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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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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智勇兼備的濮陽維怒發衝冠,他有若狂風般的撲向前去,意欲奪回那昏厥地上的美髮少女。
  “魔爪”甘濱桀桀一聲怪笑,兩只長臂伸縮如電,剎那間已將濮陽維猛不可擋的來勢阻住。
  他諷刺的道:“濮陽大幫主,江湖傳言,閣下自來鐵膽傲骨,辣手冰心,想不到卻為了一個女子,如此的失魂落魄。”
  他聞言之下,恍似焦雷擊頂,不由心中一震,暗暗自責道:“濮陽維呀!當著強敵在前,為了一個女子,竟做出如此情急拚命之態,你往日的鎮定到哪裡去了?”
  他倏然停手,身形已撤後三丈。
  “魔爪”甘濱滿面陰笑,冷笑著道:“大幫主!瞧你市適纔模樣,這姑娘想必與閣下有著一段極深的淵源麼?”他回眸四顧,惡鷲崖上如火如荼的激烈慘鬥,正在進行著…。
  濮陽維此時的神情,已恢復他往昔的冷漠與沉靜。
  他聽甘濱如此一說,心中已有所感,不由大聲道:“姓甘的,你有什麼話?不妨直接說出,在下無暇聽你如此轉彎抹角的廢話。”
  甘濱“嘿嘿”冷笑道:“大幫主確是快人快語,甘某人也不願多所饒舌。”
  他一揮手,兩個體魄修偉的大漢,已並排立於那白衣少女身前,意思是預防濮陽維暴起救人。甘濱雙目一轉,皮肉不動的道:“濮陽維,你若要甘某將這位姑娘放回,容易得很,只要你能答應甘某兩個條件。”
  濮陽維早已料到“魔爪”甘濱,會有這一著。他冷冷笑道:“尊駕確有古代懷璧求城的藺相如風範!”濮陽維目光,又已射到那倒臥在地的白衣少女身上。
  夜風吹拂著少女雪白的衣衫,是那麼輕柔,彷彿這淒冷的寒風,亦不忍驚動這美若天仙般的姑娘。她那細膩得如白玉似的面頰,是顯得如此蒼白,令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泛起一股深深的憐惜。
  這美的少女對濮陽維的影響太大了。因為她就是在“憐香小築”中,為濮陽維親侍湯藥,且已深定情盟的白依萍。這第一個闖進他冰冷的心扉內的少女,是如此惹人憐愛,若說濮陽維在日夜不斷的鐵血腥風的生活中,所能唯一深深思念的,恐怕也只有白依萍一人而已。這清絕如澄靜的白蓮花般的女郎,這時竟遭受如此的魔難,怎不令深深摯愛她的濮陽維心神惶亂?
  他說完話後,“魔爪”甘濱已豁然狂笑道:“豈敢!豈敢!大幫主過譽了!不過,這是一筆有利無害的交易,若閣下沒有誠意,甘某亦不便強求。”
  濮陽維雙目凝注著“魔爪”甘濱,耳邊卻聽見四周不斷的悲嚎與叱喝之聲。他心中十分著急,但臉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
  片刻後,他已冷然說道:“甘濱,你且先說出這兩個條件,好讓在下斟酌一番。”
  說話中,星目中的煞氣,又已隱隱現出。
  “魔爪”甘濱武功雖高絕,但在濮陽維那雙冷漠而威嚴的炯炯目光下,亦不由暗中打了個寒噤。他乾笑一聲,道:“好!甘某人也不多說廢話,第一,尊駕即令貴幫各人住手,並當眾承認過失,今後撒發武林帖,聲明諸凡“黑砂島”人所至之處,‘冷雲幫’必定全然迴避,並不得再向“黑砂島”各人找場。”
  濮陽維面上肌肉一陣抽動,毫無表情的說道:“那第二件呢?”
  “魔爪”甘濱說出第一個條件後,自知這種極為令人不能忍受的無理要脅,對方必然不致答應,甚至有立即動手的可能。是故,他一言甫畢,即刻凝神戒備。
  但|他一見濮陽維卻無動於衷,不覺大出意外1這時,他乾咳了一聲,又道:“這第二件麼!便是將閣下那‘雕龍寶 ’暫借甘某一閱,兩年之後,必定原件奉還!”
  濮陽維臉上,浮起一絲奇異的微笑,似悲傷,又似憤怒,但是,我們卻可看出,他是在這虎落平陽的困境中,深深嘲解著自己。
  世界上,有什麼事還能比自己能夠做到,而又無法去做的事情,來得難受與憤恚?
  何況,處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是為了自己深深愛著的人!
  濮陽維心中非常清楚,“魔爪”甘濱的功力異常高強,若自己不用那“修羅九絕式”
  甘濱便能與自己纏鬥至三百招以上。
  而且他必然有方法在自己突起發難之際,先行下手將白依萍殺死。
  何況更有那兩個功力不知深淺的大漢,在前攔阻牽制。
  濮陽維默默的忖了一下眼前的情勢,雙目凝注著澄靜的夜空。
  他緩緩開口道:“甘濱,咱們現下先不用爭論這些乏味之事,談談別的好麼?”
  “魔爪”甘濱估不到濮陽維,在這淒風血雨的激鬥中,受到自己的挾持,仍能如此的閒逸,漫談如常。他不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濮陽維!你休想拖延時刻,須知目前貴幫屬下,卻也未佔上風,拖延下去,只有徒增雙方傷亡罷了!”
  濮陽維適纔暗自環顧中,早已看出目前形勢,確于己方不利。
  “七煞劍”吳南雲雖則功力卓絕,卻較“黑砂島”島主巴豪略遜一籌,二人已激鬥了兩百多招,“七煞劍”刻已逐漸不敵。
  “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合力應付“北海毒鯊”胡波,亦自捉襟見肘,漸處下風。
  “冷雲幫”中的兩位香主,與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已與“黑砂島”島徒殺做一堆,不知傷亡情形……。
  濮陽維心機深沉,此刻他早已靜下心,默默思忖著,該如何應付這目前不利的局面。
  “魔爪”甘濱一言甫畢,他已笑吟吟的道:“甘兄!昔日在‘紅楓山莊’甘兄曾吃了在下一記‘赤煞掌’。料不到甘兄如此命大,竟未因此喪命!”
  “魔爪”甘濱一聽濮陽維提起他最最認為奇恥大辱之事,不由面色大變。
  怒道:“濮陽維!甘某那時雖則失手落敗,卻也不至於挺不住你一掌,甘某早晚必能湔雪此仇,你卻不用賣狂。”
  他話還沒說完,濮陽維已乘他言語分神之際,驀然雙掌以奇快的速度揮揚,兩溜紅光,已如閃電般射至側面站立的兩個魁梧大漢身前。
  直到這時,那兩只“赤龍梭”的嘯聲始才傳出,去勢之疾,甚至比聲音更快。那兩個高大的漢子,號稱“黑潭雙虎”乃為“魔爪”甘濱手下之得力人物,功力甚為不弱。
  奈何濮陽維的“赤龍梭”威力之大,去速之疾,可謂已達開山裂石,來去如電之境。
  這兩個大漢豈能躲開?但聞慘 半聲,兩人已雙雙倒地。
  在同一時刻,濮陽維身形電轉,在他轉身之際,另一溜紅光,亦已射至“魔爪”甘濱身前。
  “魔爪”甘濱早已風聞過,濮陽維獨擅的“赤龍梭”威力驚人。
  但他一來恃著自己身手超絕,再則因從來未曾親見,故而漫不經心,並不十分相信。
  在這剎那的時間,甘濱只覺得三道紅光同時閃掠,已有一股飛襲至自己面前。這來勢之速,簡直令他驚懼欲絕。
  正聞慘號之聲傳來,他也來不及回首探視,身形突然向後倒射而出。
  “魔爪”甘濱應變雖然極為迅速,但是就在他仰身掠出之際,那“赤龍梭”所帶起的尖銳勁風,已如一只火燒的烙鐵般,自他肩頭擦過。
  甘濱頓時感到,肩頭上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一縷鮮血,已自破裂的衣衫中浸出。
  濮陽維驀然施出“赤龍梭”中,那“三矢奔月”的手法,眼看已收奇效,他身形快如鬼魅般,已掠至白依萍身前。
  雙掌抬處,三枚“赤龍梭”已呼嘯著飛回手中。這是他第一次三梭齊發,卻已收到如此奇功。
  此刻“魔爪”甘濱已自地下,翻回他適纔站立的岩石之上,只見他髻發零亂,滿面赤紅。他驚怒已極的望了地下的兩具屍體一眼,厲叱道:“濮陽維,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不顧信義的險詐之徒。”
  濮陽維冷然哂道:“甘濱,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對付你這種人,亦只有用此種方法。”
  “魔爪”甘濱勃然大怒,氣極之下,已顧不得思慮其它,雙掌一翻,已將那對滿布倒刺,精光耀目的“九宮索命圈”取下。身形電射中,他苦修多年的“日月雙環”式中的絕招,已如狂風暴雨般,罩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昔日,曾與他對手過招,深知這“魔爪”甘濱不易相與,尤其他在這雙“九宮索命圈”上,浸淫數十年的功夫,更是不可輕視。濮陽維厲嘯一聲,隱於長衫之內的“赤手拐”亦電掣而出,左臂倏伸,將躺在地下的白依萍抱在懷中。
  “魔爪”甘濱的“九宮索命圈”此刻寒芒閃閃,帶起一圈圈呼嘯銀光,若日月輪轉般眩人神目。
  濮陽維展開“九九八十一式赤手拐”法,招出如飛龍回翔,山崩浪排,又似洪水決堤,呼轟如雷,勁勢連綿,不盡不絕。
  他雖然懷中挾著白依萍,但身形卻絲毫不現呆滯。瞬息間,二人已打得難解難分。
  激鬥中,偎在濮陽維懷裡的白依萍,已然悠悠醒轉。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只覺得周遭景物在急劇閃動著,顛波甚大。耳際聽到的卻是呼嘯的勁風,與一個人急促的呼吸之聲。這呼吸的聲韻,又是多麼熟悉啊!
  白依萍只見眼前銀虹耀體,紅龍電掣,彷若兩道年節時施放的煙火,在相互射。
  她不用多想,已經知道自己是處在一種什麼情形之下,雖然,這是她以前,從來未曾經驗過的!她緊緊的將面頰貼在濮陽維健壯的胸前,一陣陣男性特有的粗壯氣息,滲入鼻中,濮陽維急驟的心跳已與她連為一致。這該是多麼美妙的一刻!
  白依萍絲毫沒有驚懼,因為她感覺藏在濮陽維的懷中,是一種最安全的保障,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得上這堅實而寬闊的胸膛更具安全性?
  她美目微合,輕輕的叫一聲:“維哥哥……”
  濮陽維正閃過“魔爪”甘濱的一招“水中印月”此時,忽然聽到這親切而柔蜜的聲音,心神不由微微一震,攻向對方的“赤手拐”已緩了一緩。
  高手過招,最是不能分神旁騖。
  “魔爪”甘濱見機不可失,身形暴閃間,已連連攻出六招。
  濮陽維一面小心翼翼的拆招還攻,一邊低聲的道:“萍,你醒了?身上可覺得不適麼?”
  白依萍一見心上人第一句話,便是關懷自己,不由覺得甜絲絲的,好似近日來所受的苦難,都在這低沉誠摯的溫語中,得到超額的補償。
  她“嗯”了一聲,輕輕的說道:“維哥,我很好。和你對敵的,可是‘魔爪’甘濱?”
  因為二人動手換招,掠走甚快,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孔。而白依萍也知道,除了那“魔爪”甘濱等少數幾人,能與她維哥哥如此纏戰不敗的,實在不多!
  濮陽維連揮九拐,甘濱逼退三步。
  微微笑道:“正是這廝,萍,你看他功夫,還真不差!”
  “魔爪”甘濱一上手,便使出自己黑龍山秘學:“日月雙環”法,哪知用盡了其中的菁華絕學,卻仍未能傷得敵人分毫,不由心中大為焦慮,已隱隱感到事態不妙。
  這時,他亦看到白依萍已經醒轉,與濮陽維在喁喁私語。
  甘濱不覺怒氣突升,忖道:“就憑自己這身功夫,多少武林人物,連正眼都不敢看一下,可恨濮陽維這廝,竟在與自己拚鬥之時,卻絲毫不在意的與那妮子談心!”
  他驀然怒叱一聲,連環三招急出,已將濮陽維逼得身形稍窒。
  “魔爪”甘濱驟然跳出一丈之外,大聲喝道:“濮陽維,你若要與那賤人談情說愛,不妨先談夠了,再來和甘某一決勝負,如此藐視甘某,算是哪門子好漢?”
  濮陽維淡然一笑,將懷中的白依萍放在地下,低聲道:“你且先找一處隱蔽之所,休憩一下,待我打發了這不成氣候的東西再說。”
  白依萍凝眸一笑,已柔弱而裊娜的隱入一塊山石之後。
  “魔爪”甘濱面上浮起一層陰笑,姦聲道:“濮陽維,你不要多磨時間。”
  濮陽維豁然狂笑道:“對付你這種人物,難道在下尚會心存怯意麼?”
  他正待掠身撲上,驀然,場中又傳出了一聲慘叫。
  濮陽維之中一震,他已聽出這聲慘叫,極像是隨自己出來的兩位香主之一“紫衫客”
  董承宗的口裡發出。
  濮陽維暗驚之下,急急回目一瞥,卻見“紫衫客”董承宗滿身著火,倒在地下翻滾哀號不已!他身前,還有兩名“黑砂島”島徒,正用手中一件形似噴壺的東西。向董承宗身上噴射著火焰。
  濮陽維目光銳利,他一瞥之下,已然瞧出這兩個“黑砂島”島徒,正是適纔激鬥時,退回石室中的二人。他眼見之下,不由五內如焚,目眥皆裂。
  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聲處,隨著他身形飛起的,還有一道精芒如電的濛濛劍氣。
  就在各人眼神一花之際,那兩名手持噴火利器的“黑砂島”島徒,已經半聲未吭的倒斃地上,鮮血迸濺,沾得四周各人滿身滿臉都是。
  濮陽維怒急之中,已使出那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
  劍光碟繞,如浩蕩江河,縱橫無際,又好似水銀瀉地,無處不入。
  眨眼之間,“黑砂島”島徒已倒下五人之多。
  “黑砂島”島主巴豪正與“七煞劍”吳南雲鬥得激烈,且已隱佔上風,忽覺眼前銀芒電閃之中自己島上弟子已有多人斃命。
  他回首探視之下,已然明白,對方必已施出那威力無儔的“修羅九絕式”。
  巴豪怒吼一聲,掌起起已將吳南雲逼退三步,身形一閃,已來至濮陽維身前。
  巴豪手中,此時已多出一對灰瑩瑩的巨大 形兵器,這兵刃之沉長,較之“黑砂島”
  弟子所用,尚要大出兩倍有奇。
  巴豪一聲不響,出手便是他在“七海祕籍”中所修習的“陰陽十三 ”。
  兩道灰濛濛的光華,有若海中兩條巨大的怒鯊,翻騰戲浪,風狂勢疾,罡氣洶湧,令人口鼻皆窒。
  他這套 法一出手,較之尋常那些“黑砂島”島徒使用出來,威力之大,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濮陽維右手持劍,左手握拐,往返衝殺,好似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巴豪身形才到,他已察覺,起手處便是一招修羅九絕式中的“長悵綿綿”。
  劍勢如流星劃空,搖曳之中,晶瑩奪目。
  “黑砂島”島主巴豪大喝一聲,雙 急起,“當”的一聲,竟然架了開去。
  濮陽維倏然長嘯,銀光突盛,劍氣帶起“絲絲”破空之聲,分成兩股交剪而至,來勢之快,的是罕見。
  這是修羅九絕式的第二招“上下幽明”。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容沉凝,手中那副巨大的雙 ,疾然舞起一道灰濛濛的光牆,同時,身形急快的左右旋轉,“波”的一聲輕響,這第二招又被他避過。
  濮陽維心中,亦不由十分欽服對方身手之不凡。
  因為,自他下山以來,除了“七煞劍”吳南雲,昔日曾與其以“七煞劍”法印證,並連連擋過四招外,尚沒有第二人能逃過他那“修羅九絕式”的第一招之下。
  這時|“黑砂島”島主巴豪一聲斷喝,身形竟奇異的扭動起來,乍看之下好似一條巨大的海蟒,在水中怪異的滑動著。
  巴豪生像極為威猛,卻展出如此奇詭而幻化的身法,令人看來,覺得十分可笑。
  然而濮陽維卻絕不感到有什麼可笑之處,因為他知道這正是一種極其深奧難練的步法,隨著這怪異的滑動,必然跟著有極其厲害的殺著。
  果然濮陽維猜對了,這正是巴豪從“七海秘笈”中,習練而成的高深武學之一“海龍游遁潛身式”。
  隨著這扭動的身形,周遭的泥沙,已團團旋轉飛舞起來。
  濮陽維一言不發,身形搶先而動,寒光電掣中,又是一招“輪迴十殿”。
  十丈圈徑車輪的光環之中,劍尖急顫,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黑砂島”島主巴豪狂吼一聲,雙 化成數十道灰虹,勁風呼嘯刺耳,急迎而上。
  這乃是他珍秘不露的“搏浪三?”的第一招。也是當年七海巨霸“搏浪客”的精萃絕學。
  兩團銀灰二色的光華,立即絞在一處,濮陽維人與劍合,已連連施出修羅九絕式中的第四招、第五招“左右難合”“碧血三濺”。
  劍光霍霍,以眩人心神的絕快速度,來回奔馳,毫光森森,煞氣畢露。
  周遭激鬥各人,早已紛紛停手,張口結舌的注視著這場中原頂尖高手,與海外第一魔頭的生死摶鬥。
  眾人屏息如寂,寂靜到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黑砂島”島主巴豪知道眼前這一戰,不僅關係著自己日後在天下武林中的聲望,更關係著目前自己的生死存亡。
  他狂吼一聲,“搏浪三?”已循環施出,灰虹如閃電般急掠,進退之間,聲如奔雷海嘯,已與濮陽維纏鬥在一處。
  這時,“冷雲幫”各人,已自動的排成一線,嚴密戒備著“黑砂島”各人乘機蠢動。
  “七煞劍”吳南雲暗自環顧屬下,只見十二紅巾中,此刻只剩下五人。跟隨濮陽維出山的兩名香主,亦僅有“拐子腳”邱雄一人生存。
  “獨臂金輪”石魯全身浴血,雙目怒睜,炯然注視鬥場之中。“粉面羅剎”徐妍容亦是面色蒼白,神態困乏的將手中鐵琵琶支拄在地。
  “黑砂島”方面,更是傷亡累累,十七煞星,只剩下七人,五十名弟子,剩下的亦不足二十人。
  “魔爪”甘濱滿臉陰笑,雙目注視著埸中戰況。
  令“七煞劍”吳南雲奇異的是,那“黑砂島”僅存的三大衛宮之首--“兇魂”曹逸,竟已能挺身站起,由“北海毒鯊”胡波攙扶著他。
  雖然,曹逸站立的身體,尚然在微微搖晃。
  這時,寒夜寂翏,淒風襲人,看天色該是已交四更的時分了。
  濮陽維循環不絕的以修羅九絕式中的前五招對敵。
  “黑砂島”島主巴豪仍然奮力招架,乘隙還攻,眨眼間,二人交手已近兩百招。
  “黑砂島”眾人皆不由暗暗心中激奮。因為,自聞“玉面修羅”之名以來,武林中人,尚沒有能在他“修羅九絕式”下,連續對上五招而能保持不敗的。
  甚至於連五台派的第一高手,名蜚天下的“七煞劍”吳南雲,亦接不住修羅九絕式的第五招“碧血三濺”。
  二人身形晃閃如電,濮陽維身劍合一,已將全身真力,貫注於劍身之上,每次出招,皆如銀龍矯空,全身融于劍光之中。
  “黑砂島”島主巴豪也將“搏浪三?”使至極限。再合以那奇詭無倫的“海龍游遁潛身式”亦自威勢驚人,無可喻比。
  二人以快打快,狠攻猛刺,各展精絕奇招。有時,招出一半,立即變化別式,有時卻在極短的距離內,一連使出數種不同的身法招術。
  加上各人皆以真力貫注兵器之上,劍 指處,無不勁風如削,觸肌似割。
  須臾之間,又已互攻了百多招。
  濮陽維手中那柄吹毛截鐵,鋒利異常的“修羅劍”雖曾數次砍實在巴豪手中那色灰體大的雙 上,但卻絲毫未能將其損傷。
  原來巴豪手中的雙 ,乃是取自深海之心,一處沉入水底的火山口之旁,所流出的一種“水火岩”將其提煉後,採其精髓,再和以五百年以上老鰻的精血,千錘百煉而成,端的堅硬無比,碎石如粉。
  巴豪仗此兵器,不知打敗了多少四海稱雄的水上好漢,故而他將這雙巨 取名為“長勝雙 ”。
  此時,濮陽維已感到非常焦慮,因為“黑砂島”島主巴豪的身形,雖然已不如開始那般快捷,然而,也不致在短時間內落敗。
  何況一旁還有虎視眈眈的“魔爪”甘濱等大敵正在伺機而動。
  他暗一橫心,劍光疾起,帶著一溜寒芒,刺向巴豪全身上下一十八處重穴。身形亦適時拔空,他從未施展過的“修羅九絕式”第六招“魂歸極樂”已猝然使出。
  巴豪驀覺眼前銀光暴閃,一縷尖銳勁氣,已透過自己重重 影,疾然襲至。他大驚之下,全身如陀螺般旋至一旁,“長勝雙 ”急急縮成一片弧虹,暗保身前。
  濮陽維面罩寒霜,他知道勝負之分,已在眼前,一聲刺人心神的厲嘯驟起,手中“修羅劍”光幕如山,重重疊疊,如江河倒瀉,綿綿而至。
  浩蕩的劍影之中,泛出九股細如拇指,卻又銳利無匹的銀線,煞氣盈溢,令人毛骨悚然。
  這正是“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濮陽維周身劍氣盤繞生輝,冷電精芒四處迸射,威風凜凜,有若使劍之神重生。
  “黑砂島”島主巴豪但覺環身真氣激盪,若滾湯燒雪,自己護身之招剎時崩解無存。
  手中雙 ,亦吃一股綿綿潛力震開。
  他心中十分驚恐,面上急驟的抽搐著,正待湧身後撤,已覺雙手“太陽小腸經”的三根主脈之處,一陣澈骨鑽心的巨痛,全身一陣戰顫,人已軟軟的倒在地下。
  就在此時,四周譁然驚呼中,響起了數聲暴喝,幾條人影,已電閃般掠至場中。
  濮陽維面容冷如寒冰,“修羅劍”已在這剎那之間,插回鞘內。
  掠身而來的是“北海毒鯊”胡波,及“黑砂島”十七煞星中的三人。
  胡波亦是大行家了,他一見之下,已知自己至友,已被對方挑斷“太陽小腸經”經脈,這一身武功,算是完全廢了。
  胡波顧不得再管其它,急急將倒在地下的巴豪扶起,滿面焦慮的道:“巴兄…巴兄,你沒有什麼吧?”
  “黑砂島”島主巴豪仰首狂笑,笑聲嘶啞淒涼,含著一股英雄落莫的悽愴。
  濮陽維表面毫無所動,其實,他心中亦頗為惋惜巴豪這一身卓越高強的武功。
  濮陽維本身功力之強,使他成為一個超人,所以他也能深深的了解,一個不凡的超人,一旦變成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俗人時,他心中所包含的難受與悲傷!那往日的聲名與榮譽,已不復存在,跟著而來的,將是多少悠長而淒涼的無聊歲月。
  濮陽維一言不發,冷寞的望著夜空,他同樣的明白,自己如此做法,並沒有錯,如果他不施展辣手傷敵,那麼,如今倒在地下的,必是自己!
  驀然,一股銳風,已毫無聲息的,襲至濮陽維背後。
  濮陽維頭也不回,依舊冷然望著前面。
  隨即又響起了一聲慘號,那暗襲之人,已被攔腰斬成兩截。
  原來暗襲濮陽維的,是“黑砂島”十七煞星中的老大。
  他眼見自己島主受傷,急憤之中,已不顧後果,猝然出手,就在他的“紫鯊斷腸 ”
  尚未觸及濮陽維背後時,“七煞劍”吳南雲即已驚覺“珠耀劍”倏然揮出,已將這黑砂凶徒,斃於劍下。
  “黑砂島”島主巴豪,驀然大喝一聲,道:“濮陽維,要殺要剮,盡可衝著本島主來,如此殘殺老夫門下,就不怕武林中人齒冷麼?”
  濮陽維冷冷一笑,揮手止住了吳南雲。
  這時,“黑砂島”眾人的目光,全然凝注在他身上。
  “黑砂島”島主巴豪滿目怨毒的瞪著“冷雲幫”各人。
  他那威猛的面容,變得無比的淒厲,臉部肌肉,扭由成條條極為憤激懼人的線條,髻發散亂,滿眼紅絲,看來獰猙可怖!
  濮陽維環目四顧 卻看見那“北海毒鯊”胡波,面上毫無表情,雙手攙扶著巴豪,但是,他髮際的那朵紅花,卻在輕微的顫抖,顯示出他內心正在激動的思忖著一件事。
  濮陽維目光轉處,心中一動,又發現遠遠孤立的“兇魂”曹逸,面上也是一片漠然,瞪視著這邊。
  濮陽維微微嘆息了一聲,這聲輕微的嘆息,低沉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本來,一個名震天下,令人畏懼的武林邪道,在一夜之間,完全冰消瓦解,姑莫論別人是如何的雀躍興奮,但在他本身來說,總是悲哀的。
  其實,自古以來,又有幾個人能漠視既往的聲譽與地位呢?
  濮陽維緩緩開口道:“巴島主,今日之戰,確如尊駕所言,乃是解決你我雙方糾紛最有效的方法,本來世間的事,皆是如此,水火絕難兼容……”
  他略一沉思,又道:“貴島與本幫為仇,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按照本幫昔日作風,貴島諸人,便應個個誅絕……”
  “黑砂島”島主巴豪啞聲道:“濮陽維,這是老夫早已知道,俗語雲‘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老夫既敗在你手內,早已不做生還之想,只是……”
  巴豪凝目四顧,嘆息一聲,又道:“老夫只請你將本島其餘諸人放回,老夫本人任殺任剮,絕無怨言。”
  這“黑砂島”島主巴豪,近年來稱雄七海,懾服群豪,何等的威風,但在這力敗身傷的情形下,又與那階下之囚,有何分別?
  難得的是,他在此情形之下,卻仍然顧著他的屬下。
  巴豪如此一說,語調之淒涼,直令周遭各人,俱生出一股愴然之感。
  此刻,餘下的“黑砂島”眾人一陣嘩嗓,齊聲狂吼道:“咱們誓與島主共生死!”
  語聲激憤異常。
  “冷雲幫”眾人颯然四散,兵器紛紛出鞘,空氣頓時又緊張起來。
  濮陽維微微一笑,又極溫文的道:“便憑各位這幾個人麼?”
  “黑砂島”島主巴豪怒道:“濮陽維,今天我“黑砂島”一脈,敗於你‘冷雲幫’之手,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他說話如此諷刺,可莫怪老夫要罵人了!”
  濮陽維劍眉一軒,隨即笑道:“巴島主,閣下如此責備區區,怎的就不約束一下己方之人?”
  巴豪回頭一望手下各人,恰好與身後扶著他的“北海毒鯊”胡波,打了個照面。
  他甚為歉疚的望了胡波一眼,但見“北海毒鯊”胡波面無表情,然而雙目中卻隱隱透出一股怒毒的光芒。
  巴豪與胡波二人相交甚久,深知此人習性,陰狠詭毒,處事易走極端,他知道胡波內心不忿,還想再度引起戰端。
  其實他哪裡知道,胡波卻包藏了更大的禍心?
  這時濮陽維已冷然道:“武林規矩,有道是:士可殺而不可辱,在下等既已大獲全勝,亦不願多造殺孽!”
  他環目四掃,又道:“便請巴島主率眾返回貴島,‘冷雲幫’之人絕不留難。”
  此言一出,雙方之人皆不由大出意外。“黑砂島”徒眾隨即個個圍攏屬主身旁,面帶喜色。
  濮陽維又冷然道:“但是,在下尚有一個條件。”
  各人實時鴉雀無聲,目光凝注在濮陽維的臉上。
  他續道:“這條件正如貴島盟友,‘魔爪’甘濱適纔所言,便是貴島今後不得踏入中土一步,遇我‘冷雲幫’人,更須迴避退讓。”
  “黑砂島”島徒眾,頓時又鼓譟起來。
  巴豪舉起兩只血淋淋的手掌,慨然說道:“也罷!老夫等既已認栽,便何妨栽到底?
  現下由老夫答允下來,今後,黑砂一脈必不踏入中土一步!”
  須知江湖之,無論正邪兩道,均是一言九鼎,尤其像“黑砂島”島主巴豪這種身份的人,更是不能說過不算。他一語甫畢,已另有兩名“黑砂島”弟子過來,將他扶起。
  巴豪雙手一揖,道:“濮陽幫主不殺之恩,老夫有生之年,必永矢圖報!”
  濮陽維微微一笑,抱拳道:“巴島主太客氣了。”
  “北海毒鯊”胡波已冷然道:“巴兄!你還多說麼?”
  他回頭向“冷雲幫”眾人狠狠一瞥,又向“黑砂島”眾叱道:“走啊!還站在這裡現什麼眼?”
  胡波一反適纔的陰森,那跋扈之態,儼然他已取巴豪島主的地位而代之了。
  濮陽維看得心中一動,卻未說些什麼!
  冷冷的瞧著“黑砂島”諸人,踽踽向崖下行去,消失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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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群魔亂舞 草木皆兵

  “冷雲幫”各人,目送“黑砂島”的殘眾離去,相互一視,發自內心的狂笑起來。
  這笑聲,充滿了勝利的歡愉。
  “七煞劍”吳南雲四周環顧,倏然一驚,急急對濮陽維說道:“幫主,那‘魔爪’甘濱自巴豪受傷以後,便一直未曾出現,這傢伙不要是有什麼陰謀?”
  濮陽維聞言之下,他已想起那身體孱弱,隱于石后休憩的白依萍來。
  他來不及說話,身形急掠,已撲到那巨石之前。
  但是,他卻不敢實時轉到巨石之後,因為,他又怕白依萍向雁兒一樣悄然飛去……
  人影一閃,“七煞劍”吳南雲已跟?而至。
  他適纔雖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卻也隱約看到,濮陽維懷抱一位白衣少女。
  此時他一見幫主呆立石前,面上表情連連變化,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低聲道:“幫主,可要本座轉至石后一探?”
  濮陽維一橫心,點頭道:“南雲,咱們一起去看看!”
  兩人身形一閃,已來至巨岩之後,果然不出濮陽維所料,岩石之後寂無一人。
  濮陽維黯然無語,目光卻是凝視著晨曦微現的天邊。
  “七煞劍”吳南雲亦是過來人,他以前也曾聽濮陽維隱約說過,他與這白衣少女的情感。
  雖然,濮陽維僅簡略籠統的說了一些,足智多謀的吳南雲已可測知,那號稱“白雁”
  的少女,必與幫主有著極不尋常的關係。
  他輕輕向濮陽維說道:“幫主,請暫莫焦慮,適纔那位姑娘,可就是幫主日常提到的那位?”
  濮陽維微微苦笑。
  吳南雲略一沉吟,又道:“幫主,現在焦慮也不是辦法,我們目前可以斷定,便是白姑娘的失?,定是‘魔爪’甘濱這廝的手腳!”
  濮陽維默然頷首,他向吳南雲道:“此言甚是有理。不過……”說到這裡,稍稍的一頓。
  吳南雲望著他,想知道下文是什麼?
  濮陽維續道:“不過吳刑堂亦應多加保重,秦姑娘亦是……”
  “七煞劍”吳南雲,已逾不惑之年,卻只有“青蝶”秦柔柔這個紅粉知己,二人早已暗訂鴛盟,只待時機成熟,便要正式定親。
  他見濮陽維處在此時,尚有心思調笑於他,不由面上微紅,道:“本座亦不用相瞞,“笑面佛”與秦堂主等人失?之事,確令本座十分憂急……”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咱們先出去,和石堂主、徐姑娘他們計議一番,看如何進行下一步驟。”
  二人緩緩行將出來,“獨臂金輪”石魯等人,已焦急的等候在外。
  濮陽維向此行隨自己出來僅餘的七人一看,不由感到一陣黯然。
  他回顧地下的幾具屍體,面上微微抽動……他緩聲道:“各位隨在下及刑堂吳堂主出山以來,大小激戰已有數次之多,跟隨在下的香主,已有九人戰死,吳堂主屬下十二紅巾,亦有七人……”
  言猶未已,十二紅巾餘下的五人,已虎目墜淚,相對唏噓不已。
  濮陽維知道,這十二紅巾,自當年追隨“雙連掌”浩飛以來,最為忠誠不過。
  十二人之間,更是親若兄弟,感情極為深厚,昔日,“九指魔”公孫無畏勾結江北綠林盟下的舵主,亦即是現在的“天雷叟”馬亮,聯手算計“雙連掌”浩飛,奪取浩飛盟主大位之時,十二紅巾曾拚死衛護,與“雙連掌”浩飛相偕隱去。
  十二紅巾自與浩飛投效“冷雲幫”以來,更是赴湯蹈火,忠心耿耿,如今,與“黑砂島”一戰,十二人中,竟已謝世七人,怎不令他們情同手足的兄弟們淒然淚下。
  有道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濮陽維心中一酸,緩步向前,安慰了各人幾句。
  他又向“粉面羅剎”徐妍容道:“徐姑娘,今日本幫能護全勝,姑娘之功,不可磨滅,日後姑娘有用及我‘冷雲幫’之處,但請一柬相招,不論刀山劍林‘冷雲幫’自區區以下,定然全力相助。”
  徐妍容粉面微暈,微微襝衽道:“公子言重了,我……我覺得這是應該的……”
  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聞言不由一怔,暗忖道:“這‘粉面羅剎’徐妍容與本幫素無交往,這次仗義插手,雖可說得過去,怎能說是應該的呢?”
  他微微一瞧濮陽維的面色,不由恍然大悟道:“哈!幫主真好艷福,敢情這冷面冰心的女煞星,也對幫主生有情愫……”
  一旁碩果僅存的化龍堂下香主,“拐子腳”邱雄道:“啟稟幫主,咱們目下是否還要搜尋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下落?”
  濮陽維頷首道:“這個自然,不過我等先行下山,尋一處農家,暫時休息一下,待大家養足精神後,再行搜尋不遲。”
  他目光向地下的幾具屍體一瞥,又道:“現在我們先將崖上這些屍體,掩埋停當……”
  各人應諾一聲,同時動手,不多時已分別挖出一大一小的兩個深坑。
  眾人將“黑砂島”人遺屍,送入大坑之中,將“冷雲幫”中戰死之人合葬入那較小的土坑之中。
  諸事已畢,各人默立哀悼一番,便由濮陽維領先,十餘條人影,已如脫弦之矢,掠向崖下而去。
  這時,天已大亮,旭陽初升,霞光萬道,好一個明朗氣爽的秋晨!
  眾人下得惡鷲崖後,奔行不及十裡,已見到一座土丘之下,有著三間竹籬茅舍。
  這三間簡陋的茅舍之前,便是一窪窪的麥田,晨風吹拂,麥浪起伏,一派淳樸的農村景色。
  各人齊齊緩住身形,舉步向茅舍行去。
  十二紅巾中的二人,首先來到那茅舍門外,叩門呼道:“裡面有人麼?請出來一下,我們有事相求。”
  他一連叫喊了兩聲,屋內好似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過了半晌,始自裡面慢吞吞的走出一個龍鍾老人來。
  這老人手扶竹杖,滿頭銀髮,行動之間,顯得甚為呆滯遲緩。
  他抬頭向竹籬外的“冷雲幫”群豪,細細打量一番,微顯驚愕之色。
  老人輕咳一聲,啞著嗓子道:“門外是哪位客人,小老兒應門來遲,尚請恕罪則個……”
  這兩個十二紅巾,一名叫侯尉,另一人叫戴倫,二人聞言之下,不由相視一笑。
  暗想道:“這荒村野老,想不到卻恁的知禮。”
  侯尉雙手一抱拳,說道:“老丈請了,在下等因有急事,昨宵連夜趕路,至今粒米未進,我家居停命在下前來,向老丈商議,暫借貴宅休憩一時,行時必多奉銀兩相酬……”
  老人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各位快快請進,出門人誰不能行個方便,只怕蝸居狹小,有屈令居停金玉之身!”
  他一言未已,濮陽維已緩步行至,長揖道:“老丈言重了,小可等但求略得憩息,便即上路,實不敢過擾老丈。”
  說著,一行十餘人已進入竹籬之內,老人忙著搬桌移凳,端水倒茶,招待得十分殷勤。
  濮陽維等人,已有一日一夜未曾稍事休息,眾人一入室內,身子一坐落下來,緊張的神經已漸鬆弛,疲累的感覺隨即襲來。
  但是各人礙於幫主及堂主在座,不敢放肆無狀,個個勉強打起精,硬撐著那重若萬鈞的眼簾,枯坐椅上。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各位且請休息,此時不比尋常,勿拘於虛禮。”
  此言一出,“冷雲幫”眾人齊齊應諾一聲,齊隨身仰倒,閉目養神起來。
  “粉面羅剎”徐妍容功力甚高,內勁亦極為深厚,雖日夜奔勞,卻仍能支撐,況且,滿室皆是鬚眉大漢,她一個姑娘家,也實在不好意思躺下。
  濮陽維功力之深,浩若湖海,一日夜來的連續劇戰,他卻毫無倦容,雙目炯然環視著室中佈置。
  “七煞劍”吳南雲為人最是極警絕倫,無論行至何處,他都要堪察一番,始才放心。
  這時他正背負雙手,立於這茅舍窗前,遠眺著四外景物,其實,他正在默察周遭形勢。
  濮陽維端坐椅上,目注著老人忙進忙出,他不由問道:“老丈,這大清早,令郎等即已出去了麼?”
  老人端著一杯熱茶,顫巍巍的放在濮陽維身前。
  嘆息道:“欸!小老兒十年前,老伴去世之後,便只有一個幼兒與老朽相依為命,靠那幾畝薄田,一座土山,尚可將就過活!”
  濮陽維嘆息了一聲,舉起茶杯,低啜了一口,又道:“老丈且請自便,這端茶洗米之事,便由小可令人代勞。”
  老人笑道:“無妨!小老兒這幾根老骨頭倒還硬朗,犬子外出提水,想是即刻便可回來。”
  老人一笑之下,卻使濮陽維發現了一宗可疑之處。
  原來這老人雖是滿頭銀絲,嘴上須髯盈寸,然而他一笑之下,額頭眼角之間,卻絲毫沒有皺紋。
  濮陽維雙目一瞬,又已注意到老人雙手潔白細潤,哪像是個靠做重活為生的農人?
  他雖在心中犯疑,卻毫未顯露出來,緩緩起身,向廚房走去。
  老人搶先兩步,極自然的回手阻道:“公子,這廚房之內,灰土油垢甚多,公子千金之體,實不宜入這污穢之處。”
  濮陽維微微一笑,遂停步不再前行。
  他回首視察坐在椅上的各人,除了“獨臂金輪”石魯,尚在調息運氣外,其餘的各人,均已沉沉入睡,各人面前茶杯,已杯杯見底。
  濮陽維嘴角一哂,心中更加疑慮,他口中朗吟道:“荒嶺大澤有龍蛇,窮山惡水出洞天!”
  “七煞劍”吳南雲身軀未轉,已驚覺濮陽維言中示警之意。
  他微微一笑,漫聲道:“修羅神威誰敢犯?七煞劍下星月寒。”
  二人相視一笑,絕不在意。
  “粉面羅剎”徐妍容冰雪聰明,二人如此一對一答,她也警覺眼前有變。
  玉手伸處,已有意無意的,將身旁鐵琵琶拿起,錚錚的彈了起來。
  老人這時,自廚房出來,手中端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稀粥。
  “粉面羅剎”徐妍容柳眉凝煞,雙目垂注著手中琵琶,忽而,她以一口清脆悅耳的京片子,說道:“老人家,您腳下那雙鞋兒,可真美著哪!”
  濮陽維隨聲望向老人腳下,只見在他一身布衫掩遮之下,隱隱露出一截金絲縷線的鞋面來。
  老人身體微微一震,隨即呵呵笑道:“這位姑娘好利的眼睛!其實啊!這雙鞋還是我那蠢兒在日前老朽賤辰之時,特地從城裡買來的。”
  一旁負手閒眺的“七煞劍”吳南雲,朗朗一笑,轉過身來,說道:“令郎確是一位孝子,想日常下田做活,都是令郎一人代勞!”
  老人放下手中的鍋稀飯,愕然道:“這位公子,此話怎講?”
  吳南雲微微一笑,道:“在下乃隨意問出。因為若非令郎一人去做那粗活,老丈的一雙手掌,怎的會如此細潤?”吳南雲話中,如含利錐,令那老人又是一震。
  他勉強笑道:“客人真會說笑,老夫這一雙手掌,生來便是一副富貴之像哩!”
  “粉面羅剎”徐妍容嬌軀自椅上站起,右手提著鐵琵琶,左手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尚未飲過的清茶,裊裊行至老人面前。
  柔聲道:“老人家,咱們來了這麼多人,累得你忙了好一陣,這杯茶請您喝了,也好坐下歇歇……”
  銀髮老人雙目倏然一睜,隨即面容如常的道:“好,好,謝謝這位姑娘。只是目前老朽尚要料理一下瑣碎事物,稍停再來領情。”
  說罷,一陣沙啞的大笑,已快步向廚房走去。
  濮陽維一直沒有講話,雙目凝視老人。
  他已看出這銀髮老人,正以一陣沙啞的笑聲,來掩飾他面上所流露的不安。
  室中幾人早已聽出,這老人的笑聲是顯著如何的勉強,好象是被人硬逼著發出來似的。
  “粉面羅剎”徐妍容,見這老人不肯喝下自己手中的這杯茶,心中已然雪亮,俏然一笑,已晃身搶在老人面前。
  手中茶杯仍然端著未放,她格格笑道:“老人家,您就賞賞臉吧。喲!別這麼紅面孔呀!像個大娘子似的。”
  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粉面羅剎”日常的刁鑽與厲害來,她此時雖然仍是笑咪咪的請老人喝茶,但明眼人一看即知,其中實包含著極大的威脅成份。
  濮陽維這是第二次看見“粉面羅剎”如此刁鑽,而且又是語出如珠。
  其實,“粉面羅剎”徐妍容早已將一顆心交給了濮陽維,雖然她知道對方不見得肯予接受。
  在這種情形之下,她的心情,怎能夠開朗起來。
  所以,她在濮陽維面前,一直沉默寡言,自然有她的隱衷。
  這時,她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習性,一出口便將老人窘在當地。
  濮陽維微微一笑,冷然的瞧著這幕活劇。
  老人滿臉尷尬之色,這杯茶喝又不是,不喝又不是,一時竟怔在當地。
  他囁嚅的道:“姑娘,這是你的茶杯,小老兒如何使得了!”
  說話中,老人已悄然伸手入懷。
  立於他身後的“七煞劍”吳南雲,朗聲一笑,雙手食指疾然彈出,銳風突襲,五台派嫡傳的“雙陽指”已經使出。
  老人驀的大喝一聲,雙掌一前一後,分做兩個不同的方向擊出。
  前劈“粉面羅剎”的酥胸,後拒“雙陽指”勁風。
  出招應變之快,不啻為江湖上一流高手。
  濮陽維長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手臂伸縮間,已疾快的拍出九掌,掌掌指向老人全身三十六處大穴。
  銀髮老人大喝一聲,已被逼三步之多。
  “七煞劍”吳南雲冷哼一聲,單掌連揮,運足“金龍掌”勁力,猝然劈向老人背後。
  任是這老人的一身武功高強,在這鬥室之中,亦無法同時應付兩位當世高手的夾擊。
  只聽他悶哼一聲,已被濮陽維點中了肘彎“曲池穴”翻身栽倒在地。
  濮陽維面色沉凝,回頭一瞧,“粉面羅剎”徐妍容正焦急的搖動著躺在椅中沉睡的人。
  濮陽維輕聲說道:“徐姑娘,不用多此一舉,這老兒早在茶水中,放了迷魂藥物……”
  “七煞劍”吳南雲突然掠身,進入那側室廚房之內。
  濮陽維急急上前,探視“獨臂金輪”石魯。
  只見他滿頭大汗,胸口正在急速的起伏。
  濮陽維一看他面前的茶杯,尚剩下有一多半,知他中毒尚不太深。
  他單掌抵住石魯背後“命門穴”上,運足一口真氣,助他行功驅毒。
  此時,隔室已傳出吳南雲聲音道:“幫主,廚房內有兩件紫衣衫,咱們快些準備,這老殺才是‘紅魑會’的人。”
  此時,石魯已長長籲一口氣,雙目緩緩睜開。
  啞著聲音道:“好險!估不到這杯茶水之內,竟施有極為厲害的蒙汗藥。”
  濮陽維收掌起立,沉聲道:“堂主!你目下可感到礙事麼?”
  石魯搖頭道:“還好!幸而中毒不深!”
  “粉面羅剎”徐妍容已將老人提起,置于椅上。
  濮陽維緩步向前,冷然道:“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閣下以這下五門技倆,來迷惑區區等人,也未免太將我們看小了!”
  老人雙目怒睜,一言不發。
  濮陽維嘿嘿一笑,道:“好!在下就喜歡如閣下這等鐵錚錚的漢子!”
  他緩緩伸手入懷,取出一只“赤龍梭”來,按在老人手臂陰脈之處,微一運勁,那枚精鋼煉就,成三角形的龍舌,已“喀嚓”一聲彈出,深深陷入老人肌膚之內。
  銀髮老人頓時覺全身一陣急顫,如掉落在極寒冷的冰窟裡一般,跟著而來的,便是那一波一波,巨大得使人不能忍受的刺骨痛苦。
  濮陽維手中那“赤龍梭”的龍口舌尖,除了純為精鋼煉製之外,更涂有一種極為霸道的“蝕血散”。
  龍舌一經扎入人體,這“蝕血散”的劇烈毒性,便迅速侵入。
  若不在一柱香的時間之內,將龍舌拔出,則毒性蔓延,侵入血管,不出三日,此人必然周身毛孔之內,滲出已經腐蝕的黑血,全身糜爛而死。
  便是實時抽出,也要休養三月以上,始能下地行走,端的狠毒無比。
  濮陽維恨極了這“紅魑會”之人,使用那下五門的迷藥,施以暗算,這才將這“赤龍梭”含毒龍舌,扎入老人體內。
  此時銀髮老人已忍受不住,大聲呻吟起來。
  他身體之內,除了這陣陣不可忍受,彷若利刀刮體般的巨痛外,手臂處之陰脈要逐漸麻癢無比,行血交互流竄,其痛苦直比歷盡十八層阿鼻地獄,還要來得難以忍受。
  濮陽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毫無表情的道:“閣下適纔尚在裝英雄,扮好漢,怎的連這點小小手法也忍受不住,這樣不覺太以丟你們‘紅魑會’的人麼?”
  銀髮老人額際大汗如柱,他齜牙咧嘴的罵道:“媽巴子的,你……你用這種手……
  手段……太也……太也狠辣……”
  濮陽維仰首望著屋頂,不發一言。
  “粉面羅剎”徐妍容嬌聲笑道:“喲!老人家,聽說你們‘紅魑會’有什麼‘八馬分屍’‘凌遲細剁’的酷刑厲法,那不是較這小小的手法更強過十倍麼?”
  銀髮老人此時已痛得縮做一團,他渾身抽,顫聲道:“濮……濮陽維,你要怎樣,便……便乾脆一點,如……如此折……折磨大爺,算……算不得英雄。”
  “粉面羅剎”徐妍容又是“格格”一陣吃笑,暱聲道:“咦!怎麼追麼稱呼也改了?
  你不是個老頭兒麼?”
  說著,她一伸手,又將面前這銀髮老人的滿頭銀絲,摘了下來。
  她又一拉這人的鬍鬚,不由嬌笑道:“喲!你的頭髮是假的,大鬍子可是真的呢!”
  面前那人,自滿頭假髮被拉下後,已顯出他本來面目,赫然竟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
  濮陽維冷然笑道:“閣下以為這戲唱得很好?其實,區區一進來,便已看出你馬腳來了!”
  他面色一沉,厲聲道:“解藥在那裡?又是誰主使你來暗算我們?”
  那中年漢子一陣抖索,咬牙道:“你……先將那東……東西拔出,我再告……告訴你。”
  濮陽維略一考慮,他知道再不將“赤龍梭”龍舌拔出,這人必定是沒有命了。
  想到此處,他低喝道:“也罷!你若不肯從實招來,區區這件小玩意,尚可隨時再進入閣下的臂膀內玩玩。”
  他隨手將“赤龍梭”拔出,那中年漢子面色頓時一松,粗聲的喘息著。
  濮陽維目光似冰,冷冷說道:“你不要妄想拖延時間……”
  那人面上突然現出一陣獰笑,大叫道:“‘冷雲幫’的餘孽,你們已踏入死亡之谷,還想能活著出去麼?”
  濮陽維面罩寒霜,還未及說道,那中年漢子已“克察”一聲,自將舌根咬斷而死。
  濮陽維望著眼前這人,低垂胸膛的頭顱,不由一陣怒火上升,飛起一腳,將他連人帶椅,自窗口踢飛出去。
  正當此時,室中人影一晃,“七煞劍”吳南雲已來至二人身旁,他低聲道:“幫主,事情不太妙,這幢芧屋四周,已埋伏了不少武林高手,看樣子,都是‘紅魑會’的人。”
  濮陽維面上神色不變,微微一笑道:“吳堂主,對方約有多少人?”
  吳南雲搖頭道:“本座適纔出去察看,只見林內草叢,人影閃晃,隱約間,好似皆是身著紫色衣衫,咱們目前,必已在對方包圍監視之中。”
  濮陽維微一沉思,低聲道:“昨日才與‘紅魑會’的人發生衝突,今天他們就大舉出動,而且在我等與“黑砂島”人大戰力疲之後。哼!他們消息卻也靈通。”
  這時,“獨臂金輪”石魯已自椅中立起,舉步向前道:“幫主,怎的邱香主等六個個人沉睡如死?難道說,他們都已將那迷藥喝了下去?”
  濮陽維點頭道:“本來我想逼這‘紅魑會’黨徒,拿出解藥來,不想他卻嚼舌自盡。”
  “七煞劍”吳南雲正待答話,茅屋四周已傳出一片喝問之聲。
  聲息甫畢,等離前面現出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滿面青紫,卻又只剩下一條手臂的老者來。
  這老者身後,尚跟著八名面容冷酷猙獰的紫衣大漢。
  獨臂老人“  ”一陣怪笑,洪聲道:“‘冷雲幫’的餘孽孤魂,莫以為本會包遊巡傷在你們手內,便不可一世,嘿嘿!老夫看你們尚能狂到幾時?”
  “七煞劍”吳南雲緩步行至窗前,冷嗤道:“斷臂老鬼,你這突如其來,若潑婦罵街般的風範,便是‘紅魑會’對應好朋友的禮儀麼?”
  獨臂老人聞言,勃起暴怒,單掌疾揚,已將一大片竹籬震散。
  “嘩啦啦”的暴響中,只聽他大喝一聲道:“你這狗才枉活了半輩子,竟不識我‘獨臂毒夫’薛天濤之名!”
  “七煞劍”吳南雲狂笑一陣!厲聲道:“薛天濤,你可也知道我五台山“七煞劍”
  吳南雲之名麼?”
  “獨臂毒夫”聞言一驚,仔細向吳南雲打量了一番。
  洪聲笑道:“哈哈!老夫素聞傳言,五台派第一高手吳大俠,已投身‘冷雲幫’供效驅馳,老夫還當時謠傳失實,不予相信。嘿嘿!原來吳大俠果真如此!”
  原來獨臂獨夫薛天濤,昔為西北巨盜,壯年之時,曾在一次搶劫之中,妄殺無辜,而吃五台派當今掌門人赤眉大師路過撞見。
  赤眉大師雖是出家之人,任俠好義之心仍盛,眼見之下,不由勃然大怒,忿而出面干涉。
  “獨臂毒夫”自是不服,二人當場翻臉,交手之下,在第三百招上,“獨臂毒夫”
  薛天濤終因技差一著,挨了赤眉大師一記“金龍掌”負傷逃遁。
  事後,他痛定思痛苦煉絕技,技成之後,又加入“紅魑會”擔任副首領之職。
  是而,薛天濤雖對五台派切齒痛恨,卻又畏於五台武學深奧,門人眾多,不敢貿然造次。
  他對五台派之人,可謂又恨又畏,此時,他一見五台派鼎鼎大名的“七煞劍”吳南雲現身於此,不由心頭暗喜。
  因為,他知道此次己方人多勢眾,且又有不少出乎意料的幫手來到。
  他心中忖思,此次不但能將“冷雲幫”一舉殲滅,更可雪自己昔日一掌之仇。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尚未答話,對方人影閃晃中,又有二人電奔而來。
  這二人來至“獨臂毒夫”薛天濤身前,先前一個身材修偉,面容猙獰的黑衣老者,首先抱拳一揖。
  聲量洪大的道:“老朽與二當家的多日不見,薛兄近來可好?”
  薛天濤大聲笑道:“馬老哥來得正是時候!咱們倒要看看,唯我獨尊的‘冷雲幫’英雄們,到底有多高的道行?”
  他說到這裡,隨在黑衣老人身後,一個身材削瘦,面孔陰鷙的少年,已在薛天濤面前跪下。
  口中道:“弟子卞青元叩請師尊金安。”
  “獨臂毒夫”自鼻孔內哼了一聲。
  說道:“不爭氣的東西,還不給我站到一邊去!”
  卞青元面上毫無表情,默默站起,立於一旁。
  原來這面色陰沉之人,乃是“獨臂毒夫”薛天濤的唯一弟子,亦即是被江北綠林盟下恭請而去,執掌紅旗的“藍鷹”卞青元。
  這卞青元武功甚為不弱,但是,江北綠林道將其卑顏重禮請去,並非完全看上他的一身武功,主要的,是因為卞青元乃是“紅魑會”二當家,西宛山莊莊主薛天濤的唯一徒弟。卞青元一加入江北綠林盟下,不但可免去日後雙方可能發生衝突,若遇有強敵,則“紅魑會”更可引為臂助,“九指魔”公孫無畏此舉,可謂深謀遠慮了。
  “藍鷹”卞青元有了“紅魑會”做靠山,又掌著江北綠林道,專司刑責的紅旗之職,是而其囂張狂傲,不可一世。
  自後前些時,栽在濮陽維及浩飛手中後,他認為是畢生的奇恥大辱,乃回山歪曲事實,哭訴乃師。
  “獨臂毒夫”薛天濤為人最是護犢,聞言之下,不由氣衝牛鬥,一面嚴令手下爪牙注意“冷雲幫”群行?,一面修書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意欲聯合一致,共同尋找“冷雲幫”的晦氣。
  江此綠林盟下,原本就與“冷雲幫”結有深仇,現在既有“紅魑會”出面頂大梁,他們又何不順水推舟?何況自己手下的紅旗壇主,又已吃癟受傷,便是想不出面,也是不行。
  “冷雲幫”眾人一進入沙河縣地面,便被“紅魑會”眼線盯上,急報負責此地會務的“冷面樵隱”蕭廣知曉。
  因此,便有荒山之中,血戰橫屍的一幕。
  蕭廣受傷後,被“銀鷹孤叟”武京救回萬花坪中,他因與武京昔日有過一段淵源,故而在濮陽維掌下受傷之時,武京出面相救。
  只是“銀鷹孤叟”武京,對於陰辣橫行的“紅魑會”亦是深乏好感,是以不肯答允蕭廣與“紅魑會”聯手合污。
  “冷面樵隱”受傷不重,當日即能起身。他匆匆別了“銀鷹孤叟”武京,以百里快騎傳信,向坐落雲霧山的“紅魑會”總壇報訊告急。
  就在傳訊快馬行至途中時,恰好遇到“紅魑會”正副首領,“烈火赤目”單獨行,“獨臂毒夫”薛天濤二人,下山巡視。
  單、薛二人聞言之下,不由大為震怒,雖知“冷雲幫”近日又重起江湖,極為難惹,但是為了自己在武林中的聲譽,亦只有調集會中全部高手,來至沙河縣地面匯集,以備與“冷雲幫”一拚。
  濮陽維等人,自惡鷲崖下來後,所投的那座茅屋,便是“紅魑會”的一個中途聯絡站。
  “冷雲幫”群豪竟鬼差神使的尋上門去。
  這時,“紅魑會”打前鋒的三個人,已到達這中途站內。
  他們一見“冷雲幫”眾人來到,乃急急自室後隱去,只留下那總遊巡“翻天掌”包大正一人於室內,欲以“紅魑會”中祕製的“迷魂蒙神散”將“冷雲幫”眾人迷昏,以便一網打盡。
  哪知天不從人願,“翻天掌”包大正,非但未建奇功,反將一條性命,送在濮陽維等人手中,但“冷雲幫”亦有六人被迷倒,時間拖延,“紅魑會”大援卻已源源開到。
  這時,“獨臂毒夫”薛天濤一見當今江北綠林盟下副瓢把子,已親自來到,料知江北綠林高手,亦必然隨後而至。他故意做出一股不在意的神情道:“馬兄!貴瓢把子想已來了吧?這些‘冷雲幫’的孤魂餘孽,此番必不能放過一人。”
  “天雷叟”馬亮也不傻,他一聽薛天濤的語氣,便知道他乃是說,憑自己一人,尚不能擔當此次大任。他表面上卻笑呵呵的道:“薛兄,且莫過慮,敝瓢把子已經來到,正與貴會當家在計議,如何將這些殺胚一網成擒。”二人低聲談說,卻不時轉目注意茅屋內的動靜。
  這茅屋的四周,已布滿了“紅魑會”的爪牙,尚有一些穿著黑色衣衫的彪形大漢,不時往來奔走。顯然,江北綠林道上的人物也到來不少。茅屋外的竹籬已被“獨臂毒夫”
  薛天濤震倒了一片,可自外面清晰的看到茅屋外間的窗口,但是,房屋裡面卻是一片寂靜,毫無聲息。茅屋中,濮陽維正在與“七煞劍”吳南雲,低聲商量應付之策。
  “獨臂金輪”石魯緊緊的倚在那側室廚房門後,監視著廚房後面唯一的窗口。
  “粉面羅剎”徐妍容手抱鐵琵琶,隱於內室,美目流轉,全神戒備。
  濮陽維悄然自窗口向外探視,哂然說道:“吳堂主,現下敵眾我寡,況且又在吾等久戰力疲之際!你瞧,本幫人手原已不足,卻又吃這些狗賊迷倒六人,待會一動上手,只怕有得好戲看了!”
  “七煞劍”吳南雲冷哼一聲,道:“樹梢及草叢中,時見人影閃縮,這些傢伙倒真會挑揀地方!”他正說到這裡,驀聞裡間一聲嬌叱,跟著又是一陣機簧響聲。
  濮陽維身形驟起,急急向內室掠去。
  只見“粉面羅剎”徐妍容玉面含霜,怒瞪著屋頂。
  濮陽維抬頭望去,原來那屋頂已被人掀去了青瓦數片,橫樑之上,尚插著一蓬銀光閃閃的寸許鋼針。
  濮陽維不用細問,已知必是“粉面羅剎”那鐵琵琶中射出之物。
  他微微一笑,說道:“徐姑娘,且請稍安勿燥,這瓦面雖被掀起,絕不會是有人潛登屋頂,可能是對方暗器所為。”
  他安慰了徐妍容幾句,負著手在室中輕輕踱了起來。
  目光流轉,向這間屋內四周查視著。
  忽而,濮陽維豎掌如刀,向一張白木桌砍下,輕響一起,一大塊桌角已被他似切豆腐般的劈了下來。
  濮陽維繼續揮掌如風,削向那方白木之上,不一刻,已被他削成一條條細長尖利的木箭,為數約有三五十只之多。濮陽維並不說話,默默向室外走去。
  “七煞劍”吳南雲側身窗後,探視著室外敵人動靜。
  “獨臂毒夫”薛天濤師徒,“天雷叟”馬亮等人,此刻已退出五丈以外,分散肅立,好似有所期待。
  果然,就在濮陽維來至吳南雲身旁之時,四周樹林草叢中,已傳來數聲淒厲長嘯,七、八條紫色人影,如飛般撲向茅屋而來。
  就在那七、八條人影,在接近茅屋三丈之內時,窗口之中,突然射出白光數道,慘號之聲過處,立有五人當場屍橫地下。
  餘下三人尚未及回身,茅屋後面又起了幾聲暴叱,十餘條黑色人影,向屋後撲來。
  人人手中皆持有一只烈焰熊熊的火把,身隔三丈,便運勁向茅屋拋出。
  只見呼呼風聲之中,條條火龍,如流星般射至茅屋四周,有些已拋在屋簷之上。
  此屋全為茅草及木材所造,質地粗劣易燃,加以秋高物燥,瞬息間,已有兩三處燃起了火苗。
  據守屋後的“獨臂金輪”石魯,雙目血紅,怒叱一聲,單手急揚,一大把鐵棋子已電射而出,他須髯顫動,激憤異常,若不是濮陽維早有明令,不得追出室外,他早已撲將出去了。
  “七煞劍”吳南雲大喝一聲,身形已自窗後穿出,翻手拔劍急揮,“珠耀劍”湧起一片寒光,一剎那間,已將兩處燃燒的火苗劈落。
  吳南雲身形不停,一個仰身,人已倒射入室。
  那十餘條人影,已吃石魯的鐵棋子,擊傷兩人,這時,在同伴的挾持之下,已呼嘯退去。
  濮陽維適纔以手中自製的木箭,將“紅魑會”黨徒射死五人,餘眾早已駭然驚退。
  他仍然靠在窗角,面上一片肅然。
  守在屋後的“獨臂金輪”石魯,雙目怒視著屋後,時而隱現的人影,回頭低聲道:
  “幫主,咱們何不衝出去,殺個痛快。”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暫且不能如此,若咱們衝出去,屋裡昏迷之人由誰來照顧?
  而且目前不知敵方實力如何?不過,他們既然敢找上門,便定有所恃。”
  濮陽維等四人,把守住這茅屋四周,不時暗器拳掌齊發,以拒敵著時而暴起暗襲的“紅魑會”及江北綠林道上的人物。
  但是“紅魑會”方面,只是派遣一些二三流的腳色,做擾亂性的襲擊,仍未發動全力攻勢,雙方都在十分緊張的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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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白雁受持 城下之盟

  離著那三間不大的茅屋之前,有著一片枝葉青翠的竹林。
  千竿修篁,迎著蕭索的秋風,輕輕搖曳,發出陣陣“嘩啦!嘩啦!”的響聲。
  竹林之外,或明或暗的伏著數十名,身著紫色衣衫的彪形大漢,個個屏息如寂,十分緊張。竹林內,一片曠地上,這時正盤膝坐著四人。
  當中一個,身著一件嵌著血紅壽字圖,寶藍色長衫的老者。他這時正睜著一對赤紅似火的巨目,和他對面坐著的一個鷹目勾鼻,身材削瘦的老人在談著話。這削瘦老人之旁,坐著的人,赫然竟是那頭大身小,生像怪異的黑龍“魔爪”甘濱。雙目如火的老人,便是“紅魑會”的魁首,“烈火赤目”單獨行。
  那身材瘦削,面目陰鷙的老人,卻是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
  這時,好似二人間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爭執。
  “烈火赤目”單獨行,雙目圓睜,微有怒意的道:“公孫盟主,如你適纔所說,那‘冷雲幫’主濮陽維,咱們便都不是他的對手了?”“九指魔”公孫無畏,“嘿嘿”一聲乾笑道:“單當家的,請勿誤會兄弟言中之意,兄弟是說那‘玉面修羅’傳聞功力異常高絕,不是兄弟誇大一句,便是本盟下副瓢把子‘天雷叟’馬亮,亦在那廝手下,走不上五十招。嘿嘿!故而稍停咱們絕不能和他講武林規矩,還是一哄而上為妙。”
  “九指魔”公孫無畏在武林黑道中,名聲極為喧赫,他說出這以眾凌寡的方法,面上亦不由現出訕訕之色。
  忽然,“魔爪”甘濱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側三人,皆不由愕然的瞧著他,不知他突然大笑含有何意?“魔爪”甘濱面色倏然一凜,沉聲說道:“單當家,適纔公孫盟主所言,確實不虛!想在下自出山以來,雖未敢說打遍天下,也可謂之少遇敵手。”
  “烈火赤目”單獨行陰陰一笑,雙目紅光暴射。
  洪聲道:“黑龍‘魔爪’甘兄大名,震慴江湖黑白兩道,甘兄此言確非誇大!”
  “魔爪”甘濱微微一笑,說道:“單大當家過譽了!不過在下雖有幾手莊家把式,卻也不敢託大……”
  他向而前三人一瞥,啞聲道:“‘玉面修羅’功力之高,實非訛傳,在下與其兩度交手,皆落下風,第一次更險些送命在他‘赤煞掌’之下。”
  甘濱雙目煞氣迸射,恨聲道:“在下亦不用顧及顏面,那次負傷後,若不是仗著在下身上,有著一件師門秘傳的護身至寶‘千葉銀甲’擋住對方一半掌力,只怕今日早已變成地下遊魂了。”“烈火赤目”單獨行“九指魔”公孫無畏二人聞言之下,皆不由暗暗吃驚。
  黑龍山“魔爪”甘濱之名,早已蜚聲江湖,等閒武林高手,簡直不堪他一擊,甚至連點蒼派那麼多高手,也在一日夜之間,吃他打得落花流水。
  “烈火赤目”單獨行及“九指魔”公孫無畏二人肚裡雪亮,知道“魔爪”甘濱之能,絕不稍遜自己。一時之間,各人皆緊皺雙眉,陷入沉思,默默不出聲。
  這時坐在單獨行身旁,一個面色慘白,雙耳特大的六旬老者,冷冷開口道:“大當家,‘玉面修羅’固然厲害,吾等以一對一或者不行,但他即是功力蓋世,也絕擋不住咱們聯手合擊。”“烈火赤目”單獨行,回眼睨了這面色慘白的老人一眼。
  沉聲道:“牟總監堂之意,也是贊成公孫盟主的意見了!”
  這面容慘白的老人,乃是“紅魑會”中,監察全會上下的首要人物,名叫牟忍德,江湖人號稱“瘟神君”武功之高,與“烈火赤目”單獨行相差無幾,絕不比“紅魑會”
  副首領“獨臂毒夫”薛天濤差。
  經“烈火赤目”單獨行一問,不由斷然道:“本堂之意,正是如此,想本會包遊巡何等功力,竟在瞬息之間,喪命對方手中,咱們便是較包遊巡高上一等,想亦不是對手。”
  他環目四顧,陰聲道:“欲滅‘冷雲幫’大敵,只能用此下策,雖然此舉不太光明,但為達成目的,亦只有不擇手段。”
  “九指魔”公孫無畏合掌笑道:“牟兄所見甚是,若不乘此良機剷除此獠,只怕吾等日後必將遺患無窮了!”“烈火赤目”單獨行沉吟良久,一雙火目大放紅光。
  他沉聲說道:“也罷!吾等為了日後基業,也說不得要以此法,將他們坑在這裡了。”
  公孫無畏大笑道:“單兄當機立斷,兄弟佩服之至。嘿嘿!我就不信,憑‘紅魑會’和江北綠林道全部高手,再加上單兄之助,尚有不將‘冷雲幫’遺孽一網打盡之理?”
  “魔爪”甘濱在旁,陰陰一笑,說道:“在下與“黑砂島”之人聯手失敗,乃是他們實力過於分散之故,此次我等集中力量,合力齊心,‘冷雲幫’眾人的末途,就在眼前了。”
  他隨即又傲然笑道:“而且,‘玉面修羅’的命根子,尚握於在下手中!”
  眾人聞言之下,不由齊齊一驚,促聲急問道:“他的什麼命根子,握在甘兄手中?”
  “魔爪”甘濱“嘿嘿”陰笑道:“那丫頭乃是華山派的“白雁”白依萍,嘿嘿!各位大概也聽說過這妞兒的名兒罷?”
  “烈火赤目”單獨行等尚未及答話,“九指魔”公孫無畏已捋髯長笑道:“噢!原來是華山青蓮賊尼的弟子。唔!這女孩子確是美豔絕世,無可比擬。想不到,濮陽維這小子竟有如此艷福!”
  “魔爪”甘濱冷冷笑道:“公孫盟主更沒想到,這丫頭會落於在下手中吧!”
  “九指魔”公孫無畏嘿嘿兩聲乾笑,不及答話,“魔爪”甘濱已撮唇長嘯起來。
  嘯聲始住,竹林之後,已掠入一個身材高大,面目極為醜陋的中年婦人。
  別看這女子生得奇醜,一身功夫卻是不弱,只見她兩個躍縱,已來至四人身前。
  在這女子背後,掛著一個金絲軟兜,兜中有著一個身材異常窈窕的白衣少女。
  四個人的八道眼光,都注視在這白衣少女的面孔上。
  她那一頭烏亮柔密的青絲,長長的披拂在雙肩之上,面色蒼白,微翹的睫毛緊合著,側臉俯睡在這婦人的肩頭上。少女的面孔,宛如世上一座最美麗的塑雕,是如此純潔,如此美豔。純潔得好似一枝綠波中的白蓮,美豔得像是瓊樓玉宇裡的嫦娥。
  彷若世上一切的美好的形容,都不能描述這美麗的少女於萬一。
  四人中,除了“魔爪”甘濱外,其餘各人都看得呆了!內心裡不禁由衷的讚美著。
  他們對這眼前的白衣少女,隱隱產生了一種出奇的喜愛,這種喜悅,不包含一絲絲的情感,就好象愛他們的妹妹或女兒一樣。
  “九指魔”公孫無畏低聲贊道:“數年不見,這妮子長得愈發美了。欸!昔日她與她的師兄師姊,尋老夫架梁時,老夫便不忍傷她。”
  公孫無畏說到這裡,倏然暗自一驚,不由急急住口。
  他偷向眾人臉上一瞥,見各人正在痴痴的沉思著,他始舒了一口氣。
  心忖道:“自己怎的如此胡塗,這些事也說出口來,教別人聽去,會將自己編排成怎樣一個人!”
  時間幾乎是凝結了,空氣沉寂得沒有一絲聲息。驀然 竹林外颯聲風響,已掠入一個身著紫衣的精壯大漢。
  那漢子身形甫落,已向“烈火赤目”單獨行急急躬身道:“啟稟大當家,林外有一批“黑砂島”人,想與大當家晤面。”此言一出,驚得其餘各人一怔。
  “魔爪”甘濱心中嘀咕道:“‘黑砂島’人已一敗塗地,連他們倚為柱石的‘北海毒鯊’胡波,亦身受重傷,他們還不回去,又來此地,不知有著什麼企圖?”
  這時,“烈火赤目”單獨行火眼驟睜,滿面疑惑的道:“‘黑砂島’一脈,與吾等素無牽連,來找我說話,不知安著什麼意思?”
  他身旁的“瘟神君”牟忍德,陰沉沉的道:“大當家,咱們且莫猜他來意如何?先問明了來由,再行定奪不遲。”
  “九指魔”公孫無畏亦頷首道:“牟監堂所見極是‘黑砂島’自昨日冰消瓦解後,雖然‘冷雲幫’眾人未趕盡殺絕,但這血海深仇,他們豈肯就此罷休?依老夫愚見,他們至此,要求與我們聯手的成份居多。”
  “烈火赤目”單獨行聞言無語,沉吟半晌,始對那名“紅魑會”弟子道:“也罷!
  你便請他們進來!”
  紫衣大漢應聲而退。不一刻,竹林外一陣沙沙腳步聲響,跟著那名大漢已進來兩人。
  前行者材癡肥矮胖,髮際插著一朵紅絨大花,正是那“北海毒鯊”胡波。
  跟著他身後的,是個瘦長陰沉,光頭赤足的中年漢子,赫然竟是“黑砂島”三大衛宮之首,“兇魂”曹逸。
  “北海毒鯊”一眼望見前面四人,急忙雙手抱拳道:“兄弟胡波,請問哪一位是‘紅魑會’單老當家?”
  “烈火赤目”單獨行大步向前,洪聲道:“老夫便是,請問胡兄來此,不知有何賜教?”
  “北海毒鯊”胡波哈哈一笑道:“兄弟冒昧來訪,諸多唐突,尚望單老當家恕罪則個。”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忖道:“素聞‘黑砂島’之人,個個兇狠毒殘,猖狂無比,絲毫不將中原武林同道置于眼中,怎的這胡波卻恁的有禮?”
  想著,他亦長笑道:“胡兄且請將來意說明,但在老夫能力相及,老夫絕不推託。”
  “北海毒鯊”胡波雙目微睜,滿腮肥肉已堆集一處。
  他正待說話,卻看見“魔爪”甘濱立于三人身後。
  胡波哈哈笑道:“原來甘兄也在此處?咱們現下見面,真是有緣。”
  他絕口不提,昨日“魔爪”甘濱在“黑砂島”全軍覆沒時逸走之事。
  “北海毒鯊”胡波知道自己目前正需要對方援手,“魔爪”甘濱既然已與對方處在一起,必然與他們另有淵源,自己卻犯不著開罪於他。這“北海毒鯊”胡波,亦可謂老姦巨猾了。
  這時“魔爪”甘濱面上毫無所動,冷然道:“胡兄有事不妨言明。”
  他稍停又道:“曹衛宮的傷勢曾否好轉?”
  甘濱已注意到“兇魂”曹逸面色青白,身體極為孱弱的立于胡波身後,便料知曹逸所受的內傷必然不曾痊癒。
  胡波皮肉不動的一笑,道:“曹衛宮傷勢已好得多了,倒有勞甘兄擔心。”他又轉頭對“烈火赤目”單獨行道:“單老當家,想尊駕已得悉我黑砂一脈,栽於惡鷲崖之事?”
  單獨行默默頷首,等候胡波接續下文。
  “北海毒鯊”胡波臉皮一松,故作感嘆道:“我那巴老哥亦傷在濮陽維那廝手中,以致功力盡失,欸!承巴老哥美意,堅持將‘黑砂島’島主之位,傳於兄弟……”
  他雙目環視眾人反應,只見眼前各人,俱都默不出聲。
  他始又接道:“兄弟自知技弱才薄,不足以擔以大任,但巴老哥一再相勸,兄弟推辭不下,只得臨危受命。”
  “魔爪”甘濱為人城府最是深沉,足智多謀,他一見“北海毒鯊”胡波這番模樣,便知其中必有文章。他也不去拆穿,僅冷冷一笑,道:“恭喜胡兄了,胡兄能接‘黑砂島’島主一職,可見巴島主對閣下信賴之重!”
  “烈火赤目”見胡波與“魔爪”甘濱竟是素識,心中不由想道:“‘魔爪’甘濱這廝,毛遂自薦的尋上門來,聲言願與吾等合力抵制‘冷雲幫’眼前看他又與這什麼胡波相識,這二人不要弄什麼玄虛才好?”
  “瘟神君”牟忍德哼了一聲,向“烈火赤目”打了個眼色。自己已陰聲道:“若胡島主有何指教,且請早予言明,我等也好斟酌一下,看看能否使得。”
  “九指魔”公孫無畏接口道:“對,而且現下時間亦剩下不多了。”
  “北海毒鯊”胡波,用手一扶髮際的紅花。
  面容肅然道:“兄弟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黑砂一脈如今已傷亡慘重,但如此血海深仇,吾等豈能不報?兄弟聞知‘紅魑會’已與江北綠林盟下好漢聯手,準備予‘冷雲幫’群獠予以痛擊,兄弟自忖這是我黑砂一脈雪恥的良機,故率眾前來意欲與各位並肩一戰。”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暗笑道:“我說‘黑砂島’之人,怎的如此知書達禮起來,原來,他們自知一敗塗地,實力銳減,乃是有求而來!”
  單獨行微微沉吟,問道:“胡島主,首先老夫須明白,貴島目下可戰之人,尚有多少?”
  “北海毒鯊”胡波一見單獨行言中之意,已有答允聯手的希望。
  他急急說道:“除兄弟之外,尚有‘黑砂島’二代弟子六人,三代弟子二十餘人。”
  “烈火赤目”單獨行斜眼一睨“兇魂”曹逸,道:“這位是誰?看他樣子好象受了頗重的內傷?”
  “北海毒鯊”胡波一笑道:“此乃本島三大衛宮之首,人稱‘兇魂’曹逸的便是。”
  單獨行問道:“曹衛宮所受內傷頗重,看情形需要養息半年以上,功力才能略為恢復…”
  “北海毒鯊”說道:“他是與濮陽維那廝對掌受傷,欸!只怕曹衛宮以前的一身功夫”
  “兇魂”曹逸自知昨夜拚出全身功力,與濮陽維硬對一掌後,自己內臟已是受創甚劇,可能不會完全痊癒,只怕自己這身武功,也要打個折扣了。
  但他一見“北海毒鯊”胡波竟在外人面前吐露實情,不由面色一變。
  微怒道:“島主,曹逸受創不重,自忖還能應付個三招兩式。”
  “烈火赤目”單獨行獰笑一聲,道:“是麼?老夫倒要試試看?”
  身形疾進,雙掌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曹逸胸前。
  “兇魂”曹逸估不到“烈火赤目”單獨行突然對自己動手,驚怒之下,急急向後閃退。
  但是他卻忘了,自己重傷之下,怎能躲過那功力高絕的單獨行全力一擊。
  就在曹逸身形才掠出的剎那,“烈火赤目”“哈哈”一聲狂笑,雙掌勁力已凝成一道無形鋼牆,兩腿連出七腳,“砰”然巨響聲中,已將“兇魂”曹逸踢得直飛出丈許之外,滿口噴血的跌在地上。曹逸身軀伏在地上,一陣痛苦的蠕動,已自寂然無聲。
  “北海毒鯊”胡波,嘴角之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
  他故意裝做腦怒的喝道:“單老當家,兄弟屬下並未曾開罪於你,因何竟下此毒手?”
  “烈火赤目”單獨行雙手一攏,大笑道:“胡島主,老夫相信你也不願帶個累贅廢物吧!老夫為你除去,正好免得礙手礙腳。”
  “北海毒鯊”胡波尚未答話,“魔爪”甘濱已陰沉的一笑道:“而且胡兄也免了事機洩漏之慮,單兄代你滅口,這正是有利無害的事。”
  甘濱此語,就像一把尖刀般,扎入胡波心扉深處。
  原來他早已與“兇魂”曹逸勾結,在“黑砂島”島主巴豪受傷殘廢之後,暗中以內家重手點在巴豪“精促穴”之上。
  此穴為人身三十六處死穴之一,可憐巴豪縱橫一世,到頭來,卻死在自己一直認做心腹摯友的手中。
  “北海毒鯊”胡波陰謀成功後,假做哀痛了一番,又向“黑砂島”眾人宣布,巴豪乃是受傷成殘後,自己悲忿急怒,自殺而亡。
  他更將“黑砂島”諸人的一股怨氣,完全推在濮陽維頭上。
  “兇魂”曹逸此時順水推舟,公然言明“黑砂島”不可一日無主,並推舉“北海毒鯊”胡波為繼任之人。“黑砂島”諸弟子,在十分無奈的情形之下,亦只有勉強應從。
  胡波想早立威信,心中更存了乘極殺死曹逸滅口之念,故而他便迎合“黑砂島”諸人忿恨“冷雲幫”的心理,要求與“紅魑會”及江北綠林盟下聯手,合力對付“冷雲幫”。
  現在事情既已被場中四人看破,他亦不加否認。只是醜惡的笑道:“甘兄尚請口下積德。你我都是武林中成名立萬的人物,又何苦對兄弟如此過不去呢?”
  “魔爪”甘濱陰惻惻的一笑,未再接答。
  此時,竹林之外突然響起一陣箭鈴叮噹之聲。
  “烈火赤目”單獨行面色一變急道:“告警信號已至,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前往接援!”
  說罷,他已搶先向林外躍去。
  頓時人影紛飛,竹林內外各人,已星飛電掣般,掠向那三間茅屋之外。
  這時,只見茅屋四周,或明或暗的立著無數紫衣與黑衫大漢。
  茅屋竹籬之間,已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二十多具屍體。
  “烈火赤目”單獨行縱身掠到,洪聲喝道:“統統給我退後!”一言出口,四周之人已急速退出。“烈火赤目”單獨行火眼怒睜,紅光暴射中,嘿嘿一陣刺耳狂笑。
  他振吭高呼道:“‘冷雲幫’餘孽聽著,如今爾等已成甕中之鱉,在我‘紅魑會’江北綠林盟下,及‘黑砂島’高手層層包圍之中,若是知機投降,我等便不予殺戳,否則,便要個個誅絕,那時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他一言甫畢,茅屋窗口中,已露出一個白衣書生的半身來。
  “烈火赤目”眼見之下,不由暗贊道:“好一表俊逸人才!”
  那白衣書生此刻微微一笑,輕聲道:“閣下想必是‘紅魑會’單當家的了,尊駕適纔所言,想是因為過於年老昏憒,否則,便是看見貴方人員傷亡慘重,一時情急而至胡說。”
  他聲音雖然很輕,卻是字字清晰的傳入每人耳內。
  這手內家極為深奧的“傳音入密”的功夫,不由驚得各人面面相覷。
  “烈火赤目”單獨行面上一紅,大喝道:“你便是‘玉面修羅’濮陽維?嘿嘿!閣下還是少逞口舌之利,恐怕稍停閣下想要屈膝乞降,亦辦不到了。”
  他身旁的“瘟神君”牟忍德陰沉沉的揚聲道:“濮陽維,你縱然武功了得,但貴幫的六名屬下,卻要共同為你陪葬哩!”那白衣書生,果然就是濮陽維。
  他在適纔一段時間內,已連續擊斃了數十名突襲的敵人。
  此刻,眼見對方首腦人物全到,所言更令人震驚。
  他劍眉微皺,低聲對隱於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道:“吳堂主,原來除了‘紅魑會’及江北綠林盟下外,那‘黑砂島’眾人又已回頭向我們挑釁。”
  吳南雲恨聲道:“早知如此,昨夜裡一個也別放他活路。”
  驀的|竹林外響起一陣沙啞的口音,道:“姓濮陽的,咱們真是緣份不淺又見面了!”
  濮陽維目光凝注,已看出說話之人,正是那死對頭,“魔爪”甘濱。
  濮陽維冷冷笑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你還不趁時逃走,少時要逃,也來不及了。”
  站在五丈外的甘濱,豁然一陣狂笑道:“濮陽維,現下情勢你自己清楚,誰行誰不行,稍停自會分曉,甘某無暇與你嗑牙。”
  他言及此處,向後一招手,那中年醜婦已出現,快步行至甘濱身前。甘濱令那醜婦轉過身去,她背後的金絲軟兜之中,赫然已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的清麗側影來。
  濮陽維一見之下,腦中頓時轟然一震,如中雷擊。
  他鋼齒深陷唇內,雙掌擊握,星目煞氣倏升。
  “七煞劍”吳南雲急急過來,扶住濮陽維的身軀。
  低聲慰道:“幫主,白姑娘必不至有危險。幫主……”
  濮陽維面容漸轉沉靜,身體卻仍有些微輕顫抖。
  屋外的“魔爪”甘濱,又哈哈狂笑道:“濮陽維,甘某人不說廢話,還是那兩個條件,其一是當眾自承過失,日後散發武林帖,聲明凡是‘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等各位好漢所至之處,‘冷雲幫’必須全然迴避;其二是你那本‘雕龍寶 ’暫借甘某兩年,到其歸還。”
  濮陽維手足冰冷,雙目怒睜,已氣到極點。驀的 他厲聲笑道:“甘濱,你不用白日做夢,這些鬼話拿去騙別人吧。‘冷雲幫’唯我獨尊,神威蓋世,爾等若是不服,便來試試。”此言一出,四周包圍之人,皆不由齊聲鼓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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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風嘯日晦 龍騰虎躍

  一直站在旁邊,尚未開口的“九指魔”公孫無畏,忽而雙手高舉,止住了眾人的喧嘩。
  自己已大踏步的走向前去,說道:“濮陽維,人道閣下智勇絕倫,今日一見,卻也不過爾爾。”他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又道:“眼前情勢,只怕閣下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吧!”
  他突然一拍雙手,草叢中已應聲出現了十二名黑衣大漢。
  十二人中,每三人一組,肩頭上,赫然摃著一桿烏黑的火銃。
  這火槍雖然異常笨重,但裡面卻塞滿了鐵砂及火藥,一經引發,便四處迸射,威力之大,極為驚人。
  任你武功再深,自也挨不住那有若烙鐵炙熱的強勁鐵砂一擊。
  “九指魔”公孫無畏滿面得色,續道:“閣下瞧見了吧!如閣下繼續負隅頑抗,不但你本人逃不出我方重重包圍之下,甚至於貴幫的屬下,亦將無一倖免。”
  他微微一頓,又道:“何況,還有閣下膩友白姑娘,受持於我方甘兄手中。”
  茅屋中的濮陽維面色蒼白,但是雙目卻神光炯炯,他表面上雖像是在傾聽著“九指魔”公孫無畏的談話,心中卻極快的思忖著,該如何的打開目前的僵局。
  “九指魔”公孫無畏話剛講完,濮陽維已狂聲笑道:“看你模樣,必就是江北綠林道的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了!”他說至此面色倏然一寒,厲聲道:“你們以為倚仗人多勢眾,便可穩操勝券麼?這樣未免太也簡單了!”
  他傲笑一聲,又接道:“現在廢話少說,任你舌燦蓮花,亦休想佔到本幫一絲便宜,若是不信,便過來交手試試?”
  “九指魔”公孫無畏估不到對方如此倔強,不由得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好!
  好!濮陽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稍時玉石俱焚,你便知老夫所言不虛。”
  濮陽維嘿嘿一笑,不再接答。
  這時,“紅魑會”大當家,“烈火赤目”單獨行,已大步向前來,與“九指魔”公孫無畏,“魔爪”甘濱等人低低商談起來。只見三人正在不住點頭,好似在計議著如何向茅屋中,“冷雲幫”的群雄攻擊。
  濮陽維知道目前情勢十分危殆,對於己方已瀕於絕對不利之地步。他忖道:“目前我方雖然只剩下四人,但個個功力不弱,對方人數雖多,卻未見能佔便宜,只是室中昏迷的六人,要怎生設法將他們妥為安置才好,否則到時首尾不能兼顧,就會受到極大的損傷……”
  他仰首凝思,不言不動,像個木雕之人。
  “七煞劍”吳南雲面色沉凝,監視著屋外的一舉一動。
  這時,只見敵人已一批一批的分散開去,隱匿各處,竹籬外人影紛飛,來往奔跑不停,顯然對方已在積極備戰了。
  驀然,濮陽維大叫一聲:“有了!”
  吳南雲微微一怔,愕然不解地望著他。
  濮陽維急急附在他耳旁,輕語一聲。
  吳南雲那沉重堅毅的面孔,已逐漸露出一絲笑意,好似那雲翳之中透出一線陽光。
  只見他急急點頭,已極快的將昏迷在椅上的六人,逐次拖入內室。
  濮陽維才轉身過來,四周已響起了幾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
  陣陣青煙冒處,一蓬炙熱通紅的鐵砂,已似漫天冰雹般,急驟射入。
  茅舍堂前,頓時被打塌了一大片。
  濮陽維身形如電,響聲入耳,他已飛身縱在屋簷。
  這時,四周“劈啪”之聲,恍如年節花爆般,密響不絕,震耳欲聾。
  呼嘯的鐵砂,自四周缺口射入,威力之大,直如山搖地動。茅屋中陣陣“嗶卜”暴響,除了家俱柱梁,被打得破裂不堪外,牆壁四周,更已“呼呼”的燃燒起來。
  濮陽維背脊緊貼屋簷,宛若一只絕大的壁虎,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卻敏銳的向四周打量著。忽然一陣青煙,由距屋左三丈處的一叢草堆中升起。跟著便是“轟”的一聲巨響,一片鐵砂已射將過來。
  濮陽維驟然發現了敵方這桿火槍位置,心中不由大喜。
  他略一估量距離,便知憑自己一身功力,定可將這桿隱於亂草中的火槍擊毀。
  濮陽維嘴角之上,掠過一絲殘酷的微笑,他急一揮手,一溜紅光已厲嘯著射向那左側草叢之中。去勢之快,恍若流星閃電。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叢草堆之內,已響起數聲淒厲慘號,紅光碟繞,劃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又颯然飛回。
  濮陽維將全身真力,巧妙而準確的貫注於“赤龍梭”之上,故而能在傷人之後,折回到濮陽維的手中。
  茅屋外,人影驟閃,已有人驚呼著向四處逃竄。
  濮陽維理也不理,雙眸又敏銳的向四周搜索。
  不一刻,已吃他在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之上,發現了另一桿火槍。
  那片濃密的枝葉之後,好似微有火光一閃,濮陽維已知對方必是將要燃著引線。
  他驀然想起一法,急急伸手一摸,已自身上拿出一粒鵝蛋般大小的鋼彈來。
  這時,一根烏黑的鎗管,正自枝葉中緩緩伸出。
  濮陽維毫不遲疑,嘿然一聲,手中那枚鋼彈,已似脫弦流矢般飛去。
  銀光一閃,恰巧不過的適好嵌入那管伸出來的火槍鎗口之中。
  只聞一聲震天價巨響,那桿隱藏在樹上的火槍,已自中間炸裂。
  碎鐵紛飛中,鐵砂四濺,三名黑衣大漢,慘嚎連聲,紛紛自樹幹上墜下,個個都是鮮血滿臉,哀號不已。
  原來,濮陽維見樹上枝葉之後,火光微閃,已知對方必然又想引發火槍。
  他拿捏準時間,在那隱于樹上的火槍鎗口伸出之際,已運勁將一粒鋼彈,巧妙的射入鎗口之中。這時,亦正是三名火槍手,將火藥引線燃著的剎那。
  火槍出口既被堵塞,鐵砂熱力噴射不出,即在鎗管中自行炸開。
  濮陽維在瞬息之間,已連續的解決了敵人兩桿火槍。
  此時,“七煞劍”吳南雲已自內間閃出,一面急急將室內火焰撲滅,一邊含笑向濮陽維微微點頭。
  濮陽維知道事情已經辦妥,探首環目四顧,伏身側室的“獨臂金輪”石魯,正在怒目圓睜的瞪視著屋後,“粉面羅剎”徐妍容也緊緊倚在門側。
  他心中不由一寬,知道己方四人,皆未受到傷害。
  欣慰之下,他低聲說道:“吳堂主,天幸我方之人全未掛彩。現下時機急迫,後顧之憂既除,咱們便衝出室外,殺個痛快!”他語一聲停,人已似鷹隼般,“呼”聲向外掠去。
  “七煞劍”吳南雲大喝一聲,響如平地焦雷,身形晃處,亦隨後撲出。
  “獨臂金輪”石魯,“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亦相繼殺出。
  這時,只見草地之上,一道精芒電閃,往來盤回,濛濛白光中,煞氣隱隱。
  濮陽維已旋展開,“修羅九絕式”如天兵突降,大展神威。
  “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各方人馬,如秋風落葉般,紛紛倒地,血肉橫飛,人仰馬翻!悲號慘嗥中,未死之人,亦皆四竄逃亡……“七煞劍”吳南雲手中一把“珠耀劍”亦若橫空長虹,匹練般電掣翻刺,似江河決堤,綿綿不絕。
  驀然,兩聲厲嘯起處,“紅魑會”大當家“烈火赤目”單獨行,副首領“獨臂毒夫”
  薛天濤,已雙雙怒叱而至。
  單獨行手執一把巨形熟銅金瓜錘,薛天濤手中卻緊握著一柄精光閃耀的薄刃緬刀。
  二人暴怒中,一上手便已拚出全身功力,撲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長笑一聲,劍光一閃,一招“長恨綿綿”起處,已卷向單、薛二人。
  正當此際,又是一聲冷笑,兩圈銀環,日光之下,瑩光奪目,狂風般劈向濮陽維身後。
  這暗襲者不是別人,正是黑龍山“魔爪”甘濱。
  濮陽維怒叱一聲,劍起如瑞雲繽紛,寒氣逼人,剎那間,已與這三位黑道中頂尖高手,鬥在一處。
  “七煞劍”吳南雲的攻勢,亦遭到阻礙,他正被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北海毒鯊”胡波二人夾擊,已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激戰。
  “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正並肩站立,揮舞手中兵器,盡展平生所學,力拒“紅魑會”總監堂“瘟神君”牟忍德,江北綠林盟下副瓢把子,“天雷叟”
  馬亮,“黑砂島”十七煞星中僅餘的六名弟子等人聯手合擊。
  顯然,“冷雲幫”群豪,此刻已陷入極端不利的境地。
  此時,側旁戒備的“藍鷹”卞青元一聲呼嘯,已率著數十名“紅魑會”爪牙,急掠向茅屋之中。其意顯然是想擒住刻下在茅屋中,已被迷昏的六名“冷雲幫”屬下。
  濮陽維力敵三位黑道中,功力無匹的魔頭,亦自有些吃力。
  但是,他仍能分神注意四周戰況。
  這時,他看見“藍鷹”卞青元等人的行動,他嘴角微微一哂,暗笑道:“這一著,你們可是上足大當了。”
  他心念轉動間,已連連閃過“獨臂毒夫”薛天濤及“魔爪”甘濱的兩記奇招。
  他冷哼一聲,身形微晃,一招“碧血三濺”已電掣般使出。
  劍光幻成三道經天銀龍,將對方三人逼得狼狽躲閃。
  “紅魑會”首領“烈火赤目”單獨行,手中沉重的熟銅金瓜錘,舞起陣陣呼轟若狂濤般的勁風,猛攻而上,勁氣中,錘影如山,的是有開山裂石之威。
  濮陽維挺持“修羅劍”劍身勁氣,已凝成一道深厚晶瑩的光牆,瞬息間又將三人逼退數步。纏鬥間,不覺已有了百餘招之多。
  正當此時,驀然周遭奇亮,一道耀眼的豪光,閃耀生輝。
  那奇強的亮光,逼得場中諸人眼花撩亂。
  濮陽維暗自一凜,已知“七煞劍”吳南雲必已使出,他五台“七煞劍”法中,最凌厲的救命三絕式之一“七陽爭輝”。
  果然,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北海毒鯊”胡波的慘叫之聲,已淒厲的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眾人驚懼回顧,只見“北海毒鯊”胡波緊捫胸口,正緩緩倒地,胸前熱血湧出,已將衣衫浸透。
  “七煞劍”吳南雲左臂之上,深插著一支黝黑而尾部分叉如燕尾的暗器。
  他髮髻散亂,面色蒼白,顯然亦是受傷不輕。
  一旁的“九指魔”公孫無畏,卻驚愕萬分的瞠目注視著吳南雲,他摸不透吳南雲利劍的劍身會突然發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濮陽維對手的單獨行,薛天濤、甘濱三人,卻絲毫未被眼前的變化所驚懼,依舊出招如常,奇快的動著手。
  但場中的一切,他們卻已看清楚,四人中各有各的心思。
  濮陽維極快的忖道:“目下‘七煞劍’又已負傷,而且,瞧他手臂上所插的暗器,顯然乃是“北海毒鯊”胡波臨死的一擊,假如確是如此,這暗器便必是由胡波那‘鑽心厥’上之小孔中射出,而且,恐怕還含蘊奇毒。”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卻得意非凡。
  因為“北海毒鯊”胡波的生死,與他根本就沒有關係。何況,“北海毒鯊”胡波在臨死之前,更代他擊傷了一個勁敵,說不定“魔爪”甘濱還是與胡波勾結的呢?
  “七煞劍”吳南雲適纔在公孫無畏及胡波夾擊之下,已逐漸感到不敵。
  因為以吳南雲的一身卓絕武功,應對“北海毒鯊”胡波或“九指魔”公孫無畏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有穩操勝卷的把握。但是這二人若聯手齊上,吳南雲便感到力不從心了。
  故而,他在戰到第一百二十招上,便猝然施出五台派鎮山之技“七煞劍”法中救命三絕招之一“七陽爭輝”。
  但是就在“七煞劍”吳南雲的“珠耀劍”深深插入“北海毒鯊”胡波的胸口時,胡波手中“鑽心厥”的小孔內,所裝置含有奇毒的“燕波透心錐”亦電閃般連續射出只。
  胡波驟覺眼前奇亮,視線全失之際,便知事情不妙,故而他出手之下,亦是狠辣異常,竟施出他秘藏多年,不遇強敵絕不施用的“五錐奪命”手法來。
  “七煞劍”吳南雲雖然一劍刺中敵人,但他因欲適時避開“九指魔”公孫無畏的一招“雙鈸撞鐘”故而略為分神,透心錐襲至,情勢危殆之下,他傾全力避開了四枚,但仍被其中一枚釘入手臂。吳南雲驟覺臂膀中錐處,一陣奇麻,便知胡波暗器之上,必然含有奇毒。
  他當即運氣封閉穴道,以免毒氣攻心。
  “九指魔”公孫無畏卻看出便宜,狂笑一聲,又急攻而上。
  他此時出手,異常狠毒,猛攻硬劈,完全是一派置人於死地的進手招數。
  “七煞劍”吳南雲一聲不響,緊咬牙關,“珠耀劍”挽起朵朵劍花,已與公孫無畏戰在一處。
  但是出招換式之間,顯然已經遲滯不少!
  濮陽維心急如焚,情勢之危急,他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只是自己目下對手,個個都是功力卓絕,威震一方之人,一時半刻之間,卻決計無法分出勝負。
  “烈火赤目”單獨行力大錘沉,手中金瓜巨錘,聲起如雷,他震驚江湖的“霹靂錘”
  法,已使至極限。
  “獨臂毒夫”薛天濤,亦是連聲暴喝,吐氣開聲,右手緬刀湧起精光萬丈,揮霍如風,左掌間而尋隙出擊,聲勢極為驚人。
  一旁的“魔爪”甘濱,卻最是陰刁油滑,他絕不與濮陽維正面拚鬥,一味的閃掠遊走,“九宮索命圈”神鬼莫測的迭次突襲。
  口中還冷言冷語的譏諷道:“我說濮陽大幫主,如今你便是答應甘某的兩個條件,嘿!也來不及了!貴幫的吳南雲大劍客,已挨上了一只‘燕波透心錐’只怕午不過子,就得一命嗚呼,可惜呀!可惜……”
  濮陽維面色凝重,不理不睬,聚精會神的將一口真氣,貫注於手中“修羅劍”上。
  驀然——他劍身急快的一顫,點點星芒流瀉,“獨臂毒夫”薛天濤失神之下,肩頭已被劃破一道兩寸長的血槽。
  “烈火赤目”單獨行怒喝一聲,金瓜錘連連擊出五招,始將薛天濤的危機堪堪化解。
  “魔爪”甘濱尖叱一聲,“日月雙環”絕招倏然施出,兩團銀光翻湧,勁氣如虹,步步緊逼。
  濮陽維大演絕學,身形運轉如行雲流水,瀟灑中別有一股超凡氣度。
  這時,四人已拚鬥至五百招上。
  驀然,茅舍之中,已傳出卞青元的聲音叫道:“奇怪,那些昏迷之人,怎的不在室內?”
  接著,左側又是兩聲悶哼傳來,一旁激戰的“獨臂金輪”石魯,與“天雷叟”馬亮,各自退出三步。
  就在二人身形始退之際,“天雷叟”馬亮已是一聲暴喝,雙掌帶起條條巨形光幢,風聲如雷,泛出陣陣淡青色的霧氣。
  馬亮獨特的“青木十一式”已倏然施出,威力之大,無可比擬。
  濮陽維驟見之下,便知要糟,他悚然一凜,不由剛牙緊挫,目蘊煞氣。
  這時,“獨臂毒夫”薛天濤適好厲叱一聲,手中緬刀抖得筆直,一縷寒光已疾然劈向濮陽維身後。
  同時,“烈火赤目”單獨行的金瓜錘,及“魔爪”甘濱的“九宮索命圈”亦左右夾擊,分取濮陽維兩脅要害。情勢已極為危殆……濮陽維將心一橫,身形毫不閃躲,長吸一口真氣,一身白色長衫已倏然鼓起,好似裡面充滿了空氣似的。周圍亦同時泛出,一圈青紅兩色的濛濛勁氣。
  急怒中,他已運出舉世無匹的“六彌真氣”。
  但是濮陽維也不敢說有絕對把握,能抵得住這三個魔頭的合力一擊。
  他幾乎是同一動作,手中“修羅劍”已適時凝成一道銀色浩蕩長虹,銀虹之中,尚有九股大約拇指粗細的強光,劍氣呼嘯刺耳,勢如山崩海嘯,洶湧而至,令人招架無方。
  這是他第二次用出條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但是,濮陽維目下使出此招時,卻全然不避適人攻勢,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拚命招術。
  幾乎是快得不可言諭,雙方已倏然接觸。
  “魔爪”甘濱為人最是狡詐機警,他一見對方劍氣中煞氣隱泛,豪光萬丈,已識出這正是濮陽維昨日刺傷巴豪的那一式絕招!
  這時他心中已自膽寒,但卻來不及收招換式了!
  甘濱狂喝一聲,“九宮索命圈”傾足全身之力拋出,身形卻藉雙圈拋出反彈之力,拚命後躍。可是他仍然晚了一步,就在他才竄起的剎那,眼前已銀光暴閃!
  快得連劍式也未看清,鮮血怒射中,“魔爪”甘濱的一條左臂,已被齊肩斬斷。
  他一聲慘號尚未出口,另一聲悲叫已先他而起。
  原來“烈火赤目”單獨行猛力一擊之下,忽覺手中一震,敵方身前,彷彿有一道銅牆鐵璧似的無形潛力!他才暗叫一聲:“不妙!”一片寒光已到達眼前,速度之快,簡直不能似任何詞句來形容。
  “烈火赤目”單獨行任是橫行一世,心狠手辣,卻也在熱血迸濺中,被削去半個大好頭顱。
  濮陽維雖然一劍揮出,連臻奇功,但同時對方的三件兵器,已分別向自己背後,兩脅猛戳而至。
  須知濮陽維那一身舉世無匹的“六彌真氣”乃是靠著一口先天氣勁運出,威力雖強,卻是最為耗傷真元不過。
  這時,甘濱、單獨行、薛天濤三人均傾全力出手,三人皆為邪道中頂尖高手,這一聯手合擊,豈同小可。
  濮陽維驟覺身側所布之真氣,起了一陣極大的震傷,心脈震動甚劇,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已狂噴而出。
  他面色青白,身形一個翻轉,隨著一片精芒耀目的百丈寒光,已若天羅地網般,罩向那瞠目結舌的“獨臂毒夫”薛天濤。
  薛天濤已傾出全身之力,一刀砍下,非但未能傷著敵人,而自己那柄鋒利無匹的薄刃緬刀,卻好似砍在一塊極有彈性的皮革上一般,颯然反震而回。
  同時,慘□之聲起處,自己大當家,及功力高超的“魔爪”甘濱,已是一死一傷。
  他正愕然驚懾,心慌意亂之際,濮陽維已回劍罩下。
  出手之式,仍是那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獨臂毒夫”薛天濤但見劍勢綿密,若山搖地動,好似自己身外,已全然凝成一片重重的劍山,根本就無法閃避。他面孔發紫,瞳孔大張,狂□一聲,發瘋似的將手中緬刀舞成團團光圈,意欲做困獸之鬥。
  但聞一聲哀呼,“獨臂毒夫”薛天濤龐大的身軀,已被那奇幻無倫的劍光,絞成碎片,血肉紛飛。
  血光之中,一截截亮閃的物體四射,一旁正在手足無措的“紅魑會”黨羽,頓時被這物體射中,已有五、六人翻滾在地。
  原來這被削成一截截的物體,正是“獨臂毒夫”薛天濤手中的軟兵刃緬刀,在與濮陽維“修羅劍”撞擊之下,亦遭到與他主人同一的命運!
  濮陽維此刻白色長衫之上,沾滿了斑斑血漬,雙目煞氣畢露,髮髻散亂,身軀也微見搖晃。
  四周的“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等爪牙,目睹此淒厲景象,早已嚇得渾身顫抖,面青唇白。
  濮陽維俊目一閃,已驀然看到“天雷叟”馬亮,正雙掌帶起呼轟勁風,劈向那搖搖欲墜的“獨臂金輪”石魯。
  原來“獨臂金輪”石魯,因殘疾之故,一身功力雖然高強,卻不是已有四十餘年修為的“天雷叟”馬亮之敵。何況他在久戰力疲之下,適纔與“天雷叟”硬對了幾掌以後,已自頭暈目眩,五腑六臟翻騰不已。
  濮陽維厲叱一聲,白光起處,已身劍合一,若流星劃空,急刺向“天雷叟”馬亮身後。
  但是,時間上仍然略晚了一步。
  正在此時,一聲嬌叱起處,“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拚命擋開了“瘟神君”牟忍德的一掌,縱身躍上,擋在“獨臂金輪”石魯身前捨身硬搪了一掌。
  說時遲,那時快,“砰”然大響聲中,跟著起了一聲慘號。
  一切靜止之時……“天雷叟”馬亮,已被濮陽維一劍貫胸而過,魁梧的身軀,直被那強勁的劍氣,送出五步之外,始跌倒於地。
  “粉面羅剎”徐妍容嘴角也潺潺流血,花容慘白,軟軟倒地。
  濮陽維狂笑一聲,面孔扭曲,雙目已成血紅之色,渾身上下,全是血漬。
  他一伸手,將頭上濃密的黑發披散,仰天一聲厲嘯,身軀已與那匹練似的劍光合在一處,如經天游龍般,在空中往返電掣。
  簡直已分不出那是一道劍光,抑或是一片明虹!
  場中慘呼悲號之聲不停,頭顱紛飛,鮮血迸濺,三方聯合的人馬,瞬息間已倒斃於地下一大片。
  “紅魑會”碩果僅存的“瘟神君”牟忍德眼見之下,不由魂飛魄散,心膽俱裂,他一聲不響的就待拔腿開溜。
  驀然,一聲嘶啞的冷笑,已起自他身後,牟忍德倉忙回顧,背後赫然是那已受內傷的“獨臂金輪”石魯。
  石魯眼見“粉面羅剎”徐妍容為自己拚受“天雷叟”馬亮一掌,看情形已是奄奄一息了,自己一個鬚眉男子,卻受一個婦女之恩,這又是多麼令人難受與悲慚的事。
  他正在自怨自艾,失神落魄之際,卻見“瘟神君”牟忍德欲待悄悄溜走。
  雖然,石魯自知功力不是對方之敵,但是他此刻悲憤填胸,早已將生死之事,置之度外,一股無比的精力支持著他,強撐著掠身阻止敵人。
  “瘟神君”牟忍德一見與自己聯手的六名“黑砂島”弟子,已大半喪命在濮陽維劍下,其餘各人,想亦多半不保,自己正可藉機逸去,可恨這石魯竟在重傷之後,仍敢強行攔阻自己去路。
  他不由陰惻惻的冷笑一聲,道:“你這是找死!”
  身形閃動間,雙掌已挾著山崩浪涌之勢,猛劈向石魯天靈。
  “獨臂金輪”石魯狂笑一聲,單掌迎上,兩腳亦同時飛起。
  一聲轟然巨響,“瘟神君”牟忍德踉蹌退出五步,“獨臂金輪”石魯已口噴鮮血被震飛丈許之外。
  牟忍德有心趕盡殺絕,又怕時間已不充裕,他喘息粗重的道:“今天便宜了你這匹夫…”
  驀然,他身後響起了冷削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道:“哼!今日卻便宜不了你這老狗!”
  牟忍德霍然轉身,一個全身血跡,披頭散髮的白衣書生,正悄然立於身後,雙目炯炯的注視自己。這人,正是濮陽維。
  “瘟神君”牟忍德,被對方那雙目中深沉逼人的煞氣,迫後向後直退了三步。
  雙眸轉處,已瞧到己方之人,已屍橫通地,無一生存。
  他頓時覺得全身一冷,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面色慘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濮陽維冷漠得不帶一絲情感的道:“眼前的景色很夠味罷!牟大總監,是你們贏呢?
  還是我‘冷雲幫’勝了?”
  “瘟神君”牟忍德張口結舌,訥訥不知所云,他已自內心深處,泛起一股怯意。
  濮陽維冷然道:“幾次的經驗告訴我,為非做歹,殘毒陰狠的武林敗類,是絕對不能寬恕的,如今,你自己選擇一個死法。”
  他語氣陰沉冷酷,襯著滿身斑斑血漬,散亂的長髮,直似審判人類最後命運的修羅之神!
  牟忍德頭腦一陣昏眩,恍似命運已被波定,他微微用手撫額,嚅嚅的說道:“我……
  我方諸人……可是……全……全完了?”
  濮陽維冷然點頭道:“只逃走了一個“九指魔”公孫無畏!”
  牟忍德尚未及說話,他身後又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啟稟幫主,這姓牟的老狗,也該早日送他西歸。”
  “瘟神君”牟忍德已成俎上之肉,他聞言之下,驚懼的回頭一瞧,原來開口者正是“七煞劍”吳南雲。
  他左臂之上,仍然插著那只“燕波透心錐”一條手臂已變成青紫之色。
  但是,他仍然咬緊牙根,怒目瞪視著“瘟神君”牟忍德。
  牟忍德被吳南雲看得心中直寒,他自知僅憑武功,自己絕非眼前二人之敵,雖然,二人目前皆已受傷。
  濮陽維冷然說道:“牟忍德,你不要再拖延時間,這樣你是自討苦吃……”
  “瘟神君”牟忍德適纔被濮陽維那神驚鬼泣之技震呆了,這時他的神智才逐漸恢復過來,那股先天的凶殘暴戾之氣,已逐漸上升。
  他驀然狂吼一聲,運足全身功力,急速的向濮陽維連劈三掌,足踵用力一蹬,身形已斜斜飛起。
  濮陽維冷冷一哼,“修羅劍”往地上一插,身形晃閃之間,已全然避開。
  他快得幾乎是與“瘟神君”牟忍德同時飛起。
  口中說道:“大監堂,你便先走一步吧!”
  說話中,雙掌已運足十成“赤煞掌”勁力,猛劈牟忍德。
  “瘟神君”牟忍德身形才起,已覺一股畢生未遇的狂厲勁風迎面而來,內中更含有一陣令人窒息的炙熱之氣。他倉促中,急急出手相對,甫一接觸,倏覺胸前如中鐵錘,雙手一陣奇痛,腕骨已然全折。
  牟忍德那枯瘦的身軀,更如斷線風箏一般,飛跌出兩丈之外,已然七竅流血而死。
  濮陽維輕輕落地,伸手將地下深沒及柄的“修羅劍”拔起,拭淨後插回鞘內,微微一哂,已急步向前。
  向吳南雲問道:“南雲……你臂傷如何?可曾閉住穴道?”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苦笑道:“暫時尚可無妨。我好似與毒物結下不解之緣,兩次受傷,皆是中毒!”
  濮陽維忽然低咳兩聲,啞聲道:“你不要灰心,這什麼‘透心錐’雖然厲害,也不至於嚴重到什麼地步。”
  吳南雲一見濮陽維面色蒼白,嘴角血漬宛然,不由驚道:“幫主!你……也受傷了?”
  濮陽維一笑道:“沒有什麼!只是心脈受震而已。養息兩日,自會痊癒的。”
  他漠不關心自己的傷勢,卻快步行向“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倒地之處。
  他俯身一察二人傷勢,不由劍眉緊皺,微微搖頭,面上一片淒然。
  吳南雲跚跚的向前行來,低聲道:“幫主,石堂主及徐姑娘是否尚有救?”
  濮陽維聲音嘶啞的道:“二人傷勢,俱皆十分嚴重,只怕……”
  “七煞劍”吳南雲急忙俯身細看,只見“獨臂金輪”石魯面如金紙,氣若遊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之間,尚微有起伏,真像是一具屍體一般。
  “粉面羅剎”徐妍容雙腿微蜷,粉面慘白,毫無一絲血色,嘴角血絲隱隱,鼻息低微,若有似無。
  濮陽維索然呆立一旁,意態消沉,心中十分愧疚。
  因為,那“獨臂金輪”石魯,為“冷雲幫”外三堂之白虎堂堂主,如今雖然身受重傷,但因為他乃是“冷雲幫”之人,尚說得過去。
  但是“粉面羅剎”徐妍容卻與“冷雲幫”毫無淵源,嚴格說起來,還是濮陽維的對頭。
  可是他為什麼不顧性命協助“冷雲幫”?又為什麼為了“冷雲幫”舍生忘死,以身阻敵?說穿了,還不是因為這一向冷面冰心的女煞星,私心裡深戀著濮陽維,愛屋及烏,她自然亦同樣的袒護“冷雲幫”中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們都是她心上人的生死袍襗。
  濮陽維一直摯愛白依萍,他那孤冷的心扉中,絕容不下第二個女性,那怕只是一個影子!
  他雖然對“粉面羅剎”徐妍容異常尊敬,但是“粉面羅剎”需要的,是濮陽維深情的呵護與愛心,並不是那近乎淡漠的矜持。
  濮陽維自嘲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微微回過頭來。
  吳南雲正滿懷關切的瞧著他,默默不發一言。
  有時候,沉默的一瞥,比說不盡的千言萬語,還來得更易令人感受。
  濮陽維苦笑一聲,緩緩說道:“南雲,咱們先將石堂主,徐姑娘二人抱入那茅屋之內,看看是否還有辦法,將他們救活……”
  他說罷,雙臂一伸,已將石魯及徐妍容挾在脅下,向前行去。
  忽然,他又停住了腳步。回頭向吳南雲說道:“南雲,你去看看‘魔爪’甘濱那廝是否已經死去,要是他還活著,也將他一併帶進來。”
  “七煞劍”吳南雲答應一聲,徑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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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癡情難寄 俠士肝膽

  濮陽維緩緩行近至那茅屋之前,見門旁僵臥著一具瘦長的屍體,他細看之下,瞧出此人正是這次事件的禍首——“藍鷹”卞青元。
  他頸項處血漬橫溢,有些還在潺潺的流出,一看即知為刀劍一類兵器所傷。
  濮陽維微微一笑,已知這必是“七煞劍”吳南雲的傑作。
  他進入茅屋之中,先尋了四張長椅,拼搭起來,將石魯、徐妍容二人分別放置其上,又匆匆進入內室之中。
  這裡面一間,佈置得異常簡單,僅有兩張大木床,一口木製衣櫃,以外便一無所有,顯得十分空曠。
  濮陽維行至那巨大的衣櫃之前,卻並不打開,默然出掌,將衣櫃震成粉碎。
  衣櫃下,是一片極為鬆軟的沙土,沙土浮塵之上,可以看見有六根空心蘆草,正伸在上面,約有寸許之高。
  濮陽維微微一笑,急急伸手將浮面上的沙土掃除。
  他輕輕的層層拂去,約在半寸的沙土下,已現出一個方圓五尺的土坑。
  這土坑不深,剛好容一人平臥的高度,這時,下面正蒙著一層床單。
  濮陽維伸手掀去,床單下赫然躺著六條大漢。
  六人緊緊擠在一起,鼻孔皆已被棉紙堵塞,嘴裡卻含著一根空心蘆管,自床單挖開的小洞中伸出沙土之外。
  原來濮陽維在“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眾人大舉圍攻,心頭懸念的,便是自己屬下昏迷的六人,該如何安置,他苦思之下,想出此法,令吳南雲等依照辦理。
  難怪“藍鷹”卞青元等人,幾乎已將這房屋倒轉,亦找不出這六名“冷雲幫”之人影跡。
  濮陽維見屬下六人安然無恙,不由長長籲出一口氣,又行向室外面去。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將“魔爪”甘濱挾了進來,甘濱斷臂處,已由吳南雲為他敷上傷藥,包紮停當。
  只是甘濱受傷過重,一時尚未醒轉。
  甘濱因為在手臂斷落之時,正值他運出一口真力,躍身閃躲之際,手臂被斬斷後,真氣隨之而洩,故而他除了肢體傷殘外,尚有真元損耗之傷。
  濮陽維先不管地下的“魔爪”甘濱,他大步向前,盤膝坐於“獨臂金輪”石魯之旁,微微把住石魯腕部脈門,傾神凝注。
  須知大凡是習武之人,多少都知曉些許醫治內外創傷之法,尤其像濮陽維此等蓋世高手,便是未曾專門學習醫術一道,亦必觸類旁通。
  一門高深的武學,往往是與醫術多少有些關聯。
  何況,當年的“毒手魔君”更自他那老友再世華佗田真那裡(事見本書第一集中所述及的八旬銀髯老人)學到不少醫術中的竅訣。
  故而濮陽維對醫術一門,雖然不若他武功之精,但也足以抵得上一個當代名醫。
  稍停,他已長吸一口真氣,凝神沉氣,滿面肅然之色。
  “七煞劍”吳南雲急急上前道:“幫主,你可是要以本身一口真氣,行通石堂主七經八脈?”
  濮陽維微微頷首,“七煞劍”吳南雲滿臉焦慮的道:“幫主,你莫忘了,自己也有傷在身……還是讓本座代勞吧……”
  濮陽維搖頭道:“你怎能使得?你的傷勢較我更重,快坐下歇歇,這點小傷我還挺得住。”
  濮陽維與“七煞劍”吳南雲情同手足,相交莫逆,在眾人之前,為了禮數使然,皆以“冷雲幫”中輩份相稱,但私下裡二人卻甚為親暱,有時甚至直呼對方姓名。
  吳南雲拗不過濮陽維,只得默默坐下,運功調息。
  濮陽維運足一口真氣,雙掌揮舞如風,眨眼間已拍遍石魯全身三百六十處穴道。
  他突然全身密響,已運掌抵住石魯背心,將一股至精至純的深厚真氣,綿綿送入石魯體內。
  約有兩盞茶時分,“獨臂金輪”石魯已長籲一聲,呼吸逐漸平和,面色亦轉為紅潤。
  濮陽維卻額際汗流如注,臉色越見蒼白。
  其實“七煞劍”吳南雲哪有心思閉目調息,他一直自半閉的眼簾中,注意著濮陽維的行動。
  此時一見自己生死摯友如此模樣,早已心似油煎,張口欲呼。
  濮陽維亦已驚覺,他微一擺手,已移身至“粉面羅剎”徐妍容身旁。
  但是濮陽維手掌剛伸至徐妍容身前,便好似遭到一層無形阻礙似的,僵在那裡。
  吳南雲忍不住開口道:“幫主!有什麼不對嗎?”
  濮陽維蒼白憔悴的面容上,起了一絲紅暈,他尷尬的瞧著吳南雲。
  口中訥訥的說道:“南雲,徐……徐姑娘……徐姑娘……”
  徐姑娘怎的?他卻再也說不出來。
  吳南雲急道:“怎麼?徐姑娘已無法可救了?”
  濮陽維輕輕搖頭道:“眼前我再以一口真氣,助她散去胸前淤血,並保住她心頭一點真氣,暫時尚可無礙,只是……只是……”
  一向瀟灑豪逸的“玉面修羅”此刻竟然張口結舌,訥訥不知所云起來。
  吳南云何等聰明,他一聽之下,不由恍然大悟,遂正巴向濮陽維道:“幫主,不是南雲多嘴,雖道是男女授受不親,但嫂溺何妨援之以手,何況徐姑娘更對幫主一片癡心,就是她知道了,也不會責怪幫主的,目下不比尋常,也顧不得那些虛偽禮數了。”
  濮陽維略一猶豫,將心一橫,已將“粉面羅剎”徐妍容抱于懷中,進入內室。
  他將徐妍容,輕輕放置床上,又伸手至“粉面羅剎”胸前。
  但是他那一雙晶瑩如玉,令天下武林人物膽寒的手掌,此刻卻抖索不停。濮陽維靜坐一旁,微微調息了一陣,心情才略見平復,他才又伸手至徐妍容胸前……這時,“粉面羅剎”徐妍容側臥床沿,他的衣衫襟口,卻在右胸上端。
  濮陽維只得將她翻轉過來,無意中,雙手觸著“粉面羅剎”徐妍容胸前那隆起之處。
  他不禁又是一震,呼吸已微微急促起來。
  濮陽維雖然功力絕世,名聲震蕩江湖,但至今卻仍是童男之身。
  他可說從來沒有接觸過女性的胴體,雖然,美豔絕倫的白依萍與他曾有肌膚之親,但那也是發乎情,止乎禮,絕無軌外行為。
  在濮陽維的感觸中,白依萍便如一株空谷的幽蘭,純潔孤單,清麗絕俗。
  “粉面羅剎”徐妍容卻似一朵有刺的玫瑰,鮮豔奪目,惑神迷人……這時,他強定心神,已將徐妍容衣衫的鈕扣解開,露出一件粉紅色的胸衣來。
  濮陽維雙手又逐漸顫抖,髮際鼻窪,微微滲汗。
  他一咬牙,又將那件粉紅色的胸衣褪下,裡面已現出一片薄如蟬羽似的褻衣來。
  柔若凝脂般的肌膚上,隱隱現出一對堅挺的雙峰,散發著一股特有的處女芬芳,似蘭似麝,令人遐思頓起。
  濮陽維目光微斂,卻已看見“粉面羅剎”徐妍容右臂之上,赫然有一朱紅的守宮砂。
  他心裡不由肅然升起一股敬意,忖道:“‘粉面羅剎’自幼混跡江湖,名聲雖大,卻不甚正派,看她年紀,已有二十四、五,在那複雜的江湖中,卻竟能守身如玉,的是件十分難得之事。”
  濮陽維此時已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分,輕輕一掀,已將“粉面羅剎”徐妍容的褻衣拉起。
  雪白的肌膚上,頓時露出兩個高聳的乳峰來。
  雙峰之間,那道深深的乳溝下,卻赫然有著一個深青色的掌印。
  濮陽維不禁微微搖頭,他沉神凝氣,將一口真氣,聚集掌心,輕輕按在那青色掌印之上。
  剎那間,一股騰騰白氣,已自他掌緣周圍升起。
  濮陽維雙目緊合,全心全意的為徐妍容驅毒療傷。
  約有頓飯時光,濮陽維手心熱氣,已愈來愈濃。
  “粉面羅剎”徐妍容胸前的青色掌印,顏色已逐漸淡薄,絲絲青氣,已自她肌膚毛孔中,滲出消失……濮陽維為了慰藉“粉面羅剎”徐妍容那一番幽怨癡情,已用了另一種方法來報答她,他已用一口內家高手最要緊要的先天之氣,為徐妍容貫通全身經脈,凝氣活血。
  不一刻,“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悠悠醒轉。
  她美目微睜,不由悚然一驚,因為,她已感到上衣盡被褪下,胸前更有一隻手掌在微微抖動。
  頓時,她羞怒交集,全身本能的一掙。
  但那只按在胸前的手掌,卻如柱石般,絲毫未動。
  她滿兩嫣紅,急急抬眼望去,在她面前的,赫然是一個美得驚人的白衣書生。
  只見他俊目微閉,頭髮披散,那張弧形堅毅的嘴唇,正微微開合,露出一口潔白閃亮的牙齒。
  徐妍容心頭“怦怦”急跳,有如小鹿亂撞。她已看清楚前的白衣書生,正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系的濮陽維!。
  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掌,時而透出一股股的熱氣,胸口的疼痛鬱悶,已減輕大半,四肢百骸,更是舒暢已極,飄飄欲起。
  徐妍容體會出,心上人兒正在以本身一口性命交關的先天真氣,在助自己治療掌傷。
  她欣慰極了,那雙美麗如波的大眼睛,已泛出兩滴晶瑩的淚珠。
  她此刻絲毫不感到羞憤與懊惱,因為在她心靈深處,早已將自己純潔的身心,暗暗獻給一個人,便是那人不願接受,她也永遠不會給予世上的任何別人。
  這正是心靈上的一安慰,但何嘗又不是一種極為刻骨銘心的痛苦呢!
  她暗暗傾心的這個人,就是“玉面修羅”濮陽維。
  這時濮陽維已長長籲出一口氣,手掌一收,默然閉目調息起來。
  徐妍容仔細的凝視著自己心目中的神,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毫不保留的注視。
  她覺得心上人兒沒有一處不美,沒有一點不使女人迷惑,在她那處子芳心中,已將濮陽維認作天下第一個完美無缺的男子。
  忽而,她驚懼了,因為濮陽維那蒼白憔悴的面容,已告訴了她,心上人也負有極為不輕的內傷。
  這時,濮陽維忽自懷中摸出一條雪白的絲巾,輕輕印在自己唇上。
  他雖然不願驚動“粉面羅剎”徐妍容,但是徐妍容已看見那雪白的絲巾上,剎那間已浸透出殷紅的鮮血。
  她悲呼一聲,激動的撲向濮陽維,緊緊抱著他,再也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她知道濮陽維在負有內傷之下,尚強運真氣為自己療傷!
  徐妍容感動極了,她已泣不成聲。
  房門外,人影一閃,“七煞劍”吳南雲探頭進來,他聽到“粉面羅剎”的呼叫,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呢?
  他身形一閃探首一望之下,又隱身回去,因為吳南雲已看到徐妍容緊緊的摟抱著濮陽維。
  他是過來之人,豈肯於此時做“夾心蘿蔔幹”。
  何況,吳南雲心中,更對“粉面羅剎”有著極大的好感呢。
  他雖然不能說有心促成倆人的愛意,但也絕不願妨礙倆人之間的情感的發展。
  “粉面羅剎”淚眼迷濛中,亦已看見吳南雲進而復出。
  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除了濮陽維外,她是永遠不會再愛第二個人了。
  這不僅是只有濮陽維看過她處女最隱祕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濮陽維永遠佔著她的心。
  多日來的情感壓制,都如山洪般暴發了。
  她盡情的哭著,她毫不畏怯的吻著濮陽維臉上的每一處……紅唇輕張,丁香微吐,已將濮陽維唇際的血漬,吮吸殆盡。
  濮陽維雖然在閉目調息,但“粉面羅剎”的一舉一動,他豈有不知之理?
  但是一來是在行功緊要關頭,不容分心,再則,他對徐妍容的癡情,亦深覺十分感激,是而他故做不知,一任這癡心的女郎,淋漓盡致的發洩這多日來,她強壓制的情愫。
  良久之後,濮陽維蒼白的面容,始略見好轉。他輕輕的將身體移動了一下,但是,“粉面羅剎”徐妍容仍然緊緊抱著他,俏臉兒深埋在濮陽維的懷中。
  濮陽維星目微睜,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他柔和的道:“徐姑娘……你可好些了?”
  他不知應該怎麼說才好,只有毫無意識的問出這句根本無庸多問的話來。
  “粉面羅剎”嚶聲答應,聲音是如此羞澀,這不似自一個久闖江湖,歷經風浪的女煞星口中發出,而似是一個年方及笄的少女軟語呢喃……“粉面羅剎”人雖孤傲,但是,她內心深處是寂寞的,她雖然是個名蜚江湖的女傑,但是在“情”之一面,天下的女子卻盡皆相同。沒有能跳得出這縷縷柔絲的纏縛……濮陽維憐惜的撫摸著,徐妍容那一頭如波浪般微滑而柔細的青絲。
  低聲道:“徐姑娘?在下因心懸姑娘傷勢,故而未顧禮數,擅自唐突為姑娘療傷……”
  “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仰起那滿是淚痕的俏臉,抽泣著道:“公子,你不要這樣說,公子對妾身大恩,天長地久,日月可鑑此心……”
  濮陽維默默搖頭,凝視著懷中玉人那緞帶般滑膩的頸項,眼中一片迷濛,他已墜入一個極為困惑的境界中了。
  徐妍容緩緩鬆開雙手,淒楚的道:“公子!你不要為剛才那些事情煩心,我……我早已將身心交給公子了!我自知污泥沾染,名聲狼籍,不配與公子締……但是請公子相信,我這個身子,還是純潔的。”
  濮陽維不由悚然一震,他低聲道:“徐姑娘,快不要這樣說……你對我的心意,我早已知道,但是……欸!”他長嘆一聲,不再說下去。
  徐妍容心中正焦急的等待著心上人說出下文,她緊張的全身微顫,她已想到,只要濮陽維接納她的感棈,即怕要她屈居妾侍,她也願意。
  濮陽維心中十分矛盾,錯綜複雜的情感,已將他擾得心煩意亂。
  “粉面羅剎”對他的情愫,他早已了然,只是嬌柔多情的白依萍,早已與他山盟海誓,指心為證,他能做負心人麼?而且,更有那在淮陽山,黯然而去,至今音訊全無的“綠娘子”方婉。自古至今,無論任何豪傑逸士,皆是情關難破,這“情”之一字,最是斷人肝腸。二人沉默了很久,屋外的陽光,已斜斜映至室內。
  濮陽維悚然一驚,輕輕在“粉面羅剎”耳旁低語道:“徐姑娘,以後時日尚多,咱們的事……欸!待我想想……”
  “粉面羅剎”正是滿腹悲苦,一聽濮陽維如此一說,不由又泛起了一絲希望。
  她含羞的自濮陽維懷中坐起,這才發覺,自己仍是酥胸半掩,雙峰隱現。
  她“啊”了一聲,頓時滿面紅霞,急忙用手將前襟拉上。
  濮陽維身形一閃,已立於床下,他微微一笑道:“姑娘,且請稍歇一刻,如今你的傷勢尚未痊癒,只怕尚得休養三月以上,才能恢復。”
  他略為一頓,又道:“在下至室外去看看吳堂主,恐怕吾等稍停即將啟程。”
  他說罷,已緩步行向室外。
  這時,斷臂負傷的“魔爪”甘濱,已然甦醒,正坐於地上盤膝調息,神色之間,顯得十分萎靡。
  “七煞劍”吳南雲,左臂仍然粗腫青紫如故,但他早已仗著一口精湛的真氣,封閉穴道,是故在短時間內,尚無大礙。
  濮陽維此刻面容之上,已恢復了往日的冷峻。他驀然瞥視甘濱一眼,已關切的向吳南雲道:“吳堂主,你臂傷如何?讓我為你診視一番。”
  “七煞劍”吳南雲向濮陽維會心的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幫主,徐姑娘已醒轉了?
  石堂主業已安睡,傷勢好象痊癒不少。”濮陽維微現尷尬的一笑,已自懷內取出一只羊脂玉瓶來。他從瓶內傾出兩粒雪白清香的藥丸于掌中,說道:“南雲,你先坐下,待我給你診治,時間過久了,也不太好。”
  吳南雲返身坐下,卻努嘴向“魔爪”甘濱那邊。
  濮陽維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左掌反空彈出,五縷尖銳勁風疾湧,已巧妙至極的分成幾個方向,隔空點上甘濱三處軟麻穴。
  吳南雲哈哈大笑,朗聲道:“幫主,適纔本座已出外尋得“北海毒鯊”胡波屍體,從他身上搜出兩瓶藥物,只是不知是否為治療本座臂傷的解藥。”說著,已自懷中拏出一青一紫,質地異常細緻的兩只瓷瓶來。那青色瓷瓶之上,縷著一條巨嘴怒張的黑色鯊魚。紫色的瓷瓶之上,卻精工繪有一條金鯉。
  濮陽維接過之後,置于鼻端,一一細嗅,只覺兩瓶藥物,皆有一股辛辣的氣味,一時之間,他也分不出,哪瓶才是醫治臂傷的解藥。
  他目光一瞬,已瞧見在倚牆而坐,業已被點上軟麻穴的甘濱。
  他不由微微向前行了兩步,灑然大笑道:“甘兄,適纔吾等尚在拚死力鬥,如今卻又已安坐此處,閒話家常,這正如甘兄所說,咱們緣份的是不淺。”
  甘濱自醒以後,便覺全身經脈,酸痛無比,骨環麻木,手臂殘斷之處,更是痛如針扎。
  他自半睜著眼縫中,已看到吳南雲立於身前,面現冷嘲的監視看自己。
  那時,他渾身乏力,根本就無法掙扎移動,更莫說逃走了!
  甘濱一氣之下,也不說話,已自閉目調息起來。
  這時,他又被濮陽維點中多處軟麻穴,全身雖然不能做絲毫動彈,但耳目卻仍然無妨。
  他雙目怒張,聲音嘶啞的叫道:“濮陽維,今天算我甘某人栽了!甘某習藝不精,敗於你手中,意欲何為?悉聽尊便,姓甘的皺皺眉頭,便算不得江湖上一號人物!”
  濮陽維一伸大拇指,道:“甘兄確是頂天立地,錚然有聲的一條鐵漢……”
  他極為溫文的一笑,又道:“只是,此時還不是甘兄歸位之時,只弟尚有幾件事情請甘兄賜賜于協。”
  “魔爪”甘濱心機險詐,他適纔大呼小叫,不過是裝模做樣而已,其實天下之人,任你是如何的超然傑出,又哪一個是悍不畏死的呢?
  甘濱早就知道,濮陽維一時半刻之間,必不會置自己於死地。
  因為從他為自己裡傷敷藥的行動看來,對方必定尚有需要自己解決的困惑。而自己正可藉此要脅,做為生命的交換條件。
  甘濱聞言,雙目一閉,故意做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色。
  濮陽維劍眉一軒,隨即微微笑道:“甘兄,兄弟也不多廢話,本幫刑堂吳堂主所受的毒傷,未知甘兄是否知道這青、紫二色的兩個瓷瓶中,哪一瓶才是醫治這毒傷所須的解藥?”
  “魔爪”甘濱咯咯怪笑,大聲道:“濮陽維,咱們話得言明,甘某若明告於你,你是否便放甘某走路?”
  濮陽維早已料到甘濱有此一著,他面色倏然一寒,冷冷道:“甘濱,你未免想得太美了點,閣下三番四次與我‘冷雲幫’做對,若如此輕易饒你一命,非但江湖之中,日後會指責我‘冷雲幫’縱敵為患,太也好欺,而且本幫戰死九泉之下的各人,亦必不能瞑目!”
  “魔爪”甘濱正待說話。
  濮陽維已冷笑一聲,又道:“再說,為了這件小事,便換回閣下一條性命,閣下這條命,也未免太賤了些罷?”
  “魔爪”甘濱氣得怒哼了一聲,索性以退為進,閉上雙目,不再說話,想以此要脅濮陽維允諾所求。其實甘濱肚中有數,除了他知道濮陽維極為愛護屬下弟兄的個性外,更有那白依萍尚在他掌握之中。
  濮陽維見甘濱如此,亦不再多說,回身拿起那兩個瓷瓶,行至甘濱身前。
  他又對吳南雲道:“吳堂主,煩你自己下手,先將臂上毒錐拔出……”
  吳南雲聞言之下,長笑一聲,受傷的左臂一彈一抖,已將那枚“燕波透心錐”逼出肌膚之外。虛空伸手一抓,那彈出來的毒錐,已“呼”的一聲飛向他手中。
  “魔爪”甘濱雙目暴盯如鈴,惑然不解的瞪視著濮陽維,不知他葫蘆於賣的什麼藥。
  濮陽維冷冷一笑,雙手分持毒錐與藥瓶。
  向甘濱道:“甘兄,你既不肯一開金口,在下只有得罪了……”
  說著,你已俯下身來,將手中那枚烏黑泛紫,前端鋒利的毒錐,做勢刺向甘濱那只僅剩的手臂。“魔爪”甘濱此時苦於不能動彈,他雙目急得似欲噴出火來。
  怒叫道:“濮陽維,你待怎的?”
  濮陽維故做驚愕問道:“閣下此言,所指何意?”
  甘濱將心一橫,破口罵道:“姓濮陽的,你要麼就給甘某一個痛快,如此折磨甘某,須知算不得是什麼英雄好漢?”
  他心知那“燕波透心錐”毒性利害,刺入體內,如能運氣閉穴,尚能在一日一夜之間,阻止毒性蔓延,但自己目前周身乏力,運氣閉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甘濱恨得咬牙切齒,他知道濮陽維將那毒錐刺到自己身上,主要是為了要試驗那兩個瓷瓶中,那一瓶是毒錐的解藥。
  濮陽維原意確是如此,他亦瞧出甘濱此時已是色厲內荏,此舉之意,只是意圖恐嚇而已。他見甘濱如此大呼小叫,便知甘濱心中已存怯意。
  他微微一笑道:“甘兄為江湖上有名的硬漢,料這小小毒錐,甘兄必不放在眼中!”
  他嘴角一哂,又道:“同時,也可試試,甘兄膽識,是否確如江湖所傳。”
  “魔爪”甘濱氣得渾身顫抖,雙目亂翻,他喘息半響,抬嘶聲叫道:“今日我才知道,你濮陽維竟乘人之危的小人……”
  濮陽維淡然一笑,說道:“不敢,這皆是甘兄拋磚引玉,在下才起而仿效。”
  “魔爪”甘濱心知濮陽維言中之意,是指自己率眾暗襲“冷雲幫”及挾持白依萍威脅濮陽維之事。他暗哼一聲,閉嘴無言。
  濮陽維冷冷一笑,手中毒錐,已緩緩向甘濱獨臂扎下。
  他口中卻道:“甘兄,這毒錐刺進你手臂中間的這段時間,便是你答覆在下問題的唯一時機,須知在下卻無法救助於你。”
  說話中,“透心錐”已徐徐挺進至甘濱手臂不足三寸之處。
  甘濱暗忖道:“瞧對方如此模樣,此言絕非恫嚇自己,而且,他如將自己身體做為試驗,將兩瓶藥物逐一塗試,那時,不但對方既會知曉解藥何屬,自己必定還要受一些無謂的痛苦。”
  他到這裡,驀然大叫道:“好!好!甘某認栽,我說與你知便了!”
  濮陽維嘲弄的一笑,將毒錐收起道:“甘兄果然是識時務,否則也算不上俊傑了!”
  “魔爪”甘濱氣得滿面紫紅,恨聲道:“那青色瓷瓶之內,便是毒錐解藥……”
  濮陽維心知甘濱不會誑言,他立起身來,又問道:“如何用法?”
  甘濱與“黑砂島”人相處之時,已聞得“北海毒鯊”胡波言及他獨門鑽心錐中,這“燕波透心錐”的解毒之法。此時,他已受製於人,,卻不容他不回答。
  甘濱沒好氣的道:“將這青色瓷瓶內所盛之黑色藥末,取一錢內服,三錢敷於傷口。”
  言及此,他已閉嘴不再多說。
  濮陽維亦不多問,返身行至“七煞劍”吳南雲身旁,先將兩粒“玉璞丸”交其服下,同時,伸手將吳南雲左臂衣袖撕落。
  這時吳南雲的一條左臂,又粗腫得比平時大上一倍有餘,黑紫烏亮,瞧來極為驚人。
  濮陽維又自懷中取出一把小小玉刀,輕輕在吳南雲手臂上一劃,一股紫黑色污血,頓時已潺潺流出。
  吳南雲面含微笑,凝視著濮陽維為自己割肌療毒,毫未顯出一絲痛苦難耐之色。
  濮陽維徐徐運掌在吳南雲手臂四周按擠,他已注意到吳南雲那安然之態。
  其實,濮陽維自知,吳南雲外表上雖然若無其事,但他必定是在強忍痛苦,自他身體微微顫抖即可看出!只是他未顯露於面部而已。不一刻,吳南雲創口之中,污血散盡,已流出嫣紅的鮮血,手臂四周的肌肉,亦逐漸轉為紅潤之色。
  濮陽維將手中青色瓷瓶,傾出一撮藥未,塗在吳南雲創口之上,又將其包紮停當,另盛一杓清水,由吳南雲合藥服下。
  一切就妥,屋外已是夕陽西斜了。秋風蕭煞,空氣中微帶著絲絲寒意。
  濮陽維乘吳南雲運功調息之際,又往內室一探“粉面羅剎”只見她身體斜倚在床角,已疲極入睡。
  室中沉寂無聲,只有濮陽維與“魔爪”甘濱二人,正在各自沉思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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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孤雁還巢 恩怨兩消

  濮陽維在室中往來蹀踱著。
  忽而,他回首向閉目沉思的“魔爪”甘濱道:“甘兄,在下尚有二事,希望甘兄一併相助…!”
  甘濱陰陰一笑,說道:“大幫主有何垂示,但請說出,甘某人敢不遵從。”
  濮陽維知他怨恨未消,亦不計較,笑道:“在下幫中受那迷藥迷昏之人,有何法可將他們救醒?”
  甘濱眼一翻,撇嘴道:“這個麼……便不是甘某所知了。”
  濮陽維劍眉一挑,雙眸精光暴射,微怒道:“甘濱,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也不是慈悲之人,諒來你心中有數?”
  甘濱心中,早已自有計較,他聞言一笑,陰怪氣的道:“姓濮陽的,甘某今日已成階下之囚,生死大權,全然操於閣下之手,但是……”
  他獰笑一聲,住口不語。
  濮陽維略一沉吟,已想出他言中之意。
  不由冷冷的笑道:“在下猜測,尊駕言中所指,好似有交換條件?”
  甘濱狂笑道:“正是。天下雖大,卻沒有只盡義務,不享權利之事。”
  濮陽維冷然道:“甘濱,你莫忘了,現在不是在你黑龍山,而是受持於在下。”
  “魔爪”甘濱“哼”了一聲,道:“不錯,但是咱們不妨直言,若你不放甘某一條生路,則不但貴幫昏迷之人,將有性命之慮,便是……”
  濮陽維星目煞氣頓現,怒道:“便是如何?”
  甘濱陰沉笑道:“便是白依萍那妮子,亦要跟隨在下,同赴黃泉。”
  濮陽維心中凜然一震,雙眉緊皺,在一旁深深的思忖起來。
  “魔爪”甘濱乘機誘道:“濮陽維,你只須抬一次手,咱們今後便河井不犯,甘某這斷臂之仇,亦一筆勾消,而且,更將你那心上人兒釋回。否則,甘某一命亦不足惜,卻也樂得有一個天仙似的美人兒陪同上路……”
  濮陽維眼中煞氣頓射,他厲喝一聲,截斷了甘濱的說話。
  怒道:“甘濱,你莫錯估了本幫主,須知你數次與本幫做對,更勾結海外黑砂凶徒,將我‘冷雲幫’屬下殺死五人,這一筆血仇,若不將你剜心祭靈,實不能消我全幫之恨。”
  “魔爪”甘濱眼見濮陽維雙目煞氣畢露,說話斬釘截鐵,不由驟覺一股寒氣,自背脊泛起,全身機伶伶的一戰,好似一柄鋒利的匕首,已逼至自胸前一般。
  他長吸入一口氣,平復自己翻湧恐怖的情緒。
  啞聲說道:“濮陽維,你便不顧那白依萍了麼?須知,她現尚在甘某手中……”
  濮陽維面孔抽搐,全身輕顫,但卻咬牙強忍住,這對他魂牽夢系,極具誘惑的名字的威脅。
  他幽幽的道:“甘濱,你不用多說,任你舌燦蓮花,在下亦絕不能饒你一命。”
  語聲雖低,卻含有無比的堅決,但是濮陽維的心中,卻如刀絞一般。
  他知道甘濱心狠手辣,若他自己一命不能保全,則他適纔所言,要使白依萍香消玉殞的話,亦不會僅僅是意圖恐嚇。
  換言之,濮陽維要堅決殺死“魔爪”甘濱,亦不啻宣告了白依萍的命運。
  此刻,他已痛苦至極,他知道自己正在絞殺那未來美麗的遠景……“魔爪”甘濱聽到濮陽維如此一說,不禁全身抖索,他已可自對方堅決的神態中,清楚的了然,濮陽維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數十年來,從未恐懼過的“魔爪”甘濱,這時卻深深的畏懼起來。他已恍若看到那死亡的陰影,正逐漸的向他逼近。甘濱長嘆一聲,雙目迷惑而朦朦的凝視著屋頂,半生以來,一幕幕的往事,善善惡惡,像走馬燈般,在他心頭幻閃。
  他忽然有著一般奇的感觸,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曾經沾染了不少的血腥罪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愧對了人生一世。他彷若在受著最後的番判——不能做任何僥倖逃避的良心責難。
  他嘴唇喃喃,不自覺的,盡情懺悔著自己往昔的過失。他恍然明白,無論人世之間,是如何的不公平,但是,死亡卻對每個人都是一樣平等的,它早晚必會向你招手,不管你在人群之中,是如何的超然與傑出。而在面臨永久安息之前,不會有什麼讓你選擇,它像是千篇一律的,冷酷與安靜。這就是人生的終點,生命最後的幻滅。
  濮陽維這時,已盤膝坐在地上,他驚異的凝視著“魔爪”甘濱那迷茫的面孔。
  他也首次察覺,甘濱那張醜陋的面容,竟散發著一層湛然烈烈的光輝。
  濮陽維全身一震,他一時想不出是什麼事情,使這武林中有名的魔星,能如此的悟及懺悔……忽而,“魔爪”甘濱撮唇長嘯起來,嘯聲尖銳悠遠,三長一短。
  須臾之間遙遠的山丘之後,亦傳出同樣的嘯聲。
  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醜婦,已出現在茅舍之前的曠地上。
  “七煞劍”吳南雲早已聞聲立起,雙目炯然注視室外。
  這時,他見有人到來,單掌微提,就待掠身撲出。
  濮陽維輕輕搖頭阻止,沉默的瞧著一切。
  “魔爪”甘濱雙目微啟,嘶聲道:“多娜,將白姑娘背進屋來!”
  立於室外的高大婦人答應一聲,身形微掠,已進入室內。
  這婦人一見甘濱眼前慘狀,不由驚得尖叫一聲,急急攔身甘濱之前,右手“霍”的一聲,拔出一柄精瑩奪目的匕首,逼於背後軟兜之外。
  這醜婦操著一口生硬的國語,說道:“你們若要傷害我家主人,我便將這背後的女人殺死…。”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在這高大醜婦轉身之際,已然瞧見她背後軟兜之中,所背著白依萍。其實,二人隨便哪一個出手,皆能在瞬息之間,將這婦人製住,只是,二人都為“魔爪”甘濱這奇異的舉動所驚異,一時不願貿然動手。
  濮陽維此刻俊目上望,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他正在苦苦思忖,“魔爪”甘濱為何會突然如此,將自己的最大的獵物,毫無條件的獻出。
  他想道:“難道‘魔爪’甘濱竟絲毫不顧自己生命?他原可以做為自己生命的交換條件,這是什麼因素使然呢?莫非人人心靈深處,確實有著一絲善良的天性麼?”
  忽而,“魔爪”甘濱已低聲說道:“多娜!你讓開,先將白姑娘交還給他們,再聽我說話……”
  言語之中,竟會蘊著無比的誠摯與坦然。
  那不似中原人物的魁梧女子聞言之下,不由疑竇不解的瞧著他那受傷的主人,半晌,始十分勉強的,將身上金絲軟兜解下,抱著白依萍安置在椅上。
  “魔爪”甘濱啞聲一笑,說道:“濮陽維,如今甘某已將白依萍毫無損傷的奉回,請你相信甘某人格,在此以前,甘某絕未動他一指。”濮陽維微微頷首,表示絕對相信甘濱所言。
  “魔爪”甘濱微喟道:“甘某如今身殘受擄,老實說,凡是人,沒有不惜生命的,但甘某在苦思之下,已澈然大悟,生死之事,原為世間人人所不能免,病苦而亡,與死於仇家之手,其結果毫無差異。甘某既曾殺死‘冷雲幫’諸人于前,如今復喪命於‘冷雲幫’之手,可謂天理昭彰,無分厚薄……”他微一頓,目視各人,又道:“甘某縱橫江湖半生,無論武功機智,自問少遇敵手,雙手所沾血腥,自信不在尊駕之下,昔日我殺‘冷雲幫’之人,乃為報復甘某於‘紅楓山莊’一掌之仇,今日閣下等殺我,亦為了貴幫弟兄之仇恨,如此兩相抵消,互不相欠……”
  甘濱言及此處,聲音已逐漸黯啞,但他面上,卻光輝湛然。又轉頭對那中年醜婦道:
  “多娜!你可於此間事了之後,徑攜我的屍骨,迴轉黑龍山,並傳告山中各人,不得為我復仇,他們武功尚差,你再傳諭,自今以後,除非有事,不得擅出黑龍山四周百里之外。”
  甘濱說罷,不理那名叫多娜的醜婦抽泣垂淚。
  回頭再向濮陽維道:“甘某相信二位,當不至為難甘某手下之人罷?”
  濮陽維默然不做答。他正在靜靜的仰首沉思,好似在忖慮著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甘兄放心,此事無庸置疑……”
  “魔爪”甘濱又沉吟半晌,道:“貴幫被‘紅魑會’迷倒之人,乃是誤飲茶中所置的‘迷魂蒙神散’之故,此藥,藥性甚是劇烈,麻醉力極強,但是尚無毒性,不用救治,再候三個時辰,他們便會自行醒轉。”
  “七煞劍”吳南雲面現感激之色道:“想不到甘兄,意然能在此時此刻憬然醒悟,能與本幫捐棄前嫌,過去倒是兄弟錯怪甘兄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兄弟本人,極願與甘兄重新訂交,奈何甘兄前此所為,與本幫結怨甚深,幫規所在,兄弟亦徒自束手。但願來生尚能有幸結交如甘兄此等血性豪爽之士……”
  “魔爪”甘濱嘶聲大笑道:“吳兄之言,實令甘某感激莫名,盛情甘某心領,如果真有來生,亦願你我二人結為生死摯友,不再為敵……”
  真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甘濱言詞之間,雖然豪邁,但誰也可以聽出,其中卻含有無限淒涼傷感。
  吳南雲幾次張口,卻又默默無語,神情之中,十分憾然,恍似若有所失……“魔爪”
  甘濱大聲道:“濮陽維,甘某如今身無點力,尚請閣下給予甘某一個痛快。”
  這時那醜婦多娜,已痛哭失聲的跪倒在甘濱身前。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主人功力蓋世,如今尚且身殘遭擒,則對方之人,必然身手卓絕,自己主人既無法制勝,必已生望全絕。
  “七煞劍”吳南雲低嘆一聲,轉身行出,他亦不忍見這臨死之前,悔悟前非的敵人,橫死劍下的慘狀。
  此時,茅屋中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出各人彼此間心跳的聲音,但是,在這沉悶的空氣中,卻包含了多少淒苦與黯淡。
  濮陽維雙目冷如寒冰,面上毫無一絲表情,他緩緩移步,向“魔爪”甘濱身前行來。
  驀然,那中年醜婦悲呼一聲,緊握手中匕首,向自己咽喉急插而下。
  “魔爪”甘濱見狀大驚,一聲驚喝尚未及口,但見白影一閃,錚然聲響中,醜婦多娜手中的匕首,已吃人硬生生的劈手奪下。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心如鐵石,孤傲不群的濮陽維。
  醜婦多娜因自己服侍多年的主人,竟在敵人手中遭擒,更已到了命在旦夕的危境,她心痛主命運之慘,又恨自己有心無力,悲憤之下,已見濮陽維緩緩行來。她不忍見到昔日叱吒風雲的主人,那血濺屍橫的慘狀,一時憤怨交加,已舉起手中匕首,意圖自盡。
  這時,她手中短劍已被對方奪下,心中一陣悲慟,竟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魔爪”甘濱向濮陽維頷首道:“多謝閣下施救甘某傭僕一命,甘某今生不能報答,來世必當結草銜環。”
  濮陽維一語不發,雙掌倏然拍出。
  甘濱微微一笑,閉上雙目,心中竟出奇的平靜……一陣狂厲勁風,剎時已拂在“魔爪”甘濱的身上,可是,他不但絲毫未覺痛楚,身上原來受製的三處軟麻穴,竟同時霍然一輕,已被這陣掌風解開。甘濱不由大奇,他睜開雙眼,驚異萬分的看著濮陽維。
  濮陽維那俊秀無比的面孔上,這時,正流露出一股超然的光輝。
  他極其平淡的對“魔爪”甘濱說道:“甘濱!閣下與我‘冷雲幫’之仇恨,自此一筆勾消,今後,是友是敵,尚在閣下一念。”
  “魔爪”甘濱見濮陽維的舉動,再聽他說出這幾句,雖然平淡,但卻含蘊著無限誠摯與寬恕,一陣他今生從未有過的激動,已湧至心頭。
  他面部肌肉抽搐,渾身輕顫,嘴唇抖索著,喃喃的說不出一句話來,那怕是最簡單的幾個字。
  “七煞劍”吳南雲掠身到濮陽維身旁,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掌。
  感動的說道:“幫主,你是我今生所見到最奇異的人,也是我最欽佩的人。你不但在表面上領導著‘冷雲幫’你更能領導我們的內心……”
  濮陽維聞言,哂然一笑。
  他低聲對“七煞劍”吳南雲說道:“南雲,你別把我捧得太高了!適纔我幾經思忖之下,已經得到結論,甘濱雖曾殺死我幫之人,但他已用一條手臂抵償,而且他更毫無條件的協助你我,醫治好本幫受傷各人,這些事情,自可與前怨相抵……”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濮陽維言中之意,乃是在為甘濱開脫之詞。
  因為,若論“冷雲幫”自始所傳的幫規,是絕不能容許任何一個,曾經殘害本幫的敵人做如此倖免。
  濮陽維言中之意,乃是故意說出,以證明他釋放“魔爪”甘濱,是因為甘濱曾有幫助於“冷雲幫”之舉,並未曾與“冷雲幫”幫規相牴觸。
  “魔爪”甘濱此刻已恢復平靜,他原本機智絕倫,濮陽維執意開脫,他豈有不知之理?
  甘濱眼眶之中,熱淚盈溢,聲音嘶啞的道:“濮陽兄,今後甘某之命,皆系閣下所賜,大恩之下,不敢言謝,如今甘某大膽一言,凡黑龍山自甘某以下,今後絕不侵犯貴幫一草一木。”他說到這裡,稍稍一歇,又道:“閣下日後若有任何差遣,只須寸柬相召,甘某赴湯蹈火,亦必在所不辭。”
  這時,醜婦多娜亦跪在地下,向濮陽維連連叩地,口中說道:“小女子,深感濮陽幫主如此的寬宏大量,使我主人保全一命,黑龍山一脈不至冰消瓦解。”
  濮陽維極為感動的一笑,伸手將俯身在地的醜婦多娜扶起。
  含笑對甘濱說道:“甘兄切莫如此客套!這全是甘兄曾有助於本幫之處,在下僅是略為闡揚本幫幫規之意而已!豈能受此大禮?”
  “七煞劍”吳南雲適時上前,說道:“如今彼此宿怨冰釋,亦不用再客套了,說實在的,兄弟倒真仰慕甘兄能有這麼一個忠僕呢!”
  室中各人,輕聲笑語,適纔的一片敵視仇意,淒風慘霧,頓時已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卻是滿室的融洽與祥和。
  這時,“魔爪”甘濱早已令醜婦多娜,將仍在昏迷的白依萍救醒。
  “白雁”白依萍悠悠醒轉,她緩慢的張開那雙水汪汪的剪水雙瞳。
  朦朧中,一張清秀俏俊的面孔,已逐漸清晰的呈現在她眼前。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已然看清,立於他面前的,正是自己千山萬水,歷盡艱苦所尋找的維哥哥,自己刻骨銘心的影子啊!她歡呼一聲,兩條滑膩白嫩的手臂,已緊緊的將眼前人兒抱個正著。同時,滿眶熱淚,有如珍珠一般,簌簌順腮而下。
  但是,這卻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啊!
  濮陽維亦真情激動,雙手用力的摟著心上人,這時,他內心之中,更更是深深的感激著“魔爪”甘濱。
  忽而,他惕然一驚,突然想到,室內尚有“七煞劍”吳南雲等人。
  他急急回顧,卻見四周已寂無一人。
  原來,就在白依萍忘情的抱住濮陽維之時,“七煞劍”吳南雲、“魔爪”甘濱及多娜等三人,已自悄悄的溜出室外。
  嬌柔的“白雁”緊緊倚在心上人的懷中,她嘴唇嗡合,淋漓盡致的吐露著一些,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曲……濮陽維將白依萍輕輕抱起,悄然置于椅上,激動的吻著她的面頰、鼻尖、櫻唇……他深埋在內心多日的情感,亦在這片刻之間,傾洩而出。
  白依萍低聽的嗯唔著……半晌,二人的情緒才逐漸平靜。
  濮陽維又想起,內室之中,尚有六名屬下,及……“粉面羅剎”徐妍容。
  他暗中面孔一紅匆匆凝神傾聽,已知室內的“粉面羅剎”徐妍容等人,仍然因傷後疲困,沉睡未醒。
  白依萍的纖手,輕撫著濮陽維略顯清瘦的面頰,柔聲的道:“維哥,這幾日來,可苦了你!”濮陽維輕輕一笑。
  說道:“萍!那天在惡鷲崖上,你是否又被甘濱所擄?”
  白依萍微微點頭道:“是的!他在你正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之時,便掠身過來,這甘濱確是厲害,我……我竟擋不住他三招……”
  濮陽維憐惜的吻著白依萍的玉手。
  她又接著道:“但是我一點也不怕,我知道他不敢動我。我的維哥哥一定會救我出去!”
  白依萍,言語之中,充滿了對心上人的信任,就像似一個幼兒,絕對信任母親的呵護一般。
  她臉上流露出一股純潔的光輝,使得濮陽維愈看愈愛,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吻她。
  白依萍美目微閉,將櫻唇迎了上來……一刻後,濮陽維問道:“萍!你怎麼未按時到淮陽山來找我?”
  白依萍道:“怎的沒有!可是,我因為師姐染恙,所以晚了半月,人家快急死了,你……還不相信?”
  濮陽維笑道:“快說罷!我怎能不信呢?”
  白依萍嬌羞的凝視著心上的人兒。
  說道:“我到達淮陽山落月峰時,便被人截下,後來我說明找你,他們才答應讓我上山。”
  白依萍說到這裡,兩只纖纖玉手,緊握著濮陽維。
  續道:“你們‘冷雲幫’好大的氣魄喲!我進入回雁山莊後,便由一位七旬老人接待,他叫什麼……“黑水一絕”孫寒……”
  濮陽維接口道:“是的,那是本幫元老之一,現任禮堂堂主。”
  白依萍點頭道:“可是,卻告訴我一個失望的消息。他說,你已率領屬下,遠赴山西石磴山,為關老前輩報仇去了,孫堂主待我真好,尤其是那兩位護法,他們都整正天的陪著我四處遊覽。但是,我的一顆心,卻早已飛到你的身旁……”
  她說到此處,羞怯的回眸一笑。
  又道:“我簡直連一天也等不及了。但是,他們又不肯讓我獨自下山,說是怕我遇到凶險,你回去時,他們無法交代。”
  濮陽維又問道:“後來呢?你怎麼又會落入‘魔爪’甘濱之手?”
  白依萍幽幽的道:“孫堂主他們不讓我下山,我……只好偷偷的溜走。前些日才到達沙河縣前的一個小鎮甸……。”
  濮陽維微微頷首,示意她再說下去。
  白依萍道:“那天,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我正著急晚上還沒有歇宿之處,忽然一陣蹄音揚起,四匹駿馬已從我身旁掠過……”
  濮陽維凝視著楚楚憐人的白依萍,輕聲道:“這四騎之中,想也有‘魔爪’甘濱在內了?”
  白依萍道:“是的,我當時正在想,是什麼人如此心急,這麼晚了尚如此急趕,這時,他們卻突然停止前行,圈馬至我身前……”
  “我正感到驚疑,當中一個身材瘦小,頭顱特大的人已開口說話,他問我到何處去,有什麼事情,後來又問我的姓名!”
  濮陽維灑然一笑道:“你都告訴他們了?”
  他心中卻忖道:“自己心上之人雖然美豔無雙,但卻是純潔天真,毫無江湖閱歷,看情形,她必然洩露了行藏?”
  果然,白依萍怯生生的道:“他們個個面露笑容,好似都很和善,我心想維哥哥威名甚大,他們或許知道。說不定這四人都是‘冷雲幫’幫友。我當時毫不考慮,完全告訴了他們,四人聞得我如此一說,卻是面色全變,我正感到愕然不解,那頭顱特大的人已在狂聲獰笑起來,還說什麼‘冷雲幫’遺孽百密一疏,天滅其魄。”
  濮陽維看到白依萍面孔上,那驚悸的神情,便知道她當時定是被嚇得不輕,因為,她到底還是個純真未泯的女孩子。
  白依萍將臉兒貼在濮陽維胸前,低聲道:“哥!你不會怪我為你惹了太多煩惱吧?
  我知道我錯了,害得你為了我受到這麼多磨難!哥!我……我……”。
  濮陽維輕輕拍著白依萍肩頭,柔聲道:“事情已經過了,你不用再提了,為了你,那怕較這更難上十倍的困苦,我也甘心忍受……”。
  白依萍感動的仰起臉來,兩顆晶瑩的淚珠,已在她眼眶中轉動。
  濮陽維瞧著心上人那淒然欲泣之狀,不由憐愛極了,悄聲在她耳旁道:“萍!別難過,我還等著你的下文哩……”
  白依萍破涕一笑,側身倒在濮陽維懷內,續道:“我正覺驚疑的瞪視著他們,那頭顱特大的瘦小之人,已突然動手向我抓來,我驚恐之下,竟不及閃過,被他一把扣住脈門,那人出手太快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功力如此高深的人!”
  白依萍說到這裡,又急忙改口道:“當然!除了維哥哥以外。”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因此,你就被他挾持著,一直到惡鷲崖上才和我見面?”
  白依萍點頭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人竟就是素負盛名的‘魔爪’甘濱!”
  濮陽維又問道:“你被他挾持之時,可曾受過欺凌麼?”
  白依萍搖頭道:“沒有,我平日飲食,都是由一個……一個名叫多娜的婦人料理,那‘魔爪’甘濱很少見面,他只是勸我,叫我誘你答應他所提的條件……哼!我才不聽他的哩!”
  她說到這裡,忽然驚問道:“哥,我怎麼會到這裡的?那‘魔爪’甘濱被你打跑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遂將自己與“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等人的血戰經過,簡潔扼要的告訴了白依萍。
  白依萍正聽得心驚膽戰,濮陽維已轉頭展聲道:“吳堂主,請你們都進來。”
  隨聲響起一陣豪邁大笑,步履響處,吳南雲等三人已魚貫而入。
  白依萍正奇怪的向三人一望,不由驚呼道:“啊!怎麼他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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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彩鳳求凰 孤嶺鷹旋

  白依萍這突然一聲驚呼,不由使隨在“七煞劍”吳南雲身後的“魔爪”甘濱,感到尷尬異常。
  他滿面苦笑的對著白依萍,形色十分窘迫。
  濮陽維急急走上前來,附在白依萍的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話,白依萍那驚疑的面色,始逐漸的平復下來。
  濮陽維接著道:“如今,甘兄與吾等已前嫌盡棄,萍妹之事,亦無庸掛念於懷。”
  白依萍溫順的點了點頭,又轉向甘濱微微的頷首為禮。
  “魔爪”甘濱欠身還禮道:“甘某日前之舉乃逼不得已,始出此下策,尚請白姑娘原宥。”
  白依萍亦柔聲答道:“甘大俠既已與維哥哥重修舊好,這點小事,也算不得什麼。
  倒是甘大俠要原諒我在日前的無禮才是。”
  “魔爪”甘濱急道:“白姑娘言重了!甘某實不敢當!”
  “七煞劍”吳南雲大步向前,向白依萍抱拳道:“在下吳南雲,今日得與姑娘相見,甚覺榮幸!”
  白依萍聞言,粉面飛霞,紅得那麼美豔動人。
  她羞怯的說道:“吳大俠威名遠播,武林中誰人不知,如此的抬舉我,實在是承當不起!”
  要知華山一派,雖則武學深奧,名聲極隆,但卻已逐漸沒落,目前,已無法與日正當中的五台派一較長短了。
  白依萍為華山高人青蓮師太門下,她自然知道五台派聲威赫赫,又何況眼前這人,更是身份極尊的五台派第一高手。
  吳南雲豪邁的笑道:“白姑娘太過於謬獎在下了,其實,本幫幫主威名,更較在下超越何止百倍,在下螢未之光,何足道哉!”
  濮陽維在一旁笑道:“夠了!夠了!南雲,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如此為我吹噓,你不覺害羞,我倒覺得臉紅呢!”
  一言出口,室中五人,俱都大笑起來。
  “魔爪”甘濱忽然向濮陽維道:“濮陽兄,甘某幾乎忘了將一件大事告訴你!”
  濮陽維詫然道:“未知甘兄所言何事?”
  甘濱道:“適纔於室外時,吳兄已詢及甘某,貴幫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失蹤之事。”
  濮陽維急道:“不錯,此事甚令在下等懸念於懷,只是,日前在下於惡鷲崖時,‘黑砂島’島主巴豪已說過,絕未將他們擄去!因此,在下思忖,甘兄於是日之後,想亦不知他們蹤跡。”
  “魔爪”甘濱面孔一熱,微喟道:“說來慚愧,那天于古廟之前,甘某率眾乘隙突襲貴幫之人,激戰之下,雙方皆傷亡甚眾,唯獨秋月大師及秦姑娘等人殺出重圍逸去,甘某雖曾率眾搜尋,然而,仍未尋及一人。”
  “七煞劍”吳南雲強顏笑道:“那時甘兄並未與本幫修好,自古道:‘當場不讓’、彼此既處於對立、當然也怪不得甘兄。”
  濮陽維知道“七煞劍”吳南雲心懸“青蝶”秦柔柔的安危,心中必然十分苦惱。
  這時,他微微一笑,說道:“吾等目前切莫焦慮,秋月大師武功高強,秦堂主機智絕倫,便是遇有兇危、也必能化險為夷。”
  濮陽維表面上,雖然說得輕鬆,其實,他內心卻極為沉重。
  他不但要顧慮到“青蝶”秦柔柔的安危;秋月和尚等三人的危難,他亦同樣的懸念,因為,他們都是自己共生死的弟兄啊!
  他默默想道:“目下‘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等各方敵人,可以說皆已一舉擊破,在眼前還會有什麼仇家暗算他們呢?”
  他正在沉思之際,“魔爪”甘濱已大步向前道:“濮陽兄,此事主因由甘某而起,無論各位為甘某如何開脫、甘某亦不能推辭其咎!”
  他稍一頓雙目放光,洪聲道:“甘某將於此時,即刻上路,以十日期限、搜索貴幫失?諸人……”
  甘濱說到這裡,微一沉吟又道:“若十日之內,不能尋到貴幫各人,甘某亦無顏見各位。”
  濮陽維朗聲笑道:“甘兄何苦如此嚴責於己,若十日之內,甘兄未尋及本幫失蹤諸人亦不須過於歉咎,甘兄到時若有事待辦,便請自便,否則,請移駕至沙河縣城內,與在下等人一晤。”
  甘濱略一考慮,說道:“若事不成功,甘某便實時迴轉黑龍山,甘某實已無顏再見各位。”
  “七煞劍”吳南雲忽然大笑道:“咱們何苦在這些小事上爭執呢?甘兄亦勿須如此,甘兄如有事,十日後只管自便,他日兄弟等說不定尚要至黑龍山叨擾哩!”
  甘濱亦笑道:“如此甚好,事不宜遲,甘某就此別過,山高水長,容圖後會。”
  他說到這裡,向室中各人一欠身,身形晃掠中已與那醜婦多娜,消失於重重暮靄之中。
  濮陽維望著室外深幽的暮色,面容極為肅穆。
  他雙眸半閉,已進入沉思之中。
  吳南雲知他正在思慮幫中失蹤各人之事,亦未敢驚擾,獨自一人在房中蹀踱。
  自然,他心情亦是十分沉重……白依萍那雙美目,轉呀轉的,坐在椅上直發怔,那嬌憨的模樣兒,令人憐愛已極。
  不久,忽然內室起了一陣輕響。
  雖然,這響聲是如此的低微,但仍被三人驚覺,各自回首向後望去。
  門內,已裊娜的走出一位紫衫女郎來。
  這少女不是“粉面羅剎”徐妍容是誰?
  只見她面色仍然十分蒼白,鬢髮微亂,顯得十分柔弱。
  濮陽維已緩步向前,道:“徐姑娘,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夜涼如水,注意不要受了風寒。”
  “粉面羅剎”徐妍容是才醒轉過來,見室中寂無一人,她十分恚念心上人兒,便強撐著下床,行來外室。
  此刻,她一聽濮陽維如此柔和的關切自己,不由得心頭甜絲絲的。
  她展顏一笑,正待說話,卻已見室中尚坐著一位美豔絕倫,儀態萬千的白衣少女。
  徐妍容不由微微一怔,到了口邊的話,又縮了回去。
  同時,她心中已升起了一股極為錯雜的感覺,這種感覺,是自卑、妒嫉與驚異的揉合。
  她說不出為什麼自第一眼中,便已看出這白衣少女會和心上人有情,她直覺到,只有眼前的白衣少女,與心上人才是天造地設的金玉良緣。
  雖然,在她心扉深處,極為艱巨的否認著這種想法。
  白依萍亦凝視著眼前這位形容憔悴,然而卻極為秀麗的女郎。
  她卻奇異的對她起了一絲同情,這沒有什麼理由,她那純潔的心靈,絲毫未想到別的事物,雖然,濮陽維適纔對徐妍容講的話,似乎略微親切了一點。
  濮陽維何等機伶,他一見徐妍容那甜蜜的笑意,在一見到白依萍後,便如冰雪般的剎時凝結,面孔隱隱升起一股失望的陰影。他心中便已了然。
  他微微搖頭一嘆,輕聲道:“徐姑娘,你與……萍妹尚不相識吧?來,來,來,容我為二位引見引見。
  白依萍聞言之下,已自椅上躍下,滿面含笑的走了過來。
  那笑容多美喲!
  就好似那春天初綻的百合,是那麼純真,那麼動人,室中不調合的氣氛,頓時被這微笑沖淡了不少。
  白依萍這時輕輕的倚在濮陽維身旁。
  濮陽維已經開始給她們引見。
  白依萍先柔聲的說道:“徐姐姐……你允許我喚你姐姐嗎?我自小便是孤獨的一個人,沒有姐弟!不知你是否喜歡我這個妹妹?”說著,白依萍兩只纖纖玉手,已緊緊握住徐妍容。
  徐妍容一肚子的委曲與妒意,竟被她這幾句話說得煙消雲散,再也沒有一絲意氣存在了!她一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低聲道:“妹妹,我真恨為什麼不早些遇見你。只怕我這副醜樣子,不配做你姐姐呢!”
  但她心中卻嘆了口氣,忖道:“這妮子如此美豔溫柔,善體人意,莫說是個男子,便是我們女人家見了,只怕也捨不得她哩!”
  濮陽維見二人見面之下,竟未發生些微的不愉快,他不由心中一寬,面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自己幫主甚深,濮陽維與白依萍,徐妍容彼此間的感情發展,亦十分了然。他這時,悄悄抹去手中冷汗,忖道:“幸虧這兩位姑娘未曾展開一場冷戰,否則,這個場面,可不好應付哩!”因為,這到底不是能以武功解決的事啊!
  這時,白依萍之扶著傷後極為孱弱的“粉面羅剎”徐妍容,移坐椅上,二人已喋喋不休的談了起來。模樣兒好不親熱,直似多年未遇的親姐妹一般。
  吳南雲暗暗搖頭道:“欸!天下最奇怪的動物,莫過於女人了!”
  濮陽維緩步過來,向吳南雲微微苦笑,輕聲道:“宇宙混沌兮!何生陰陽?”
  吳南雲哈哈笑道:“雨露分沾兮,皆大歡喜。”
  濮陽維聽他如此笑謔,不由哭笑不得。
  正在這時,內室又是一陣聲響,接著起了幾聲翻身響動及驚噫的聲音,跟著內室走出了六條大漢。
  原來,這正是十二紅巾中餘下的五人,與此次下山僅存的一位香主,“拐子腳”邱雄。
  他們誤飲的“迷魂蒙神散”毒性已然消失,此刻已各自醒來。
  六人一到外室,便已在暮色朦朧中,看見濮陽維與吳南雲二人。
  六人不由齊齊一怔,目光閃處,已赫然發現室外草地上,那些橫七豎八,死狀至慘的屍體。
  “拐子腳”邱雄亦是老江湖了,他一見之下,心中便已明暸三分。
  不由大步向前,惶恐的道:“啟稟……稟幫主,邱雄無能,誤飲迷藥,至未能為幫中效力,真是罪該萬死。”
  其餘五人,亦驚得急急躬身肅立,不敢出聲。
  濮陽維溫和的一笑,說道:“你們毋庸如此,須知天下之事,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這也不能責怪你們。”
  六人聞言之下,暗暗籲了口氣,始敢立起身來,恭立一旁。
  濮陽維簡略的,將六人迷昏之後,所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又道:“目前諸事完備,只有幫中失蹤之人,未曾尋獲,自明日起,吾等即將展開搜尋。”
  他微微一頓,又道:“現在,你們可在外室休息,內室讓給二位姑娘。”
  六人聞言,齊齊轉頭望去,這才發覺室中的白依萍。
  他們倏覺眼前一亮,不由暗暗贊道:“好個絕色美人!”
  吳南雲此刻也洪聲道:“二位姑娘,請暫至內室一歇,明日恐怕要辛苦一番了。”
  白依萍輕輕一笑,已扶著“粉面羅剎”徐妍容,徐徐向內室行去。
  到了門口,她轉過頭來,向濮陽維道:“維哥哥,你也早些休息啊!”
  濮陽維含笑點頭,注視著二人進入內室。
  吳南雲這時,已親自上前,將室內的坐椅並搭好,請濮陽維休息。
  “拐子腳”邱雄等六人,亦各自坐在地上,默默運功調息起來。
  門外的秋風,刮得更響,室內的夜色,亦愈來愈濃。這又是一個淒涼的而肅殺的秋夜。
  翌日——一條蜿蜒而不十分闊寬的黃土道上,已現出濮陽維等一行十騎來。
  他們自清晨啟程後,已行至距沙河縣城不及五裡的郊外了。
  這裡,也是一片荒涼,路旁林木蕭蕭,遠山,仍是一片灰暗迷濛。
  濮陽維這時勒住馬轡,回頭向吳南雲道:“吳堂主,咱們這幾匹坐騎,雖然任置于荒剎之外,但是仍然未曾失散,這倒幫了咱們一個大忙。”
  吳南雲頷首道:“正是,否則石堂主與徐姑娘二人有傷在身,可要大費周章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現在,我們依照昨夜的決定,由邱香主及十二紅巾中的二人,護送傷者先行入城養息,吾等分頭尋找失?各人。”
  吳南雲答應一聲,略事吩咐了邱雄一番。
  “拐子腳”邱雄等三人,已護送著傷勢仍未痊癒的“獨臂金輪”石魯,及“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一行五騎,緩緩向沙河縣城行去。
  濮陽維又將目下眾人分為兩撥。
  他自己與“白雁”白依萍一組。
  “七煞劍”吳南雲與十二紅巾中的三人為一組。兩組分頭進行尋找失蹤之人。
  這本是昨日夜間便已計劃決定的事。吳南雲心知幫主有許多話欲與心上人傾訴,是以故意造成機會,使濮陽維與白依萍為一組。
  目前,吳南雲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應幫助徐妍容,抑或應幫助白依萍。
  因為這兩個女孩子,一個高潔如綠波中的白蓮,一個柔艷如百花中的玫瑰,這都使吳南雲深具好感。
  當下,雙方約定了會合的時間與暗號後,招呼一聲,已分向路旁馳去。
  濮陽維與白依萍二人,策馬疾馳了一陣,已來到一片稀疏的樹林之前,林後便是一座十分險峻的孤嶺。
  白依萍經過這一陣急馳,那姣好如百花初綻的臉上,已浮上一層醉人的嫣紅之色。
  她微微的嬌喘道:“維哥哥,你等我一下嘛!”
  濮陽維聞言止馬,回首笑道:“就是這麼一點路,看你已累成這個樣子,早知道倒不如讓你跟邱香主他們進城……”
  白依萍美眸微轉,佯嗔道:“人家怎樣能比得上你,你再說我可要哭了。”
  濮陽維朗聲一笑,已將坐騎靠了過去,伸手一摟白依萍香肩,急忙賠著不是。
  白依萍柔媚的倚在濮陽維的臂上,輕道:“維哥,我和你鬧著玩的,我怎敢真的生你的氣?”
  濮陽維嘴角一抿,低聲道:“好妹妹,別這樣說,這世界上,只有你才能使我快樂,當然,我更不忍令你傷心。”
  白依萍甜蜜的閉著眼睛,喃喃的說道:“維哥,有一件事情,我還未謝謝你呢!”
  濮陽維驚異的問道:“什麼事情?”
  白依萍立身坐好,用手理了理鬢邊被風吹散的髮絲。
  說道:“那‘天雷叟’馬亮,是我師門大仇之一,維哥哥,你幫我殺了他,我難道不該謝你嗎?”
  濮陽維才恍然憶起,昔日白依萍之師青蓮師太,便曾傷在“九指魔”公孫無畏,及“天雷叟”馬亮的手上。
  他深情的一笑,道:“萍,這也算不了什麼!這馬亮同樣的也是本幫之敵。”
  白依萍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問濮陽維道:“維哥,那徐姑娘是不是你以前提過,在‘吊死崖’下,向你示警的那人?”
  濮陽維估不到她突然會問到這上面去,只得微微點頭。
  但他心中卻忖道:“欸!但願這筆孽債,千萬不要影響到我與萍妹的感情才好。”
  白依萍見濮陽維的面上,流露出一股尷尬的神色,她默然凝視了一刻,緩緩將目光移向遠際的天邊。
  半晌,她又開口問道:“維哥,徐姑娘她是否很喜歡你?”
  濮陽維被他這一問,不由張口結舌,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他勉強定住心神,說道:“萍妹,你何必追問這些事情,我這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白依萍深深的瞥視了心上人一眼,幽幽的道:“我知道。我這一生,心中也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了。”她將坐騎與濮陽維靠得更近,一個纖弱的嬌軀,已倒入濮陽維懷中。
  她秀目半合,嬌柔的道:“哥,你尚未告訴我,那徐姑娘……”
  濮陽維實不願瞞著懷中的心上人兒,他輕撫著白依萍的秀髮,深沉的道:“萍,你的猜想是對的!欸!徐姑娘也實在太痴了……”
  白依萍緩緩睜開眼睛,那對深邃如海似的美目中,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神色來。
  是怨?是恨?抑是淡淡的憂傷!
  濮陽維低沉的道:“萍,我的心意,適纔已全告訴你了,我對徐姑娘,只有兄妹般的尊敬,毫無兒女間的情愫。我所愛的,只有你一個人。”
  白依萍輕輕的道:“哥,我相信你!我永遠都相信你的話。”
  濮陽維所擔心的,便是怕白依萍誤解自己與徐妍容之間的事。
  他知道女孩子的心眼,原是狹窄的,尤其是在“情”的這一方面。
  如今心上人竟如此信任自己,他心中不禁一寬,低頭凝視著白依萍那秀麗絕倫的面龐。
  白依萍不由被他看得十分羞澀,怯怯的道:“哥,以後你天天看的,盡是我這張面孔,日子久了,你可會厭惡麼?”
  濮陽維搖搖頭道:“哪怕你是變得無比的醜陋,我也永遠不會嫌你的。”
  他的聲音雖然是如此平靜,但是,其中卻含蘊著一股誠摯堅定的力量。
  白依萍笑了,滿足的笑了,那笑容如在晨露下綻開的百合,是那麼純真,那麼美麗,尚含有粒粒如鑽石般的清輝。
  二人緊緊的偎在一起,默默不做一聲。
  氣氛是如此的柔和安謚,誰也不願開口打破這甜蜜而溫馨的一刻。
  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忽而,半空中響起了一聲尖厲的鷹啾,那聲音竟是如此兇獰。
  濮陽維霍然仰首上望,只見在在林后那座孤嶺下,繞空盤旋著一只其大比的銀色巨鷹。
  濮陽維心中一震,忖道:“奇怪!這不是那“銀鷹孤叟”的銀鷹麼?怎麼會到這裡來?”
  白依萍亦驚異的望著那只巨禽,失聲道:“維哥哥,這只銀鷹好大啊!”
  濮陽維微微一笑,雙目注視著那銀色巨鷹毫不稍瞬。
  這只銀鷹十分怪異,既不如日前那樣振翼撲下,亦不飛開,僅是不停的,在二十丈以上的高空盤旋飛翔,好似有著監視的意味。
  濮陽維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一哂,低聲道:“萍,咱們要注意了,只怕“銀鷹孤叟”
  武京即刻就要到來!”
  白依萍一聽“銀鷹孤叟”武京這幾個字,不由全身一震。
  說道:“哥,你說的可是數十年前,與清海怪傑‘赤面鐵膽’斯段峰齊名的那位“銀鷹孤叟”武京?”
  濮陽維正在點頭,目光轉處,卻已看見左面極遠之處,有一小點黑影,正以疾若奔馬般的快速,向自己停身之處馳來。
  那黑點影愈來愈大。
  濮陽維目光銳利,不用細看,便已看出正是那盛名赫赫的“銀鷹孤叟”武京。
  眨眼間,武京已躍至濮陽維二人身前不及五丈之處。
  他身形甫停,濮陽維已長笑道:“武老前輩,近日無恙乎?想不到咱們又在此地相見!”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冷如寒霜,冷削的說道:“濮陽維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知道你武功蓋世,智勇絕倫,連‘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的各方人馬,亦不堪閣下一擊。”
  濮陽維聞言之下,面色倏然一寒,亦冷然道:“老前輩莫非是想給他們找場?若果真如此,我濮陽維也不是怕事之人!”
  “銀鷹孤叟”武京,驀然仰首一聲狂笑,大聲道:“濮陽維,你不要裝聾作啞,這樣正好,老夫要與你將日前私闖萬花坪禁地,與這次縱唆屬下擾亂老夫清修的事,一併結算。”
  濮陽維聞言,不由一怔,他詫然道:“且慢!老前輩須講清楚,前輩是為了‘紅魑會’等人來找場呢?抑是別有所圖?”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怒聲道:“‘紅魑會’等人與老夫毫無淵源,我管他做什麼?”
  他雙目暴睜,大聲道:“濮陽維,你是真的不知,抑是故意調侃老夫?”
  武京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武林高人,江湖經驗自是老到已極。他一見濮陽維聽自己說話之後,滿面迷惑惘然之色,亦不覺事有蹊蹺,是故又問了一句。
  濮陽維亦微怒道:“武老前輩,你雖已歸隱,卻也該知道我‘玉面修羅’自來言行如一。”
  其實,他心中亦暗自嘀咕,不知“銀鷹孤叟”武京那句“唆使屬下擾亂他清修”之言,所指何為?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定神,將心中怒氣勉強壓抑。但仍然氣呼呼的道:“濮陽維,日前老夫於你掌下救去‘冷面樵隱’蕭廣,承閣下看得起,當時還未與老夫翻臉動手……”
  濮陽維冷冷一哼,目光卻柔和的向一旁白依萍看去。
  “銀鷹孤叟”武京續道:“老夫將蕭廣掌傷調治後,他當日即已匆匆下山,老夫亦因另有要事,出去……”
  濮陽維想道:“那時恐怕正是自己全幫與‘紅魑會’等人拚死決戰的時候。”
  這時,武京鬚眉顫動,面色鐵青的道:“哪知老夫回山以後,卻見老夫隱居之處花木折倒,零亂不堪,守門靈禽,也有一只被人打傷……”
  濮陽維仍舊神色不變,傾聽著武京講話。他心中卻在揣測,這到底是那一方武林人物,如此大膽,竟敢在“銀鷹孤叟”武京虎嘴之上捋須。
  這時,“銀鷹孤叟”武京已狂怒的說道:“老夫急急入內一看,原來擅闖禁地之人竟是一個和尚,一個女人,以及兩名中年大漢,嘿嘿!那四人雖曾將老夫居處之花木靈禽損傷,但卻吃老夫栽植於室外,採自蠻荒的‘擒人藤’所製,全部遭困……”
  濮陽維面色倏變,心中怦怦直跳,他大聲道:“老前輩,這四人可是日前本幫失蹤的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
  “銀鷹孤叟”武京臉色越發難看。
  他嘿嘿的冷笑道:“濮陽幫主都說對了,正是一個不差。”
  原來,日前濮陽維與石魯等,前往追搜敵蹤之際,歇于古廟之前的秋月大師,“青蝶”秦柔柔,及手下的七名香主,在驟然間,已遭到“魔爪”甘濱,及“黑砂島”眾人的大舉突襲。
  秋月大師等人,在事起傖促之下,匆匆迎戰。奈何一來眾寡懸殊,二來秋月大師等人中,倒有一半曾經受傷。一場激戰之下,“冷雲幫”已倒地五人。
  秋月大師眼見不妙,一聲暗號,眾人便突圍而走。
  秋月大師與秦柔柔等一行四人,在山嶺之中,隱匿了一日,至晚間始行出來,尋找濮陽維等人下落。那知竟遍尋不獲。
  第二日,他們一行四人卻神差鬼使的,找上萬花坪來。
  此時,恰好萬花坪主人“銀鷹孤叟”武京因事匆匆下山而去。
  那兩只把守門戶的巨大銀鷹,一見有人前來,怒啾聲中,已不分皁白的,飛撲攫上。
  秋月大師等人驟遭襲擊,倉促應戰,剎時與這兩只巨鷹展開激鬥。
  這兩只巨大銀鷹,雖然年久通靈,卻也抵不過“冷雲幫”這四名高手的圍攻,不到多久,已是一傷一逃。
  秋月大師雖是出家之人,但卻是火爆栗子的脾氣,他眼見一場人鳥搏鬥下來,自己手下香主又有一名受傷,大怒之下,舉起他手中那柄,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將那萬花坪的美麗花木,掃得七零八落。
  秋月大師以為銀色巨鷹如此兇狠,定是暗中有人操縱。
  憤怒之下,他一提方便鏟,便率著秦柔柔等諸人,衝入萬花坪之內。
  這萬花坪的花草樹木,貿然看來,似是平淡無奇,也沒蘊含什麼奇門八卦在。
  但是,“銀鷹孤叟”武京,乃江湖上一代怪傑,他隱居之所,豈是如此輕易便任人來去自如?
  原來,這茂密的花草樹木,外面並無異處,武京卻在內層,靠近他居住的地方,栽植了一些荒蠻深山所產,極為怪異的“擒人藤”。
  此藤粗約兒臂,色做淡綠,盤生於樹幹之上,和草叢之中,不易為人發覺。
  此異種植物,甚為奇特,只要有任何人畜,靠近五尺之內,因氣機相引,這“擒人藤”便似活蛇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卷襲而來。
  因為它質地柔韌逾恆,加以卷繞人畜時,又是層層密密,有若蟒蛇纏身,任你武功高強,也不易掙脫。
  但是,這“擒人藤”卻有一宗好處,便是它並不傷人,僅將獵物捕獲後,緊緊纏繞,使他失去活動的能力而已。
  “銀鷹孤叟”武京,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自蠻荒大澤之中,採集得這“擒人藤”根苗,回來種植於住宅四周。
  所以,若不熟知這萬花坪的行走路徑,和有武京所特為製煉,專門克制“擒人藤”
  的一種“九天香”藥丸,可說實難進入那萬花坪中心之地。
  秋月大師一行四人,自衝入萬花坪後,便在毫無預防的情形之下,吃四周所植的“擒人藤”所製,動彈不得。
  恰好“銀鷹孤叟”武京適於此時返山,見狀之下,不由憤急交加,怒發衝冠。
  他既心痛自己飼養多年的靈禽受傷,又切齒痛恨秋月大師等人故意侵犯。
  心火上升之餘,便未將“冷雲幫”諸人釋下,直接放出另一只銀鷹搜索“冷雲幫”
  幫主濮陽維等人的下落。
  因為,武京認定了是濮陽維恨他出手解救“冷面樵隱”蕭廣,而故意唆使屬下,到來擾亂。
  他雖知濮陽維極為難惹,但在氣頭上,已毫不考慮到後果。
  眼前,他雖然已尋著濮陽維,但是,對方神色之間,又好似對此事毫無所知。
  “銀鷹孤叟”武京,可說自出道以來,便未曾遭到過如此的難堪。他雖然見過濮陽維言語之間,異常誠摯,但是,這一口鳥氣,實在忍他不下。
  這時,他又見濮陽維說出侵犯自己居處的四人姓名,更是面色鐵青,雙目怒張。
  濮陽維略一沉吟,開口道:“老前輩,此事想乃誤會所致,前輩德高望重,必不至為這些許小事,而大動干戈吧!”
  “銀鷹孤叟”武京怒聲道:“濮陽幫主,你也未免說得太輕鬆了,老夫的靈禽受傷,花木遭損之事不說,如老夫就在你三言兩語之下罷手,那老夫的萬花坪,也根本不算是什麼禁地了,不如乾脆大開山門,今後任人來去……”
  濮陽維雙目漸漸閉上,柔聲說道:“那麼,老前輩之意,想要如何呢?”
  武京大聲道:“老夫之意,亦簡單之至。”
  他一望濮陽維那雙似怒非怒的俊眼。又道:“便是要擅進我萬花坪的人,自斷一只小指,並且,保證以後,永不踏入老夫的隱修之地半步。”
  濮陽維微微一笑,但這笑意,卻是異常的幽深與奇特。
  他冷冷的說道:“武京,你可知道,目前你是在跟誰講話麼?”
  “銀鷹孤叟”縱橫江湖垂五十年,豈是省油的燈。他聞言之下,不由仰首狂笑,大聲道:“濮陽維,你狂傲什麼?須知別人雖然懼怕於你,但老夫卻未見得將你看成個人物!”
  濮陽維依舊面含微笑,說道:“武京,看樣子咱們定要在手下見一次真章了?”
  “銀鷹孤叟”厲聲道:“老夫正是此意,你莫忘了,咱們還有前約未踐。”
  濮陽維冷漠已極的一笑,回頭對白依萍道:“萍妹,你今日真有眼福,可以看到當年,威震江湖的武老前輩一顯絕學。”
  武京倏然大喝道:“濮陽維,你少逞口舌之利!”
  濮陽維冷冷一笑,說道:“武京,咱們不妨先說清楚,若是稍停在下失手落敗,不但完成答應你適纔所提的條件,便是在下亦自行斷去小指……”
  濮陽維才說道這裡,一旁的白依萍已淒楚的叫道:“哥……你……你……”
  白依萍早昔便已聽到師門提及,“銀鷹孤叟”武京昔日叱吒江湖的盛事與威名。
  故而,她雖知自己心上人功力蓋世無匹,但仍然情不自禁的為他擔憂。
  因為,對方乃是自來少逢敵手的“銀鷹孤叟”武京啊!
  濮陽維對白依萍微微一笑,眼神中,含著無比的深情與自信。
  白依萍只覺得心上人望著自己的目光,好似有著一股絕大的沉凝之氣,令人一見之下,頓起一種信賴與安全的感覺。她撫媚的眨了眨眼睛,徐徐的退至一隅。
  “銀鷹孤叟”武京,冷哼了一聲,道:“濮陽維,你聽著,老夫絕不佔你便宜……”
  他俯首沉思了一刻,斷然道:“若老夫失手落敗,不但前事舊怨一筆勾消,便是日後遇見‘冷雲幫’之人,亦必永不與其為難!”
  須知江湖之上應諾賭鬥,俱皆十分嚴重,因為,賭鬥的結束,往往關係著一位武林高手的終生命運,甚至於無數人的性命。
  濮陽維回首向白依萍望去,恰好,白依萍那關切而含情的美眸,也向他瞥來。
  濮陽維自那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無限的激勵與鼓舞。他微微的報以一笑,人已向一旁退出五步,沉神凝氣,注視著這位當年與自己師父“毒手魔君”齊名的一代怪傑。
  “銀鷹孤叟”武京亦是十分緊張,他心中很清楚,目下遭遇的對手,將是他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第一個勁敵。
  武京已將外罩的長衫脫去,露去一身抄扎利落的短衫勁裝來,非常慎重的瞪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雙手互搓,哂然一笑道:“前輩年高德長,便請先行出手賜教!”
  武京雙目電閃,也不說話,身形晃閃間,已向濮陽維急快的攻出十二掌。
  濮陽維輕哼了一聲,雙臂在身側圈起一輪弧影,一道深沉似海的綿綿勁氣湧出,極為瀟灑的將“銀鷹孤叟”武京那凌厲的掌勢化解。
  武京沉喝道:“好一招萬流歸宗!”
  說話中,掌勢縱橫如山,層層疊疊,仿若山崩海嘯般,攻向濮陽維全身要害。
  濮陽維長笑一聲,身形如電翻轉中,“天魔十二式”亦已全力施出。
  一時間,但見人影紛飛,掌風如飆,刮得周遭砂石飛旋,枝葉斷落。
  白依萍俏立於丈許之外,她那雙掩在長長睫毛下的美眸,一瞬不瞬的注定場中二人的戰況。
  她心情的緊張,宛如一根繃緊了的琴弦,那微微搐動的唇角,可顯示出這嬌美的少女,正在如何的為著心上人兒憂急。
  濮陽維力敵“銀鷹孤叟”武京,戰來灑脫之極,瞬息間,二人已鬥了近百餘招。
  濮陽維已覺出,這“銀鷹孤叟”武京的功力,實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武京招式的怪異凌厲,宛如狂風暴雨,又似沉沉無際的浩瀚海洋。
  “銀鷹孤叟”武京此刻所施展的,乃是他一生賴以成名的“落花掌法”。
  但見掌勢片片,掌風如雷,有若秋暮花飄,旋舞飛翔。
  眨眼間,二人又鬥了一百五十多招。
  濮陽維已將“天魔十二式”施至極限。他心中不由暗忖道:“自己與青海老怪斯段峰昔日之戰,也不過在三百招左右,便將他擊敗,但這“銀鷹孤叟”武京功力之深,竟較之斯段峰和‘魔爪’甘濱等人,猶有過之……”
  他又連著閃過了武京的連環九掌。
  續想道:“如此下去,只怕還要打三百招以上,才能分出勝負來……”
  “銀鷹孤叟”武京一味的拚命急攻,運掌如風,但他心中卻已在暗暗打鼓。
  因為,他已將自己數十年來,苦練的“落花掌法”反覆的使用了三遍之多,卻仍連對方的一根毫毛也沒碰到,這是他以前從未遇過的事。
  他心中嘀咕道:“怪不得‘玉面修羅’能稱尊武林,令人聞名喪膽,由此看來確是不可輕敵……”
  二人各懷心思,迭出絕招,又拚力鬥在一處。
  一旁的白依萍可急壞了,焦慮的望著心上人那灑然如行雲流水般的身法,心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其實,這是憂急與欣慰的揉合啊!
  驀然——激鬥中的二人,已霍然分開。
  “銀鷹孤叟”武京,雙目鬥雞似的盯視濮陽維,鼻孔掀動,須發根根倒豎。
  那一身烏黑色皮膚,竟逐漸的,泛出一股雪白的暈光來。
  這正是他“落花掌法”中,最後的三記絕招施出時所必有的現象。
  這種功夫,名叫“立山傾雪”乃是一種為難練獨門內功。
  濮陽維雖然不知此功之名,然而,他卻早已看出厲害。
  體內的六彌真氣,也在瞬息間全然提起,呼呼的循環流轉,白衫鼓漲中,更有一團濛濛的青紅色勁氣隱現,聲勢極是駭人。
  忽地——“銀鷹孤叟”武京如悶雷似的吼了一聲,雙掌已挾著裂山開碑之勢劈下。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雙掌也運足了八成“赤煞掌”勁力迎上。
  但聞“轟隆”一聲巨響,濮陽維蹬、蹬、蹬的退出三步。
  “銀鷹孤叟”武京卻滿面血紅,歪歪斜斜的挫退五步之外。
  濮陽維適纔運勁提氣之際,已覺心口作悶,周身真力微乏,較之平日,略有阻滯。
  他知道乃是自己在日前,力拒“紅魑會”及“黑砂島”眾人之時,耗費真力過鉅,事後,又以一口先天真氣,為幫中各人療傷,實已略受內傷。
  須知一個人的精力,都有一定的極限,無論功力如何深奧,亦經不住一連串的損耗。
  濮陽維能在力敵如此多的武林黑道高手之後,仍能保持現況,已屬駭人聽聞之事了!
  他這時面色蒼白,尚未待“銀鷹孤叟”武京換過氣來,已是一聲暴喝,“天魔十二式”中,最凌厲的一招“魔影重重”已霍然施出。
  掌指腿蹴,全然指向武京周身三十六處生死大穴。
  “銀鷹孤叟”武京這時亦強行運氣,壓制住那翻騰如潮的內腑,狂吼一聲,兩掌化成千百掌影,形成一層層的勁氣,疾迎而上。
  一連串如花砲似的“劈啪”密響聲中,二人又已霍然分開。
  雙方同時又是一聲怒喝,但是濮陽維身形急晃,已幻化無數條白色身影,自四面八方,齊向“銀鷹孤叟”武京襲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精妙詭異的一招煞手“滿天飛魔”。
  “銀鷹孤叟”武京但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瞬息間,幻成無數身形撲至。
  就憑他那一身功夫,亦看不出來,倒底那一個人影才是對方本人。
  武京急怒之下,狂吼一聲,身形如電般拔升至空中,四肢箕張,原本烏黑色的肌膚,此刻完全被一層奇異刺目的雪白銀光所掩,顯得極為驚人。
  武京又將“立山傾雪”的獨門異功提至頂點。
  他身體橫在空中,已若風車似的急驟旋轉起來。
  這正是“銀鷹孤叟”武京的“落花掌法”中,閉山之式“上天入地”。
  驀然,激鬥的二人中,傳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已霍然各自躍退丈許之外。
  濮陽維面色雪也似白,毫無表情的凝視著“銀鷹孤叟”武京,鬢角間,已微微見汗。
  “銀鷹孤叟”滿面漲紫,一件短衫自襟以下,已全然撕破,髻發散亂,其狀狼狽已極。
  側旁觀戰的白依萍,驚呼一聲,已撲身至濮陽維身側,雙手緊握著心上人的手臂。
  她焚急的問道:“維哥哥,你……你沒有事吧?”
  濮陽維轉過頭來,向她溫柔的一笑,卻沒有說話。
  “銀鷹孤叟”武京,呆楞楞的站在那裡,面容扭曲,滿臉悔、恨、羞、憤之色。
  三人靜靜的佇立了一刻。
  “銀鷹孤叟”武京恨恨的一跺腳。長嘆道;“濮陽幫主果然盛名無虛,老朽總算見識了。”他仰起雙目,極為深沉的凝視著遠方的天際,一臉壯士無顏的晦暗,彷彿已陷入迷惘驚悸的沉思中。
  濮陽維仍舊一言不發,默默的注視著對方。
  白依萍卻可自她握著濮陽維的手中,隱隱的覺得,心上人的全身,正在微微顫動著。
  武京這時,又注目細細一瞧濮陽維的面色,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他倏然大聲道:“老朽卻認為,卻要再度一試閣下功力……”
  原來,武京見濮陽維一直沉默不言,嘴唇緊閉,他懷疑適纔濮陽維與他對掌之時,業已受傷。他心中還存著萬一之想。
  他忖道:“若對方亦已受傷,則目前自己雖已落敗,卻仍可以板一個平手之局。”
  他想道這裡,驀然向空中一招手。
  那只一直盤旋在空中的銀色巨鷹,已尖厲高吭的鳴了一聲,斂翅向濮陽維撲下。
  “銀鷹孤叟”武京,強行壓制住候間的一口熱血,緊張的瞪視著對方。
  心中同時忖道:“若是對方確已負傷,則他絕不能再動真力了,否則,就會當場震斷心脈,咯血而亡……”
  他還沒有想完,只覺得眼前一花,淒厲的鷹啾聲大作,蓬散的羽毛,在一陣猛烈炙熱的勁風之中四散紛飛。
  那只巨大的銀鷹,在這瞬息之間被震出丈許之外,落在地下,悲鳴不已。
  濮陽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左手正輕環著花容慘淡的白依萍。
  敢情他適纔震傷那只巨鷹,尚僅是一掌之力而已。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一聲,滿口鮮血已狂噴而出。他強撐著身體,挺立地上。
  顫聲說道:“好!好!老夫今天總算知道天外有天的教訓,濮陽幫主,且請稍候一刻,老朽這就回去,釋放貴幫各人,今後恩怨兩不相欠。”說罷,他抹去嘴角及衣衫的血漬,回頭摃起躺在地下,痛苦抽搐的銀鷹,身形踉蹌的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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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濮陽維目送著“銀鷹孤叟”武京的身形,逐漸的消失於視線之外,始張口吐出一口紫血,緩緩的盤膝坐在地上。
  白依萍悲呼一聲,驚道:“維哥哥……維哥哥…你……你…”她已急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濮陽維日來力戰群雄,因之耗力過度,而略有內傷,但他功力深厚悠長,尚能強行逼製著,未曾顯露出來。
  接著,他又以一口性命交關的本身真氣,為“粉面羅剎”和“獨臂金輪”石魯等人療傷。
  別人看不出來,他自己卻早知道,真力實已耗費過鉅。
  如今,在與武功高絕的“銀鷹孤叟”武京苦戰之下,雖已獲勝,卻引得創傷驟發,一口鮮血,已湧至喉頭之間。
  這便是他適纔一直不肯開口說話的原因。
  他勉強傾力一掌,擊傷那只巨大的銀鷹後,終於在武京退卻之後,不支而坐倒地上。
  白依萍哀哀的半跪在心上人的身側,掏出雪白的絲巾,為濮陽維擦唇邊的血漬。
  濮陽維這時盤坐地下,澄心靜氣,默默運出吐納之功,調治自己的創傷。
  整整過了兩盞熱茶時時分,他那蒼白秀逸的面容上,才泛出一絲紅暈,頭頂上,更已騰騰升起絲絲白色霧氣。
  白依萍苦於無法插手協助心上人兒,只急得一會兒為濮陽維擦汗,一會兒又忙著持劍戒備,真是坐立不安。
  她心裡的急疼,甚至更超過了濮陽維本身的痛苦。
  白依萍望著濮陽維的面孔,正在微微的抽搐,雙眼閉得更緊,已知道他運功療傷,已行至重要關頭了。
  她手握利劍,起身護持一旁。
  因為,大凡一個內家高手,在運氣行功之際,最忌有外魔干擾。
  否則,心神一分,真氣即會把持不住,而往四肢流竄。
  如此,大則重傷致命;小則走火入魔,終生殘廢,的是非同小可。
  白依萍焦慮的注視著四周,一雙美目,不停的左右流轉。
  忽然,就在她眼睛掠過一叢深長蔓延的草堆時,卻瞥見一個紫色物體,極快的一閃而逝。
  她心中不由“噗通”一跳,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兩步,仔細的又向草叢中望去,目光過處,卻又寂然不見一物。
  白依萍疑心可能是自己心神太緊張的緣故,而致眼花神亂。
  但她卻因此而忐忑不寧起來。
  這時,濮陽維全身汗出如注,頭頂自色霧氣,愈冒愈急,已形成一團薄薄如輕紗般的雲霧。
  白依萍知道心上人行功療傷已至最後關頭。此刻,是萬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外魔侵入的。
  就在她心神專注的監護著盤坐地下的濮陽維時,一條削瘦的紫色人影,已悄無聲息的,自一叢灌木之中,掩至白依萍右側不足五尺之處。
  這人面容冷酷陰沉,年約五旬上下。
  這時,他眼中正閃動著一絲獰惡的笑意,如鬼魅般緩緩向白依萍身後靠近。
  驀然,白依萍霍的一個轉身,已與這紫衣老人,對了一個照面。
  她適纔因心神專注,所以根本就未察覺有人潛至。
  但是,一種極為奇妙的第六感覺,使她心緒突然間感到極不安寧,而好似隱隱覺得正有人,向她身後掩行而至。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就好象一個人,夜間獨自行走於荒野墓地,而老是覺得身後有人跟隨一般。
  她驟然的轉身,使得這瘦小的紫衣老人大出意外,一時也怔住了。
  白依萍緊張得險些張口呼了出來。她面孔煞白,強定心神的問道:“你……你是誰?”
  紫衣老人一見白依萍如此模樣,不由心神一恍心中贊道:“的是絕色無雙!傾城傾國!”
  兩只眼睛,連一下都不肯眨的凝注對方那嬌豔如花的面孔上。
  白依萍面色一整,強按心中的惶恐,故意冷冷的笑了一聲,說道:“餵!你是誰?
  你……如此瞧人,可知尊重麼?”
  紫衣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悚然一驚,忙將那雙忘形的目光移了開去。
  他以極為和緩的聲音說道:“老夫蕭廣,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做‘冷面樵隱’。”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起話來,會變得如此的柔和。
  白依萍“啊”了一聲,失聲道:“你是‘紅魑會’的人!”
  “冷面樵隱”蕭廣尚未做答,白依萍已將手中青鋒平胸舉起,嬌軀緊倚在濮陽維身旁。
  雙目中,含滿著戒備的神色。
  “冷面樵隱”蕭廣本想狂聲一笑,但不知怎的,卻笑不出來。
  他莫名其妙的後退一步,極為勉強的大聲道:“這位姑娘,可就是人稱‘白雁’的白姑娘麼?”
  白依萍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冷面樵隱”蕭廣又道:“請白姑娘稍讓,老夫與這‘玉面修羅’有一掌之恨,滅幫之仇,現下我……”
  他尚未說完,白依萍已極為不屑的冷嗤道:“蕭老前輩,憑你的身份,現在卻說出此等話來,不怕有辱人格麼?”
  微弱的“白雁”平時嬌柔已極,說起話來,總是甜甜膩膩的,現在為了心上人的安危,竟不自覺的口齒鋒利起來。她自己也覺得非常奇怪,但心中亦十分清楚,心上人此刻運功,正在性命交關之際,是絕對不能容許任何人來干擾他心神的,那怕只是一個三尺孩童!
  “冷面樵隱”蕭廣因前日受濮陽維掌傷之故,雖然承“銀鷹孤叟”武京援救上山,並予以悉心治療,但傷勢卻仍未痊癒。因而“紅魑會”與“冷雲幫”拚鬥之際,他並未參加。
  他自從聞說己方全軍覆沒之後,便急急裝束逃逸,想再度求助於“銀鷹孤叟”武京,憑藉昔日的一段淵源,得到暫時的翼護。
  哪知他卻在巧無不巧中,半途撞見正在運功療傷的濮陽維,及一旁衛護的白依萍。
  蕭廣處心積慮,要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猝襲這功力蓋世的對頭。
  他卻萬想不到自己在這明艷柔媚的白依萍面前,不知怎的竟狠不起心來。
  他一聽白依萍如此一說,不由面色倏變。
  但隨即又轉為柔和的說道:“不知白姑娘此言何意?”
  白依萍只道“冷面樵隱”蕭廣會猝然發難,卻不料他態度仍然如此柔和。
  她不禁暗暗慶幸,裝做不經心的回頭一瞥。
  只見濮陽維面色,已逐漸的恢復正常……。
  她知道,再須半盞茶的功夫,心上人即能運功完畢,那時便是十個蕭廣也不足為懼了。
  她心中存了故意施延時間的念頭,而蕭廣又沒有即刻翻臉的意思。
  白依萍正合心願,故意擺出一副毫無所懼的泰然之狀來,又道:“蕭老前輩,想你必定知道武林中的規矩吧?”
  蕭廣吃白依萍這一說,不由一時不明所指。惘然說道:“老夫大概尚不致於胡塗至此。”
  白依萍嬌媚的一笑,旋即又道:“前輩可看到我維哥哥正在運功調息?你如此時動手,不是乘人之危麼?”
  蕭廣吃她說得一怔,大聲道:“便是等他醒來,老夫……老夫也不見得會懼怕於他。”
  白依萍暗暗一笑,忖道:“這老鬼,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蕭廣訥訥的說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對,正待再開口。
  白依萍卻已搶著說道:“既然蕭老前輩武功高強,稍停自可與我維哥哥,光明正大的較一長短,這樣便是前輩贏了,也贏得有面子呀!”
  “冷面樵隱”蕭廣不防面前這位嬌柔的小妮子,口齒竟然如此凌厲逼人。
  他一時竟吃白依萍拿話扣住,弄得哭笑不得。
  蕭廣自己心中明白,憑他目前的功力,就是再來三五個,也不見得會是“玉面修羅”
  的對手。
  他雙目一轉,已瞥見濮陽維運功的情形,不由驚忖道:“料不到這小子年紀輕輕的,竟能施出內家至高的‘通脈貫穴’功夫,為自己療治內傷……”他心中急快的轉著念頭。
  又想道:“看樣子,他最多只要在一柱香的時間以內,便可運功完竣。那時,我豈有得勝之望?弄不好,將這條老命送在這裡也說不定。”
  他愈想愈是心寒。驀地,他暗自下了決心。
  白依萍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注視在蕭廣的面孔上。
  他看到“冷面樵隱”蕭廣,面色極為奇詭的變化著,便知他正在打量著主意。
  這時,她一見蕭廣目光暴射,滿臉殺氣盈溢,已知對方必已不懷好心。
  她不由一時驚慌交加,花容失色。
  白依萍知道,若是這素負盛名的“冷面樵隱”不顧一切的傾力攻來,憑自己是絕對擋不住十招以上的。
  這時,濮陽維頭頂上的白氣,已漸漸的消散,面上神光湛然。
  蕭廣一見之下,大吃一驚知道已不能再事稍延。
  他暗一咬牙,已大踏步的行了上來。
  白依萍已驚得語不成聲道:“蕭……蕭廣……你……真……真不要臉!”
  “冷面樵隱”蕭廣獰聲笑道:“白姑娘尚請諒宥老夫,目下老夫若是要臉,等會兒恐怕就不要命了 !”
  白依萍又急又氣,已顧不得其它,玉手揮處,華山“百靈劍”法中的絕招已綿綿施出。
  “冷面樵隱”蕭廣哈哈大笑,雙掌猛推,一陣狂烈飆風,已如山崩般的湧上。
  白依萍嬌軀一晃“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環施出,帶起一溜銀光,刺向“冷面樵隱”“百匯”“太陽”二穴。
  蕭廣大喝道:“白姑娘,你再不讓開,可莫怪老夫下辣手了。”
  白依萍一聲不響,青鋒利劍若經天游龍,閃起朵朵劍芒,刺向蕭廣上盤。
  “冷面樵隱”左避右閃,掌腿齊施,瞬息間,已將白依萍迫得手忙腳亂,嬌喘吁吁。
  蕭廣忽然大喝一聲,掌勢如風起雲湧,勁風拂處,已將白依萍逼出五步之外。
  他哈哈一聲獰笑,雙掌貫注真力,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猛劈向正在運功的濮陽維後腦。
  白依萍悲然一呼,已似瘋狂般掠身至濮陽維身後,緊緊抱住心上人的後背。
  這時,也正是“冷面樵隱”蕭廣掌勁如山,猝然襲到之際。
  他一見那美麗如廣寒仙子般的白依萍,已將全身護在濮陽維身上,意欲拚死為濮陽維擋受一掌。
  蕭廣大驚之下,卻已不及收掌。
  霍然,奇蹟出現了,就在那猛烈的勁力,將要觸及白依萍背後之時,蕭廣但覺眼前一花,“轟”的一聲,塵土飛揚,已將地上震陷了一個少尺多深的大坑。
  但是,濮陽維與白依萍二人,卻同時失去了?影。
  蕭廣惶然的左右環顧。
  塵土逐漸的淡薄了,在他右側丈許之外,卻靜立著一個神態沉穩容光煥發的白衣書生。
  他懷中正摟著那嬌柔的白依萍。
  “冷面樵隱”不由一時怔在當地,心中各般滋味齊湧,有喜!也有驚!
  他欣慰的是,幸虧未將這位絕代佳人毀于掌下,否則,這一世都將痛悔莫及了!
  驚的卻是,只怕對方恢復之後,勢將放不過自己。
  濮陽維適纔雖在運氣療傷,但對周遭的一切,卻完全清楚,他所以不能絲毫動彈,便是為了怕走火入魔。
  就在“冷面樵隱”全力一擊,白依萍捨身救護的剎那間,他恰好已運功完畢,而及時以極高的輕功,帶著白依萍躲開那凌厲的一擊。
  他冷冷的望著“冷面樵隱”漠然說道:“蕭廣,你的威風已經抖盡了吧!”
  蕭廣的面色十分難看,沉默了一會兒,道:“濮陽維,你也不能怪老夫心狠手辣!”
  濮陽維微一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深沉冷漠的道:“你是要在下親自動手呢?還是要自行了結?”
  “冷面樵隱”的面孔上,此時已沁出一粒粒的汗珠來,呼吸也逐漸沉重。
  濮陽維雙目望天,木然無動於衷。
  忽然,一個柔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維哥,我看你就放過他這一次吧!”
  濮陽維聞言,雙眉一皺,尚未說話,那柔軟的聲音又說道:“維哥,我不忍心看他流血。”
  濮陽維嘴唇微動,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萍妹,你也知道,適纔他如此兇惡,險些要了你我的命,這種乘人於危之輩,留之何用?”
  沉默了一會兒,白依萍又怯怯的道:“維哥!我永遠不會逆你的意思,隨你要我怎麼樣都行,但……”
  突然,一陣歡呼起處,打斷了白依萍的語聲,接著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已沖天而起。
  剎那間,周圍的草叢中已現出八條人影來。
  白依萍此時高聲道:“維哥!他們來了,你看“銀鷹孤叟”武京雖然打了敗仗,卻很守江湖信義。”
  原來,這八人乃是遭困幾達三日的秋月大師,秦柔柔,與兩名香主,及另一撥奉命去尋找他們的“七煞劍”吳南雲及十二紅巾中的三人。
  這時,八人已行至濮陽維身前,紛紛躬身行禮。
  “七煞劍”吳南雲輕挽著“青蝶”秦柔柔,滿面欣慰之色。
  秋月大師一瞪呆立側旁的“冷面樵隱”蕭廣,哇哇大叫道:“幫主,這幾日來,可把貧僧嘔夠了!”
  他轉眼一打量蕭廣,又道:“幫主,看這廝的穿章打扮,可是‘紅魑會’的黨羽?”
  白依萍聞得秋月和尚如此一說,眼中流露出一股黯然哀求的神色,默默注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看了看周遭環立的屬下,又轉眼注視著窮途末路的“冷面樵隱”蕭廣。
  他不由暗暗的一嘆,大聲道:“蕭兄,此間事情已了,尚請自便。”
  他這句話,無形中已避開了秋月大師的詢問,更暗示出蕭廣已獲生機。
  此言一出,“冷面樵隱”蕭廣全身一震,大出意料之外,他木然的呆立一刻,始語聲激動的道:“濮陽幫主……”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山青水綠,蕭兄,咱們後會有期!”
  蕭廣渾身輕顫,已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有雙手抱拳,長身一揖,黯然轉身離去。
  周圍各人都清晰的看到,蕭廣轉身之際,灑落的兩行淚珠,夕陽之下,是如此的晶瑩,卻又含著多少說不出的感激。
  白依萍激奮的叫一一聲:“哥……”已顧不得有人在旁,忘情的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幫主又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功德。
  他快步上前,率同各人敘了一下日來經過……濮陽維聽完後,大聲宣布道:“現在各事皆已妥當,吾等即往沙河縣城,會合石堂主等人後,同奔回程。”
  他星目光芒四射,又道:“但願吾等返山之際,監堂顧堂主等亦同時報捷。”
  四周各人一陣歡呼,已由濮陽維率領,奔快的向前行去,漸漸的遠了,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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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撲朔迷離 黑旗銀月

  關洛道上,陣陣西風,如削的刮著。路上寂無行人,顯得異常的寂莫與清靜。
  忽然——遠處卷起一片塵土,陣陣急驟的蹄音,已清晰可聞。
  一刻後,已可看出來人總共十四騎,領先一乘,赫然是位身材高大魁梧,紅衣金環的老者。只見他雙肩微皺,滿懷心事似的,管自在馬上沉思。
  他身後,一個土布衣褂,背脊微僂的老人,催馬至他身旁道:“監堂,此事也太透著奇怪,怎的咱們事先如此密秘籌劃,可是到了臨城,卻連‘黑旗幫’一個人影也看不見?莫非他們得到消息,全然躲開了?”
  原來,這些馬上英豪,正是“冷雲幫”進襲河北臨城黑旗總壇,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率領的一撥人馬。他們是“冷雲幫”內三堂堂主及屬下十位十香主。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一睜,說道:“咱們身負重責,又奉幫主諭令,約期殲滅‘黑旗幫’眾賊,如今非但未能如期完成任務,竟然連對方一個人影也沒見到,欸!這個筋斗可真栽大了!”
  他背後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聞言後,雙眉一展,大聲說道:“稟監堂,本座認為,若不能消滅‘黑旗幫’咱們實無顏迴轉淮陽山總壇。”
  身為孝竹堂堂主的“雙連掌”浩飛,亦虯髯拂動的說道:“秦堂主此言不差,媽夾巴子的,老夫就不信這些狗雜碎能有上天入地之能,乾脆咱們就跟他們耗上,看這些王八小子能躲到幾時!”顧子君默然沉思,此刻,一十四騎已馳至一座高山之前。
  “八臂神煞”顧子君仔細觀看,眼前只有一條狹谷可通,此谷乃高逾百丈,由兩面絕壁夾峙而成,寬窄僅容雙騎並進。怪的是,此山石土顏色雖雜,但這狹谷的石壁,卻全系純白之色。
  此刻,谷中靜悄悄的,毫無一絲聲息。多年來,出年入死的經驗,使得這位當年名震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之首,自然地升起一股警覺之心。
  只見他右臂一舉,眾騎已緩緩的停了下來,各人亦是面露驚異之色,望著這深長無盡的狹窄深谷。“八臂神煞”顧子君環目如電,四周察看了一陣,他略一沉吟道:“此谷深長曲折,看來,欲通過此山,只有這一條路徑,若是萬一有對方之人,在兩頭進出口一堵,或是高踞山頂暗算偷襲,那咱們可能不易對付。”
  “雙連掌”浩飛策馬向前道:“本座願為前驅,先行入谷一探虛實!”
  孝竹堂堂下三名香主“青鷹”范為孝“銀鷹”范為禮“鐵鷹”范為仁三位兄弟,亦同時向前道:“範氏三鷹,願追隨堂主,入谷一探。”
  “八臂神煞”顧子君稍一猶豫,毅然道:“也好,浩堂主可要小心謹慎,如有任何發現,請即以本幫‘千里傳鴻’信號,通知我們。”
  浩飛應了一聲,率了範氏三鷹,潑剌剌的策馬向狹谷內馳去。背瘠微僂的“生死判官”
  褚千仞,此刻亦驅馬向前,附嘴在顧子君耳旁,悄悄的耳語一陣,亦自縱身隨後追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狹谷內仍然寂然無聲,亦不見浩飛等四人迴轉,馬上群豪,已漸感不耐。陡然!狹谷之頂,竟傳來一陣極為清幽的笛音,聲細而清晰,陣陣絲絲,傳入群豪的耳內。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倏睜,沉著鎮靜的望著狹谷兩旁的絕壁之上。
  一會兒,那裊裊的笛音,卻變成極為活潑消皮的音調,快速的吹奏起來,好似隱隱取笑谷外各人。
  笛聲忽然停住,“斷魂鏢”秦驥雙目一瞬,已見到狹谷之端,飄然插著一面黑旗,旗上以銀色絲線,繡一彎如勾新月。
  他悄然的指給顧子君看了,“八臂神煞”面色一寒,洪聲笑道:“‘黑旗幫’的朋友,如此偷偷摸摸的不敢見人,豈是大丈夫行事之道?”
  一言說畢,仍見空山深谷,寂寂毫無回音,“八臂神煞”顧子君心中勃然大怒,抬頭一看,只見這面黑底繡著銀色彎月的“黑旗幫”幫旗,正插在石壁一處突出之處,距地約摸有二十餘丈之高。
  “八臂神煞”顧子君又厲說道:“各位既然不屑與在下答話,在下只有得罪朋友了!”
  一語甫畢,雙臂抖處,人已拔高六丈左右,只見他伸手往石壁上用力一插一推,身形又徒然升起七丈之高,此刻,“冷雲幫”各人,已然全面散開,預防狙擊。
  這時,只見那石壁之上,一團紅影,已如電閃般射至那插旗之處。
  顧子君腳才踏實,已聞一股冷幽的聲音道:“滾下去!”一片陰柔腥羶的無形勁風,已逼向身來。
  顧子君狂笑道:“未必見得!”單掌猛揮,一股如狂濤般的勁力,已洶湧而出。
  一掌擊去,人已如急電般掠身撲上。
  對方想是適纔對掌時,已知來人厲害,此刻顧子君撲近,那人卻如一溜輕煙般,一閃而沒。顧子君大笑一聲,抽起插在地上的那面黑旗,自空中一個大翻身,但見紅影一閃,人已站在地下。他手提黑旗,向眾說道:
  “適纔本堂上壁之際,對方竟然有人伏身暗算,此人功力甚高,輕身功夫,更是不凡……”顧子君說到這裡,雙眉忽然一皺,急將手中黑旗拿起仔細一瞧,不由低呼道:
  “好歹毒的賊子,竟然在旗杆之上,塗有劇毒!”
  眾人齊齊注目一看,只見顧子君拿旗那只粗大手掌,此刻竟然變成一片紫黑之色,剎那間,已腫起寸許之高。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見狀不由大驚失色,飛身下馬,急聲道:“師父這……
  這如何是好?”
  “斷魂鏢”秦驥與一乾香主,亦已翻身下馬,趨前探視。
  秦驥心中異常焦慮,但他仍然沉住氣,低聲道:“顧堅堂,請試以內力逼毒。”
  顧子君此時已盤膝坐,那只中毒手掌,在此須臾之間,又已腫高兩寸,那股紫黑之氣,更從掌中向腕肘之間,逐漸往上延伸。
  顧子君默運功力,逼向手掌,但那股強勁雄厚的真力,卻好似遭到一股莫大的阻力似的,衝突不出,但是,已將那蔓延的紫黑之氣阻住。
  “八臂神煞”顧子君手肘之處,此刻宛如千針深扎,又似毒蟻嚙肉,痛癢難忍,只見他額上汗珠直冒,剛牙緊銼,不出一聲。“甘涼雙劍”一旁急得搓手跺腳,虎目盈淚。
  秦驥也是急怒交加,顫聲說道:“顧監堂,且容在下以本身真力,助你行功!”
  說罷!正待坐下,山頭突然傳來一聲冷笑,秦驥抬頭一看,一條人影自壁頂如飛而至。
  只見那人,一襲灰色長袍,鼠目鷹鼻,身材削瘦,頭戴一頂文士巾。他身形倏止,雙目向眾人一掃,冷森森的說道:“嘿嘿……‘冷雲幫’遺孽孤魂,今番大爺也教你等知道,江湖之大,非你等所能霸道橫行?”眾人聞言之下,不由齊齊面上變色,“甘涼雙劍”首先暴喝一聲,正待躍身撲上。
  “斷魂鏢”秦驥伸手一攔,向來人細一打量,冷聲答道:“閣下何人,就憑你這句話,今天便叫你知道,‘冷雲幫’是否如你所言,能不能獨霸橫行。”
  那灰袍之人,陰惻惻的一笑道:“大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苗疆雙友’中‘夜梟’
  錢衛便是!”
  秦驥聞言冷嗤道:“我道何人?原來閣下,便是本幫刑堂吳堂主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嘿嘿!卻來這兒,稱什麼字號!”
  此時,“甘涼雙劍”老大韓義,湧身向前請命道:“秦堂主,這人想必是暗算我恩師致傷的狗賊,晚輩斗膽請命出戰!”秦驥略一沉吟道:“也好,韓香主小心了!”
  韓義一躬身,腳尖點處,人已倒飛一丈。只見他頭也不回,反身之際,已將手中利劍拔出。寒光閃處,劈向“夜梟”面門。
  錢衛冷笑一聲,腳步一旋,已如幽靈般閃開一旁,右手食中二指並起,無聲無息的猝點韓義左腮“巨膠”“聽會”兩穴。
  韓義身形一轉,右手劍“笑指天南”“玄鳥劃沙”“平分秋色”唰!唰!唰!一連三劍直奔“夜梟”上,中,下三盤,疾刺而至。
  錢衛陰陰一笑,身形如穿花蝴蝶般在韓義劍光中插遊走,同時掌腿揮舞如山。霎時,反將韓義夾入其掌腿之中。
  秦驥一面注視戰場;一面關注那正趺坐閉目,面色沉凝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他此際一看,韓義已岌岌堪危,乃回頭對韓勇一笑道:“韓香主,請入場相助令兄一臂之力。”韓勇早已躍躍欲試,聞言之下,答應一聲,拔劍飛身,加入戰圈。
  秦驥冷冷一笑,又道:“來人威名極大,吾等豈能輕視?朱香主,全香主,任香主,且請入場一戰,也免得來人說我們太小家氣!”但聞三聲應喏,兩把巨斧,帶著一柄彎長馬刀,已挾著一溜勁風寒芒中,劈向錢衛而去。
  “夜梟”錢衛心中一陣暴怒,忖道:“好歹毒的小子,既然想用那群毆之戰,卻又將責任推在老夫身上。好,今天我便叫你們曉得,‘苗疆雙兇’是否好欺!”
  他此時已然使出渾身解數,陣陣陰柔剛韌的掌風中,又挾著陣陣腥惡臭氣。
  只見他身形,上下翻飛,橫衝直闖,卻仍然只能與這“冷雲幫”內三堂屬下的五名香主,戰了個平手之局。
  秦驥心中一寬,正待前往顧子君身側,助他行功。驀然一聲大喝起處,如平地焦雷般,已自空中飛下一條紅影。那紅影腳一站地,便大聲道:“大哥莫慌,小弟魯巴格來了!”
  一語甫畢,手中那柄重愈八十餘手的“獨腳銅人”已帶著呼呼勁風,劈向“冷雲幫”
  五名香主。
  秦驥見狀,急對那尚未出陣的兩名香主道:“王、潘二位香主,且請小心護衛顧監堂,本座且去擋他一陣。”“陣”字出口,人已掠身而出,他人在空中,雙掌已抖足“紅砂掌”力,猛擊那“紅衫客”魯巴格後心。
  魯巴格一陣橫掃直砸,正已得勢,驀覺背後風聲猛烈,大驚之下,“獨腳銅人”往回一帶,右腿“撩陰腳”急往後掃,跟著一個大翻身,已與“斷魂鏢”秦驥戰在一處。
  正在此時,陡聞狹谷之內,一聲吶喊,一個手提鏈子鎗,僅剩一臂的黃面大漢,已率了五、六十名黑色勁裝強人,急衝而來。
  守衛在顧子君身側,那名叫王才的香主,見狀大喝一聲,一舞手中朴刀,寒光閃處,便已砍倒二人。
  那獨臂大漢,大吼聲,鏈子鎗已帶著悠悠勁風,與王才戰在一處。
  餘下數十名黑衣大漢,俱都一聲吼喝,衝向正在調息運功的顧子君而來。
  此刻,那僅剩的一個護衛香主,不由暴怒道:“我‘錦面蛇’潘白水倒要看看,你們是些什麼厲害人物?”說罷,雙手疾揮,數十枚毒蒺藜飛去,已閃電般擊倒八人。
  其中一個狀似頭目的漢子,見狀大喝道:“點子硬,咱們以暗青子招呼!”
  說罷已首先打出三支白羽箭。跟著,一些有暗器的賊人,探手間,飛煌石,鐵彈子,瓦面鏢,亦暴雨般飛來。
  潘白水狂笑一聲。一道烏黑光華起處,襲來暗器,已被紛紛擊落。
  他手中,已然多出一條黑越越的兩節哨子棒,威風凜凜的,守護在顧子君身旁。
  數十名黑衣大漢,又是一聲吶喊,紛紛四面攻上。
  潘白水怒吼一聲哨子棒帶著呼嘯風聲,護著“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這群“黑旗幫”
  眾,展開激烈血戰。
  那曲徑狹小的窄道旁,有一塊凹進去的山壁。奇特的使窄道寬出約有兩丈方圓的地方。
  “冷雲幫”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此刻,正率著他屬下的範氏三鷹,與“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及兩個面貌奇醜,一高一矮的怪客展開激戰。
  只見掌風如山,挾雜著閃閃寒光,各自力展絕學,全向對方致命之處招呼。
  原來。“黑旗幫”的眼線,探悉“冷雲幫”群豪大舉出動,後,便立刻將消息傳至總舵。
  “摩雲鵰”白英震駭之下,自知勢不能敵,只得立即先行隱藏起來,然後,又遣人四處尋請幫手。
  那一高一矮的兩位怪客,便是十餘年前,吃“毒手魔君”每人削去一耳的“江南雙怪”
  宋斌、趙昂二人。他們與白英素有交往,與“冷雲幫”又有割耳之仇,聞訊之下,不由同仇敵愾,兼程趕到“黑旗幫”總壇,意欲合力抵敵“冷雲幫”來人。
  正在此時,與白英素無往來的“苗疆雙兇”亦飄然來到,聲言“冷雲幫”強欲縱橫天下,視各路英雄如無物,他們看不順眼,亦欲藉此機會,與“黑旗幫”聯手,共同敵抵“冷雲幫”。
  白英大喜之下,也不顧探究雙兇的真意何在?便與各人擬了這白壁襲敵的計劃。
  “雙連掌”浩飛等掩入谷中探視時,“摩雲鵰”白英,及“江南雙怪”等,早就嚴陣以持。雙方一言不合,當即動手,但因此谷,狹窄曲徑又甚為綿長,故而打鬥之聲,傳不到谷外,浩飛一時斃敵情切,亦不及發出“千里傳鴻”告警。隨著跟入掩護的“生死判官”褚千仞,此時正隱身石後,屏息注視場中情形。但見浩飛“鐵掌”翻飛中,出手盡是雙招雙式,聲起撼山動地,端的威勢驚人。那“摩雲鵰”白英,手中一柄“碎骨點筋錘”亦舞得寒芒閃閃,密不透風,勉強敵住了浩飛那凌厲攻勢。
  “江南雙怪”聯手齊攻,四只手掌挾帶無匹的猛烈勁風,逼得範氏三鷹左右閃躲,堪堪自保。
  “生死判官”褚千仞略一忖度眼前形勢,一聲厲叱起處,已身形如閃電般急撲而下……
  “江南雙怪”但覺黃影一閃,一團令人口鼻皆窒的無儔勁氣,已當頭罩下。
  大怪宋斌狂吼一聲,抖掌翻迎,“劈啪”巨響聲中,宋斌慘嚎一聲,面色慘白,腕骨已全然折斷。
  “生死判官”褚千仞亦被震得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斗。
  但見他厲叱一聲,雙掌又疾劈二怪趙昂而來,趙昂震駭之下,湧身連退三步。
  “生死判官”褚千仞狂笑一聲,飛起一腳,已將受傷的大怪宋斌,踢得離地拋起。
  他自己此刻,亦是五內翻湧,頭暈目眩……好個“生死判官”果然人如其號,但見他面色蒼白,髮髻散亂,身形連閃之中,已快速絕倫的向二怪趙昂,連續拍出七掌。
  人影翻飛中,二怪趙昂心神大亂,倏忽之間,已被褚千仞一掌劈中肩頭。
  趙昂倏遭重擊,不由厲嘯一聲,身形如飛疾走。
  “生死判官”褚千仞,生性外和內剛,出手狠辣,他一上手,便以自己成名多年的“混元七掌”猛襲敵人,又絲毫不顧自己生死。故而,他全力出掌之下,未及九招,便將名噪一時的“江南雙怪”打得一死一傷。但,他自己亦已內腑受創!
  範氏三鷹一見褚千仞到來,精神大振,敵人壓力已頓時減輕,三人同一心意,大喝一聲,已衝向“摩雲鵰”白英而去!
  “摩雲鵰”白英,陡聞大喝之聲,接著又聞慘嚎驟起,心神不由一震,驚怒之下,手中“碎骨點筋錘”揮舞如山“砰”的一聲機簧響處,那頂端帶刃鋼球,已飛向浩飛前胸而來。
  浩飛先時,便聽濮陽維說過他這只兵刃妙用,是以,早已有提防。但見銀光一閃,敵人果然又重施故技,“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右掌揮出一股猛烈勁風,左掌已在急顫中,幻成三只掌影,猛擊向白英胸腹“乳中”“期門”“腹結”三穴而來。白英急得大吼一聲,挫腕沉肘,身形急撤,他閃目一瞥,但見自己倚為臂助的“江南雙怪”已是一死一逃,範氏三鷹又已如飛撲來。
  “摩雲鵰”白英見狀,忙道聲:“罷了!”猛力攻出三錘,人亦如飛逸去。
  浩飛正待追去,陡聞“生死判官”褚千仞啞聲道:“浩堂主且住,谷外諸人,現在不知情形如何?咱們也該快些出去瞧瞧!”
  浩飛一瞥中,但見褚千仞面色慘白,神情頹唐,他驚道:“褚堂主……你受傷了…?”
  褚千仞豁然大笑道:“無妨,咱們還是出谷去看看要緊。”
  身形起處,一團黃影已如飛而去。
  浩飛向範氏三鷹一招手,自己亦隨後跟上。
  此刻,狹谷之外,與“夜梟”錢衛激鬥的五名香主中,已有一人受傷斃命,另外四人,亦在錢衛那長逾十二節的毒龍鞭下,堪堪危殆……“斷魂鏢”秦驥,力戰“紅衫客”
  魯巴格,卻已逐漸取得上風,他此際舉目四望,不由暗暗焦慮不已。
  原來,那護衛“八臂神煞”顧子君的錦面蛇潘白水,雖已連斃“黑旗幫”弟子十餘人,但自己也是傷痕累累,血漬斑斑。
  對方那使鏈子鎗的黃臉大漢,雖已處於劣勢,卻仍拚死命的與另一香主穿山虎王才激鬥,意欲牽絆著王才,無暇抽身前往援助潘白水。
  突然,一聲慘嚎傳來,圍攻“夜梟”錢衛的另一名“冷雲幫”香主,鐵韋陀全瑞祥,亦翻身栽倒。
  “甘涼雙劍”怒極大喝道:“無恥狗賊,竟然使用下五門毒器傷人!”
  錢衛冷冷笑道:“嘿嘿!這可還是老夫‘五步追魂十二毒’中,最輕的一種‘幽靈毒砂’顧老賊早已享用了老夫半筒‘子午封喉汁’……”陡的!側旁又是一聲悶哼,護衛顧子君的錦面蛇潘白水那半邊身軀,已然完全被鮮血濕透了。
  他那根兩截哨子棒,此時正格開一柄單刀,另外四、五名“黑旗幫”幫友,已刀棍齊舉劈向趺坐地下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沉凝,突的雙目怒睜,寒光暴閃中,嚇得那些“黑旗幫”
  眾,倉慌退後三步。
  顧子君哈哈一笑,單臂倏揮,狂飆罡風,如濤湧而出,那五名賊人,狂□一聲,身形已被震飛兩丈開外。
  顧子君咬牙切齒,滿臉大汗如注,他強忍傷痛,左手一甩,已將長衫撒開。陡然金光閃耀,他胸前竟斜斜交叉著七面黃銅飛鈸。
  顧子君大喝道:“潘香主,且請退下!”單手揮處,兩面銅鈸,已挾著尖銳呼嘯之聲,飛旋而出。但聞慘叫連聲迭起,瞬息間,已有十餘人吃飛鈸斬死地上。
  怪的是那兩面飛鈸卻不落地,但見它呼呼一轉,兩鈸相互一碰,颯然兩聲又飛向一旁。
  倏聞狂□聲起,“黑旗幫”眾又死五人。
  只見這兩面飛鈸,急旋如風,黃光閃爍,不一會,已將“黑旗幫”眾二十餘人,殺得一個不留。這正是“八臂神煞”顧子君當年震慴天下的“奪命七鈸”。
  他此刻一用內力發出飛鈸,那只腫漲右手的紫黑色毒氣,又已蔓延上來。
  顧子君一咬牙,急用本身真氣逼住,但卻顯然吃力多了。
  此刻,場中激鬥已更形慘烈。
  陡然,狹谷中黃影急閃,一條人影已撲向那正佔上風的“夜梟”錢衛。
  錢衛眼見對方連倒二人,正自心中暗喜,一陣狂飆湧處,一股勁力,已當頭壓到。
  他手中毒龍鞭不及收回,驚怒之下,只得運起“九陰毒掌”單臂迎擊,“轟”的一聲暴響,那條黃影已倒飛而出,錢衛卻滿嘴鮮血狂噴,坐倒地下。
  但是那空中黃影疾閃,又撲向“紅衫客”魯巴格而至。
  魯巴格手中一只“獨腳銅人”正是愈使愈慢,後力已逐漸不濟,驟見勁風襲到,他急得狂吼一聲,“獨腳銅人”已直搗而出。
  空中黃影一閃,來人已流星般拍出七掌,魯巴格攔架不及,急忙撤身中,已被“斷魂鏢”秦驥一記“紅砂掌”擊中肩頭。他登叫一聲,兵器撒手落地,秦驥鐵腕急伸,已閃電般扣住魯巴格右手脈門。魯巴格連受重擊,已是喘息如牛,絲毫不能動彈。
  那條黃影腳始著地,便已乏力坐倒,但見他面白如紙,髮髻散亂披肩,口角已有絲絲血漬浸出……這不是“生死判官”褚千仞是誰?
  各人正在焦慮驚駭之際,狂吼起處,一條人影又已自山谷之內竄出。
  只見他一照面便雙掌齊出,將那與穿山虎王才激鬥的黃臉漢子,呼聲震飛一丈多遠。
  王才厲叱一聲,撲刀閃處,已將那黃面大漢連肩斜劈為兩片。
  這黃面漢子是“黑旗幫”碩果僅存的三蛟堂堂主之一“九首人蛇”桑志。
  此刻,場中戰鬥已停。“斷魂鏢”秦驥大聲道:“錢衛!速將那‘子午封喉汁’解藥獻出!否則,不但你自己難逃活命,本座更先殺你盟弟。”
  說罷,手中暗一用力,魯巴格已忍不住悶哼一聲。
  “夜梟”錢衛正在“甘涼雙劍”及另一香主“紫鱗刀”朱標的環伺之下。
  他略微沉吟一陣,咬牙說道:“哼!‘冷雲幫’原來也是恃強凌人之輩,也罷,老夫便將解藥取出,但爾等必須讓我兄弟安然離去!否則,老夫縱然拚著一死,絕不甘從!”
  秦驥不由一怔,目光向“雙連掌”浩飛一瞥,浩飛頷首道:“使得!咱們便答應他。”
  說罷環目一瞪,又道:“錢衛,你這狗才聽清楚了,我老人家下次若再遇到你,就別想再像今天這麼便宜。”
  錢衛冷哼一聲,強忍怒氣,自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玉瓶,從瓶裡倒出三粒紫色藥丸,交到“甘涼雙劍”手上。
  韓義連忙送到“雙連掌”浩飛面前,浩飛接過一聞,便默然行至顧子君身側,交其服下。藥丸入口“八臂神煞”顧子君但覺一股清涼之氣行入體內。右臂腕、肘間黑氣,已逐漸消失,聚向右手中指。顧子君嘿然一聲,中指端已吃他內力震破,流出一線黑色紫血來。
  他緩緩起身,道:“放他去吧!”
  秦驥聞言鬆手,錢衛亦趨前扶持魯巴格,此刻魯巴格已肩骨全碎,他吃力的拾起地上“獨腳銅人”與“夜梟”二人相互扶著,頭也不回的走去。
  顧子君劇毒初愈,緩緩行至“生死判官”褚千仞面前,自懷內取出一顆大如龍眼,奇香撲鼻的朱色丹丸來,置入褚千仞口中。
  “雙連掌”浩飛,亦上前兩步,單掌抵住“生死判官”褚千仞背心,暗以本身真氣,助他將血脈調順,氣返丹田。
  一盞熱茶時分,褚千仞面色已漸轉為紅潤,呼吸亦漸趨平和。
  此刻,各人早已將死者掩埋,傷者包紮停當,顧子君惘然望著長埋黃土的兩名屬下,黯然自嘆息一聲,率著諸人,自狹谷中,疾馳而去…。
  就在眾人身形始隱之際,只見來路之上塵土飛揚,又有一行鐵騎,狂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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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蒼涼古道 寒溪怪客

  “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才穿越狹谷離去。
  官道上塵沙瀰漫,又有十數鐵騎,奔馳而至。
  這些騎士,正是率眾回山的“冷雲幫”幫主濮陽維,及其屬下各人。
  來至近前時,他單手一舉,示令諸人將坐騎勒住。
  呈現在眼前的,是橫倒著的數十具屍體,個個身著黑色勁裝,肢斷頭落。
  濮陽維面上,流露出一股迷惑的神色,怔怔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這時,他身後的“七煞劍”吳南雲,已策馬向前,說道:“幫主!看這些遺屍的模樣,好似皆是‘黑旗幫’之人。”
  濮陽維微微點頭道:“不錯,但是除了本幫顧堂主所率之人,會與他們發生衝突劇戰外,還會有哪一路的武林人物,來尋他們的晦氣呢?”
  二人正在猜測“拐子腳”邱雄已躍下馬來,奔至一處矮樹之旁。
  原來,那裡正隆起兩座孤零零的土墳。
  “拐子腳”邱雄,向那兩座土墳前所豎立的木牌一看。
  不由驚呼道:“啊!原來顧堂主他們,已與‘黑旗幫’在此拚鬥過了。”
  濮陽維聞言一驚,身形急掠,已射至邱雄身前。
  兩座孤墳前所豎立的木牌上,確是書寫著“冷雲幫”已經戰死的兩位香主的姓名。
  濮陽維不由黯然,不過他卻想不出“八臂神煞”顧子君,原系率領“冷雲幫”內三堂各人,徑赴臨城“黑旗幫”總舵,為老幫主湔雪昔年血仇,但為何卻在此處,才與“黑旗幫”交起手來?
  “七煞劍”吳南雲此時亦下了馬,行至濮陽維身邊。
  他雙眉微皺道:“幫主,本座以為咱們經過臨城時,並未發現任何‘黑旗幫’之人,可能便是他們預謀伏擊於此之故!”
  濮陽維微微頷頷首。忽然,他看見狹谷入口的沙地上,印著凌亂的馬蹄痕跡。雖然經過風沙瀰漫,卻仍未將它掩遮。濮陽維大聲叫道:“吳堂主,你瞧那谷口蹄印,顯見本幫顧堂主諸人,尚未去遠,咱們快些追上,也好會合一起。”
  吳南雲心知自己幫主,甚為憂慮幫中各人激鬥的結果。
  當下答應一聲,各人齊皆翻身上馬,向狹谷急馳而入。
  這白壁狹谷,高逾百丈,彎曲盤折,僅正中天光一線,微微透入,越發顯得十分陰沉險峻。
  濮陽維一馬當先,卻不時回顧,探視身後不遠的心上人。
  白依萍正照應著“粉面羅剎”徐妍容,兩匹馬緊緊的靠在一起。
  她亦每每以柔和的目光,向濮陽維瞥去。
  “粉面羅剎”日前受傷頗重,經濮陽維貫以真力,助其行功,但仍有三分未曾痊癒。
  她一路之上,看到白依萍與濮陽維兩人,那發自內心的深摯愛意,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她又能做些什麼呢?不多一刻,眾人已毫無驚險的穿出狹谷,仍馬不停蹄的向前馳去。夜色已逐漸降臨,濃濃的像是飽蘸了墨汁的巨毫,在一筆一筆的向大地塗抹。
  在這條迤邐曲折的官道盡頭,已可隱約瞧見那不遠的城鎮,一片有若繁星似的燈火。
  夜行中的各人,不禁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是的,這幾日來,連續馬不停蹄的奔波,也確實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濮陽維與“七煞劍”吳南雲並轡疾馳。然而兩顆心卻都落在後面的隊伍中!
  “七煞劍”吳南雲低聲笑道:“幫主!這次到了前面的鎮甸,可要讓他們好好的歇息一下了。”
  濮陽維又答道:“不錯!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可都夠累的啦!”
  吳南雲又道:“幫主,你那內傷是否已完全恢復!”
  濮陽維將坐騎微微一緩,沉聲說道:“我已用本門‘通脈貫穴’的至高心法運功療傷,再經月餘,便可無礙。”他們邊行邊談,那片宛如星辰般閃爍的燈火,已愈來愈近。
  忽然,濮陽維在吳南雲的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話。
  吳南雲已知他要暫時離開隊伍,往路旁方便一下。
  吳南雲說道:“可要令大隊停下相候?”
  濮陽維玉面一紅,笑道:“不用,你們可先行入城,找著顧堂主等人,再尋一處客棧住下,我自會去尋找你們。”吳南雲笑了一聲,已率著一行人繼續前進。
  白依萍急急策馬前進,行至濮陽維的身前,嗔道:“維哥哥,你要到那兒去?怎麼只撇下我一個人?”
  濮陽維急道:“萍妹,你隨著大家先進城內,我隨後就到。”白依萍想不出心上人有什麼急事,要獨自留下,一時發了小性子,非要磨在濮陽維的身邊不可。
  濮陽維不由大窘,自己內急要方便之事,怎好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說得出口呢?
  他正尷尬的立在那裡,一時不知要用什麼措辭表達。
  為眾人殿後的秋月大師,恰好已策馬行至,他因自家醫到極精,這幾日來,不但為幫中諸人療治,自己的傷勢,更已完全痊癒。
  這時,他那矮胖的身軀坐在馬上,一見自己幫主那窘迫之態,便已了然十分。
  他喧了一聲佛號,大聲道:“白姑娘,且隨老衲先行一步…。”
  他又嘻笑的說道:“神仙雖好,卻難及鴛鴦比翼!不過,白姑娘,幫主只是想暫時去解脫一下塵穢而已。”秋月大師一語雙關,白依萍也恍然而悟。她粉面略為一紅,啐了秋月大師一聲,也急急縱馬而去。
  濮陽維向大和尚微一拱手,人已閃入路旁林內。就在他才將行及坐騎之旁時,十丈以外,一株高大的巨松之後,卻傳出一陣,極為奇特的“波波”聲響來。
  他驚異的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卻因為那株松樹甚是高大,枝葉又極是茂密,陰影之下,空蕩蕩的不見一物。天空中一彎新月正破雲而出,淡淡的清輝,點綴靜寂蕭索的荒郊,十分蒼涼淒迷。濮陽維藝高人膽大,他毫無所懼,徐徐向那巨松行去。
  他行至巨松前丈許之處,身形倏然如鬼魅般極快的一閃,目光過處,已赫然發現巨松後面,正孤立著一個體魄修偉,光頭青衫的怪客。
  那怪客背向著濮陽維,他身前正臨著一彎蜿蜒而清澈的溪流。
  這青衫怪客,正舉掌向水中拍去。只見他掌勢一登一吸,“波”的一聲,一條鱗光閃閃的青魚,已吃他自水底凌空吸起。怪客單掌一登,青魚又掉落水中。
  這青衣光頭的怪客,彷彿對此極感興趣,仍自循環出掌,向水中拍去,好似尚未發覺身後有人一般。
  濮陽維見這青衣怪客拍水吸物的手法,竟是武林中極為罕見的“虛幻取真”的功夫。
  他不由暗暗一驚。但是濮陽維在第一眼中,便已看出這怪客“虛幻取真”的手法,較之自己所擅的“凌空攝物”尚遜了一籌。
  他雙目神光電射,默默立於怪客身後五尺之地。
  同時他亦明白,就憑這青衣人的功力,斷然不會在自己已逼至如此距離,尚未察覺之理。而且在這四野無人,清靜荒僻之處,他施展此等功力,自是有其目的。
  濮陽維知道,對方故意出聲,將自己引來的成份居多。
  這時,青衣人仍自施展他的掌力,毫無回首察視的模樣。
  濮陽維亦一聲不響,轉身面對那條溪流,右手食中兩指,向水中虛虛一按。
  只聽得“猝”的一聲水響,一道水箭,已掠射起丈余之高。
  同時,內中有一條斤餘重的青魚,亦飛向空中。
  濮陽維冷冷一笑,貫力於指,向後疾收。
  那條斤餘重的青魚,竟似流矢般,疾飛向濮陽維手中。
  無論是內勁、火候、眼力、部位,他都拿捏的到了家。
  尤其是他僅以兩指之功,便已能施為如此威力,的是駭人聽聞。
  這時,那青衣怪客好似微微一震,已緩緩轉過身來。
  月光下,但見他面色黝黑,濃眉環眼,頷下?髯如戟,項下載著一圈如三角鱗片似的對象,正閃閃發著寒光。
  濮陽維將手中青魚拋回溪流,傲然轉身,凝視著這光頭青衣怪客。
  青衣怪客驀然一聲長笑,其聲如巨鈸撞擊,震人耳膜。
  他洪聲道:“‘玉面修羅’之威,的是名不虛傳,我‘千手如來’鄔長遠總算見識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冷冷一笑。說道:“好說!好說!名列苗疆‘五絕’雙兇、一如來的鄔前輩,那手‘虛幻取真’的功夫才是絕學!”
  “千手如來”鄔長遠,原為苗疆頂尖高手之一,功力之高,確實令人側目。
  他綽號雖名“千手如來”其實並非出家之人,而是因為幼時得一荒邊江湖怪傑收容,他正在練一種“鐵頭功”時,將其頂上三千煩惱絲全然剃盡,俟此功練成後,卻已童山濯濯,再也生不出頭髮來了。此人功力雖高,卻是一個身介正邪之間的人物。
  平時居于苗疆苦伶嶺,甚少與武林各處人士交往,但他卻與苗疆“五絕”之首,“紅鵰”費成,有著極為深厚的交情。他那一手奇詭深奧的“金蠶掌”掌法,與全身無數的凌厲暗器,為他博得了“千手如來”的稱號。此人忽然在此地現身,卻不由令濮陽維大感驚異。
  這時“千手如來”已沉聲道:“濮陽幫主過譽了,老夫這點淺陋之技,實是貽笑大方。”
  他微一頓,雙目電睜,又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亦不願虛套,今日將尊駕引至此處,實乃另有原委……”
  濮陽維爾雅已極的一笑,道:“鄔兄言重了,倘有吩咐不妨明言。”
  他心中卻極快的忖道:“這‘千手如來’乃是苗疆中,有數的高手,今日突然現身中土,又以此種隱祕方式引自己前來,想不會是什麼好路數?”
  他想到這裡,已暗自運功,戒備起來。
  “千手如來”鄔長遠面色一肅,極為慎重說道:“老夫今日與閣下雖是初見,但如閣下此等絕世英才,確是世上罕有……”
  他微微一頓,又道:“老夫本身對於閣下,實是萬分景仰,神交已久,但……”
  “千手如來”說到這裡,面上微現猶豫之色。
  半晌後,他雙手互搓,方說道:“貴幫刑堂吳堂主,及貴幫內三堂諸人,已先後向我苗疆一派‘夜梟’錢衛等人啟釁,此事……”
  他尚未說完,濮陽維已冷然插言道:“鄔兄,在下有一疑問?”
  他一望“千手如來”又道:“姑勿論本幫諸人與‘苗疆雙兇’結怨經過,在下要問的是,江湖素知鄔兄與‘苗疆雙兇’向無往來,此次鄔兄卻為何代二人出面?”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略一沉吟道:“實不相瞞,老夫雖與他們同屬苗疆一派,但與二人確無任何淵源……”他又疑遲了一下,續道:“但是,濮陽兄也清楚,便是人不親土還親,錢衛與我同屬苗疆,又與老夫摯友苗疆‘五絕’之首‘紅鵰’費成素識,其師郝老前輩,更為苗疆一代宗師,他二人昔日栽於貴幫吳南雲手中後,便已回至苗疆說明一切……”
  濮陽維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千手如來”又道:“郝老前輩當時便分請老夫及苗疆‘五絕’商議此事,老夫雖然不願大興干戈,但武林之中,誰也要為自己爭一口氣,豈能容人任意欺凌?”
  濮陽維冷冷一笑,仍未置答。
  “千手如來”長吸了一口氣,又道:“目下,我苗疆一派,已共同推舉郝老前輩為領袖,再度諭令錢衛等二人進入中土,以探察貴幫態度……”
  濮陽維雙目望著樹梢,淡然一笑道:“鄔兄亦必同時受命,暗地護持二人!”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旋即大笑道:“濮陽幫主好厲害的眼光,不錯!
  老夫正是奉命如此,但今日老夫卻為了剷除一條百年毒蟒,一時與錢衛二人脫離,後來,知道他與魯巴格,又傷在貴幫‘斷魂鏢’秦驥,及‘生死判官’褚千仞的掌下。”
  濮陽維冷冷一哂,說道:“鄔兄可確實清楚,是哪一方先行啟釁麼?”
  “千手如來”一時語窒,答不出話來。他素知雙兇為人,陰狠惡毒,眥睚必報,更且不擇手段。他自己雖然早已對“苗疆雙兇”不滿,但總是誼屬同胞,只好眼睜眼閉,不加聞問。濮陽維如此一問,他確實不能武斷的答覆。
  半晌後,始道:“濮陽幫主必然知曉,江湖上有‘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之言,不論事情真象如何!我苗疆一脈總是有人受傷,則是事實……”
  濮陽維知道,鄔長遠為人尚稱厚道,平日甚得人緣,他如此說話,實乃勢不得已。
  濮陽維輕輕一笑,說道:“鄔兄之意,欲待如何?”
  “千手如來”聞言後,默默沉思了片刻,說道:“此事老夫亦不願多言,唯老夫進入中原之時,曾奉郝老前輩令諭,若貴幫確是橫行無忌,不肯尊重我苗疆一脈,便實時邀約貴幫,至我苗疆一決勝負。”
  “千手如來”此言,實早已在濮陽維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婉聲說道:“鄔兄此言,正是在下心中所願,想本幫各人,亦早思領益苗疆一脈之詭異絕學!”
  “千手如來”鄔長遠,洪聲大笑道:“濮陽幫主,確是快人快語。”他說至此一頓,又道:“三月之後,我苗疆一脈準於雲貴交界之‘青蜈山’黑石嶺,聆候教益!”
  濮陽維頷首道:“便是如此決定,在下等決定於三月之後到達!”
  這時,“千手如來”鄔長遠面上,忽的閃過一絲極為奇異的神彩。
  他好似微微躊躇了一刻,始毅然道:“濮陽幫主,適纔閣下施展的那手‘凌空攝物’的內家至高功力,老夫已大開眼界!但老夫仍不自量力,欲與尊駕一較內勁!”
  若論濮陽維武功,確較之“千手如來”鄔長遠勝上一籌。
  但對方亦是苗疆有數人物,是而“千手如來”提出這個要求後,濮陽維不敢輕視於他。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鄔兄目前處境,在下亦深為了然,至於印證一番麼……
  在下亦只有捨命奉陪。”
  “千手如來”鄔長遠豁然大笑道:“濮陽幫主,尚請毋庸客套。”他目光一閃,已向二人身後那株高大的巨松行去。並回頭說道:“濮陽幫主,吾等便較量兩場,一是手斷巨松,一是掌吸溪水,以功力高者為勝,未知閣下是否尚有異議?”
  濮陽維微微一笑,徐步上前。說道:“如此甚好,只怕在下要貽笑大方了。”
  他表面上雖然有說有笑,但心中卻是一絲一毫不曾輕忽。因為,這雖是一埸近乎友誼式的競技,但卻關係著“冷雲幫”的聲名。而且更影響著日後苗疆之約的榮辱。
  “千手如來”鄔長遠更是如臨大敵,十分慎重。他早已聽及江湖人物傳言,對方功力之高,確是無與倫比。
  自己一身武學,雖則亦可躋身武林頂尖高手之列,但推己及人,自然不敢有些微鬆懈。
  這時,濮陽維依舊是一襲白色儒衫,瀟灑的站立在一旁。
  夜風輕拂著他的衣角,月光之下,顯得飄逸出塵,英挺已極。
  “千手如來”不禁暗贊了一聲。
  他大聲說道:“濮陽幫主,老夫獻醜了!”
  一語方罷,他已凝神提氣雙掌緩緩推出。
  一股雄厚威猛的勁風,仿若狂濤巨浪一般,隨著他雙掌的去勢,一波一波的向前湧出,撞擊著五尺之外,那顆粗可合抱的巨大蒼松。
  “千手如來”掌勢推進一尺,那罡烈勁風便增加一分力道。
  俟至尚距三尺遠近之處,巨松已忍受不住這巨大勁力的推撞“嘩啦”做響搖晃起來。
  驀然——“千手如來”大喝一聲,雙掌急推而出。跟著一道強勁無匹的力道,已呼嘯湧出。“喀嚓!”一聲巨響過處,那株合抱巨松,已齊腰截為兩段。
  濮陽維不禁大贊一聲:“好雄厚的掌力!”
  “千手如來”適纔所施,正是他畢生修為的“巨靈氣”。此功施處,威勢之強,端的駭人聽聞。他此刻面色微紅,長笑道:“雕蟲小技,不值濮陽幫主一哂!”
  濮陽維雙目半閉,淡然道:“鄔兄過謙了,在下這就現拙。”
  他說罷,已緩緩行向那僅存半截的巨松之前。
  “千手如來”鄔長遠,十分緊張的注視著濮陽維。
  這時,只見他半閉的星目中,竟射出一股懾人至極的出奇神光。
  那寬大的白衫亦無風自動,逐漸的鼓漲起來。
  同時,濮陽維身旁升起了一股濛濛的青紅兩色氣體,尚帶著一圈圈無形的潛力,激得周遭空氣回盪,地下雜草紛舞。
  濮陽維面色十分凝重,雙掌似毫不出力,輕飄飄的按在那半截巨松之上。
  頓時,他雙手指縫中,已冒出絲絲白氣。
  “千手如來”鄔長遠目瞪如鈴,驚駭的看著對方,心中暗忖道:“瞧對方施功情形,那一口本身先天真氣,似乎竟已達到‘倒轉三車’‘神意相通’的境地了!看樣子,今天自己恐討不了好去。”
  他正在想著,濮陽維已飄然垂手,面向自己。
  微微的一笑道:“鄔兄,在下勉為其難,總算未繳白卷,尚請過目驗試。”
  “千手如來”聞言之下,正待微笑作答,但目光掠處,卻再也笑不出來。
  原來他已看到,那株巨大的古松,表皮一層,竟在夜風輕拂之下,紛紛隨風飄落。
  而那內層,卻緩緩升起一縷青煙,巨幹通體嫣紅,瞬息間已燃成灰燼,飄散於地。
  濮陽維適纔,已將本身性命交關的一口先天真氣,融合於苦練而成的“雙極真氣”
  之中,逼至掌心,以一點炙熱三昧真火,將那株半截巨松引燃成灰。
  這手功夫,已足以震驚武林,但是更難得的,卻是那手法輕重之妙,竟毫未燃燒至巨松表皮。這場較技,不用多說,已可證明濮陽維功力之高,確是較“千手如來”鄔長遠,超出多多。
  “千手如來”鄔長遠黑臉一熱,強笑道:“老夫井底之蛙,今日始知中原武學之深奧,確是匪夷所思,無可比擬!”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鄔兄!那第二場如何比法?”
  “千手如來”說道:“老夫有僭,便先拋磚引玉了!”說著,他已立身距溪水丈餘之地。只見他單掌伸出,掌心微微內陷,但聞“嘩啦啦”一陣聲響,一股水箭,已暴射至兩丈之高。他倏然氣納丹田,牛吼似的悶哼了一聲。左掌疾仰,已將那水箭托起,轉射向三丈之外,一株碗口大小的杉木而去。水花迸濺中,那株粗若碗口的杉木,已吃這股水箭攔腰折斷。
  “千手如來”哈哈一笑,說道:“濮陽幫主,班門弄斧,難入法眼,請。”
  濮陽維暗暗稱讚鄔長遠那一身功夫,委實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須知武學之中,藉力打力這一類的功夫,雖然難練,卻未見如何驚人。但“千手如來”卻能藉著那本身極為柔散的溪水,將其凝成一股勁力,憑空擊斷三丈外的杉木,這手功夫卻不能不令人駭然。
  濮陽維緩步向後行去,行至兩丈之外,始停身站住。他飄灑的向“千手如來”說道:
  “鄔兄適纔所露絕學,確是一時無雙,小可便勉力一試。”
  他雙手輕輕抬起,掌心向著溪水。不一刻,那雙如白玉似的晶瑩玉掌,已變成血也似的紅色,好似一塊精赤燒紅的烙鐵一般。
  “千手如來”驚呼道:“好俊的‘赤煞掌’力!”
  他一語未已,濮陽維已清喝一聲,雙掌手心,已各自射出一股淡濛濛的紅色氣體。
  濮陽維嘿然吐氣,雙手一兜一抬,一股粗約尺許的透明水柱,已然沖天而起,激射虛空,竟達三丈以上,就彷彿是一條忽而沖天飛昇的水龍一般。
  濮陽維疾然大喝一聲,雙掌已左右揮舞起來……那股極粗的水箭,隨著他雙掌揮動之勢,竟凝結成為一個大約桌面似的水球,在半空中翻滾不已。
  濮陽維手中所發出的紅色氣體,乃是他本身苦練修為而成的“赤煞掌”真力,此刻已全然逼至雙掌之上。半空中的晶瑩水球,此刻已愈滾愈急,而且更在逐漸的縮小。
  濮陽維手中發出的紅色氣體,則更形濃密。
  立於五尺之外的“千手如來”鄔長遠,亦覺出那股炙熱逼人的氣體,彷若烈火一般。
  鄔長遠瞠目注視著,那被虛托在半空中,且已逐漸縮小的晶瑩水球。
  他心中非常清楚,這被對方“赤煞掌”力抬起的水球,所以能凝緊不散,完全是對方雙掌,急驟揮動之功,使那股炙熱的勁力,循環不停的流轉,毫無間隙,空氣亦被緊密封閉,水球故而不散。
  這時,空中的水球,更已逐漸變小。
  這並非是水球已然漏散,而是被濮陽維那炙熱的勁力,漸漸烤炙蒸發掉了。
  “千手如來”暗中倒吸一口冷氣,伸手擦去額上的汗珠。
  他分辨不出,這汗珠到底是被那陣熱氣烤出來的?還是自己過於緊張驚駭所致。
  稍時,空中凝結的水球,已逐漸被蒸發得涓滴無存。
  濮陽維面色仍是十分冷漠,他雙手一收。說道:“鄔兄,在下兩手不登大雅之堂的莊稼把式,尚請多予指正!”
  “千手如來”聞言,苦笑了一笑,說道:“濮陽幫主神技驚人,老夫今日總算大開眼界了!”他微微一頓,又道:“三月之後,老夫當當于雲之交‘青蜈山’黑石嶺候教!”
  他雙手一拱,轉身而起,瞬息間人已隱入那迷濛的夜色之中。
  濮陽維依恃著十年以還,痛下苦心練成的絕技,將威震苗疆的“千手如來”鄔長遠驚退,但他內心中,卻一點也不感到欣喜。
  他默默的,漫步向林外行去。心中思忖著:“苗疆一脈,昔日雖然尚未沆瀣一氣,那只是他們尚未吃過外人大虧的緣故,如今,他們既然已經彼此間拉上關係,又有那“五金毒君”郝老卜出面挑大梁,看情形,是勢必要與我幫一決勝負了。”
  他雙眉緊皺,跨上坐騎,回首望瞭望那片沉寂的樹林,默然抖□而去。
  夜空中,留下了濮陽維臨去的一聲嘆息!他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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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波折橫生 天山鐵姥

  時間雖然入夜不久,但郊野的秋風,卻吹得人渾身直起雞粟。
  濮陽維單騎急馳,不一會兒,已可看見前面,那一片黑壓壓的城垛。
  城內燈光明亮,彷彿正是熱鬧時分。
  濮陽維落莫的坐在馬上,腦中卻恍如潮湧般,思量著無數錯雜的事情。
  “得得”蹄聲,清脆的敲在地下,卻擾得他心中,起了一種莫名的煩囂。
  一刻後,他已行至城門之前。
  這時,那高大的城門外,正掛著一盞氣死風燈。
  兩個小卒,縮著脖子,無精打彩的倚在牆角一隅。
  濮陽維行馬向前,兩人漠然的抬頭;瞥視了他一眼,連問也懶得問一聲,又將腦袋縮回。
  濮陽維搖搖頭,雙腿一夾馬腹,已潑剌剌的進入城內。
  他進入的這座城鎮,便是“豐集城”城內街道縱橫,屋宇櫛比。華燈初上,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倒也顯得十分熱鬧。
  濮陽維下得馬來,正待向前面不遠的一座建築宏偉的客棧行去。街道暗處,忽走過來一位步履安詳的中年秀士。這人生得五官端正,一臉正氣凜然之色。
  他向濮陽維細一打量,已拱手道:“這位可就是‘冷雲幫’幫主濮陽大俠麼?”
  濮陽維疑惑的瞧著對方。答道:“不錯,兄台有何見教?”
  中年秀士朗聲一笑道:“豈敢!在下華一傑,承武林朋友抬愛,皆以‘獨鶴’稱之。”
  濮陽維略一思忖,恍然道:“願來兄台竟是‘天山派’掌門大弟子,在下失敬了!”
  “獨鶴”華一傑微微一笑,道:“濮陽大俠言重了。”
  濮陽維又道:“在下素聞貴派方姑娘及兄台之名,真是相逢恨晚。”
  華一傑一聽濮陽維提到“綠娘子”方婉,面色不由微微一變。但旋即又若無其事的道:“濮陽大俠,這裡人多口雜,談話不便,在下尚有一件重要之事,欲與尊駕覓地詳談。”
  濮陽維哂然一笑道:“好極!在下亦有幾句話,轉詢於兄台!”
  濮陽維自“綠娘子”方婉,月前負氣離去後,便因幫中一連串的大事,佔去他全部的時間。是以,根本毫無閒暇探詢方婉的下落。但是他內心深處,卻懷著極大的歉疚。
  雖然他知道,目前自己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不應該再去招惹任何情感上的糾紛。
  但濮陽維並非木石之人,他能完全自自己心中排除方婉的影子嗎?當然不能,不論他這種感情,是出自男性先天的憐香惜玉之心,抑是僅為了一種道德觀念上的負荷。濮陽維不自覺的,無形之中,對“天山派”的各人,都有著一種極為遺憾的感覺,好似欠了他們一些什麼似的。
  這時,“獨鶴”華一傑要約他至另外一處地方詳談。
  濮陽維卻道:“華兄,本幫各人現已在城內尋店落腳,吾等不妨尋著他們,亦可安頓下來,促膝長談。”
  “獨鶴”華一傑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沉重的道:“貴幫各人,已在城南最大的一間‘鴻升’客棧住下了。”
  濮陽維奇怪的瞧了“獨鶴”華一傑一眼。心中暗忖道:“看情形,這華一傑好似已在這裡等了我很久了?而且他好象是對‘冷雲幫’行動十分注意,竟然連他們住在那裡,也打聽清楚了。”他雖有所猜疑,口中卻說道:“華兄的意思是……”
  “獨鶴”華一傑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在離此不遠之處,租賃了一間房舍,那裡十分清靜,在下之意,尚請濮陽大俠,能移駕一行。”
  濮陽維十分疑惑華一傑這奇特的舉止。但也沒說什麼!微微一笑,隨著他拐向一條僻靜的街道上。二人沉默著,一言不發。
  濮陽維素稱機警絕倫,這時,他已隱隱覺得,氣氛有點不合調。而且,好似有著一種極為不妙的場面,在那裡等著他似的。他暗中一哂,忖道:“不論這自稱天山‘獨鶴’華一傑的人是真是假,含有什麼企圖?只要自己一看出不對,那時……哼!”
  想著,他已下意識的將雙目轉了過去。恰好,正與那華一傑的目光相接。
  華一傑被濮陽維那有若精芒冷電也似的眼神,瞧得渾身一震,不自覺的轉過頭去。
  濮陽維又想道:“瞧這華一傑模樣,倒像是一個守正不阿,極為正直之人,怎的他現下的態度,卻又如此令人揣摸不定?”
  這時,二人已行至一座甚為高大的屋宇之前。這幢房屋乃是孤零零的矗立於街道的尾端,與別的房舍毫不相連。四周更圍著一片高約丈許的青磚圍牆。
  華一傑轉頭說道:“濮陽大俠,這裡就是了,且容在下先行叩門!”
  濮陽維默默點頭,已將坐騎栓於門前的樹幹之上。
  華一傑輕輕舉手,在那兩扇巨大的黑漆木門上拍了三下。
  但聞得“依呀”一聲,兩扇大門已緩緩啟開。應門者竟是一個鳳眉劍目,十分英俊的美少年。他冒冒失失的向華一傑道:“大師兄,那濮陽維可來了?”
  華一傑連忙使了個眼色。
  濮陽維已笑吟吟的道:“這位莫非便是‘天山派’的‘玉郎君’歐明少俠?”
  那少年人循聲而視,不由眼前驟覺一亮。濮陽維那美得令人吃驚的面孔,已顯露在他的眼前。這“玉郎君”歐明,原本對自己英挺的容貌頗為自負,這時與濮陽維相形之下,亦不由自心中升起一股自愧不如的感覺。暗忖道:“這‘玉面修羅’果真俊如子都再世,飄逸絕倫!怪不得師妹會為他夢魂顛倒哩!”
  歐明慌忙閃身一旁,拱手道:“在下歐明,請濮陽大俠多予指教!”
  濮陽維一見這“玉郎君”纔不過十八九歲,性情甚為純真,但舉止上卻十分穩練。
  他不由含笑道:“不敢!少俠之名,在下早已聞得貴派方姑娘提過。”
  “玉郎君”面容一紅,但是卻在心中暗暗的欣喜。
  因為,名震三江四海的“玉面修羅”能曉得自己的姓名,這是件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尤其是他此時,尚未技成下山哩!
  華一傑舉手一讓,引導濮陽維向內行去。
  二人經過了一片枝葉已見枯黃的花園後,又踏上一條碎石小徑,直向大廳行近。
  這時,那“玉郎君”亦隨在身後。
  濮陽維偶然回視中,卻見他面孔上竟時而流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神色!
  濮陽維正自心中納罕,三人已先後踏上廳前石階之上。此時,大廳之中,已然燈火通明。濮陽維俊目閃處,已看出廳內,悄立著三人。尚有一位喜顏鶴發,年約八旬的古稀老婦,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濮陽維目光一轉,不由險些驚呼起來。
  原來,那立於銀髮老婦身後的一位少女,赫然竟是那失?近月的“綠娘子”方婉。
  方婉身旁,站著一個唇上留有短髭,雙目如電的中年壯士。另外一人,則是年屆花信的少婦,姿容極為秀麗。
  濮陽維正自愕然不解的瞧著眾人。
  華一傑已大步向前道:“濮陽大俠,尚請原諒在下苦衷,在下乃奉敝派掌門人師姊之令,出此下策,將尊駕引來此地……”
  隨即又低聲將廳中各人,給濮陽維介紹了一下。
  原來,那端坐正中,白髮皤皤的古稀老婦,正是名傾武林的“天山派”長老鐵姥姥。
  那位少婦,卻是華一傑的妻室,號稱“鐵面紅線”的梅雲。
  立於一旁,唇留短髭的中年人,正是武林中極負盛名,與“天山派”甚具淵源的“玉杵翻天”萬月樵。
  濮陽維緩步向前,氣度雍容的向各人環視了一眼,朗聲道:“未知鐵老前輩相召在下,有何教益?”他因為座中各人,無論武功、名聲,都較自己差得太遠,而且又恁般無禮,自己到來,各人連一聲最簡單的招呼也不打一個。
  是而心中亦自有氣,舉止之間,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傲然之態來。
  他這時一開口,“綠娘子”方婉已怯怯的低下頭來,用手撫弄著一條絲絹。
  鐵姥姥冷冷一哼,說道:“濮陽大俠,憑尊駕在江湖上的威望,老身本來斗膽也不敢相擾……”她回頭看了方婉一眼。又說道:“但是,目前老身卻有一事請教,濮陽大俠就再是人中龍鳳,我家婉兒也未見得配不上你……”
  鐵姥姥突然說出這種話來,不由使濮陽維大感意外,啼笑皆非。
  但是室中各人卻絕未露出一絲笑意,依舊冷冷的瞧著濮陽維。
  濮陽維縱有一身超凡絕世的武功,但這時也是手足無措。他可說從未經歷過這種尷尬的場面,一時訥訥不能作答。
  鐵姥姥面孔一板,微帶怒意的道:“老實告訴閣下,婉兒是老身的命根子,只要她有了個三長兩短,不論濮陽大俠你的威望如何?老身也要拚了這條老命,與你一爭長短!”
  濮陽維正自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光掠處,那嬌柔癡情的方婉,已倒在鐵姥姥的懷中,幽幽的抽泣起來。若是在平時,有人敢在濮陽維面前說這種話,恐怕不勞他親自動手,這人就早已屍橫就地了。但是,目前的場合,到底不是能以武力來解決的啊!
  他極為窘迫的道:“鐵……鐵老前輩,此言不知所指何事?”
  鐵姥姥怒不可遏地道:“濮陽大俠,憑尊駕的武林威望,老身萬萬承當不起這前輩二字。”
  她那張若嬰兒的紅潤面孔,漲得更見紫紅。
  鐵姥姥強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續道:“濮陽大俠,凡事皆有個理字,不論我家婉兒如何開罪你,你也不該將她冷落,害得她孤身流落江湖,險些跳入江中自盡!若不是遇著‘玉杵翻天’萬賢姪,老身這孫女兒,如今還有命在麼?”
  濮陽維這才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端倪。
  他萬萬想不到“綠娘子”方婉,竟是如此癡心,在傷痛失望之下,竟爾自尋死路。
  濮陽維心中猛然一跳,極為憐惜的瞧著方婉。訥訥的說道:“方姑娘,你……怎的如此想不開?在下並未開罪於你……?”
  方婉嬌軀一扭,又輕聲在鐵姥姥懷中低泣起來。鐵姥姥嘆息一聲,便扼要的將經過情形說出。原來,“冷雲幫”開壇誓盟的那天,因為濮陽維並未將幫中任何職位分給“綠娘子”
  方婉。方婉遂以為自己心上人瞧不起自己,也就是說,根本不願自己留在淮陽山回雁山莊。
  她獨自一人愈想愈氣,愈氣愈悲,便實時溜出“冷雲幫”廳外,愴然下山而去。
  但是,“綠娘子”方婉雖然是負氣而出,她心扉的深處,卻仍然苦苦的思戀著濮陽維。
  她愛他愛得已到了為君痴狂的地步。
  然而她心中,卻又忿恨濮陽維當日之舉。
  她在各地飄盪了數日之後,只覺得人生在世索然無味,失去了愛的日子,還有什麼可指望的呢?方婉淒苦之餘,情感一時排解不開,竟貿然投入一條急流之中,意圖了結這苦澀的人生。正在生死一發之際,恰被路過一旁的“玉杵翻天”萬月樵發現。他急急跳入水中,將方婉救起。
  這“玉杵翻天”萬月樵,武功極為深宏,又與“天山派”掌門大弟子“獨鶴”華一傑,為生死摯交。他一見投水自盡之人,竟然是“天山派”最為美豔的“綠娘子”方婉。
  萬月樵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施以急救,並托了他一的位好友“千里追雲”司馬平,急赴遙遙千里之外的天山去報訊。
  鐵姥姥聞悉之下,不由驚急交加,匆匆帶了“天山派”二代弟子三人,連夜趕至“玉杵翻天”居處。鐵姥姥一見心愛的孫女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
  她又詳細的詢問了一切經過情形。
  鐵姥姥本人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雖知“冷雲幫”在武林中,乃是最為難惹的幫會,亦不顧“綠娘子”方婉苦苦相諫,堅持欲至淮陽山落月峰,向濮陽維大興問罪之師。
  恰於此事,江湖上已傳出“玉面修羅”率眾分襲“江北丐幫”及“黑旗幫”之事。
  鐵姥姥聞訊之下,馬不停蹄的向山西境內趕去。意欲早日與濮陽維一清這筆兒女情債。
  一行六人快馬奔馳七天之久,才到達這“豐集城”內。
  六人進城之時,亦已是黃昏時分了。
  各人正欲歇息打尖之際,卻見城外已先後馳入兩撥人馬。
  只見這兩撥武林人物,個個氣度沉穩,舉止精練,其中尚且有傷者在內。
  諸人也是老江湖,一看之下,便已猜測出是“冷雲幫”的人馬。
  尤其是“玉杵翻天”萬月樵,更認出了先後入城的“塞外雙尊”之首的“八臂神煞”
  顧子君,與“七煞劍”吳南雲。
  “獨鶴”華一傑當即受命跟?而去,卻想不到,並未發現“玉面修羅”在內。
  他早經“綠娘子”方婉,詳細的描述過濮陽維的模樣,故而又耐心的守候於街旁必經之處。果然,不久之後,被他等著了濮陽維。
  “獨鶴”華一傑跟著現身,出言將濮陽維引至這所經“玉杵翻天”向好友商藉妥當的高大宅院之內。鐵姥姥將一切經過,都說了出來,濮陽維始才恍然大悟。
  其實,“綠娘子”方婉當日卻錯會了心上人的意思。
  濮陽維所以未予方婉一席之地,乃是因為方婉對自己有情,已為眾所週知的事,他為了證明自己毫無私心,也為了日後的處事方便,故而未派定方婉在“冷雲幫”中的職位。但卻毫無一絲其它的意思在內。
  他尚未說話,鐵姥姥又說道:“濮陽大俠,我家婉兒也不是找不著婆家的醜丫頭,老身今日既然千山萬水的趕來此處,便無論如何,也要尊駕給老身一個交代。”
  “綠娘子”方婉此時,亦抬起了那張梨花帶雨似的清水臉兒,含情脈脈的凝注濮陽維。
  濮陽維這時,心中的思慮,有如亂絲似的糾結一團,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這個問題,並不是簡單得只憑一句應諾,便能完全解決的事。
  若是一個回答不周,可能便會引來終身的遺憾。
  而且那美豔嬌柔的白依萍,以及對自己誓許終身的徐妍容,又該怎麼辦呢?
  濮陽維雙眸,迷惘的望著屋頂,悵然無語。
  平心而論,若說他對“綠娘子”方婉毫無情意,那是不確實的,但是,他雖然對方婉亦有著愛戀之情,但白依萍、徐妍容又待如何呢?
  四周的六人,各以一雙期冀的眼睛瞧著他,好似濮陽維口中吐出來的一句話,便足以關係著他們每個人的終生命運似的。
  鐵姥姥面色凝重,雙目寒光隱射。
  她緩緩說道:“濮陽大俠,若尊駕認為老身孫女配不上你,也不用過於勉強。”
  “綠娘子”方婉,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又已充滿了盈盈淚水。
  其實,她怎麼想得到,心上人有這麼多難以取決的事呢?
  方婉的直覺,還以為濮陽維沉吟不語,只是為了對自己無情的緣故。
  濮陽維背負雙手,在室中來回蹀踱。忽而,他停止腳步,堅定的望著鐵姥姥。說道:
  “老前輩,適纔前輩之言,乃關係在下終生大事,未知前輩是否可允許在下略做考慮!”
  濮陽維艱辛的低首一想,又道:“在下對方姑娘的心意,想方姑娘必然知曉一二……”
  他望瞭望方婉,續道:“但是,在下如此說法,亦因有甚多隱衷倘若……倘若異日,在下為了師門重任,而一去不返,那豈不是反害了方姑娘一生的幸福!”
  鐵姥姥聞言,不由一怔。
  她早已聽到江湖傳言,及方婉對她的詳細稟告,知道濮陽維身負重建“冷雲幫”的大任,而且,更要為“毒手魔君”洗雪昔日的仇怨。
  但是,他的仇家卻都是江湖中,極負一時盛名的梟雄俊傑。
  其中的任何一人,鐵姥姥也知道甚為難纏。
  她此時心中想到:“此言果然不錯,江湖上險詐詭異,步步陷井,若將來這濮陽維萬一壯志未酬身先死,豈不是害了婉兒一生麼?欸!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啊!……”
  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是自私的,鐵姥姥雖然是武林中,輩份甚高的異人,但她心目之中,卻仍不免首先為她的孫女兒打算。
  但是,她又何嘗能深深悟解,愛戀中青年男女的心裡呢?
  鐵姥姥正在暗暗思量,“綠娘子”方婉卻睜著一雙淚光瑩瑩的美眸,深情的注視著濮陽維。眼神中,竟含蘊無比的情意與真摯。
  那柔和的光芒,是如此堅定,彷如世界上任何艱辛的阻礙,也擋不住她那似水的柔情。
  廳中各人,除了鐵姥姥因仰著臉,瞧不見愛孫的面孔外,其餘的人,都能深深的領會到,方婉眼神中的感情。
  濮陽維心中,這時更是百般滋味交集。
  他對方婉淒迷的情意,有著多麼深刻的感受啊!
  “獨鶴”華一傑低聲開口道:“師伯,這件事情,實不能在此種情形下貿然決定,弟子之意,還是讓婉兒與濮陽大俠親自談談。”
  鐵姥姥那滿是皺容的臉上,微微的舒展了一下。
  她咳了一聲,道:“也好!便請濮陽幫主移玉後間。欸!這些事情,我們老一輩的想法,的確也作不了準。”
  “綠娘子”方婉,心中“噗通”的一跳,美目凝瞪著濮陽維,意思是徵詢他的意見。
  一個女孩子,總不能事事過於主動啊。
  濮陽維劍眉一軒,朗聲道:“方姑娘,鐵老前輩吩咐,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婉柔弱的站起身軀,裊裊行向室內。
  濮陽維向室中各人,苦笑著點了點頭,亦緩步隨後行去。
  這是一間極為古老的房屋,家俱已十分陳舊,但仍可自那些精巧的擺設上看出,昔日主人,是一個極為富有的風流雅士。方婉纖掌輕舉,燃亮了桌上的銀燭,怯生生的望著心上人。濮陽維反手將門帶上,燭光螢螢中,將“綠娘子”方婉那張哀怨美豔的面孔,映得更加淒迷。濮陽維緩步行至方婉身前,凝視著她那蒼白的臉龐。
  方婉低聲說道:“維哥,你瘦了!”
  濮陽維忽然聽到,這幽怨如杜鵑啼血似的聲音,心中不由起了一陣激盪。
  他微微仰起目光,說道:“方婉妹妹!你也憔悴多了……”
  方婉全身一陣抽搐,嚶嚀一聲,已撲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滿眶的淚水,再也抑止不住,已若黃河決堤般,潺潺而下,她哀哀的啜泣著,好似要將自己多日來的怨忿,完全化在淚水中傾出。
  濮陽維輕環著方婉香肩,嘴角微微的抽動。
  昏黃的燭光,映著兩人微顫的身影,在壁上漸漸的合在一起。
  方婉幸福而滿足的,倚偎在心上人健壯的胸膛裡,緊緊的將臉兒,貼在心上人的手臂上。半晌,濮陽維低聲說道:“婉妹,你對愚兄有什麼心事,不妨直接的告訴我……
  欸!又何苦千山萬水,將鐵老前輩自天山請下來!”
  方婉微微嗯了一聲。
  輕柔的說道:“維哥哥,我也不願意這樣做,但是……‘玉杵翻天’萬叔叔,卻怕事出意外,所以急著通知婆婆。”
  濮陽維情不自禁的嘆息一聲。
  他心中不住的問著自己:我這樣做是對的麼?在白依萍以外,尚與另一位女子孤室獨處,溫言軟語。假如白依萍背了他,也與另外一個男子如此,自己會寬恕她麼?
  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己又能毫不理睬的拂袖而去麼?
  不但絕不能如此,而且,也不願如此。
  方婉怯生生的問道:“維哥哥,你幹麼又在嘆息?你不喜歡我?抑或是根本就厭惡我呢?”濮陽維歉然的著她,嘴唇微微嗡動。
  方婉鼻尖一酸,淒然道:“維哥哥,假如你不喜歡我,我會即刻離開,天涯海角的去飄零一輩子,但是……我永遠也不會去愛第二個男人了,我的心裡,會永久存著你的影子,不論你是否早已將我遺忘……”
  她如夢中呢喃,低低的傾訴著這些極難從一個女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自然,這是當她極愛一個人的時候。
  濮陽維輕輕撫動著方婉柔滑的秀髮。
  他霍然轉身,在桌上尋了一只半幹的紫毫,又拿起一張雪白的紙箋,灑然的寫了一行字,回手交給方婉。
  方婉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方婉心中一震,她喜極的道:“維哥哥!你……你接受我的……”
  濮陽維微微一笑,這一笑中,卻包含了多少欲語還休的千言萬語。
  方婉雙目含淚,欣慰的說道:“維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你……我一輩子都等著……我唯一所願,便是求你別拋棄我,別忘記我,哪怕你只在極短的一瞬間記著我,我已足以永生的回味了……”
  濮陽維那如白玉也似的面龐上,輕輕的抹上了一層激動的紅暈。
  這美豔的方婉,竟然如此癡心,確實令他深深的感動。
  人,又有那一個會有著鐵石般的心腸呢?
  這時,房門外起了一陣極輕微的剝啄之聲。
  外面傳來“玉郎君”的聲音:“濮陽大俠,你們可談好了?”
  濮陽維輕輕的一笑,向“綠娘子”說道:“婉妹!咱們可以出去了吧!”
  方婉嫣然頷首,二人已並肩走出房門。
  濮陽維俊目一掃,已發覺廳中諸人,全都是面容緊張的凝注著自己二人,好似對他們倆談話的結果,都趨乎異常的關注。
  濮陽維內心之中,亦深深的為這些人的真摯情感所感染。
  他知道,廳中各人之所以如此緊張,亦無非是為了方婉與自己的相愛能否美滿。
  他瀟灑的向各人一笑,這一笑中,亦同時冰釋了初入廳時,各人對他的禮數不周。
  白髮皤皤的鐵姥姥首先大叫道:“寶貝兒!你怎麼又哭了!”
  原來,方婉的雙目,到這時,紅腫尚未消褪,面上仍是淚痕斑斑。
  “獨鶴”華一傑等人,面色焦慮,張口欲言。
  “鐵面紅線”梅雲已搶前一步。
  摟著方婉說道:“婉兒,你別難過!有什麼事咱們都會為你做主!”
  說著,已惡狠狠的瞥了濮陽維一眼。
  方婉臉帶著淚痕,微笑的說道:“婆婆!你別誤會,維哥哥他待我真好……”
  她如此一說,廳內各人,始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
  鐵姥姥張開那牙齒稀落的嘴。呵呵笑道:“乖寶貝,你可真急煞婆婆了!”
  她又轉頭向濮陽維道:“濮陽幫主,承蒙如此賞臉,老身十分感激。欸!這丫頭是老身的命根子,可憐她自幼父母雙亡,她若再有個三長兩短,老身怎有顏面,向她那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呢?”
  濮陽維急忙說道:“老前輩切勿如此,在下與方姑娘之事,他日自當向老前輩稟明。”
  鐵姥姥老懷彌慰,高興的笑道:“濮陽幫主,日後你可得多讓著婉兒,她有時犯了小性子,你也容忍些兒,平日小倆口要多恩愛,她若受了委曲,老身雖然武功不濟,卻也不依哩。”鐵姥姥這時,一派老人家教訓後輩的口吻,儼然以濮陽維的親家長輩自居。
  濮陽維一時哭笑不得,只有唯唯諾諾,皺眉苦笑。
  “綠娘子”方婉羞得粉面飛紅,埋首在梅雲懷里,芳心中卻似蜜汁一般,甜絲絲的。
  “獨鶴”華一傑,“玉杵翻天”萬月樵,雙雙走了過來,向著濮陽維一抱拳,說道:
  “素仰濮陽幫主為人狂放不拘,豪氣乾雲,今日一見,果然名如其實,不令兄弟失望。”
  濮陽維連連的謙虛著。心中卻忖道:“欸!這些人彷彿專為自己娘家的女孩子撐腰似的,假若我適纔與婉妹一個談不好,他們恐怕拚了命,也會給婉妹出氣的。”
  想著,他已向眾人作了一個羅圈揖。朗聲說道:“各位,在下今日幸蒙鐵老前輩寵召,如今事情已了,在下尚有甚多要事待辦,且容就此別過。”
  鐵姥姥忙道:“且慢!老身尚有兩件事情,煩濮陽幫主明示!”
  濮陽維愕然的瞧著鐵姥姥。問道:“未知老前輩尚有何事?”
  鐵姥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未知濮陽幫主何日迎娶我家婉兒?老身也好準備一番,須知這是老身的心愛孫女,卻不可泛泛從事。”
  濮陽維玉面緋紅,心中想道:“這老太太倒真是為孫女兒設想周到,一絲也不肯忽略。”
  他尚未及回答,方婉已急急走了過來,羞澀的在鐵姥姥耳邊低語了一陣。
  鐵姥姥略一沉吟,始展顏而笑,說道:“也好!老身便即率婉兒回山,只是濮陽幫主,卻不要令我家婉兒等久了。”
  濮陽維暗中嘆了口氣……想道:“日後若有個這麼厲害的親家奶奶,可夠我頭疼的了。”
  他又洪聲說道:“此事在下自有計較。未知老前輩第二件事為何?”
  鐵姥姥呵呵一笑,霍然自坐椅中站起。大聲道:“久聞濮陽大俠功力蓋世無世,有長勝不敗之美譽,老身想要與尊駕印證一番,看看我家婉兒,是否找對了人!”
  濮陽維待鐵姥姥那異乎尋常的高大身軀站起時,心中已料到三分,他默默一嘆,忖說道:“這件事,真不知道是如何一個了結 ”
  他想著,已開口道:“前輩,在下乃浪得虛名,不足一道,我看還是免了罷?”
  他這時,卻衷心的希望方婉,或者廳內的任何一人,出面勸阻一下。
  因為濮陽維十分清楚,依方婉昔日所露的武功看來,鐵姥姥必然不是自己的敵手。
  但是,廳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濮陽維環目四顧,卻發現每一個人,都期待的凝視自己,好似極有興趣,一看這場龍爭虎鬥似的。
  原來,方婉早已在鐵姥姥及其它各人面前,將心上人的武功機智,誇說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因而,她芳心中,正想藉此機會,要心上人兒一顯身手,不但令各人欽服景仰,同時亦可證實自己所言不虛。
  “獨鶴”華一傑及“玉杵翻天”梅雲等人,早已聞及名震天下的“玉面修羅”大名,此時,亦極為期冀濮陽維能一顯身手,以開眼界。
  鐵姥姥雙掌一拍,已大步向廳外行去。一面回頭道:“濮陽幫主,老身不知自量,孔門賣文,稍停尚請尊駕手下留情。”
  濮陽維知道今日不顯露一番,是不可能了。他苦笑一聲,隨後行去。
  這時,大廳內燈火通明,從內可照見花園外,一片約三丈寬窄之地。
  “玉杵翻天”萬月樵,匆匆與友人商藉這座巨大的舊宅時,便已考慮到,可能會萬一動武。故而,此宅原來僅有的兩名年老門房,亦被遺出。
  濮陽維萬般無奈說道:“未知鐵老前輩要如何比法?”
  鐵姥姥大聲一笑道:“便請濮陽幫主,在掌法上賜教一番。”
  濮陽維頷首應諾,卻步一抬,那碩長削瘦的身軀,已彷若一片毫無重量的棉絮般,輕飄飄的,在空中移出兩丈。
  這種至高無上的內家移挪之術,不由頓時震得在場諸人,個個張口結舌。
  鐵姥姥面色一凜,沉聲道:“濮陽幫主,果真盛名無虛,老身有僭了。”
  說罷,身形已急快的在場中盤旋掠走起來。她那高大而健碩的身體,竟然毫無龍鍾老態,旋走之中,顯得俐落無比。
  濮陽維雙目微合,氣定神閒,鎮靜已極。他目光絲毫不動,冷冷的注視著身前。
  然而,鐵姥姥遊走的方向,他卻可藉著敏銳無比的聽覺在空氣的流動中,辨別得十分清楚。
  “獨鶴”華一傑等人,皆屏息斂氣,凝神注視,目光緊盯著場中二人。驀地……鐵姥姥悶喝一聲,身形一閃,已欺身至濮陽維身前,雙手極快的拍向濮陽維上盤一十二處大穴。鐵姥姥掌勢變幻得異常復繁,就在這短短的間距中,她拍出的雙掌,已變換了數十次招式。
  濮陽維一聲不響,身軀恍如鬼魅般急閃,似一縷捉摸不定的青煙,斜斜移後五尺。
  鐵姥姥那詭異無比的掌勢,就在這瞬息之間,已全然構不上位置。
  須知武功一道,不論你掌法如何精奧,功力多麼深厚,主要就是要構著對方身體部位,發出體內含蘊的力道,始能予敵人以打擊。
  但是,如出手後,招式根本構不上方位,則任武功如何精深,亦無濟於事。
  鐵姥姥一上手,便已使出“天山派”不傳之秘“寒靈掌法”。
  這套掌法,主要在於輕靈快捷。出手千變萬化,令人無可揣摩。
  鐵姥姥為“天山派”掌門人的師姐,輩份極高,浸淫此套掌法,已逾六十餘年,功力自是深厚無比。
  但她料想不到,對方竟能如此灑然自如,避開自己這一式凌厲無匹的“天山飛雪”。
  鐵姥姥呵呵一笑,身形猝然飛起,她人在空中,手腳一曲,已如一只大鳥般,急撲而下,手指腳中,已連連劈出十一掌,踢出六腿。
  濮陽維隨意揮灑拆招,掌勢縱橫,眨眼間,已將鐵姥姥逼退丈許之外。
  濮陽維悠閒的立於原處,並未隨勢追擊。
  鐵姥姥估不到,對方只一出手,自己便被逼得如此狼狽。她冷哼一聲,罡氣狂飆起處,掌勢如長江大河般,源源而至。呼嘯的勁風中,隱泛著絲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寒之氣。
  濮陽維微微一笑,身形如一個捉摸不定的幽靈,飄然穿插於鐵姥姥的掌影之中。間或絕招迭出,式中帶式。
  鐵姥姥雖為“天山派”有數的頂尖高手,但戰來卻吃力已極。
  “獨鶴”華一傑暗嘆一聲:“罷了!”
  在“獨鶴”的心目中,他恩師“天山派”掌門人“雲雪老人”可謂“天山派”第一高手。而“雲雪老人”的師姐鐵姥姥,手法雖不及“雲雪老人”的精博,但內力之深厚,卻相差無幾。如今,鐵姥姥與濮陽維交手之下,明眼人一看即知,對方乃有意相讓,恐怕只施出原有功力的七成而已。
  “綠娘子”方婉嬌豔的面孔上,閃耀著一種極為奇異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婆婆的武功精深,“天山派”無出其右,但如今看來,竟與自己的心上人相差了兩籌。
  她一會希望濮陽維大展神技,一會兒又暗祈婆婆不要出手落敗。
  但是方婉內心的感情天平上,卻仍然傾向於濮陽維的成份居多。
  其實這毫無足怪,女大不中留,本是千古不變的定律啊!
  這時,場中的二人,已極快的拆了百招左右。
  鐵姥姥心中,寒如冰霜,愈戰愈提不起勁。
  她何嘗不知道,對方乃是有意相讓,但她此刻,已勢成騎虎,總不能實時收手稱敗!
  濮陽維此刻招出如風,身形似電。
  但他心中卻正在思忖著,該如何才能在不損及彼此的威望之下,能使雙方罷手之法。
  這時,鐵姥姥已愈打愈不是滋味。
  她倏然虎吼一聲,“寒靈掌法”中,極具威力的“天飆七連環”以驟而施出。這“天飆七連環”共有七招,二十一式,出手快如閃電,千變萬化,令人極為不易預防。
  濮陽維心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面孔上已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極快的施展著“金羅步”在對方凌厲無匹的掌勢中,閃晃穿掠。
  就在鐵姥姥萬分無奈的施出“天飆七連環”最後一式之際,濮陽維已清嘯一聲,身形隨著掌風,拔空而起。那瘦削的身形,直如一顆流星,閃著微微白光,然已拔空八丈以上。他人在空中,雙臂急伸,旋回盤轉中,已若一頭巨大蒼鷹般,悠遊自如的升空幾達二十丈之高。這幾乎不是人類能力所能做到的奇蹟創舉!
  剎時,在場的各人,已被驚得目瞪口呆。
  各人腦海中空蕩蕩的,毫未思慮及其它,心中想的,眼睛瞧的,盡都被這眼前的奇蹟怔住了。
  濮陽維身形浮在空中,極為曼妙而優雅的連旋了九道弧線,始輕飄得彷若被空氣扥住一般,冉冉的降落地下。
  鐵姥姥浩歎一聲,默默無語。
  她心中十分明白,這是濮陽維故意給她找下場的台階。
  適纔一掌之下,對方故意做出為了躲避之狀,而顯露了一手舉出無雙的輕身之術“鷹回九轉”。
  這樣做來,不但未損及自己聲望,便是濮陽維自己,也一舉震住在場諸人。
  鐵姥姥這時強顏歡笑道:“濮陽幫主,今日與尊駕一試,始知老身真已到了該歸隱的年紀了。欸!長江後浪推前浪,古人殆不欺我。”
  濮陽維朗聲說道:“鐵老前輩,自古伊始,可服心不可服力,武功雖佳,若不得人望,又有何用?前輩威名遠播,天山各人,更以一睹慈顏,一聆慈訓而心慰,前輩如此德高望重,豈又是庸碌在下者,所能及得上萬一的!”
  鐵姥姥心頭一震,那紅潤如嬰似的面孔,也泛起一股湛湛神光。
  她澈悟的大笑道:“濮陽幫主,老身虛長六十餘年,卻未能領悟這些真摯而簡單的道理。你說的對,世上之事,總不能樣樣都以武功名祿來秤量!”
  她說到這裡,眼望著方婉。
  又道:“不過,濮陽幫主,尊駕既然知曉如此深入的道理,也該知老身年已耄矣!
  去日無多,想急著抱重孫子呢?”
  此言一出,方婉粉面嬌紅欲滴。
  “獨鶴”華一傑及萬月樵、歐明等卻不禁莞爾。
  濮陽維玉面,如染上一層薄薄的硃砂,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向各人拱手道:“此間之事已了,在下即思離去,未知老前輩是否尚有其他吩咐?”
  鐵姥姥含笑搖頭,華一傑等人皆長身一揖。
  濮陽維目光凝注“綠娘子”方婉臉上,他看得出,這癡心的女孩子,眼中那一股依戀不舍,及充滿希冀的光彩。
  濮陽維輕聲道:“方……婉妹,山高水長,後會有期,雲山雖遠,卻勿忘愚兄的一絲懷念。”
  方婉嚶嚀一聲,伏在一旁的梅雲肩上。
  抽搐的道:“維哥,你也保重。”
  濮陽維答應一聲。身形已飄然而出。
  夜空中,傳來了“玉郎君”歐明的聲音:“濮陽大俠,你可要早些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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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客棧會師 貫日聖手

  這是“豐集城”的城南,一條寬闊的街道上,這時已因夜深人靜,而顯得無比的沉寂與冷清。
  濮陽維離開了鐵姥姥方婉等諸人后,自那座高大的舊宅策馬而出,加鞭急馳,奔向城南的“鴻升”客棧而來。
  這時,他已緩下 轡,翻身下馬。
  因為,眼前已出現了那方白底紅字的招牌:“鴻升老棧”。
  他遊目細細打量,只見這鴻升客棧,果然不愧為豐集城內首屈一指。
  客棧門前,高高的掛起一對紅色燈籠,上面寫著“鴻升”二字,一色大麻色的石階旁,尚立著兩座巨大的石獅。
  門是黑漆,環是黃金,果然好一番氣派。
  濮陽維微微一笑,正待舉步向內行去。
  忽然,屋角陰暗之處,人影一閃,已掠出三條大漢來。
  這三條黑影一見濮陽維,不由大聲叫道:“幫主!可急煞我們了!”
  濮陽維閃目一瞧,原來來人竟是秋月大師及兩名香主。
  濮陽維柔聲道:“如此寒夜,尚勞大師與二位苦候,在下實感不安!”
  秋月大師這時也顧不得幫中禮數,急急握著濮陽維的雙手,仔細的端詳了一番。
  他微帶埋怨的說道:“幫主,你只是方便了一下,卻耽擱這許久,全幫上下都以為又出了意外,白丫頭及徐姑娘更是急得坐立不安,已出城外尋你去了……”
  濮陽維急急問道:“大師,在下並沒有事,二位姑娘已走多久?”
  秋月大師低聲道:“幫主逾時未歸,大家都急得彷若熱鍋上的螞蟻,吳堂主率白、徐二位姑娘,及十二紅巾,已出城尋找……啊!對了,顧堂主已與我們會合,都歇足在這客棧之內,而且,本幫豐集分舵舵主,亦已率人前來拜竭。”
  濮陽維聞言之一下,又急問道:“顧堂主他們可都安好?”
  秋月大師濃眉微皺道:“顧堂主及褚堂主二人俱皆負傷,另外尚有香主數人亦受了創,幸而傷勢皆不十分嚴重。‘黑旗幫’的黨羽,在峽谷之外,已吃他們殺了個丟盔棄甲……”
  跟著,秋月大師已詳細的,將他們入城之後,尋著“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及顧子君告訴他們的近日經過,一一轉述了一遍。
  濮陽維感到心中一寬,加手於額,默默稱慶不已。
  秋月大師又道:“‘雙連掌’浩堂主及‘獨臂金輪’石堂主,已率領屬下,分頭前往尋找幫主,‘斷魂鏢’秦驥堂主兄妹已赴城內各地查探,恐怕周圍百里之內,已查尋殆遍了。”
  濮陽維心中又是歉疚,又是欣慰。
  他為了幫中各人對他的赤誠熱情,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始轉頭道:“便煩二位香主即刻出發,點燃本幫‘千里傳鴻’信火,召集各人盡速回來,欸!天冷霧寒,真害苦各位了!”
  兩各香主躬身答應,已齊齊掠身,消失於黑夜之中。秋月大師伴著濮陽維,徐步向客棧行去。
  叫開大門之後,二人已隨在店小二身後,穿過一條曲回雅緻的長廊,行向後面的一座偏院。
  這鴻升客棧十分寬大,屋宇重重,層層疊疊。
  偏院之內,更是植滿了各色花卉,樹木蒼鬱。
  此時,雖已時至深秋,卻仍可宛然看出,昔日的一片錦繡團簇。
  此偏院房屋,共有一排十間,明窗淨几,異常清幽。
  這時,已完全被“冷雲幫”群眾包下。
  濮陽維與秋月大師才一跨入,暗中已閃出兩名大漢,向二人躬身為禮。
  濮陽維頷首微笑,卻十分贊許幫中各人,這種絲毫不懈的防衛之心。
  二人緩步行至首間房屋之外,房門已“呀”聲啟開。應門的一位香主,已跪地迎接。
  濮陽維將他輕輕扶起,目光閃處,瞧見室內兩張酸枝錦床之上,正盤膝趺坐著“八臂神煞”顧子君,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二人。
  二人頭頂上正冒起絲絲白氣,面上汗漬斑斑。
  濮陽維知道二人正在運功調息,亦未出聲驚擾,只與秋月大師二人,默默立於室中。
  一刻後,“八臂神煞”顧子君已緩緩睜開虎目。
  他身在榻上,雙抱拳道:“本座有傷在身,未能以大禮迎候幫主,尚祈恕之!”
  濮陽維急急掠身上前,一扶顧子君道:“顧堂主,傷勢是否已見好轉?褚堂主的傷勢最重嗎?”他一言未已,“生死判官”褚千仞已長身大笑,雙目驟睜。
  向濮陽維躬身,說道:“承幫主垂懷,本堂已無大礙,倒是適纔幫主未歸,確令全幫上下,焦急不已。”
  濮陽維連道罪過,與秋月大師相偕坐下,將他自遇“千手如來”鄔長遠起,及與鐵姥姥較技的一番始未,詳細說出。
  當然他與“綠娘子”方婉,孤室晤談一節,卻不大好出口。
  他簡單扼要的說出經過之後,“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沉聲道:“‘千手如來’鄔長遠,乃獨霸苗疆一方的人物,此人功力高絕一時,然而心性卻十分磊落,只是苗疆那‘五全毒君’郝老卜,乃是出了名的詭辣狠毒,如今苗疆‘五絕’、雙兇,一如來,竟推舉此人為首,恐怕日後,將要多事了!”
  “生死判官”褚千仞豪邁的一笑道:“不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堂就不信,他苗疆一脈能強得過我‘冷雲幫’。”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二位所言,都極有道理,不過此事,尚須待各堂首要集齊後,再詳細商討取決。”
  一旁悶坐了許久的秋月大師,此刻一扯那大嗓門,道:“老衲之意,亦是如褚堂主所言,這些魑魅魍魎,不予他們以痛擊,直是不知人間尚有真理存在,所以,佛曰……”
  秋月大師話尚未講完。門外已飄入“七煞劍”吳南雲的聲音。接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聲到人到,吳南雲已躬身向濮陽維行禮。
  秋月大師呵呵笑道:“吳堂主,老衲看來,尊駕也可剃去三千煩惱絲,入我佛門……”
  吳南雲灑然一笑,說道:“大和尚,只怕還要你接引一番呢!”
  眾人聞言,不由相偕莞爾一笑。
  濮陽維正待相詢,幫中其它各人是否已回。
  門外香風飄處,那美豔絕倫的白依萍,已掠身而入。
  她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已被秋風吹成紅通通的顏色。
  她一見濮陽維,眼眶一紅,兩滴晶瑩的淚珠,已瑩然欲滴。
  濮陽維知道室中各人,皆為自己的生死之交,也一時情動,身形一閃,已將白依萍雙手握住。
  這個動作是那麼自然,毫無一絲牽強,室中各人,亦絕沒有些微突兀的感覺。
  白依萍嬌聲啜泣道:“哥,你到哪兒去了?我好找喲!若是你出了什麼意外,那麼,請你也讓我一起去吧!”
  濮陽維激動的,握著她那兩只冰涼的小手。訥訥的說道:“萍妹,都是愚兄不好,你……你別難過。下次我一定不會再這樣令你擔心。”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掠身而出。
  他知道“粉面羅剎”徐妍容會隨後來到,徐妍容雖然知道濮陽維對白依萍的相愛之情,但是這種場面,總是不宜讓她看到為妙。
  女人都是喜妒的,何況徐妍容更不能受到太重的刺激,她尚有病在身。
  故而,吳南雲已迎上前去,準備請“粉面羅剎”歇息一刻,再入室內。
  室中,秋月大師故意打了一聲哈哈,說道:“幫主,還是請白姑娘先休息一下,她也夠累的啦!”
  濮陽維悚然醒悟,將白依萍扶在椅上坐下,自己親自斟了杯熱茶遞給她。
  門外又是人影連閃,“斷魂鏢”秦驥,及“青蝶”秦柔柔已掠身而入。
  二人尚未及開口。
  門外已傳出“雙連掌”浩飛的大嗓門:“啊哈!幫主已回來啦!可急煞本座了。”
  接著,那魁梧高大的身軀,已出現在門內。
  濮陽維與諸人一一敘禮完竣,已紛紛各自落座。
  “雙連掌”浩飛不甘寂寞的嚷道:“幫主,你果然了不起,‘天雷叟’馬亮那老小子,竟然已被你宰了,哈哈!真為老哥哥……不,為本座洗雪了一半仇怨……”
  濮陽維微微一笑,正待說話。
  卻看見“七煞劍”吳南雲,伴著蒼白孱弱的“粉面羅剎”緩緩進入。
  濮陽維心中一酸,急忙立起道:“徐姑娘,欸!你這是何必呢?身體尚未復原,便又出去尋找在下,若萬一受了風寒,在下這罪過就大了……”
  徐妍容凝眸低顰,落莫的一笑。
  不識個中滋味的秋月大師,已大聲道:“幫主,且請放心,老衲專醫跌打損傷,善治百疾,保可藥到病除。”
  此言出口,室中各人俱皆忍俊不已。
  濮陽維哭笑不得,只好輕輕搖頭。
  白依萍已立起身來,將“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扶坐椅上,為她拂去身上的塵跡。
  “七煞劍”吳南雲的目光,卻已與“青蝶”秦柔柔,偷空做了個會心的撫問。
  “斷魂鏢”秦驥旁觀者清,扭頭他視,裝做未曾看見。
  “雙連掌”浩飛哈哈大笑道:“我說大和尚,你就藏藏拙吧!真是大煞風景……”
  他自以為懂得很多似的,向濮陽維一本正經的滋牙一笑。
  “冷雲幫”之所以能夠威震江湖,屹立不倒,除了各人有著鋼鐵般的意志,神鬼莫測的卓絕武功外,主要的,尚是各人之間,那真摰的情感,與義薄雲天的豪氣。
  這時,濮陽維雙手一拍,朗聲道:“適纔在下因事延誤,累至各位於此肅煞殺夜,四出尋找,在下深覺歉疚,目前各位既已集齊,在下亦有數事提出,以便各位商討裁決。”
  接著,他已將適纔自己所經歷的事,又重新敘述了一遍。
  “冷雲幫”群豪,紛紛起立發言,眾人詳細的商討之後,已決定於三月之內,準時赴苗疆之會。至於人選問題,將於回到回雁山莊總壇後,再予商定。
  夜露更寒,燭影搖曳,各人在分道晚安聲中,各自回房休息。
  一列雅緻的明窗,燈火已相繼熄滅。
  寂靜的院落中,卻仍可看到數條黑影,在幽暗中往來巡視,這都是“冷雲幫”守衛值夜之人。
  濮陽維獨自居住在一間正中的雅室之內。
  這時,他將侍立一旁的一名十二紅巾遣出歇息。
  自己獨自坐於桌前,思潮如湧。
  他想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嗎?全幫的盛衰,武林中的明爭暗鬥,自然,還有著糾纏不清的兒女情懷。他落莫的立起身來,望著桌上的包裡。
  包裡旁邊,“修羅劍”劍鞘之上,那鑲飾的藍紅色寶石,正泛出隱隱寒光。
  濮陽維信手拿起,緩緩的抽了出來。
  狹窄鋒利的劍身,反映著室中的清幽燭光,更顯得寒氣森森,砭人肌膚。
  濮陽維心中感慨萬千,彈劍低吟道:“掌中劍,懷內簫,拔山移鼎意氣豪,魔魍誰敢當?高歌林泉,痛飲狂嘯,無悠悠之歲月可悲,任三千華發之漸霜,柔情千斛,柔情千斛,紅粉知己,空灑淚莫回繞……”
  吟著,他已逐漸墜入一個,只有他自己才能領悟的境界中。
  萬籟俱寂,空氣中,僅有濮陽維細微的呼吸之聲。
  忽然,濮陽維隱約聽到,窗外竟起了一連串輕微的彈指之聲。
  他雙目驟睜,精芒四射,冷冷的喝道:“是誰?”
  喝聲才住,窗戶已自輕輕打開,燭光微晃,一條碩長的人影,已飄然而入。
  濮陽維一見,來人竟是“七煞劍”吳南雲。他惑然的問道:“南雲;莫非有什麼事麼?”
  “七煞劍”吳南雲回手將門窗關好。說道:“幫主,你可察覺徐妍容徐姑娘,今夜臉色不太對?”
  濮陽維輕輕點頭道:“不錯!我看得出來。欸!這些女孩子,真也太死心眼了!”
  吳南雲微微一笑,說道:“幫主,依我看來,徐姑娘很可能會在今夜獨自離去。”
  濮陽維驟然一驚說道:“南雲,你也知道我為徐姑娘療傷的那回事。欸!真是令人煩心,你看我要怎麼辦呢?徐姑娘有傷在身,無論在那一方面來說,我們都不能讓她獨自離去。”
  吳南雲于白依萍自外面回到客棧,與濮陽維忘情相對之時,便已急急出去,意欲先絆住“粉面羅剎”一刻,以免她見著心中不好受。
  “粉面羅剎”困倦的回來後,便急問“七煞劍”吳南雲,濮陽維是否已經回來了?
  吳南雲告訴她後,徐妍容又跟著詢問白依萍是否亦已轉回。
  徐妍容得到回答,面色卻極為悲戚,因為,她可以想像得到,濮陽維見到白依萍後那種親切真摯的撫慰。但是,她自己呢!卻算什麼?亦能得到這相等的慰藉麼?
  “七煞劍”吳南雲乃過來之人,尤其是他對“粉面羅剎”徐妍容,有著極大的好感。
  徐妍容面色不對,他早已看出,但是,當著幫中這麼多人的面前,他怎能對濮陽維講明了,他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是而,只有在大家都休息了之後,才悄悄的獨自溜來,向濮陽維說出。
  這時,濮陽維早已為這紊亂的情絲,擾得心神迷亂。
  這溫柔滋味,原是最難令人消受的啊!
  吳南雲正待回答,門外已起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濮陽維劍眉一皺。低聲道:“進來!”
  門開處,十二紅巾中的候蔚,已躬身稟道:“啟稟幫主,適纔經守衛弟子傳報,與白姑娘、秦堂主同室的徐妍容徐姑娘,已獨自出去,越牆而走……”
  濮陽維聞言之下,叫了一聲“糟”!人已晃身急出。
  吳南雲匆匆向候蔚說道:“不得張揚!”
  身形一閃,亦跟蹤而去。
  濮陽維掠出外,毫未停頓,已往牆頂電射而上。
  他身形急掠中,已閃自向四外尋視,但見街道寂寂。周遭冷清,哪有一絲人影。
  濮陽維心中一慌,縱身躍起,已急快的在客棧四周尋搜起來。
  忽然,他瞧見極遠之處,彷若有一點黑影一閃。
  濮陽維絕不遲疑,身形如脫弦流矢,風馳電掣般,急追而去。
  前面那條黑影一見有人追來,已放開腳程,疾若奔馬,向前狂奔。
  濮陽維暗暗一笑,長長吸一口真氣,腳尖微一點地,身形已快得無可言喻的暴射而出。
  一縱之力,竟遠達八、九丈之遙。
  那前行黑影,如何能在這種速度之下,逃得開去?
  不用三五個起落,已在一片木屋之前,吃濮陽維追上。
  濮陽維在黑暗之中,閃目一瞧,不由怔在當地。
  原來,這黑影並非“粉面羅剎”徐妍容,而是一個以青布蒙著面孔的陌生人。
  濮陽維冷然問道:“尊駕何人?於此深更半夜留戀不去,未知意欲為何?”
  那蒙面怪客,適纔已為對方那匪夷所思的高絕身法震住。
  此刻,他痰咳了一聲,陰陰說道:“閣下此言,未免太也牽強!這豐集城內,又非私人所有,閣下來得,大爺便來不得麼?”
  濮陽維一聽,對方口音竟恁般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他冷冷一笑,說道:“尊駕何名?”
  來人聲如怪梟似的狂笑一聲,道:“你管得著麼?大爺卻知道你是‘玉面修羅’濮陽維!”
  濮陽維毫不驚異,他早已曉得,自己雖已記不起這蒙面人的聲音,但是對方必然會認識自己。
  濮陽維面上一寒,隨即又強忍了下去。
  他問道:“尊駕適纔曾否見到一位紫衣姑娘?”
  那蒙面人咄笑一聲,說道:“真是莫名其妙,你連個大姑娘都看不住,卻來問我怎的?”
  濮陽維雙目中煞氣隱現,他緩緩上前一步,沉聲道:“今夜只怕尊駕要委曲一下了!”
  蒙面人身形,微微後退,顯然,他是在畏懼了。
  濮陽維冷然一哂,說道:“假如你的確未見著那紫衣姑娘,本幫主也要揭開你那見不得人的面幕,看看尊駕到底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漢。”
  蒙面人的身形,已漸漸退至一幢,無人居住的殘破木屋之前。他低吼道:“濮陽維,大爺與你的新仇舊賬,勢必要結算清楚,現下大爺尚有要事,咱們後會有期。”
  他話才說完,後面已傳來吳南雲冷冷的聲音道:“老相好,你不用待以後了,咱們今夜亦可一併結算。”
  說罷,吳南雲身形已在木屋後出現。
  譏諷的說道:“相好的!你當本堂主不知你是什麼變的麼?哼!稍停將你蒙面罩布撕下,再證明本堂主猜測不虛。”
  那蒙面人急怒之下,倏然狂喝一聲,傾全力,抖掌向後劈去。
  吳南雲哈哈一笑,雙掌斜迎,“金龍掌”已疾揮而上。
  “轟然”巨響中,吳南雲身形一晃,蒙面人已退出三步之外。
  濮陽維冷冷一笑道:“閣下身手,亦不過如此。”
  他一言未已,驀然背後已有一股銳風襲來。
  風勁力大,速度極為凌厲快捷。
  濮陽維冷冷一笑,頭也不回,身形已霍然躺下,貼著地面三寸之處,如流矢也似的倒飛而回。
  他早已自那股凌厲勁風來處,測出敵人隱身之所。
  就在他身形才到,暗影處已響起一個粗豪的口音,道:“免崽子,再接這個!”
  兩股銳風,又急襲而到。
  濮陽維目光瞬處,已看出襲來之物,竟是兩只極為沉重粗短的鋼叉。
  他冷哼一聲,不閃不躲,右掌五指如 ,霍然迎上。
  左掌卻帶起一股狂濤也似的炙熱掌勁,向來人存身之處,猛襲而出。
  “嘩啦啦”對象塌倒聲中,一條黑影已大笑著沖天而起。
  那人身形極為魁梧壯實,卻中氣十足,震人心神,顯然亦非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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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風疾雲暗 天羅地網

  那魁梧高大的暗襲者,身形在空中一個翻轉,已俐落無比的挺立於地下。
  濮陽維雙目半合,冷然向對方瞧去。
  夜色中,只見此人虎背熊腰,臉色淡青,頂上頭髮,卻卷成兩個圓髻,分別聳立於兩耳之上,模樣顯得十分怪異。
  濮陽維閃目一瞥,原先那蒙面之人,此刻已自手忙腳亂,被“七煞劍”吳南雲逼得險象橫生。
  他微微一笑,轉過頭來,極為不屑的打量著眼前這位怪漢。
  那怪漢適纔迭次出手暗襲,不但俱未奏功,而且還吃了點小虧,故而,他此時亦是面帶驚異的凝視著濮陽維。
  二人相持了片刻。
  那魁梧的怪漢首先洪聲說道:“你便是那‘玉面修羅’?大爺的師弟便是死在你的手中?”
  濮陽維長聲一笑,嗤道:“看你這副打扮,倒像個使女丫鬟。你的師弟是誰?喪在本幫主掌下的魔崽子,不知有多少了,我哪知其中有無你的師弟。”
  那怪漢“哇哇”一聲大叫。吼道:“青海第一高僧,哈伯大師門下首座弟子,“貫日聖手”阿塗克便是大爺!”
  濮陽維腦中極快的一轉,頓時悟出那蒙面人的來歷。
  就在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狂笑一聲,手中多了一塊青色罩布。
  他哈哈大笑道:“‘隴西三鬼’的袁三爺,你又何苦如此見不得故人呢?”
  蒙面之人,果不出濮陽維所料,正是昔日向垂柳山莊“斷魂鏢”尋仇,以致鎩羽而歸的“隴西三鬼”僅存的老三,“奪命鬼”袁恆。
  這時,袁恆已形似瘋狂,大叫道:“阿塗克師兄,咱們也顧不得許多了,只有傾力一拚……”
  原來,“隴西三鬼”自垂柳山莊之役,三斃其二後,僅存的“奪命鬼”袁恆心中,已悲憤到極點。
  但是,他深知敵人功力高絕無比,任是其中一人,已非自己所能抵擋。
  他為了替二位兄長報仇,不由苦苦思忖可資援手之人。
  可是,“隴西三鬼”素來心黑手辣,行事不近情理,知心友人卻是極少。
  袁恆苦思之下,終於被他想到自己二哥的再授恩師,青海高僧哈伯大師,門下可以一求。
  他想到之後,已不顧一切的星夜趕程,向遙遠的青海出發。
  駐錫青海喀世厄的哈伯大師,已年登八旬高齡,武功雖然高深,卻是一位極通佛理的得道高僧。
  哈伯大師為人,甚是淡泊,極為厭惡名利之爭。
  他在聞悉“陰毒鬼”袁昭斃命之後,僅深深的搖頭一嘆,又勸戒了“奪命鬼”袁恆一番,喻以因果報應,善惡循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理,卻堅不答允下山,為袁昭報仇。
  “奪命鬼”自是大失所望,滿心悲苦。
  但是,任你哈伯大師苦心勸戒,其奈他魔念已深,又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就在他居住於喀爾厄寺的短時間,卻與哈伯大師門下的首座弟子——“貫日聖手”阿塗克談的極為投緣。
  這“貫日聖手”的武功,已盡得乃師的真傳,青海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不知曉“貫日聖手”的聖名。
  “奪命鬼”袁恆在哈伯大師堅拒之下,只得盡力討好“貫日聖手”阿塗克,暗地慫恿他背師下山,協助自己報仇。
  阿塗克武功雖高,卻是一條毫無遮攔的莽漢。
  他在袁恆的甜言蜜語,抬捧吹噓之下,已懵昏了頭,竟背著師父,悄悄帶著他的另一位師弟……“黃巾紫玉”李蕃,隨同袁恆下山而去。
  袁恆這青海一來一回,已過了許多日子。
  他回到中原之後,便四處打探濮陽維等人的?跡。
  果然,在他縝密查詢之下,已得知濮陽維重整“冷雲幫”出襲石磴山。
  “奪命鬼”手段固然狠毒,心地卻更是毒辣狡詐無比。
  他探知消息之後,深深知道對頭的武功,高不可測,而且“冷雲幫”又是高手如雲。
  與自己偕同前來的“貫日聖手”與“黃巾紫玉”二人,雖武功卓越,但如明裡挑戰,必然是仍無勝理。
  於是,袁恆乃於“冷雲幫”人馬進入“豐集”城後,暗中前往探測,以便趁隙突襲。
  但是,他卻仍不敢十分接近。
  因為“冷雲幫”群豪,不但個個武功高絕,防衛方面,更是沒有絲毫疏忽之處。
  今夜,料不到甫一出面踩探,而恰被濮陽維、吳南雲二人,為了“粉面羅剎”徐妍容出走之事,撞破了袁恆等三人的陰謀企圖。
  這時,“貫日聖手”阿塗克聽袁恆一叫,目光瞬處,已瞧見他那手忙腳亂的窘態。
  阿塗克不禁暗暗心驚,急忖道:“適纔自己與師弟李藩二人,巧於‘鴻升’客棧外,擄走了一名紫衣女郎,自己因聞得袁恆呼叫,故而追回探視,但不知師弟擄著那紫衣女郎往那兒去了?”
  他心念轉動之間,袁恆在吳南雲的掌山腿影下,已更行不濟。
  阿塗克不及等師弟回來,他狂吼一聲,已向吳南雲急撲而至。
  然而,就在他身形才移動的剎那間,一條白影,已彷若鬼魅橫身阻在身前。同時,一股炙熱得令人呼吸皆窒的勁風,已迎面撲來。
  阿塗克悶雷也似的低吼一聲,已連連向前推橫推三掌。
  他這出掌之勢,極為怪異,乃是直推直進,毫無彎折變化,卻偏又是勁力雄強,彷若鐵錘巨棒,猛搗直戮。
  挺身阻止阿涂克之人,正是濮陽維!他嘿然開聲吐氣,硬封而上。眨眼間,勁力已與“貫日聖手”的掌勢接觸。
  轟然一聲大響,阿塗克蹬、蹬、蹬的連退三步,雙腳已深深陷入泥土之中五寸。
  濮陽維大喝一聲,身形電閃中,“怪魔降世”“橫掃五嶽”“回擊八馬”三招,已如天際迅雷,連綿而來。
  “貫日聖手”功力不凡,但此時,亦大感驚駭。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中原武林之中,竟有如許高手。
  其實,他若早知道濮陽維等身手如此之高,只怕他無論如何,也不肯下山來了。
  濮陽維然灑然自如的一輪急攻之後,已將青海高手阿塗克逼得捉襟見肘,左右見絀。
  他極為優雅的一笑,道:“阿涂克大俠,看來閣下身手,亦不過如此。”
  阿塗克那副青滲滲的面容,聞言之下,已變成豬肝之色。
  他厲叱一聲,身軀連翻,黑影中,霍然光華急閃。一條烏黑泛光的蛇形兵器,已自他脅下穿出,點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面色一寒,身形如流水行雲,也似薄霧飄忽,輕輕挪五步,他譏諷道:“這大概是閣下拿出看家本領的時候了!”
  阿塗克怒喝一聲,已將哈伯大師一門謫傳的“雲彩鞭法”如潑風暴雨般,傾力使出。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然一笑,已輕如羽毛般,赤手在那重重的鞭影中,遊走翻飛。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已將那“奪命鬼”袁恆逼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嘿嘿笑道:“袁老三,本堂若不在二十招內,教你束手就縛,就對不起本堂這‘七煞劍’的稱號?”
  袁恆哪還有心回答,儘自拚命招架。
  正在這一面倒的局面演變不久,遠處已響起一片清朗脆利的長笑。
  一條淡黃人影,已快若流星般疾然撲到。
  袁恆眼見之下,不由精神一振。
  他大聲呼道“李師兄,點子扎手,快來助小弟一臂之力!”
  那條黃色人影輕聲一笑,已向吳南雲當頭罩下。
  “七煞劍”果然不愧是五台第一高手。他厲喝一聲,右手食、中二指,運起五台秘傳“雙陽指”勁力,猝點袁恆腹下“堅絡三焦”。
  指風四溢中,他左掌已幻成千百掌影,直取撲來敵人。
  眨眼間,場中人影疾分。
  “奪命鬼”袁恆悶哼一聲,雙手緊摀著腹部,面容已痛苦得扭曲成極為淒厲的形狀。
  那黃衣人正呆立在地上,一身淺黃色的直綴大褂,已裂開了一道長縫。
  “七煞劍”吳南雲力拒兩名武林高手,也因耗力過鉅,髮髻微亂,鼻尖汗漬隱隱。
  那黃衣人,正是這次隨同師兄“貫日聖手”偷偷背師下山的“黃巾紫玉”李蕃。
  他適纔與“七煞劍”吳南雲傾刻之間,已對了九掌。
  但他倒底是技差一籌,衣衫已被劃破。
  這時,他清俊挺逸的面孔上,正浮起一片迷惘驚異之色。
  他估不到自己在青海稱雄一時的身手,在中原中竟是如此不濟。
  “黃巾紫玉”此刻微微用手,將頭頂那方顏色淺黃,中間嵌有一塊紫色玉石的頭巾整理了一下。
  目光一閃,卻看到正在搖搖欲倒的“奪命鬼”袁恆。
  他急忙上前,將袁恆扶住,眼光無意間從袁恆的肩後,望去卻又令他駭得險些跳了起來。
  原來,那“黃巾紫玉”心目中認為極了不得的師兄……“貫日聖手”阿塗克,此刻,正被一位俊俏至極的白衣書生,逼得險象環生,吼跳如雷。
  “黃巾紫玉”李蕃心中一震,忙探手入懷,將那青海哈伯大師獨傳的暗器“金鈴鏢”
  掏出,暗藏在手中。
  “七煞劍”吳南雲默默運氣,循行體內,覺得毫無異樣,他知道自己並未受傷。
  他臉上扶起一絲傲然的笑意,緩步向“黃巾紫玉”面前行來。
  正在這時,遠處的一片屋頂之上,已沖天飛起兩條黑影,如流星般飛馳而來。
  只看這兩條黑影一縱之下,便有六、七丈遠的身法,便知來人,亦必是功力高強的武林名手。
  各人的目光才瞬,那兩條黑影已飄然落地。
  跟著,一個粗獷的口音已大叫道:“幫主,這等麼魔小丑,何勞你動手,不妨將這個怪裡怪氣的大個子交給老夫!”
  吳南雲聞聲之下,不用細看,已知是紫芒堂堂主“雙連掌”浩飛到了。
  浩飛的身旁,正是那大名頂頂的“斷魂鏢”秦驥。
  濮陽維哈哈一笑道:“浩堂主你倒是不甘寂寞,來,來,來,呂堂主這裡有一位青海俊彥,本幫主尚留著與你試手!”他輕輕的應付阿塗克的攻勢,隨口答覆著浩飛的話。
  濮陽維雖然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幾句話來,但卻對“黃巾紫玉”李蕃,流露出無比的蔑視之意。
  李蕃氣得厲喝一聲,已運掌向吳南雲攻到。
  吳南雲冷然一哂,尚未動手,“雙連掌”浩飛已猛掠而至。
  右掌疾劈敵人背後,左掌抓過敵人脅下,一招兩式,端的凌厲無匹。
  “黃巾紫玉”李蕃驟覺勁風襲至,他顧不得出手傷敵,身形晃閃中,一招“天光晦迷”已急封而出。
  “雙連掌”浩飛大笑道:“小夥子,這樣才夠勁!”
  說話中,運掌如金刀劈山,大開大合,與“黃巾紫玉”戰在一起。
  “斷魂鏢”秦驥冷然瞅著正萎頓於地,滿頭大汗的“奪命鬼”袁恆,心中卻不禁微微嘆息。
  “七煞劍”吳南雲輕輕一笑,負手前行數步,凝視著濮陽維與阿塗克的激鬥,開口道:“秦堂主,咱們幫主真好興致,放著一個大塊頭不去試手,卻盡在耍猿子!”
  秦驥正全神貫注場中。低聲道:“呂堂主,那身著黃衣的異裝少年武功不弱,他手中可能扣有暗器?”
  須知“斷魂鏢”秦驥,乃暗器名家,他那一手二十六只“百虹濺血”舉世無雙的“斷魂鏢”法,江湖馳名,故而,他一眼之下,便已看出“黃巾紫玉”手中暗藏的金鈴鏢。
  正在此時,驀聞場中傳出一聲低 ,“貫日聖手”阿涂克已在踉蹌倒退中,一跤跌坐地上。
  忽地!
  “黃巾紫玉”李蕃厲嘯一聲,身形沖天而起,空中金光閃閃,鈴聲叮噹不絕。
  六道金虹,已分向濮陽維、浩飛、吳南雲三人急襲而來。
  風聲疾勁,鈴聲懾人心神。
  各人正待閃身躲開這滿天花雨似的金鈴鏢,坐在地上的“奪命鬼”袁恆已一聲不響,抖手向“斷魂鏢”秦驥射出五枚銀光閃閃的“幹芒球”。
  一種多日來磨練的習性本能,使得秦驥在就地側身迴避之中,雙手連揮,廿六只黑衣銀身的“斷魂鏢”已猝然射出。
  夜色中,如虹光萬道,流星搖曳,威勢端的令人咋舌。
  頃刻之間,鈴響、鏢飛、芒閃、聲叱、亂成一片。
  一切靜止之後。
  地上,躺著“奪命鬼”袁恆的屍體,二十六只銀色“斷魂鏢”已深深插入他體內。
  鏢身排列得如此整齊,令人懷疑,這只不過是一種頗有藝術價值的表演。
  “雙連掌”浩飛正自撫著肩頭上一道淺淺的血糟,他那粗大的手上,正拈著一方質地高貴,上嵌紫色玉石的黃色頭巾。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面含冷笑,並肩而立,面前,正坐著運氣療傷的“貫日聖手”
  阿塗克。
  “黃巾紫玉”面色慘白,頭髮散亂,失神的呆望眼前。
  “斷魂鏢”秦驥正在拂去發梢上,險險打中的幾根銀針。
  場中,一時十分寂靜。
  濮陽維突然朗朗一笑,說道:“年輕朋友,想閣下必是青海喀爾厄寺,哈伯大師門下,今夜之事,其咎亦非全在你方,本幫並非想多造殺孽,袁恆之死,只怪他平日種的惡因太多……”
  他說到這裡,目光微微一凜。又道:“令師兄阿涂克大俠,並未受傷,僅是被本幫主以‘錯脈閉穴’手法,暫時製住他右臂的三條脈絡而已,稍停自會恢復……”
  吳南雲豪邁的帶笑插口道:“浩兄,這位年輕朋友的頭巾,請交還……”
  浩飛濃眉一展,大步向前,將那方黃色絲質頭巾,交在“黃巾紫玉”李蕃手中。大聲說道:“小友,你那金鈴鏢上的功夫,如再有五年火候,老夫今夜便要吃個大虧了!”
  李蕃玉面一紅,低首無語。
  濮陽維又道:“便請二位回山後,轉告令師此事始末之詳細情形,是非曲直,本幫主當待大師的諭示行事。”
  跌坐地下的“貫日聖手”這時已緩緩起身。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這時竟顯得十分孱弱。
  他黯然嘆息,雙手抱拳道:“濮陽幫主能如此寬恕在下兄弟,殆非預料所及,在下等這就回山,向家師自領處分。”
  阿涂克言下十分黯然懊喪,因為自己在青海足可睨視一時的高手,沒想到竟如此不堪一擊!
  濮陽維朗聲說道:“朋友有這種化干戈為玉帛的決心,甚令在下欽仰。”
  忽然,他腦海又想起“粉面羅剎”出走之事。心中一陣惘然,下面的話已自打住。
  “貫日聖手”阿涂克觀顏察色,又細細一想。不由恍然悟道:“濮陽幫主,適纔在下兄弟於那客棧門牆之外,曾與一紫衣姑娘發生誤會,未知那姑娘是否與貴幫尚有淵源?”
  濮陽維聞言之下,眼中閃起一道希冀的火花。急道:“不錯,那位姑娘乃是在下好友,未知目前她在何處?”
  “貫日聖手”“啊”了一聲,又將頭轉了過去,眼中透著詢問的色彩,瞧著他師弟李蕃。
  “黃巾紫玉”面上一熱。訥訥說道:“那紫衣姑娘似是染恙在身,與我們發生衝突後,在下即將她送至一座破舊的木屋之內……”
  “黃巾紫玉”說話,極有分寸,他既不說出“粉面羅剎”失手遭擒之事,亦未說明當時動手經過。
  因為,“黃巾紫玉”這時才知道,自己所擄少女,乃是與“冷雲幫”同屬一脈,若明言被擄,這些會令對方難堪的字眼,將會使對方不悅,還是不說為妙。
  濮陽維略一沉吟,回頭對“雙連掌”浩飛道:“浩堂主,幫中各人是否都已醒了?”
  浩飛搖頭道:“沒有,本座接得守衛弟子傳報後,已囑其不要驚動各人,只有本座與秦堂主前來。”
  濮陽維這才釋念,因為他不願深愛自己的白依萍,再起相似的誤會。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一見濮陽維默默沉吟,心中已略為想起,他是為了什麼!不由緩步向前,低聲道:“解鈴還需系鈴人,依本座之見,幫主還是親走一遭為佳。”
  濮陽維是怕稍停,自己親自去勸解徐妍容時,又會再生波折,故而取決不下。難得吳南雲竟能猜透他的心事。
  濮陽維向吳南雲會心的一笑,這一笑,卻多少包含了一些苦澀的意味。
  吳南雲暗暗握了一下濮陽維的雙手,這緊緊的一握,便傳達了不少的激勵。
  這時,吳南雲已躬身道:“便請幫主親自一行,本座與浩、秦二位堂主先行返回客棧,恭候歸來。”
  說著,他回頭向二人一使眼色,自己當先行去。
  “雙連掌”浩飛如何知道,這其中尚有許多兒女私情的牽連?
  他巨口大張,正待說話,見多識廣的秦驥忙拉他一把,同時退去。
  “黃巾紫玉”向前來,向濮陽維述明暸隱匿徐妍容的那座木屋。
  低聲告別之後,二人皆面現愧色,抱起地下“奪命鬼”袁恆的屍體,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濮陽維獨自怔了一會兒,始展開身形,向“黃巾紫玉”指明的方向奔去。
  原來,“粉面羅剎”徐妍容,因為感懷身世淒涼,對自己真摯的愛意無所寄託,淒苦之下,便含著熱淚悄然離去。當然,她自那寒冷肅殺的夜風中歸來,而未能見得到心上人進一步的慰藉,是促使她悄然出走的主要原因。她的腦海中,一直幻映著白依萍與心上人兒,那種輕憐蜜愛的情景,而更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得到相同的待遇?一個人在悲寂淒苦的時候,思想往往會鑽向緊縮的牛角尖。而且,又有幾個人能設身處地的,為別人想一想呢?
  徐妍容自小闖盪江湖,從來未曾對任何一個男人稍假詞色。但是她也是有血有淚有感情的人啊!當她一朝深深的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她的愛會較平常的女子來得更深刻,更雋永。
  但是,她卻未退出一步的,為濮陽維多想一想。
  她悄自出來後,正翻落院牆,行出未及十丈,已吃早已隱伏暗處的“貫日聖手”及“黃巾紫玉”察覺。二人貿然現身,“粉面羅剎”驟見暗中有人,心中一驚,已不加考慮的出手擊去。但是,她那傷後孱弱的身子,怎能經得起兩名青海高手的合力夾攻?
  不出十招,“粉面羅剎”已被“黃巾紫玉”猝然點中了肘彎的“曲池”穴,傾倒於地。
  “黃巾紫玉”將徐妍容抱起,飛身而去,將她放置在一幢已經殘破了的木屋裡面。
  這時,亦正是“貫日聖手”與袁恆會合,驟襲濮陽維的時候。
  秋夜的寒意,仍是沁人肌膚,銀河的群星,亦似禁不起寒風的吹刮,在冷清的眨著眼。
  濮陽維身形起落間,已奔馳至原先“黃巾紫玉”安置“粉面羅剎”徐妍容的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之前。
  這裡乃是豐集城內,貧苦民家的匯集之所,只見木屋雜陳,污水橫流,顯得極為凌亂不堪。
  濮陽維閃目一瞥眼前的木屋,身形微晃,已若幽靈般飄入那虛掩的門內。
  黑暗中,他全身微震,一副令人目眥欲裂的景象,已呈現在他的眼前。
  房中,一張陳舊腐朽的床上,正躺著那渾身軟麻,不能動彈的“粉面羅剎”徐妍容。
  地下,卻站著兩個身上污穢,獐頭鼠目的猥瑣漢子。
  兩人正在滿面色急的解脫徐妍容的衣裳。
  一股最原始的衝動,已令著兩個蠟黃漢子面色血紅,喘息如牛。
  可憐平日一向冷面冰心,艷如桃李的“粉面羅剎”徐妍容,此刻卻空具一身武功,只因穴道被點,絲毫發不出勁來。
  她雙目憤怒的圓瞪著,眼角已微微崩裂。面孔卻在痛苦與怨恨的交織下扭曲。牙齒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內,絲絲鮮血,正在微微滲出。
  她這時的痛苦、悔恨、羞愧,恐怕用盡了天下的形容詞,也不能述其萬一。
  這兩個猥瑣的漢子,自喉中發出一陣“呼嚕嚕”的急喘,低聲獰笑。
  其中,那個身材壯實的人,猥褻的說道:“老三,想不到咱們這座破窯,今天卻天降個美人兒下來,嘿嘿!我大尾驢可要先入寶山了。”
  那被稱為老三的,倏然雙目圓瞪,滿面通紅。嚷道:“大尾驢!平日玩妞兒,都是你先拔頭籌,今天我可要先來。”
  那叫做大尾驢的一搔頭髮,鼻孔嗡動。怒道:“你叫個什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蠢相,也他娘的想與老子爭入桃花源?”
  兩人各不相讓,已一聲高似一聲的爭吵起來了。
  濮陽維雙目怒睜,煞氣畢露,但是,他內心之中,卻萬分慶幸自己早來了一步,“粉面羅剎”尚未遭辱,否則,這如海般的遺恨,就永世難填了。
  這時,那大尾驢倏然怪叫一聲,霍然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迎空一晃,吼道:“媽的!花老三!平日在趙二爺那裡,是誰為你說盡了好話,才給你找來了這份窯子老鼠的噓谷差事?如今,你**養的竟敢忘恩負義,跟老子搶起娘們來了。”
  那叫花老三的,嚇得退出兩步,繼而一狠,也不甘示弱的罵道:“奶奶的,你大尾驢也不過是烏龜手下的一名大茶壺,有什麼了不起,你當老子還稀罕不成。”
  濮陽維冷眼瞧著兩人內鬨,他微微上前一步,冷削已極的“哼!”了一聲。
  這聲音彷若寒冬的冰雪,絲絲砭入膚體,令人聽來,全身毫毛直豎。
  室中的兩名漢子聞聲之下,不由機伶伶的一顫,惶然回頭望去。
  濮陽維一伸手,“唰”的一聲,已將手中的火折子燃起。
  他面上毫無表情,卻讓一絲微笑,緩緩浮上嘴角。
  這絲微笑,在這兩名醜漢眼中看來,實不啻一把鋒利森冷的尖刀,是那麼的肅殺,那麼陰沉。
  那名叫大尾驢的醜漢,猶強自壯膽。顫聲喝道:“你是誰?怎***亂闖入別人住宅?”
  他口中雖然十分蠻橫,但便是一個三歲孩童也可看出,他已在深深的畏懼了。
  濮陽維雙目電睜,兩道神光,有若兩股冷電似的,逼注在大尾驢的臉上。他平淡的道:“你是第一個死!而且將不太舒適的死。”
  那大尾驢被對方凌厲的目光,瞧得全身不由自主的急抖,迅速將眼光移開。
  濮陽維的聲調雖然如此平淡,但是,他卻可會意出,這平淡的語氣中,含有多少淒厲恐怖的意味。
  大尾驢受不住,這眼前若山岳般沉重壓在他的心上的恐懼。
  怒吼一聲,已揮動著手中匕首,猛戮濮陽維的胸前。
  濮陽維連正眼也不看一下,單掌微抬,快得幾乎不可察覺的輕輕一晃。
  大尾驢但覺眼前一花,跟著“克喳”一聲,那條持刀手臂,已硬生生的被砍落地上。
  鮮血迸濺中,他已痛得狂號出聲,面色慘白。
  濮陽維仍舊瞧也不瞧這面孔扭曲的大尾驢一眼,轉向那已嚇得渾身抖索,涕淚橫流的花老三道:“你過來,照我的話去做,我會令你好受些……”
  花老三早被眼前淒厲的景象,嚇得心如鹿撞,上下牙床交戰不已。
  他抖著聲音道:“爺……爺……饒……命……我……我……”
  濮陽維甚至已連一種最不屑的表情,也懶得做出,他面色平板,好似蠟塑一般。
  冷冷的說道:“你先拾起地下的匕首,將你這同伴的雙耳割下。”
  那名喚花老三的漢子,聞言之下,不由驚得又是一顫。
  濮陽維冷莫的望著他,不發一言,氣氛顯得異常冰冷,生硬……那花老三暗一咬牙,忖道:“今日我若不照這煞星的話去做,只怕,我這條命也保不住了。”想著,他已畏縮的走近,拾起地下那一把精芒閃閃的匕首,輕輕舉起……濮陽維嘴角,掠過一絲殘酷的微笑。他漠然道:“鼠輩,你便毫不顧惜你們平日相交的情義麼?”
  這花老三聞言之下,不由一愕,惑然不解的瞧著眼前這秀逸無倫,卻又心狠手辣的白衣書生。其實,他那裝滿了污穢及貪婪的頭腦中,又怎能知道這“道義”兩字的含意呢?
  他張開嘴巴,露出一口焦黃參差的牙齒,有若一只街頭的癩皮狗,討好向他施捨的路人一樣。他阿諛的說道:“這位爺,你不是說,要我割掉這廝的雙耳麼?”
  濮陽維心中暗自一凜,他嘆息著世人的內心,竟是如此的自私與卑鄙!為著自己的利益,竟不惜出賣己身以外的任何事物,甚至是對他最好的人……濮陽維正在迷惘的想著,驟然,一聲慘呼已起。
  他轉眼望去,只見那花老三已將躺在地下的大尾驢一只耳朵割掉,血淋淋的拿在手中正露出一臉令人作嘔的奉承醜態,向濮陽維邀功似的高舉著。
  他恐惶的說道:“爺!小的遵囑,將這混賬的耳朵割下,小的立即再割另一只耳朵……!”
  濮陽維倏然雙目怒睜,大喝一聲,已遙遙一掌劈出。
  那花老三連人影也未看清,狂飆起處,慘 一聲,已帶著滿口鮮血被震飛至木屋之外。
  躺在地下的大尾驢,面色淒怖,厲聲笑道:“好!好!狼心狗肺的雜種,這叫做報應,哈哈哈!這就是報應……”跟著,他又瘋狂的大笑起來。
  濮陽維緩緩上前,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這些凌弱畏強,罔顧信義的奴才,少爺今天也叫你知道,侮辱婦女的下場。”說著,濮陽維已一腳踩下。
  大尾驢淒厲的慘號一聲,他腳尖一翻,已將這大尾驢的屍體挑起,一掌推出木屋之外。
  四周仍是一片寂靜,僅有適纔的一聲慘叫,彷若尚在遺音繚繞。
  四周木屋內的居民,不知是仍然沉睡夢鄉未醒?還是根本不敢出來探視。此刻,依然不見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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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癡情迷意 月澄雲展

  濮陽維沉靜得彷若是一尊毫無喜怒情感的大理石像,緩緩的向那破殘的竹床前行近。
  “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的閉上眼睛。兩滴晶瑩的淚珠,由她那緊合的眼簾中滲出。
  她那秀美的面孔上,透露出一股不可言諭的淒迷。然而,又淒迷得令人憐惜。
  一陣深沉的悲哀,侵襲著濮陽維。他默默的問著自己:“這豔麗癡心的姑娘,難道竟是如此不能令人憐愛嗎?自己到底是存著什麼心理呢?”
  他微微俯下身去,舉手解開了“粉面羅剎”被禁制的穴道,低聲道:“徐姑娘,你為何如此想不開?欸!在下又幾乎害你鑄成大錯。”
  “粉面羅剎”依舊一語不發,盡情的任那冰冷的淚水,順腮流下,她那蒼白的面孔上,卻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與幽怨。
  令天下的任何一個人看了,也會感受到這無言的沉痛,是如何的刻骨銘心。
  濮陽維嘆息一聲,仍輕輕的說道:“徐姑娘,這裡很冷,你又舊傷未愈,在下……
  在下扶你回去吧!”
  “粉面羅剎”微微的搖了搖頭,哽咽的說道:“公子!你還是獨……獨自回……回去好了。我算什麼東西呢?我還有面目見到別人麼!”
  濮陽維負手立起,劍眉深皺。他喃喃低語道:“徐姑娘,儘管你對在下或有不滿之處。
  但是……但是……欸!你叫我怎麼說呢?”
  “粉面羅剎”徐妍容聞言之下,秀眉倏而一豎,霍然自床上坐起身來,她冷峻的說道:“濮陽維!你……你還有沒有心肝?你難到不知曉我對你的感情,哪怕我是世界上,最令人不屑一瞥的殘花敗柳。但……但我對你的愛卻是純潔的啊!”
  她說到後面,已語聲激動,悲傷的抽搐起來。
  濮陽維估不到徐妍容竟會如此直截了當的,當面直陳愛意。他一時答不出話來,只有靜靜的佇立一旁,迷惘的望著“粉面羅剎”。
  徐妍容毫不抹拭潺潺直流的淚水,她慘然一笑,幽怨的說道:“我愛你,這已不是短暫的日子了!但是,我不惜離開那些全力奉承我的人,我不惜自己的生命,我受盡了心靈上痛苦的煎熬。我……我為的是什麼?我所得到的又是什麼?我所換……換來的是什麼?”
  她將長長的秀髮,往後一甩,又激動的說道:“得到的是你那矜持冰冷的凝視,換來的卻是隱隱約約的感情,濮陽維!你問問自己的良心!你對得起我?你能平復你心裡的歉疚?不錯!在武林中你是一個敢做敢為,機智絕倫的蓋世英雄,但在感情上,你卻是個畏縮寡斷的懦夫……”
  徐妍容說到這裡,已是語音嘶啞,泣不成聲。
  濮陽維絲毫未被徐妍容的言語激怒,他雙目凝注著她,全身微微顫抖,那雙令人震悚的星目中,正閃耀著晶瑩的淚光。這是多麼刻骨銘心的感受啊!
  徐妍容睜開那淚水迷濛的眼睛。又道:“你……你殺死我吧!求求你!我絕不會怨恨你!我會安然的瞑目泉下。因為我是死在自己所愛的人手中。你……你快來呀!別讓我活著痛苦,我知道你是鐵石心腸,就請你可憐我這苦命的女子吧!破例一次,不要讓我終生痛苦,思戀著一個不敢愛又不敢恨的人……”
  她說到這裡,人已接近瘋迷的狀態,神經質的痛哭起來。
  便是杜鵑啼血,也不及她此刻心靈中所滴流的苦澀啊!
  這痛快淋漓的傾訴,瀝心披膽的陳露,豈是是眼下哪一位深閨繡房裡的女子,能做得出來的?說得出來的?
  濮陽維這時,喉頭一聲低響,已如猛虎般疾撲向前,展開那兩條修長結實的手臂,用力將徐妍容緊緊的摟在懷中。
  灼熱的嘴唇,和的著冰冷的淚水,暴雨似的浸印在徐妍容的發稍、額前、雙頰、鼻尖、唇上……他形如瘋狂,將徐妍容緊抱著,幾如合成一體,口中囈夢似的呢喃:“姊姊,你罵的對,我是個最不值得愛的卑鄙小人,我是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俗子凡夫。
  我待錯了你,姊姊,姊姊,任你如何責罰我!我都接受,同樣的我也不怨你,不怨你……”
  他尚未說完,語聲的末尾,已被一張柔軟潤濕的嘴唇堵住。
  濮陽維只覺得天旋地轉,熱情奔放,一股有生以來,從未有過衝動,如狂濤似侵襲著他。
  嘴內又是甜蜜,又是苦澀,這是愛情的蜜汁?抑是兩人的淚水呢?
  他用力將徐妍容的一頭秀髮緊扯著,使那張沾著淚水的柔唇貼在自己的唇上。
  他不願分開,而她,又何嘗願意呢?
  這是永恆的一刻,這是人世間至情至性的昇華!
  寒星閃耀,更鼓三擊。
  這簡陋的木屋中,正響著徐妍容激動的啜泣。
  她緊緊摟著心上人的肩頭,問道:“維弟弟,告訴我,這是夢嗎?這是真實的,抑或是我迷惘中所生的幻覺?”
  濮陽維輕吻著徐妍容的粉嫩的頸項,他輕輕一的在上面咬了一口,說道:“姊姊,這不是夢,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在我懷中,就彷彿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確實存在……”
  徐妍容緩緩的閉上秀目,她急促的喘息道:“維弟弟,這不是曇花一現吧!這不是我倆今生最甜美的一刻吧?我要你啊!維弟弟……”
  濮陽維輕輕起身,將徐妍容抱在懷裡。在她額上深深的一吻。說道:
  “姊姊,我不會離開你的。直到永遠,但是,你會再罵我是個懦夫嗎?”
  徐妍容嚶嚀一聲,伏在心上人的懷中。低切的道:“弟弟,我不許你再說下去,剛才是姊姊錯了,可是你得原諒我,誰叫我愛你這麼深。欸!你這冤家……”
  濮陽維一語不發,舉起徐妍容的纖纖玉手,在唇上摩挲。
  徐妍容又羞怯的道:“弟弟,都是姊姊不好,害你傷心,欸!豪氣乾雲,名懾天下的‘玉面修羅’竟為了我這不入正道的‘粉面羅剎’落淚,他日,我便是永遠得不著你的愛,我也會滿足而驕傲的死去。”
  濮陽維急急用嘴唇,封住了徐妍容的語聲,兩張灼熱的面孔,又緊緊的偎在一起。
  半晌,他低嘆道:“姊姊,你為何說出這些不吉利的話,我不是負心之人,絕不會做出那種絕情之事。”
  徐妍容淒迷的一笑,說道:“弟弟,姊姊相信你,姊妹是永遠不變的愛你,我說過,只能永生服侍你,不離開你,哪怕要我做你的侍妾,我也情願。只要眼睛能瞧見你,我也就夠滿足了……”
  濮陽維又是一聲深長的太息……是的,天下又有幾個男子,能不沉融在這化精鋼為繞指柔的深摯愛意裡?“情”之所至,金石為開,這原是恆古不變的定律啊!
  黑暗中,又傳出了“粉面羅剎”徐妍容的幽幽語聲:“弟弟,姐姐不會忘記,你還有那已誓盟定情的白妹妹,姊姊不是妒忌、心腸狹窄的女人,將來……將來姊姊情願落為侍妾……。”
  濮陽維驟然聽到徐妍容提到白依萍,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又微微皺起,默默無言。
  徐妍容嗯了一聲,握住濮陽維的雙手,說道:“弟弟,你不用心煩,姊姊……姊姊不會怪你的,只要你不忘記我,肯讓我永生跟隨你,我絕不會做份外之想……”
  濮陽維輕輕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擔心的是,姊姊是否肯委曲與白妹妹同在一起?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最完美的理想。欸!人生不如意的事盡多,我卻哪能有如此大的福份……”
  徐妍容清脆的一笑,說道:“好弟弟,快別這麼說,白妹妹艷比天人,姊姊這副醜像,哪能和她一較長短,只要白妹妹不嫌棄我,我已經夠快慰的了!而且,我相信,她也會與我同樣愛你,我會答應她,會祈求她,別為了我,而妨礙你們倆的感情……”
  濮陽維將徐妍容的面孔托起,深深的凝視著她,眼中的光芒,已傾訴了多少說不出的感激真情。
  真的,什麼能比一對青年男女深愛著的心,更柔蜜、更親切呢?
  徐妍容忽然像想起一了件事情似的,玉指微微一戮濮陽維的額角,說道:“弟弟,姊姊問你,除了姊姊與白妹妹外,還有什麼女孩子喜歡你?可不許騙我!姊姊知道,憑你的一切,足能贏取任何一個女孩子的心。”
  濮陽維微喟一聲,毫不猶豫的將“天山派”鐵姥姥大興問罪之師,天山高手齊集豐集城內,誘引自己與“綠娘子”方婉見面的事情,詳盡不漏的說出。
  徐妍容聽完,艷美的容顏上,又浮出一陣輕愁。她低聲道:“弟弟,你真是個情種。
  欸!看情形,若是你不娶那位方姑娘,說不定除了會害她終身痛苦外,更可能引起‘天山派’與“冷雲幫”的仇恨,而在武林之中,引起軒然大波。”
  濮陽維默然的點點頭。他苦笑道:“姊姊,我真奇怪,天下的男人不知多少,比我強的更不知有多少,為什麼你們會單單的看上我?”
  徐妍容“噗嗤”一笑,說道:“你真傻,這也有為什麼的?因為喜歡你,所以會看上你呀!不錯,天下的男人正多,但是姊姊卻不稀罕他們,弟弟,難道說,你這一切優點,不正是人人所追求祈望的麼?”
  濮陽維又是一聲苦笑。說道:“我自己倒是不覺得,我又什麼了不起的,假如一定要舉出的話,只能說我的武功,稍微有一點小小的成就。”
  “粉面羅剎”低低嗯唔了一聲,又將粉頰偎上,她要把握這以後,或許很難得再有的甜
  美時刻,傾情的與心中摯愛的人兒,做最值得回憶的溫存,哪怕是僅僅在極短的瞬息間!
  濮陽維沉溺在這溫柔的氣氛中,並沒有多久。
  過了片刻,他已輕輕立起,將徐妍容凌亂的髮絲整理一下。俯在她耳邊道:“姊姊,現下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免得又要叫幫中各人擔心……”
  徐妍容十分依戀的向他瞧了一眼,輕輕站起身來,將適纔被那兩個陋漢弄皺的衣衫整好,面孔上不由又是一陣紅。
  濮陽維微笑的瞧著她,直到一切舒齊,二人才走出這幢殘舊木屋,向鴻升客棧行去。
  夜色,已更濃了,還有一層若夢幻似的薄霧,在四周飄忽。
  這不也像二人心頭之間,那縷似有若無,淡淡的心事一樣麼?
  徐妍容輕偎在濮陽維的懷中,她傷後未愈的身子,是顯得如此衰弱,好似禁不住那一陣陣的夜風吹襲似的。濮陽維輕攬著她的香肩,他覺得出,徐妍容正在簌簌輕顫。
  客棧之中—“雙連掌”浩飛與“斷魂鏢”秦驥,各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焦慮的等候著濮陽維。“七煞劍”吳南雲,卻不安的在室內踱著。
  黑夜已快過去,離天亮的時刻,最多也不過只有半個時辰了。
  吳南雲雙眉緊皺,清 的面容上,刻劃出一股牽掛與不安,他轉身對浩飛、秦驥二人道:“依本堂看來,幫主此時尚未回來,恐怕又是發生了什麼枝節!”
  “雙連掌”浩飛一捋濃髯,說道:“本堂早就不願讓幫主一人孤身前去,那‘粉面羅剎’徐姑娘,又不見得是什麼金枝玉體,何勞幫主親自前往請她?倒是那‘綠娘子’方ㄚ頭,才與幫主是天造地設的壹對呢……”
  浩飛與吳南雲、秦驥等人回來後,吳南雲已將這其中曲折的兒女情孽,向他們約略說出。浩飛昔日與“綠娘子”方婉,相處甚洽,他十分喜愛方婉的伶俐慧黠,巴不得能與自己老弟結為秦晉之交,百年好合。
  後來,他才知道濮陽維早與華山“白雁”白依萍定情。
  雖然如此,他亦不由暗中替方婉不平。但是,白依萍確實艷明美慧,溫柔大方,又令他說不出話來,只有暗暗悶在肚中。
  現在,又平空多出一個“粉面羅剎”徐妍容,苦戀著濮陽維,怎不使他更為“綠娘子”抱屈?
  浩飛一生闖盪江湖,過著刀刃上舔血的生活,交的是沒遮攔的豪爽粗邁好漢,他那裡會知道,男女相悅的這個“情”字,竟是如此的複雜與玄妙呢?
  這時,吳南雲聞言之下,含有深意的一笑。說道:“浩鬍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姑娘雖然沒有白、方二位姑娘那麼美豔,但是,她卻有一股內在的美,深沉與嫻慧。老實說,本堂倒是對她十分同情……”
  “雙連掌”浩飛環目一瞪,氣得直吹胡,說道:“吳堂主,你這就錯了,方ㄚ頭哪一點比不上徐姑娘?無論是容貌、風範、言談……”
  “斷魂鏢”秦驥見二人鬥起嘴來,不由莞爾一笑。說道:“餵!餵!二位到底是為誰爭執?又不是你們娶媳婦,何苦瞎操這份心?真是……”
  浩飛猶自不憤,正待開口。
  桌上燭光已微微一暗,微風掠處,濮陽維已然灑站在房中。他嘴角一挑,笑吟吟的道:“浩堂主,你又在何誰生氣?莫非是昨夜的老酒不太夠味?”
  浩飛急急立起,向前對濮陽維略一端詳。
  好似他自己的急事一樣,匆匆說道:“幫主,這不是我浩飛饒舌,方婉那ㄚ頭你可不能負了她呀!這麼聰明伶俐的姑娘,打著燈籠也不容易找……”
  吳南雲暗地一笑。故意岔道:“幫主,徐姑娘已經回來了麼?她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吧?”
  濮陽維雖是一幫之主,卻一向對幫中各人敬若兄長。
  他才一進來,便已看出吳南雲與浩飛二人,彷彿正在爭執著一件什麼事。
  “冷雲幫”幫規素極精嚴,在正事方面,絕不能絲毫茍且懈怠,而且上下之分,亦極為嚴峻。
  但幫中各人之間,感情卻極為融洽,私下裡均十分隨和,在未超越禮數範圍之外,絕不分什麼地位高低。
  這時,濮陽維正待答話,“雙連掌”浩飛已環目一轉,亦故意向吳南雲道:“啟稟堂主,閣下竟如此擔心那位徐姑娘,本座說不得要向芙蓉堂堂主秦柔柔處告密,看閣下是否吃得消?”
  濮陽維、秦驥二人聞言之下,不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七煞劍”吳南雲不由面色微紅,尷尬的道:“浩鬍子,你再油嘴滑舌,本座可要將你的鬍鬚根根拔光。”眾人又在室中笑謔了一陣。
  濮陽維方正色道:“徐姑娘之事,想各位皆已知曉,她傷後十分孱弱,在下已將她送回房中……”他遂又簡述的將自己尋著徐妍容以後的經過說出。當然那些不好說出口的事,只有隱匿不談。
  吳南雲聞言之後,怒道:“幫主,這些下流無恥的鼠蜮之輩,竟敢對徐姑娘如此無理。
  若教本座遇上,必將他們整治得生死不能。”幾人又談了一陣,不覺更鼓已敲了五響……濮陽維沉聲道:“明日清晨,本幫全體人馬即將整裝回山,以便提早準備三月後苗疆之行!”
  說罷,他向眾人一拱手,已飄身室外。
  翌日……天氣十分晴朗,雲高萬里,秋陽高懸,金黃色的陽光灑在地上,給予人一種溫暖和煦的感覺。闊廣的原野上,正奔馳著數十乘鐵騎。
  這全是離開豐集城,奔向回程的“冷雲幫”群豪。
  原野上,一片遼闊,但見阡陌縱橫,遠山隱隱,樹葉卻已逐漸枯黃。
  奔行于官道上的“冷雲幫”各人,這時已紛紛下馬,行至路旁歇息。
  路旁的一片樹林之前,正孤伶伶的蓋著一幢簡陋的茅屋,屋前,尚挑著一面酒招。
  原來,這竟是一座專供行旅休憩打尖的小酒店。
  這時,田間三數農人,正驚詫的瞧著,這數十個男女不同,裝束各異的江湖豪士。
  現在,尚未到正午時分,但“冷雲幫”幫主濮陽維,顧及行列之中,尚有傷者,恐怕他們不易忍受長途跋涉之苦,故而下令提早休息。
  這間小小的酒肆,驟然之間,來了這麼多客人,不由使那須發皆白的老掌櫃又驚又喜,忙著張羅茶水,連著他不及十五歲的孫女,也來回的奔馳不已。
  濮陽維居於正中一桌,“冷雲幫”各堂堂主及白依萍、徐妍容二人亦分坐各處。
  其下的香主及十二紅巾等幫眾,因店面太小,除了傷者之外,全都被逼得只有環立店外,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的兩位傳人……“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分別招呼。
  與濮陽維同坐一桌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精神已恢復十之八九,他一撫那頷下紅須,呵呵笑道:“幫主,本座可是寶刀未老,日前所受毒傷,如今已感到毫不礙事了。”
  濮陽維展顏一笑道:“顧監堂老當益壯,自是無庸置疑,其它受傷各人,如今氣色也好得多了,真是可喜可賀……”
  “獨臂金輪”石魯正坐在另一桌上,閉目養神。他聞言不由大笑道:“幫主此言確是不虛,只是本堂當日若不是承蒙徐姑娘拚受一掌,恐怕也恢復不了如此快速!”
  徐妍容與白依萍二人,這時,正好與石魯同坐一桌。她此刻面色微紅,說道:“石堂主,你要再客氣,我可受不了啦!”
  各人聞言,又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店門之外,突然傳來一陣叱喝爭吵之聲。
  不久之後,“甘涼雙劍”老大韓義,已怒氣沖沖的跑將進來。向濮陽維恭身道:
  “啟稟幫主,門外有兩個一胖一瘦的糟老頭子,非要謁見幫主不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濮陽維微一沉吟,道:“也罷!便叫他二人進來。”韓義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頃刻間,兩位胖瘦各異的老人,又一步三擺的走將進來。
  濮陽維俊目一閃,不由呼道:“啊!原來竟是‘天門雙老’兩位老前輩駕臨,在下有失遠迎,萬祈恕宥!”
  原來這身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位老人,正是在昔日,曾與濮陽維交過手,大名鼎鼎的“天門雙老”“儒酸”孟文“醉痴”孫瑞雲。
  二人俱為武林俠義道中,輩份極高的異人,名望、武功,皆是超人一等。
  濮陽維此刻已立起身來,向二人長揖為禮。
  “冷雲幫”群豪這時見幫主起立,亦紛紛站起。
  “天門雙老”急急抱拳還禮,口中連連謙讓道:“濮陽維幫主如此客套,實令老朽兄弟愧不敢當。”二人又向四周“冷雲幫”群豪,作了一個羅圈揖。
  這一揖,不由令二人更是感動萬分,驚異不已,心中卻更覺萬分受用。
  原來,“天門雙老”目光環轉中,已赫然發現站立迎接的“冷雲幫”群豪內,竟有著威名震蕩關外的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及五台派第一高手“七煞劍”
  吳南雲、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斷魂鏢”秦驥兄妹、及威名赫嚇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在內。
  但是,二人卻因未見過“雙連掌”浩飛,所以並不認識。
  本來,“八臂神煞”顧子君及“七煞劍”吳南雲等人的威望,皆超乎“天門雙老”
  之上。
  就是“斷魂鏢”秦驥兄妹的威名,亦絕不在“天門雙老”以下。
  武林中人,對自己的聲望輩份,極為注重,輕易不肯屈就於人。
  何況,“天門雙老”尚為昔日武林白道中,“三賢”“四逸”的好朋友,更曾與濮陽維交手過招,嚴格的說起來,尚是“冷雲幫”之敵。
  但是,濮陽維于回山之後,早已將他們與“天門雙老”的交手經過詳告幫中各人,並極力推崇二人的忠義之行。是故,各人亦未採取什麼敵視態度。
  他們之所以齊齊起身迎接,只不過是因為濮陽維本身已如此禮遇來人,各人亦只有照做。倒不是“天門雙老”有什麼能夠令各人震慴的地方。
  濮陽維又莞爾一笑,將幫中各堂堂主為二老逐一引見。
  “天門雙老”一面寒笑寒暄,一面心中暗暗驚異。
  二人估不道“冷雲幫”中,竟擁如此多的武林高手為其效力。
  這時,室內已讓出兩把坐椅,請二人坐下。
  “冷雲幫”諸人的態度之謙恭有禮,甚令“天門雙老”感動。
  “儒酸”孟文呵呵笑道:“老朽今日能與如此多神交已久的武林朋友見面,真的難得,尤其濮陽幫主不念舊日之嫌,那寬宏容人的態度,更令老朽兄弟感念不已……”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老前輩過譽了,今日真是湊巧,能於此地重睹二位俠駕。”
  其實,濮陽維暗中早已思忖甚久,因為他自己對“天門雙老”雖有敗之不辱的義舉,然而,卻仍與二人素無交往,現在二人巴巴的趕來,想必有其原因。
  果然,“儒酸”孟文聞言之後,一雙灰眉已輕輕皺起。沉吟了半晌,始道:“實不相瞞,老朽兄弟,尚有要事敬告尊駕!”說著,他雙目已向四周群豪掃了一眼。
  濮陽維知道孟文的心意,乃是怕人多耳雜。他忙道:“前輩但請明示無妨,眼前各人,皆為‘冷雲幫’屬下,絕不致有失。”
  “儒酸”孟文痰咳了一聲,啟口道:“老朽兄弟二人,自蒙尊駕手下留情之後,便即兼程回到家鄉,韜光養晦,不問世事,然而,老朽兄弟卻對尊駕昔日之舉,甚為感懷……”
  他說到這裡,向自己拜弟“醉痴”孫瑞雲一瞥。又道:“六日之前,老朽突然接到門下弟子傳報,謂貴幫群豪,大破石嶝山‘江北丐幫’後,與其有聯盟之義的江南‘鶉衣幫’聞訊之下,群情憤激,已由‘鶉衣幫’幫主‘駝神’葛非,副幫主‘黑衣玉虎’趙硯池,親率門下武功高強的長老七人,大舉北上……聞說身為丐幫龍頭幫主的‘冷面乞’常公明,亦已率領‘江北丐幫’幫眾,星夜兼程趕來,與‘鶉衣幫’會合意,欲對貴幫不利。”
  “儒酸”孟文此言一出,他以為“冷雲幫”群豪,必然會嘩喧鼓譟,那知四周卻仍是異常寂靜,一片鴉雀無聲。只是,在各人沉靜的面容上,卻已隱隱透出一絲焦慮之色。
  濮陽維冷然一哂。說道:“跳梁小醜,釜底遊魂,這些人尚不足引為本幫大患。”
  忽然,一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洪聲問道:“請問孟兄,丐幫中人所約定的會合之地,不知孟兄是否亦接到傳報?”
  孟文尚未答言,“醉痴”孫瑞雲已一聳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啞聲道:“丐幫諸人會合之處,據說是在皖境田家庵附近的舜耕山。”
  “八臂神煞”面上一凜,回頭對濮陽維沉聲道:“幫主,看情形,丐幫群兇,可能有繞至我們前面,乘隙奇襲本幫總壇之企圖。”
  濮陽維面上毫無表情,略一沉思,說道:“不錯,他們必是要報復我等,日前挑毀石嶝山丐幫總舵之仇。”
  “儒酸”孟文又開口道:“而且,據老朽門人傳報,尚有日前被顧兄率眾殺散的‘黑旗幫’亦請到那當年天下綠林總盟主‘辣手神猿’黃雙溪的大弟子‘催命使者’楊真,兼程趕往貴幫總壇,淮陽山落月峰左近,其目的想是與丐幫諸人相同。”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緩緩立起。嘿嘿冷笑道:“好極!咱們正可連夜趕回,給他們來個迎頭痛擊,亦讓這群鼠輩強梁,知曉我‘冷雲幫’並非易與。”
  濮陽維待吳南雲語聲一停,雙目忽然緊緊凝注在“儒酸”孟文臉上。他微微一笑道:
  “在下尚有個極為唐突的問題請教,萬祈老前輩莫怪才好!”
  孟文心中一跳,愕然道:“濮陽幫主有何詢問,但請明示,老朽如有所知,定當詳盡奉告。”
  濮陽維沉聲道:“不敢……不敢……在下要請教的,便是丐幫及‘黑旗幫’諸人,如此圖謀我幫行動必然十分機密,在下卻不明白,為何老前輩竟能知曉?”
  “儒酸”孟文聞言之下,不由老臉一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此事說來,慚愧之極……”
  他彷彿稍微考慮了一下。始道:“老朽有一門人,與‘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素有交往,此次‘黑旗幫’重創之下,不知整頓悔悟,反而又向各處邀請武林高手,許以重利,藉此增加勢力,再度向貴幫尋仇。老朽那位門人,亦受到邀請,好在老朽平日門規素嚴,他得到邀請之後,不敢擅作主張,即將詳情稟明老朽……”
  “儒酸”孟文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向四周各人一瞧,誠摯的道:“老朽自濮陽幫主昔日敗之不辱的義舉之後,深為欽仰尊駕為人,接報後,已將門人嚴詞責訓,並一路探得貴幫行?,專程趕來傳報,這點區區心意,不過只是報答濮陽幫主,昔日義釋老朽兄弟之恩於萬一罷了!”
  濮陽維這時霍然起身,向“天門雙老”當頭一揖,朗聲道:“二位前輩有此種以怨報德的心意,足令濮陽維感佩,難得二位不記舊隙,肯千里迢迢,賜傳警訊在下,深慰當日識人不虛。”
  “天門雙老”慌忙起身還禮。一面急道:“濮陽幫主萬勿如此,老朽兄弟擔受不起。”
  這時,“儒酸”孟文忽然又仰面凝思了一陣。說道:“老朽但願貴幫群豪能早日趕回總壇重地,以挽救此次殺劫,不過,老朽尚有一言敬告尊駕,如能少造殺孽,化戾氣為祥和,當更為佳。”
  濮陽維面色一凜,大聲道:“在下定然記住二位前輩之言。”
  “天門雙老”做了這件傳訊事之後,心中極感快慰,同時一笑,已向諸人告辭而出。
  臨行時,“醉痴”孫瑞雲又道:“丐門諸人及‘黑旗幫’幫眾,此際可能已沿途布下眼線,遣人跟?各位,尚請列位注意,老朽兄弟,就此告別!”
  說罷,二人已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濮陽維望著二人身影漸隱。始回身向眾人道:“‘天門雙老’為人,素來極重然諾,千里傳訊之舉,更足令人感佩。如今吾等事不宜遲,便請各位盡速休憩進餐,半個時辰後,吾等即將登程!”此言一出,“冷雲幫”諸人已紛紛忙亂起來,齊齊準備動身。
  濮陽維又與顧子君、吳南雲等人商議了一陣。為了便於爭取時間,及時趕回淮陽山,決定由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及“青蝶”秦柔柔等,在後護送傷者,較緩返山。濮陽維及“八臂神煞”顧子君、“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浩飛、“斷魂鏢”秦驥、“笑面佛”秋月大師等人,率領屬下十二紅巾及香主四人,先行兼程快馬急趕。
  決定後,各人略進飲食,已備馬欲行。這時,“獨臂金輪”石魯,卻大步向濮陽維行來。急道:“幫主,本堂傷勢已愈,為何不准本堂隨隊先行?”
  濮陽維望著石魯,那猶是青黃的面孔。輕輕一笑,慰道:“石堂主,你已為幫中盡力不少,尤其是眼前更受傷在身,在下並非不准你隨對同行,只是你的身體尚須療養。
  莫忘了,幫中尚有更重要的事情須你做呢!”
  石魯知道濮陽維素來言行不二,多說亦是無益。再者,自己傷勢也確實不曾復原。
  故而聞言之下,只得怏怏而退。這時,卻急壞了一旁的白依萍。她如一只“粉蝶”
  似的,掠到濮陽維身前。小嘴一撅,不依的說道:“維哥哥,我要和你一塊走嘛!你不能讓我單獨留在這裡呀!”
  濮陽維心中一軟,想答應又不放心,她跟著自己去冒戰鬥之險。只有謙然低聲道:
  “萍你……隨褚堂主他們一起來多好,而且徐姊姊還要你照顧呢!你看她的身子,現在還沒有復原。”
  白依萍回頭瞧去,果然看見“粉面羅剎”猶弱怯怯的站在那裡。手中正捏著那只黑色琵琶,神態之間,甚為孱弱憔悴。她想了一想,只得勉強的點點頭,附在濮陽維的耳邊。低聲道:“哥,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喲!莫忘了,你是萍兒的……”
  濮陽維心頭一震。乘人不注意之際,在白依萍粉頰上輕輕一吻,翻身上馬。他又向“生死判官”褚千仞交代一番,與“粉面羅剎”匆匆別過,單臂一揚,已率先馳去。
  濮陽維騎在馬上,悄然回首,望瞭望正痴癡呆立的兩位少女,不禁輕輕一喟。
  他之所以不要白依萍及“粉面羅剎”同行,為的是怕她們遭到意外。因為,在一場淒厲混亂的激戰中,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能一一兼顧啊!白依萍與徐妍容二人,即使任何一個受到傷害,也是濮陽維所深深不願的!
  塵煙蔽天,蹄聲如雷,十數乘鐵騎,正如狂風似的急驟奔馳。
  “八臂神煞”顧子君策馬疾行,與濮陽維並轡而馳。他以手微扯那被微風拂起的寬大紅衫。大聲道:“幫主,依你看來,若我們萬一不能及時趕回。幫中總壇是否會遭到危險?”
  濮陽維劍眉緊皺,玉面如霜。回答道:“依在下判斷,“黑水一絕”孫堂主功力無匹,加上幫中兩大護法及留守弟子,可能不會吃虧太大,但是,情勢亦不可能太好……”
  這時,一陣蹄聲急響,“七煞劍”吳南雲也趕了上來。他洪聲道:“幫主之言,甚為有理,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武功甚高,而且,又加上江南‘鶉衣幫’那些臭要飯的,恐孫堂主他們不易討好?”
  濮陽維眼睛望著,那些急速倒退的樹影。沉聲道:“不知‘鶉衣幫’中,那‘駝神’葛非,與‘黑衣玉虎’趙硯池的功夫如何?”
  “七煞劍”這時,將坐騎驅行更近。大聲道:“那‘駝神’葛非本堂聞及江湖中人傳言,武功甚是高強,僅較那‘冷面乞’老叫花子遜上半籌,至於‘黑衣玉虎’本堂曾與他交過一次手……”
  緊跟著後面的“雙連掌”浩飛,這時已吭聲大吼道:“吳刑堂,這‘黑衣玉虎’必不會是你的對手,這小子還老來風流呢?十五年前,老夫曾在煙花巷中,教訓過他……”
  吳南雲回頭一笑,又道:“這‘黑衣玉虎’人極俊秀,年已五旬開外,看起來卻似中年,他那次與本座交手,曾敗在本座金龍掌下,這人武功十分了得,大約與‘鐵臂乞’古庸在伯仲之間……”
  儘管馬匹奔馳之聲,震人耳膜,但各人皆以內力貫注語中,是而聽來句句清晰,並未被這如雷似的蹄聲混淆。
  忽而,吳南雲又像想起一件什麼事似的,急道:“若是‘黑旗幫’與丐幫聯手合力,那就不太妙了……”
  濮陽維微微頷首道:“我亦慮及此點,而且,此種可能也並非沒有,莫忘了,昔日這些鼠輩便曾聯合一致,暗襲於毒龍潭畔……”
  “雙連掌”浩飛隻手拉著馬 ,一拍胸膛道:“管他娘的,來多少坑他多少,這一次定要將這些賊種一網打盡……”
  這時眾人,一行十四騎,已馳至一條寬闊的河流之前,但見河水悠悠,卻並不洶湧,想是深秋雨少,水源枯竭之故。
  這時,濮陽維俊目四顧,發現整條河內,只有一條可容十餘人大小的烏蓬小船,正停在河邊。
  一個老漁人蹲在船頭,面露驚奇之容向各人打量。老人手中,似乎尚握著一條極為細小的釣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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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冰海釣叟 跨水之戰

  十四匹駿馬一字排開,沒有任何一人講話,周遭竟顯得出奇的寂靜!
  “冷雲幫”有了上次,被“紅魑會”凶徒暗算的經驗,這時,各人皆顯得十分謹慎,仔細的向四周觀察。俟察覺確實沒有可疑的事物後,“冷雲幫”始低低吩咐了一聲。
  “七煞劍”吳南雲與“雙連掌”浩飛二人,微微躬身,已縱步行至江邊。
  那老年漁夫顫巍巍的立起身來,滿布皺紋的蒼老面孔上,那雙細瞇的眼睛,正有氣無力的瞪著各人。
  吳南雲在馬上抱拳一揖。說道:“老丈請了,在下等一行朋友,欲藉寶舟渡河,不知老丈可否行個方便?”老漁夫慢吞吞的,向吳南雲望了一陣,又緩緩的搖頭說道:
  “這位公子,小老兒的這艘破船,恐怕一時載運不了這麼多的人馬哩!”
  “雙連掌”浩飛一聽之下,不由濃眉一豎,吼道:“又不是要你一次運完,分做兩三次渡河也是一樣。”
  吳南雲知道浩飛昔日為江北綠林道盟主,平日遇事頤指氣使已慣,脾氣更是暴躁十分。
  他急急向浩飛一使眼色,和聲道:“在下這位朋友,就是這種火燥栗子脾氣,尚請老丈莫怪,如寶舟一趟無法載運,分做數次亦可,船資自當加倍。”
  老漁夫一搔那亂蓬蓬的頭髮,滿面猶豫之色。
  忽而,濮陽維無意之間,發現老漁夫以手撫發的剎那間,以不可察覺的向“雙連掌”
  浩飛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眼神中,竟隱隱露出一股懾人氣魄的精芒。
  濮陽維心頭一動,目光轉處,卻又瞥見老漁夫右手的無名指上,竟戴著一枚大若制錢,非金非鐵的指環。
  這指環的表層,甚為晶瑩明亮,這時,他右手輕搔頭頂,有意無意間,讓手上那枚戒指正對著陽光,反射一股閃閃光芒。
  濮陽維心細如發,他一見之下,心中已自有數。他微一回頭,卻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的目光相對,他正向“冷雲幫”點頭微笑,面色中,露出一股心照不宣的了然神態。
  濮陽維知道“八臂神煞”久闖江湖,無論武功機智,皆高人一等,這老漁夫的可疑形態,想他必已察覺。
  吳南雲又與老漁夫講了一陣,那老人始好象勉強的應諾下來。
  他老態龍鍾的走下船去,準備解纜啟行。
  吳南雲這時翻身下馬,幫助老漁夫抽下船板,卻在無意間,觸及那根插船舷木板隙縫間的釣竿。他一觸之下,不由悚然一驚。
  原來,這根釣竿長約一丈,色做淡灰,挨著肌膚,卻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
  吳南雲悄然向那只釣竿望去,但除了觸手冰寒以外,卻毫無一絲其它異處。
  這時,那漁夫彷若已經察覺,他急急上前,將船舷上的釣竿取下,強笑道:“這根破漁竿,放在這裡礙事,且待小老兒將其收起……”
  吳南雲望他的背影,蹣跚行至船側,不由冷然一笑,暗中已有了計較。
  “雙連掌”浩飛這時,已招呼各人下馬,準備上船,同時,口中還嘀咕的道:“媽巴子的,這渡船上的老小子,真是個溫吞水……”
  濮陽維這時已飄身過來,他凝目一打量這河面,暗中略一估計寬窄。低聲向吳南雲道:“吳堂主,這河面寬渡約有十五六丈之譜,此時風浪不大,憑你一身功力,大概可以踏水過去吧?”
  吳南雲向河面上瞧了一瞧,頷首說道:“大約勉強可以一試,但不知是否有絕對的把握……”他雙目一轉,壓著嗓門道:“幫主,你可發現這老漁夫有礙眼的地方?”
  濮陽維輕輕一拍吳南雲的肩頭,表示自己已有所防。
  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向其它各人暗暗傳警完畢,大步行向這邊。
  濮陽維飛身向前,急促的將自己心中所擬計劃,向他扼要說出。
  濮陽維語音甫住,蓬船左側人影一閃,老漁夫又已笨重的轉出。
  吳南雲這時快步向前,向老人道:“老丈,這第一次渡河,將盡送馬匹行囊先過,這些對象皆甚為沉重,在下友人中,有熟知操船之人,所以,無需老丈親身勞動了。”
  老人聞言,不由微微一怔,目光輕開驟合。他仍舊細瞇著眼睛,呵呵笑道:“無妨,無妨,老朽正感到筋骨衰退,只怕尚無法搖動這些對象呢!”
  吳南雲亦朗聲一笑,已諭令十二紅巾及四名香主,牽著各人坐騎,在秋月大師護船之下,分做三次全部安然過河。
  這時,“笑面佛”秋月大師親自操櫓,已自對岸搖了回來。
  “雙連掌”浩飛哈哈大笑道:“大和尚,老夫真想不到,你還有這麼一宗本事。”
  秋月大師站立船尾,亦洪聲答道:“老衲行腳天下,什麼名山大川未曾去過?這些縱馬操舟之術,又有什麼值得驚異的?”
  濮陽維眼見屬下及馬匹,皆已全部渡河,天幸尚未發生意外之事。這時,他心中卻絲毫不感輕鬆,因為對方若是有為而來,則有所目標,必然注重於自己與幫中各重要堂主身上。
  那位一頭亂發的老漁夫,正孤單單的坐在沙地上。手中指環,順著每次渡船的來回,有意無意的對著日光,將反射的光芒,映像至對岸一大片蘆葦之中。
  這些,全已被濮陽維等人,暗暗的注意到了。
  秋月大師將蓬船靠岸後,老漁夫已笑吟吟的走上前來。向眾人道:“這一趟便請各位爺們全部上船,由小老兒親自搖櫓相送,否則那渡河之資,小老兒卻愧不敢受哩!”
  濮陽維微微一笑,已負手向右行出三步。
  吳南雲也一搖一擺,亦向左行出了五步,隨著站定身形,二人面上的笑容已驟然收起。
  這時老漁夫面上神色,已自微變。但他仍強做鎮定,乾笑道:“各位怎的還不上船,莫非有什麼……”他話尚未說完,金環箍發,紅衣紅髯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洪聲喝道:“相好的,這出戲不必再唱了!你這等裝扮,便當蒙得過我們不成?”
  老漁夫右手自然的將那條細長的釣竿拿起,往到前胸一橫。口中仍自辯道:“老英雄這是為什麼?小老兒未曾開罪各位……”
  這時,立於左邊的吳南雲,驀然腦中如電般想起一個來。他冷冷一笑道:“冰海釣叟,想不到閣下除了釣魚之外。還會演戲!”
  “冷雲幫”各人,一聽吳南雲道出老漁夫的真名實姓,皆不由暗暗一震。
  老漁夫驀然發出一聲如金鼓銅鈸也似的狂笑,雙目倏睜。神光暴射中,他已洪聲道:
  “好個‘七煞劍’果然不同凡響,老夫與你素無一面之識,想不到你卻能認出老夫。”
  吳南雲嘿嘿一笑道:“好說,好說,便是不識閣下的廬山真面目,但這‘冰海釣叟’的獨門暗器‘千寒釣竿’卻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標記。”
  這“冰海釣叟”原是居住於極北冰海的武林異人,武功高強,別樹一幟,但平日卻甚少進入中土。此刻,他竟突然現身於此,而且,看情形好象更有與“冷雲幫”做對之意。
  “八臂神煞”顧子君,哈哈長笑道:“原來尊駕竟是獨霸極北冰海的戰玄心戰老師,倒令本席失敬了。”
  “冰海釣叟”戰玄心,面色倏然一寒。削厲的道:“顧子君,老夫與你從未見面,卻早已聞得尊駕大名,震慴關外三省,嘿嘿!老夫卻要見識見識。”
  就在“冰海釣叟”話聲始住之際。立於他右後方的濮陽維,已淡淡一笑道:“戰老兒!‘玉面修羅’的威風,難道你就不想領教一番麼?”
  戰玄心一聞對方口氣竟如此之橫,他大怒之下,已霍然轉身。說道:“濮陽維,老實告訴閣下,今天你等必已逃不出全軍覆沒的厄運,嘿嘿!只怕貴幫總壇,此刻已在丐幫諸英,及‘黑旗幫’群雄的掃除下,僅剩一片瓦爍焦土了!”
  濮陽維面如寒霜,雙目上仰。冷冰冰的道:“戰玄心,你這些欺人之談,最好拿去騙騙別人,哼!便是丐幫諸人能插翅飛渡,也快不了我們多少,而且,只怕他們在重創之下,已無力進攻我幫總壇了。”
  戰玄心正待說話。立於河邊船首的“笑面佛”秋月大師,已呵呵笑道:“戰老施主,老衲尚有兩個活寶貝,送給施主消遣……”
  說著,秋月大師兩手一掄,艙內已有兩條黑影凌空飛起。
  “冰海釣叟”看也不看,便知道定是自己預先埋伏在艙底,準備於“冷雲幫”群豪渡河之時,乘隙引發艙內暗裝火藥的兩名“黑旗幫”友。
  他也不去接住,任內兩條黑影“吧噠”摔落地下,甚至連眉頭也未皺一下。
  濮陽維心中一凜,暗驚此人心腸之冷,行事之毒,無已復加。
  秋月大師扯開喉嚨,叫道:“好個‘冰海釣叟’想不到你這老小子竟然如此狠辣,連自己人的生死亦絲毫不放在心上,可笑適纔老衲翻開艙板,製住這兩個小賊時,他們尚眼巴巴的希望你來解救呢?”
  戰玄心冷冷一笑,陰沉沉的道:“老禿驢,這無關緊要,稍停老夫自會代他二人報仇,讓你們到陰間閻王老子那裡去打官司?”
  秋月大師氣得哇哇怒吼,就待掠身撲下。
  濮陽維向他微微搖頭。也漠然道:“戰玄心,是誰主使你來此地暗算我們的?”
  “冰海釣叟”連眼皮也不抬一下。皮笑肉不笑的一齜牙道:“濮陽維,你這是在對誰說話?”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說道:“戰老兒,本幫幫主是在審問那一身魚腥味的老殺才哩!”
  戰玄心這時連遭譏諷,再也忍耐不住。他怒喝一聲,手中“千寒釣竿”一展,挾著“嘶嘶”破空之聲,已抽向吳南雲身上。
  口中同時罵道:“吳南雲,老夫今日便要你曉得,冰海一脈,不可輕侮!”
  吳南雲哂然一笑,身形飄然輕轉。
  就在他身形回側之際,一溜寒光,已閃電般掠去。
  無論是身法、出劍,皆是氣度恢宏,瀟灑自如,確是一派宗師的名家風度。
  戰玄心暴喝一聲:“好!”
  身形晃掠間,已連連揮出十三竿。
  去勢如雲,層層密密,且釣竿長達丈餘,竿身細韌,這時,勁風如削中,破空之聲不絕,威勢驚人已極。
  吳南雲長笑一聲,腳下半步不移,手中“珠耀劍”起若群星萬點。
  但聞“叮叮”之聲連響,戰玄心那狂濤般的攻勢,已被一一化解。
  “冰海釣叟”乃為極北冰海派中第一把高手,武功自成一家。
  他平日甚少與中原人士交往,但此人極喜中原山水之勝,曾數度暢遊中土名山大川。
  是而,亦免不了與武林人物接觸。
  所以,中原武林黑白兩道上,亦大略知道有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
  戰玄心早年即已聽過,五台山“七煞劍”的威名,那時,他心中猶自不服。如今一試之下,對方竟將自己這一上手,便令人難擋的“冰海雪濤十三 ”完全封出,而更未離開原地半步。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倏然狂吼一聲,鼻孔中已鑽出兩股拇指粗細的白色霧氣。
  這兩股霧氣凝而不散,若兩條小蛇似的,在急驟伸縮。
  驀然,戰玄心又悶喝一聲,“千寒釣竿”已如雪地風飛,一層層的暴舞而起。剎時繽繽紛紛,竿影重重。
  最奇的,那“千寒釣竿”之上,更發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寒之氣。
  而且,壓力之沉重,直如山岳巨浪。
  “七煞劍”吳南雲面色凝重,他知道對方已使出冰海絕技“柱海立地七十二式釣竿”
  招式。並加雜著威力極大的“凍龍真氣”在內。
  吳南雲手中“珠耀劍”亦似緩實急的迎上。
  劍氣若明虹紫電,又似烈陽耀燦,圈圈點點,幻成無數彩色各異的晶芒。
  劍風呼嘯刺耳,勁道如江河綿綿,滔滔不絕。
  他名攝天下的五台派鎮山絕技“七煞劍法”亦已傾力施出。
  這時,濮陽維雙目圓睜,凝視著場中二人劇鬥。心中忖道:“這‘冰海釣叟’戰玄心功力之高,確是令人側目,只不知是哪一方的對頭將此人請到?倒真是一個大患……”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微皺濃眉,想到:“看目前情形,這冰海戰老怪的功力,只不過較‘七煞劍’吳南雲略遜半籌,恐怕他僅與本幫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在伯仲之間……”
  二人正在暗自估量雙方情勢。
  “斷魂鏢”秦驥目光閃處,已發現對岸十二紅巾等人背後,已輕輕擁出數十個黃衣勁裝彪形大漢來。那群黑衣大漢為首之人,赫然是一位面目黝黑,神情慓悍的中年人。
  他手中持著一面似旗非旗的兵器,微風吹拂下,可隱約看出上面縷繡著九個惡鬼頭。
  這時,十二紅巾五人及四名香主,仍然站立對岸,焦慮關切的注視著這邊,尚毫不知曉背後已有敵人掩至。
  “斷魂鏢”秦驥緩緩移過身軀,向濮陽維一使眼色。自己已急若飛鳥般,呼呼掠出五丈,眨眼間,他身軀已在河面之上。
  濮陽維適纔已經會意,他隨手將長衫下襬撕裂,迅速的分成三片,倏然運勁抖出。
  就在“斷魂鏢”秦驥的身形,力喝下落之際,那塊衣腳以若一片鐵板似的,挾著勁風,落在秦驥腳下的水面上。
  秦驥腳尖順勢一點,人已猝然再度飛起。
  他這時已在空中大呼道:“你等注意,背後有敵!”
  就在他呼聲出口,十二紅巾等人後面的暗襲者,已大叫著衝到。
  秦驥身形,在濮陽維以布襟三次托力之下,已若輕羽般飄至對岸。
  他大喝一聲,單手疾揚,空中十道銀光電閃。瞬息間,那群暗襲者已有十人慘叫著翻倒在地。那神情慓悍的中年漢子,這時正將一名十二紅巾逼得險象橫生。
  他見狀之下,不由驚呼道:“這是‘斷魂鏢’!”
  秦驥身形甫落,已長笑道:“‘催命使者’楊真,尚記得秦某人麼?”
  原來,這手持旗幡形兵器的中年漢子,正是昔日在呂梁山伏龍堡,濮陽維手下逃生的“催命使者”楊真。
  他自六日前,受“黑旗幫”幫主“摩雲鵰”白英重托後,便率眾與白英厚禮卑顏請來的“冰海釣叟”戰玄心,在此設計埋伏。
  由戰玄心假扮漁夫,誘使“冷雲幫”眾人上船,便可藉渡船上暗置的炸藥,將“冷雲幫”群豪一網打盡。卻想不到陰謀未成,反而使“冰海釣叟”戰玄心身陷重圍。
  他無奈之下,只有率眾猝出,意欲偷襲“冷雲幫”已渡河的群豪。
  哪知仍被“斷魂鏢”秦驥發覺,眼看著自己率領的屬下,在對方“斷魂鏢”下,已倒地十餘人。他這時真是又驚又怒。吼道:“秦驥,任你有“冷雲幫”餘孽為翼護,今日楊大爺也要叫你知道厲害!”
  秦驥於五年前,曾在山東濟南府為了一件小事,與“催命使者”楊真較量過一場。
  秦驥在第二百招上,險勝了楊真一掌,楊真敗走時,即已言明必雪此恨,卻不想此時竟然相遇,真是冤家路窄了。
  秦驥一摸唇上短髭,微微笑道:“閣下火氣倒還不小,這樣正好,倒也省得彼此麻煩。”
  楊真怒喝一聲,已不再多說,“九鬼奪命幡”一展,帶起呼呼勁風,已卷向“斷魂鏢”
  秦驥而來。
  秦驥冷然一哂,掌勢起如雲飛風舞。腳下暗踏“幻魔隱身步”。
  瞬息間,已與“催命使者”鬥在一處。
  對河而立的濮陽維,嘴角正含著一絲淡漠的笑意。
  他凝視著秦驥與楊真的拚鬥。心中卻忖道:“看目前局勢,‘黑旗幫’白英等人,似已兼程趕赴淮陽山,卻暗中留下楊真及戰玄心等人,在此襲擊牽制……”
  他想到這裡,不由恍然醒悟:“適纔自‘冰海釣叟’的語氣看來,‘黑旗幫’似乎早與丐幫諸人,有默契聯手之意……”
  濮陽維心中十分焦慮,他左右環顧,只見對岸的戰況甚劇,秦驥與楊真打得難解分。
  十二紅巾僅存的五人,與四名香主,亦兵刃齊飛,與“黑旗幫”數十名精壯幫友,殺做一團。
  這邊,“冰海釣叟”戰玄心,手中的一條“千寒釣竿”舞得密不透風,寒氣砭人。
  “七煞劍”吳南雲正傾出全身功力,“珠耀劍”恍若銀河流星,燦然生輝,劍光縱橫中,威勢奪人魂魄。
  看情形,二人在三、四百招以內,尚不致分出勝負。
  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急急行至。低聲道:“幫主,‘黑旗幫’白英這廝,果然心思細密狠毒,他埋伏戰玄心等人在此,可能有兩個目的,一是乘隙將我們除去,固然能成心願最好,否則第一項陰謀不成,亦可藉此牽制我等,以便他們乘虛向本幫總壇攻擊。”
  濮陽維連連頷首,道:“不錯,如今事不宜遲,速戰速決方為上策。”
  “八臂神煞”顧子君紅須微拂。洪聲道:“本座先行過河,以助幫中諸人。”
  他語聲一住,人已陡然拔空飛起,身若一朵紅雲也似,在水面稍點即起,身形美妙,輕靈已極。
  濮陽維尚是首次看見“八臂神煞”顧子君施展輕功,他不由心中贊道:“果然不同凡響,較之南雲尚要高上半籌。”
  “八臂神煞”顧子君施展出他昔日驚震江湖的“浮雲掠月”身法,這麼寬的水面,僅只三個起落,已撲到對岸。
  “八臂神煞”顧子君日前在狹谷之外,與“黑旗幫”拚鬥時,因一時疏忽,而致中了“苗疆雙兇”的劇毒,故而未曾大顯身手。
  此刻,他毒傷已愈,縱身而來,直如天際迅雷,狂風橫掃,猛不可當。
  就在他身形甫落之際,幾聲慘號已隨之而起。五名“黑旗幫”友,已被凌空拋起。
  “八臂神煞”顧子君哈哈長笑,身形電掠,已搶至“催命使者”楊真身側。
  這時,楊真雖已傾出全身功力,卻仍然佔不著秦驥一絲上風。
  此刻,他已微感乏累,而且“冷雲幫”群雄更在對河掠陣。這尤其構成他心理上最大的威脅。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身形一起,楊真已覺得有一股強勁得窒人的罡風襲到。
  他眼角微瞟,脫口呼道:“‘八臂神煞’顧子君”一時嚇得心膽俱裂,急急晃身後撤。
  “八臂神煞”顧子君停身閒立。長笑道:“秦堂主,你尚有興趣與這廝一會麼?”
  秦驥身形如閃電般,跟隨而進。沉聲道:“顧堂主,且請一睹本座紅砂掌力。”
  這時,秦驥的一雙手掌,已變成硃砂也似的血紅。
  “催命使者”楊真,大喝一聲,“九鬼奪命幡”已幻成一片幡影,勁風呼嘯中,疾點秦驥上盤十二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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