是吃驚!
  “但她還帶來更令我吃驚的 比武大會有循私舞弊!
  “我靜靜的聆聽她帶著滿臉淚痕的訴說。我聽完心中的憤怒和我原先的吃驚一樣大。事情是這樣的,莊繡惠的父親‘鐵掌雄風’莊了串到了今年他的總鏢頭任期已滿,他極希望能繼續幹下去。而總鏢頭這一職務是由七大門派來決定或聘請任何人幹,於是莊丁串竭力討好七大門派,而我的對手是少林派的寄名弟子,莊丁串和他的父親甚為友好,這種種關係使他收買了見證人。他表示如果我的對手獲勝,便將莊繡惠嫁與他,自是少林派有了私心偏循,少林派是七大門派之首,其餘各派訪佛官場上的‘官官相護’,竟皆私心袒護,以媚好少林派。其餘大半以上的見證人皆被莊丁串暗中以大量金鐵收賣住了。
  “莊丁串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他收賣見證人判我的對手是勝利,便將莊繡惠許配與他,少林派喜悅之下,定當讓他再繼續幹總鏢頭的職位。他是做到了,而且也達到他的心願,但莊繡惠,他的唯一女兒,卻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愛我,她對她的父親不滿,她願意和我私奔。她表示和我一起流浪江湖,拜訪名師奇人,以學得蓋世武功,然後再回‘武林縹局’揚眉吐氣,以震世人耳目。
  “我愛她,她為我如此犧牲,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於是我們雙雙逃去,在深山躲了一陣子,便四出尋訪名師,冀能學得蓋世武功,經過兩年多的奔波,終於在‘萬邪嶺’上碰到了‘邪神’……”
  說到這裡,“鬼穀子”一陣咬牙切齒,兩眼發出一股逼人兇光,但他顯然是在竭力的控制自己,稍頃,他重重的透了一口氣,這才繼續說下去……
  “‘邪神’,從這個字眼裡看,便知道它含有多少邪味兒了,他是魔頭中的魔頭,在當時的武林,他是首屈一指,無人可敵。他雖然是令人憎怕的魔頭,可是我和莊繡惠在求藝心切的驅使下,不顧一切的苦苦哀求他收我倆為徒。
  “他並不很堅持,答應了我們的要求。我和莊繡惠欣喜萬分。
  “在此我願意多花些口舌來描述‘邪神’。當時他年齡至少已上半百,將近花甲,但在外表看來讓人以為頂多四十的中年漢子,這並不是他駐顏有術,這和他所練的武功有關。他的武功與一般的武學大不相同,一出拳,一踢腿都含有太多太多的怪,邪,所謂的旁門左道,大概就是這樣子了。儘管武功怪異,但厲害卻是事實,我哪管他邪不邪,學定就是了。
  “可是學不到五天,莊繡惠卻不願學了。她說‘邪神’怪怪的,令她很不舒服,而且她感到‘邪神’的武學太深、大怪、太詭、太邪了,她真學不起。
  “事實上即使她不說,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單就拿‘邪神’的外表來說吧,他相貌雖不難看,但總是死板板的,難得有表情,更不用說會有笑容了,給人的感覺總是冷冷的,怪怪的,天底下有如此的‘師父’恐怕就這麼一個吧。
  “再次就是他所傳授的武功,我們幾乎學不進去。在當時我們覺得奇怪,後來我才知道他那種旁門左道的武功,必須具備像他那樣的殘酷,冷冰和邪心,方能學得起。換句話說,凡是學得他那種武功,決不是正人君子就是了。那時的我們對武學認識還不夠深刻,不懂得‘正統’和‘旁門’這層道理,總認為‘邪神’的武功太博奧,太精深,所以我堅持留下來,莊繡惠見我如此,也只得跟我留下來……
  “可是,到了第十天的時候,莊繡惠卻被‘邪神’強暴了!”
  說到這裡,“鬼穀子”兩目隱隱含著淚光,他除了有滿腔的憤怒、怨恨,也相對著有太多的哀傷、悲淒,他仰首凝望著天邊滑過的一朵白雲,他墜入了沉思……
  見他不語,邵真這次卻不敢再追問,他知道一個人講述過去的痛心事,這必須要有很大的勇氣的。
  停頓了有半刻,“鬼穀子”兩眼的焦點依然放在天邊的遠處,他哺哺似的,夢吃似的繼續述說下去。
  “她被強暴了,我為什麼不早一些提防到這一點呢?原來‘邪神’那兩顆冷冷的眼球對莊繡惠怪怪的凝視時,是存有太多的色念啊!
  “那天一大早,我便上山砍取木柴,莊繡惠在家炊食。到日上三竿,我背著滿滿的木柴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莊繡惠。
  “我並沒有注意到她那和平日不同的表情,我總以為她是來接我的,並肩行走時她還是沉默著,我想她是想家或是什麼的,可是走沒兩步路,她突然塞給我一本東西,轉身一個箭步撞向攔腰可抱的參天古木!事情的轉變,事情的發生,一切太突然,太急劇,太猝促了!
  當我驚叫一聲時,莊繡惠已臥在血泊裡……”
  語尾成了硬咽,含有很多很多的悲淒,痛心和億念,“鬼穀子”那張蒼老的面容顯現著柔腸寸斷,滿是皺紋的眼角已緩緩滑下一顆淚珠,晶晶的,瑩瑩的……
  被這股濃重悲切的氣氛感染著,邵真不自覺的想起自己淒迷坎坷的身世,兩相比較,同是天涯淪落人,一股同病相憐的意念,使邵真覺得自己和“鬼穀子”接近了不少良久,還是邵真先打破這種沉悶的空氣,他輕聲道:“結果她是死了麼?”
  嘴角含著淒苦痛楚,“鬼穀子”顫聲道:“是的,她死了,她死在我懷裡,從那時起,我也跟著她死去,以及我的心。六十年來,我所活著的不過是這具空洞的軀殼,以及一股至今仍然沒有消失磨滅的復仇意識罷了。”
  邵真接著問道:“她死前向你說些什麼話了嗎?”
  輕點了一下頭,“鬼穀子”道:“她說:‘我愛你。’”
  沉默了一會,邵真道:“那你是如何知道她的死因呢?”
  瞇了一下眼,“鬼穀子”舒了一口氣道:“她死前塞給我的東西是一本武功祕籍,裡頭夾著一張遺書,她告訴了我一切。”
  “武功祕籍?”
  挑了挑眉角,邵真問道:“是不是‘邪神’的?”
  “鬼穀子”點頭道:“是的,莊繡惠被凌辱之後,‘邪神’即下山離去,莊繡惠當時痛不欲生,她想自尋短見時,發現‘邪神’的這本祕籍,她希望我能學到祕籍上的武功,殺死‘邪神’為她報仇。”
  接著,他又描述下去道:“這本祕籍不過是她臨時發現的,事實上她並不知道這本祕籍上所載的武功實質如何,而她將它給我不過是她寄望我為她報仇的下意識舉動。”
  邵真問道:“結果那本祕籍是否如她所願?”
  略一沉思,“鬼穀子”道:“那本祕籍記載的俱是上乘武功,當時我背著莊繡惠的屍體逃離‘萬邪嶺’,便匿隱起來,獨自苦練那本祕籍上的武功。”
  邵真接口問道:“於是你學得了祕籍上的武功,便重蹈江湖,尋找仇人報仇是麼?”
  咬牙點了一下頭,“鬼穀子”道:“那本祕籍上的武功大深奧太難學了,後來我才知道‘邪神’的武功也盡是學習這本祕籍的,我憑著一股復仇的意志,驅使自己咬緊牙根獨自鑽研。可是我花了將近兩年的功夫卻連入門也沒窺得,我沮喪極了,我幾乎要灰下心來,那時我開始變得暴躁、暴橫、憎怒起來,可是說也奇怪,就因為這樣,我開始能看懂祕籍上的武功招式,而且慢慢的能領悟學會,我這纔明白這邪門的武功是必須具有邪心的人才能學會。
  至此之後,我努力學習,而我整個人也慢慢轉變成另外一個人 一個暴橫、怪僻有殺嗜的人。但祕籍上的武功確實太深奧,我整整花了三十年的時間也不過學得一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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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吃了一驚,邵真道:“三十年?”
  “是的,三十年,它使我由青壯年紀邁入了暮年。”
  “鬼穀子”仰首長嘆一聲又道:“三十年,好長的一段日子,人生有幾個三十年呢?我當初本是下定決心學會祕籍的全部武功,才找‘邪神’報仇的,可是時間一晃,三十年訪佛就是一下子,我發現自己已長出白鬍子時,一股恐怖意念包轉住我,於是我顧不了這麼多,便重出江湖……”
  稍稍一停頓,“鬼穀子”接著道:“我因為並沒有學會全部的武功祕籍,所以不敢找‘邪神’算賬,深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把報仇的箭頭指向‘武林鏢局’,如果不是‘武林縹局’我也決不會有今天,我發誓要把‘武林鏢局’摧毀夷平,只要我能夠。”
  邵真問道:“你要殺莊繡惠的父親‘鐵掌雄風’莊丁串麼?”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不,他是莊繡惠的父親,我怎能殺他?事實上我如要殺他也不可能,他早就死了,‘武林鏢局’的總鏢頭也已換了好幾任。”
  邵真道:“你成功了嗎?”
  眼眸閃過一絲喜悅之色,“鬼穀子”得意道:“成功了!整個‘武林鏢局’被我殺得一乾二淨,夷成一片平地,一夜之間,我成了江湖上最轟動的人物。”
  邵真道:“這麼厲害?”
  得意的笑出聲來,“鬼穀子”道:“我自己也沒想到祕籍上的武功是這樣厲害,就像斬瓜切菜似的,一個個都不是對手,我好威風。我好高興。之後我一連殺死了許多武林上的高手,而且我一見七大門派的人必殺,我馬上成了‘梟霸’!”
  邵真道:“那‘邪神’呢?”
  提到“邪神”,“鬼穀子”得意的臉上馬上轉變成一片殺氣,他咬牙道:“我登上‘萬邪嶺’他早不在了,後來我又在江湖上找了七八年,也沒有他的下落,我以為他已死了,他幾乎要上百了。一直到二十八年前,我終於聽到他曾上‘四海幫’的消息,我趕去卻不見人影,一怒之下,把‘四海幫’這黑道的大賊窩也踏成平地。”
  邵真奇怪的問道:“‘邪神’是不是死了?”
  ‘不,兩年後我終於碰上他了。”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當時他已八十來歲了。仇人相見份外眼紅,我今生今世就是為殺他而活,我還對他客氣嗎?”
  邵真緊張道:“你殺了他嗎?”
  咬著牙,“鬼穀子”道:“一上手,我才知道他學的比我的還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可是我卻沒殺死他,讓他跑了。”
  “跑了?”邵真問道。
  甚為可惜的嘖了一聲,“鬼穀子”道:“本來我兩人的武功路子都是相同的,但另外他學了一種近似健身駐顏的武功,以致顯得不純 祕籍上的武功就是如此獨霸,當我練成之時,我以前所學的武功便用不上了,所以‘邪神’雖比我早練祕籍的武功,但他要學另一種武功,而致分散了他很多功力。事實上他和我交手不過數十招,便溜之大吉,讓他成了漏網之魚,我猛追了幾十年,總是不能得手,後來 也就是十七年前,我在浙東的生死坪和武林的黑白兩道聯手廝殺了九天九夜,負傷而逃之時,‘邪神’出現了。”
  聽得緊張處,邵真緊追著問:“這次殺了他嗎?”
  吞了一口口水:“鬼穀子”不甘的道:“沒有,我反而被他傷了。”
  邵真驚訝道:“你反被他傷了?”
  “是的。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可能早就死在他手下了。”
  不甘的神色滲入了憤怒,“鬼穀子”道:“你知道我廝殺了九天九夜,殺了無以數計的武林豪傑,我敢說天底下可能沒有第二個了,我不死,實在該說我是命不該絕。而‘邪神’那傢伙是大陰險了,他一直隱藏在群雄中,一見我敗走,方現身攔截我,企圖讓我死於非命,試想那時的我只有力氣可逃走,倉促間,一不小心我的小腹挨了他一掌,差點喪命,但我仍是咬緊牙根,落荒而逃。”
  無形間,邵真也對“邪神”恨之入骨了,他咬牙道:“真太便宜那傢伙了!”
  頓了一下,接著問道:“那現在你到底殺死了‘邪神’沒有?”
  “沒有!”
  悲傷的搖了搖頭,“鬼穀子”道:“自那次之後,我就一直隱藏在這裡,沒有離開一步。”
  “為什麼呢?”
  邵真不解的問道:“難道你不想報仇?”
  “不!我時時刻刻都在想!”
  咬牙、睜眼、握拳,“鬼穀子”道:“只是我挨了他那一掌……”
  恍然大悟似的,邵真插口道:“你說著了人家道兒,就是指那一掌是嗎?”
  悲淒的頷了一下首,“鬼穀子”拂著銀鬢道:“這一掌害我關在這‘鬼谷’已整整十七個年頭了,欸……
  迷惑的搔了一下腦瓜子,邵真道:“這一掌這麼厲害嗎?”
  淒然的閉了一下眼,“鬼穀子”道:“他這陰毒的一掌稱做‘噬骨抽筋’。”
  低聲叫起來,邵真被這駭人的怪詞懾住了,他道:“噬骨抽筋?聽起來很恐怖哪。”
  “鬼穀子”道:“事實上是很恐怖,這招是有死無生的,挨上的人不出七天必吐血而死!”
  抽了一口氣,邵真道:“七天?可是你在此已十七年了。”
  “鬼穀子”道:“我之所以能拖到今天,是因為我本身也會這種招式,而‘邪神’所發出的威力不能超過我本身的功力,十七年來,我仗著本身強大的內功抑住‘噬骨抽筋’使之不蔓延發作,否則早就斃命,哪能殘喘苟延至今?”
  沉默了一會,邵真道:“難道沒有醫治的方法嗎?”
  “沒有。”
  搖著頭,“鬼穀子”道:“祕籍上清楚的記栽著被這種招式所傷是萬死難醫的,事實上,我能維持這麼久不死已屬含有太多的‘奇蹟’成份了。”
  邵真接著問道:“它對你有什麼影響?使你痛苦嗎?”
  “那當然是了。”
  “鬼穀子”痛苦地道:“它隨時會逆衝發作,次數不一定,或一日三四次,或三四日一次;厲害的程度也不一定,有時真如噬骨抽筋般的痛,有時只是一般小痛;像方才的,算是中等的罷了。”
  晃晃頭,邵真道:“居然有這種怪事,真是邪門。”
  頓了一下道:“難道你就這樣窩在這裡,全然不想辦法嗎?”
  瞪了一下眼,“鬼穀子”道:“我又不想死,我怎不想辦法呢!事實上我天天在想,無時無刻不在想。”
  “十七年了。”
  邵真潤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出了什麼辦法?”
  “沒有。”
  沮喪的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我還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
  “什麼?”
  邵真低呼道:“這不等於想死是什麼呢?”
  “對了!我還要告訴你一點。”
  猛然想起,“鬼穀子”道:“‘鬼谷’這裡生長一種藥草叫‘陰靈草’,它能幫助我壓抑噬骨抽筋的發作,所以我不能離開這裡。”
  邵真訝然道:“難道說別的地方就沒有嗎?”
  “鬼穀子”道:“有是有,但少的很,不好找。”
  更奇怪了,邵真道:“那把它採集起來不就得了嗎?”
  “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搖了一下頭,“鬼穀子”道:“這‘陰靈草’可說是世間上頂怪的草,但也因為它如此怪才愈顯的它彌足珍貴。目前‘鬼谷’所生長的‘陰靈草’,不多不少,正好三株………”
  邵真驚訝的道:“只有三株?”
  “三株已算是很多了。”
  “鬼穀子”接著道:“它在白天和一般小草無二致,但到了晚間便會開綻一顆淺黃色的小花球,它的生命很短促,大都在午夜之後開綻,黎明前凋謝死亡。”
  “有這種草?”
  訝異不止,邵真道:“它對你非常重要是不?”
  “我說過它對我的幫助很大。”
  略略沉思,“鬼穀子”道:“當我被‘邪神’傷著之後,持續不斷的逃了三天,迷糊間闖進這塊‘鬼谷’,正當噬骨抽筋發作,無意間吞食了‘陰靈草’,而致舒暢;之後,我每夜都採來吃。然而它並沒有像傳說的仙丹神草還我無恙,它僅是一種罕見的藥草,對我的創傷有幫助罷了。”
  稍一停,他接著道:“我說過我能苟延殘喘於今,是有很多的‘奇蹟’成份在內,而‘陰靈草’也是屬於奇蹟的一部分。”
  皺皺眉,邵真凝思了一會道:“如此說來,你果真不能離開這裡一步了。”
  “可不是?”
  一聲輕嘆,“鬼穀子”傷悲的道:“‘陰靈草’我不能隨身攜帶,我如離開這裡去尋找‘邪神’報仇,很可能就死在半路上;更何況經這漫長的十七年折磨,想我的武功可能早不及‘邪神’了。”
  “鬼穀子”說著,又是一陣嘆氣:“欸,怎麼辦是好呢?”
  邵真一時也不能為他想出一個好辦法,他默默不語突然,“鬼穀子”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叫道:“有了!”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邵真道:“瞧你,想出什麼好法子了?”
  伸手一指,“鬼穀子”道:“你!”
  “我?”
  一愣,邵真道:“我怎麼了?”
  “鬼穀子”正色道:“你可以幫老夫報仇?”
  “我幫你報仇?”
  一愣,邵真詫異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呢?我行嗎?”
  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邵真,“鬼穀子’蒼老的臉上泛起一股錯綜複雜的表情 那仿佛是真情的流露,他激動的抖著他不大明顯的喉結,他顫抖的伸出他那枝瘦骨如柴,皺紋滿布的手掌,輕輕握住邵真的手……
  邵真只覺他顫抖的手緩緩傳來一股暖流 那是屬於友善,友誼的洪流……
  顫動著蒼老而又微顯泛白的唇角,“鬼穀子”緩緩道:“自從莊繡惠死後,我就隔絕自己,我連一個最起碼的朋友也沒有,我從來不知道我自己這麼孤獨,我也從來不知道我這麼需要朋友,……”
  握緊了一下邵真的手,“鬼穀子”露著微笑道:“可能是十七年來我的武功大退,我的魔性也退不少,而我的人性又成長出來,否則以前我怎麼沒想到我需要朋友呢?”
  握緊了一下“鬼穀子”枯瘦的手,邵真微笑著由衷道:“很高興你有這個轉變,更高興我有這個榮幸做你的朋友。”
  高興的合不攏口,“鬼穀子”拂著銀髯放懷暢笑道:“幸好當初我沒殺你,否則我怎有現在的快樂呢?到現在我仍不能具體的說出我為什麼不殺你,可能是冥冥中天意給我的指示吧。”
  稍稍一停,“鬼穀子”轉回方才的話題,他道:“我方才的要求,你願意答應我嗎?”
  “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乃是義不容辭之事。”
  邵真正色道:“只是,我怕我的能力不能達到你的付託呢。”
  “會的,你會的。”
  灼灼的凝著眼,“鬼穀子”振聲道:“活了這大把年紀,老夫閱歷太多了,看的人也太多了。不是我託大倚老賣老,真的我還懂得看相呢。”
  輕笑了一下,邵真順口說道:“那真是太好了,你老就幫我相相,我是屬於橫死?冤死?還是屬於飛黃騰達,不得了了不得的人?”
  被他引得一陣發笑。
  “鬼穀子”隨即又正色道:“當然老夫不敢說是萬無一失包你準,但八九不離十,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依我看哪,你堅韌而剛強,相貌堂堂,乃騰發之輩也。”
  邵真素不信命理,他淡淡道:“有那麼一日,當不忘記你老。”
  “鬼穀子”卻又接著道:“只是我無法從你的雙眼了解得更多,你為什麼瞎盲呢?你一生下來就是這樣的嗎?”
  提到了他的傷心事兒,邵真心中不免一陣傷感,他輕嘆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你聽了自然就不會說我是騰發之輩了,我所受的崎嶇坎坷,我想,可能也不會差你太多吧。”
  甚為詫異,“鬼穀子”連忙道:“你也有不幸麼?快說與我來聽!”
  邵真遂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向“鬼穀子”述說……
  聽完,“鬼穀子”仰天一陣長嘆:“天底下不幸的人,並不止我一個啊!”
  聳了一下肩,邵真苦笑道:“我們是同病相憐。”
  凝望著他,“鬼穀子”以堅定的口氣道:“不!你不該悲傷的,不是麼,你還年輕,人不可能一輩子一帆風順,受點打擊挫折總是難免的,老夫深信你是騰發明達之輩,你一定能找回你自己的重見光明,只要你不氣餒,不自暴自棄,堅持你現在的奮鬥。”
  想不到“鬼穀子”還會說出這番大道理,直說得邵真心中暗叫慚愧!
  羞愧的紅了一下臉,邵真道:“小子當不忘你老今番之金玉良言!”
  “得了!得了!”
  揮著袍袖,“鬼穀子”道:“哪來這麼多的鬼名堂?告訴你,老夫書念得不多,標準的老土大老粗,別再對我酸溜溜的,老夫受不了!”
  被他幽默得發笑,邵真道:“我真不相信你是個殺人魔。”
  忽地一愣,“鬼穀子”面上泛上一股莫名的悲淒之色,他仰首默然不語……
  大惑不解,邵真道:“我,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朋友,你沒有說錯什麼。”
  緩緩的搖了一下頭,“鬼穀子”苦澀的道:“不知怎麼的,我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愧痛的感覺,這感覺很強烈。”
  凝結了一下眉頭,邵真問道:“你愧痛什麼呢?”
  “殺孽的血債,我想是的。”
  痛苦的閉了一下眼,“鬼穀子”道:“我聞到了血腥味,很濃很烈,那是無以數計無辜的人流出的,他們無端的死在我手裡。”
  痛苦的伸出兩只手掌,“鬼穀子’瞪大著眼凝視著,他突地把臉埋在兩只手掌裡頭,他痛苦的叫道:“你聞到了我兩隻手的血腥味嗎?我是個殺人魔王!”
  默默的啟動了一下眼皮,邵真沉聲道:“對不起,我無意使你痛苦。”
  “不,你沒有理由責怪自己。”
  用力搖了一下頭,“鬼穀子”依然埋著臉道:“我遲早會有這種感覺的。”
  心頭一陣難過,邵真勸慰道:“你何必如此苛責自己?那並不完全是你的錯,更何況那已是過去很多年的事情了,不是嗎?”
  “愈久,我的痛苦愈深,那是必然的。”
  抬起頭,“鬼穀子”依然那副痛苦表情,他沉聲道:“血債,我是償還不了的,但我必須償還……
  沉默了一會,邵真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呢?”
  凝視他片刻,“鬼穀子”道:“你。”
  一愣,邵真詫道:“我不懂。”
  “我自個也不懂。”
  仰天凝望著浮雲,“鬼穀子”道:“你不是我的朋友以前,我從來也沒有這種感覺,你洗刷了我的魔性。”
  “我,我……”
  蠕了蠕嘴,邵真道:“我不知道我現在該說些什麼,真的!”
  握住他的肩腫,“鬼穀子”轉顏笑道:“事實上你是無關的,難道你不認為冥冥之中有天道公理嗎?我虧欠了天道公理,我自然是要償還我所虧欠的。”
  頓了頓,“鬼穀子”轉口接道:“我遺憾我做為你的朋友而不能對你有所幫助,我只能說:你馬上離開這裡,去找‘玉大夫’治好你的雙眼和你的腦瓜子,然後再去找使你掉來這裡的‘六魔煞’ 我實在該感謝他們,否則我就不會有你這個朋友了 報仇,救出什麼侯愛鳳的,你以為老夫的建議如何?”
  喜出望外,邵真道:“你願意我離開這裡了嗎?”
  “何止是願意,我簡直是非常要你離開。”
  緊緊的抓住他的肩胛,“鬼穀子”用力點頭道:“難道說你也陪我窩在這裡嗎?嗅,但願我沒有說要留你。”
  強烈的感激布於形色,邵真道:“我願意將我的感激留在我的心底,因為那樣才不會被忘記。”
  “你儘管留著好了。”
  一挑雙眉,“鬼穀子”拍手道:“事實上我也沒給你什麼,我有嗎?”
  說著,他緩緩站起來,邵真也跟著立起來。
  拉起邵真的手掌,“鬼穀子”重重的握了一下道:“路不好走,讓我送你。”
  語畢,身形一躍,連帶邵真被“扯”了去!
  “鬼穀子”身手確是不凡,單看他這身輕功術,就敢說沒有人能對敵的了。
  邵真連氣也沒運,只覺自己像個風箏似的飛上了半空,暗暗咋舌不已。
  不過瞬刻,兩人已停立在谷口。
  認真的凝視著他,“鬼穀子”顯然也依依難舍,他彎身拾起一只竹竿,送到邵真手裡,沙啞的道:“原諒我能做到的只是這些。”
  “太多了。”
  抑住心中的激動,邵真握著竹竿子,啞聲道:“我會再來的,帶著‘邪神’的腦袋。”
  輕輕的點著頭,“鬼穀子”竟然滑下一顆老淚來,他哽咽著道:“讓我套句老話,後會有期!”
  說畢,一轉身投入谷裡去……
  心頭一陣淒然,邵真直立不語,片刻,方輕嘆一聲,拿著竹竿子當枴杖,一步一步的緩緩離去,漸漸的,“鬼谷”已被他運拋而去……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了,邵真很吃力的在道路上走著,他的確走得很吃力,他還不會一個人這樣走呢,他一面走一面想起侯愛鳳,她生死如何了?他更想起了“劍中寶”和“大憨俠”,他們死得好慘啊!
  他孤單的走著,使他更難抑止心中的悲拗,他一片茫然,他要去哪裡呢?
  當然是要找“玉大夫”啦,可是怎麼個走法?他一直注意著有無過路的人,好問問金安藥舖是不是如此走法,可是走了這麼久,就偏是沒半個行人。他心想著這裡好偏僻啊,失望加上悲傷,使他幾乎要崩潰,可是他一想起“鬼穀子”的“奮鬥”他又挺起腰來了,他更意識到要救侯愛鳳,以及為“鬼穀子”報仇,他又覺得自己責任重大,怎麼可以氣餒呢?
  他胡亂的想著,也胡亂的走著……
  突然,邵真停下了腳步,他側耳傾聽 他似乎聽到遠處隱隱有蹄聲傳來!
  慢慢的,蹄聲越來越清楚,愈來愈近,他欣喜若狂,停立以待……
  邵真揚起手中的竹竿,便想攔住來騎,不想馬上之人卻先開口喊道:“吳少俠!”
  話意一落,那快騎也及時剎在邵真跟前。
  心頭一陣狂喜!邵真激動地道:“是你,姑娘!”
  身手矯健的躍下馬鞍,來人正是“玉大夫”之女 琴姑娘。
  但見她此刻一副風塵僕僕,香汗淋淋,顯然急劇的奔波使她很疲勞,可是,疲憊的臉龐也流露出一股興奮、歡悅的表情,她抹了下額角的汗珠,微喘著香氣道:“吳少俠,我正在找你……”
  美眸一轉,瞥見他帶血的傷口,驚叫道:“啊!你受傷了?”
  柳眉一蹙,又緊著問:“怎不見‘劍中寶’和‘大憨俠’兩位前輩?”
  邵真此刻的心清真有如滔滔波浪,一波又一波。
  他原本沮喪、哀傷,不想會遇到了琴姑娘,他何等的興奮啊!
  但琴姑娘一連串的發問重又把他壓抑在哀傷裡,他感到傷口在發痛,這他原本幾乎已忘卻,他更感到疲憊、飢餓。
  他又哀傷“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死去,他悲慟侯愛鳳的生死不明……
  琴姑娘見他這等模樣,心知不妙,她急急道:“侯姑娘呢?”
  努力抑制著心中的哀傷,邵真搖了一下頭,道:“沒救出來。”
  “沒救出來?”
  吃了一驚,琴姑娘道:“那兩位前輩……?”
  咬了一下牙,邵真悲憤道:“他兩位被‘六魔煞’殺死了。”
  “當真?”
  這一驚非同小可,琴姑娘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輕嘆一聲,邵真接著把“大憨俠”和“劍中寶”的慘死,以及自己如何掉入“鬼谷”,如何獲生而認識“鬼穀子”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與琴姑娘聽……
  琴姑娘聽完,既哀痛“大憨俠”和“劍中寶”二人的死去,也歡喜慶幸邵真的大難不死,她嬌嘆一聲,說道:“‘六魔煞’真如此厲害麼?”
  “他們六人的聯手,威力的確很厲害。”
  邵真啼噓道:“我身手不方便,而且‘大憨俠’和‘劍中寶’兩位前輩幾天來一直為我奔波,早就累了,六魔煞以逸待勞,我們當不是他們的敵手。欸!我為什麼如此衝動,當時不注意到這點呢?”
  “這怎能怪你?”
  琴姑娘慰藉著道:“我們終究會殺死‘六魔煞’的!”
  邵真淒然道:“侯姑娘落入敵手,可能是兇多吉少。”
  琴姑娘本想說現在立刻去救侯愛鳳,但她深知那是不可能的,邵真和“大憨俠”、“劍中寶”都失敗,難道自己會強過他們嗎?
  當然不會,那麼自己去徒然是送死罷了。
  琴姑娘只好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侯姑娘會安然無恙的。”
  邵真也明知現在哀傷是無濟於事的,他轉變話題道:“幸好遇見姑娘,否則我真不知怎辦才好!”
  嬌柔一聲,紫衣少女道:“我見你們久去不回,便瞞著家母跑出來……”
  詫異的哦了一聲,邵真插口道:“令堂不知道姑娘出來?”
  訕油一笑,琴姑娘道:“她老人家在休息養傷,我不敢驚動她,只好偷偷跑出來了。”
  邵真感激地道:“謝謝姑娘你的關懷。”
  嫣然一笑,琴姑娘拂了一下烏黑秀髮,嬌聲道:“少俠你是我們的恩人,我們不能幫助你救出侯姑娘已是非常的歉疚的了……”
  美眸流盼,琴姑娘又說道:“為今之計,少俠請你節制哀傷,待家母為你醫愈創傷,再行為死去的兩位前輩復仇,救出侯姑娘,你以為如何?”
  輕輕一頓,目光瞥向邵真的傷口,關注地問道:“少俠,你這傷還挺得住嗎?”
  點點頭,邵真暗咬牙道:“我已敷上藥,想是不要緊。”
  細細打量著,琴姑娘接道:“血流得不少,我們趕快回去,再為你查看傷勢,好麼?”
  說著扯住韁繩,一頓腳尖便想躍上馬,急又想起邵真此刻行動不便,不禁著實愣了下來……
  她當然不能自己騎馬讓邵真走路,也不可能讓他乘騎而自己趕路,勢必是要兩人共同一騎的了,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江湖兒女也不十分拘泥這些,問題是邵真瞎盲而且是受傷之軀,自是不能騎馬趕路的了,那只好靠紫衣少女來握韁策馬,既如此,邵真不握韁騎馬便得坐在前頭 關鍵就在這裡,紫衣少女一個女人家的身形當然比邵真一個大男人的身軀要小,這麼邵真坐在前面,豈不讓在後頭握韁者的紫衣少女添上了無比的麻煩 它可能遮住或阻擋了她的視線!如果說邵真坐在後頭,那他勢必要摟住紫衣少女的腰肢,紫衣少女一個清白女兒身,她怎“敢”呢?但如果坐在前頭的話,邵真就得“窩”在紫衣少女的懷裡,那豈不更“糟”?
  這怎生是好?
  一時,紫衣少女粉頰泛上兩片緋雲,嬌羞不住,卻也無法抉擇定奪,她踟躕猶豫著……
  雖說邵真因受到撞擊而致失去記憶,但那也只是說他記不得從前的事情而已,並不指他的腦瓜子已失去作用,他依然能思考,而且很靈光,他實際上並沒有費很大的力氣,便也想到了琴姑娘的困窘情形……
  他躑躅了一會,道:“姑娘,我想我是挺得住的,我還走得動……”
  “那怎麼成?”
  搖著頭打斷他的話,琴姑娘道:“你這等傷勢加上飢乏,一般人早就倒了,你怎能再走……”
  說著,一咬銀牙,紫衣少女似已下定決心,她道:“到這種地步我也顧不了這麼多了,我們同是武林中人,江湖兒女,何避男女之嫌?少俠,你以為是麼?”
  心中暗暗歡喜,邵真知道琴姑娘決定與自己同騎。
  說老實話,邵真此刻不僅感到傷口發痛,尤其是渾身的疲勞和腹中的飢餓,使得他像虛脫一樣,幾乎就要站不住腳,他不過是在咬牙硬撐罷了。
  但他雖歡喜,口中卻也不得不故作羞態狀,道:“姑娘,你我……”
  吹彈得破的艷頰倏又升起兩朵紅雲,紫衣少女一咬下唇,搶著道:“少俠,你是正人君子,而且是奴家的救命恩人,今為救少俠你的傷勢,共坐一騎,乃不得已之事。”
  微微躬身,邵真恭謹的抱拳道:“只怕委屈了姑娘你。”
  紫衣少女深吸了一口氣,不再搭話,便紅著臉去挽扶邵真……
  似乎是很艱難,但總算邵真是上了馬,琴姑娘也踏馬蹬躍上馬鞍 果然不錯,邵真幾乎這去了她大半的視野,她簡直看不見前頭!
  本是咚咚而跳的芳心更是加速度的跳了,琴姑娘羞紅了整個秀娟的臉龐,她儘量抑住著急促的呼吸,她也儘量的使自己的嬌軀不與邵真的身軀作太多或太緊密的接觸,她更儘量的裝成若無其事,她理了理微亂的鬢絲,但這動作只證明了她的急促,緊張和不安,她顫抖著唇角,細若蚊聲的道:“少俠,你,你低些身子,我看不清前面。”
  事實上邵真的一顆心也怦怦的跳,這不能怪他,任何人也要這樣的 那撲鼻的淡淡幽香,那微貼著背的暖烘烘的嬌軀 哪個男人不感到心胸急跳,乃至於心猿意馬呢?當然啦,邵真是絕不敢有一絲的邪念,這並不表示他如何聖人,只是他認為“發乎情,止於禮”,這種情形,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是應該具有的,尤其是在此時此地!
  所以,儘管當他彎低下身子 那幾乎像是躺在琴姑娘的懷裡了 的時候,他更加認真和努力的控制自己,他竭盡所能使自己平靜,安詳……
  鮮紅著臉蛋兒,琴姑娘輕咬著紅潤的下唇,長長一吸氣,陡地嬌喝一聲,猛一扯韁繩,只見韁下之騎,一聲長鳴,猛地四蹄並奔,如箭矢般射去,卷起滾滾塵埃……
  馬兒急奔著,也顛簸得厲害,這使得邵真的身子幾乎是全躺在琴姑娘的懷裡了,如此的耳鬢廝磨,確實使他們感到“不好受”,但他們只是默默無言,這樣看起來可以表示“沒什麼”。
  一個時辰多一點,終於回到了“金安藥舖”。
  嬌滴滴的一仰身,琴姑娘在空中轉了個漂亮的斤鬥躍於地面,伸手扶下邵真之後,她一個箭步跨上門階,輕輕敲著門環。
  不過片刻,門被打了開來,探出一個頭來:“噢,姑娘,是您回來了。”
  開門的丫鬟一見是琴姑娘,連忙笑著彎腰道:“夫人找得你好急呢。”
  “哦,知道了。”
  輕點額首,紫衣少女回過身輕拉著邵真進入屋裡……
  紫衣少女把邵真帶至原先他睡過的廂房裡,她吩咐丫鬟們為邵真洗擦傷口,自個兒去找她娘“玉大夫”去。
  邵真的傷口很快的被洗擦好,而且被敷上藥和包紮好,緊接著,丫鬟們也為他送上了一盤食物。
  肚子差點沒餓扁;邵真也著實不客氣的狼吞虎嚥一頓。
  正獨自吃著,琴姑娘回來了。
  邵真正吃得起勁,這也難怪他,他的的確確是餓過了頭,竟沒發現琴姑娘進來了。
  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琴姑娘也不吭聲,凝著兩眸,水汪汪的望著邵真的吃相,唇角兒含著一絲淺淺的甜笑,顯然邵真的吃相使她感到有趣。
  “欸味!”
  著實忍不住,琴姑娘掩唇輕笑。
  猛發現有人,邵真差點沒咽住了喉嚨,他拉長頸子,用力吞下一口飯,伊唔著道:
  “誰?”
  掩唇忍笑,琴姑娘道:“你儘管吃,不礙事。”
  “是你,姑娘。”
  放下碗筷,邵真想不到有人進來竟不知道,只顧埋著頭與肚子拼命,想是自己方才那副饞相盡落人家眼底,一場五是出盡了,不禁紅了一下臉,訕訕抹了一下嘴角,難為情的道:
  “姑娘……”
  語一出口,琴姑娘顯然知道他在難為情,連忙幫他下台,輕笑著,打斷他的話頭道:
  “對不起,我沒聲沒響的闖了進來,沒嚇著你吧?”
  輕輕一頓,接著道:“我心中因為著著一宗事情,以致於進門忘了敲門,少俠你不見怪吧?”
  微笑著搖頭,邵真坐正身子,朗聲問道:“大夫呢?”
  面色凝重,琴姑娘輕拂髮絲道:“我方才說想的一樁事情,便是指家母。”
  微感詫異,邵真道:一怎麼,大夫?怎麼了嗎?是否她的傷……”
  微笑著打斷他的話,琴姑娘道:“家母那點傷早就無關緊要了,我說的並不是指那個……”
  揚了揚濃黑的劍眉,邵真道:“說得是,這等傷都挺得下,大夫那點傷自是沒什麼了。”
  眨了眨眼,紫衣少女面露不解的道:“家母又採藥去了。”
  輕輕一愣,邵真顯然不能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琴姑娘似乎也發現自己那句話說得太沒頭緒,她趕忙接道:“方才我去家母房裡,發現桌上留下一封信,她說她採藥去,並沒有說明什麼時候回來。”
  愣了一下,邵真道:“大夫採藥要多少日子呢?”
  輕搖額首,琴姑娘道:“通常都是好幾個月。”
  吃了一驚,邵真詫異道:“好幾個月?那麼久嗎?”
  琴姑娘輕吟道:“家母每年都要到深山荒谷去採集藥草,最久曾經達半年才回來。”
  輕輕一頓,柳眉蹩了蹩,琴姑娘顯得很迷惑似的接道:“但是,今年已去過了,她老人家為什麼又去了呢?”
  愣了半晌,邵真囁嚅著道:“那……那……”
  瞟了他一眼,琴姑娘似乎知道邵真要說什麼,她輕啟紅潤的櫻唇道:“關於少俠你的傷勢問題,家母已在信上詳細的交代我。”
  輕捏手心,邵真微顯緊張道:“大夫怎麼說?”
  美眸凝視著他,琴姑娘拂了一下烏溜溜的秀髮,嬌道:“家母囑咐我為你治療。”
  輕怔,邵真旋抱拳道:“有勞姑娘,在下在此先向姑娘你致謝了。”
  還了一禮,琴姑娘道:“少俠不該如此客氣。只怕奴家的醫術不及家母,而不能……”
  邵真打斷她的話語道:“姑娘你太謙虛了。”
  輕露淺笑,琴姑娘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的醫術與家母何啻是天壤之別?幸好家母將醫治的祕方也一併在信上告訴了我,我將盡力而為……但是……”
  話鋒輕轉,低說一聲但是便停了下來。
  輕揚眉毛,邵真蠕了蠕嘴沒說話,他等待琴姑娘繼續說下去。
  一停之後,琴姑娘接著道:“但是,家母只提到少俠的眼睛,關於如何恢復你失去的記憶,卻……”
  詫異非常,邵真急道:“大夫如何說呢?”
  琴姑娘道:“家母說待治癒你的眼睛之後,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邵真道:““誰?”
  琴姑娘眨了一下眼簾,道:“女華陀。”
  “女華陀?”
  一蹙劍眉,邵真輕念道:“‘女華陀’……‘女華陀’……”
  邵真突然陷入沉思,口裡依然哺哺念道:“‘女華陀’……我好像……哦,我想不想來!”
  見他表情,琴姑娘問道:“你知道那人麼?”
  用力旋轉了一下腦袋,邵真緩緩搖頭道:“不知道。”
  隨又問道:“見她作啥?”
  琴姑娘道:“家母說她能恢復你過去的記憶。”
  大喜,邵真道:“那太好了!她人呢?”
  琴姑娘說道:“家母說,她可能在洛陽。”
  “洛陽?”
  又是一怔,邵真輕聲細語道:“洛陽,我仿佛對它很熟悉……但是……”
  他用力甩了甩頭,道:“我想得頭痛了,我記不起來啦。”
  盯視著他,琴姑娘安慰道:“別著急,待我為你治好雙眼之後,再到洛陽找‘女華陀’恢復你的記憶,那時你一切都可以想起來了,不是麼!”
  “是的!”
  一股濃濃的希望以及一股濃濃的喜悅填滿邵真的心房,他在期待著,深切的期待著那天到來,噢,那將是多麼令人高興的日子啊!
  他低著聲,但卻掩藏不住他的歡愉與興奮,道:“那天的到來,我就是我了!”
  白花花的雪片,像鵝毛,在空中飛舞著,亂飄著。
  放眼大地一片無垠的銀白,好漂亮好漂亮哦。
  哦,已是隆冬了。
  “光陰似箭啊!”
  邵真如此嘆息飛逝去的日子,好生的快,三個月的日子已成了昨日黃花。
  邵真在雪中躊躇著。
  他如此當然不是在欣賞雪景,事實上他的雙眼還被一層白布包裹著,他只是午醒後感覺到萬般無聊,到外頭的庭院散散心罷了。
  他嗅著冷冰冰的空氣,這使他沉悶的心胸感到舒展,他靜聽雪片墜地的聲響,這又使他覺得大地有生氣。
  他負著雙手,踱著方步,看起來是那麼一股子的灑脫味道。
  可是,再仔細瞧瞧他依然滯留有些睡態的臉孔,卻又是一片的肅穆、陰霾和沉悶。他在想著什麼嗎?
  是的,他在想侯愛鳳,“劍中寶”和“大憨俠”。
  這些日子來,每當午夜夢醒,便要情不自禁勾起往日愁腸。
  他料想侯愛鳳是兇多吉少了,一旦落入“六魔煞”那般凶殘之輩的手裡,她不被凌辱而死嗎?
  每憶及此,邵真便怒發衝冠,悲憤填膺,痛不欲生。
  他想起自己這條命是侯愛鳳幫自己撿回來的,而自己卻不能幫她掙脫魔掌,讓她幾番吃苦受難,終至落入歹人手裡。
  他無時無刻在痛恨自己的無能而自疚自己的疏忽。他總覺得要不是自己把她一個人撒在客棧裡,她怎會被“六魔煞”那些鼠輩抓去!
  他想起在茅屋的那段日子,有歡笑,有眼淚的日子,尤其一想起她那段甜蜜蜜的一吻,邵真真是心痛如絞,久久不能自己。
  他也時常會想起他不曾看清他們的面孔,而卻為他殺身殉命的“大憨俠”和“劍中寶”。
  他和他倆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大憨俠”和“劍中寶”卻對邵真推心置腹,以致於肝腦塗地,捐軀殞命,這債,何等的沉重啊!
  每每想到這裡,邵真便要哀傷欲絕,痛不欲生!
  正當邵真淪於愁緒萬轉,愁腸百結之時,身後傳來了一聲輕盈的嬌喊:“吳兄。”
  輕哦一聲,邵真轉過了身子,道:“琴姑娘。”
  “吳兄,你又在想什麼了?我一連叫你好幾次你都沒聽見哪!”
  隨著嬌滴滴的聲音傳來,一名身裁窈窕,模樣兒可人的姑娘走下了階梯 正是小琴。
  她的身後跟著一名年齡相仿的俏丫頭,她提著藥箱子。
  拂去鼻尖的雪花,邵真從容道:“我想,大概是我太用心聽雪片墜地的聲音了吧。”
  仰起俏臉龐望望空中,小琴嬌笑道:“雪片墜地的聲音很輕微,你也喜歡聽?”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我看不見,我只好用聽的了,是不?”
  “可是……”
  忍住笑,小琴道:“雪早就不下了呀。”
  “噢……”
  猛一愣,再細心聽聽果真雪停了,邵真不禁難為情,想不到自己搪塞之言不拆自穿,一時竟也接不上話來……
  “這回你可賴不著了。”
  小琴嬌聲笑著,顯然她和邵真很熟絡了,她睨著美眸,噘著小嘴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莞爾一笑,邵真反問道:“你以為我在想什麼呢?”
  眨了眨眼簾,小琴嬌笑道:“我猜哪,八成兒你又在想,侯姐姐了,對不?”
  臉色一黯,邵真道:“我想她是兇多吉少了。”
  “吳兄,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
  小琴凝眸道:“家母曾為她相命,侯姐姐決不是凶死之輩,吉人自有天相哪,你何用耽心呢?”
  搖了一下頭,邵真苦澀的道:“相命術再準也不過是臆測之言,它究竟不是事實啊!”
  跺一下腳,小琴似乎有些不高興,她努著嘴幾道:“你怎麼不相信家母的相命術呢?我跟你說過家母的相命術很準很準呢!”
  不知道她是在有意在安慰他,還是當真堅持她娘的相命術。
  邵真也不想去拂逆她,只是默默的垂下頭,不發一言似乎不忍看他那副模樣,小琴走近他輕聲道:“吳兄,侯姐姐被‘驅蛇魔煞’那麼厲害的蛇咬著都沒有死,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一定安然無恙的……”
  一提起“驅蛇魔煞”,邵真禁不住渾身怒火中燒,他咬牙,他切齒,他緊握著雙拳,怒不可遏的道:“‘六魔煞’,我會把他們的肉一塊一塊的撕下來!”
  看到他那副神情,小琴輕聲道:“吳兄,你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六魔煞’遲早會償命的。”
  輕撫著環目的白布,邵真輕聲嘆息道:“只是這兩只眼睛瞎苦了我,否則我早就……”
  言下之意不勝悲切!
  見他那副歉苦神情,小琴無限歉疚道:“吳兄,原諒我至今仍不能讓你重見光明,我,我很抱歉!”
  “不,琴姑娘,請你不要這樣說,這樣只有增加我心中的不安。”
  邵真連忙道:“我給你添的麻煩太多了,而你給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又是何其的多,你的自責只給我太多的不安,甚至於痛苦,要是我能夠看見你的話,相信三個月前的你和今天的你一定消瘦了不少,我無法說出我心中對你的感激,我更不知如何的來報答你,真的,我……”
  抬起頭來打斷他的話,小琴灼灼的逼視他道:“我們都不要再說這些好嗎?”
  邵真欲言又止,一聲輕嘆,俯首不語,他發現:他一直欠人家的債 人情債。
  仰首望了一下穹蒼,小琴扯緊了繡花衣領,柔聲道:“外頭有些冷,我們進去好麼?我們必須換藥了。”
  說著,伸出纖纖玉手,帶引邵真入房裡去……
  廂房裡,邵真端坐著,小琴小心翼翼的為他解下眼上的白布,當白布被拿開之後,現出的是一層黑色藥粉敷在邵真的雙目上,婢女端上一碗清水,小琴用一塊乾淨的白布沾濕了以後,然後輕輕擦試邵真的兩眼……
  她顯然是非常小心而且仔細,她全神貫注著一點也不敢分心,她顯得很熟練但卻很緩慢的輕擦那層薄薄的黑色藥粉,每當她擦了兩下,白布被沾黑以後,便把白布浸入碗裡的清水,但只見那黑色藥粉一浸入碗裡的清水,立即化為烏有,顯然那碗裡的清水並不是單純的白水而已。
  小琴如此反覆的擦拭著,但速度著實的緩慢,仿佛快了會弄痛邵真的眼睛。這工作看來一點也不繁重,而且簡單極了,但它事實上是一項具有高度技巧與非常耐心的工作 那黑色藥粉具有強烈的滲透作用,所以它雖敷在眼皮上,實則藥力,深入眼睛內部裡去,但如果不小心被弄散在面部上,也會滲入肌膚裡去,那就造成了不對部位下藥了,這不打緊,黑色藥粉是主治眼疾,但一旦滲入其他肌膚裡去的話,反使肌膚腐蝕糜爛,後果堪虞!
  是以,小琴決不能大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邵真那張俊美英挺的臉龐印上個疤,那才真糟!
  當小琴擦淨邵真的左眼時,幾乎費了半個時辰,而她也累得香汗淋淋了。
  丫鬟看得過意不去,張嘴道:“姑娘,讓奴婢來為公子擦拭,你休息吧。”
  掏出絲帕擦擦額上的汗,小琴搖頭道:“不,還是我自個來。”
  說著,繼續她的工作……
  將近一個時辰,小琴總算順利的擦淨那層粉末,她輕籲一口氣道:“吳兄,好啦。”
  俯下一直仰著的臉龐,邵真轉動著頸項,輕笑道:“這次怎麼比往日要久?天,我的脖子幾乎要僵過去了哪。”
  小琴和丫鬟不禁掩唇輕笑。
  小琴喜形於色,道:“這是好現象,藥粉不好擦表示藥力深達眼睛內部裡,這有助於吳兄早日恢復光明。”
  心頭一喜,邵真興奮道:“我真希望現在我能張開眼睛,以便能一睹佳人真面目。”
  芳心一陣羞喜,小琴忸怩道:“瞧你也跟我嚼舌起來了。”
  說著,蹲下嬌軀,小琴接過丫鬟的另一塊藥布,細心的在邵真的眼簾上一陣輕拭之後,嘴裡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挺了挺腰桿子,邵真說道:“怪怪的。”
  蹙起了蛾眉,小琴神情倏地凝重起來。
  她問道:“怎麼怪法?”
  軒了軒兩眉,邵真沉聲道:“我說不出來……嗯,不太舒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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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芳心猛地一跳,小琴大為緊張起來了,她急急道:“會痛麼?”
  蹙起了額角,邵真道:“不像是痛,倒像是酸澀的感覺。”
  大為疑惑,小琴隱入了一片沉思,她口裡哺哺的自語道:“奇怪……我弄錯了麼?我是依照娘開的藥方配的呀
  突然,邵真雙手摀眼睛,痛聲叫了起來:“哎唷!痛死我了!”
  小琴花容失色的扶著他的肩腫,緊張問道:“吳兄,你忍受得了嗎?”
  說著,轉首朝身旁也嚇得臉色發白的丫頭急促道:“快拿止痛藥來!快!”
  丫鬟慌忙翻藥箱子去了……
  邵真顯然痛苦非常,他哼叫著,竟然摀著雙眼在地上打滾!
  他只覺得兩眼像火在燒,針在刺,痛得他渾身打顫,冷汗直冒,不一會,他整個臉,倏忽地蒼白起來!
  小琴急得眼淚直流,她驚慌得手足無措,顯然邵真的疼痛並非在她的意料中,她幾乎是哭著道:“吳兄你忍忍……”
  這時丫鬟急忙的送上一瓶藥水來,小琴用嘴咬開塞子,便要把藥水灑在邵真的眼上,可是邵真打滾得很厲害,她灑出的藥水不但不能灑在邵真的眼上,反而把邵真的棉襖弄濕了一大片!
  丫鬟見狀,上前去抓住邵真的兩臂,企圖不讓邵真滾轉。
  但邵真似乎疼痛得失去了理智,他一味的打滾翻轉,力大無窮,纖弱的丫鬟怎能制服,此刻看來像瘋獸的邵真,一不小心,她反被邵真摔了出去,摔跌兩尺之外!
  那名丫鬢不知道是不懂武功,抑或是摔跌的勁道太大,只見她櫻桃小嘴一張,嚶嚀一聲,倒在地下昏厥不起!
  小琴見狀叫了一聲,跑前去想扶她起來,但邵真的大嚷大叫卻使她兩頭無法兼顧,站在那兒,眼淚直流,恨不得此身能一分為二!
  就在她十分為難不知所措當中,幸好來了四五名家丁,他們顯然是聽到邵真的叫喊聲纔來看個究竟的。
  於是乎,兩名家丁看顧昏迷的丫鬟,另外三名身強力壯的家丁七手八腳,費了九牛二虎之勁,方把邵真滾翻的身子按捺住,讓小琴能順利的為邵真擦上止痛藥水。
  那上痛藥水顯然非常靈驗,不過一下子,邵真便感不痛了,自然,他的喊叫也停止了。
  而此刻那名丫鬟也悠悠醒過來,看來她沒有什麼礙事,只是受了些驚嚇,兩名家丁扶著她下去休息了。
  、另外三名家丁小心的把邵真抬放在床上躺著,見已沒事,也皆退下去。
  邵真靜靜的躺著,他看來是好受多了,只是仍有些微的喘息。
  小琴淚痕未乾,餘悸猶存,一顆芳心仍怦怦的跳著,她搬了張椅子坐在邵真身旁,兩眸眼也不眨的注視著邵真,生怕他又有什麼變化,她蠕了蠕嘴,怯怯的叫了一聲:“吳兄。”
  “唔。”
  邵真輕應了一聲。
  掏出絲帕輕拭著他的額角、臉頰,小琴關注道:“還痛不?”
  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邵真道:“一點兒也不痛了。”
  美目眨了眨,倏然,淚水又簌簌的落了下來,小琴哽著聲說道:“我,我感到抱歉……”
  邵真連忙張口道:“琴姑娘,請你不要這樣,你瞧,我不是不痛了嗎?”
  淚水成串的滴了下來,小琴淚汪汪道:“三個月了,這麼長久的日子,我非但不能讓你重見光明,今天反使你吃了這麼大的苦。”
  邵真支起上半身,想坐起來,但小琴按住他的肩胛,示意他躺回去,邵真只得依舊躺在床上。
  他道:“琴姑娘,在下請求你不要再說這種話好麼?你該知道你這樣做,將給我太多的不安。”
  輕輕一頓,語鋒一轉,邵真接道:“方才,我的失態,還請琴姑娘你不要見笑哪。”
  “才不會的。”
  收束淚滴,小琴緊蹙蛾眉,接道:“奇怪,我完全依照家母告訴我的方法調理配藥,怎會使你的眼睛疼痛呢?”
  深思了一會,接著問道:“方才是怎麼個痛法?”
  面上露出餘悸,邵真道:“起先是感覺怪怪的,慢慢的有酸癢的感覺,後來就疼痛起來,直至最後痛得我實在受不了,兩顆眼珠子像針扎刺,如火在灼燒,現在想起來,我還有點怕哩。”
  靜靜的聽完,小琴凝思了半晌,又道:“那現在的感覺呢?”
  皺皺眉角,聳動了一下眼皮,邵真說道:“現在有一股冰涼的感覺,但很舒適。”
  面露驚喜,小琴連忙道:“你快睜開眼來看看,說不定就好了哪!”
  邵真聞言,一骨碌的坐了起來,心中的狂喜自是不可言,他努力想打開眼睛,但卻硬是掀不開眼簾,大急道:“琴姑娘,我睜不開眼。”
  “噢,我真傻!”
  恍然大悟的叫了一聲,小琴趕忙起身奔向藥箱子,一陣翻倒,又拿了一瓶藥水,急急跑前來道:“吳兄,我忘了你的眼皮塗著一種兒有強烈粘性的藥膏,那是防止你在換藥期間無意睜開來,而招致不乾淨的東西飛入眼裡的……”
  邊說著,她要邵真重新躺回床上,然後和原先一樣,拿了條淨潔的白布,沾了沾瓶中的藥水,便在邵真的眼簾睫毛的地方,輕輕的擦拭著……
  這回可不像原先那麼費時了,只不過片刻工夫,小琴便道:“吳兄,你現在試試看。”
  邵真依言試著啟動眼簾,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興奮和如何緊張,他只不過輕輕一張,眼簾被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兒!
  但,就這麼一張而已,他突然又猛地閉上眼簾,一臉滿是激動!激動!
  被他這種怪樣兒弄得芳心猛一跳,以為又有什麼錯,小琴緊張道:“怎麼?”
  顯然是在竭力的抑制著如澎如湃的激動情緒,邵真仿佛費著很大的勁,他顫著唇角,他抖著聲音道:“琴姑娘,我看到了,看到了光……嗅!那強烈的光使我害怕……”
  “真的?”
  嬌呼一聲,小琴激動的道:“你快睜開眼來,哦,不!慢慢的!慢慢的!”
  緩緩的透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啟動眼瞼,邵真只覺得一股強烈的光線像箭似的直刺了進來,刺得他好生疼痛,但也刺得他好生高興,他停頓了一會,直到那光線使他不再覺得那麼刺痛,然後再緩緩的,慢慢的繼續啟動眼簾……
  他是不敢一下子便完全睜開眼睛,他是受不了那一大把驟來的光線的,他分著好幾次,每當他睜開到覺得刺痛的時候,便停住不再繼續下去,然後,一直到能適應的程度之後,再慢慢的,緩緩的睜開眼簾……
  如此反覆著好幾次,他終於完全睜開了眼睛!
  起先,他只覺得映上的景物是一片模樣,但漸漸的,那映像越來越清晰,起來越明顯!
  他終於看清楚了,那張臉龐 美俏而姣好的瓜子臉兒,如遠山含笑的兩道蛾眉底下,兩顆水汪汪的眸珠子一眨也不眨的,如粉的腮頰未幹的淚痕,嬌紅的櫻桃小嘴微張著 它組合構成一幅美好的圖案,太美了!而這美的圖案此刻正洋溢著十分的歡愉意味。
  閉下了眼,邵真此刻需要有很多的時間來證實這是真的,而不是夢,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張美的圖案已劃起一痕幅度很大的微笑,而那兩顆水汪汪的眸珠子也變成了淚汪汪,哦,那是喜極而泣,他知道,知道。
  輕啜一聲,小琴唇角的微笑一直在增大,而淚珠兒也像斷線珍珠的制止不住了,她顫聲道:“吳兄,我,我太高興了,你終於重見光明暸……”
  濃厚的興奮裡滲入了無比的激動,邵真艱澀的扯動喉結,但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可是他此刻想說的話,全寫在他的臉上 那是感激,感激!無盡的感激!
  突然!他一下躍下床沿,咚的一聲,朝著小琴便跪拜下去!
  似是料不到有此一著,一愣之後,小琴忙掙著力把他扶起來,口中急道:“吳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折殺奴家嗎?”
  邵真的身子硬被拉了起來,他激動的道:“琴姑娘,你讓我重見光明,脫離黑暗的痛苦,使得我黯淡坎坷的前途露出了無限光明與希望,此恩此德,恩同再造,難道我的一拜你也不接受嗎?”
  小琴揮衣袖輕輕擦去淚珠兒,臉上的歡著笑一直沒有消失,她嬌聲道:“吳兄,您此時此刻的心清我能了解,深深的。只是,把你那份感激置于心底,而我亦於心底真誠接受你心底的感激,不表於形式,你不覺得這樣好麼?”
  被說得一陣啞口無言,邵真的心,輕輕顫動著,滿腔的感激又增添一份淡淡的敬慕與愛慕。
  他感動莫名的道:“琴姑娘……”
  但不過一開口,小琴便搶著道:“得了,我們何必站在這裡嚼牙咬舌的呢?你既然可以看見東西了,何不到外頭去欣賞雪景呢?你一定會喜歡的。”
  說著,拉起邵真的手便往外走……當然,小琴如此用意自是可以說為邵真感到高興,希望他到外頭瞧瞧,重新拾圓他失去已久的光明,但也可以說不讓邵真再說些感恩言謝的話語。她是不是令人感到很直爽?
  邵真步到外面,心頭的喜悅,自是勿庸贅述,他認真的欣賞著一景一物,一樹一石。
  他幾乎是四個月這麼長久的時間沒有這麼高興過了,他有著恍如隔世之感,他現在才深切的體會出大地是如此的美,他掬起一把雪,緊緊的握在手掌裡,他擁有一股真實感……
  像小鳥依人般的在他身畔,小琴 一的,一點也不煩厭的為他介紹院裡的紅亭,假山,結凍的水池,屹立的松柏,然後又帶著他穿過迴廊,幫他介紹大廳,正堂,廂房,藥舖,乃至於廚房。
  這當中,每遇到家丁或丫鬟之時,她便以萬分愉悅的口吻告知他(她)們邵真重見光明的消息,很快的,整個金安藥舖都洋溢著歡欣的氣氛……
  三日後,金安藥舖的門口忽地熱鬧起來。
  但只見門前階下備著兩頭背掛金鞍,雄偉剽悍的駿馬,馬鞍上各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頎長而健壯,頭扎逍遙白巾,身穿淡藍繡龍夾襖,下著絲褲、絲鞋,面貌英挺俊帥,正是“鬼見愁”邵真。
  女的自然是“玉大夫”之女小琴了,她一身裝扮著實惹人著迷,如雲的秀髮扎著銀光閃閃的金釵,頭罩淺綠色風帽,帽正中鑲嵌一枚拇指大的琉璃,流光閃爍,甚是美觀,嬌小而美妙的身軀被一襲紫色輕裝裹著,另外上半身加穿上對鈕,領上有白色絨毛的雙層淡紅絲襖。
  腳下一雙勾鞋也三五的分布著琉璃玻珠,細碎珠光,惑人眼眩,再且肩上披罩著一件與風帽同色的大披風,披風上繡刺著一對金色鳳凰,栩栩如生,隨風撲展,躍然欲飛,幾可亂真。
  他倆這身裝扮,論氣質,是可稱人中之龍,人中之鳳也,論氣派,更可論萬富千金,大家手法也,不像一般莽莽之江湖行走人。
  金安藥舖的所有男女老少都送行了。
  小琴跨上馬鞍之後,俯首朝著一名老家丁叮嚀道:“老吳,我陪吳少俠去洛陽這段期間,家中大小瑣事一切由您老照料,家母如先回家,就把這事稟告她,事情辦好我便回來。
  老吳恭謹的道:“姑娘你此去須加謹戒慎惕,江湖上人心險惡,風詭波譎,防人之心不可無。快去快回,免得家中大小懸念。”
  輕拂鬢髮,小琴微笑道:“我記著就是。”
  邵真也蹬上了馬鞍,向從人 一拜別……
  於是,兩人便在眾人的揮手之下,漸漸隱於道路盡端他倆此行當然是要去洛陽尋找“女華陀”恢復邵真從前的記憶。
  不過,他們的第一站還是先到三水鎮找“六魔煞”算總帳,當然,主要的是要救侯愛鳳。
  小琴對附近地理自是較熟悉,為了節省時間,所以他們捨棄大道不走,改走小路抄捷徑,幸好這兩天都沒下雪,雪積得不很深,路雖小,卻也不怎麼難走,不過一個時辰多一點,便快到三水鎮了。
  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甚是歡愉。
  尤其小琴像是只百靈鳥似的,銀鈴之聲不絕於耳。
  而邵真自從重見光明之後,他陰霸愁悶的心胸開朗了不少,是以他也,冶然自得,話語頻頻,頗為暢爽。
  話語間,邵真突然轉變話題,他說:“琴姑娘,我有一件事情感到很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請教你?”
  眨眨眼,小琴微嗔道:“瞧你,恁生疏的,咱相處這麼久了,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
  微感難為情,邵真笑了一下,訕訕道:“其實這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奇怪,令堂說她能讓我恢復從前的記憶,為什麼又要我們去洛陽找‘女華陀’呢?”
  “吳兄,你問得好。”
  小琴輕蹙眉心,嬌聲道:“老實說,我對這問題早就覺得奇怪了。事實上,她老人家為什麼要把醫您眼疾的工作交給我,而逕自不告而別去採藥?我都感到百思不解!”
  “哦 ”
  長長的哦了一聲,邵真見無頭緒,遂又岔開話鋒道:“我很遺憾,受了令堂這麼大恩惠,而不能瞻仰她老人家慈顏,太遺憾了……”
  “這還不容易麼?”
  小琴睨著眼眸,輕笑道:“家母採藥一般是兩三個月便回來,最長也不過半年,她老人家已去了三個月啦,相信也快回來了;總算再三個月才回來,那時我們把事情辦完回來,便可以看到她老人家了,你說是嗎?”
  輕輕一頓,小琴凝眸睇著他接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吳兄願意再次光臨寒舍的話。”
  又是一頓,然後緩緩的道:“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了!”
  邵真答道:“令堂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向她老人家面申謝意,於心何安?只要這回‘女華陀’治好我從前的記憶力,我自當陪同姑娘拜登府上,在令堂足前叩謝!”
  歡欣的瞟了他一眼,小琴道:“吳兄,此話當真?”
  “這當然是真的了。”
  顯得沒好氣似的,邵真笑道:“這又不說笑,怎會是假?”
  脈脈含情的,小琴凝睇著他道:“我只怕你騙我罷了。”
  一接她眸光,心中不由自主的怦然一跳,邵真連忙扭過頭去,故裝爽朗道:“看你,居然如此不信任人。”
  掩唇輕笑,小琴捉狹道:“沒聽老管家說麼?防人之心不可無哪!”
  一陣好笑,邵真道:“瞧,說哪去了?”
  語畢,兩人同聲輕笑。
  笑聲中,他們已走完小路,接上大道了,三水鎮已歷歷在目!
  輕勒馬韁,邵真瞇了一眼道:“眼前的就是三水鎮麼?”
  “是的。”
  小琴也勒僵止馬,轉首道:“吳兄,我們如何找‘六魔煞’?”
  微一沉思,邵真道:“我和‘六魔煞’是在一家酒樓幹上的,自是去那酒樓探個究竟。”
  小琴道:“那太好了,此鎮只一家酒樓而已,不用我們太費周章,走吧!”
  於是兩人驅馬入鎮。
  他倆緩緩的在街道上走著。由於他倆的一身裝扮金光耀眼,不同凡俗,而且是郎才女貌的外來客,尤其是小琴的天姿麗容,引起了路人的注目,乃至停足觀看。
  一些頑童甚至隨尾跟行,指指點點,顯然他們為這小鎮帶來了一點騷動,嗯,可能的話,或許也會帶來一場殺劫流血也說不定呢!
  拐了個街角,一張金字招牌 “萬人酒樓”四字赫然入目!
  邵真不期然的停騎觀望,也發現這家酒樓煥然一新,而且由單樓變成了雙樓,他轉首向小琴道:“記得三個月以前,我和‘六魔煞’幹開的時候,我被逼得往上竄,我一衝便衝上了屋頂,雖然我當時看不見這酒樓,但我敢肯定它那時是只有單層的,否則我不會那麼容易便衝上了屋頂。可是,現在它卻變成了兩層樓哪。”
  小琴一面打量著酒樓,一面回道:“依我看,可能是當時被你攪得太壞了,而再翻新重蓋的。”
  眉宇間泛起一股陰霾,眼眸閃闔間隱隱透出一撮殺氣,邵真冷笑一聲道:“希望它不致於再翻修到三層樓去。”
  說畢,策馬前去。
  小琴也扯韁隨上。
  他們不過剛到酒樓門前,已有一名頭戴皮帽胖嘟嘟的伙計哈腰迎上,眉開眼笑的道:
  “公子爺,姑娘,請裡面坐。”
  一面說著,一面向內高聲發話道:“來人哪!貴客到!”
  話聲剛落,店裡響起一聲洪喏,急忙跑出了兩位伙計,分別為邵真和小琴拉韁扯馬。
  顯然那正在滴滴達達敲著算盤的掌櫃,也被邵真和小琴的氣派所懾住,只見他扶著老花眼鏡,老遠的就像個駝子似的,哈著腰,拘僂迎來。
  兩人下馬,也不搭話,退自走向裡頭。
  掌櫃老頭兒親自在前迎接,又擺手,又打揖,滿臉堆笑,露出滿嘴金光閃閃得令人目眩的假牙,極盡謅媚之能事,口中不斷道:“公子爺,姑奶奶,請樓上高座,請樓上高座二”
  但邵真卻偏偏在樓下的一角檢了個位置坐下,掌櫃的連忙恭腰打揖道:“客官爺,這兒嘈雜,樓上清雅舒適,請兩位樓上高座。”
  一抬眼,邵真道:“怎麼,這兒不能坐麼?”
  “不,不,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掌櫃老頭連忙餡笑道:“小的是說,在樓上好侍侯公子您。”
  一擺手,邵真不耐的道:“我就喜歡這兒!”
  微一愣,掌櫃的似想再說什麼,但也只是唯唯諾喏,拱手而退。
  拿下風帽,順便也解下肩上的劍,一併擱在桌上,小琴美眸環轉,略略打量了一下四周……
  但只是此刻非進膳之時,食客不多,寥若晨星,不到三成,盡皆是屠夫小販之流,是以人雖少,但此起彼落的猜拳酒令聲,以及充盈於耳的嬉言笑語,匯成一股哄哄雜聲。
  尤其是他們見到一對穿著耀眼,氣派非凡的外來客,更是哄然,而小琴的貌美更讓那些走卒之輩一陣騷然……
  雙眉微鎖,小琴道:“掌櫃的說上頭雅靜,何不上樓?”
  微微一笑,邵真故作神秘的道:“琴姑娘,你姑且莫問,瞧我演場戲給你看看。”
  落話間,一名伙計哈著腰,滿臉諂笑的送上兩條香噴噴的熱毛巾以及兩杯熱噴噴的香茗,殷勤的道:“公子爺,姑娘,您暖暖熱。”
  擺好毛巾,放好茶,伙計恭敬非常的問題道:“請問二位吃些什麼?”
  “唔 ”
  長長的唔了一聲,邵真仰首望著牆壁貼著的菜單,凝視良久,顯然在考慮點些什麼菜。
  那名伙計在旁,垂手恭立,一動也不動……
  半晌,邵真終於開口:“兩碗羊肉面。”
  “羊肉面?”
  狀似大吃一驚,伙計以為是聽錯了,他問道:“客官爺,您吃羊肉面?”
  似乎,那名伙計想不到邵真這身穿著竟會叫羊肉面,他不相信的眨眨眼,道:“您吃羊肉面嗎?”
  “嗯!”
  嗯了一聲,邵真點了一下頭。
  兀自睜著眼,滿臉疑惑的呆立當地,伙計竟似愣了過去…
  微一皺眉,邵真哼聲道:“怎麼?沒有羊肉面?”
  “哦!有!有!”
  如夢初醒,伙計翻著眼連道有,然後他轉身退下去,口中大喊道:“羊肉面兩碗!”
  邵真接著道:“小的!”
  又是一愣,那名伙計轉過身子,上下打量著邵真,然後又轉身高叫道:“小的!”
  伙計這一嚷,立即引起四座的譏笑,顯然,邵真的羊肉面很不符合他的“身份”。
  連連眨眼,小琴吶吶道:“吳兄。”
  不等她說完,邵真笑著道:“琴姑娘,你不喜歡吃羊肉面?”
  搖了一下螓首,小琴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搖手制止她說下去,邵真笑道:“琴姑娘,你靜觀下去就是了。”
  小琴只好緘口不言,心中好生納悶。
  不一會,伙計端上兩碗熱氣四溢的羊肉面。
  這回,他臉上沒那副笑容了,繼之而起的是一臉鄙夷與輕慢,他毫不客氣的,咚的一聲,把面放在桌上,掉頭便走!
  這前恭後據的奚落,使得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小琴心中好不是味道,但只見她氣得粉臉煞白,似想發作……
  邵真只是含笑自若,慢條斯理的端起兩碗羊肉面,然後一放!
  但聞工聲“鏘瑯”,那兩碗香噴噴的羊肉面已告報銷,流溢於地。
  頓時,驚動了整個酒樓!
  那名伙計不過走了一半路,連忙氣急敗壞的轉回來急急道:“怎麼一回事?”
  他連“客官爺”的稱呼都省掉了。
  “太燙了。”懶洋洋的,邵真哼了二句。
  伙計顯然不能了解他的意思,指著地下的殘汁碎片,愣頭愣腦的道:“怎麼攪成這樣子?”挑了一下眉梢,邵真道:“你別管,再端兩碗來就是了!”雖仍莫名其妙,也只得瞪了一眼,伙計悻悻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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