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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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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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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鬥命

  大清早。
  又是陰沉的一天,又是灰翳的雲層低壓著人頭,更似壓著人心。
  天空飄著綿密的雨絲,細細的,冰涼的雨絲。
  范苦竹在這片斜坡上俯瞰著坡下的“大鵬樓”:“大鵬樓”不只是一座樓,它是由十三座樓宇所組合的一個小城,左右兩側相對並排著六座青磚,正當中打橫的一幢二層石砌樓房最為氣派,叫人一眼便可看出那是發號施令的地方,也是“大鵬樓”的樞紐所在。
  每座樓房之間,都以白麻石鋪成寬敞平坦的走道,正當中的大路更是筆直爽淨,如果大路兩旁再加豎上坊門華表,則就有幾分朝天闕的味道了;一個靠驢馬馱運生意起家的江湖幫口,能有這麼一處舵子窯,亦委實不簡單。
  雨絲飄落在範苦竹的髮際,飄落在他的眉眼,全身上下業已是透濕,但他卻似毫無所覺,只是那麼專注的凝視著這片櫛比相連的樓閣 樓閣是冷硬沉默的,樓閣中卻隱藏著鮮活的人,多少的愛與恨,情同怨,多少錯綜複雜的恩仇牽連,便由這些鮮活的人織布起來,木石無辜,該詛咒的是那些有血有肉卻沒有心的人!
  灰色的天,灰色的地,範苦竹灰色的身影緩慢移動向“大鵬樓”正前的巍峨樓門,也只是剛剛湊近,門柱之後突然閃出兩個套著油布雨靠的壯漢,提刀橫攔於前。範苦竹神色平靜得近乎僵滯的停下腳步,默默望著攔路的兩人;這兩位互覷一眼,由那體格較為高胖的仁兄發了語:“朋友來此,可是有什麼貴幹?”
  範苦竹一摸臉頰上的雨水,低啞的道:“有煩老哥通報一聲,我要求見全壽堂全老爺子。”
  兩人上下打量著範苦竹,不禁也感染了範苦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悲涼意味,然而這股子悲涼意味,在經過他們較為直覺粗率的體認下,就易變成了落魄與潦倒的情狀;仍是那位高胖人物開口道:“朋友要見我們老爺子?能否見示求見的因由?我們老爺子年紀大了,平日事物又多,若是朋友你沒有十分重大的問題,我倒可以替你通報一下劉管家,或者他能多少幫點忙……”
  語氣居然是將範苦竹當成流落江湖,求助告幫的苦哈哈來看待了,範苦竹卻毫無怒意 他已實在提不起精神來與這些小角色計較,他仍然平和的道:“二位老哥,我想,我還是與全老爺子見個面比較妥當。”
  那身材略矮的一位淡淡笑了笑,接口道:“恕我說句失敬的話,朋友,其實見不見老爺子都是一樣,只要是道上同源有什麼困難,我們幫口裡列有一定的規矩,總不會叫好朋友們空手而回,見到老爺子多不出幾文,不見老爺子亦少不了若干,朋友你可以放心,這類事,我們劉管事便能做主 ”
  越說越露骨了,果然是把範苦竹看成要小錢的伙計啦,又抹了一把眉梢上沾著的雨滴,範苦竹耐著性子擠出一抹笑:“二位老哥,恐怕我們之間有一點誤會,我不是缺乏盤纏,更非來打秋風,我的確是有要事面陳全老爺子,務必請通報一聲,我想全老爺子定會接見!”
  “哦”了一聲,高胖仁兄忍不住再度將範苦竹端詳了一會,這才十分不情願的道:“你這麼篤定老爺子會見你?好吧,且讓報個名姓。”
  範苦竹低聲道:“範苦竹……”
  三個字原是又沉又啞,但是聽在當前兩個人的耳中卻似驀起的三記焦雷,兩張面孔顏色頓變,不約而同往後倒退,更不約而同驚呼出聲:“範苦竹!”
  高胖的那一位額頭上暴浮青筋,兩邊面頰也古怪的往上扯吊,他喘著氣急叫:“秋風起啦,老九,快響雲板!”
  另一位身形猛轉,背對範苦竹,而清亮的雲板聲響立時傳出,節奏緊密的回盪於“大鵬樓”連衡一十三座樓宇之間!
  很快的,人影開始閃動,開始穿走,卻是相當鎮定迅速的各自進入位置,按部就班,毫不紊亂,似乎他們對於眼前的狀況應付,早已有了多次演練!
  正面的三層石砌大樓中,有幾條人影急奔而來,自他們身法的快捷利落判斷,絕無疑問全是頗具功力的硬把子。
  範苦竹衝著那兩個有若見了鬼似的守門仁兄一拱手,再擠出一絲笑容:“有勞二位了……”
  兩個人躲得老遠,範苦竹這一客套越發在兩人驚懼惶悚的神態間平加了三分尷尬。
  這座大廳佈置得頗為富麗堂皇,沉重巨大的木製家具配著大大的繡塾,地面鋪設著大大的地毯,木頭拱案上擺置有成對的蠟燭,靠窗的那一面更懸掛著大塊的絲幔,紅得傖俗。
  範苦竹正襟危坐於一張大號的沉重太師椅下,他形容的枯槁消沉,加上那一身透濕的灰衫,在這豪奢的大廳裡,益為顯得寒酸生澀……
  正對範苦竹而坐的,是一位滿面紅光,禿頂圓臉的肥胖老者,這老者疏眉細目,獅鼻闊嘴,交疊的雙層下巴就在不說話的時候也仍微微顫動著
  他便是“三才幫”的龍頭大爺,主宰著七府六十三縣所有馱運買賣的首腦人物全壽堂。
  整個大廳中,除了全壽堂與範苦竹之外,另有兩個人肅立在全壽堂身後,一個體格寬矮而壯,臉上橫肉累累,另一位年約四旬,白淨儒雅,倒似個師爺型的角兒。
  這時,全壽堂舉起幾上茶杯敬客,他自己在淺啜一口之後,笑得宛若洪鐘大呂,中氣十足的道:“我說範老弟,料得你在這幾天就會到來,卻是到得好快,一路上吃了不少辛苦吧?”
  範苦竹既未動茶杯,也沒有半點笑容,他僵木的道:“還好。”
  全壽堂笑呵呵的道:“秋風秋雨,最是愁人,範老弟的心情似乎不甚開朗?”
  真是老姦巨猾,皮裡陽秋 範苦竹心中寒冽,神色更見蕭索:“在下此來何為,老爺子當能料及,尚請老爺子主持公道 ”
  全壽堂表情詫異的道:
  “主持公道?範老弟,你又要我主持什麼公道?”
  咬咬牙,範苦竹不願再兜圈子打啞謎,他單刀直入的道:“回老爺子,在下師弟童立,拙荊白鳳,匿居貴處已有多日,敢乞老爺子將他二人交出,家門恩怨,自應私下了結!”
  全壽堂依舊笑著道:“原來你是指的這檔子事,範老弟,我先不問你們之間有些什麼糾葛,我只請教,你憑什麼肯定令師弟與尊夫人是住在我這裡?”
  範苦竹閉閉眼睛,道:“在下自有所本,且確知不誤,否則,怎敢無端闖來打擾老爺子?”
  全壽堂摸著下巴道:“你如此相信某人傳言?”
  範苦竹道:“不是傳言,而是事實;老爺子,沒有活人會欺騙一個將死亡的人,這並非憐憫,只是那個活人認為不必要對一個臨死的人,有所顧慮而已,在這種情況下聽到的話,應該都是真的,老爺子久經世故,當能體悟一二。”
  笑得不大愉快了,全壽堂道:“如果我告訴你,人不在我這裡,你怎麼說?”
  範苦竹平靜的道:“在下會說決不相信。”
  全壽堂尚未及開口,站在他身後的那個粗矮人物已斷叱一聲,霹靂般大吼:“何物範苦竹,竟敢在老爺子面前這等放肆!”
  范苦竹連眼皮也不撩一下,只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是‘三才幫’的二把頭‘鐵虎’上官彪,你不必在此時叫囂呼喝,假設你有興趣,任何時間地點,任何方式,我皆可奉陪!”
  那上官彪滿臉的橫肉繃緊,吐字有若爆栗:“範苦竹,你唬得了別人卻唬不住我,就在這裡,就是現在,我便要好生給你一番教訓!”
  範苦竹目光平視,冷漠的道:“你是找死,上官彪!”
  師爺型的朋友不慍不怒的一笑道:“果然狂妄,範苦竹,不過你撞錯了碼頭,在‘大鵬樓’,豈有你賣狠使蠻的餘地?”
  範苦竹唇角微撇:“‘三才幫’的總管事恐怕亦管不著我這一段,韓既昌,如若你想管,我包你少不了難堪!”
  這位總管家聲聲冷笑:“眾叛親離,已如喪家之犬,卻竟有臉在此姿意跋扈,大言不慚,範苦竹,且看你還有幾步活路可走!”
  範苦竹古井不波的道:“我之所以蒙以不幸,遭此冤屈,也多承各位的賜予,沒有推波助瀾,別具用心的幫兇,也不會有今天的惡果,各位恩德,豈能不報?”
  全壽堂面如凝霜,細目暴睜:“範苦竹,你要言語謹慎,不可造次,須知我的忍耐並非無限!”
  範苦竹沉緩的道:“我並不願意開罪老爺子,只希望老爺子能給我一個交代,老爺子一定明白,此事若無結果,我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默然片歇,全壽堂道:“坦白說,前幾天他們是住在我這裡,目下卻已離此他去……”
  範苦竹道:“去到何處?”
  全壽堂怒道:“兩個活繃亂跳的人,我又未曾拿繩子將他們拴住,去往何處我怎會知曉?”
  範苦竹冷硬的道:“老爺子是江湖前輩,更是道上年高德劭的先進,隨口誑言又心存欺瞞,只怕有損老爺子的清譽吧?”
  猛的一拍身旁長幾,幾上茶杯“嘩啷”一聲墜地碎裂;全壽堂勃然色變:“好個大膽東西,你以為你是什麼人,又以為是在衝著哪一個說話?範苦竹,你休要不識抬舉,自尋煩惱!”
  範苦竹無動於衷,聲音凜烈:“老爺子,你當我來到‘大鵬樓’是打著什麼主意來的?假如我求的是忍氣吞聲,默而以息,假如我只為了看你的顏色,聽你幾句胡謅,我早就找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一頭撞死了,又何須如此大費周折?老爺子,我既然來此,便不曾想過全身而退!”
  全壽堂滿臉漲得通紅,雙層下巴不住顫動,他“呼”的一聲站起,粗厲的大叫:“給你台階你不下,範苦竹,是你逼得我不能容忍!”
  範苦竹也緩緩起身,形色就在這起身的過程中轉為無比的肅殺,他逼視著盛怒之下的全壽堂,冷森的道:“全老爺子,我不明白你為了什麼要包庇一個像童立這樣泯滅天良、背義無行的敗類,更不明白你為了什麼要袒護一個似白鳳這般有虧婦道、喪倫失德的女人?他們的陰狠手段、卑鄙作為,老爺子定然清楚,老爺了卻執意偏頗,置公理是非於不顧,老爺子恁般獨斷專行,除了大大影響老爺子聲譽之外,還將累及老爺子賠上身家性命,如此代價,老爺子是否付出得太重了些?”
  全壽堂大喝一聲,禿頭透光,面孔的肥肉抽搐:“範苦竹,你不用給我來這一套仁義道德,我想怎麼做,該怎麼做,自有我的主張,誰也無權干涉,誰也不敢干涉,你算老幾,配向我講經說道?
  你要不服氣,儘管使出你的本事,隨你怎麼辦,我全某人好歹接著,童立和白鳳兩個,我斷不會交給你,便說絕了吧,範苦竹,這兩個人我不但包庇,而且包庇定了!“範苦竹低沉的道:“話可是你說的,全老爺子!”
  全壽堂聲音高昂:“不錯,話是我說的。”
  范苦竹又道:“流血殘命,老爺子亦不足惜?”
  狂笑如雷,全壽堂暴烈的道:“我今年七十有一,範苦竹,你以為我是在嬌生慣養,錦衣玉食的環境里長大?這大半生來,我過的就是流血殘命的日子,玩狠玩了幾十年,又何惜再加一遭?”範苦竹道:“很好,全老爺子,我就替你添上這一遭,這一遭之後,我看你還有沒有機會再往下玩!”
  就在全壽堂身後,“鐵虎”上官彪猝然彈起,凌空一個斤鬥倒翻而下,人尚未至,一道匹練也似的寒光已斬向範苦竹頭頂,來勢強悍,犀利無比!
  話已說到了絕處,事情決計難以善罷,是而範苦竹亦殺機盈溢,再不存一丁一點忍讓委屈的打算,上官彪身形才動,他已一飛沖天,當那道寒光稍差半寸的擦過他的鼻尖,他人已直抵大廳頂上的金紅木雕承塵,剎那間他弓背旋身,雙腳倒踹承塵板隔,灰沙紛灑中,人已返射,速度之快,好像要追回多少年前流逝的時光!
  這時,一刀斬空的上官彪才在抽身換式。
  韓既昌便在此刻乘隙而動,他一個側回移出三步,不知何時握在手上 亮鴛鴦雙環揮展出團團弧刃,又急又快的打橫攔截倒射而下的範苦竹!
  範苦竹的瀉落勁道卻毫不改變,未及人們一瞬的間歇,環光正翩旋掠削,寒彩炫目,眼看著撞向刃圈中的範苦竹卻突然折斜 完全違反力道慣性的突然折斜,將那串弧芒拋往身後,金箭刺破空氣,只聽得一聲尖銳的泣嘯,韓既昌已丟掉雙環,手摀胸前,跌跌撞撞坐落一張太師椅上,又和那張太師椅一起仰翻!
  上官彪長號果似虎吟,他的緬刀抖得筆直,對準範苦竹的背心插去,而範苦竹依然不躲不讓,只在左手微揚之下,黑色的弦索驟然反彈,索頭點擊如電,“ ”的一聲撞歪了緬刀來勢,金箭劃過一抹光尾,上官彪悶哼著踉蹌倒退,脅下業已鮮血津津!
  範苦竹若有所悟的凝視著脅下冒血的上官彪,現在,他知道對方為什麼號稱“鐵搏”了,原來上官彪竟具有一身鐵布衫的橫練功夫,而且火候頗深,否則,剛才他那一箭刺出,必然透脅對穿,豈僅津津沁血而已!
  正檢視完韓既昌的情形,全壽堂直腰回身,一張本來肥胖的紅臉,卻泛現出駭人的醬紫色,他的嗓音也在微微顫抖:“範苦竹,我曾見過若干心狠手辣之徒,卻沒見過似你這般惡毒殘酷的超級屠夫,你所做的,你必須承當‘三才幫’誓言,以你的人頭來為犧牲的弟兄祭祀!”
  範苦竹冷淡的道:“韓既昌是個該死的幫兇,死有餘辜,罪無可逭;至於我的項上人頭,只要你們抓得去,我自不惜割捨!”
  全壽堂牛鳴似的號叫起來,手指範苦竹,一雙眼珠子宛欲凸出眶外:“我們不會放過你!任是‘三才幫’土崩瓦碎,死盡殺絕,也要將你生剜活剝,凌遲寸磔,你妄想與‘三才幫’為敵,你是暈了頭,迷了心啊……”
  微微搖頭,範苦竹不屑的道:“全老爺子,你的威儀,你的氣度,你的修養,都到哪裡去了?到底是一幫趕驢驅馬的下九流出身,登不得大雅,上不了臺盤,稱你一聲老爺子,真個抬舉了你,這許多年!”
  險些乎就氣炸了心肺,爆烈了血管,全壽堂淒厲的吼道:
  “秋風起,血刀揚 ”
  這顯然是他們早就約定的行動切口,只聞全壽堂的呼喊甫傳,整座大廳四周的八扇明暗門扉驟而啟開,一十六名身著黃色勁裝,手執各式兵器的大漢蜂擁而入,一看這種情況,範苦竹驚覺“三才幫”的十八名把頭幾乎到齊了!
  那“鐵虎”上官彪狂叫一聲,緬刀盤頂翻飛不要命的衝上前來,口中一邊叫號:“兄弟們,為韓總管事報仇啊……”
  範苦竹不退暴上,緬刀的寒光剛剛將他身形卷裹,黑色的弦索已霍然布成一面交織的羅網 這面以單弦布成的羅網,形同瞬間的罩籠,於是,刀芒立刻彈跳滑斜,上官彪也被反震出五步之外!
  一個黃衣大漢貼地滾進,雙手互握一柄砍山刀,奮力劈斬範苦竹下盤,同一時間,另三名黃衣漢子也自三個迥異的角度猝閃而入!
  上官彪單足旋轉,又朝上撲,緬刀帶起的波芒冷焰,宛如冰球碎濺,流虹縱橫,敢情真是豁上啦!
  範苦竹陡然間軀體橫騰,弦索有如活蛇般‘噓嗦’一聲卷住了貼地滾翻的砍山刀,橫起的身子虛空迴轉,砍山刀“嗆”的一記插上了大廳頂的承塵,刀飛的須臾,金箭,炫映似魔鬼的詛咒,兜胸刺翻了猶在地下騰撲的那位仁兄!
  三件傢伙便在此際聚集而至,刃氣破空,森森如削;範苦竹的金箭費起一溜猩赤血滴,顫晃吞吐中,三點金星倏然炫射,三次金鐵交擊聲合為一響,三個攻襲者就像被一只看不見的無形巨掌揮摑到一樣,分跌向三個不同的地方!
  緬刀的冷電閃瀉如雨,範苦竹的黑色弦索再次交織為一面護身的羅網
   那朵紅櫻已若惡靈的冷笑,如此突兀的出現,又以如此不可思議的快速從背後掠到。
  那是一桿梨花木精製的紅纏長槍,槍頭尖銳藍亮,鋒端所挺,足可透肌裂骨,使這桿紅櫻長槍的主兒,正是“三才幫”的總瓢把子全壽堂!
  這一槍來得太快太急,時間的拿捏得準確又無懈可擊,當範苦竹發現危機,危機業已臨頭;他在槍尖觸肉的眨眼裡吸氣衝前,同時弦索貼脅折射,肩胛處血光濺起,紅櫻長槍也驟彈老高!
  一名黃衣把頭以為有機可趁,急跨半步,一柄大鍘鐮齊頭斬落,俯身前衝的范苦竹連看都未看一眼,倏然側飄兩尺,大鍘鐮斬空的俄頃,他金箭亦穿進了這名把頭的頸項。
  手中長槍一抖,全壽堂氣湧如山,聲若破鑼:“圈牢他,給我狠殺!”
  當上官彪悍虎般再次上撲,範苦竹已似一只沖天的巨鷹,挾著無可比擬的勁勢,“嘩啦啦”撞破花窗,掠身而出!
  全壽堂卻尾隨急追,一邊大叫:“姓範的身受重傷,跑不多遠,兒郎們,還不趕緊追攆!”
  十餘名“三才幫”的各級把頭,爭先恐後的族擁著他們的老爺子奔出大廳門外,卻是赫然發覺範苦竹正孤伶伶的卓立樓宇之前 便像全壽堂適纔所言,他的確沒有跑出多遠!
  範苦竹的左肩一片殷紅,他卻恍如不覺,只是默默挺立在那裡,一手緊執弦索,一手攢握金箭,形色冷硬冰寒,仿佛是一尊石雕的人像。
  十幾個“三才幫”的把頭叱喝連連,立時分散包抄,而各個樓門通道間更湧出來上百名勁裝漢子,形成了第二個包圍圈。
  圈中只有一個人,一個焦點,範苦竹。
  全壽堂長槍斜豎,意氣飛揚,像是已經忘記了最後勝負未分曉:“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範苦竹,留一條生路給你,你偏要用腳踹斷,現在就算你跪地求饒,這條命也拾不回去了,姓範的,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能擎得了天?早著呢!”
  範苦竹微微將手中金箭晃動著,他目光上揚,生澀的道:“全壽堂,全老爺子,用脣舌是取不了我項上人頭的,你們還在等待什麼?”
  全壽堂猛然斷喝:“殺!”
  又是上官彪充做急先鋒,身形一偏,緬刀飛斬,範苦竹整個人卻驟而隨著刀勢飄起,金箭倏指,硬是將上官彪生生逼退。
  於是,十多名各級把頭又合攻連撲,紛紛衝殺上來。
  範苦竹猝然騰升,懸虛掠舞,在電掣般的閃旋繞回中金箭彈射刺戮,出手間串接成幻異的金蛇,矯飛的龍影,成星芒的虹光,或卷或套,霎時裡又有三名把頭血淋淋的栽倒;過程中,範苦竹竟未沾地一次!
  上官彪連連截擊狙殺,卻連連落空,就在他的親自參與裡,眼見又有三個弟兄殞命當場,情勢演變至此,休說顏面無光,便這口怨氣亦難以下咽,這一陣折騰,他是越來越怒,越來越恨,胸隔間宛如脹塞著什麼,憋得他就快炸開!
  範苦竹一個漂亮之極的翻滾,扯住一對人的脖頸,就這麼扯拋上半空,當骨骼的斷裂清晰傳來,上官彪驀地轉動如風,刀隨身走,有如一團光珠,猛然撞向範苦竹。
  雙眸中殺氣凝聚,血彩漓漓,範苦竹往後急退,抬臂間金箭斜擲右側五步,但是,他並非以箭頭著地,卻是反過來用箭尾著地,正當目睹的每一個人迷惑的瞬間,金箭已猝彈倒射,宛似石火閃炫般重擊向上官彪帶動的那團光球刃圈。
  劇烈的鏗鏘碰擊聲響成一片,金箭被反震上天,上官彪也腳步不穩的東倒西歪,四名“三才幫”把頭急急衝來欲待加以護衛,範苦竹的弦索已卷住金箭箭翎,就那麼快得不可言喻,箭身翻轉折射,一溜璀璨的光華彷似還印在人們的眼瞳,金箭已透入上官彪的天靈蓋,將他活活釘死在地!
  場中頓時一片寂靜,空氣都像凍結了,就在這樣的僵窒裡,一聲乾嚎驀然出自全壽堂的嘴裡,他肥大的身軀往前騰掠,紅櫻長槍在急速的顫動下抖出千百朵赤花,不要命的衝著范苦竹挺刺。
  弦索從人腦中帶回金箭,範苦竹飛旋丈外。
  再轉身右腳踩著弦索的一端,左手扯滿弦索,箭已上弦
  沒有人看到金箭的射出,甚至沒有人查覺一絲光影的端倪。
  銳風的呼嘯,只見金箭搭弦索,正在往前撲擊的全壽堂已大喊一聲,長槍脫手,人亦跌坐下去。
  金箭穿過全壽堂棗紅錦袍的下襬,透經兩腿中間,戳破臀後袍衣,又深深釘進了麻石板鋪成的地面裡;全壽堂沒有傷到一點皮肉,卻像只巨大的蒼蠅一樣被定在當場。
  上百名“三才幫”的人馬到了這時已是個個破膽,人人喪魂,大夥屏息如寂,狀如呆鳥,誰也不敢有任何動作,誰也禁窒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生命到底是很現實的問題,尤其是每個人只有一條命的話……
  範苦竹神態空茫,形色淒黯,毫無勝利者的那種喜悅之情。
  他只喃喃自語:“大悲箭,欸,箭傷情……”
  全壽堂釘坐在地,好一陣之後才算還過魂來。
  這位“三才幫”的大龍頭,一面用力搖晃著穿胯入石的金箭,一邊聲嘶力竭的咆哮:“你們這些不中用的酒囊飯袋,光會吃冤枉的廢物,還不趕快來幫我一把?你們都傻站在那裡做甚?強仇當前,給我朝上圈,下狠殺呀……”
  “三才幫”的朋友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個個做聲不得,心裡想要從命,卻偏生拉不動手腳。
  一群人正在遲疑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全壽堂又在那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叫罵:“人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卻養了些什麼雞零狗碎?平日裡管你們吃住,供你們花銷,到頭來竟是這樣一幹烏合之眾,真正氣死我了……兔崽子們,你們要爭一口氣啊,別忘了送命的兄弟,幫口的威嚴,不殺掉姓範的,將來大家還有得混麼?”
  上百條漢子剛剛被激起幾分士氣,才在猶豫著該不該再次冒險一搏,“大鵬樓”的正門之前,已有一條人影飛也似的急掠而來。
  於是,一陣興奮的歡呼聲突然爆起:“大把頭回來了!”
  “可不是,大把頭真叫趕得巧啊……”
  “老天有眼,大把頭到啦……”
  範苦竹不曾轉身,不曾移目,不曾有一點個人情緒以外的感染,好像他只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個看戲臺上演戲的觀眾而已,現場的一切,似乎隔著他十分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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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因果

  這位“三才幫”的大把頭,是個黃面無須,形色深沉的中年人,剛經過一陣急奔之下,略略顯得有點喘息,但卻仍然維持著從容不迫的態度,排眾走到全壽堂身邊。
  全壽堂一見來人,不由得又是高興、又是窘迫的大叫:“子揚、子揚,你可算趕回來了,‘三才幫’居然叫人端了堂口踢了盤,搞得是烏煙瘴氣,人仰馬翻,連我也遭到如此屈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你快快率領兒郎們擊殺來人,替我出這口怨氣……”
  在“三才幫”中,大把頭的地位至尊,是僅次於瓢把子的掌權人物,尤其是眼下擔任此職的魏子揚,本身便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在江湖上威名極盛,素有“黃面判官”之稱,不僅幫裡上下對他敬畏有加,一般闖道混世的朋友也予他頗高的評價;全壽堂向來視他這位大把頭為股肱,十分倚重,近幾年來,幫中大小各事,魏子楊幾乎大多可以替全壽堂作主,難怪他一出現,“三才幫”眾就宛似加燃起一把旺火……
  魏子揚非常冷靜,他目光搜經地下的幾具屍體,又緩緩環視圍立周遭的一幹手下們,然後,才向全壽堂微微躬身,卻只長嘆著說了兩個字:“何苦?”
  全壽堂不料他的首席大將竟是這麼一個反應 在目睹組合遭此打擊、損傷慘重之下,卻是這樣一個反應!這不啻是向全壽堂兜頭澆了一瓢冷水,澆得他七竅生煙:“什麼叫何苦?子揚,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魏子揚注視著對面的範苦竹,卻是向全壽堂說話:“老爺子,今天的結局,我早已料到,值得慶幸的是情況比我憂慮的要好一些,至少老爺子尚未受害,本幫的元氣尚未大喪……”
  全壽堂怒道:“現在說這些話有個屁用!人已叫姓範的匹夫放倒了好幾個,臉面也被他全抹黑了,‘三才幫’豈能容範某如此糟蹋?”
  搖搖頭,魏子揚低聲道:“老爺子,這件事我已一再奉勸老爺子攬不得,情理上都站不住腳,傳揚開去對老爺子清譽更是有損,何況範苦竹並非等閒之輩,他的藝業精湛高絕不說,尤其此人毅力之強,自信之堅,不是一般人可與比擬,我對他有深一層的了解,確知事情發生之後他決不會善罷甘休,必將討還公道;老爺子,俗語說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我們雖不怕搏戰到底,問題卻是值不值得?”
  全壽堂氣喘休休,極為不快的道:“當然值得,我年逾古稀,尚無子嗣,那童立自願為我螟蛉,便是有父子之實,義子有難,為了義子挺身而出,有什麼不對?莫非持護香煙的接續還錯了麼?”
  魏子揚沉重的道:“請老爺子聽我一言 童立背叛師門,陰謀殘害手足,劫財奪命,誘淫師嫂,已是犯下不可寬恕的滔天重罪,這種人老爺子如何能以收為螟蛉而使祖上蒙羞、子孫玷污?再說他投身老爺子膝下,決非有志替老爺子接承香煙,一因強仇當前,無以為策,二則亦是覬覦老爺子辛苦創下的這一片基業;託庇侵產,一舉兩得,他何樂不為?只是把老爺子風燭之軀當做他十惡不赦的擋箭牌,此人心性之毒,實令我等難以忍受!“細目暴張,臉頰與下巴的肥肉急速抖搐,全壽堂呼吸間宛似拉起風箱:“你你你……子揚啊子揚,你不要誤信傳言,聽人造謠,這全是對童立的惡意中傷,我老來無子,全家不能絕後,這一生掙得的局面亦須有人維持,童立俊逸靈巧,正是理想人選……子揚,你不用怕他侵犯到你的好處,我會事先分配停當,絕對不會少了你的這一份……”
  魏子揚表情苦澀,話說得更苦澀:“老爺子朝這上面想,我毫不意外,但老爺子卻錯了:我魏子揚進幫六年,六年中全心為幫,一力替老爺子擔憂分勞,卻月月領有分給,年年拜賜紅利,老爺子不欠我什麼,我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欲,我進三才幫,為的是追隨老爺子,一朝三才幫易主,我必不為新東家憑添累贅,只求老爺子體認我對老爺子的一片赤誠,善納諫言,雖粉身碎骨亦可無憾了!”
  於是,全壽堂開始冷靜下來,他長長籲了口氣,顯得有些衰弱的道:“不過,有關童立的閒話。你也不可盡信……”
  魏子揚嚴肅的道:“我從不聽信謠傳,老爺子,在此之前,我業已私下做過探訪,更且與‘幻翼門’的展毓秀秘密接觸過數次,對於童立的所行所為,獲悉良多,我之如此做為,只是要替老爺子分辨一個是非,預留一步餘地,切莫聽信單方巧言飾詞,誤做分判,因而壞了老爺子一生名望,斷送本幫的大好前程!”
  全壽堂渾身癱軟,形態槁悴,仿若一下子老了十年;他目光無神,聲音喑啞的道:“你確定所知道的內容不會有誤?”
  魏子揚堅定的道:“這是何等大事?若無十分把握,各項證言,我怎敢貿然相陳?老爺子若有任何疑竇,我可找人前來對質,老爺子如有興趣知悉真偽,眼前的範苦竹就是第一個人證!”
  窒噎一聲,全壽堂吶吶的道:“那……我們折損的孩兒,這筆帳又該怎麼算?”
  魏子揚傷感的道:“老爺子,恕我大膽的說一句,為了老爺子這個錯誤的決定,本幫業已遭至損傷,好在事情如能了結,主體並無太深侵害,假若再要蠻干下去,則必越增不幸,老爺子,流血搏命應有代價,這個代價未免不值;就這一樁骯髒事,一個骯髒人,已把幾條弟兄的性命賠上了……”
  全壽堂痛苦的呻吟著:“子揚,你的意思是?”
  魏子揚的神情果斷:“很簡單,爭紛到此為止;因為我們起始的過錯,從而引至流血衝突,衝突的責任應由我們承擔,失敗的苦果也由我們吞咽,老爺子,這很悲哀,但這悲哀卻是我們自己找的!”
  全壽堂有些抖索的道:“你是說……就這麼認了?”
  魏子揚吃力的點頭:
  “是的,就這麼認了,除非老爺子還想流更多的血,賠更多的命!”
  頹然垂下腦袋,全壽堂形色慘淡:“五十年鐵血生涯,半世江湖,老來卻栽了這麼一個天大跟頭,子揚,真是冤啊……”
  強忍酸楚,魏子揚直視著對面的範苦竹,沉聲道:“範朋友,我們希望事情不再擴大,糾葛就此勾消,你怎麼說?”
  範苦竹緩緩的道:“我原就期冀不要流血,不要動手,大把頭,若非貴幫一再相逼,老爺子執意偏袒,這些不幸便根本不會發生。”
  魏子揚道:“尚煩範朋友收回金箭,以免誤會。”
  這就是魏子揚精到老辣的地方了,他之所以遲遲不將透插過全壽堂兩腿之間的金箭拔除,不是他欠缺這份力道,更非有意使他們老當家延增難堪的時間,主要乃在於他對範苦竹那種奇快詭絕的運箭手法深俱戒心,恐怕貿然抄箭會引發範苦竹先行動手的意念,而他毫無把握能夠加以反阻,萬一如此,則情勢就益加不可收拾了……
  範苦竹左臂微抬中弦索飛揚,但見黑影如蛇,閃掠之下已纏箭而起,穩穩噹噹的扯回手裡。
  幾名把頭迅速上前,將全壽堂扶將起來,又簇擁著他急步送入石樓大廳之內。
  嘆了口氣,魏子揚向範苦竹重重抱拳:“多謝範朋友你高抬貴手,箭下行仁,這場誤會的成因其咎在我,謹請接受本幫深摯的歉意。”
  範苦竹道:“好說,大把頭明理通情,才是消遏災禍的根由,貴幫有才如你,乃是貴幫之福。”
  略一沉吟,魏子揚苦笑道:“範朋友,你似是尚有未竟之願?”
  範苦竹靜靜的道:“我要童立與白鳳,大把頭,這是我來此的原因。”
  魏子揚默然半晌,終於下了決心:“他們現在不在這裡,昨天下午已遷往距此十裡的‘仙女峰’、‘松林台’,‘金冠千歲’嚴瘦鶴在‘松林台’築有一座木閣,你趕快一步,可能截得住。”
  拱拱手,範苦竹方待移步,魏子揚又喚住了他,這位“三才幫”的大把頭流露著至誠的關注之情,以極輕極輕的聲音道:“小心那嚴瘦鶴,範朋友,此人不易相與 你多保重了……”
  再次拱手,範苦竹卻胸口梗塞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急急轉身掠走,以免眼眶內打轉的淚水被魏子揚發覺 多麼可感的一絲溫暖,然而這絲溫暖卻竟來自一個不曾相關的敵人!
  “仙女峰”並不很高,形勢卻極險峻,陡直豎插的主峰呈現著郁郁的墨綠色,主峰兩側是較為平坦的崗嶺,範苦竹知道“松林台”是在正對峰前的右側。
  峰嶺之間有淡淡的霧氳迷漫,煙氣裊繞中越增淒冷之情;山徑很滑很窄,水濕的樹椏野草時時拂掃過範苦竹的面頰衣袂,那股子陰寒潮晦的感受也就更深了……
  於是,他看到了平伸向山崖之外的“松林台”,也看到了築在這片台地上的原木小樓 樓有兩層,精巧玲瓏,因為全系採集原木所建,另有一種古拙的興味與真淳的野趣。
  無數株綠松圍繞小樓四周,或是怒虯伸張,或是娉婷如蓋,或一幹獨立,或交相糾生,各屬其狀,各具其態,這裡,本該是一個多麼清幽出塵,不染人間煙火的好所在……
  來在門前,範苦竹沒有叩門,也沒有出聲,他只是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裡,消瘦的面頰輕輕抽搐,滿布髭渣的唇頷更憑添了一股落寞情懷,此時此地,他的感觸似乎麻木了,心和血都是一片冰涼。
  樓中的人不曾讓他久等,灰褐色的門扉無聲啟開,一個高大魁梧的獨臂壯漢與另一個身不及三尺的怪異侏儒走了出來,這一高一矮兩人卻並沒有招呼範苦竹,他們僅是分別站向兩邊。
  範苦竹望著這兩個外形奇突,容貌奇醜的“非常人”,也沒有開口,他心裡有數,龍套既出,主角就快要登場了。
  金光自門內耀閃,一個生相俊挺、皮膚細白潤致的錦服人物,從中緩步行出;這人頭戴一頂八瓣瓜冠,冠頂鑄成內凹的花式,整頂金冠拭擦得 亮生輝,人一移動,光華微閃,頗帶幾分公侯將相的威儀。
  範苦竹不曾見過“金冠千歲”嚴瘦鶴,但他確信眼前出現的人就是了,那頭頂所戴,如同招牌,他還沒聽過江湖上有第二個這般打扮的角色。
  那人安詳的打量著範苦竹,安詳的道:“我是嚴瘦鶴,這一位,想是‘幻翼門’的範苦竹了?”
  範苦竹毫無表情的道:“不錯。”
  嚴瘦鶴淡淡一笑:“我剛剛才得到消息,說是範兄大展神威,踹了‘三才幫’的堂口,連全老頭都在你手下吃了癟,範兄本領高強,果非虛傳。”
  範苦竹道:“嚴兄卻是情報靈通。”
  嚴瘦鶴平靜的道:“‘三才幫’之後,我知道範兄跟著就會蒞臨山居小築,業已恭候一陣了。”
  範苦竹低聲道:“嚴兄想必明白我此來何意;嚴兄立場,亦請示知。”詭異的笑了笑,嚴瘦鶴道:“不曉得範兄是否了解我與令師弟童立的關係?”範苦竹垂下視線:“聽說你們結了金蘭之誼。”
  點點頭,嚴瘦鶴道:“正是如此,既為拜把弟兄,理該同舟共濟,禍福與共,義弟有難,不能棄之不顧,我之苦衷,範兄當該諒解。”範苦竹厭倦的道:“此人衣冠禽獸,不值嚴兄費神庇護。”
  嚴瘦鶴的形色不變,依然微笑著:“範兄,我不管你們之間的私怨如何,我只知道童立是我的義弟,這就夠了,任何人妄圖加害於他,即是侵犯於我,實難坐視。“退後一步,範苦竹僵硬的道:“嚴兄立場已明,我想,苦要找出童立,必須先通過嚴兄這一關了?”
  嚴瘦鶴淵停岳峙,鎮定逾恆:“在範兄打算通過我這一關之前,是否可以做個商量?”範苦竹道:“請說。”
  嚴瘦鶴沉聲道:“範兄嫂夫人白鳳,目前便在樓中,假若範兄能以放過童立,我負責引還嫂夫人完璧歸趙,範兄意下如何?”範苦竹突然痙攣著笑了起來:“完璧歸趙?”
  嚴瘦鶴神色一冷,酷厲的道:“答不答應全在於你,範兄,這卻不是一樁好笑之事!”深深吸了口氣,範苦竹道:“如果你是我,嚴兄,你會答應麼?”
  嚴瘦鶴緊閉著嘴唇,好半晌,才陰晦的道:“這樣說來,你是不答應了?”
  範苦竹語聲悲涼的道:“一個人的名譽,前途,尊嚴,一個人的家庭,基業,門派,被破壞得如此支離零落,糟塌到這樣四分五裂,這個人的一生也就毀了,嚴兄,造成罪孽的元兇禍首,總不該以一句話或某項條件便能免除他的責任吧?”嚴瘦鶴審慎的道:“不再有圜轉的餘地了麼?”
  範苦竹搖搖頭:“沒有。”
  嚴瘦鶴低喟一聲,雙手竟然倒背向身後。
  便在這時,站在左側的獨臂巨漢驀地搶進,右手伸縮間一蓬黑沙猛灑急揮;黑色的沙粒在空中擴散籠罩,發出刺耳的磨擦聲,兜頭瀉向以範苦竹為中心的丈許方圓!
  暗器中,像沙針這一類體積細小的東西,多半淬有毒性,範苦竹當然不會正面截擋,那片群蜂亂飛似的黑沙甫往下落,他已猝而掠出兩丈之外,凌空掉身,又“呼”的拔升九尺
  那矮小的侏儒往上彈起,彈躍到一半,巨漢藉勢抬掌兜住侏儒雙腳,奮力撐舉,這樣一來,侏儒的動作就快了許多,彷若一塊經天的頑石,剛好夠上位置,撲襲拔升起來的範苦竹。
  侏儒的武器是一對短柄鉤連槍,冷芒倏映已到了範苦竹頸項部位,來得又快又狠,準確無比!
  金箭的鏃尖暴出,兩響合為一聲,同時磕開了鉤連槍的攻擊,範苦竹趁著箭桿的回盪,全身懸空倒翻,單腳飛踹,“吭”的一記便把侏儒踢落墜下。
  地面的巨漢吐氣開聲,驟然移動,擺頭縮肩之下竟恰巧迎住了侏儒臂股,侏儒的身子在巨漢雙肩一沉一抗之余又猛的拋起,快不可言的撞向猶在空中的範苦竹。
  雙方接觸的速度非常急勁,倏擦而過,但見侏儒的一雙鉤連槍灑著血滴脫手,侏儒自己卻連連翻滾著一頭栽到地下 發出的號叫就像剝豬!
  巨漢瘋了一樣撲來,戴著鹿皮手套的巨靈之掌泰山壓頂般揮落,光景是想一掌打破範苦竹的腦殼;肋下流血的範苦竹斜閃五步,金箭擲地倒彈,反射如電,那巨漢一掌揮空半張面孔已隨著金虹的炫映消失!
  弦索飛出扯回,尚沾著斑斑血糜的金箭。便在這剎那間,一輪急速旋轉著的金弧已兜頭罩下!
  範苦竹貼地穿走,弦索反手直戮,那輪金弧“嗡”的一聲彈開,卻疾如電光火石般斜回,這一斜回,範苦竹右臂上便被刮開三寸長的一道傷口!
  帶血翩飛的金弧,正是嚴瘦鶴頂上所戴的八瓣金冠 殺人的金冠!
  現在,金冠又回到嚴瘦鶴的手上,他目光森寒的注視著範苦竹,白皙的臉孔透顯著一抹黑氣,語聲也幽冷得宛似地穴的回響:“我金冠嚴千歲在道上打滾了二十餘年,今天才算真正遇到了敵手,範苦竹,難怪全老頭會栽跟頭,難怪你有膽量來找我,此時我已經意會到為了童立要付出的代價是多麼巨大了!”
  範苦竹望著金箭尖端沾連的細碎血肉,漠然道:“如果你馬上退出,還來得及,我說過,童立不值得你這樣替他賣命;三個月以前我知道童立還不認識你,充其量你們也只有三個月的交情,九十幾天的來往,不應該到達足以刎頸的程度。“嚴瘦鶴形色詭異的道:“你說得不錯,但只是指一般狀況一般人的情形,我與童立卻是不同,大大不同!”
  範苦竹道:“怎樣不同?”
  喉嚨裡迸出一聲怪笑,嚴瘦鶴說得斬釘截鐵:“我愛他,你明白嗎?我愛他,不是兄弟之愛、朋友之愛,就好像夫妻之間的情感;範苦竹,你永不能體驗這是一種多麼深摯又不可分的心靈系結……”
  倒吸了一口涼氣,範苦竹此刻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嚴瘦鶴如此為童立賣命的原因,姓嚴的竟有斷袖之癖!而童立為了遂其私慾,嘗其貪淫之念,不惜將人格踐踏、自尊拋舍,假結拜之名卻獻身以媚,世間事再也沒有比這更骯髒,更無恥的了!
  嚴瘦鶴盯視著範苦竹,厲聲道:“你在想什麼我很清楚,範苦竹,你以為這是一種瘋狂的,不潔的,違悖俗世的行為?但你錯了,這也是一種愛,一種崇高聖潔的愛,沒有人夠資格規定只有男女的塔配才能產生這種愛,亦沒有人可以拘束這種愛不滋長於同性之間;你不懂,我曉得你一點都不懂,你只要懂得為了這份愛,我不惜捨命就行了!”
  範苦竹不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強忍住那股作嘔的感覺,喃喃的道:“真是物以類聚,天啊……”
  嚴瘦鶴怒叱道:“我不許你侮辱童立,你不知道他有多好,多馴良,多溫柔,多體貼……”
  範苦竹突然昂烈的大叫:“你們都是畜牲,一對畜牲!”
  手上的金冠驀地拋起,就在金冠閃移不定的飛快旋轉中,嚴瘦鶴雙掌裡已冒出兩柄精光炫亮的短劍來,短劍顯露的同時,人與劍已若流虹般長射範苦竹。
  於是,範苦竹右足踏著弦索的一端,左手滿弦,金箭搭上
  長射而來的嚴瘦鶴,整個身體猛的向上彈起,兩柄短劍滴溜溜的拋落松林之中;金箭從他頭頂透入,背脊穿出,強大的力道一直將他帶出丈許之外,才“噗”的一聲釘落地面!
  金冠就在這眨眼裡扣下,對著範苦竹的腦袋扣下。
  這一次,範苦竹沒有再用弧索去阻擋,他只是往後退出半步 罩落的金冠卻仿佛附有嚴瘦鶴的鬼魂,在一擊不中之後猝然升起一尺,像把大輪刀一樣撞向範苦竹的胸膛。
  黑色的弦索尖嘯著抖出,當弦端觸及金冠,範苦竹才感覺到那股旋轉力量的強烈,宛如在須臾前飽吸了嚴瘦鶴的精血,為它的主子報仇討命來了;弦索頓時反震歪斜,金冠也在弦索碰擊之下連連跳彈,竟又驟然折回,好像算準了範苦竹的閃騰位置般第三度掠斬!
  原本躍向左側六尺的範苦竹,突兀間腦中靈光一閃,只在四尺之遙硬生生煞勢頓身,那頂金冠正挾著強勁力道,嗡嗡怪鳴著飛擊過六尺外他原定落地的部位,一直掠出兩丈,才攔腰削斷一棵碗口粗細的松樹,斜倒墜地!
  範苦竹呆呆的站立著,目光定定的注視兩丈外橫擱於草叢中卻仍在閃閃生輝的金冠,他這一輩子也從未有過這種經驗 只與一件兵器拼鬥,而兵器的主人卻已經死亡!
  當然,範苦竹不相信是精魂攀附的說法,他明白只是勁力的巧妙運用和對方位置角度的預先推斷,再借助金冠本身的特殊構造,事實貫注入所須的旋動轉回力道,藉其預蘊的潛能飛翔起伏;道理是如此,但在親身經驗之後,卻仍將範苦竹驚出一身冷汗。
  從嚴瘦鶴的尸身上拔起金箭,范苦竹以自己的衫袖擦拭箭上的血跡,眼睛卻望著樓上,他在等待,等待那終將到臨的一刻 也算最後的審判吧!
  有沉重的步履聲響起,走路的人似乎十分猶豫,十分恐懼,步履時斷時續,顯得蹣跚又艱辛。
  範苦竹右腳踏著弦索的一端,左手將弦撐滿,箭已上弦。
  人出來了,不是童立,不是白風,卻是滿臉疤點,雙目已瞎的任登龍!
  一陣山風吹拂,任登龍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他雙手向前探摸,嘴裡惶恐的嚎叫:“四師弟,四師弟,是你吧?你人在哪裡?倒是回我一聲話啊……”
  範苦竹望著他的二師兄,望著那滿頭白髮隨風飄舞,那滿臉紅黑交雜的針孔,那混濁流膿的雙眼,佝僂孱弱的身子……嘆了口氣,他開口道:“我在這裡,二師兄。”
  全身一震,任登龍“撲通”跪了下來,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號啕大哭:“四師弟,你可憐可憐我,我已是一個殘廢無靠可憐要死的老人,求你不要殺我,讓我自己嚥氣 四師弟,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那麼糊塗,那麼自私,那麼好妒……四師弟,這就是報應,我已經遭報了,你,你就放過我吧……”
  範苦竹長長吸了口氣,壓住心頭翻湧的一股悲苦,他辛酸的道:“二師兄,老五死得多冤……”
  任登龍以頭碰地,咚咚有聲中涕淚泗流:“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是禽獸,鬼迷了我的心啊……四師弟,求你憐憫我,饒恕我,好歹我們總是師兄弟一場,我這裡給你叩頭……”
  範苦竹淒然道:“罷了,二師兄,罷了……”
  不顧腦門的鮮血直淌,任登龍望空作揖:“謝謝你,四師弟,謝謝你的寬宏大量,謝謝你的仁恕胸襟,好人自會有好報,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對了,四師弟,你要趕快,小童剛剛才迫押著白鳳從樓後小門逃走,卻逼著我來拖延時間……”
  範苦竹一言不發,騰空而起,在木樓簷角略一盤旋,已如一頭巨鷹般掠過樓頂,往崖邊落下。
  童立並沒有逃出多遠,事實上也很難逃脫,斷崖當前,深有百丈,如今,他正站在崖邊,左手緊抓著白鳳的領口,右手一柄鋒利寬刃短刀抵在白鳳背心。
  範苦竹挺立於七步之外,面龐僵硬得沒有一絲表情,兩只眼中怒火幾乎迸出目眶。
  那是他的小師弟,向來最為他疼愛的小師弟,英俊、靈巧、乖順的小師弟,這麼一個外表逗人愛的好孩子,怎會蘊藏著一顆邪惡有如魔鬼的黑心?
  怎會設計那等卑劣陰毒的詭計?
  那是他的愛妻,曾經心心相印,同床共枕的愛妻,就只九十餘天,盟誓俱毀,情愫全消,婚前的思念,婚後的纏綿,皆同鏡花水月 靈肉相融的夫婦,期守百年的姻緣,豈奈是南柯一夢?
  山風強勁,吹得童立與白鳳發飛衣舞;童立那張秀美得帶點兒稚氣的臉孔這時卻一片慘白,他兩眼大瞪,死盯著對面的範苦竹,雙頰在不可控制的連連抽搐。
  白鳳也在望著範苦竹,滿臉的淚,盈眸的淒苦,她嘴唇顫抖,竟說不出一句話來,那樣的愁慘悲痛,卻越發襯出她楚楚可人的韻致,甚至到了這時,她仍然美得令人心酸。
  童立咬咬牙,粗暴的大叫:“範苦竹,你不聽我的解釋麼?”
  範苦竹冷冷的回答:“什麼都不必再說了。”
  童立形色猙獰的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承認人算不如天算,但我決不會向你哀求低頭,你要再往前逼我一步,你老婆就先死給你看!”
  範苦竹不由得愴然大笑:“姦夫淫婦,死有何憾?童立,你拿白風來威脅我,只會使你們兩人死得更快!”
  突然間,白鳳淒厲的哭出聲來,宛似泣血:“苦竹,苦竹,你可以要我死,你也可以親手殺我,但有幾句話,不說明白我死也不能瞑目……苦竹,我沒有背叛你,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和童立不曾苟且,我的身子仍然是清白的……”
  範苦竹僵窒半晌,才撕烈般嘶叫:“你為什麼不在家裡等我?為什麼跟著童立離開?為什麼二師兄和老五都說你與童立之間不乾淨?”
  白鳳哭泣著道:“童立騙我說官府已將你定了斬罪,且即要抄家封產,他說他已在牢中有所安排,一定可以使你逃出,他叫我趕緊收拾細軟跟他躲到三芝岩去等你……苦竹,我怎會知道這都是他的詭計?”
  範苦竹沒有出聲,牙齒卻已深深咬進下唇。
  白鳳又斷斷續續的抽噎著道:“早在一年之前,童立對我的態度已顯出輕佻暖昧……他背著你不時挑逗我,暗示我,我從未搭理過他……我又不敢向你提,深怕引起你們兄弟反目,造成更大的不幸,我原以為我的峻拒會打消他的邪念,卻做夢也沒想到竟激發他更大的禍心……”
  範苦竹仍未開口,弦索業已踩在腳底。
  白鳳啜泣著道:“二師兄、五師弟和童立抗瀣一氣,暗中勾結,當然會聽童立的一面之詞,相信他的胡言亂語,其實,他們有誰見過我與童立要好,有誰目睹我不守婦道?這些天來,童立日夜監視著我,更一再硬逼軟哄,意圖糟塌我,但我就是死也不讓他玷污我的清白……”
  範苦竹忽然冒出一句話來:“那枚竹字花押印記?”
  白鳳仰起淚水斑斑的臉龐,哀傷的道:“我把印記好好的收藏著,沒有人拿得去……”
  這時,童立邪異的怪笑起來:“範苦竹,你老婆向你表的這些三貞九烈,你相信麼?”
  範苦竹久存心中的疑團已經解開了,他沉緩的道:“我相信 童立,你想打我這筆積蓄的主意,峻使老五向我下手,意圖逼我交出取錢的印記來,其實,印記不在我身上,一直都交給白鳳保存著,置放印記的地方,只有我們二人知道,如果她有心與你苟且,又何須繞這個圈子,費如許手腳?直截了當的將印記交給你不是省事得多麼?童立,你欺師滅祖,殘害同門手足,又迫押師嫂,壞人名節,居心之狠毒,已是天地不容,萬難寬恕 ”
  童立狂叫一聲:“範苦竹,我這就和你同歸於盡,叫你抱恨終生……”
  白風也在悲泣:“苦竹啊……”
  童立挺在白鳳背心的寬刃短刀方待用力送入,金箭已貼著白鳳的肋邊穿射而到,箭鏃透進童立的胸膛,而強猛的勁力更將童立撞拋起半丈多高,才帶著那麼慘怖的一聲長號遙遙墜落崖底。
  陷於暈亂情緒裡的白鳳尚未定過神來,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環攬入懷,她抬起臉兒,自淚的晶幕中望著范苦竹那張面龐,一剎間,她忘記脅下刮擦的箭傷還在沁血,她知道幾乎失去的一切重又獲得了……
  範苦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摟著白鳳往回走去,多少的屈辱,多少的酸楚,在這一刻都有了補償;上天總是公平的,它取走了一些,往往便會在另一方面賜予你一些。
  木樓那邊,有三條人影倉皇的奔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叫嚷,嗯,那是範苦竹的大師兄常家鵬,三師兄展毓秀,還有,六師弟屈雲帆。
  範苦竹不禁笑了,長日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同門師兄弟到底是同門師兄弟,固然有點缺憾,尚不失大體,他們不是都趕來了麼?雖說來遲了些,卻比不來要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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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波詭雲譎辨亦難
第02章 ---------
第03章 各懷心腹事
第04章 釋前嫌兩派聯合
第05章 破鏡重圓
第06章 恩難酬白骨a
第06章 恩難酬白骨b
第07章 群英立盟勿回島
第08章 怪漢劫走水冰心
第09章 盟主衛浪雲遇刺
第10章 逼問陳京兒
第11章 荒林血戰
第12章 皮四寶獻計
第13章 面烙“火”字的一群怪人
第14章 公冶龍現身
第15章 赫連雄身中毒蒺藜
第16章 深查百里沼
第17章 夜戰沼澤地
第18章 陳京兒吐實情
第19章 陳京兒兩探鐵家寨
第20章 攻打鐵家寨
第21章 另有曲折
第22章 水冰心脫困
第23章 老通城遭襲
第24章 公冶龍三遁
第25章 海上激戰
第26章 避風荒島
第27章 襲奪敵船
第28章 揮師迎敵
第29章 大風谷激戰
第30章 禍首谷宣自栽
第31章 兵發水火島
第32章 水冰心喜生雙子
第33章 武林復歸一統

此帖於 2008-06-01 10:41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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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波詭雲譎辨亦難

  展履塵心中一疼,滿腔的火氣頓時便消了大半,他跺腳道:“你看你,你看你,我也不是說你,你這是何苦來?”
  雙眼發黑,衛浪雲匍伏在地,抽搐的道:“大叔……請饒恕……孩兒的……不孝……孩兒……對不起你……老人家……”
  驀地身子一抖,話沒說完,衛浪雲人已歪倒在地!
  狂吼一聲,展履塵衝前抱起衛浪雲,瞠目大叫:“人呢?都死光了?少主業已暈絕過去啦,快來施救啊……”
  於是,人影紛飛,一窩蜂似的擁往衛浪雲身邊,七手八腳的展開救治工作,叫嚷喝喊之聲亂成一片。
  呆在一邊的田春長猛的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他尖叫道:“展老鬼,如果浪雲有了長短,我也不要活了,看我與你拼了這條老命……”
  展履塵也咆哮:“你等著,孩子是我的肉,設若治不好他,我們兩個便一道陪著往黃泉路上見大哥!”
  舒滄一邊急得直搓手:“欸,欸,二位都少說一句吧,那邊廂業已快逼出人命來啦……”
  展展塵切齒道:“全是田老二的傑作!”
  跳起半天高,田壽長大叫:“你逼暈了孩子,倒反過頭來咬我一口?好呀,我便跟你到陰世間大哥那裡,也把理評個分明!”
  舒滄氣急敗壞的喊道:“別吵啦,別吵啦,人還在救,莫非又想再惹紕漏?”
  圍在那邊督促救治衛浪雲的厲寒,此刻已快步奔來,展履塵與田壽長幾乎同聲急問:“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厲寒躬身道:“回稟島主二爺,少主只因傷重失血身子孱弱,再加上心情激盪,一時暈劂過去,略作養息便可甦醒,並無大礙,但是卻不能再受刺激。”
  像放下心頭的一塊巨石,展履塵如釋重負的籲了口氣:“好,好,先送他進屋裡去,派人好生調治,仔細護守,他身邊不可缺少照料之人,更千萬別驚擾了他……”
  厲寒答應著又奔了回去,田壽長念了聲佛,撫著胸口,喃喃的道:“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上天有靈,孩子有驚無險……可嚇壞我了……”
  冷著臉,展履塵狠狠的道:“虧你還說得出,孩子全是叫你害的!”
  田壽長的唇角抽搐了幾下,氣湧如山:“老鬼,你休想把責任全朝我身上推,今天的事,我們有得算的!”
  展履塵大聲道:“說得好,你以為我就不和你算了?!”
  “哇”了一聲,一旁的舒滄忙道:“別又該著浪雲壓低了噪門,展履塵苦笑道:“舒兄,委實抱歉,今天也給你增了麻煩,家務事倒也把你牽連進來了……”
  舒滄陪笑道:“不關緊,不關緊,自家人嘛,有什麼牽連不牽連的?只要大家都能互相諒解,彼此容讓,和和氣氣的也就好嘍。”
  田壽長板著臉,在一邊不作聲。
  展履塵將舒滄拉開兩步,低聲問道:“舒兄,不知道 呃,浪雲娶的媳婦,是哪家的姑娘?門第是否相當?人的品德上又是如何?”
  舐了舐嘴唇,舒滄十分窘迫的拖延著道:“這位姑娘,說起來島主也有個耳聞,不但門當戶對,而且知書識禮,性格溫柔端莊,長得更是花一樣俊俏,標致得緊……”
  立時透了幾分喜色,展履塵連連頷首道:“唔,唔,這還說得過去,錯了一樁,總算沒錯第二樁,只要配得上浪雲,我雖失去替孩子主婚的機會,卻尚揀回個好媳婦來,也堪可告慰,嗯,我一向知道浪雲的眼光,他挑的渾家,斷不會差的,呵呵……”
  舒滄手心冒著汗,跟著苦笑:“這個當然……”
  輕咳一聲,展履塵眯著眼,興致勃勃的問:“你還沒說,舒兄,是哪家的好姑娘呀?”
  嗆了嗆,舒滄吶吶的道:“這……島主也知道的……”
  咧嘴笑了,展履塵殷切的道:“哦?你說說看,我一時還猜不出哪位故交老友的千金會這麼合適我們家的浪雲呢……”
  咬咬牙,舒滄覺得自己頭皮都在發麻了:“就是……呃,就是‘六順樓’……‘六順樓’的大當家,澹台又離的義女,姓水名冰心……”
  在嘴裡跟著念了一遍,展履塵猛的一愣,一愣之後隨即笑了:“舒兄,你真會開玩笑啊……”
  屏著氣,舒滄勇敢的道:“不,島主,我,我不是在說笑,這是事實……浪雲娶妻室,的確便是‘六順樓’大當家澹台又離的掌上明珠,千金義女水冰心!
  呆了一陣,展履塵大大搖頭道:“這怎麼可能?澹台又離乃是我們的死冤家活對頭呀,他的義女我聽說更與浪雲積怨甚深,況且,今天這一聲血戰,與我們拼得如此慘烈的對象不全是‘六順樓’的人嗎?看這遍地血腥,累累遺屍……我們和‘六順樓’澹台又離已誓不兩立了,他的義女又如何會嫁給浪雲?舒兄,你是搞錯了吧?”
  舒滄急道:“島主,我絕未搞錯,浪雲的確娶的是澹台又離的義女水冰心……”
  表情逐漸又變得冷森了,展履塵緩緩的道:“這是在搞什麼鬼?開什麼玩笑?‘六順樓’是我們的大對頭,澹台又離是‘六順樓’的首腦,更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義女也同樣是仇人,仇人的女兒怎麼可以娶得?”
  囁嚅的,舒滄道:“島主,你是有所不知,這其中另有隱情……”
  展履塵厲聲道:“糊塗,荒唐,兒戲,什麼隱情?!”
  摟頭吃了熱屁,舒滄滿心的不是味兒,卻只能乾笑著打哈哈,模樣十分的尷尬。
  立時驚悟了什麼 展履塵這才想到自己叱斥的對象沒有找對,他急忙緩和下來,歉然道:“舒兄見諒,我不是指你,乃是說的他們叔姪兩人:”時情急,出口不恭,萬祈舒兄包涵才是。“舒滄這才覺得有了面子,他咧嘴笑道:“沒什麼,沒什麼,休說是島主在氣惱之下,所發的憤言,便真個有所訓責,我也是心服口服的哪……”
  展展塵忙道:“不敢不敢。”
  雙眉微皺,他又迷惘的道:“尚請見示,浪雲與那水冰心的婚事,到底有何內情?這樁事,的確是不可思議,令人費解,簡直不可能 ”
  舒滄正色道:“島主,田老二曾利用我們潛伏在‘六順樓’的人擄來了水冰心,這件事島主知不知道?”
  展履塵道:“請繼續說。”
  回頭看了看,舒滄道:“水丫頭就被擄在這‘翠竹軒’囚禁於地窖之中,等我們大夥來了,浪雲便要去懲治她一番,以報昔日那一箭之仇……”
  點點頭,展履塵道:“這段過節我曾聽說過,那妮子曾給浪雲吃過苦頭!”
  呵呵一笑,舒滄道:“可不是,按說水冰心一落到我們手中,浪雲前去又是存心懲治她,人一朝上面,水冰心可是有樂子了,便不死也得脫層皮才對,但是……”
  展履塵急道:“但是如何?”
  兩手一攤,舒滄道:“但是在他下去好一陣子之後居然替水冰心解了鐐銬禁制,更親自將水冰心抱了上來,兩人那股熱活勁,就是多年夫妻也不過如此的了!”
  瞪大了眼,展履塵愕然道:“這……怎麼會呢?”
  想了想,舒滄道:“是呀,這也是我們當時納悶的問題,怎麼會呢?但事實卻已是這樣的了。聽浪雲的解釋,說這是他們彼此之間,一種久存的愛慕心裡的明朗,強烈的相悅之情所激發的偽恨面具的剝落,他們以前互相仇視怨恨只是在自尊任製下的好強表現,實則他們早就互萌感情的胚芽,早就在意識裡傾慕對方了,因為沒有讓他們打破這種表面僵局的機會,所以他們才彼此故作冷硬矜持之狀,一日在偶然間有了這個解脫虛偽桎梏的機會,他們之間自然感情奔放,水乳交流了……”
  怔忡了一會,展履塵道:“我不懂……”
  聳聳肩,舒滄道:“老實說,我也不太懂得此中的玄妙,但事實上他們是如此,而且也都那麼樣一往情深,信守堅誠,這完全半點也不摻假,任何一個人只要一看,便知道地小兩口子彼此愛得有多麼個深法……”
  展履塵搖頭道:“真是,呃,真是匪夷所思……”
  舒滄搔搔頭皮,道:“可不?但他們卻實實在在愛對方愛得入骨,這是我們局外人個也可以體會到,看得分明的……”
  望著舒滄,展履塵端詳著舒滄的模樣,這麼一個又老又胖的老花子,卻滿口不絕的敘說著一對年青男女的感情內涵,更口口聲聲掛著“愛”呀“情”呀這一類字眼,不免令人興起一種滑稽的感覺。
  證了怔,舒滄不解的問:“島主,可是有什麼不對?”
  驀然驚悟,展履塵忙笑道:“啊,不,沒什麼:沒什麼……”
  舒滄搓了搓手,道:“後來,老猴子卻有點懷疑水丫頭的用心,以為她是藉情感的理由達到脫身的目的……”
  展履塵警惕的道:“唔……這卻不無可疑,他顧慮得有道理!”
  嘿嘿笑了,舒滄道:“所以,水丫頭為了表白自己的心意與堅貞,便主動嫁給了濃雲,她以事實駁倒了老猴子的疑心 ”
  這個妻子,該不會出賣她的丈夫吧?展履塵仍然有些疑惑的道:“舒兄,不是我不相信人,你要知道,有些女子是橫得下心來,為了自己的利害攸關,什麼事都做得出!”
  大大搖頭,舒滄不以為然,“我也相信天下有這類女人,但決不會有水冰心:她要想逃脫或有別的目的,盡可運用其他很多種方法,卻斷不會愚蠢到以自己的貞操,清白,名節去做交換的地步,這豈非太不值了?她是一位黃花大閨女,又是‘六順樓’主澹台又離的掌上明珠,如不是真心真意,她會只為了逃脫一端便做如許之犧牲?這個道理,誰也想得通呀……”
  頓了頓,他又道:“再說,這樣的事她如做了出來,以後還有臉見人麼?她若不管自己的聲名閨譽著想,也得替老澹台顧點面子……”
  展履塵“唔”“唔”連聲,頷道道:“不錯,你說得也有道理,水冰心不可能只為她自已的脫身之計使做如許犧牲,這未免太劃不來,就好像用一千兩重金專換一兩白銀……”
  舒論道:“正是,這本帳哪一個不會算,水丫頭冰雪聰明,自然更知其重得失,除非她是真心真意要嫁給浪雲,否則她豈會做這等傻事?如她不愛浪去,只怕刀架著她的脖子她也不會嫁哩!”
  展履塵道:“想這樣……”
  舒滄又道:“在她和浪雲成親的前兩天裡,也沒有人跟著她,監視她,若是要跑,盡有機會,但她還不是好生生的在著?連樓都不下,門也很少邁 ”
  左右一看,展履塵道:“這麼一說,水冰心倒像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嗯,她人呢?”
  窒了一卞,舒滄頭又不覺大了,“呃?人,人呢?人不在這裡……”
  展履塵狐疑道:“人不在這裡?不在這裡到哪裡去了?”
  硬起頭皮舒滄澀澀的道:“她,呃,回去了……”
  展履塵滿頭霧水的問:“回去了……回什麼地方去了?”
  乾咳幾聲,舒滄道:“是這樣的,島主,她是回去做魯仲連去啦,去勸告她義父同我們握手言和,化干戈為玉帛,從此不再交兵爭戰,彼此結成親家,共創大業,也促使她義父立即停止各地的偵騎追兵,那些人可全是‘六順樓’派出來對付我們的吶……
  一臉的疑惑不解之色,展履塵手指地面:“既是如此,這些‘六順樓’的殺胚又是怎麼來的?”
  舒滄咽了口唾沫,苦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突然間他們就來啦,而且一出現便把我們圍在當中……”
  展履塵略一沉思,問道:“此地十分隱蔽,‘六順樓’那邊可有人事先探路或得著風聲?”
  搖搖頭,舒滄道:“沒有。”
  展履塵又問:“我們所屬會洩漏行跡麼?”
  舒滄忙道:“這也不用能,我們對本身行動極為謹慎,約束頗嚴。”
  聲音又冷了,展履塵道:“那麼,是在水冰心回去做折衷工作之後才出的事?”
  舒滄趕緊解釋:“島主,我認為絕不是水丫頭出賣了我們,這一點,我可以拿我的頸上人頭向你保證!”
  展履塵深沉的道:“是她,她斷逃不了,個是她,也絕不會冤她,舒兄,我們就事論事,先別摻進感情因素!”
  猶豫了一下,舒滄道:“可能是巧合 ”
  笑笑,展履塵道:“天下會有這麼巧的事?水冰心不回去做和事佬之前一直平安無事,甫行返回,立有強敵臨境,四面包圍,若說是巧,也未免巧得太玄了點!”
  舒滄固執的道:“但我相信她絕不會出賣我們!”
  展履塵低沉的道:“當然,舒兄,我比你更希望這樣!”
  舒滄嘆口氣道:“為了這樁疑案,浪雲還著實痛苦了好一陣,他不相信水丫頭變了心出賣我們,但事實情況卻又不容他置辯,老猴子一火之下又辯了他幾句,更令他悲憤莫名,五內如焚,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這孩子,可受苦了……”
  一提到衛浪雲,展履塵便不由心裡泛了酸,他又疼又憐的道:“可不是,弄到頭來,就只傷了孩子的心,咳,想想也真令我們這些做老的慚愧,這些日來,他委實夠辛勞夠折磨的了……”
  舒滄小心的問:“對這檔子事,島主有什麼看法?”
  展履塵默然,片刻後始道:“我一時也無法肯定其中原因,難以判斷紕漏在哪裡,不過,老實說,我亦不相信,不願信水冰心出賣了我們的猜測!”
  手撫心口,舒滄道:“這就叫人放心了……”
  展履塵微喟道:“可是,也希望真的那樣才好,否則,便辣手……”
  舒滄堅定的道:“找有這個信心,水冰心必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展履塵:“但願如你所言。”
  慢吞吞的,田壽長湊了上來,他板著臉道:“展老鬼,你想問的,全問完了吧?”
  展履塵沒好氣的道:“怎麼樣?”
  田壽長瞪著眼道:“怎麼樣?只許你問我們,莫不成就不准我們問你啦?”
  展履塵哼了哼,道:“你有什麼好問我的?”
  田壽長一昂頭,字字加力:“延誤軍機,無故不前!”
  臉色一沉,展履塵怒道:“放屁,你怎知我們”無故不前!“”
  田壽長憤然道:“我怎麼知道?他娘的,到了大家相約碰頭的時間你還沒率軍趕來,又未事先通知,這不是,‘無故不前’,不是‘延誤軍機’是什麼?你害得我們傷亡慘重,步步受製,整得我們飽受欺壓,孤立無援,一場接一場的浴血苦戰,一陣連一陣的衝突拼殺,徒然加重了我們的負擔,增添了流血,這個責任要誰去負?你說,你今天非還個公道不可!”
  舒滄急道:“老猴子,你又吆喝些什麼?!”
  沉沉一笑,展履塵道:“舒兄,讓他說,我也會還他一個公道,任何人 包括我自己在內,全須對應負的責任有所交待,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人可以例外,再說,我更不願在自己的行為上留下可供人妄評的污點!”
  田壽長悻律的道:“你犯不著擺出這副熊樣來唬人,嚇不著我!”
  展履塵平靜的道:“我將給你一個滿意的,也是事實上的答覆,若你以為拿這個藉口可以要挾我,你就完全錯了!”
  一咬牙,田壽良道:“要挾你?我吃飽了沒事幹,跑來要挾你?你他娘不要惱羞成怒……”
  展履塵嚴肅的道:“不用多說了,我們進屋去將這件事弄清楚!”
  邁步便走,田壽長大聲道:“很好,我是擔不及待!”
  展履塵一面跟上去,一邊側首洪聲道:“厲寒,把外頭料理清楚了以後,召集其他各門首座都進來!”
  那邊,正忙著的厲寒立時肅容恭應,舒滄亦急急招呼他的兩位長老過來挽扶他行向“翠竹軒”。
  樓上,衛浪雲的房中。
  除了人們的呼吸聲之外,靜的一點雜音也沒有,房子裡或站或坐擠滿了人,大家的臉色十分凝重,空氣裡也似浮著一層僵窒的韻息:坐著的是展履塵、田壽長、舒滄三人,花子幫的兩位長老,“青龍冠”楊宗,“怪魔翁”段心持立在舒滄背後,其他如“勿回島”“九旭門”首座“無相刃”厲寒、“長風門”首座“大盾王”曹步前、“千濤門”首座“玉面屠夫”呂迎風、“青鯊門”首座“金鬍子”柴志貴、“黑鯨門”首座“大劈刀”修子雄等五人則環立四周。
  現在,榻上的衛浪雲已甦醒,他上半身倚靠在墊高的枕頭上,神色疲憊又衰弱的沉默著,目光裡,微現著不安的意味……
  清理了一下嗓門,田壽長首先打破岑寂,開口道:“好吧,大家全在這裡,展老鬼,該說的也可以說了!”
  展履塵微微點頭,以平靜的口吻道:“首先,不論在任何原因之下,找,以及我五門的人,都要為了誤期會師的事實向各位盟幫,及本島弟兄表歉意,更表示深刻的遺憾!”
  哼了哼,田壽長的眼珠上翻。
  展履塵接著道:“我們這次來晚了:使各盟幫及本島仙牛洞的人馬增加了損折,憑添了傷亡,這是我們應該引以為咎的,但是,我們不敢奢求各位寬恕,只要求各位就事實的真像來諒解我們的無奈……”
  舒滄忙道:“島主太客氣了……”
  安詳的一笑,展履塵又道:“俗語說,‘天有不測風雲’,這話是一點也不錯的,它正是我們這次大軍滯行的寫照,按理說,島上有對天候海潮變幻頗有認識的謀士,就連我們自己也熟悉其中的徵兆,應該不會在這上面出了什麼問題才對,但是,就因為我們太過相信我們所具有的知識,這一遭便險險乎在誤期會師之外另加上全軍覆沒的厄運!”
  田壽長面無表情,花子幫的人卻是大吃一驚,連榻上的衛浪雲也坐得更高了。
  展履塵繼續道:“到現在,我們才知道汪洋大海是變化無窮,詭異難測的,我們才曉得以前對它的認識又是多麼膚淺與幼稚,我們按照日期出發的那天,是個晴朗美好的清晨,風和日麗,萬里無雲,一洗如碧的天空下呈現著波平浪靜的蔚藍海水,正適航行,更沒有絲毫險惡的凶兆,因此,我們五門人馬合共乘十條木殼甲首的雙桅鯊頭船揚帆啟行,一路乘風破浪,直駛陸岸目的:十條船航行之中,乃是呈兩艘平行的一字陣形,我們預期三日三夜可抵岸邊,然而,就在起程的三個時辰之後,一個令人震駭的異變發生了!”
  睜圓了眼,舒滄緊張的道:“那是什麼?”
  深沉的一笑,展履塵道:“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當時也是同樣的驚恐,甚至比舒兄更有過之 那一股隱伏在海水之下的暗流,平緩,但卻強而有力的古怪暗流,它不知如何發生,更不知自何而來,它隱伏在海水下面,帶著一種拗執浩大的力量,於無影無形中把我們向北推去,等到我們發現情況有異,業已掙不脫它的粘吸了,我們最初只覺得船速逐漸減慢,還以為風帆未曾鼓足,待我們查視風帆,明明是承滿了風力往前凸漲,但船身卻竟往後倒退,我們竭力搖槳抗拒,卻毫無補益 那股暗流的力量深厚無限,它像是一個隱形的,卻壯健巨大的惡魔,正以他可怕的邪異法術在戲弄著幾只小紙船上的蟋蟻一樣:與這般暗流一比較,我們的能耐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風帆與木漿的推動力道和這股暗流的倒推力相反,掙扎的結果,我們的桅杆紛紛裂折,船槳斷掉的更多,我們也一再設法想橫著退出這股暗流,但卻只能在它的流面上打轉,不知道它有多寬,有多廣,十條船一面打轉一面仍然往北退去……”
  田壽長這時也不禁急迫的道:“那是在什麼位置發生的事?”
  展履塵道:“在‘七星礁’往南約莫五十裡的海面上。”
  田壽長還道:“船上的‘指向魚’和‘海位盤’當時尚有功用麼?”
  點點頭,展履塵道:“一切正常。”
  田壽長迷惘的道:“奇怪,以前那個海面及周近的水域全沒發生過這種異狀呵?”
  展履塵緩緩的道:“不錯,所以我們才在不覺吃了這個大虧 據我們判斷,這股威力極大卻不形於色,沒有任問表面異狀的可怕暗流,可能是極度遙遠的海底有了移動或是某個不為人知的水域起了浪嘯,經過激盪之後才凝起這麼一股擴向他處的沉凝暗流,或是我們在懵然中駛進流面,也或許是它在緩緩流移動裡迎上了我們,總之將我們察覺情況不對,已經來不及了,它便一直把我們往北推、椎、推,我們焦灼與驚慌萬狀的期待下,天曉得怎麼度過了那二十多天夢魘般的日子,那簡直是鬼門關打轉棺材板上睡覺,其實,如果真完了,又哪來的棺材可殮,只怕全要果了魚蝦之腹了……大概在二三十天上吧,正當我們恐怖於茫無所期的未來時,這股暗流終於把我們推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島嶼邊緣,那是一座礁若鱗峋,海浪湍急流漩的小島,形勢怪異又險惡!”
  眼皮子神經質的連連抽動,舒滄的嘴巴也不覺張大了,衛浪雲亦屏息如寂,胸膈像是被什麼東西緊壓著似的透不過氣來,眼波流閃著驚栗的光彩,就連田壽長也被展履塵所描述的險惡情狀所震慴,沒有再出聲了。
  展履塵接續著低沉的道:“島岸四周,全布滿了那種奇形怪狀,犬牙交錯似的黑褐色礁石,或是層疊,或是豎立,或是斜伸,或是叉刺:礁石凸凹堅硬,鋒利突銳,再加上急浪洶湧,衝盪翻旋,只要是船身撞上,便不碎裂,也要覆沉,若是那樣,我們十條船上的人馬,恐怕至少也要有一大半喪身海底,淪為波鬼了……我想,各位應該還記得,在前面,我形容這座小島的形勢時,還有一句話:‘怪異’,是的,它幸虧除了險惡之外尚另有一個怪異的格局,就在嵯峨崢嶸的礁岩環繞裡,這島的中間部分凹陷進去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內灣,兩旁的礁岸便成蟹螯狀伸展半環如抱,但是,這只是看表面,這個小小的內灣卻不能給我們任何希望的寄託,它不但同樣的浪濤激盪,水流翻騰,位置更被島外錯落隱現的明暗礁石所包圍,能夠通行過去的航路狹小而且迂迴,如果浪濤不是這麼湍急湧盪,駕船駛近或有可能,但在那等凶險惡劣的潮水中,任是第一流的舵手也沒有方法可以安然通過……”
  田壽長咽了一口唾沫,嗓眼發幹的問:“那 後來呢?”
  努力吸氣,舒滄也問:“是的,後來呢?”
  展履塵臉上有一片湛然的光輝出現,雙目中也流露著一種感恩的,讚美的異彩,他虔誠的道:“我佛保佑 這又遇到了大自然中不可異議的奇妙構造與神異的安排了,原來,就在那些錯落嶙峋又叉疊橫豎的明礁石的間隙裡,因為海流的激盪衝湍與每座礁暗石的阻擋功能產生了相對作用,便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巧準不過的推旋力,船隻甫一接近島邊,竟像神助也似令人目瞪口呆的自行隨著急湍的水流穿過利礁堅岩,快速得像箭矢一樣回繞奔馳於礁石之側,宛若有一股巨大的無形力量在引導吸引著船隻,居然就在微小的損失之下一股衝進了內灣之中……當然,我親自立於船樓上面,眼見浪花翻湧,那麼巧妙準確的飛馳入灣,這真一幅水生難忘的奇景,也給予我們一次深刻的教訓和經驗……”
  田壽長大大透了口氣,也跟著念了聲佛,展履塵又接道:“但是,怪事尚未完呢 ”
  舒滄忙問:“還有什麼怪事?”
  展履塵沉穩的道:“我們原以為這一下進入內灣,雖可保命,但船隻怕要撞碰上岸礁或自己擠壓成一堆了,哪知船一入灣,並不停止,竟仍然以奔馬之勢衝向島上 幸虧內灣岸邊的礁石多較傾斜平滑,我想是以年久遭潮水衝激洗蝕之故吧:我們的船挾著奇大的衝速在海浪推送下居然一艘接一艘的便順著傾岩完全衝至島上,斜橫堆積成了五大片船城,真是蔚為奇觀,所謂‘陸地行舟’此亦一比了!”
  驚歎的搖頭,田壽長道:“真叫人不敢置信,老天……”
  展履塵平靜的道:“等到船隻全被推送上岸,損失是不小,碰擊碎裂之事在所難免,且每艘船底多有刮傷,但是,大家總算定下了心,命,是保住了,而且,希望大增!”
  舒滄喃喃的道:“不幸中之大幸……”
  點點頭,展履塵:“確是不幸中之大幸,我們在驚魂甫定之後,大家全下了船檢點損傷,除了其中有條船已被撞得不堪再用之外,其餘九條全能修復使用,更值得慶幸的是有三、四條船可以說只受到極輕微的擦傷而已,人員方面,經此數番險難,也只有三名死亡,兩名失蹤,七名受傷,在整個的人數上來說,這只是一個小之又小的比例,當時,我不禁頷首稱幸,祈禱上天……”
  田壽長感動的道:“真是天佑我島,不使潰亡……”
  展履塵和祥的道:“說得對,天佑我島,不使潰亡……在連番波折之後,我下令大家休息一天,第二日通通起了個絕早,天才甫亮,我們已全力開工,展開修復船隻的工作,從我開始,沒有一人不是在一片高昂士氣之中,進度神速 一切修補的材料我們本就攜有備用,這是我們一慣的行動要求,***尚多,只是淡水稍嫌不足,可是勉強維持***而我早有先見,還在船上困於逆流之中時,我便已嚴格控制各船飲水用量,連糧飲也採取分配方式,所以,在島上修復期間大家才不至遭到斷糧缺水的嚴重威脅!”
  塌上,衛浪雲輕輕的道,“全虧了大叔的果斷機智,高瞻遠矚,才能挽救大家於死亡邊緣……”
  慈祥又喜悅的望著衛浪雲,展履塵頷道道:“好孩子,以後,這付擔子就要給你來挑了!”
  又有些不是味了,田壽長***道:“衛浪雲乖娃,難道你二我就不夠‘果斷機智,高瞻遠矚’麼?你沒在我這裡學到東西?這些日來,你是***誰出生入死之後尚好端端活著的呀?!”
  衛浪雲忙道:“二叔,你和大叔都是一樣的了不起……”
  “嗯”了一聲,田壽長道:“這還像句人樣的話。”
  暗瞪了田壽長一眼,舒滄急忙打岔道:“島主,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微微一笑,展履塵道:“先等老二酸味消了再說。”
  田壽長哼了哼,道:“我有什麼酸味?我只是教孩子認清事實……”
  舒滄忙道:“老猴子,我們都還在洗耳恭聽島上的敘述呢!”
  田壽長咬牙道:“你他媽少在這裡偏袒,哼,有了新人忘舊人!”
  舒滄冒火道:“你這是什麼話?”
  田壽長大聲道:“中土漢話,你聽不懂?”
  →瀟湘書院OCR 小組掃描、OCR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氣得吹鬍子瞪眼,舒滄大大搖頭:“簡直無理取鬧,不可理喻,我他奶奶的……”
  不待田壽長再頂撞,展履塵已笑著擺擺手,接著方才的語尾說了下去:“在那孤島上的時間,我們一面集中力量修復船隻,一面希望能在那塊小得可憐的陸地上找著點飲水補充,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我們一再的努力,終於發現了一處岩下顯聚的小小水潭,大約只有尺許見方,深在五六尺左右,據想,可能是岸溝礁隙的雨水流匯而集成,儉省著用,再加上我們原來的蓄水,短時間內,大家最低的須用差不多也夠了,另外,我們還找著後島一片窄灘上的龜蛋,再設法提些螃蟹魚蝦,射些盤旋的海鳥!這都是我們一慣的擅長。食物也更豐盛了,而且等於嘗了新的味呢:我們在尋找飲水食物時最大的發現,便是在小島的後面竟有塊十分優良的斜灘,正可適擊船隻下水之用,那裡的流速平緩,水深波靜,與島的這邊我們登陸的內灣一比,截然是兩個不同的對照,一處浪激流湍,一處水靜波平,簡直是兩個極端怪異的所在……”
  頓了頓,他又道:“在孤島上大概又耽擱了半個多月,我們把所有能修的船隻全修好了,然後,便忙著拆掉毀壞的那艘船,用拆船的本料裝成滾木多根,以之用為墊在其他船底的移動工具,把九條大船自島的這邊移到那邊,又費了兩三天的功夫,等排好順序位置,再忙著測風向,確定位,觀天候,更得注意海流的方向,一直又等了兩天,等完全都合適了,這才依序滾木推送下一條船挨著一條船的逐漸傾灘下水,揚帆歸來,經過這場災難,我們整整被那股可咒的暗流帶出了千里的洋面,耽擱了有兩個多月的寶貴時間,誤了許多大事……”
  舒滄笑道:“總算還來得及時!”
  展履塵道:“登岸之後,我立即派人四處打聽你們的消息及探詢這裡的情勢,方才知道你們仍是按期行動,早已展開天翻地覆般的拼戰了,而且我也更得悉了你們種種英勇事蹟與孤軍奮鬥的結果,我越加憂心如焚,迫不及待的要與你們會師,我知道你們的處境必已非常困苦艱辛了……我們一路走一路探,找遍了各地的聯絡處所,那些處所,有些仍在,有些部消失了,但卻全不知道你們的下落,正當我們焦急無策的當兒,七天前恰好遇上一撥你們以前派出接引島上大軍的快騎,他們指引了你們最後的所在的方向,可是,你們卻早已離開那個地方了,最後,我們再度努力找尋了‘仙牛洞’七十裡外‘和甸家’那家客棧裡,才正確的獲得了你們的隱藏之地,正如舒兄所言,來得尚不算太遲,否則,我們就更將遺恨終生……”
  田壽長問道:“‘仙牛洞’你們去過?”
  點點頭,展履塵道:“當然,但那裡卻發現了大批不明身份的可疑人物在左近徘徊監視,不消說,”仙牛洞“已被對方盯牢了,我猶不放心,據了呂迎同潛入探查,又確實證明洞裡沒有你們的蹤跡……”
  粉面朱唇,一表人才的“玉面屠夫”呂迎風初次開口道:“但洞裡洞外卻隱伏著不少來歷不明的朋友,我只奉令偵查,是而亦未曾和他們正面發生衝突!”
  田壽長“嗯”了一聲,道:“‘和家甸’‘悅來客棧’的李老五還真管事,若不是他,你們還不知會瞎摸瞎撞到什麼地方去呢!”
  展履塵道:“可不是,所以以後我們對於聯絡傳信的方法,必須要更進一步的研究出一套可靠而有效的辦法來!”
  捻著鬍子,田壽長道:“這個當然 其實,我們原來的通信方式也是相當傑出的,只是大家太平日子過慣了,經不起考驗,這一連串的火併幹了下來,便整個打亂了啦,咳,我並未撤銷任何設立的機關,你們既有部分找不著,一定是有些人是見勢不妙,生了叛意,自個開溜了!媽的,且待事後再追究吧!”
  展履塵深沉的道:“老二,在談到其他的問題之前,我要請你做一個最重要的答覆 你認為我們這一次,‘延誤軍機’的罪名是否能以成立?”
  十分窘迫的打了個哈哈,田壽長毛臉發熱的道:“你真是的,現在還談這個幹啥?我以為……”
  不待他說完,展履塵已正色道:“理不辯不明是與非必須分清楚,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尤其像這樣事關全局的嚴重問題,更要有一個責任上的交待,如果我有失誤之處,自甘受罰,否則,也希望你們明日表示對我諒解!”
  田壽長往一邊岔開話題:“不要這麼認真,誰也沒有說誰的不是嘛,只要大家……”
  又打斷他的話,展履塵嚴肅的道:“這是 樁關係著千百條人確責任的大事,老二,我不能不地不白就草率終結,換句話說,我也要有一個公平的裁決,要討個公道!”
  田壽長尷尬的道:“你這不等於在逼著我認錯了?”
  展履塵有力的道:“如果你是錯了,認錯亦不為過!”
  田壽長惱火的道:“老鬼,你是故意要我下不了臺!”
  搖搖頭,展履塵道:“不,我只是在澄清我們的冤屈,解釋我們的無奈,申述我們所遭遇的困難,然後我要求對我個人尊嚴與聲譽所蒙受的損失獲得適當的補償,老二,這並不為過吧?”
  舒滄大聲道:“島主以及貴島的各位兄弟全沒有錯,更沒有絲毫延誤軍機的責任,這樣的天災巨難,豈是人力可以挽回的?何況各位業已盡了全功掙扎事後又想盡辦法補救,因此各位不但無罪無過,更應獲得我們誠摯的感謝和讚美才是!”
  榻上的衛浪雲亦道:“我完全支持舒大伯的意見,大叔及島上的每一個人非但無過,更且有功!”
  滿意又欣慰的笑了,展履塵目注田壽長:“你呢?你有什麼看法?”
  田壽長張張嘴巴,突然轉頭問肅立門邊的厲寒:“我說老厲,展老鬼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厲寒緩慢的,一字一字的道:“回稟二爺,島主所言,句句真實,字字無訛,除了我可以用人格生命保證之外,其他五百多名弟兄俱可作同樣的之誓證!”
  呆了呆,田壽長不知在咕噥些什麼,坐在那裡模樣十分狼狽。
  展履塵堅定的問:“滿意了麼?”
  舐舐唇,搓搓手,田壽長吶吶的道:“好,好,就算我錯了,我誤會了,我從前的質詢全是放屁……”
  哈哈一笑,展履塵道:“就是要你承認你從前的想法是多麼荒謬,態度是如何惡劣 很好,既然你已明白了你的錯誤,悔省了你的猜疑,我便恕過不說!”
  怪叫起來,田壽長嚷道:“咦?咦?應是什麼話?倒像我有了罪似的:你們沒有錯就沒有錯吧,談論的可是你們誤期遲來的責任問題呀,你們既是說清楚了沒有責任,至少我也牽連不上罪行哪,你的口氣,似是反而我犯了什麼錯失一樣還說什麼?‘恕過不議’說個驢鳥,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舒滄呵呵笑道:“老猴子,你對島主的不敬、就是大罪一條!”
  田壽長咆哮道:“他把我當孫子看便是罪莫大焉!”
  展履塵道:“得了,我們誰也不用再爭議了:老二,不過你這種毛躁衝動的脾氣可得好生改一改,一大把年紀了,猶半點定力沒有!”
  田壽長不服的道:“媽的,我這衝動全是叫你給氣出來,罵出來的!”
  展履塵安詳的道:“你想,我們在這裡固是孤軍苦戰,浴血拼鬥,我們也並不是坐在高處乘風涼,我們亦同樣在掙扎,抵抗著危難:你們的敵人是有形的,是可以抗拮的,我們的敵人卻是無形而力量浩瀚無邊的 大海逆流:你們在辛苦爭抗,我們又何嘗不是,慶幸的是,上天給了我們災厄卻又賜於我們生機,否則,後果之嚴重,真是令人不堪設想……
  舒滄頗有同感的道:“可不是,島主,不要說你們不來後果嚴重,便是你們再晚到一會後果亦同樣嚴重,島上大軍是我們此次舉事的主力,主力不至,光憑我們這點份量又如何成事?早晚也就叫人家栽個乾淨!”
  微微嘆息,展履塵道:“總算及時,總算及時,要不,你們一完,我也就萬念俱灰了!”
  翹起二郎腿,田壽長道:“哼,自從見了你的面,只這句話還像是人口說的!”
  展履塵笑了笑,回頭問榻上的衛浪雲:“孩子,你好點了麼?”
  衛浪雲擠出一抹笑容,道:“好多了,大叔?”
  展履塵慈祥的道:“聽你舒大伯說,你的媳婦是‘六順樓’澹台又離在義女水冰心?”
  神色又顯惶恐,衛浪雲躡嚅的道:“大叔恕罪!是,是她!”
  平靜的點點頭,展履塵道:“據說這娃兒人品操守都好?”
  衛浪雲忐忑的道:“是……是還不惜。”
  展履塵愛惜的道:“唔,不錯就好。”
  衛浪雲踟躕的道:“大叔,你老不會因為孩兒娶了對頭的義女而不高興吧?”
  笑笑,展履塵和藹的道:“只要是本身好,你們自己合得來,我又有什麼個高興的呢?況且婚姻之事乃百年之計,將來要相處一輩子的是你們彼此,我們已經老了,哪能朝後顧這麼多?澹台又離何嘗不然?好自為之吧,孩子。”
  衛浪雲感激的道:“大叔的意思是 恕宥孩兒了?”
  展履塵笑道:“當然,雖則我先前的確也不痛快了一陣,但你必須體諒我這做老的心情,為你找媳婦你主婚,乃是我後半生最大的願望之一,也是我的責任,孩子,你爹將你托孤於我和你二叔,你便和我們親生的兒子相似,我與二叔更無妻室子孫,對你的愛就更勝自己了:我同你二叔俱以全部的心血及希望貫注你身,到頭來,在你成家的一天卻撇開了我這親大叔,你能怪我發脾氣?孩子!”
  掙扎著要下床叩罪,衛浪雲又激動的道:“請饒恕孩兒……請饒恕孩兒……”
  立時上前按住他,展履塵深摯的道:“我已經原諒了你,孩子!”
  舒滄亦慰撫的道:“好生躺著養傷吧,浪雲,你大叔生你的氣,也就是一陣子而已,風景一過,又是雨過天晴了,別擔心,對自己的孩子,做老的哪會真個記恨?”
  衛浪雲的情緒平靜下來後,展履塵又坐回原位,他表情有些沉重的道:“老二,水丫頭的事,舒兄也已一一相告,依你推判,這會是怎麼回事呢?她才一回去了就有麻煩!”
  田壽長皺著眉道:“事情是叫人疑惑,不過,我也不相信毛病會在水丫頭身上!”
  舒滄跟道:“這是一定的!”
  忽然,厲寒開了口:“島主,如果有什麼不解的疑難,我們擒獲的那幾個‘六順樓’俘擄應該可以提供明確的答覆!”
  一拍大腿,田壽長道:“可不是,真他娘的暈了頭,現成的解疑人就在這裡,我們還窮傷腦筋打什麼啞謎?”
  展履塵道:“這當然是個法子,怕的是他們的回答不實不盡……”
  “玉面屠夫”呂迎風接口道:“島主要問什麼,請交待下來,我負責叫他們老實供出,半句話也不會摻假,除非他們是活膩味了!”
  厲寒笑道:“不錯,島主,叫迎風去問,玩這一套,他可是祖師爺的輩份了,哪一次島上審人不是他去審的?便從來沒叫我們失望過,原原本本,乾乾淨淨的被審之人所知道的一切全榨了出來,可謂點滴不遺……”
  展履塵道:“這個,我曉得,只是迎風的手段太辣了點。”
  呂迎風忙道:“島主,手段辣我也承認,但這也得看對什麼人來,像有些姦狡精滑之徒,不給點顏色,他們豈肯吐實?如那兩巴掌便打得渾身亂顫的人物,當然便不須費力,光翹著腿聽他們認罪就可以了,似‘六順樓’的這幾個角色,依我看全是相當能咬牙的扎手貨,除了硬上,他們斷不會乖乖招供的……”
  “金鬍子”柴志貴也點頭道:“迎風說得對,島主,就只有他這一套靈,我贊成!”
  展履塵笑道:“你們兩個一搭一擋,都是心狠手辣的殺胚 一個上手,一個下手,只要你兩人配成了對,被審的敵囚不見閻王也要見了!”
  呂迎風趕緊道:“這一次保證不叫死人……”
  柴志貴也道:“島主,我們向你打包票……”
  揮揮手展履塵道:“先別急,等我要你們問的時候,你們再去逞能吧!”
  聲音吵啞的,衛浪雲開口道:“大叔 我要親自主審……”
  展履塵愛憐的道:“你受的傷這麼重,就不必再勞累了吧?我會替你將事情弄明白的……”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大叔,我在不得真像之前永難安心……大叔,我又急又伯,我實在不能忍受在此等待的滋味,我一定要首先明白其中的內涵……”
  展履塵關心的道:“孩子,我是怕你身體吃不消……”
  衛浪雲拗執的道:“我可以,大叔……”
  展履塵沉吟著道:“看你這衰弱憔悴的模樣……”
  祈求著,衛浪雲道:“我真的能支持,大叔,我已被猜疑和失望煎得夠痛苦了,我怕有什麼壞消息,我急著要證實……大叔,求你,我要首先明白水冰心是否無辜……”
  無奈何的點點頭,展履塵道:“好吧……”
  衛浪雲振奮的道:“謝謝大叔……”
  這時
  田壽長忽然開口:“如果浪雲堅持要親自去問,便由他,我也知道這孩子的心情,但是,今天就免了,他太虛弱,而且大家也都夠累的,急著該做的事還多,我們先料理別的,要問,明後天等浪雲精神恢復了些以後再問吧?”
  衛浪雲忙道:“二叔,我沒有關係……”
  一瞪眼,田壽長道:“胡說,渾身的傷,人都暈過去一次了,還講沒關係?你是鐵打的?不准再亂搞,給我好好養息,總叫你先去問話就是了!”
  舒滄頷首道:“浪雲,你二叔說得對,等緩一緩再去訊問吧,藉這空隙你也好養養精神,別再拗啦,這是急不來的事!”
  展履塵道:“好,就這麼決定了。”
  衛浪雲,一見大家全這麼說,也不好再強求下去,只好意態怏怏的躺了下來,呂迎風笑著道:“少主別心焦,等少主決定什麼時候去審俘,交待一聲,我一定侍候得他們服服帖帖,有什麼說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衛浪雲苦笑道:“到時用得著你,呂首座。”
  柴志貴也不甘寂寞的道:“少主,別忘了還有我哩!”
  點點頭,衛浪雲道:“當然。”
  田壽長笑罵道:“娘的,呂迎風與柴志貴,我看你兩個似乎全患有虐待狂,都有點不大正常了,這是一種獸性的變態心理!”
  呂迎風急道:“不,二爺,我們只是為索求敵人的隱密而稍稍講究一點點手法上的技巧而已,志貴,不是嗎?”
  連連點頭,柴志貴忙不迭的道:“是,是,當然是,呃,僅僅講究一點手法上的技巧而已……”
  展履塵站起身來,道:“好了,我們都去歇會吧,天就要亮了,還有好多事急著天明以後料理……”
  田壽長道:“且慢,趁大家都在這裡,有關以後的行動計劃何不先行做個商討?”
  衛浪雲悒鬱的道:“大叔,‘蠍子’的人一定要先設法救出,他們被‘紫凌宮’擄去了,連‘蠍子莊’也叫鳳嘯松的人焚成焦土一片!”
  雙眉聚緊,展履塵沉重的道:“這件事,在‘和家甸’時我已聽到‘悅來客棧’的李老五詳細說過,對於‘蠍子’的弟兄,我實在抱愧良深,尤其對赫連雄,更覺歉疚……”
  舒滄有些激動的道:“島主,鳳嘯松那老小子委實過於歹毒了,這口怨氣也叫人咽不下,我們非得好好給‘紫凌宮’一次顏色看不可,叫他們知道,‘勿回島’及其盟幫全不是好吃的!”
  衛浪雲也提著氣道:“大叔,我們一定要為‘蠍子’報仇,替赫連大哥雪恥!”
  在房中踱了幾步,展履塵沉聲道:“這是無可置疑且勢在必行的行動,我所考慮的是 鳳佩松恐怕會以‘蠍子’的俘虜作為人質,對我們加以要挾,如此一來,就使我們為難了。”
  田壽長道:“不錯,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厲寒接口道:“島主,我的意思是在正式與‘紫凌宮’接刃之前先派好手潛進他們的老窩裡,把‘蠍子’被俘的人救出來!”
  展履塵道:“這不失是個法子,總要消除對方對我們的牽制憑藉才好,否則,投鼠忌器,用兵也就難用了!”
  緩緩的,田壽長道:“我看除此之外,也別無他策!”
  舒滄氣咻咻的道:“現在我們力量也已聚齊,此番就要將‘紫凌宮’一舉擊潰!”
  展履塵道:“當然,這也是我們的原始目的地之一!”
  一直未曾開口的“大盾王”曹步前忽道:“島主,若是要派人去救解人質,我可是第一個請纓!”
  展履塵道:“不要急,人手的調派我自有主張。”
  衛浪雲吶吶的道:“過幾天行動比較合適,也別太急切。”
  眼睛一瞪,展展塵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又想去是吧?”
  衛浪去有些瑟縮的道:“我有責任……大叔,赫連雄是我的叩頭大哥……”
  展履塵微慍道:“同樣他也是我們盟友,對他們,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不僅是你而已,你好生養傷,這裡有的是人,並非除了你就不能辦事了!”
  衛浪雲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又閉嘴不言。
  田壽長笑道:“浪雲,你還是先顧你這條小命要緊,別把心事擔多了影響你的康復,我和展老鬼會處理這些麻煩的!”
  這時,厲寒又道:“島主,‘六順樓’那邊,島主準備怎麼對付?”
  不待展履塵回答,田壽長已咬牙道:“這還用說?血債血償,他們要刨我們的根,我們就反過去滅他們的種,彼此全豁上去了,看他娘誰比誰狠?”
  呂迎風目生異彩的道:“二爺說得對,待大軍指向‘六順樓’那天,我手持島上旌旗,誓作先鋒!”
  柴志貴更興致勃勃的道:“血洗‘六順樓’,桿挑澹台首,殺他們雞犬不留!”
  心裡猛然抽緊,衛浪雲急道:“這件事從長計議,千萬魯莽不得……”
  田壽長擺擺手,道:“放心,當然先要把水丫頭救出來之後再動手!”
  衛浪雲苦澀的道:“不只是救她出來的問題,二叔,還有她日後良心是否能以平安的問題,若是她的夫家殘殺了她的娘家,她將來怎麼面對天下人?這個媳婦又如何做下去?”
  田壽長不悅的道:“你光顧替你老婆著想,怎麼就不為我們想想?是誰先動的手?誰先啟的端?我們再三忍耐,飽遭凌辱,為的還不是就這一點,但‘六順樓’何曾稍留餘地,又何曾表示過絲毫妥協之態,抽冷子重兵壓境,一上來就待斬盡殺絕,一坑全埋,哪裡考慮過,一星半點的香火交情?我們事前事後,也已幾次三番地委屈求全,可是有效沒有?你更親自碰過釘子,受過奚落,這還不夠你省悟的?還替他們說什麼好話?”
  衛浪雲痛苦的道:“二叔,我不是替他們說好話,我只是考慮到水冰心將來的處境!”
  田壽長冷冷的道:“不必考慮了,這次的大殺戮,她有沒有責任尚未敢斷言呢!”
  猛然一激靈,衛浪雲抖索索的道:“二叔……”
  “ ”的站起,腿傷又令舒滄大大的蹌踉了一下,幸而他後面的楊宗及時將他扶住,一張胖臉掙得通紅,這位,“花子幫”的幫主氣湧如山:“老猴子,老毛猴,你別在那裡張著臭嘴淨放些猛屁,誰說水丫頭對‘六順樓’的行動該負責任?你他娘的看見了了你有什麼證據?我們這些人在這裡集思廣義,猶不敢妄下結論,你他娘憑什麼就一口咬定?水冰心是你的侄媳婦,更是你撮合的好事,她可不是你殺父奪妾的仇人,你最好要替人家小兩口子設身處地的設想設想,別他娘亂發謬論!”
  田壽長有些狼狽的道:“你,你,你吆喝什麼?你這簡直是在‘譁眾取寵’嘛,我幾時斷定水丫頭要對‘六順樓’的行為負責任啦?我只是說‘未敢斷言’而已,這是一種疑慮詞句,我可未曾咬定,事實上,我比誰都希望她是無辜的。”
  舒滄大喝道:“那你就不該在事實未弄清楚之前一力主張大開‘六順樓’的殺戒!”
  田壽長急切的道:“我並未一力主張呀,我當然要先把內情搞明白才能決定行動方針……”
  重重坐下,舒滄悻悻的道:“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哼,方才你還指呂老弟與柴老弟有‘獸性的變態’,娘的,我看有‘獸性變態’的人不是他們,倒是你!”
  田壽長大叫:“這是什麼話?”
  舒滄立即還以顏色!
  “中土漢話,你聽不懂?”
  於是,房中眾人不禁哄笑出聲。
  抹了一把額門上的汗水,田壽長惱火的道:“我當然知道水冰心是我的侄媳婦,更是浪雲疼愛的妻子,我又沒有發瘋,怎麼會在心誣陷她?我恨不能現在就證實她的清白無事!方才我之所以對‘六順樓’怨恨,主要是因為今天的這場血戰,我們犧牲實在太重,不予報復我怎生忍受?”
  衛浪雲輕輕的道:“二叔,今天給予我們打擊的人,已經遭到了報應,我們流了血,付出生命的損失,他們又何嘗不然?他們的代價更為慘重,也已全軍覆沒了……”
  舒滄點點頭,“不錯,我們所受的損失,已經十足得到了補償,像你這樣寬冤相報,何時是個了局?能交個朋友,總比結個冤家要強!”
  田壽長怒道:“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今天來攻擊我們的人,全是受命而來,實際的操縱者乃是澹台又離,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辭咎,他也該受到懲罰,再退一萬步說,便是你們一心一意想化仇解怨,企盼與‘六順樓’易敵為友,姓澹台的接受不接受還是一個大疑問!”
  這時,展居塵嚴肅啟口道:“我想,我可以為這件事下一個結論了 如果水冰心無辜,她仍是站在我們這邊,如果澹台又離願意化敵為友,冰釋前想,今天的血債,一筆勾銷,水不再提,反之設若水冰心背棄了我們,澹台又離執意對立,則我島大軍立予攻撲,連根拔除‘六順樓’,另外一種情形也有可能,假設水冰心支持我們,而澹台又離不肯妥協的話,我們亦將盡力加以說服,除非毫無和解希望不得干戈以見!”
  田壽長問:“你的意思是說,澹合老鬼如果堅持到底,非要與我們為敵不可,就可以用兵了?”
  用力點頭,展履塵道:“正是,但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來達到和解的目的!”
  田壽長道:“最後如絕望了呢?”
  展履塵斷然道:“搶奪水冰心,消滅‘六順樓!’”
  轉頭注視榻上滿臉憂慮之色的衛浪雲,展履塵的語聲又變為和緩:“上蒼見證,我是如何希望與‘六順樓’化干戈為玉帛,同登和祥之境。”
  衛浪雲垂首無言,是的,他明白他的大叔已是如何的為了他而容忍與退讓了,這可以說是已達到展履塵所能對寬容敵人作到的極限,超過此限,則就等於自辱及乞求了,原本,無論以展履塵的人性,“勿回島”人的倔強剽悍傳統,以及他們所擁所的力量來說,都可以毫不必讓步的,只要他們願意,即可做到 “六順樓”如今的實力已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了,但為了衛浪雲為了水冰心,展履塵卻抑止住自己的原始意願,全心全力要成全他們,他要使衛浪雲獲得一個平靜幸福的家,要令水冰心能無慮又安祥寧靜的渡過一生,這位“勿回島”的島主虔誠的希望。他所做的犧牲、委屈、能換來一點對他姪兒侄媳有益的收穫……
  於是,展履塵再度安慰了衛浪雲一陣之後,轉身率眾出房,當門兒輕輕揭上,當步履逐漸消隱,窗紙上,也已出現了一抹曙光。
  衛浪雲睡不著,睜大兩眼注定屋頂“承塵”,腦中思緒翻湧,心情不寧,他要想的事太多,要顧慮的事也太多了,精神上無形負荷,使他感到未來的日子只怕還有一段灰暗與坎坷須要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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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

  歡喜.仍來得及謀求補救之道,如是最壞的,則天塌地裂,萬念俱灰.水冰心不能活,“六順樓”不能存,而他自己,怕也過不下那殘生了……
  水冰心的堅貞、忠誠貫徹不渝,當然就是最好的答案,水冰心設若背叛了他們,出賣了他們.自就是最壞的答案了;衛浪雲急須解開這個謎底,他不僅在責任上要令自己所決定,更須對整個“勿回島”及盟幫的上下人等做個明確交待,那是兩個極端,絕對的好與環,絕對的喜同悲。
  囚禁“六順樓”囚俘之處,也就是昔日囚禁水冰心的地方。
  衛浪雲和水冰心曾在這裡化怨解隙,由仇恨而昇華為情愫,由冤家而結成親家,現在,衛浪雲是否能以仍在這裡找到那樣無可爭議的運氣?
  當然,連衛浪雲自己也茫然與惶惑了.
  陪伴衛浪雲來到地窖中的,是“玉面屠手”呂迎風與“金鬍子”柴志貴,另外,展履塵更派遣他的護衛樊翼升和卜興兩人親抬著軟椅兜乘著衛浪雲。
  這是傍黑時分.
  沿著地牢的石階下去,那間小房中燈火通明,四名身著“黑浪衣”的彪形大漢早已肅立兩側候令,每一張久經風霜的世故面孔上全不帶絲毫表情.就在桌後坐好.衛浪雲喘了口氣,疲乏的道:“先帶谷宣.”
  “玉面屠夫”呂迎風冷沉的交待下去:“押他上來!”
  四名“勿回島”的兒郎轟喏一聲,開鎖拉栓,“吱”的一聲將裡間鐵門啟開,裡面的石室一燈如豆,光色暈黃沉黯,隱約可見或坐或躺的擠著好幾個人;那間石室本不寬大,關上一二個猶尚堪可,人多了,就顯出狹窄擁擠來.四名大漢一擁入內,  陣鐐銬鐵鍊的拖拉撞擊聲之後,神色委頹不堪的谷宣也已被他們挾了出來。
  “六順樓”的囚俘,全都加戴上雙副鐐銬,石室中原有的之外,各人又加了一副較小號的,現在,谷宣雖然已解開了石室裡固定的 副,手腳上仍戴著那副小號的鐐銬.在外頭的明亮的燈火映照下,谷宣的形態頗為狼狽的,渾身上下血跡斑斑,且已泛了烏紫,衣衫破爛碎裂,檻樓如乞,另還左一條,右一圈包裹著成為黑灰色的污穢布帶-----這些布帶原是包紮傷處的;他臉色蠟黃,雙目失神,嘴唇也脫皮裂開,胡茬滿頷叢生,就這一天一夜,他已頓似衰老十年!
  “砰”的一聲,鐵門又已關上.
  谷宣蹌踉了一下,搖搖晃晃的站到衛浪雲跟前,他眼睛驟遭亮光刺激,不由立時瞇合,但見滿室人影,卻未能一一認清.慢慢的,等他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光度之後,他才睜眼看清了室中的每張面孔,於是,他一挺胸,昂然仰頭,擺出了 副傲然不屈的模樣來.呂迎風微微 笑,溫和的道;“我們少主在此,請跪下.”
  谷宣狂笑一聲 中氣不足,卻也頗見骨節:“我乃堂堂‘六順樓’大司衛,叫我向一個後生子小下跪?做夢!”
  呂迎風柔聲道:“他不僅僅是‘後生小子’而已,他是勿回島的少主.”
  谷宣厲聲道;“那就更不用提,殺剮由便,欲以此法屈辱於我,卻是休想!”
  嘆了口氣,呂迎風道:“何必呢?谷大司衛,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谷宣硬板板的道:“大丈夫頭可斷,志不可屈 ”
  燈光下人影倏閃又回,“劈拍”四記擊肉之聲,打得谷宣齒血迸濺,雙頰立腫,更將他尚未說完的話尾也打回肚中!
  猛力掙扎著,谷宣噴著血水怪叫:“好呀……這就是‘勿回島’的傳統……展履塵的規矩……你們是一群毫無心肝人性的豺狼虎豹啊,居然如此折磨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俘虜……你們還要不要臉,講不講一點道義?”
  四名彪形大漢死力按捺著他,一邊叱喝,一邊猛將他往地下揪!
  輕搓著手,呂迎風笑道:“老小子.我對付犯人的方法,好比是一桌山珍海味的全席,這,才只是開席之前的一點瓜果小碟而已,好的在後頭,夠你享用幾天的。”
  谷宣大吼:“我不含糊……有什麼法子,你儘管使出來,看我姓谷的是不是會皺 下眉頭!”
  呂迎風一笑道:“用刀柄搗他的膝彎,幾下子人就跪下了。”
  四名大漢中的兩名立時拔出“分水刀”來,這種刀是兩面開口的,所以只能用刀柄搗不能用刃砍一 假如一半時還要想要人性命;堅硬的鋼鑄刀柄猛然砸向谷宣膝彎,他一厥立挺,緊跟著又連續挨了七八下重搗,他掙扎著,蹌踉著,終於“撲通”跪倒,但是雙膝甫一沾地,卻又奮力欲特站起
  一步搶前,呂迎風飛起一腳,“吭”的一聲踢得谷宣整個人倒仰翻跌,卻在後腦沾地的一剎間,呂迎風雙腳速起,“騰”“騰”踢得他又在空中翻了兩滾,剛往下落,呂迎風出手如電,一把扯住了他的頭髮,谷宣龐大的身體在呂迎風五指如鐵中橫著帶飛,又豎著扯回“撲通”一記硬生生按倒跪在地下!
  吐著血,喘著氣,谷宣仍然鼻青眼腫的死力掙扎!
  呂迎風微笑如舊,一腳踩上了谷宣足踝 他的足踝與足尖因為跪著所以中間是凹空的,呂迎風使力踏下,同時抓著谷宣的頭髮往後猛扯!
  於是
  一聲殺豬也似的慘嚎便由谷宣口中發出了!
  衛浪雲搖頭,道:“算了,他不跪就讓他站著吧.”
  呂迎風笑著道;“少主.這是 幹倔強人犯的典型姿態,先是咬牙硬撐,實在吃不住勁就會乖乖俯首從命了,沒有幾個能堅持到底,人,總是肉做的吶!”
  衛浪雲低啞的道:“放他起來吧,我們先問話,他不回答,再教訓他不遲。”
  鬆手退後,呂迎風道:“這種角色,遲早也得吃夠生活才能老實,我見多了.”
  籲籲喘著粗氣,汗加著血浸淌滿臉.谷宣終於吃力又艱辛的自地下爬起,他嗔目切齒的道:“你們……不要看錯了人,我谷宣……豈是一般泛泛之輩可比?‘六順樓’的大司衛,自有他……撐得起的骨架!”
  淡淡一笑,呂迎風道:“在六順樓’,你是大司衛,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在江湖上.‘金剛斷掌’谷宣的名頭也是響噹噹的,但是,在這裡,在‘勿回島”的掌握中,閣下也就和任何一個囚犯沒有兩樣.你的大司衛,你的名氣,半文錢也不值,如果你硬要掛著招牌充好漢,行,我們若摘不下你的老臉來,便倒爬出去給你看!”
  谷宣憤怒的吼:“我會試試。”
  點點頭,呂迎風道:“在下迫不及待.”
  擺擺手,衛浪雲道:“谷宣,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血污斑斑的挺立著,谷宣粗濁的帶著氣:“我不認為你有什麼好問的!”
  “金鬍子’柴志貴怪叫道:“他娘的,倒是給你鼻子臉,抖開來啦?”
  衛浪雲沉著腔道,“你要裝好漢,會有機會讓你裝,谷宣,現在我希望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免得自找苦吃!”
  谷宣倔強的道:“隨你問,回不回答是我的事!”
  一側,呂迎風的鳳眼冷冷一閃,他緩緩的道:“少主,有些人,是不到輾轉哀號的時候不服帖的!”
  衛浪雲強忍住火氣,沙沙的道:“谷宣我妻子水冰心現在何處?”
  谷宣的一邊面頰抽動了一下,他木然道:“我早已告訴,樓主千金不是你的妻子,你完全是胡說八道,捏造事實!”
  衛浪雲全身一抖,憤怒的道:“ 派謊言 你們才是顛倒是非,企圖矇騙天下人,更存心惡毒的要拆散我們夫妻!”
  谷宣冷冷的道;“那只是你一面之詞!”
  深深吸了口氣,衛浪雲壓制著自己的衝動:“谷宣,一個人說話,多少要憑點良心,不能混淆黑白,將有作無,更不該否定既成的事實,縱然我們站在敵對的立場,你也得想想,你們樓主千金的終生幸福與未來的倚靠,硬性扼殺這不可抹消的親事,並不是一個聰明的辦法,更失去做人最低限度的道義感了……”
  谷宣獰笑一聲,道:“任你說破了嘴,也一樣改變不了事實 一改變不了你空口胡說,異想天開的事實!”
  衛浪雲閉閉眼,沉重的道:“谷宣,像你這樣硬要去圓一個圓不上的謊,去編一套子虛烏有的話,豈不是顯得太卑鄙,也太骯髒!”
  雙目暴睜,谷宣咆哮:“你才是說謊,你才是胡扯,你才是卑鄙,你才是骯髒!”
  “金鬍子”柴志貴虎撲上去,摟頭蓋臉就是一陣又重又狠的大耳光,直打得谷宣身子搖擺,腦袋亂晃,血水與肉糜交相噴灑!
  呂迎風淡漠的道:“太輕了.太輕了,他以這種態度與少主說話,理該凌遲分屍才對!”
  柴志責叉著腰厲聲叱喝:“你他娘大約忘了你如今是幹啥的了?殘兵敗將,階下之囚,猶神氣你娘的狗熊?簡直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這時;谷宣的兩頰早就腫脹得有半寸高了,指痕累累,交疊層重,紫紅烏瘀像抹上了一把色彩,滿嘴的血,嘴角衣前黏沾著重力撞擦下來的牙齦及內唇上點點細肉,這些像沙粒一樣的肉糜沾在那裡,雖然不至於嚇得倒人,卻也相當觸目驚心了.吐著血水,谷宣腫著舌頭嚎叫:“好………好……打得好………‘勿回島’的人們多麼英雄……多麼講道義……如此毒刑一個俘虜……如此毆打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人……”
  柴志貴大吼:“姓谷的,你叫吧,你喊吧,這才只是開始,樂子在後頭哩!”
  雙臂環抱胸前,呂迎風好整以暇的道:“谷大司衛,你若不吵不鬧,留下力氣來應付後面‘大菜’,那樣,或許可以挺得久一點。”
  谷宣聲嘶力竭的狂喊:“你們整不服我,我不會含糊,我永不會含糊……”
  衛浪雲靜靜地看著這位坐“六順樓”第二把交椅的人物,等他吼叫夠了,衛浪雲才低沉的道:“他倒像是豁出去了?”
  呂迎風笑道:“少主放心,我會再叫他收回來。”
  說完他一拍手:“倒刺鞭、燒刀子、竹簽、鐵鉗侍候,”
  “喳”的一聲回應,四樣東西早已由一名大漢捧了上來,一只白木方盤中,卷著一條拇指粗細,栽滿了倒勾鋼刺的特製軟銅鞭,有尺長、前銳後豐的灰褐色竹簽,一柄小巧有如鶴嘴似的鐵鉗,所謂“燒刀子” 壺,吃得下,你就算有那麼一分本事。
  谷宣目光一掃,立即明白那盤中的五樣東西是要怎麼用了,他不自由主地的痙攣了 下,混身的肌肉也緊繃起來,但是,卻咬牙不響!
  呂迎風淡淡的道:“褪衣。”
  兩名彪形大漢正待上前扯落谷宣的衣衫,衛浪雲已忽然啟聲道:“且慢。”
  那兩人才只站住,谷宣已顫聲冷笑起來:“不要示惠於我,姓衛的,我絕不領情,我們之間沒有事情可談!”
  衛浪雲忍耐的道:“谷宣,因為你還是個活人,所以我才問你,鮑子言他們幾個人如今雖尚未死,但也和死了 樣,他們已明定交由 ‘花子幫’發落,一待到了時辰,你會看見他們是如何個死法,但你卻不同,你仍有生存的機會,為什麼你不好好把握住這個求生的機會,而偏要向牛角尖去鑽呢?便算你受盡酷刑而死,試問你,你得到了什麼收穫?誰還會再記得你,感念你?也不過落個空空如也罷了。”
  谷宣大叫:“至少我留住名節!”
  厭倦的一笑,衛浪雲道:“那要由我們來說了。”
  怔了怔,谷宣驚疑地問:“什麼意思?”
  衛浪雲安詳的道:“這山坡左近,全是我們的人,這地牢裡.更全是我們的人,‘三羊山’鮑子言和他的男女兩個爪牙即將由‘花子幫’處死,算不上是活口,如果我們刑斃了你.不管你多麼充英雄好漢.事後我們也會到處宣傳,說你是如何的貪生怕死,如何痛哭求饒,又如何滾地撒懶,你們業已死無對證,而我們又眾口一詞,請問,江湖的朋友是相信你的‘名節’呢,還是相信我們的傳言?”
  頓了頓,他又微笑道:“那時候,只怕你不但毫無‘名節’可留,更落了個臭名迎風遠揚五百里!”
  谷宣急怒交加,狂吼著:“卑鄙.不要臉,下流胚子……”
  衛浪雲淡淡的道:“再說,也還不知道你能否挺到最後,與其到後來吃不住孬了種,何不現在光棍大方點?”
  谷宣痛恨已極的扭曲著面吼叫:“我不服,我不甘,我不願啊……你們無恥,你們齷齪,你們喪盡天良……你們連死都不讓我死得有光彩啊…”
  衛浪雲冷冷的道:“那些惡果,原是你們先種的根 是你們抹煞了我們的好意,拒絕了我們的友善,是你們拆散了我們的夫婦,否定了事實,編造漫天可惡的謊言,更是你們首啟戰端,妄圖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全是你們惹的禍,因此,對付你們這些沒有理性,不識好歹的狂徒,也就只有這激烈的手段才能生效!”
  呂迎風笑吟吟的接口道:“所謂,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垂下頭,谷宣抖索索的沒有再開口。
  衛浪雲道:“怎麼樣?你是選擇哪一條路?毫無意義的死,抑是坦坦蕩盪的生?”
  猛然抬頭.谷宣咆哮:“你說得好聽一一如果我向你們屈服了,就必須回答你們的問題,如此一來,我等於背棄了‘六順樓’,我還‘坦坦蕩盪的生’個狗屁?”
  衛浪雲緩緩的道:“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會洩露出去你與我們合作的秘密.”
  籲了口氣,他接著道:“另外.你也不定須要再回‘六順樓’ 了。”
  谷宣怒道,“此話怎說?”
  衛浪雲道:“我們可能要攻撲‘六順樓’,如今‘六順樓’實力大減.斷乎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谷宣慢慢的道:“剛才,你只是說‘可能’?”
  衛浪雲道:“不錯,我只是說‘可能’?”
  谷宣狐疑的道:“你在套我 按說你們一定會攻擊‘六順樓’,這筆血仇你們定要報復,而且你們援兵方到,力量大增,加以我方勢弱,此長彼消,你們會放過機會?”
  衛浪雲正色道:“照平常情形說,當然不會,但‘六順樓’ 與我們之間的態勢和一般不同,因為中間尚夾了一個水冰心,她是我的妻子,我也曾答應過她儘量不與‘六順樓’大舉干戈,所以,只要能有化解仇怨的途徑,我仍願往這方面去努力.”
  谷宣脫口道:“真的?”
  衛浪雲道:“千真萬確.”
  谷宣又連連搖頭,谷宣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騙人;這一次我們大舉進襲,使你們損傷慘重.你們豈會將此血仇一筆勾銷?‘勿回島’不是這樣寬宏大量的組合,你們斷乎難以甘休!”
  衛浪雲道:“不然。”
  谷宣瞪著衛浪雲道:“何謂不然?”
  衛浪雲平靜的道:“血債,也已用血償了,你們前來攻襲我們的這支人馬,雖然給我們極大創傷,但請問你,你們又倖存了多少?你們落的是個全軍盡沒.土崩魚爛,比諸我們更要來得犧牲慘重!”
  疲乏的嘆了口氣,他又道:“所以,算是對消了。”
  谷宣仍然懷疑的道:“那麼你們也不追究主使人?”
  凝視著對方肉血斑斑的面孔.衛浪雲慎重的道:“如果,那主使之人能憬悟反悔,不堅持干戈相見,陳兵以終,他便仍有一個最後贖罪的機會,當然,我不諱言這是為了兩個原因, 是減少人命的損傷,再則,為了水冰心,我的妻子!”
  谷宣脫口道:“你是說水冰心還能解救‘六順樓’的危機?”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但這要看水冰心是否要對你們此次大舉來襲的行為負責而定,換句話說,要看她是否背叛了我們?而這個內情,便須由你透露了,因此,你也間接關係著‘六順樓’的存亡及千百人命的生死;你要知道, 待我們揮兵直指‘六順樓’,那個時候,再要解釋什麼怕就來不及了!”
  谷宣態度軟化,已在開始沉吟。
  衛浪雲深沉的道,“但你要記住一點,你所告訴我們的話必須絕對真實,你也要負完全後果責任,若有絲毫虛詐不實之處.谷宣,我保證你會後悔莫及!”
  呂迎風笑道:“若是那樣,谷大司衛非僅要永遠留個身後罵名,更將覺得‘死亡’的滋味竟是那等痛苦了!”
  柴志貴也火辣的道:“大軍 起,大司衛便留在此地,是真話,他揚長可去,是假話,等我們回來,他就會覺得怎不早已死了好?”
  谷宣悻然道:“我要回答你們的問題,自是句句不假,字字是實,我不願回答,就算你們零剮了我,我也抵死不吐一言,卻犯不著來威嚇於我!”
  衛浪雲溫和的道:“有 個觀點必須要弄清楚,谷宣,你告訴了我們實情之後,說不定可以解救‘六順樓’的浩劫於目前,你是在挽救‘六順樓’,絕不是在出賣‘六順樓’,當然,我同樣聲明,如果水冰心是背棄了我們,則干戈必起,任誰也無法阻止,但是,不論情形如何,只要你講的是實話,你便能以保命!”
  谷宣目光黯然的盯著壁上那盞巨號的琉璃罩子燈,瞳孔中反映閃閃的火苗, 一時又沉默了……
  衛浪雲道:“這是 個極易決擇的問題,是非利害,早已昭然若揭,明擺明顯了.谷宣,我不認為你有什麼難處。”
  咳了幾聲,谷宣道:“因為你不是我……”
  衛浪雲低聲道:“人雖不同,但道理卻一樣,站在你的立場,也並非不能接受.”
  呂迎風尖銳的道:“谷宣,你可不要想拿矯,這其中沒有可以拿矯的關節,你再要磨蹭,命先送上,包管‘六順樓’跟著陪葬,而我們所欲知道的內情仍然會照樣探悉,唯一的差別,就是要多費點手腳而已!”
  谷宣惱恨的道:“你少來要挾……”
  笑了笑呂迎風道:“我這是真心話,谷宣,今天是碰著我們少主主審,又有少夫人這層淵源礙著,否則,換了我來問你,如果你現在還是個人樣,我的呂字就橫著寫,你該慶幸運道好,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谷宣哼了哼,沒有回答.唇角的肌肉卻一下又一下抽搐著,那張烏斑瘀血的面孔也陷入一種苦惱複雜的表情之中。
  衛浪雲道:“怎麼樣?你考慮好了不曾?”
  猛一咬牙,谷宣道:“衛浪雲你保證你方才所言不是虛詐?”
  衛浪雲道:“當然。”
  谷宣緊接著道:“而且準保履行你所做的承諾?”
  點點頭,衛浪雲嚴肅的道:“我怎麼說便怎麼做.”
  谷宣像十分痛苦的下了決定:“好.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寬釋的 笑,衛浪雲:“你終於做了明智的選擇。”
  谷宣沉重的道:“那還要看你是不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衛浪雲正色道:“事實勝於雄辯.”
  微微抖了一下,谷宣低緩的道:“水……水姑娘如今人在‘六順樓’……”
  衛浪雲緊張的問:“她一 她安好麼?”
  谷宣遲疑著道:“安好當然安好……就是……人不自由…… ”
  衛浪雲急道:“怎麼不自由法?”
  咽了口唾液,谷宣艱澀的道:“她被樓主禁起來了,而且日夜有人看守,半步不能離開她所住的‘小桂園’,外頭的人沒有樓主諭令,也不准接近那個地方。”
  呼吸變為急促了,衛浪雲提心吊膽的問:“那麼一一此次你們大舉進襲我們的行動,和她有沒有關係?”
  谷宣慢慢的道:“這要看怎麼說了.”
  衛浪雲悚然道:“你講清楚,什麼要看怎麼說?她有關係就有,沒有關係就沒有,是與否,僅此二端而已,豈有模稜兩可的答案?”
  一邊,呂迎風輕聲道:“稟少主,我可以問兩句話麼?”
  衛浪雲連連點頭,焦灼急躁的道:“好,好,這一剎裡,不知怎的我心裡亂得好像一團麻絲……”
  呂迎風朝前走近一步,平穩的道: “谷宣,這一次,‘六順樓’舉兵,是誰的主意?
  谷宣乾脆的道:“當然是樓主。”
  呂迎風接著問;“水姑娘曾否做過這一方面的慫恿,暗示,甚至唆使?”
  搖搖頭,谷宣道:“沒有。”
  呂迎風毫不放鬆的道:“她不知情?”
  谷宣簡單的道:“事先不知情,現在可能已經曉得了.”
  呂迎風道:“你的意思是說,水姑娘在你們行動之前並不知道你們要這樣做,看到你們出發之後可能才得到風聲,但是時間上業已來不及了,是麼?”
  谷宣低啞的道:“是的.”
  呂迎風又道:“而且,那時她人約莫已被監禁起來了?”
  谷宣道:“不錯,樓主召集我們會商,決定出兵攻擊的同時,水姑娘即已失去自由,被禁於‘小桂園’中.”
  呂迎風道:“也就是說,她已無能為力 無法阻止這件事,無法勸說你們樓主,也無法通知我們了,可是?”
  谷宣吶吶的道:“是的,她根本不可能離開‘小桂園’,那裡的守護者全是樓主自己親挑精選的心腹,而且俱為好手,除了樓主的諭令,誰也使喚不動,甚至連我也不行……”
  呂迎風微笑道:“這樣說來,水姑娘毫無辦法的了?”
  谷宣道:“我認為是如此….”
  呂迎風柔和的道:“在水姑娘回到‘六順樓’之後,她是不是說明了她和我們少主的關係,表白了她的心願?也就是說.她告訴她的義父,她已成為‘勿回島’的少夫人,而且要求她的義父與‘勿回島’由冤家而變親家,化戈為玉帛?”
  咬咬牙,谷宣坦率的道:“她曾這樣做過,而且她也盡了全力這樣做了,我親眼看著她在泣求,在哭勸,在跪諫,她甚至表示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兩方的和祥……”
  呂迎風低聲道:“你親眼目睹?”
  谷宣承認道:“我親眼目睹。”
  悄然退下,呂迎風:“恭喜少主,少夫人對此次‘六順樓’舉兵事之並無責任!”
  衛浪雲長籲了口氣,如釋重負的道:“老天保佑 ”突然,他又疑惑的道:“谷宣,剛才我問你,水冰心對你們起兵出襲之事有無關係時,你說要看怎麼講 這裡面是什麼意思?”
  舐吮了一下破裂的嘴唇,谷宣道:“我的意思是,實際上水姑娘並設有絲毫慫恿或贊同我們出襲之表示,相反的,她更全心全力要化解仇怨,停息干戈,進一步和平相處,從這一方面說,她當然不能對相此事負責任,但自另一個角度來說,由於她擅自作主嫁給了你,更等於幫著你們來求和,來遊說,又一再強調她是你妻子的身份,卻不由激怒了樓主,得到了反效果,越發堅定了樓主攻擊你們的決心,所以,我先前才說要看怎麼講了……”
  衛浪雲又呈喜慰,又是激動,又是憂慮的道:“冰心沒有背叛我們……她沒有……我早就相信她不會這樣做的………卻只是……苦了她……”
  呂迎風道:“谷宣,你再把其中經過說詳細點.”
  衛浪雲忙道:“端椅子他坐。”
  一名大漢立即搬了一張竹椅放在谷宣身後,谷宣也正好支持不住了,老實不客氣的坐下,喘息一陣,然後道:“水姑娘到家的那天,我記得快近午了;見著她樓主高興得什麼似的,水姑娘雖不是樓主親生,卻是樓主親養,愛同已生,異常疼惜,看到水姑娘無恙歸來,樓主心中的喜悅興奮自是無可言喻,父女兩人進到廳裡.又說又笑,親熱了好久,等到樓主問及水姑娘是如何逃出的時候,水姑娘沉默了半響,當著我與二司衛的面前,竟然向樓主跪了下去 一”
  衛浪雲前傾著半身,急問:“後來呢?”
  谷宣緩緩的道:“樓主先是大吃 驚,接著忙問姑娘是什麼事,並要水姑娘站起來說話,但水姑娘就跪在那裡,鼓著勇氣,先將她與你結親,後求雙方言和的事說了出來,我在一側,可以看出她在說這些話時的緊張、惶悚、與不安,但是她卻說了,毫不顧慮的都說了出來,一面說,一面抖個不停……樓主先是呆了一會,繼則像火山爆發一樣憤怒至極的斥罵吼叫起來,我跟隨樓主有年月了.也很少看到他發這樣的脾氣,真似山崩地裂虎嘯林顫……水姑娘卻一直柔頃的跪著,委屈,但卻堅決的懇求著樓主答允她的要求,答應她促使‘六順樓’‘勿回島’雙方息戰言和的要求;樓主暴跳如雷,大叫大罵,更打了水姑娘……”
  心臟起了一陣絞痛,衛浪雲面色蒼白,喃喃的道:“打………打她?”
  谷宣接著道:“樓主摑了水姑娘幾記耳光 水姑娘仍然哭著哀求,後來,樓主突然平靜下來,背著手在大廳裡來回踱步,好一陣子,他才停了下來,瞳色也和緩多了,他親自上前扶起了水姑娘,注視著水姑娘良久……”
  衛浪雲覺得胸口十分緊迫,他窒著聲道:“澹台又離想做什麼?”
  谷宣啞聲道:“望著水姑娘一陣之後,樓主又慈祥和憐惜的安慰著水姑娘,最後,樓主答應接受水姑娘的要求……”
  吃了一驚,衛浪雲道:“他答應言和了?即然答應了,為什麼還 ?”
  谷宣勉強的咧咧嘴,道:“當初,我們也以為樓主是真的接受了水姑娘的要求與你們化仇解怨,終止敵對……樓主在安慰了水姑娘之後,便表示他既然承認這門婚事,又同你們言和,卻也有相對的條件,譬喻說江湖盟主的位子由誰放棄,由準繼承,將來的聯手問題,人手的支配,糧餉的供應,名份的確定等等,樓主說得入情入理,水姑娘自然深信不疑,而水姑娘仍然幫著你們說話,苦勸樓主得讓且讓……樓主最後表示要親自與你們談判,叫水姑娘告訴他你們隱藏的地方,水姑娘遲疑得很,但樓主 再保證他的誠意,聲明他的用心,水姑娘終於把你們隱匿的所在透露出來……”
  衛浪雲失聲道:“這下糟了!”
  谷宣接著道:“樓主又與姑娘談了一陣之後,便叫水姑娘‘小桂園’去休息,水姑娘一走,樓主立即以最快的方式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本樓‘六道金’首領許虎率同其屬下三名好手,連同樓主身邊之四名護衛,加上二十名兒郎,不分晝夜的守護‘小桂園’,除其本人親諭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再派六名粗諳武力的壯婦跟隨水姑娘身邊,輪班伴守,並限制水姑娘行動於‘小桂園’之內;二司衛李青,‘五道金’首領管庸立即加強武備本樓內外,隨時應變,由二司衛負責樓內警戒,管首領負責樓外警戒,各率各屬,不得擅離崗位一步,否則立殺無赦:‘流馬隊’‘三羊山’的盟友,率領本樓各道金好手十餘名,兒郎四百名,連夜急趕‘翠竹軒’山地,一網將你等殲殺或生擒,不使一人漏脫……”
  衛浪雲臉上變色,倒吸著涼氣:“他果然食言了……他騙了水冰心……騙了他的義女……他假做允諾,實欲套出我們的藏處………好狠好毒的老澹台!”
  搖搖頭呂迎風道:“這位先生委實做得太絕太辣!”
  谷宣郁郁的道:“面對著這種情況,我和李青也都愣住了,老實說,連我們也沒想到樓主方才居然是訛詐水姑娘,居然是違心之諾……但我們有什麼話說?除了立即分頭行事,就只在大軍啟行之前匆匆與樓主會商了一次行動步驟與原則,誰也插不上別的意見,樓主的指示十分簡明!格殺或生擒,沒有第三條路留給你們;尤其對於你,樓主特別交待,絕不漏網,無論是死是活!”
  衛浪雲苦澀的道:“他可真恨我啊……”
  谷宣沙啞艱澀的道:“那一天,水姑娘是近午時回的家,我們人馬出動大約是傍黑時分,前後至多也只是三個多時辰而已,據我想,水姑娘在被監禁的當初,或許不清楚是什麼事,但她遲早也會明白的!”
  衛浪雲喃喃的道:“如她知道了她的義父是如此恩斷義絕的對待她,還不知會痛苦悲傷成什麼樣子……”
  呂迎風低聲道:“少主,我想少夫人更牽腸掛肚的恐怕還是少主等人的安危,以及對雙方殘殺拼戰的難以為力所感到的絕望與慚疚!”
  衛浪雲嘆道:“她的日子可難熬了……”
  咬咬牙,他又問谷宣:“在我們兩軍交鋒之前,我曾隻身前來向你詢及我妻子的情況,谷宣那套謊言是誰教你編造的?”
  谷宣尷尬的道:“是樓主和我們共同商議後決定的一一乾脆來個不認帳!”
  衛浪雲憤怒的道:“那麼,你當時所言,澹台又離將水冰心許配給‘鐵家寨’少寨主鐵錚強的話是真是假?”
  沉默了一剎,谷宣道:“這卻是事實!”
  劇烈的嗆咳起來,衛浪雲面容通紅,雙目如火,他激憤至極的撐椅站起,全身簌簌直抖:“這……這……是事實?!”
  椅後,樊翼升與卜興趕忙硬將衛浪雲按回椅上,一個揉胸, 個搥背,兩個人的額頭上全急出了汗珠.呂迎風輕輕的道:“少主且莫憂急,待我來問----”
  谷宣也忙道:“雖是事實,卻尚未到時候,‘鐵家寨’來迎娶的日子還有幾天;我算過,約莫還得半月左右,事情倉促,但必須的規矩,卻不能少,再怎麼說總是樓主的千金出嫁嘛,草率也得有個樣子,另外,樓主勸說水姑娘也須要時間
  衛浪雲泣血般大吼:“可惡可恨到了極處的澹台又離,你竟卑鄙到把已出嫁的女兒改許他人,為的卻是你一己的私怨,齷齪;無恥、敗倫喪德,禽獸不如-----”
  樊翼升手忙腳亂的替衛浪雲搓揉胸口,更滿頭大汗的央求:“少主.少主,請你忍忍氣,順順火,稍稍平靜一下,你身子不適,重傷未愈,可千萬不能衝動……少主,求你幫個忙,如你有了什麼差錯,島主就非活剝了我們不可……”
  背後,卜興一面推背捏肩,一面低聲下氣的道:“少主身子要緊啊,事情並未絕望,少主何須如此折磨自己?請少主息怒……”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呂迎風也有些緊張了,他急道:“少主‘勿回島’人並無‘不能’之事,請少主鎮靜,休說事未絕望,便真到了那一步,我們仍有把握扭轉乾坤,奪回少夫人,痛懲老澹台!”
  慢慢的,衛浪雲閉著眼,終於平靜下來,他 直不說話,但額際的青筋卻漸隱沒,呼吸也不似方才那樣急促了。
  谷宣全身冷汗涔涔 他有流冷汗的理由,他深深明白,如果衛浪雲因此一激一怒有了什麼長短,非但他本人難免“凌遲”之刑,只怕“六順樓”也將灰飛煙滅,雞犬不留了…….呂迎風忐忑的輕喚:“少主,少主……”
  緩緩睜開眼,衛浪雲疲乏的道:“不要耽心,我還死不了……”
  呂迎風忙道:“少主千秋萬歲,康泰永壽……”
  澀澀的一笑,衛浪雲擺擺手,面向谷宣:“你剛才說一一‘鐵家寨’約在半月之後才能迎親?”
  谷宣吶吶的道:“是的,他們需要準備,主要的是樓主要有時間說服水姑娘…?”
  衛浪雲孱弱的道:“澹台又離知不知道他的義女已經嫁給衛家了?他懂不懂一馬不配雙鞍,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
  谷宣苦笑道:“樓主是賭口氣……”
  衛浪雲又咬了咬牙:“拿倫常道德來賭氣?拿一個女人的名節、清譽、純真情感.終生幸福來賭氣?拿千百條人命來賭氣?他完全是狂悖,是痴癲!”
  谷宣輕嘆一聲,沒有說話.
  衛浪雲木然道:“告訴我.那‘鐵家寨’的少寨主是否早就對水冰心很仰慕了!”
  谷宣直率的道:“不錯,他追求水姑娘至少已有三年了,非常殷勤,但水姑娘對他卻十分冷淡.毫不假以詞色,樓主原本有意撮合,一見這種情形,也就聽其自然,不再勸說水姑娘了;直到水姑娘與你的事情發生之後,樓主才斷然如此處置----”
  呂迎風怒道:“少夫人豈會應允這般荒唐之亂命?”
  柴志貴也火暴的道:“到時候叫澹台老鬼自己上轎,他娘的!”
  聽在耳中有點不是滋味,谷宣抗聲道:“你們不要隨口污盞本樓樓主 ”
  怪叫一聲,柴志貴吼道:“娘的,谷宣你還扮的哪門子忠貞不二?我看你一時不吃生活又他娘皮癢了!”
  谷宣凜然的道:“衛浪雲請你尊守諾言……”
  衛浪雲吃力的擺擺手,道:“大家稍安毋躁,我說過,只要谷宣告以實言.便不難為他,我也說過,只要那背後興風作浪的禍首能以悔悟,便一概不究;為了減少人命的犧牲,為了水冰心,我們只有這樣容讓,今日委屈了大家,也請看在我的份上莫予計較……”
  他這樣一說,當然就不會再有出聲叫罵脅迫了,地牢中、是一片沉寂。
  坐直了身子,衛浪雲又開聲道:“谷宣,以你看,如果我們大軍圍攻‘六順樓’,澹台又離會不會軟化言和?”
  沉吟著,谷宣道:“難說,樓主是個倔脾氣,性烈如火,為人剛耿,是不甘受人威脅,如果你們以強力硬迫,誰也不敢講他是否能以改變態度……”
  柴志貴又銳厲的道:“但願他堅持到底,否則我們就沒得痛宰狠殺的機會了!”
  衛恨雲瞪了柴志貴一眼.又沉沉的道:“我們會盡力勸說;但如到了最後絕望之時………”
  谷宣悚然道:“你答應過我 ”
  點點頭,衛浪雲道:“我答應過你,而我也會照這樣去做,我說過,只要他能幡然悔悟,他便仍有贖罪解非的機會,但是,若他堅持干戈相見,到了不可再加理喻之時,我們也就無法可施了!”
  谷宣全身痙攣了 下,他沉痛的道:“衛浪雲,我照我的諾言做了,我盡了心力,你也要盡你心力!”
  點點頭,衛浪雲道:“我一定竭力而為,直到絕望。”
  谷宣緩緩的道:“就憑你一句話了。”
  衛浪雲頜首道:“你終生會知道的!”
  忽然,呂迎風道:“谷宣,還有件事請要你回答 ”
  谷宣有氣無力的道:“你說吧。”
  呂迎風道:“依你方才所言,水姑娘自從回到‘六順樓’之後,除了澹台又離以及你們大,二兩司衛之外便未曾會見過其他人?”
  搖搖頭,谷宣道:“沒有。”
  呂迎風道:“而她一回到‘小桂園’之後立被監禁,也就更可不能接近其他人了?”
  谷宣道:“是的,我可以肯定的這樣說。”
  呂迎風道,“另外,你們的二司衛李青與‘五道金’首領管庸也無法離開崗位半步了。”
  有些疑惑了,谷宣道:“不錯,擅離職守即予斬殺,這是樓主嚴令,誰也不能例外 你問這個有什麼用意?”
  笑笑,呂迎風道:“探探虛實,找找破碇罷了,還會有什麼用意?”
  說著,他湊到衛浪雲耳邊道:“少主,難怪管庸無法行動,可能他還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就算知道,以目前情況來說,他也難以有所施為……”
  衛浪雲悄然道:“知道他是一定會知道的,因為我們另外派了人通知他,但他處在那等形勢之下,又有什麼法子!這一次的意外不能怪他……”
  呂迎風笑道:“少主明鑑。”
  谷宣不知他們悄悄在喳喳些什麼,他只覺心裡不安,又下意識的替他的樓主說話:“衛浪雲,人的喜與憎都是相對的,你也不能過份仇視我們樓主,設身處地,你又將如何?從水姑娘失蹤,我們就推斷是‘勿回島’動的手腳,而你們又毫不隱諱的向外面宣揚擄劫了水姑娘的這件事,傳到樓主耳中,又是何等難堪?我們偵騎四出,遊巡廣被,一邊布眼線,一面托請同道幫忙,費盡心血要找尋你們,要救回水姑娘,但到未了卻是枉耗精神,水姑娘自己跑了回來,一回來,卻成了你的妻子.成了敵對者死對頭的繼承者妻子,更一心一意為你們說話,替你們拉攏進言;如果換了你,衛浪雲,你會作何感想,你要不要爭這口氣,出這股怨?自己視如已出,愛若掌珠,辛苦扶養長大的女兒,到頭來卻這樣的報答自己;這不只是憤怒,更是令人悲痛,令人感到尊嚴與愛心遭到損傷了……”
  衛浪雲平靜的道:“所以,因為這樣,我已給予他最大伸縮的彈性……他有反悔的機會,有不造成慘重報應的主動權利,有使這原來必灑的鮮血留在人體內的選擇;谷宣,另外還有一個真理,一個事實也是他同你必須要明白的,水冰心並沒背叛你們,更沒有出賣你們,她未曾洩露過譫台又離的任何隱私,沒有透漏過‘六順樓’的絲毫秘密,她仍然敬愛你們,膺服你們,難道說,她嫁給了我就是罪大惡極?難道說,她真心誠意的想使雙方化干戈為玉帛,使兩個敵對者的仇恨悄解.變戾氣祥和,這也是錯誤?她不希望流血,不希望殘命,不希望漫天的烽火又起;這是不對的麼?她出自 片至善至誠之心,何處會令人憤怒,何處會使人悲痛;又何處損及了人的尊嚴及愛心?一個迫切愛人並充滿了善良理想的女孩子,她在受盡了折磨之後換來的卻是這樣的責備與誤解?谷宣,你告訴我,若有怨,誰該有怨?若有氣,又是誰該有氣?!”
  一時間,谷宣窒住了.他詞窮的道:“這………這是人的立場不同…”
  衛浪雲道:“我已經說過,人的立場或有不同,道理卻是一樣,道理並不因人的立場不同而改變它的真諦!”
  谷宣困惑的道:“這一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好,也分不清孰是孰非了……”
  衛浪雲低沉的道: “早晚,你會分得清,看得明白…… ”
  谷宣沙啞的問:“你們-----就要準備行動了吧?”
  點點頭.衛浪雲道:“快了。”
  谷宣憂慮的道:“衛浪雲;你知道……水冰心對你是真心真意的……所以,同‘六順樓’的事還是善了的好……”
  衛浪雲道:“我說過,我會盡力。”
  他側首又向呂迎風道:“呂首座,把谷宣與‘三羊山’的人分開監禁?並且給他一切可能的優待,他身上的傷,派人詳加治療。”
  呂迎風躬身道:“是,少主且請早回歇息。”
  衛浪雲的目光朝著裡面石室的鐵門掃了掃,他低聲道:“‘三羊山’鮑子言與他的 男一女兩個手下,你有什麼話該問就早問吧,等 會‘花子幫’舒大伯他們就要下來擺祭台用活人上供奉了……”
  微微一笑,呂迎風道:“我曉得,而且我也幫同他們準備了一應物件,更受邀觀禮呢!少主回駕之後,‘三羊山’的幾個人我會很快審訊過去----其實也就是問,一些簡單的內情,我估量他們不會多說什麼,這段公案,必是結束得極早。”
  衛浪雲的表情有些悲憐,他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呂迎風又道:“少主不是說要親自給‘玉鳳’李蓉一點教訓麼?這賤人屢乘少主危急暗害,刁狡毒辣最是可惡,要不要現在就拖她出來替少主出口氣?我來代勞……”
  搖搖頭,衛浪雲道:“算了吧,如今我也沒有這個心緒了,不知怎的,老覺得煩躁苦惱,看著什麼也是那樣沉甸甸的,灰郁郁的了……”
  呂迎風道:“那麼,少主還是早回吧。”
  谷宣似是鼓足了勇氣;艱辛的開口道:“衛浪雲,呃,‘三羊山’鮑子言他們……是不是……可以請你們………格外施恩,從輕發落?他們也都是為了‘六順樓’……”
  衛浪雲幽幽的道:“你也明白,谷宣,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有心袒護‘花子幫’也不會退讓,他們恨透‘三羊山’的人,這也難怪,‘花子幫’流了太多的血在鮑子言與其屬下手裡!”
  嘴唇顫動著,谷宣還想再說什麼,呂迎風已上前拍了拍這位“大司衛”的肩膀,冷清清的一笑:“二當家,不要得寸進尺,更不要逾份,你老兄自家方從鬼門關上打了一轉回來,如今一條性命還懸在半天雲裡,落不落實猶未敢斷言,哪有餘力再照應別人?歇著吧,留點精神替自己多盤算盤算才是正經……”
  谷宣咬咬牙,頹然無語。
  衛浪雲于心不忍的道,“呂首座,人是無以恕了,但待會你就不用再折磨他們,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呂迎風忙道:“回少主,怕是由‘花子幫’的弟兄自行動手哩……”
  想了想,衛浪雲道:“那你轉稟舒大伯,就說是我的意思 乾脆了結了吧!”
  呂迎風道:“是,少主。”
  衛浪雲十分疲憊的朝軟椅上一靠,吩咐道:“回去吧.”
  於是,樊翼升、卜興二人立時小心翼翼的抬起軟椅,十分謹慎的步上石階,他們方才踏上底級,谷宣已突然激動的叫出了聲:“衛浪雲----我替‘三羊山’的人向你道謝啦,怕他們無法親口表達了…”
  軟椅上的衛浪雲茫然一笑,若有所失的輕輕嘆息,揮手令他們將自己繼續抬離這個充滿翳窒血腥的地方。
  “翠竹軒”的客堂裡,環坐著展履塵、田壽長、衛浪雲幾個人,“無相刃”厲寒仍然站立一側,這時,樊翼升與卜興二人剛服待衛浪雲喝下了一碗極苦的湯藥,留著渣漬的瓷碗還擺在三人中間的竹幾上。
  慈祥的望著衛浪雲,展履塵道:“這一來,孩子,我們老的就全放心了,我就猜到冰心這丫頭不會出賣我們,果期不然正是如此,她那份至誠至善的心意,更叫人感動……”
  田壽長也眉開眼笑的道:“可不是,所以我也一向對她深具信心,我早就看出這丫頭生像忠厚,美麗不妖,艷而不嬈,是個端莊嫻淑的閨女……”
  展履塵一撇嘴,道:“算了吧,你先時所發的那些怨言全忘了?幸虧是我通情達理,一力為冰心辯護,舒老兄也多方承擔,再加上浪雲的解釋開脫,才沒冤枉她好媳婦,如果全依著你的主張,媳婦早就上吊了!”
  雙眼立瞪,田壽長怒道:“唏,照你這一說.我豈不變得一無是處?”
  展履塵哼了哼,道:“本來嘛,你就是見解謬誤, 一大荒唐!”
  “咯 ”一咬牙,田壽長憤然道:“你,你竟敢冤我?”
  展雁塵泰山不動的道:“我何須冤你?只是叫你得到一個教訓 一任你心君百竅,也並不是永遠不會出錯!”
  田壽長氣咻咻的道:“老鬼,我就從來沒說過水丫頭一個‘不’字,我對她信任備至,愛護有加,這是她自己,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你休得討巧邀功,其中挑撥離間,破壞我們爺媳倆的感情!”
  一昂頭,展履塵道:“你們,‘爺媳’倆?真是笑話,水冰心是我的媳婦!”
  田壽長狠報的道:“是我的媳婦!”
  展屜塵嗤之以鼻:“上天、下地、天為大,上兄、下弟,兄為長,我是兄,你算老幾?傷頭風乘涼去吧!”
  田壽長氣湧如山的低吼:“你,你這是強詞奪理,欺人太甚!我是斷不甘心認輸的,我一 ”
  衛浪雲趕忙開口勸解:“大權、二叔,二位老人家何須為了這樁小事爭執,我是二位的姪兒,也就如同二老親生之子 樣,冰心和我.全是二老的親子媳二老也都是我的親爺,哪會有彼此厚薄之分呢?”
  田壽長大聲道:“我要多佔一點----”
  嘿嘿一笑,展履塵道:“名份定於倫常,你要多佔一點?你倒告訴我,你得怎麼個多佔一點法?不知自足的老東西,你堪堪能與為兄的平分秋色,已是破格優渥,飛上枝頭了!”
  田壽長怪眼一瞪,悻悻的道:“好,咱們是騎在牛背上讀春秋,走著瞧吧,看媳婦兒將來是孝順你,還是孝順我!”
  展履塵大刺刺的道:“你終將看得到的,老弟,你終將看得到。”
  狠狠瞪了展履塵一眼,田壽長對著衛浪雲道:“媳婦如今身受囹圄之苦,正被澹台又離那老狗操的囚禁著,你倒想什麼妥善法子去營救沒有?”
  衛浪雲苦笑道:“這要看二叔的指示了。”
  十分受用的“恩”了一聲,田壽長斜眺了展履塵一眼,神氣活現的道:“不孝的東西,如今你才知道你二叔有大用呀?嘿嘿,不是我誇口.運籌幃幄.決勝千里,也就只我最是精擅,是他娘的坐在高位,拿大帽子扣人是搞不出個鳥名堂來的,這得要有兵學上的修養,戰陣中的磨練,加上先天的智慧頭腦才行;可不是簡單易為的哩!”
  衛浪雲忙道:“二叔號稱‘百竅心君’足智多謀,策略超群,文武全才,一世無雙,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如何營救水冰心,還請二叔定計!”
  習慣的伸手捻弄著臉孔中粗長的汗毛,田壽長沉吟著道:“方才,你也已把谷宣的供詞全敘說過了,這其中.卻有頗值斟酌之處,總要把事情搞得兩全才好……”
  展履塵忍不住問:“哪‘兩全’?”
  嘿嘿 笑,田壽長得意洋洋的道:“這還不知道,真不曉得你他娘這個島主是如何幹下來的……”
  展履塵瞪著眼道:“談正事,少在那裡囉嗦!”
  田壽長架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道:“瞧瞧.惱羞成怒不行?恩,咳,所謂‘兩全’,其一.是要使水冰心不受傷害,安然脫險,其二呢?最好能和澹台又離化敵為友,息金鼓,停干戈,不要弄到雙方再次火併,如此一來,則兩全其美,皆大歡喜了……”
  點點頭,展履塵道:“不錯,這也是我們的希望.”
  田壽長道:“但是,其中便有幾個問題各在利害上發生了衝突,我們得仔細研討一番,看看如何行動方為上策……”
  田壽長頓一頓又道;“當然是我們行動上的問題----如果我們選派高手,潛入‘六順樓’營救水冰心,在管庸的掩護協助之下,可能不至有太大的困難,但是這樣的方法救出水冰心,勢必更形激怒澹台又離,一場血戰恐所難免;設若我們大軍盡出,包圍‘六順樓’強硬逼迫也好,軟語相求亦罷,向澹台又離施以壓力,他或許會委屈以求全,也許會羞怒之下瘋狂硬幹,卻至少有 個給他慎重考慮的餘地,不像我們暗裡面奪出水冰心那樣令他無所選擇;可是這一著,卻須冒較大的險,弄得好.一場風暴即可消彌,弄得不好,當堂就得豁開陣仗了!”
  展履塵深深頷首:“有道理,有道理……”
  田壽長又道:“以目前的情勢來看,‘六順樓’的力量實在薄弱的很,他們在迭遭打擊之下,本來所居有的潛勢已大減,先說他們的黨羽, ‘流馬隊’全軍盡沒, ‘三羊山’無一倖存;‘六順樓’自己的主力也大有折損,一至六道金共有好手二十四名,七道金兩名共計二十六名,數次火併下來,他們一、二道金所屬也已半個不剩,三道金尚存三人,四道金存三人,但四道金的首領周濮早成殘廢,根本不能算數,也只有兩人管用.四道金剩兩個人,實則只能算一個,因為五道金的首領管庸是我們派去臥底的人;五道最完整,四個人都能派上用場,七道金的兩名大二司衛也只剩一個二司衛李青了.綜觀‘六順樓’戰力;二十六名好手只存下十三名,而其尚有兩人不能列入,一共也就是十 個人而已,連老澹台自己加上,亦僅有十二個人,比起我們如今的陣勢來,差多了!”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不論我們是暗地放火,明槍執仗,他們全不是對手,遲早,‘六順樓’是要垮台一 如果我們要他垮台的話,難就難在我們凝于水冰心的份上.不便放開手去硬幹,假設能與澹台又離冰釋前隙,握手言和,當屬最為美滿,現在不光是武力強弱的問題,還混雜了這麼一段兒女親情在裡頭,這,就有點辣手啦!”
  展履塵道:“澹台又離對他自己的力量,也應該有個底子才對,如他硬要蠻干,最後的結果他也估量得到!”
  搓搓手,田壽長道,“話是這樣說,但有些事卻並不能對按照常理去發展,尤其是這種情況之下再碰上澹台又離這麼號人物,他有了名的倔強,主觀、偏激;剛烈、萬一氣瘋了心三不管來個‘玉石俱焚’的行動,我們想讓也無從讓起,混戰下來,不僅落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渠.水冰心將來在良心上不安,精神上的負擔恐怕就夠她一輩子消受了,而水冰心以後的日子過得順不順當;也就直接影響到浪雲的心情.浪雲若也郁郁不歡,你我兩個老貨哪裡還高興得起來!”
  展履塵嘆息著道:“我倒不顧慮,‘六順樓’的存在與否,我擔心的是他們兩小……”
  田壽長道:“這個當然,問題是如何叫他小兩口子能不在某種憾疚的陰影下快快活活的過這一生?”
  展履塵沉思的道:“這的確有點傷腦筋!”
  田壽長問衛浪雲:“你呢?小子,有什麼念頭?”
  衛浪雲苦笑道:“我更覺得心煩意亂,難作主張,二叔。”
  笑了笑,田壽長道:“恩,事非關己,關己則亂,可不是?”
  展履塵轉向站立著的厲寒:“說說看,厲寒,怎麼做法?”
  厲寒謹慎的道:“島主,我的意思是最好雙管齊下,能以兩全自是上佳,否則,至不濟也保住一端,魚與熊掌不能全得,只有擇一而取了。”
  展履塵平靜的道:“你這‘雙管齊下’,是怎麼個下法?”
  厲寒緩緩的道:“兵臨‘六順樓’,層層圍之,以形勢所迫使澹台又離言和,在大軍列陣之際,另行派夫潛入‘六順樓’‘小桂園’中制服守衛,解救少夫人,如此,少夫人既已進入我方掌握,則後顧無憂;澹台又離肯于釋怨息爭當然最好,否則.就算他想要負偶頑抗,作困獸之鬥亦無關緊要,至少,已對少夫人構不成危害了,此中另有運用之法.比如由島主親向澹台又離剖析利害,論斷形勢,說明求全苦心,請少夫人相機勸解,動以親情,請少主表以摯誠,袒裸胸懷等等,總之盡其在我,成其在他,人事盡到,再要弄成不可收拾,我們的責任就要輕得多了……”
  連連點頭,展履塵道:“好,好!這個法子不錯!”
  田壽長也笑吟吟的道:“厲寒哪,這些年來,你跟著我可也真學了不少東西啦.聽你這一說,倒有板有眼,與我的策略不謀而和,呵呵,好好受我夾磨,將來有你吃一份的!”
  厲寒躬身道:“多蒙二爺教導 ”
  展履塵似笑非笑的道:“老三,你可有個好徒弟來接承你的衣缽啦!”
  一挺胸,田壽長大言不慚的道:“這是假的不成?”
  展履塵聳聳肩,向衛浪雲:“孩子,厲寒的計劃,你認為能行麼?”
  衛浪雲頷首道:“姪兒以為此法最好.”
  展履塵道:“這也符合了我們當初的原則,好,就決定這麼辦,反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們盡了心力,後果好環也就說不得了!”
  衛浪雲低聲道:“大叔,但‘紫凌宮’的事也急著解決,如果大夥全去‘六順樓’,我們那邊被俘的人又怎麼救法呢?”
  展履塵正色道:“事有輕重緩急,總要依序去做,不能十手亂抓,錯了章法:‘六順樓’新遭重挫,正處於動盪不安的情勢下,若不早早將它安妥,則極易鬧得不可收拾,再說,水冰心如今的處境也十分惡劣,半月之後,‘鐵家寨’的迎娶可能就要搞出紕漏來,稍一失誤,千古之恨便將釀成,這豈是玩笑之事?‘紫凌宮’那邊早一時遲一時尚有緩衝餘地,我們晚去幾天也不至使形勢發生太大的變化;所以‘六顧樓’的事乃為首要之急,推延不得,並非大叔的有意存私,這一點你卻不須顧慮!”
  田壽長也道:“‘紫凌宮’的鳳嘯松一定在嚴陣以待,全力戒備,等著和我們大幹一場,我們偏暫無動靜,吊吊他們胃口,叫這老小子多難受幾天!”
  衛浪雲顧慮著道:“分兵兩頭 ”
  展履塵不同意道:“這不大好,人手一分則力量自弱,而‘六順樓’雖說強弩之未,仍有餘力,也並不是唾手可得那樣輕易,再說,‘紫凌宮’正當人強馬壯,鬥志狂盛之際,他們兩邊聚全力對我們業已分散的力量,我們就難以討好了,這個眼前虧不可吃,一齊行動,矛劍一體,才能發揮我們凌厲的威勢!”
  田壽長道:“浪雲,這一點是老鬼說得對,我們一步一步再來吧,不要急,須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這時,厲寒問道:“島主,如果我們包圍‘六順樓’的時候遇上了‘鐵家寨’來迎親的怎麼辦?”
  冷冷一笑,展履塵道:“叫他們回去,若他們不回去,我們的刀子可就找著下手的地方了!”
  田壽長粗聲道:“娘的,‘鐵家寨’也不先打聽打聽行情?悶著狗頭就胡他娘來迎親,迎什麼?惹毛了爺們,便叫他們把喜事改辦喪事!”
  衛浪雲忙道:“總是不要動手的好,二叔,‘鐵家寨’與我們又沒有深仇大恨,這件荒唐事也並非他們主動……”
  田壽長眼珠子一翻,道:“到時候,咱們話先說在前頭,是好是歹,全是他們,天下有楞迎親的人,也就有拿棒子當頭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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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各懷心腹事

  展履塵接口道:“當然,浪雲的見解也有道理,其實現在談論到如何對付‘鐵家寨’還為時過早,有些變化,不是我們此刻所可以料及的,到時候,相機而為吧……”
  田壽長嘿嘿笑道:“只要我與澹台又離朝上了面,我倒要問問這個老小子,他懂不懂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姓鐵的到時來迎娶,他到哪裡再找女兒出來應付?弄得我們橫了心,便逼著叫老澹台自己上花轎!”
  展履塵笑罵道:“胡鬧 ”
  這時,衛浪雲輕輕的問:“大叔,二叔,二位老人家以為,什麼時候行動比較合適?”
  展履塵道;“你是真要跟去?”
  點點頭,衛浪雲苦笑道:“若是不去,大叔我心不安。”
  田壽長:“這一點我們自能體諒,但是你的身子……”
  衛浪雲忙道:“二叔放心,我還能支撐……”
  端詳了衛浪雲一陣,田壽長道:“我看你孱弱得很,你可要搞清楚,這是去玩命的事,如果你現在不好好把傷勢調治痊癒,留了病根在身上,將來可有你消受的了……”
  衛浪雲拗執的道:“二叔,我自己曉得沒有關係,我必須要去 ”
  嘆了口氣,田壽長喃喃的道:“老婆居然比命更重要?欸,實在搞不清你們少男少女的這套魔法……”
  展履塵呵呵笑道:“老三,那是因為你不識愛的精美,未嘗愛的滋味……”
  田壽長“嗤”了一聲:“莫非你就是過來人啦?”
  展履塵得意的道:“當然,在我年輕的時候……”
  雙手速擺,田壽長頭痛似的道:“結結了別再提了,你這檔陳年八古的往事,我都能倒背如流,每次話題轉到這裡,你全要來上這麼一段 你那位表妹和你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昔往,對不對?乖乖,你自己不覺,我連耳朵里都聽得起了老繭……”
  屜履塵安之若素的道:“難道說還不算我也經歷過男女相愛的美妙時光?我 ”
  田壽長嘲笑:“快別再說了,你那表妹如今早已不知成了人家哪一個老婆,只怕業已兒孫繞膝啦,虧你還津津有味的當件光彩事來誇耀,哦呸,簡直把肉麻當有趣!”
  展履塵面不改色的道:“你有點心理不太正常,但我原諒你是未曾被愛滋潤過所使然,或許,你也是下意識的嫉妒,看到每一雙恩愛的情侶與夫妻,都會不自覺的怨恨,甚至吃醋!”
  一下子跳了起來,田壽長慘叫:“什麼?!我不正常?我.我,嫉妒,我吃醋?這可真是新鮮事兒,活了這大把年歲,還是頭一遭聽到人家這麼批評我,他娘的,完全一派胡言.你這老鬼存心是在強姦我的人格!”
  不待展履塵回答,門外,楊宗與段凡已經扶著舒滄走了進來,方才艱辛的踏入門檻,舒滄已愕然問:“老猴子,誰一 強姦你的什麼啦?”
  田壽長尷尬的打了個哈哈忙道:“沒什麼,我正在和展老鬼抬槓,這老小子.年紀越大越不是東西!”
  展履塵發覺舒滄神色有些疲倦,而楊宗和段凡的身上更是血跡斑斑,模樣亦是一般的乏累,於是,他知道“花子幫”的己為他們同伴報過仇了。
  各人落坐之後,田壽長低聲問:“‘三羊山’那幾位朋友,解決啦?”
  點點頭,舒滄有些兒沉痛的道:“楊宗和段凡親自動手,欸,冤冤相報,也算人間慘事,但又有什麼兩全的法子?”
  田壽長搓搓手,道:“沒什麼麻煩吧?”
  舒滄道:“沒有,鮑子言和官晴還算夠種,挨刀剜的時候都表現硬骨頭,那女的也咬得下牙,三個人全挺到斷了氣……”
  展履塵道:“屍首埋了!”
  舒滄頷首道:“剛才已抬出去了。”
  說到這裡,他又轉向衛浪雲:“我們已儘量給了‘三羊山’那兩男一女個痛快,沒叫他們受多少罪,浪雲,從頭到尾,時間很短便過去了.”
  衛浪雲幽幽一笑,道:“大伯仁慈 我也知道大伯事出無奈……”
  苦笑一聲,舒滄又問展履塵:“島主,我們何時進兵‘六順樓’!”
  展履塵道:“我想再過七八天,大家好好把精神氣力養息過來,然後行動;舒兄.你就不必勞駕了吧?”
  舒滄急道:“不,島主,我是一定要去……”
  田壽長道:“娘的,這也是個,‘槓子頭’,越老越硬!”
  展履塵和婉的道:“舒兄腿傷太重,怕到時不能痊癒。”
  舒滄趕忙道:“不關緊,不關緊,我擔保可以行動,就算再退一萬步說,屆時如我仍尚施展不便,親眼在場看著也高興……”
  田壽長道:“老花子,那可不是去瞧連臺戲,弄不好,‘六休順樓’的人趁空摘了你另一條腿去也未可定.”
  哼了哼,舒滄道:“那就算我自找,我認倒霉,也連累不了你!”
  田壽長道:“娘的,說著說著就不說些人樣的話了!”
  舒滄冒火道:“是你先放的猛屁!”
  田壽長叫道:“咦?你他娘給了鼻子長了臉,對著我張牙舞爪起來啦!”
  舒滄“呸”了一聲:“給我規矩坐著,耍猴子是我本行,你這頭老毛猴舞弄起來更為省事怎麼著?想嚇唬你哪個爹!”
  田壽長怒道:“遲早有一天,花子頭,我田某人會叫你求饒!”
  舒滄肥臉一繃,道:“到了那一天,你再說不晚。”
  田壽長悻悻的道:“娘的.你們全像吃了‘齊心丸’啦,就專門和我作對!”
  沒有再理他,舒滄朝著展履塵道:“島主,古獨航古總掌旗的傷勢很重,恐怕他得要在這裡多休息一個時期了,包不同雖然已脫離險境.卻仍不能在短時間內恢復正常,我們如今乃是急須用人之際,因此.只要能動能走的,全該派上用場,若愣要逼著人投閒散置,非但浪費人力,那些急想施展的伙計他們也心裡彆扭,可不是?”
  展履塵笑道:“不錯,舒兄屆時偕行便了。”
  呵呵一笑, 舒滄拱手道:“多謝多謝,我要的就是島主這一句話。”
  展履塵又望著衛浪雲道:“孩子,你上去歇著吧,今晚上你也夠累了。”
  衛浪雲低啞的道:“大叔,我覺得精神挺好.”
  舒滄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浪雲,我們原來都肯定冰心那丫頭是堅貞不變的,如今證明了她比我們所想像中的更要好,不但你高興,我們也和你一樣的欣慰呢……”
  衛浪雲開朗的道:“大伯自始至終你就支持我的信念,可見大伯看人論事是如何精確深入,大伯的見解,又是如何明正獨到……”
  受用十分的咧嘴笑個不停,舒滄連連頷首:“好孩子,好孩子 ”
  田壽長暗咕噥:“小馬屁精………”
  展履塵笑道:“現在好了,滿天陰鬱一掃而空,心頭的疑雲被祛除之後,就只等著圈上‘六順樓’,設法與那媳婦見面啦;其實,還沒見著她以前,我已知道她是一個如何嫻淑端莊,溫文秀雅的女孩子……”
  舒滄忙道:“可不是,島主,只要你一見到冰心那娃娃,包管又疼又愛.大大嘉許浪雲的眼光,那孩子呀,不但長得標致,知書達禮,尤其溫馴柔婉,伶俐乖巧.嘖.端的是好…”
  天色不早,但大家興致都好,心情也舒暢,就在客堂裡,以冰心為話題扯了開來,你誇一句,他贊一聲.衛浪雲不禁眉開眼笑,非但倦困全忘,更且飄飄然了……”
  經過了七八天的悉心調治,衛浪雲身上的創傷已大有起色,雖尚仍未痊癒如常,傷勢卻都已合了口,勉強移動得了.舒滄的腿傷好得亦快,如今不須要人扶持,他依仗著自家那只“鐵竹棍”歪歪斜斜,也照樣能以走得。
  “翠竹軒”這裡,留下了“黑鯨門”的全部人馬,由“黑鯨門”首座“大劈刀”修子雄負責防衛傷者與防守基地之任務,其餘的勿回島勇士們,在展履塵親率之下,急速行軍,目標直指皖境之“六順樓”。
  “勿回島”的騎隊共分四批,由“九旭門”在前開道,“長風門”跟進,展履塵、田壽長、衛浪雲、舒滄、楊宗、段凡、樊翼升、卜興等偕同“千濤門”的人馬為第三撥,押後者,則為“青沙門”他們四百多騎形成單列前進,每門隊伍,相距一里,首尾遙接,互為呼應,卻專挑捷徑便道奔馳。
  第四天,“石弓山”業已在望.
  當“勿回島”的大軍距離“六順樓”尚有二三裡遠的時候,他們的人馬正站著一道山脊側住前挺進,只要通過山脊,上了前面那片地形起狀綿長的斜坡、就可以望見,“石弓山”山下的“六順樓”了。
  就在這時候,在前面開道的“九旭門”騎隊突然停止行動,派在大隊之前踩探的兩乘偵騎自山坡之上飛奔而回,兩騎在“九旭門”隊伍之前略 停頓,直向“長風門”後面不遠的“千濤門”列隊處弛來.四批騎隊一段一段的廷展向高處,因此前後距離雖有四裡之遠,卻皆可仰俯目視,十分清楚,前面的隊伍一停,後頭自也跟著停住,那兩騎一路回奔,隔著老遠已能看見.展履塵在鞍上微微皺眉,沉聲道,“探馬回奔,必有重大消息來報.”
  田壽長眯著眼道:“就快看到了‘六順樓’啦;這一突然停頓,只恐踩路的孩兒們發現了什麼扎眼的事物!”
  一側,馬上的舒滄道:“別是出了什麼紕漏吧?”
  田壽長道:“有什麼紕漏好出?”
  舒滄低聲道:“恐怕是咱們的行動露了眼,叫‘六順樓’得到風聲了,說不定,前面山坡的那一邊,‘六順樓’的人馬也已排開陣勢,等著廝殺啦……”
  嘿嘿一笑,田壽長道:“如果真如你說.敢情好,彼此全不用再顧慮了.乾脆拼個血濺屍橫吧,這樣更利落!”
  皮鞍上特別加厚了軟綿的襯墊,衛浪雲的坐騎便在舒滄之後,他聞言之下,趕緊道:“我想不會的, 路而來,我們行蹤隱祕,更皆走山徑捷道,‘六順樓’怎會探悉我們的動態?況且,‘六順樓’如今防備空虛,人手不足,他們又不知道目前派來攻擊我們的那支人馬勝負如何,是兇是吉?在這種情勢之下,他們忐忑憂心乃可預料力求自保猶且不及,豈會再行分遣大批屬下四出偵查?這不大可能……”
  田壽長笑道:“你可別說得太肯定,前面 定是發現了什麼事情不對,他們才會突然停止行進,老厲沒有暈頭,無緣無故他會停了下來?這個地方對我們不大有利.要是出現敵人,我們正好是仰攻的架勢,老厲自然看得清楚,因此,除非有了特別變化,老厲不會冒失,把騎隊擺在此地……”
  很快的,兩乘飛騎已經來到近前,馬上兩名身著“黑浪衣”的“勿回島”弟兄立時一齊翻溶落地,氣喘吁吁之中,由那個青臉大漢急促的開了口:“啟稟島主……翻越山坡,即可看見‘六順樓’的全貌,可是,出了奇事啦,‘六順樓’外,居然刀光劍影,殺喊不絕,遠遠望去,似是有大批人馬正在圍攻‘六順樓’,情況仿佛十分慘烈……”
  這一稟報,非但大大出了展履塵意料之外,其他各人也沒有不面面相觀,怔忡愕然的,他們誰也想像不到.竟會有這麼一個意外場面出現!
  愣了一下之後,田壽長急問:“你可看清楚了?”
  青臉大漢躬身道:“回二爺的話----絕不會錯,那些圍攻‘六順樓’的人約有五六百名之多;他團團包圍,輪翻攻撲,我們還發覺他們使用雲梯與鉤爪繩網等物意圖強行攀攻,但是,‘六順樓’那邊抵抗也似相當頑強,雙方火併乘劇,看樣子,進攻者一時還無法得逞,但情形似對‘六順樓’不利……”
  另一個紅臉探子抹了把汗,也補充道:“稟告二爺,在‘六順樓’前面那片林子內外,我們還看見了一些帳幕尖頂現露的相當不少,不知是否為攻擊者所有……”
  展履塵沉吟道:“還有些帳幕在林子里,如此說來,他們的攻擊並非第一次?莫非,這些人早就來到這裡將‘六順樓’圍困住啦?”
  舒滄吶吶得道:“很有可能……但,會是哪一路的人馬呢?”
  青臉大漢忙道:“因為我們恐怕暴露形跡,所以不敢太過接近,不過,遠遠看去,那些圍攻者似是全部穿著紫袍……”
  “啊哈”叫了一聲,田壽長脫口道:“‘紫凌宮’!”
  舒滄一拍大腦門子:“對了,‘紫凌宮’,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田壽長哧哧一笑,“只有‘紫凌宮’的人是穿紫袍;娘的,這一下要好,‘狗咬狗一嘴毛’,教他們火併去,我們樂得‘隔山觀虎鬥’!”
  舒滄道:“鳳嘯松這老白臉倒會挑時機,撿便宜,端在我們重創‘六順樓’之後的節骨眼下乘虛而入,奶奶的這不成了打落水狗啦?”
  田壽長幸災樂禍的道:“叫他們打去,最好打到雙方都精疲力竭,傷亡殪淨了,我們再出面收拾殘局,不管他們是哪個窩,哪個洞的,全捆將起來?然後,大勢已定,江山一統,我們兵不刃血,便穩坐這盟主寶位了,呵呵呵……”
  展履塵考慮著道:“這樣,合適麼?”
  田壽長眼珠一翻,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合適;老鬼,眼前的局勢變化,正是最利於我們的發展,‘六順樓’本該遭到我們報復,但為了水冰心丫頭的關係,我們又投鼠忌器,難以主動進兵,便是圍而脅之吧,也不敢擔保老譫台會妥協,如今正好,這個難題叫‘紫凌宮’的鳳嘯松替我們解決了.他們打‘六順樓’’,一則間接為我們出氣洩怨,再則由他們本身與‘六順樓’的力量也相對抵消,待到這兩撥敵人全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我們再來個‘漁翁得利’,半途殺出,通通一網成殲!”
  舒滄笑道:“恩,這個法子不錯,我們反正要去對付‘紫凌宮’,由‘六順樓’先擋一陣,挫挫‘紫凌宮’的銳氣,煞煞他們的威風,把‘紫凌宮’的力量削弱幾分,對我們來說,百益無害……”
  一拍手,田壽長笑道:“花子頭,你他娘總算開竅了!”
  這時
  衛浪雲幽幽的開口道:“二叔,這樣不好……”
  怔了怔,田壽長道:“這又什麼不好?”
  衛浪雲苦澀的道:‘如果,‘紫凌宮’與‘六順樓’玉石俱焚?”
  田壽長道:“固所願也!”
  搖搖頭,衛浪雲道:“那水冰心又該如何傷痛?”
  連連點頭,舒滄道:“對了,浪雲的顧慮有理……”
  衛浪雲又沉重的道:“我們曾一再表示.希望與‘六順樓’澹台又離化干戈為玉帛,希望能由冤家變成親家,我們多次聲明,只要澹台又離肯予妥協,我們便原諒他的過失,恕宥他的罪衍,總之,我們有過承諾----有過‘六順樓’握手言和的承諾!”
  田壽長怒道:“這樣做我們也沒有違反我們的承諾,攻擊‘六順樓’的是‘紫凌宮’而不是‘勿回島’,我們不負責任!”
  苦聲一笑.衛浪雲道:“但是,若我們見危不救,袖手一旁.豈是化干戈為玉帛的態度?又豈是變冤家為親家的手段?如此一來,勢必越增怨恨,誤會更深,而我與冰心,也就無以對自己的良心有所交待了……”
  田壽長冒火道:“你不要硬把責任朝自己身上推,‘紫凌宮’鳳嘯松揮兵攻撲‘六順樓’,只是他們之間的事,也是他們之間的一筆濫帳,我們不用管,也管不著,我們不動手,就擔不上干係………”
  衛浪雲沙啞的道:“二叔,但澹台又離不會這麼想,他必定將怨恨我們這隔岸觀火的行為,他會認定我們是存心等他們兩敗俱傷之後坐收漁利……”
  田壽長暴烈的道:“你說,你想怎麼辦?”
  舐舐唇.衛浪雲道:“二叔,我想我們可藉此機會表示我們‘以德報怨’的風範與度量.進而以行為顯露我們化敵為友的誠意,我們幫助‘六順樓’打擊‘紫凌宮’,一來可以減少本身的損傷,再來也挽救‘六順樓’於潰亡,有水冰心在其中的淵源,加上我們的美德,而人非木石,總該有情,譫台又離便再固執,也不會恩將仇報,翻臉揮戈吧?我與冰心,處在中間也就坦蕩多了……”
  舒滄頗為贊同的道:“不錯,不錯,浪雲的主意很好……”
  瞪了舒滄一眼,田壽長道:“花子頭,你怎麼老是顛三倒四,翻來覆去?你到底是他娘信服哪一個的主張?”
  舒滄有些尷尬的道:“這 本來你講得頗有道理,但方才浪雲一說,我又覺得他的看法更要深上一層,高明得多!”
  田壽長重重的道:“高明個屁!”
  微微一笑,展履塵道:“老三,浪雲的意見的確比較合適,如果沒有水丫頭的這層關係,我們自然可以打落水狗或坐收漁人之利,但有了水丫頭夾在裡面,我們就不能這麼做了,否則,怨恨必將越結越深,‘六順樓’與‘勿回島’的糾葛也就永遠也化不開了……”
  田壽長惡狠狠的道:“化不開又得如何?澹台老鬼還能啃了鳥去?”
  展履塵道:“像你這樣說話,豈是析事論計的態度?你完全是在逞匹夫之勇!”
  舒滄立道:“島主說得是,我反對老毛猴的謬見!”
  田壽長咆哮道:“你們休要在這裡亂出騷主意,我問你們,如果我們拚了老命幫著‘六順樓’打退了‘紫凌宮’,澹台又離仍然不領情,拉下臉來再對我們幹上,那時該怎麼辦?”
  舒滄忙道:“這個,只怕不會吧?”
  哼了哼,田壽長道:“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呢?到時你就跪下來叫爹?”
  “呸”了 聲;,舒滄怒道:“老漢是這等貨色麼?”
  展履塵平靜的道:“老三,你的推斷亦並非毫無可能,但我們總須試上一試,你若不試,怎知澹台又離的反應如何?況且.幫著他渡此危難,定要較之隔岸觀火或坐收漁利的行為更容易得到老澹台的好感是不是?”
  一時語塞.田壽長咬牙無語.
  衛浪雲急道:“大叔,我們就這麼決定吧?”
  田壽長又突然火暴的搶著道:“娘的,我就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對‘六順樓’一再容讓,屢次求全?澹台又離是什麼東西?‘勿回島’這就能把他‘六順樓’踹成個破窯!”
  呵呵大笑,舒滄道:“你是喝了你他奶奶的迷糊湯了,老小子?為什麼?為來為去,還不是全為了要使浪雲和水冰心能夠做一對長久夫妻?”
  展履塵道:“老三,你平時口口聲聲,要替浪雲設想,一再強調要維護他小兩口白頭偕老,難道說,你就是用這種方法來表現的?如果照你的意思去做,澹台又離不想生啖了我們才怪,自己說,這些是‘化干戈為玉帛’的好法子麼?”
  衛浪雲嚅嚅著道:“二叔,求你老開恩 ”
  田壽長用力捻下一根鬍子,狠恨的道:“娘的……”
  知道田壽長的脾氣,展履塵曉得他這位把弟,只要遇事不再拿言語,便表示同意了-----縱然是心裡並不舒服。
  衛浪雲趕緊道:“多謝二叔。”
  田壽長沒好氣的道:“算了,就為了你這小猴崽子,不知叫我忍了多少氣,受了多少屈.換了個人,我早去他娘的,老子決不憑白拿熱臉孔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展履塵擺擺手,若有所恩的道:“對了,老三,你別吆喝,有件事可不能不事先防著 ”
  田壽長道:“什麼卵事?”
  展履塵道:“‘紫凌宮’手上還握著‘蠍子’的俘虜,這也等於是人質,如果我們協同‘六順樓’打敗了他們,鳳嘯松會不會惱恨之下去虐殺這些‘蠍子’的俘虜?”
  田壽長沉默了一下,終於頷首道:“很有可能.”
  舒滄急道:“可不是,但我們又不能按兵不動,欸,左也難,右也難,可真把人難死了……?
  衛浪雲的神色不禁晦暗下來,是的,這一層利害關係卻不能不慎加考慮;“勿回島”的人馬若是幫同“六順樓”夾擊“紫凌宮”,“紫凌宮”那一腔怨恨必然大部分傾瀉向“勿回島”身上,若是“紫凌宮”再弄個丟盔曳甲,大敗而回,誰敢擔保他們不毒腿橫生,拿著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蠍子”俘虜下其毒手,以求洩恨?
  搓著手,田壽長道:“娘的,這可真叫人傷腦筋了!”
  舒滄也喃喃的道:“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竟然哪一邊也沾不得呢……”
  展履塵苦笑道:“我們萬不能因為要與‘六順樓’妥協的目的而犧牲掉‘蠍子’仍陷敵手中的兄弟,這是從哪一面都說不過去的!”
  衛浪雲咬牙道:“當然,大叔,我們絕不可拿那些淪為敵囚的‘蠍子’弟兄性命做任何交換,姪兒便是豁上了自己,也斷不肯牽累他們!”
  田壽長沉沉的道:“這是一個根本不用考慮的問題;我們需要籌思的,卻是怎生來個兩全其美 ”
  舒滄道:“又是, ‘兩全其美’這一次,我看就難得‘兩全’.更不易‘其美’了……”
  田壽長冷冷的道:“你懂個鳥?”
  衛浪雲吸了口氣,道:“大叔.我們有人質在‘紫凌宮’手裡,攻撲‘紫凌宮’,則極易引起他們對那些人質的惡毒報復.固然我們有心要與‘六順樓’結好,我們也有心幫‘六順樓’拒敵,但為了失陷於‘紫凌官’的‘蠍子’弟兄們,我們也只好忍痛按兵不動,我們不能以他們的生命做代價來換取‘六順摟’的諒解同妥協,即使我和冰心的事不行 ”
  皺著雙眉,展履塵道:“先別急,浪雲,讓我們再想想看,說不定仍有兩全的法子……”
  突然
  田壽長一拍手,道:“有了!”
  大家的眼睛全都一亮,齊齊注視著田壽長那張老毛臉,這位“百竅心君”乾咳一聲,低低的道:“老鬼,我們還是如法泡製………”
  舒滄迫不及待的問:“快說,怎麼個如法泡製?”
  橫了舒滄一眼,田壽長道:“急什麼?我這不正在說?我們自然來個‘雙管齊下’,藉以達到‘兩全其美’的目的,只是在戰陣的演變與人馬的調配上要費點心思 我們這就派上一門的人馬,兼程趕往‘紫凌宮’的老巢,打他們一個內部空虛,措手不及,在奇兵突破的情況下掩救出‘蠍子’的俘虜!”
  展履塵聞言大笑:“好,果然好!”
  田壽長又道:“我們這邊儘量將攻擊時間押後,前往‘紫凌宮’的人馬須加速趕,把雙方距離拉長,並遲滯這邊,‘紫凌官’所屬的行動,只要有上半天的空隙,我們的計劃便可成功!”
  展覆塵道:“不錯,就這麼辦!”
  舒滄道:“老猴子,真有你的!”
  昂頭.田壽長道:“‘少拍老子馬屁!”
  舒滄正待頂回一槍,衛浪雲已急道:“二叔,此計甚妙,但二叔可已決定派哪 門的人可擔當這個任務?”
  田壽長道:“當然是要派遣膽識,機智,實力都居五門之長的 門前去;這樁事情異常重要,只許成功,不准失敗,萬一搞砸了,可就大大不妙啦……”
  衛浪雲道:“九旭門?”
  點點頭,田壽長道:“是的,只有派‘九旭門’的人去辦這件事最合宜,無論在哪 方面說,‘九旭門’皆是五門之首,頂兒尖的!”
  展履塵同意道:“好,就是他們,我對厲寒的能耐也信得過!”
  田壽長道;“那麼,我親往前隊面諭厲寒 ”
  展履塵道:“回程叫他們在哪裡會合?”
  想了想,田壽長道:“距離,‘六順樓’南面二十多裡有處叫‘龍背崗’的黃土崗子,就叫他們回程的時候在‘龍背崗’候令吧!”
  舒滄不解的道:“為什麼不叫他們直接回到‘六順樓’來呢?那時我們應該已與澹台又離誤會冰釋了呀……”
  田壽長冷然道:“萬一到時候誤會沒有冰釋呢?”
  呆了呆,舒滄道:“這……”
  嘿嘿一笑,田壽長趾高氣揚的道:“花子頭,你只能配拿著打拘棒唱‘蓮花落’,你還懂得什麼玩意?娘的,哪有行事運籌不留條後路的?要照你這豬腦子的想法,我們都別再跑江湖了,乾脆自己挖個大坑跳進去拉倒!”
  臉紅脖子粗,舒滄叫道:“你他奶奶就生了一張鳥嘴----”
  展履塵忙道:“快去吧,老三,記得交待厲寒小心行事,速戰速決!”
  揚鞭抖了抖,田壽長飛騎奔出,展履塵向那兩名探子一揮手:“再踩!”
  於是,兩名斥堠躍身上馬,緊跟在田壽長後面奔去。
  不多久,但見列隊坡上的“丸旭門”人馬立時移動,他們向橫掉轉,全隊開拔.沿著大坡下面的凹窪地勢迅速離開.“九旭門”的人馬一走,後面“長風門”的大隊隨即接補上去,這邊,“千濤門”的騎隊與後頭,“青鯊門”的隊伍也就挪進了一大段路了.’“千濤門”後隊的“玉面屠夫”呂迎風策騎趕上,他迷恫的向展履塵道:“島主,有什麼不對麼?怎的‘九旭門’的弟兄離開大隊他去了?”
  晨履塵匆匆將方才所做決決定說了一遍,呂迎風一臉急切不服的表情:“島主,其實前往奇襲‘紫凌宮’,搶救‘蠍子’被俘弟兄的事,島主該叫我去才更合適,我包管幹得漂漂亮亮,完完滿滿的轉回來……”
  展履塵笑道:“你就是這麼付好大喜功的德性,什麼人也及不上你那幾下子;迎風,厲首座只在這上面就比你沉練穩當得多!”
  呂迎風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說比厲老大強.島主,我是指厲老大如今的任務我也幹得了,殺雞何必要用牛刀?”
  衛浪雲平靜的道:“呂首座,這裡的事才更須要借重你呢,等一歇行動之際,你跟著我進退!”
  呂迎風忙道:“是,但憑少主調遣!”
  展履塵道:“你唯一的職責是保護少主的安全,迎風,少主現下舊創末愈,千萬再受不得顛震折騰 ”
  呂迎風恭謹的道:“島主釋念,我會以生命來維護少主……”
  手搭涼棚,遙望山坡那邊的舒滄突然道:“咦!怎麼前隊那邊有一面黃旗在上下揮動?”
  聞聲注視,展履塵笑道:“那是旗號通信 田老三在叫我們上去.”
  於是,展履塵立即率同衛浪雲、舒滄、楊宗、段凡、樊翼升、卜興等人驅馬奔往前面山坡的半腰。
  田壽長策騎迎來,低促的道:“‘六順樓’那邊的戰事業已停了,但卻只像是一段間歇,而我想定還有下一場火併連上……”
  展履塵問:“‘紫凌宮’沒佔著便宜吧?”
  田壽長道:“好像雙方全沒佔著什麼便宜,方才我上坡頂俯瞰了一會,兩邊似是傷亡都重,‘紫凌宮’的人馬退了下來,顯然是在歇息整頓,準備再接再勵的攻撲,也或者是重新檢討戰法,分配人手;遠遠看去,亦能看出屍橫遍野,情況慘烈……”
  舒滄接口道:“我們現在動手麼?”
  展履塵道:“再等 會。”
  衛浪雲低聲道:“大叔,我們也到坡頂看一看吧?”
  點點頭,展履塵道:“好,但大家都小心點.別露了形跡.”
  在這橫展拱起的坡頂上,他們找著一叢雜樹掩隱著身形,從坡頂他們位置朝下望,可以瞧見前面矗立渾壯的‘石弓山’下,緊連著一片插天峭壁,有一塊石鼓形的地基突起,就在好塊方圓廣闊的石鼓形地基中,建築著六幢宏偉堅固的巨大樓臺,圍繞著這六幢樓臺的,是一圈高有三丈的青石厚牆,遙遙眺視,那圈青石厚牆上似尚挖有箭道,築有堡垛,儼然有著城牆門樓的威勢,而整個“六順樓”看上去便是一座防守堅強,固若鐵壁金湯的城壘.這座城堡也似的“六順樓”,它的基石業已高出地面丈許,再加上三丈高的青石圍牆,仰距便有四丈左右,外面的人惹想攻打進去,必須由下往上攻撲,地勢上先已不利,而“六順樓”的石牆頂上,有箭道,堡樓,點線相連,密、密呼應,守兵隱伏在那裡以箭矢強弩或彈石擂木拒敵,則攻撲者就更難得逞了,這個地方,是個易守不易攻的所在。
  “六順樓”前不遠,果然有一大片青鬱樹林,林子里外,隱約可見散佈著許多帳暮,粗略一數,也有兩百個,篷尖扯繩,越形密麻.此刻,一群一群身著紫色戰袍的殺手們或立或坐的圍簇在樹林左近,陽光映照,時見刀鋒寒芒,閃閃反射,而“六順樓”四周.則遣屍分布.橫豎狼藉,怕有一兩百具之多!
  不錯,戰事也已停頓了。
  但是,誰也看得出這只是暫時性的,人們都會意識到,一場,或者許多場更慘烈、更殘暴的血戰仍繼續展開,仍將連貫下去,一直到某一邊徹底崩潰之後……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平靜。
  死寂裡散發著那種僵窒的,冷酷的,瘋狂又火辣的氣息……
  用不著多久,雙方的拼鬥必然會重新掀起,然後,再停頓,再歇息,再開始攻撲,這是一連串可怕的惡性循環!
  尚不知道在這繼續的交刃中,哪一邊的損失輕,哪 邊的損失重,也不清楚彼此間是否會有堅持到底的不屈鬥志?
  在那枝葉濃密的雜樹叢間隙之後,田壽長低咳了一聲,道:“看樣子,  半時還打不起來。”
  展履塵道:“希望時間拖 越久越好、我們在這邊動手動得晚.‘九旭門’的人馬就越有充裕的空間可資運用!”
  舒滄道:“這一會,大約他們也已奔出幾十裡遠了!”
  籲了口氣,展履塵道:“但隔著‘子午嶺’的‘紫凌宮’還路長呢……”
  田壽長接腔道:“拖得一時是一時,等他們再度展開攻擊,等我們動了手,再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們再撤逃整頓,再迴轉‘紫凌宮’老巢,這中間會有許多耽擱,厲寒及他的手下們只要行動快,盡有時間在這群敗兵回頭之前逸走!”
  舒滄笑呵呵的道:“眼前的情景,真合了那兩句話啦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田壽長一撇唇道:“等一會,大家一交了鋒;樂子就更大了,看你那時還笑不笑得出來!”
  舒滄火道:“咦?老漢笑也不能笑了,你他奶奶是看我不順眼還是怎的?老漢笑一笑莫非還能勾引了你的老婆?”
  嗤之以鼻,田壽長道:“我若真有老婆,憑你這個熊樣也勾引得去?別他娘臭美了!”
  舒滄傲然道:“我比你俊得多.”
  田壽長不周的道:“你比我俊得多?你比我肥得多是真的,又不能當豬賣,人同人較高下作興亮那一身福肉的呀?我操!”
  舒滄氣虎虎的道:“老漢可是福相,不似你,大馬猴一只,鳥操人不像!”
  大吼一聲,田壽長道:“你敢罵我?”
  嘿嘿笑了,舒滄道:“怎麼樣?你啃了我的鳥啦?”
   揮手,展履塵不耐的道:“你兩個怎麼返老還童了?什麼節骨眼下,居然尚有興致鬥嘴抬槓?現在首要之急,是趕緊議定用兵之策 ”
  田壽長大刺刺的道:“我早有計劃了.”
  展履塵忙道:“那就快說,還賣什麼關子?”
  捻了捻臉上粗重的汗毛,田壽長懶洋洋的道:“什麼風向呀?”
  望瞭望樹梢擺動的方向,展履塵道:“東南風……”
  慢條斯理“嗯”了一聲,田壽長道:“風向很合適正好可以吹到‘六顧樓’頭頂……”
  舒滄急吼吼的道:“你他奶奶問風向做什?莫不成想乘風過去?”
  猛然將眼瞪大,田壽長故裝 副驚異之色:“哇呀……呀,花子頭,你幾時又變成未卜先知的鐵口半仙?居然,一猜便中,了不起了不起……”
  舒滄迷茫的道:“我,我猜中了什麼啦?”
  田壽長一伸大拇指,皮笑肉不動的道:“你竟猜中我們要想乘風而去的打算,可見閣下高贍遠矚,料事如神……”
  胖臉一繃,舒滄怒道:“奶奶的,我是給你打諢調侃來的?你胡扯些什麼玩意!”
  田壽長眉梢子一挑,道:“哪個在胡扯?我們千真萬確是要乘風凌虛而過 ”
  舒滄惱道:“你飛給我看,老猴子,你他娘若飛不過去,我不拔淨你這張毛臉上的粗細鳥毛才怪!”
  田壽長挑逗的道:“我若飛得過去呢?”
  火氣上衝,舒滄口不擇言:“老猴子,你若真能馭風飛將過去.我就叫你是爹 ”
  一邊,衛浪雲急叫:“舒大伯,二叔是說真的 ”
  愣了一下,舒滄又連連搖頭:“開玩笑,浪雲,你別受他的唬.這處坡頂,隔著前面的‘六順樓’有一里多兩裡地遠;老猴子輕功再高,也斷斷無法凌虛遊渡,他那幾下子三腳貓的本事我心裡有數,乘風飛越這長的距離,那是在騙鬼了………”
  衛浪雲低促的道:“大伯,這是真的,我不騙你,二叔有法子做到 ”
  他眨著一雙怪眼;舒滄的兩頰肥肉抽動了幾下,他疑惑的道:“浪雲!你不是在幫著這老小子說謔來唬你大伯我吧?你可要搞清楚.這裡同‘六順摟’的距離是一兩裡路,而不只是三丈五丈的遠近,你二叔非神非仙,莫不成還變得了可以一個跟鬥翻出十萬八千里的齊天大聖?”
  衛浪雲忙道:“二叔不是身懷什麼邪法子,大伯,二叔純是運用他的智慧創造出一種可以 ”
  擺擺手.田壽長得意洋洋的道:“好了,浪雲,你不用同他解釋,等這老叫花子親眼看見我乘風躡虛之際,你就馬上派人搬張椅子給我擺好,我看這花子頭叫不叫 聲爹!”
  舒滄悻悻的道:“大馬猴,任你說得活神活現,我也是一千一萬處不相信 一娘的,我與你有幾十年的交道,你肚子里那點鬼花巧,手上那幾套小玩意,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就沒聽過你還有馭風躡虛的本事一 ”
  田壽長哧哧笑道:“好叫你叫聲親爹叫得甘心;老花子,我這腦袋裡的新奇玩意之多,甭說你了,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隨時推陣出新,變換著設計,我在製造創作這類奇巧物件的行道上,不敢說第一,也掉不下第二,老化子,我那些古怪巧妙的新玩意,你不曉得的,沒見過的可多著哩,你問,展老兄,浪雲兒,他們也未必然全清楚?”
  展履塵一笑道:“但是,你現下心裡想用這件東西,我卻知道是什麼?”
  田壽長道:“當然你會曉得,因為我幾乎已給你點明了,況且,記得我在你們離開‘勿目島’之前還特別在信中提醒你不可忘了攜帶………”
  唇角漾起一抹隱隱的笑意,勿寧說是贊許的表示,展履塵道:“我沒忘記,已經帶來了。”
  田壽長忙問:“你說 說是什麼?”
  展履塵道:“老三,你不是給那些東西取名叫‘黑鳥’麼?”
  點點頭,田壽長道:“不錯、帶來了多少副?”
  展履塵道:“大約有四五十副左右吧……”
  田壽長算了算,道;“勉強夠使甩了………”
  舒滄有些迷迷糊糊問:“‘黑鳥’?什麼‘黑鳥’呀?聽你們說話的語氣,又不像真的是些鳥……”
  展履塵道:“不是真鳥,但卻有鳥的功用-----這玩意可以乘人,順著風往天上飛;直飄到風向吹拂的地方.”
  舒滄 下張大了嘴巴。
  衛浪雲在旁解釋的道:“大伯,二叔發明的這所謂‘黑鳥’,有的是用極薄極韌的皮膜縫製,有的卻是用一種特異的真絲織就,可耐蓬漲擴張之力,拉勁很強,直接了當的說,就是風箏,巨大的風箏,這種大風箏做成平面的鳥形,染成黑色,中間釘有牢固的皮環,皮環上下並排各二,位置恰可容納一個人,身體靠上後將四肢套入,然後.將風箏迎風放起,用緊繩相連,風箏一待升空,就會飄到預定的目的地上頭……”
  舒滄吶吶的道:“但,若要下來又怎麼辦?”
  笑笑,衛浪雲道:“很簡單,法子與 般放風箏相同.可讓風箏力微飄過目的地上空 段距離,下面執繩的人便慢慢收撓.風箏逐漸朝下降低高度,就會平穩落地,只要把預降的地點和收繩的角度,起飄的遠近大概一算一估量便行………”
  吸了口氣,舒滄嘆為觀止了:“乖乖,這玩意可真玄,想不到尋常的風箏也有這等希奇的妙用……”
  田壽長嘲弄的道:“老花子,你這副豬頭豬腦.想不到的事情可太多了,哪能同我來比?告訴你,我有許多許多叫你想不到的奇妙東西,等有一天,自讓你好好一開眼界!”
  舒滄咬牙道:“給你鼻子長了鹽啦?他奶奶,才捧你兩句,你又不知道自家是排行老幾了!”
  一聳肩.田壽長道:“別惱羞成怒,花子頭,這廂我且先叫你瞻仰得心服口服,轉回頭來,我再擺椅收兒!”
  雙手做成個要勒束田壽長脖子的形狀,舒滄吼道:“我先就掐死你這忤逆犯上的東西!”
  眼珠子往上一翻動,田壽長大刺刺的道:“你可嚇壞我了,老來子!”
  舒滄氣紅了臉叫道:“大馬猴,臭工匠,你神氣你娘的什麼羊上樹?”
  田壽長嘴裡“嘖”了兩聲:“瞧瞧,輸不起不是?我懶得和你這種老而又賴的渾頭打交道,我說,展老兒,咱們這就決定用兵之計吧!”
  展履塵哼了哼,道:“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這件事啦.”
  乾咳一聲.田壽長一本正經的道:“老鬼,我們雖然全心全意想要幫著譫台又離打贏這一場仗,但卻仍須顧慮他這老小子翻臉不領情的可能,因此,我們依舊要留個後步,我們暗中一樣要派人先潛入‘小桂園’護住水丫頭, ‘黑鳥’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人一朝‘六順樓’的上空送,這邊我們就齊向‘紫凌宮’的老伙計下手,當然時間要剛好挑在他們兩軍再度文鋒的節骨眼上!”
  舒滄又不服的道:“為什麼要專挑在這個時候?”
  斜睨了舒滄一眼,田壽長嘆了口氣,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味道:“連這一著的妙用你都不知道?欸!怎麼得了?花子頭,他們兩軍一開戰,場面自較混亂,我們的人由天而降,隱住形跡的可能較大,另外,若他們尚未動手,我們便搶先攻擊‘紫凌宮’,那麼,‘六順樓’又如何看得出來我們是在幫他們?一個弄不巧,反叫‘六順樓’認做我們與‘紫凌宮’是同道的了!”
  展履塵頷首道:“老三說得極是.”
  吞了口唾液,舒滄訕訕不語了.
  衛浪雲問道:“二叔.挑哪些人乘‘黑鳥’飛降‘六順樓’之內呢?”
  田壽長未假思索的道:“你說吧.”
  衛浪雲忙道:“我當然是第一個人選.”
  怔了 下,田壽長連連搖頭:“你不行!”
  衛浪雲央求道:“二叔,我一定要先進去見過水冰心,另外,我在裡面,也比較容易向澹台又離解說……”
  一個勁大搖其頭,田壽長道:“小子,你是在拿著自家那條小命當耍子了;你身體尚未復原,虛弱得很,萬一露了痕跡在‘六順樓’的人眼中,他們圍而攻之,你怎麼應付得了?再說,澹台又離正恨你入骨,假若他念在我們一番解圍情意上化了仇怨還好,如是他固執到底,堅不言和,你就說爛了舌頭了一樣不濟事,反倒更糟,他不拿你開刀才叫有鬼了!”
  衛浪雲低聲道:“二叔,人心總是肉做的;澹台又離怎麼拗執偏激,無論如何古怪狂妄、他也不能恩將仇報,除此之外,姪兒有人相護;再加上樓外大軍呼應,澹台又離沒有發瘋,他怎敢胡搞一氣?”
  苦笑著,他又求著道:“我也不否認,二叔,我想冰心……”
  田壽長瞪著自己的寶貝姪兒,喃喃的道:“你他娘是叫老婆迷暈了……”
  衛浪雲纏著又道:“二叔,你老幫幫忙,我是真希望先進‘六順樓’去……”
  展履塵忽道,“孩子,你自信身體吃得消麼?”
  用力點頭,衛浪雲急道:“沒有問題,這一陣,我業已感到神情氣爽,精力澎湃湧澈,像全身的血流都在沸騰了,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好過!”
  展履塵下下端詳著衛浪雲,微笑道:“孩子,重情固是善良與責任的表現,但是,生命卻更要緊;我不打算硬性阻止你,不過;你自己可得多琢磨。”
  臉孔一熱,衛浪雲靦腆十分的道:“大叔……我,我真的覺得可以勝任……”
  笑笑,展履塵道:“是麼?”
  衛浪雲低著頭道:“孩兒不敢騙大叔。”
  “嗯”了一聲;展履塵慈樣的道:“好好,你去吧。”
  田壽長猛一轉頭,氣虎虎的道:“孩子身體這麼虛軟,怎麼任他性子去冒險?”
  展履塵一曬道:“夫妻深情,能以化鋼為柔,亦能易柔為鋼,我們老 輩的人,不可強加阻止孩子,在至情至愛上的勇敢表現!”
  窒了 窒,田壽長卷著舌頭道:“這,這是什麼歪論?。”
  展履塵平靜的道:“有朝一日,你曾經嘗過這相思之苦,你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以及我所以允許浪雲冒險前往的理由何在了!”
  拍拍田壽長肩膀,舒滄調笑道:“伙計,你這叫‘高山滾鼓’一 ‘不懂’‘不懂’‘不懂’……”
  “呸”了一聲,田壽長冒火道:“娘的,你!”
  展履塵道:“孩子,挑人吧。”
  衛浪雲道:“大叔,我想連我一共十個人足夠了,我們又不是進去明夥開仗的!”
  點點頭,展履塵道:“也好,你準備帶哪幾個隨往?”
  想了想,衛浪雲道:“呂迎風當然跟孩兒去,以外,他‘千濤門’的‘護門’‘大響鞭’辛德,‘莽牛刀’熊大開也一起,我還想麻煩楊宗楊長老相助一臂,這就行了,其餘再帶幾名手腳利落點的弟兄,湊成十個人……”
  田壽長計算著道:“只有這些?力量太單薄了……”
  衛浪雲陪笑道:“這已夠了,二叔,我們主要目的是潛入‘六順樓’暗中保護水冰心,另外看機勸諫譫台又離,不是同他們開火交戰的.去得人多,反而會引起他們的疑慮,那就更易生誤會了……”
  展履塵道:“浪雲的說法很對,就這麼辦.”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衛浪雲忙問:“對了.大叔二叔,我們早派在‘六順樓’臥底的管庸,是不是可以不必再掩隱身份?”
  展履塵問田壽長:“你認為呢?”
  沉吟著,田壽長道:“我看,無論‘六順樓’與我們是親是仇,就在這一次便可分明了.是親,管庸當然無須再潛伏下去,成仇,‘六順樓’業已注定要完,他就更不必再潛伏下去了,好,浪雲,你相機而為吧,管庸的身份暴霹與否已無關緊要……”
  衛浪雲道:“這樣也好,我可以藉管庸的力量,不必再多所顧慮了.”
  田壽長慢吞吞的道:“浪雲,最好你們能夠十分準確的降落在‘小桂園’裡面,如此一來,可以省下許多麻煩,下去之後,自然首先護住水丫頭,下一步,你和水丫頭及管庸商議看.怎麼勸說澹台又離這老小子……”
  衛浪雲道:“是.二叔.”
  田壽長又道:“我估計,你們潛入那‘小桂園’之時將不會引起太大的周折,因為‘六順樓’正當強敵壓境,圍攻墟下之際,老澹台是不可能再派那麼多好手監守水丫頭了,他有更多須要用人的地方……”
  衛浪雲道:“想是一定如此。”
  咳了幾聲,田壽長繼續道:“等一會,他們雙方一開戰,你們就乘著‘黑鳥’升空,我等你們下去了之後再揮兵攻擊‘紫凌宮’……”
  舒滄又忍不住發問:“老猴子,在‘紫凌宮’撤退以後呢?”
  嘿嘿一笑,田壽長道:“‘紫凌宮’的人馬一旦撤走,就換上我們‘兵臨城下’了,這好比浪推浪,一波下去,再來一波,可是我們雖較‘紫凌宮’難纏,卻好說話,只看澹台老狗和我是否和了,和,彼此相親相愛,不和,我們列陣的弟兄正好破牆而入卷殺如掠!”
  一指天空,舒滄道:“也叫‘六順樓’的人看一場足令他們目瞪口呆的奇景 我們不但兵臨城下,列陣森森,有馬軍.有步卒.更有天上飛的怪鳥助陣!”
  田壽長道:“‘黑鳥’上載的屆時全為強弩手,居高臨下,最易射中目標,造成敵方重大損失!”
  舒滄呵呵笑道:“就算自己想,也頗覺奇妙新異,有意思,有意思……”
  眨眨眼,田壽長促狹的道:“老花子.你何不也上去嘗嘗鮮?”
  舒滄笑罵:“去你個頭的!”
  又朝“六順樓”的方向探視了一陣的展履塵,這時回過臉來道:“等會攻撲的時候,令曹步前的‘長風門’柴志貴的‘青鯊門’做正面衝鋒,‘千濤門’分為兩撥,一撥由我帶,率領‘千濤門’的‘護門’‘二和尚’班智為右翼,一撥為你帶,率領‘千濤門’另一名‘護門’‘九頭獅’魏子豪為左翼分頭夾攻,樊翼升和卜興另領幾十個兒郎乘‘黑鳥”升空,以強弩招呼敵人,這些強弩手自較有經驗,習練過操馭‘黑鳥’的弟兄中挑選,再請舒兄與段凡長老做遊門擾敵之舉 ”
  田壽長道:“很周密,花子頭和老段全可不必下馬.策騎往返衝殺也就行了!”
  舒滄傲然道:“上下交叉,大馬猴,不用你來教我.我老漢在玩這一套的時候,你還縮在你師娘懷裡吃奶呢?”
  田壽長吼道;“說著說著你就又討罵來了,娘的,你老小子是骨頭輕,不罵不舒坦還是怎的?老來賤呀!”
  指頭朝田壽長額門上 點,舒滄惡狠狠的道:“你敢對我如此不孝,當心天打雷啊!”
  忍不住笑出了聲,展履塵搖頭道:“只要有你一對寶貨湊在一起,就能把人整得啼笑皆非,年紀全一大把了,哪來這麼些精神磨嘴子?”
  田壽長一揚眉,道:“少來教訓人,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展履塵正待說什麼,一直注意著那邊動靜的衛浪雲突然低叫起來: “大叔,二叔,‘紫凌宮’又開始攻撲了……”
  大夥急忙移目望去 可不是“六順樓”前,只見紫凌宮的人馬密密,散佈在刃光閃炫,流矢飛掠中,那些紫袍人紛紛躍進滾撲,奮勇向前,勾抓,繩梯等入攻器械又大批出籠,立時派上用場!
  舐舐唇,舒滄道:“這一遭,情況似乎更險惡慘烈了!”
  田壽長道:“不過‘六順樓’像是還能挺得住 他們的厚壁堅堡幫了大忙,娘的,連‘六順樓’看上去就和座城池一樣雄渾……”
  冷冷一笑,展履塵道:“我們如不插手,任他‘六順樓’再是厚壁堅堡,陷落潰倒也是遲早之事!”
  田壽長道:“這還用說?”
  抬頭一望天色,展履塵低聲道:“近暮了……”
  田壽長道:‘浪雲,你得準備走啦.”
  衛浪雲興奮的道:“是,我早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行動!”
  此刻,業已是快到黃昏時分,的用光早就隱入雲堆之後,天氣逐漸變得陰沉灰黯起來,風更大了,卻好仍是吹的方向不變。
  四野蒼茫,能見度並不大佳,暮雲合湧,更加深了一片鬱晦的氤氳……
  這個天候對“勿回島”,尤其對衛浪雲的行動來說,乃是大有助益的.展履塵鎮靜如常的交待下去.
  “卜興,吩咐他們把‘黑鳥’取出,撐架起來,小心別讓風吹跑了!”
  一直陪待於後的卜興立即回應一聲,掉轉馬頭奔開,田壽長開口問道:“老鬼,島上的火器弩彈可也帶著?”
  點點頭,展履塵道;“遭遇海難時損失了一部分,但剩下的亦足夠用。”
  田壽長道:“那就好.”
  一搓手,舒滄道:“先居高臨下,轟他娘一陣再說!”
  展履塵笑道:“一陣急轟之後,我們立即馳馬衝刺下去!”
  田壽長回想起什麼似的哧道:“記得在,‘不留亭’鳳嘯松已吃過一次我們火器的虧了,這一遭,他滋味重嘗,呵呵,要不氣得暴跳如雷才怪!”
  舒滄也好笑的道:“ 待火彈如雨而下,老鳳一定又直了眼,他包算會在那裡鬼叫狼嚎、老天怎麼又是這些活祖宗到啦?哈哈哈 ”
  田壽長笑彎了腰.噎著氣道:“老鳳啊,快逃命吧……”
  展履塵卻並不覺好笑,他嚴正的道:“你兩個別淨敲如意算盤,一廂情願往好處想,‘紫凌宮’為江湖四雄之一.鳳嘯松更是老姦巨滑.勇悍無倫,他豈是這般容易對付的?此刻得意未免太早,等真個打退了他們再笑不遲!”
  田壽長揉著胸口道:“娘的,你就會長他人士氣,滅自己的威風!”
  展履塵道:“我只是實說實話,按步就班的去幹,不托空言,不做夢!”
  舒滄訕訕的道:“不過呢.‘紫凌宮’這一次討好的希望卻委實不大……”
  蹄聲急劇. 卜興又駐馬而回:“島主,‘黑鳥’已取出撐起,共有五十具.”
  聞聲之下,他們齊齊回頭望向那邊,在漫長的山坡中腰,卻是好一幅奇異景象 五十支巨大的,黑光閃閃的鳥形風箏排成了一列斜豎地面,每具風箏,都有四個大漢扶持方才不至被風吹倒,那五十具巨大的黑色風箏,就宛如五十只猙獰怪異的大鳥一樣,雙翼伸展,兩腳卻另似兩只小翅,而鳥首伸挺朝上,狀似引頸尖鳴一般,在每具風箏的中下位置,都連系著一條極細極韌的黑繩;而黑繩拖長纏卷在另一具小巧卻堅固的輪軸上,輪軸安裝於兩根粗短的鐵架中間,收放輪軸黑繩的搖把,一切已準備就緒,就等人上風箏.風箏升空了.呼呼的風聲裡,呂迎風,辛德、熊大開、楊宗,以及另外五名“勿回島”的弟兄早已全付披掛候令登程.展履塵頷首道:“我們過去吧.”
  緩緩朝撐列風箏的方向策騎而去,舒滄像在觀察一些什麼稀奇怪物一樣凝眸注視著那排風箏,他忽然擔心的道:“老猴子;這黑風箏的骨架是用什麼做的呀?若是竹枝木桿,怕就擔不住一個人的重量極易折散啦!”  ‘田壽長嘆了口氣,道:“我設計創製的東西,莫非我還會想不到這一層上去?當然風箏的骨架子除了足夠承受風力滿漲的拉扯力道之外還可以負載一個人的體重,這尚須你來指點?風箏的骨架子全是中空的鋼管製成,不用的時候套連在一起.不佔位置,要用的時候拉開分別撐起即可,風箏本身在平素也是會疊著的;大小可容納在囊袋之內,份量已輕,這些條件,全考慮到了,若等你來指點,我還能稱鳥的個‘百竅心君’?”
  舒滄的尷尬道:“你他娘又賣弄什麼?我只不過提醒你 下……”
  田壽長捻根汗毛:道:“歇著吧,花子頭!”
  來到斜豎的風箏之旁,呂迎風立即上來扶著衛浪雲下了馬.邊笑道:“少主,我們就要比翼齊飛了,少主只怕還沒乘過這玩意吧?”
  搖搖頭,衛浪雲道:“可不是,頭一遭,心裡還真有點惴惴的……”
  呂迎風道:“不難,手腳套在皮環裡,背脊貼緊後頭十字叉架就行;有在坡頂目側的弟兄會指示並較正索的輪軸手收扯牽繩的緩疾長短,我們只要一現信號 一在我的那只鳥翼上塗灑磷粉,反光一閃,他們就會立時收索使我們降落,當然;到時我會看準差距發出信號。”
  逆著風,展履塵大聲道:“你們一落地,我們這邊只等盞茶光景即將開始火器攻擊‘紫凌宮’,然後發起衝鋒,你們把時間要估量準了-----迎風,小心守護少主!”
  呂迎風躬身應是,展履塵一揮手,示意他們開始動作,於是,很快的,從衛浪雲開始,十個人紛紛各自上了那巨型怪鳥似的黑色風箏,並已固定了位置。
  田壽長也在那邊交待了位置火器外,匆匆趕來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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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釋前嫌兩派聯合

  一聲號令,每具風箏旁邊的四名扶持者立馬衝向前面的垂連黑繩,四個人動作又快又齊,扯著黑繩往坡下拼命拖奔,輪軸手迅速放長索,巨大的風箏平面兜風,在四個人的拉扯下,“呼”“呼”急速搖晃擺動著往前跟進.但是,卻越往前移,越往上升,風箏吃滿了風鼓漲緊繃,又發出“噗嚕”“噗嚕”的震蕩聲來,終於逐漸升高,升高……
  輪軸在轉動著,吱吱直響,十個鳥形巨大風箏,已在暮色幽幽,雲霧灰蒼中凌空而去,剎時,伸著脖子觀看的“勿回島”人們也匆匆展開了他們的行動.一直生活在地面上的人,將難以想像出當飛凌於雲霄之際全是一種怎樣的滋味,那絕非光憑形容或描述可以領會的;這等的感受,與人站在嶺峰之頂,危壁之上的心情又不一樣,因為不管攀升到多高的所在,卻仍然知道在地上,而腳站實地的安全感,同虛空馭風的飄盪反應,便大異其趣了.衛浪雲這時才曉得,空中的風與地上的風竟是如此的不同,而光景也完全迥異,視界廣闊,百里一望,雖然時已入暮,遠近業已浮漾起一層灰黯的姻靄,地上仍然看得比平時要遙遠深長得多,便是帶著朦朧吧,那種朦朧也竟這般的新鮮同怪異了.現在,他發覺,平面與立體的世界是兩種何等的差別.天上的風異常凜烈,勢勁力強,人貼在風箏上,隨風搖晃起伏,震蕩擺動,不但覺得地面也在旋轉浮沉,甚至連呼吸也有窒礙緊迫了.更高處.灰絮般泛紫的雲彩在跟著風勢流動移走,而幽遽的雲深處更是一片綿綿無底,看不透,摸不著的迷茫,空中和海底相比,都是神秘,浩瀚,又不可期的……
  手腳緊套在風箏十字叉架上下兩側的皮環中,衛浪雲用力把背脊後貼穩,他驚奇又暈眩的品嘗著這次凌空馭風的滋味,如今他明白乘這玩意只靠得操縱的技巧尚不夠,更須要有膽量才行,沒有點膽量的人,一旦上了空,就算不被嚇暈.也要被風箏在氣流中劇烈晃擺給弄癱啦.連接風箏的繩索扯繃得緊緊的.隨著風箏的擺動也在擺動,衛浪雲覺得操縱這東西頗為不易,他更在擔心 若萬一繩子斷了怎麼辦?
  咬咬牙.他不敢再想了,不敢相象一待失去了地面這根繩索的牽引,風箏會將他帶到哪裡?是南天門,仰是世界的盡頭?
  放眼望過去,其他九支巨大風箏的人似乎情形也並不比他舒服,在地面的時候,呂迎風說得輕鬆容易.現在亦相當吃力.而且.同衛浪雲一般的窘迫.大約因為被這種奇異又刺激的感覺佔住了心思吧,當衛浪雲定下神來想到該要觀察一下.他們如今已飄到什麼地方的當兒,呂迎風已在三丈外的風箏上拼命向他揮手了.呂迎風是在向他表示,業以抵達目標上空。
  衛浪雲急忙往下看,果然,“六順樓”正在腳底.六幢樓閣排列成六角之形圍繞在一圈石牆中,由半空望下去便好像是經由巧匠細心砌就的一座精緻城堡模型一般,但即使從這麼高處看下去,仍然能感覺到“六順樓”建築之雄偉與險峻,它背倚的那片絕壁,便仿若是一道天然的石屏保護著它一樣。
  風箏迅速往那飛去勢若奔馬。
  此刻,呂迎風又在打手勢.
  衛浪雲明白,這是在告訴他要放落地信號了.剛想開口,便被一股勁烈的罡風灌滿了嘴巴,幾乎把衛浪雲憋暈過去,他懂忙抗拮著突來的一陣窒息感,忍住胸腹之間的那股子擠迫,連連用力點頭回示。
  於是-----
  呂迎風的手一揮.他那架巨型風箏的鳥翼上,立時便閃亮起一片瑩瑩眨動的燐光,這片燐光耀映的亮度不算太強,但卻是夠給地面上的人發現了.很快的,風箏先起了一陣劇烈的晃擺,像在掙扎,然後逆著風,十分艱辛緩慢的開始往回移,每一移動,便逐漸減低高度。
  已經往下降了.
  天色更暗,人已近黑,由眼前的情景看,“六順樓”與“紫凌宮”的人,皆很難發覺這十頭“巨鳥”的自空而降.一剎間,衛浪雲興起一種奇異的想法 好像他們正是冉冉來自天庭的神兵神將一樣,多麼玄妙,又多麼難以思議.天兵神將是降臨人間掃除妖氛,驅攆魔邪的,衛浪雲衷心希望,他們的降臨,也能把“六順樓”的妖氛掃淨,將“紫凌宮”這幹魔鬼遂走。
  緊繃的繩索連接在風箏的架底上,已經扯得筆直,可能是因為風箏吃力大重,便不時的響起一陣“吱”“吱”的磨擦聲與擠壓聲,像是呻吟似的,而衛浪雲呼吸急迫,雙目睜圓, 顆心也提到喉邊了.緩慢的,滯重的,十具風箏幾乎是一寸一寸的往下落。
  在風箏上的人,每一個都像經過了一段漫長得若無盡頭的時間,過程和煎熬著心肝的難受,風箏不時如痙攣般抖動著,更是抖得人顫慄不已……
  終於,風勢弱了,氣流穩了, 股較為溫熱的空氣由地面升上來;當人們的肌膚感覺到由如割的冷峭中突然變為柔風拂面的輕膩時,十具巨大的風箏便快得有如隕石般往下墜落!
  這時.距離“六順樓”的高度尚有二十丈以上。
  風的強浮力消失,任何物體都會落得快,而風箏藉著它寬闊而輕薄的體積仍能兜乘空氣的餘勁,還算是下降得比其他東西緩和了。
  不必招呼,風箏上的人紛紛,以快速的動作拔刀削斷連接的繩索,一來是減少地面物體阻礙,再則,告訴那邊轉動輪軸的夥伴,他們已經降落了.十個全黑的風箏有如十只來自九天的鵬鳥,急速圍轉動飄回著下降,離地還有五六丈,衛浪雲已搶先拋脫手足環,躍身地上!
  在他足尖著地的一剎,眼角餘光所見,其他風箏的人也都在脫離風箏撲落,只是,他們降下的範圍卻太廣,間距不近.十個風箏落下的所在正是“六順樓”的後側靠立峭壁的下方,這裡像是闢為一片園圃,想是石底鋪泥的緣故,沒長什麼草樹,便有幾葉花影.也都枯萎得不堪一瞧了.不過,顯然這仍是一處最佳的降落場地,地方尚算平坦,而且,可能是面臨絕壁之下,防守非常稀鬆.說這裡防守稀鬆,是有事實證明的,在他們落地之後好一會,才出現了兩名漢子.東張西望的朝這邊走了過來.伏在地下的衛浪雲尚未採取行動之前,黑暗中人影暴閃,這兩名過來查視的漢子,已半聲不吭的僕跌成一堆!
  一剎的沉寂後,那出手者迅即擊掌三聲,清脆得宛似碎冰砸地.衛浪雲一邊也擊掌相應.一面急急迎了上去.嗯,那發出信號的人乃是呂迎風.
  暗影裡,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竄到.他們是“青龍冠”楊宗、“大響鞭”辛德、“莽牛刀”熊大開,以及三名動作矯健的“勿回島”弟兄。
  呂迎風壓著嗓門問辛德:“還有兩個人呢?”
  五短身材,濃眉大眼的辛德呆了呆,忙道:“我也沒看見……”
  呂迎風臉色一沉,怒道:“幹什麼吃的?.連兩個大活人也盯不住?快去找!”
  辛德半聲不吭,立即又竄進黑暗中,呂迎風瞪了牛高馬大,滿臉橫肉的熊大開一眼.冒火道:“你也去幫著找呀,還愣在看什麼把戲?”
  熊大開的厚唇一咧,道:“頭兒,那個渾小子一定是從風箏上躍下的時候摔糊塗了,要不,便是撞上什麼東西,像是屋頂簷頂或樹木之類……”
  呂迎風低吼道;“我不需你來解釋,快去找人!”
  熊大開趕緊扯腿走了.呂迎風轉向衛浪雲道:“少主,你沒跌傷吧?身子還支持得住?”
  籲了口氣,衛浪雲苦笑道:“還好!就是在半空中那一陣險些叫勁風窒過氣去,另外那種搖晃也吃不消,現在沒事了.”
  呂迎風小聲道:“漫說少主是首遭乘坐這勞什子,我已有過六七次的經驗,如今一旦弄上了半天仍然提心吊膽,緊張萬分,恨不能一上去就趕快下來!”
  衛浪雲四周一看,道:“除了你方才放倒的兩個人之外,再沒有對方的哨卡了?”
  呂迎風道:“像是沒有了.否則也早該圍上來示警啦‘”
  一側,細心觀察著的楊宗沉聲道:“呂少兄說得不惜,這四周不像再有‘六順樓’設下的警衛了……”
  衛浪雲若有所悟的道:“這裡恰好是峭壁之下,而‘六順樓’的防守重點又在前面及兩翼,大概他們不認為會有人從峭壁上端侵入,這裡的防衛才顯得鬆散 這也是我們的運氣,臨落地上前,我還一直擔心會不會被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跡呢!”
  呂迎風道:“少主、‘六順樓’正在強敵壓境之際,光顧正面及平面也已有些力不從心了,哪會想到再對上空注意?別說在戰況緊迫的關頭;就算在平時,他們也不會留心到空中的,誰會料到有人自天而降暱?我若非本島所屬,也一樣不信有這種邪門兒.說起來,簡直匪夷所思嘛……”
  笑了,衛浪雲道:“二叔玩意,有些確是連我們自己都覺得驚異怪誕的……”
  楊宗接口道:“少主,我們要快點行動了,外面我們的人就展開對‘紫凌宮’的攻撲啦……”
  點點頭,衛浪雲道:“我曉得,等辛德和熊大開把我們失散的兩個人找回來便馬上行動!”
  望了一眼沉沉的黑暗與遠處樓閣的閃閃燈光,呂迎風咬牙道:“簡直兩個廢物,什麼情勢之下,居然不能按時會合?”
  衛浪雲道:“別急,他們一定遇上了麻煩一一”
  呂迎風悻悻的道:“少主,再等一會,若尚不來.我們就先行展開行動,不必等他們了.”
  呂迎風道:“如果你矇騙我們.兔崽子,你這身肉就要一塊一塊的分開零售了!”
  打了個寒栗,那人惶悚的道:“不……不敢。我不敢……”
  猛的又用足尖點了漢子的“暈穴”,呂迎風道:“少主,我們去吧?”
  衛浪雲正要回答,黑影中,辛德與熊大開兩個已分別肩抗著一個人奔了回來.呂迎風皺著眉,氣洶洶的問:“怎麼回事?”
  急喘著,辛德低促的道:“果其不然出了麻煩,頭兒,我們這位仁兄弟在跳下風箏的當兒,沒看清地形,一頭撞進了那邊的一方乾涸池子底,不但撞得頭破血流,腿也摔斷了一條.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人還暈在池底哩,幸虧池子沒有水,否則,早就淹死了!”
  呂迎風哼了哼,道:“這一個呢?”
  抹了把汗,熊大開忙道:“他的風箏在落地之時掛著前面的簷角,風箏打旋,把他拋撞到牆上,三根肋骨折了,人倒還很清醒…”
  呂迎風怒道:“一對飯桶;連個風箏都跳不好,還管什鳥用?!”
  熊大開吶吶的道:“這也不是他們有意的……”
  一瞪眼,呂迎風叱道:“你閉嘴,輪到我問你的時候你再開口!”
  衛浪雲道:“就摃著他兩個跟我們一道走吧.”
  呂迎風一招手,道:“把這一對廢物交給手下人,你們空出身子來準備廝殺!”
  辛德與熊大開連忙將肩著的兩個傷者換交到兩名屬下手上,呂迎風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問:“有沒有露了形跡?”
  辛德低聲道:“出事的地方十分陰暗,並未曾發現有任何騷動或傳警的跡象,那裡仍很平靜……”
  熊大開接著道:“那裡附近連條鬼影也不見,哪來的人?‘六順樓’的全部主力都用到前面對付‘紫凌宮’的攻撲去啦……”
  呂迎風拎冷的道:“希望不要出紕漏才好。”
  衛浪雲道:“我們走吧.”’
  藉著黑暗的掩護與地形地物的遮蔽,他們非常迅速同時又非常輕易的摸到了“小桂樓”附近,在這個位置上,他們已聞及前面及兩側石牆上隱隱傳來的叱喝聲與人語聲,不錯,“六順樓”確已把全部的兵力布署到第一線週邊上去了,內部的防衛乃是相當空虛的;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疏忽,在他們以前那場與“勿回島”的火併中,也已損折慘重,元氣大喪,幫內好手幾乎有一多半犧牲掉,剩下來的不足十亭中的四亭,又要應付眼前“紫凌宮”強猛的攻擊.卻叫他們如何顧慮周全?他們能以堅守防線.至今不被“紫凌宮”攻破,已經算是頗為不易了,再讓他們分了人手警戒內部,實際上沒有可能,況且,“六順樓”這邊又哪裡會想到另還有敵對者自天而降呢?
  這樣的情形,是“六順樓”不為外人道的苦衷,但這這卻成了衛浪雲等人安然通行過關的機會,否則,在平常的時期,說什麼也不會這樣容易的。
  “小桂樓”是一幢小巧的,精雅的木造小樓,一色的原乾松木築成,呈現著樹皮自有的黃褐色調,古樸脫俗,清氣盈心,它就依靠在那巨大的雙頂樓閣之後,有若一個靈秀的女孩子傍著一個壯健的大漢,一大 小的兩樓一比,越見這小樓的細緻與纖美。
  樓外,也有石牆相繞,卻似城堡中的禁地,別有洞天在內了。
  這裡,卻有四名守衛監視著,那扇小門也緊閉不啟.在一座假山之後,呂迎風問衛浪雲:“少主,那幾名守衛,是否幹掉?”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我們要儘量減少殺傷‘六順樓’所屬的行動,若非必要,不可輕施辣手,要知道,多傷他們一個人,便為將來的和議多添上一層阻礙。”
  呂迎風低聲道:“但怎麼進去呢?”
  衛浪雲道:“我們也不能弄暈那幾個守衛,否則萬一有人前來查視,發覺守衛不見了,便又是一場麻煩,我擔心到時解釋不清!”
  舐舐唇,呂迎風道:“少主意思是?”
  衛浪雲道:“誘開他們片刻,我們越牆而入!”
  呂迎風道:“如果牆裡也有守衛,而又被他們發覺了呢?”
  衛浪雲道:“那就可以將裡面的守衛弄暈了,但切記不要殺人!”
  伏在一邊的楊宗道:“少主,不知道裡頭尚有多少敵人警戒,請少主分配一下撲入之後的行動層次,以使各司其責,一舉伏敵!”
  點點頭,衛浪雲道:“很好 一我與辛德直衝上樓,楊長老由樓左往右撲,迎風同大開從樓右朝左撲,兜成一個圓圈清除任何可能的敵方警戒哨卡.其餘三名弟兄除了守衛傷者之外,並注意協同攔截萬一漏網的敵人.”
  目光一閃,他又道:“我再強調一次,儘量不要流血傷人!”
  呂迎風道:“少主放心,我們會遵令而行。”
  楊宗緩緩的道:“希望裡面不要有高手,否則,便須多少下點狠勁了.”
  衛浪雲苦笑道:“若是遇到這種情況,也只有怨雙方彼此運道不好,但卻仍以不傷性命為原則,楊長老,難為你了。”
  楊宗正色道:“少主說的乃是實情,為了大局著想,我們都會儘量委屈求全。”
  呂迎風道:“總之,只要不令他們有機會傳警示驚也就是!”
  衛浪雲道:“不錯,待我們見到冰心,問明一切情況,把那裡安定下來之後,再相機於最適當之時間出面向澹台又離進言勸諫,若是這邊尚未弄妥,便引起‘六順樓’的哄動混亂.再要想說個清楚,就更難了!”
  楊宗有些感嘆的道:“這件事,要辦得熨貼,解說明白不容易,但要搞出誤會卻簡單,稍 不慎,便將結怨越深,描之越黑……”
  衛浪雲道:“如今,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湊近了些,呂迎風道:“少主,我去將那幾名守衛引開吧?”
  衛浪雲道:“要小心了。”
  閃身而出,呂迎風手中一塊拳大的石頭用力猛擲,砸在遠處響起“噗啦”一聲回應,守在小樓牆外的四名守衛才自一愣,呂迎風的身形已一龍沖天,快得無可言喻的掠空而過,直往樓影里落去!
  “誰?”
  “什麼人?!”
  幾聲叱喝處,那四個守衛立時本能的往呂迎風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出,只此 點短暫的空隙,辛德與熊大開已各挾著一名受傷的手下越牆而入,衛浪雲同楊宗也迅速協助三個輕功較差的弟兄一齊翻進!
  圍牆內,遍植花木,環境十分幽美雅緻,他們才一躍進,兩個執刀大漢恰好匆匆奔了過來,遇個正著!
  不待辛德和熊大開動手,楊宗身形如電,暴起飛旋,那兩名迎過來的仁兄連哼都未及哼出一聲,立時爛泥一樣雙雙頹倒!
  衛浪雲低促的問:“怎麼樣?”
  楊宗忙道:“少主放心,也只是點了他們的‘暈穴’而已!”
  半空中人影猝閃.呂迎風翩然而下,於是,衛浪雲一揮手;“立時依計而行!”
  楊宗一陣風也似旋向樓左,呂迎風同熊大開急奔樓右,三名“勿回島”兒郎分散暗處.衛浪雲和辛德猛然撲進樓下前門!
  樓下的那扇栗木門是虛掩著的.衛浪雲伸手一推,呀然自開,一個“六順樓”的大漢方才轉回頭來,衛浪雲的手指業已準確無比的戳上了此人的“暈穴”。
  “吭”聲悶哼,那人身子一挺,從椅子滑下,他才躺到地上,廳側的暗門內,霍然閃出一壯健的身影,自袖縫連處綴釘著三條寬邊金線!
  這位三道金的人物一見眼前的情形,也是大大的一呆,他尚未及採取行動,辛德的那條若逾兒臂般的紫褐色牛皮鞭已兜頭卷去!
  那人怪叫一聲,撲地閃躲,辛德動作如電,牛皮鞭縱橫飛劈,鞭梢子破空銳響“叭”“叭”連聲的暴響!
  衛浪雲翻身直往樓梯上衝,纔來到梯口,一個粗壯的大腳婆子已喝叫一聲,掄起手中一根木棒便砸,衛浪雲一閃而過,看也看不看的往後伸手飛點,那位大腳婆子像嘆氣似的發出聲音,軟軟躺了下來.樓上只有三間房子,左右一間,正對梯口 間,門扉全是閉著的,衛浪雲急切中推開右邊房門,房裡一片黑暗,但黑暗中卻有兩柄牛耳尖刀猛刺過來!
  身形暴側,衛浪雲雙手橫插,兩聲嗥叫,接著便是兩團重物翻倒的聲音傳來!
  往後急追,衛浪雲又推開左邊的房門,這間房裡的燈光卻是亮著的,迎接衛浪雲的卻成了一根閂門用的木槓一一一個粗眉大眼的婆娘雙手舉著當頭揮下!
  銀袍斜起,“呼”的卷著了木槓,衛浪雲振臂一帶左腳倏彈,那位潑辣悍婦立即連人帶傢伙一頭撞向了牆上!
  這間房子不大,一眼即可看清楚屋裡沒有其他的人。
  現在,衛浪雲開始緊張了,他手心冒汗,喘息急促,神色也有了變化 他害怕水冰心不在樓上,如果不在此地,則找起來就大大的費事了!
  轉身衝到那間正對著梯口的房門前,衛浪雲幾乎祈禱著要伸手推門了,背後風聲颯然,呂迎風、楊宗、辛德三人飛掠而上。
  衛浪雲目光一閃,神情悒鬱的道:“外面沒有麻煩吧?”
  呂迎風站到門側.悄聲道:“樓外園子裡尚有兩個暗哨,全擺平了,我們剛才進來又幫著辛德弄翻了那個‘三道金’的野種!”
  楊宗左右查視,道:“怎麼?少主還沒找著少夫人?”
  衛浪雲低聲道:“兩邊的房間全看過了,沒見冰心在裡面,卻遭到了幾個婆娘的偷襲,如今,只剩這一間還沒查過了。”
  呂迎風視線移動,笑笑道:“這幾個悍婦準是澹台老兄派來監視少夫人的,少主,不管了,無論少夫人在不在這剩下的一間屋子裡,總得進去看個分明.我知道少主是怕失望!”
  咬咬牙;衛浪雲道:“迎風,你進去看看吧.”
  飛起一腳,呂迎風“砰”的一聲踏開了房門,他才往裡撲,門後兩柄單刀已同時砍來,呂迎風冷冷一笑,身形暴翻,雙腳劈開倏挑,“欸唷”怪叫,兩名壯婦齊齊拋刀滾跌,但是,銳風如削,一抹青影抹喉劃向呂迎風!
  急切間,呂迎風已看清抹向喉間的玩意是一把“青羅扇”,而執扇的人,眉目如畫,美豔端秀,好一位絕色佳麗,只是此刻粉臉如霜、煞氣盈眸,又自乃另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儀!
  立時,呂迎風知道了這位執扇的女子是誰 水冰心!
  驟然縮拳彈滾,呂迎風躲開了水冰心這凌厲一擊,而水冰心動作如風,運扇輕靈,青影晃掠中,又是十七扇流閃攻上!
  呂迎風穿飛騰躍於這間並不寬大的屋子裡,非但侷促,便且吃力,他一邊掣掠翻走,邊急急低喊:“住手,請住手……”
  門外,辛德沖入,手中粗牛皮鞭“劈啪”暴響,凌空飛笞水冰心,這位“大響鞭”一邊口中咆哮:
  “臭娘們,老子看你能撒潑撒到幾時!”
  水冰心臉色凜寒,嗔目切齒,有幾分憔悴清減的面龐,便更顯得在至極的憤恨中摻合著一股無比的幽怨。
  呂迎風慌忙叫道:“辛德,不要亂說話,你知道這是誰?她 ”
  青羅扇的扇沿“啐”的一記險險擦過呂迎風的耳邊,驚得他一縮頭,猛旋三步,模樣又急又窘!
  辛德揮鞭狠攻,一邊叱喝;“頭兒,看我來收拾這賤人!”
  水冰心遊走閃挪,出手快捷犀利,她像是橫了心,著著緊逼向房中的兩個不速之客!
  這時
  衛浪雲才滿心迷惑的走進房門,目光一瞥之下,已不由驚的抖了抖,又驚又喜的脫口大叫!
  “冰心,住手,冰心,都是自己人……”
  一聽到衛浪雲的呼叫,水冰心猛然哆嗦了一下,她“霍”的轉回身來,看清了站在房門口的竟是衛浪雲,她似是極度怔愕的呆了呆,拋下手上青羅扇,在淚水奪眶中伸展雙臂撲向了他的夫君:“浪雲哦……”
  衛浪雲迎上一步,用力將妻子擁入懷中,忍不住也淚盈欲滴,他緊緊抱著水冰心,聲音哽咽著:
  “冰心,冰心……”
  一剎間,他們是擁得如此緊密,貼得這般黏膩,宛如齒輪的吻合,兩顆心凸凹的銜接,兩個身體融成了一個,天地混沌,今古茫然,他們再也不知尚有別人了.悄悄的,呂迎風一把扯過在舉鞭發愣的辛德,惡狠狠的壓著嗓門道:“你他娘的你!叫你不要叫罵你卻非要吆喝幾句不可,這是少夫人呀;你他娘迷裡馬虎亂吼亂衝些什麼玩意?!”
  辛德張口結舌的道:“頭兒……天老爺做見證,我要曉得這就是少夫人,活膩了我我也沒這大的狗膽出言不遜啊……”
  呂迎風瞪著眼道:“娘的,你不會看麼?這屋子只有少夫人這麼一位妙齡美女,使的又是‘青羅扇’,少夫人的稱號即是‘青羅扇’,這麼多徵兆,你猶猜不出眼前的人便是少夫人?”
  辛德吶吶的道:“我是一時上了心火,沒考慮那麼多,我只想到和頭兒你動手的人必是敵人無疑,所以我唯一的反應,便是幫著頭兒拿下對方……”
  跺跺腳,呂迎風道:“糊塗 你沒見我一直沒還手?”
  不好意思的笑笑;辛德道:“看見了我還以為頭兒是挺不住了呢!”
  呂迎風啼笑皆非的道:“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幫了我的大忙啦!”
  門口,楊宗含笑注視緊擁在一起的衛浪雲與水冰心,這位“花子幫’長老的表情,帶著那樣濃重的喜悅及慶幸,好像這一對子夫妻的聚合,予他的快慰也是相等的……
  終於,還是水冰心首先自過度的激奮與甜蜜中清醒過來,她趕忙推開衛浪雲,淚痕未乾卻又臉兒酡紅的,她悄聲道:“還有人哪 ””
  衛浪雲也立時恢復了神智,他鬆開懷中的妻子,傻傻的笑道:“我幾乎忘了……”
  踏上一步,楊宗躬身道:“楊宗拜見少夫人……”
  水冰心立時盈盈還禮,羞澀的道:“沒見長老偕臨,一時失態,請長老包涵。”
  楊宗忙道:“少夫人言重了……近日來少夫人為成全大局,歷受折磨,飽經憂患,可喜的卻是依然無恙, ‘勿回島’與‘花子幫’的所屬,莫不對少夫人欽佩有加,愛載越深,少夫人太使你委屈了……”
  眼圈兒微紅,水冰心強笑道:“長老太誇譽我,慚愧的卻是我們枉有一番苦心,卻於事無補,我回來這一趟,並沒有促成什麼,我 ”
  說到這裡,水冰心不禁語聲哽塞了。
  楊宗懇切的道:“少夫人請莫沮喪,大局轉易的趨勢,井非全似表面那樣惡劣,少夫人,事情總會朝好處演變,困難也將一一迎刃而解……”
  一邊呂迎風單膝著地,恭聲道: “‘勿回島’ ‘千濤門’首座呂迎風謁見少夫人!”
  辛德緊跟著跪倒:“‘勿回島’‘千濤門’護門辛德叩見少夫人並請少夫人恕過方才魯莽之罪!”
  水冰心一旁急忙還禮,一面赧然道:“二位請起,二位請起,先前全怪我粗心大意.未曾弄清底細,貿然動手,得罪二位,倒要請二位原諒才是。”
  呂迎風垂手肅立,道:“少夫人大人大量,如此寬宏,更令我們汗顏了……”
  辛德也惶恐的道:“少夫人不怪我們,我們已是萬分慶幸,哪裡還敢擔待少夫人的自責?”
  水冰心正想說什麼,突然間,遠處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震響,宛似成串的霹靂轟擊,千百個焦雷齊鳴,頓時地面顫抖,房基輕搖,承塵之上,灰沙紛紛飄落!
  緊接著,爆炸聲,翻騰聲,號叫聲便響成了一片!
  在片刻的驚恐過後,水冰心愕然問:“這,這是什麼?”
  衛浪雲解釋道:“我們埋伏在外面的大軍開始用火器轟擊了!”
  臉色慘白,水冰心又是顫慄,又是惶急的道:“不,浪雲,不可以這樣,你答應過我不使用武力的,你不能向‘六順樓’進兵,不能向‘六順樓’施辣手,浪雲,求你,你答應過我……”
  伸手扶住了水冰心的雙肩,衛浪雲忙道:“你誤會了,冰心,這並非向‘六順樓’.相反的,我們正在協助你們,外面火器的轟擊.不是以‘六順樓’為目標,目標乃是正在包圍‘六順樓’的‘紫凌宮’人馬?”
  怔忡了一會,水冰心疑惑的問:“真的?”
  衛浪雲深摯的道:“冰心,我幾時騙過你?”
  楊宗接口道:“少夫人,這是實情,試想,火砲轟了這一陣了‘六順樓’可有半點損傷?這不是最確鑿的明證麼?”
  臉兒又泛了紅,水冰心歉然道:“對不起,我又錯怪了你們……”
  衛浪雲笑道:“其實處在你的立場,也難免會緊張.”
  水冰心苦笑道:“浪雲,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我幾乎不想活了……”
  衛浪雲憐惜的道:“這想像得到,冰心,苦了你.”
  嘆了口氣,水冰心幽幽的道:“慚愧的是,我並沒有做到什麼,我是個成績低劣的失敗者……”
  衛浪雲嚴肅的道:“不,冰心,你已盡了你的力量,做到你的本份,一個人的成就不在於什麼結果,而在於曾經如何去努力的過程,這一次,雖然你義父沒接受你的要求,甚至更傷透了你的心,但你卻已付出了所有的心力,能否達到期冀的願望是另一回事,至少,你並不愧對任何人……”
  水冰心苦澀的道:“事情的經過,你們全知曉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我們已問過谷宣.”
  抖了抖,水冰心憂慮的道:“這麼說……義父派去攻擊你們的人馬,果然已經……覆滅了?”
  衛浪雲道:“是的,但你要了解,我們為了自保,不得不這樣做,我們不侵犯‘六順樓’,可是,也不能任由‘六順樓’來殺戮,這一點,冰心希望你明白……”
  水冰心沉重的道:“我不怪你們 浪雲,是義父做得太過份了,老實說,我擔心的不是‘六順樓’的勝負,而是你們的安危,因為我知道你們的力量有限,我一直怕你們遭到那支‘六順樓’人馬殲滅,那支隊伍的實力非常雄厚,照常情判斷,你們是敵不過的,直到他們該回來的時候尚未回來,我才漸漸興起了一線希望,我暗暗祈禱奇蹟出現,使你們能夠反敗為勝,至少,安然脫險……”
  衛浪雲道:“事實上,可也真是發生了奇蹟呢。”
  水冰心迷惘的問:“哦;那是什麼奇蹟?”
  衛浪雲道:“你說得不錯,‘六順樓’派去進襲我們的那支人馬,實力頗為堅強,我們措手不及,且本就人手不足,交鋒之下,雖然竭力抵擋,到了最後仍受困重圍之中,岌岌可危,但就在將要全軍盡沒的一刻,島主大軍剛好及時趕到,解救了我們,也整個扭轉了不利的局勢……”
  水冰心的表情說不出是欣慰仰是悲楚,她用力擠出一絲弄著悒鬱意味的笑容,語聲顯得有些暗傷的道:“這真是劫數……浪雲,勝負不談,每滴血都流得不值,流得令人心酸 ”
  衛浪雲輕輕的道:“冰心,你一定會明白我們的無奈 一我們是不得已………”
  水冰心嘆息道:“我知道……”
  忽然,她雙目中又隱泛淚光,略為激動的道:“浪雲有件事告訴你……我沒有存心吐露你們的秘密,我更沒有背叛你們,浪雲,我是因為……因為……”
  連忙伸手握住了水冰心涼涼的柔荑,衛浪雲的神色真摯,眼中是 片諒宥的溫和,他道:“我全曉得,冰心,我全曉得,你沒有責任,大家都知道此事的內涵----是你義父欺騙了你!”
  水冰心痛苦的道:“我實在想不到……義父會這樣做,浪雲,當我得悉義父的真正企圖時.我簡直要瘋了……我不敢想像如果你們失敗後我將怎樣來面對現實,我已決定,設若你們失敗,我會找著你說明真情,然後自絕,如你不幸喪生,我更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支持著我等待到今天的唯一力量,便是那股要見你向你傾訴一切的熱望,就是死,也要還我清白,也要使你知道你的妻子並沒有出賣你……”
  衛浪雲把水冰心的小手握得更緊了,他感動的道:“冰心,不要自責,我們一直就格信你的堅貞,我們誰也知道你不會背叛我們,永不會,冰心,你無須解釋,你的稟性,你的本質,你的教養與為人,早已向我們做了保證,何況,你還是我的妻子!”
  水冰心咽泣著道:“你們…真這樣……相信我?”
  用力點頭,衛浪雲道;“當然.我們是真的相信你.”
  水冰心抽噎了 聲,道:“浪雲,這些天.好難熬,我怕你死了,你萬一有個長短,我就連個剖白洗刷的機會也沒有了……我成天成夜的想,如你不幸戰死,就等我隨你而去,若是沒有個陰間世,我又到哪裡去找你解釋呢?傳說中的另 個世界如是虛渺的,那我豈不被冤定,被坐實了!水冰心會背叛衛浪雲,該是一個多麼可笑的謊言?但謊言不曾戳破,也就成了事實,我變成鬼也不甘心啊…… ”
  將水冰心輕擁入懷.衛浪雲撫慰的拍她的肩頭:“你想得太多,也太灰暗了,世間事並非樣樣都是這般不如意的;冰心,一切都成過去了,沒有人懷疑過你的忠貞與清白,你看,我們不是又在一起了?從今以後,我們永遠不會再分開.我們要好好地過一輩子……”
  呂迎風笑著道:“少夫人,少主說得是,大夥對少夫人都是由衷的崇敬與愛戴,少夫人為了顧全大局所做的犧牲和所遭的折磨,更使大家欽佩莫名,而如今苦難已過,往後的日子,必是一片坦途,直達康莊了……”
  水冰心拭著淚,羞赧的道:“多謝呂首座的關懷一 方才對呂首座失禮,我還得再道一次歉……”
  呂迎風垂手道:“少夫人要折煞迎風了…”
  衛浪雲笑問:“冰心.你怎麼糊裡糊塗對著迎風動起手來?”
  淚痕未乾的面龐上又泛起一片紅霞,水冰心尷尬的道:“我沒想到會是‘勿回島’的人,外面突然有雜亂的打鬧叱喝聲傳來,我還以為‘紫凌宮’已經攻破樓牆衝殺進來了,誰又曉得竟是 你們呢?”
  哈哈一笑,呂迎風道:“少夫人功夫好了得,若非少主及時點明,我幾乎就要吃虧了!”
  水冰心怪不好意思的道:“呂首座太客氣,你這一誇,反叫我汗顏無地了,明明是呂首座認出了我承情相讓,否則,我那會是呂首座的對手?”
  呂迎風謙虛的道:“不敢不敢!”
  抿抿唇,水冰心道:“呂首座還謙呢,你看從頭至尾,你腰後背著的‘比翼刀’便未曾出鞘過.若非承讓,人的兵器盡有出鞘的空隙 ”
  呂迎風稍稍 愣,道:“少夫人好眼力,居然一瞥之下,便認出迎風的兵刃名稱,少夫人,這‘比翼刀’能在未出鞘前便被人認出的機會可不多……”
  靦腆的一笑,水冰心道:“這不是我眼力好,是浪雲早向我提過了……”
  衛浪雲笑道:“何必這麼誠實?這樣一來,迎風想捧你都沒個下手處啦!”
  於是,大伙兒全明白了,水冰心也頭一次真正有了歡容,她道:“浪雲,你們是怎麼來的?來了多少人馬?”
  衛浪雲簡單扼要的將他們此行經過及目的述說了 遍,水冰心聽在耳中,那股子感動溢於言表:“浪雲你們對我太好了……你果然遵守了對我的諾言,非但沒有乘機進犯‘六順樓’,更以德報怨的解救‘六順樓’於瀕臨滅亡的生死關頭,浪雲,以‘六順樓’的行為與你們一比較,實在虧負你們太多……”
  衛浪雲柔和的道:“你我乃是結髮的夫妻,何必說得這麼客氣?”
  水冰心愧疚的道:“浪雲,我不是客氣,我是真對不起‘勿回島’,‘六順樓’更對不起‘勿回島’,你們是何等的大度,而我們又是多麼的偏狹?你們委屈求全.容忍寬宏,是‘六順樓’所永遠也趕不上的……”
  衛浪雲道:“冰心,我想你的義父在經過這一連串的事實證明以後,總會回心轉意,握手妥協吧?”
  表情又變得凝重了,水冰心沙啞的道:“我認為義父應該覺悟了,你們的誠意如果感動不了他,則‘六順樓’潰滅的末日便在眼前!”
  楊宗謹慎的問道:“少夫人,依你看澹台樓主會不會同意言和?”
  水冰心十分憂慮的道:“我不敢說,楊長老,我的義父是位剛愎自用又性烈如火的人,他是不是會因為你們這樣友善的表現而妥協,我委實沒有把握………”
  衛浪雲不禁有些冒火道:“冰心.如果你義父尚要執迷不悟,我們隨時隨地可以將他逼到死角圈牢!”
  眼圈一紅,水冰心幽怨的低叫: “浪雲,你又來了……”
  衛浪雲煩躁的道:“冰心,你說句公道話,為了達到和‘六順樓’化干戈為玉帛的心願,我們只要能做的全做了,可忍的都忍了,該怎麼讓步我們亦皆讓到了最大極限,憑實力,‘六順樓’大不如前,憑人手,‘六順樓’兵折將損,缺額頗重,憑道理,‘六順樓’哪一點佔到半個理字?我們以浩大的力量帶著無盡的委屈而來,非但沒向業已成為‘強弩之未’的‘六順樓’下手打落水狗更幫著‘六順樓’解圍卻困,我們不記仇,不記怨,一心一意只要交個每下愈況的朋友,難道說,尚須我們跪下親吻‘六順樓’的腳板?天底下有沒有這樣混帳的事?!”
  水冰心難過的哽咽起來:“浪雲……你也知道,我比你更焦急,更惶恐……”
  楊宗忙道:“少主且先息怒,我們如今尚不知澹台樓主的心意,妄自猜測.到底並非事實,何不待到澹台樓主正式表明態度之後再做定奪?”
  衛浪雲因為憤怒激動.臉色蒼白如紙,他咬牙道:“我們容忍也該有個限度,老是低聲下氣,遷就迎和,什麼時候才有個完?我為了我的老婆吊頸都沒關係,可是我不能拿著‘勿回島’的英名,拿著二位叔叔和你們全體的尊嚴陪著我任人踐踏!”
  水冰心雙手摀面無聲的嗓泣起來……
  衛浪雲慘白的臉色立時又泛了青,身子也連連搖晃不定,呂迎風急忙上前扶住了他,辛德已迅速搬了一張椅子將衛浪雲挽坐下來.楊宗湊在水冰心耳旁,悄聲道:“少夫人,千萬別讓少主生氣,他日前身受重創,經過這一陣子調養卻仍未全癒,稍一激動,恐怕於元氣大大有損,少主堅持要冒險來此見你,為了這事,還和田二爺引起老大的爭議呢……”
  放下雙手,水冰心滿臉淚痕的顫著聲問:“真……真的?”
  楊宗正色道:“怎敢相瞞少夫人?”
  一下子轉身直撲在衛浪雲腳前,水冰心仰起臉來,疼惜無限的道:“浪雲……你受了傷?你為什麼要冒險到這兒來?你……你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浪雲……你不要生氣,你平靜一點,是我的錯,我不該惹你心煩,浪雲……浪雲,只要你好好的兒,叫我做什麼都行……”
  衛浪雲微微睜開眼睛,自齒縫了籲出一口氣,沙啞的開口道:“沒什麼……我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
  水冰心哽咽道:“不,你騙我,你看你的氣色,好灰敗……”
  衛浪雲苦澀的道:“這是一時衝動所致,歇口氣,自然就會好.”
  呂迎風踏上一步,小心翼翼的道:“少夫人不要焦急,少主會好起來的,只要情緒穩定,便不關緊……”
  抹抹淚,水冰心站起身來,愁苦的道:“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才好。”
  衛浪雲坐直了身體,低啞的道:“冰心 一你無須憂慮,一切由我們承擔……”
  水冰心搖搖頭,苦笑道:“外面打的天翻地覆,又不知道義父的態度怎麼樣,你身子又受了這麼重的傷, 切發展全在未知的黑暗裡,浪雲,叫我如何靜得下來?”
  在她憂戚的話聲裡,不遠處仍可聞及“轟隆隆”的爆炸聲,“噗嗤嗤”的曳空聲,“砰咚咚”的撞擊聲,人在此處,可以想見“勿回島”的“硫磺彈”,“白磷火箭”,“千里起焰球”等那種霹靂飛舞,火雨漫空的情景……
  從這裡的窗口上,瞧不見那邊樓外的景像,但卻有一陣陣的火光焰影映照,紅毒毒的光閃夾雜著時濃時淡的煙霧,空氣中嗆鼻的火藥味也似更重了……
  楊宗輕輕的道;“少主,只怕我們的大隊就快發動攻擊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差不多了,他們一開始攻擊,我們便去找澹台又離說話!”
  水冰心吃驚的道:“浪雲 你們想做什麼?”
  衛浪雲道:“去找你義父談和一-”
  水冰心忐忑不安的道:“如果 他老人家不肯?”
  衛浪雲沉默了一會,道:“我想他會考慮考慮,人心,總是肉做的,我們這樣向他示惠表德,再怎麼說,他也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水冰心惶然道:“假如他不肯妥協呢?”
  衛浪雲硬梆梆的道:“真到事情絕望,我們就只有救你闖出‘六順樓’,你義父如就此罷手,也就算了,他若想加以攔阻甚至兵戎相見,那麼,就會裡應外合,一舉將‘六順樓’擊潰!”
  驚恐的叫了 聲,水冰顫怵的道:“不,你們不可這樣做 ”
  衛浪雲皺眉道:“冰心,你說我們該怎樣做?任他拆散我們夫妻?束手由他宰割?抑是‘勿回島’的大軍灰頭土臉的自行退走?”
  水冰心傷心的道:“浪雲,我們可以好好勸他老人家……”
  衛浪雲大聲道:“當然要勸他,我來此的主要目的之一也就是要勸他,我是說,如萬一他不理呢?”
  水冰心啞然了,又再淚水盈眶。
  衛浪雲氣憤的道:“你不要光為了你的義父著想,也該為我們想想,我們為了減輕人命的傷亡,為了保持親家的情份,為了息止不必要的干戈之爭,更為了我們日後過得心安,我們有什麼不曾做的?我連全島的威信都給墊上了,完全是將就你義父,如果他尚不知好歹,硬要逼人走到絕外,卻叫我們怎生再忍?如何再讓?他假設真個不興我們活了,我們便只有硬幹上去!”
  水冰心哭泣道:“但……但我…”
  衛浪雲吼道:“你是我衛家人,是‘勿回島’的少夫人,你得跟著我走,我不會辜負你,為了你,我除了生命之外任什麼也搭上了!”
  水冰心又泣不成聲。
  呂迎風忙勸說:“少主息怒,少夫人寬心……”
  嘆了口氣,楊宗也道:“少主,事情尚未演變得不可收拾,何須如此氣苦?澹台樓主一方霸才,亦非不通情理之人,向他好言勸諫,料想不會毫無功效的……”
  呂迎風連連點頭道:“楊長老所言極是,少主,目前還沒有事實證明,犯不上自個氣怒,尤其引得少夫人傷心……”
  衛浪雲喘息了一陣,吃力的道:“這半輩子,還沒有遇上 樁如此棘手事…”
  呂迎風陪笑道:“少主少夫人吉人天相,必會事事順心,美滿如意…”
  衛浪雲沉重的道:“但願是如此的了……”
  忽然 一
  楊宗道:“少主,火器轟擊聲疏了……”
  大夥立時側耳靜聽,果其不然,外面一直串連不停的爆炸聲響業已疏落,由方才那幾能翻天的震蕩巨響變成偶而單發的冷寂回答,火光,硝煙,也減弱了許多,這象徵著“勿回島”的人馬即開始發起衝鋒了!
  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水冰心恐懼的道:“浪雲 他們確是攻向‘紫凌宮’的人嗎?”
  衛浪雲嘆了口氣,道:“我怎麼會騙你?”
  呂迎風亦道;“少夫人,我們的大隊當然是攻擊‘紫凌宮’的人,等一會少夫人親自看著就相信了!”
  楊宗催促道:“少主,我們開始行動吧!”
  站了起來,衛浪雲道:“我們走!”
  水冰心急忙跟上來道:“浪雲,我和你們一起去!”
  衛浪雲道:‘不用了,你只要告訴我們澹台又離人在那裡就行了!”
  水冰心急切的道:“我帶你們去……”
  衛浪雲低沉的道:“冰心,不是我不叫你去,我怕有危險,更擔心你義父看到我們在一起會先冒了火,那就更難談得攏了,在此地,我們有人保護你……”
  搖搖頭,水冰心堅決的道:“不,我必須一同去!”
  楊宗忙道:“少主,少夫人偕行也好,她幫著我們勸諫澹台樓主,相信效果會更好,至少不濟時,我們走起來也方便,無須往返接人了!”
  呂迎風悄聲道:“島主,二爺,同的厲首座也表示過少夫人在此事上仍有她的影響力量……”
  衛浪雲無奈的道:“好吧,我也曉得她或許用得上力,但我怕太危險……”
  水冰心抹幹了頰上的淚痕,勇敢地道:“我們走.我在前面引路。”
  於是,行動十分迅速的,一行人匆匆出門下樓,招呼了樓下把風的熊大開,應一聲幾名院中放哨的手下一齊開門走出。
  牆外門邊的四名守衛,甚至連對方影子尚未看清,已被呂迎風的楊宗平了兩雙,他們在水冰心的引導下,穿過廊下樓側,非常熱練的登上石牆的斜階.由石牆中間的箭道上急步向左面的一座堡樓而去。
  “六順樓”用來禦敵的石牆,高有三丈以上,俱為方方正正的巨大青石砌造,每塊青石的重量足有千斤上下.牆寬也有六尺,除了三尺的箭道而外,仍有足夠的空間讓防守者藏身掩護,那突起的牆沿之後每隔一丈.有方垛一個,每隔五丈,有堡樓一座,方垛之後乃為連珠彈弩的陣地,堡樓之內,則多備木石火油,作為有效武器的重佔發揮所在。
  現在,沿著石牆的沿影下,方垛後,堡樓中,全或坐或伏的布滿了“六順樓”的大漢,他們執刀拿槍,張弓備箭,可是卻俱皆全神貫注,滿面驚愣之色的朝牆外張望著,人人的表情都顯得那樣述惘.但十分明確的,人人都在迷惘中流露著一股難以掩隱的喜悅興奮的意味……
  牆外,起伏不平的複雜地形上,正展開一幕奇景 在閃晃不定的火把光輝與四處熊熊燃燒著的物品火焰映照下,身著紫袍的“紫凌宮”人馬正紛紛往北邊撤走,他們或騎馬或徒步,或兩人三人共乘一騎.那麼狼狽又那麼慌亂的匆匆朝黑暗中逸退!
  樹林中,成百的帳幕都被燐火烈焰燒燬,有的尚在燃著,有的卻早巳空剩骨架;變為灰燼了,樹林枝幹亦被波及,但見火舌吞吐,烈芒閃映,景象在慘厲中別有一種淒涼的韻息。
  遍地遣屍,橫豎陳列,煙硝焦痕,一片慘然.因為“六順樓”的防守都全將注意力集中到外面,並沒有什麼人察覺衛浪雲等一行的行動,加以有水冰心在前引路,就更不會引起他們的疑慮……
  石牆正面的那座石樓中,有六個人在 “三道金”首領“飛釣流星”唐明,另四個虎臂熊腰的彪形大漢,以及,一位銀髮銀髯,面如古月,鷹眼薄唇的六旬老人,這老人正站在前面的方孔中往外探視著什麼.他身邊支立著的 把銅柄,鐵骨,黃皮面的大黃傘,業已說明了他的身份。
  “六順樓”樓主,江湖四豪之一“大黃傘”澹台又離!
  水冰心甫一搶階入內,側立一旁的唐明首先發現,他呆了呆,忙叫:“大小姐……”
  一聲大小姐尚未叫完,衛浪雲、楊宗、呂迎風三人已緊跟而入,門外,辛德、熊大開與數名手下立時分散把持住通路!
  站在方孔之前的澹台又離一聽到唐明的呼叫,似也微微 怔,因為他吩咐過好生看守冰心,不准水冰心隨意外出,但卻怎的能來到這裡?
  澹台又離尚未及轉回身來,唐明又突然怪叫:“好小子,你……你好大膽……”
  這時,那四名彪形大漢……澹台又離的貼身待衛,立刻兵刃出鞘,聚而攔截,幾乎不分先後,楊宗雙掌斜斜交叉胸前,呂迎風右手一翻,他那兩柄薄刃合裝一鞘的“比翼刀”業已寒光閃閃的握在手中!
  衛浪雲居中卓立,傲然不動!
  唐明的長竿不宜在這方圓狹窄的石堡內施展,他猛一彎腰,一柄鋒利尖銳匕首已從靴筩中拔出!
  往前一站,水冰心鎮定的道:“都不要動!”
  唇角掣搐了一下,唐明吶吶的道:“大,大小姐,這……這姓衛的小子,怎……麼到了這裡?”
  水冰心冷冷的道:“不關你的事!”
  緊了緊手中的傢伙,唐明有些失措的道:“大小姐……姓衛的是咱們的……仇家啊,你怎麼……”
  猛瞪一眼,水冰心怒叱道:“狗奴才,你配來管我的事?好好歹歹,我尚須你來指點?”
  放下匕首,唐明縮頭弓腰,不敢再吭聲了。
  水冰心一揮手,向那橫攔面前的四名大漢厲喝:“你們讓開,我要見我爹。”
  四名大漢面無表情,兵刃下指,卻毫不移動。
  狠狠跺腳,水冰心叫道:“你們聾了麼,我叫你們滾開,我有話向爹稟告----”
  四名大漢仍無反應,四座石像般並立不動.
  呂迎風冷冷一笑,道:“少夫人,我來替你開路一 ”
  就在這時,澹台又離緩緩的轉過身來,沉穩的道:“站到一邊。”
  四名大漢同一動作,齊齊站到左面,讓出中間的空隙來,正好和水冰心、衛浪雲等人朝個正著.水冰心一待觸及義父那雙凜烈威嚴的目光,不由瑟縮了一下,抖了抖,但她暗裡一咬牙,站上兩步,先襝衽為禮,顫聲道:“女兒叩見爹爹……”
  嚴厲的注視著水冰心,澹台又離語聲陰寒:“誰叫你私出‘小桂樓’的?”
  水冰心臉色泛白,畏怯的道:“爹,女兒有事須向爹爹稟報,女兒 ”
  重重一哼,澹台又離打斷了水冰心的話:“我在問你,哪 個叫你私出‘小桂樓’?你的膽子可越來越大,你翅膀硬啦?能飛能騰了?我這個爹爹在你眼中還是個爹麼?”
  水冰心淚水頓時盈眶,她委屈的道:“爹爹,女兒確有一樁重要大事,急待向爹稟告,女兒再是不孝,也不敢稍有頂撞爹爹之處.”
  冷笑一聲,澹台又離嚴峻的道:“有人給撐腰了是吧?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把仇家引來此地,引來我的面前,你是想來收拾你爹爹的這幾根老骨頭麼?”
  水冰心忍不住哭出聲來,“撲通”的跪倒,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一仰頭,澹台又離生硬的道:“什麼世道?連親育親養的義女都要背叛倫常,罔顧親恩了!”
  再也受不了對方的誣罵,衛浪雲大聲道:“澹台又離,你還通不通一點人性,講不講一點道理?”
  狂笑一聲,澹台又離發髯俱張:“小輩,想你就是那勾引我義女的衛浪雲小子?好,你來的正好,便是你不來,我遲早也會找你算帳!”
  衛浪雲強硬的道:“不須勞駕,我自己便送上門來,只要你澹台又離佔得住‘理’我自縛雙手,殺剮由便!”
  雙目怒睜,煞氣盈溢,澹台又離厲烈的道:“此話當真?”
  衛浪雲昂然道:“一言九鼎!”
  澹台又離粗暴的道:“你先說。”
  一挺胸,衛浪雲道:“‘勿回島’,‘六順樓’同屬江湖四霸,但誰先興干戈,啟爭端?”
  澹台又離厲聲道:“小輩,那是你羞辱了我的義女才招至的報復!”
  衛浪雲毫不猶豫的道:“我援救水冰心於採花淫賊奚俊的魔掌之下,保了她的清白與名節,何來羞辱之有?若非我當初仗義出手相救,你的義女仍會是如今的名門閨秀之屬麼?”
  澹台又離窒了窒,怒道:“但你不該事後又以卑鄙手段暗擄於她,更藉機強迫為妻……”
  衛浪雲嚴肅的道:“擄她之目的,乃為報復她對我的酷刑相加,但事實上未曾絲毫苛待過她,她嫁我為妻,純屬自願,水冰心出身名門,聰慧靈巧,若非自願,如何誘降?如今她人即在此.可以當面對質!”
  不待澹台又離有所詢問,水冰心已抬起頭來,嗓泣著道: “爹……我是甘心情願嫁他的,因為我是真的愛他……”
  大喝一聲,澹台又離吼道:“不許你多說!”
  衛浪雲又緩緩的道:“我與水冰心成婚,彼此情投意合,結婚之日,有媒有證,經過正式典禮,毫無草率牽強之處,只因‘勿回島’ ‘六順樓’勢處敵對,為了化干戈為玉帛,使兩家由仇而親,自淚轉祥,方始約定冰心回來向你當面勸謀求和,以免雙方流血爭戰,徒增傷亡,為的是冰心孝思與我們對姻親的厚意,這才勉強讓冰心冒險迴轉獻議,但你卻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先是痛責冰心,繼則以至親之尊陰謀欺騙冰心吐露秘密,一面囚禁於她,一邊暗遣大軍猝襲於我,致使戰火漫天,血煙迷眼,醞成千百人命死難的巨禍,但我們雖然勝了,卻並未趁你等元氣大喪之際揮兵來攻,反之我們更以德報怨,替你們解開了‘紫凌宮’圍城之困,澹台又離,血債我們不求償,深仇我們寧肯休,我們這樣委屈求全,如此向你表示誠意,還有什麼地方不夠?還不哪點情誼不足?你卻妄自驕狂,目中無人,硬要拆散我們夫妻,再啟兵刀之劫,你除非要搞垮了‘六順樓’,用鮮血抹赤了這一片石基你才甘心?你非要令無數的生命成灰,把我夫妻埋葬你才滿足?你這瘋狂怪誕,悖逆昏庸的老家夥,你簡直好歹不分,香臭不辨,你整個不通一點人情!”
  奇怪的事發生了,澹台又離非但沒有因為衛浪雲這一番斥責而生氣,神情間更透出極端的猶豫同迷惘.他回頭向方孔之外看了看,遲疑的道;“你剛才說 以那陣突來的火器為我們解圍的人竟是你們‘勿回島’所屬?!”
  衛浪雲用力點頭:“正是我們‘勿回島’的人”
  呆了呆,澹台又離喃喃的道:“但為了什麼你們肯這樣做?”
  衛浪雲凜然道:“為了彼此的和祥,為了不使仇者快,親者痛,也為了我與冰心的良心平安!”
  澹台又離沉默了好一會,有些不安道:“那麼,你們不懷恨我派人攻擊你們的那檔子事了?”
  衛浪雲道:“當然不.否則我們豈會幫你們解圍,助‘六順樓’於覆滅之際,而我們也更不可能以這種方式的態度來和你交談了!”
  背著手來回蹀躞幾步,澹台又離沉緩的道:“衛浪雲,你們真要和我言和?”
  衛浪雲靜靜的道:“我們業已用事實來證明我們的誠意了。”
  澹台又離道:“不再記恨.不再爭鬥,不再殺戮?你們保證與‘六順樓’永遠和平相處!”
  衛浪雲形色湛然:“絕對保證.”
  撫摸了一下長髮,澹台又離伸手扶起下跪著的水冰心,  邊又道:“你能夠全權代表展履塵與田壽長的意思麼?”
  衛浪雲朗聲道:“我可以完全代表.”
  苦笑著,澹台又離道:“好,在一個附帶條件下,我答應。”
  謹慎的衛浪雲問:“請示什麼附帶條件?”
  愛憐的望著水冰心,澹台又離此刻又恢復了一位慈父的祥和:“我要你同冰心再舉行 次婚禮,在我面前隆重舉行 由我與展覆塵二人親自主婚!”
  微微躬身,衛浪雲的語調也變為恭謹異常:“請放心,我們一定遵命舉行.”
  於是.水冰心熱淚迸琉,撲上去緊抱著澹台又離,激動的顫著聲叫:“爹爹,哦,爹爹……”
  雙方對持中的人們相視頷首微笑,各自兵刃入鞘。
  這時,澹台又離四名護衛中的一名無意間視線投向方孔之外,他神色一震,突然驚呼:
  “快看 ”
  大家急忙循聲望去,由方孔中,可以隱隱看見不遠處廣闊地起伏在地面上,在偶而的周遭餘燼微光中,正有三列騎隊以緩慢的速度迫近,而:“長風”“千濤”“青鯊”三面旗幟在風中獵獵飛舞……
  湊在幾個方孔前的眾人正在注視著“勿回島”軍威壯盛的騎隊逐漸加以迎面來近之際,唐明又怪叫一聲,指著天空:“老天,那是什麼?”
  天空中,幾十支巨大的鳥形風箏在飄動搖晃,居高臨下的大風箏上,約略分辨得出兵刃的閃光與強弩矢頭的泛亮。
  “勿回島”的大軍以陸空兩路的來勢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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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破鏡重圓

  淡淡的一笑,呂迎風湊到方孔一側,指點著道:“正前方,以排面來近的騎隊,乃是本島‘長風’ ‘千濤’ ‘青鯊’三門的人馬,至於天上飛的玩意,我們稱為‘黑鳥’,實際上只是將風箏的原理擴展到有效的運用而已,不稀奇,但無可否認的,玩意居高臨下,卻頗有點製人的威力!”
  “六順樓”的人們,從澹台又離之下,全在臉上擠出一抹笑意,不過,卻都笑得泛著那麼幾分苦澀與尷尬。
  衛浪雲忙道:“我大叔與二叔乃是率隊前來驅攆‘紫凌宮’殘餘的……”
  澹台又離手捋銀髯頷首無語.
  悄悄 扯衛浪雲衣角,水冰心俯在衛浪雲耳邊低語:“不會出岔子吧?”
  衛浪雲迷惑的問:“你是說?”
  水冰心細微微的道:“他們確是來替我們解圍的?”
  衛浪雲正色道:“我用生命來保證!”
  不安的笑笑,水冰心窘迫的道:“只是問問,你何必如此嚴正凜然?”
  衛浪雲肅穆的道:“信為立身這本,豈可兒戲?”
  突然呵呵笑了,澹台又離道:“浪雲說得對,冰心,你卻太多慮了,你該想想,設或‘勿回島’果真另有用心,豈會將他們少主送入重圍之中?再說,方才那一陣火器,也早轟進了咱們樓子里了!”
  俏臉泛紅,水冰心忸怩的道:“爹……我就是明知還要故問嘛……”
  澹台又離又嘆了口氣,道: “先前,我實在不相信,‘勿回島’會有這等寬宏的度量與容人的胸襟,這才訂了那條先發制人的糊塗計劃,如今回想,實在羞愧汗顏,追悔莫及,但願我,這‘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衛浪雲誠懇的道:“確然未晚,真的不晚 ”
  澹台又離低沉的道:“尚盼你那兩位尊長能以體諒才好。”
  衛浪雲緩緩的道:“岳父言重了,只要岳父肯予議和妥協,往昔一切恩怨,便即一筆勾銷,從此‘勿回島’與‘六順樓’修通家之好,起百年祥瑞,兵刃求結.精義長存……”
  兩聲“岳父”,叫得澹台又離老懷彌慰,心緒大暢,他眉開眼笑的道:“好,好,你說得好,孩子,全憑你的拉攏湊合了!”
  呂迎風接口道:“樓主放心,雙方修好言和,乃是必然的結局,我們‘勿回島’人巴望這一天,也巴望許久了……”
  澹台又離笑吟吟的道:“呂老弟,早知會有這麼一個演變,你們卻該早些時來才對呀!”
  呂迎風笑道:“不瞞樓主,我們怕來早了,被樓主剝了皮呢……”
  澹台又離老臉赧然,打著哈哈: “哪裡話,哪裡話……”
  這時-----
  走上一步,水冰心輕輕的道:“爹,你還不傳令他們知曉來騎是友非敵?而且,爹似乎應該向‘勿回島’的人表示歡迎之忱才是……”
  連連點頭,澹台又離一疊盼咐:“唐明,立時傳諭本樓所屬兒郎.不得對來騎稍有冒犯之舉,張坤、殷雄;你兩個馬上傳令大啟樓門,並領二百手下列隊迎賓,等一歇,我將親往門外迎接‘勿回島’的各位好漢……”
  於是,答應著,唐明與澹台又離的四名貼身護衛中的兩個,立時匆匆奔出堡門之處,自去傳達諭令去了。
  衛浪雲躬身道:“岳父太客氣了………”
  澹台又離苦笑道:“這只是我唯一能公開表達內心歉疚的方式,浪雲,若在平時,我可以擺出較大的派場,目前,在這番浩劫之後,卻僅有如此略表微忱.不能給你多掙面子,還請包涵。”
  衛浪雲感動的道:“岳父,這樣已經太好了……”
  呂迎風平靜的道:“不論樓主在形式上如何表示,最令我們感受深刻的,卻是樓主那一顆慈悲和祥之心----樓主寬宏,方才免除了千百生靈的塗炭!”
  澹台又離靦腆的道:“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呂迎風道:“樓主,在下言出肺腑,斷非做作奉承,若非樓主大量.允釋前嫌,只這一場兵刀之劫,便就不知又要流幾許鮮血,殘傷若干人命,而少主少夫人這段姻緣,更也免不了黯淡失色,越增悽惶,凡此種種,全乃樓主風節高潔超脫,仁心仁德,‘勿回島’上上下下,對樓主的感念,乃是與少主少夫人毫無二致的!”
  衛浪雲贊許的望著呂迎風一笑,道:“岳父,迎風此言不虛!”
  呵呵一笑,澹台又離道:“呂老弟,快別再捧我了,我這廂業已手足無措了呢…”
  眼見自己義父如此欣悅,水冰心也不禁倍感安慰,生平的唯一大願能夠如此美滿的得償,她已不覺得這人間世上還有什麼可求的了.衛浪雲暗中緊握住水冰心的手,而水冰心的柔荑是溫暖又軟滑的,她纖巧的手指也握緊住衛浪雲的,手心與手心傳著情意,傳著脈膊的跳動,心靈的應合,這一刻,好甜美.澹台又離凝視著這一對璧人,感慨的道:“人不能預卜未來,乃是一樁最大的憾事,我若能夠及早斷測‘六順樓’與‘勿回島’會存這麼一個結局,我又何須去爭奪什麼江湖盟主的大位,與如許干戈之災?更不必苛待冰心憑白傷了我父女之間的感情了,欸,說來說去,我便待越發覺得自己偏狹固執的可恨,短視專橫的可悲……”
  水冰心忙道:“爹爹,請你老人家別再自責,要不,我也更加惴然不安啦,女兒惹你老人家生氣,又何嘗沒有罪過?”  衛浪雲趕緊道:“其實,我們誰也沒有錯,錯在江湖形勢的演變以及彼此間所缺乏的了解.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好在否極泰來,能夠得到這們這樣的結果,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經過了仇恨的滋味,才更給體會和祥的可貴……”
  微微頜首,澹台又離道:“浪雲,而你的勇氣和膽識,則更加圈加點,多虧了你!”
  衛浪雲道:“也是岳父寬宏!”
  澹台又離沉聲道:“活到老,學到老,不管人的年歲有多大,經驗多豐富,世上,要學的東西仍學不盡,這 遭,我算又學了一課。”
  目光回掃,炯炯發光,他接著道:“我學到的這一課,題目叫做‘仁恕’。”
  石堡之中,人人面容肅然,誠心聆聞,這樣的話,出自像澹台又離如此身份的人物口裡,其感人的力量,越為深刻.很久不出聲的“青龍冠”楊宗,暗裡長籲了一口氣.不為其他,光憑澹台又離這幾句話,楊宗已覺得此行的收穫可是太大太大了。
  水冰心欣悅家道: “爹爹,我說不出我有多麼愛你……”
  澹台又離慈祥的道:“孩子.我更慶幸沒有失去你對我的愛.”
  偎向義父身邊,水冰心輕輕的道:“永遠不會,爹,永遠不會……”
  愛憐的撫摸著女兒的秀髮,澹台又離低沉的道:“現在,孩子,我第一次覺得親情是勝於一切的,我奇怪以前怎麼會叫虛名與偏執的心理蒙蔽了對你的愛?!”
  水冰心眼眶有些潤濕,嗓子也像被什麼東西哽塞住了……。
  於是,呂迎風輕輕的道:“他們來近了.”
  澹台又離迅即回身由垛孔中望出去;果然,石牆三丈之外,騎隊排立,刀刃森森、三面旗幟迎風飄展,“勿回島”的大軍,業已抵達“六順樓”大門之前。
  精神一振;澹台又離大聲道:“走,我們 起出迎。”
  當他們由牆頂的石堡急步走下,來到大門口的時候,大門左右早已有百名“六順樓”的兒郎雁翅般排列出去;這兩百名“六順樓”的弟兄,雖是神形疲憊,衣衫不齊,卻也個個挺胸舉刀;竭力表現出一副英武之概,另外,六七名肩袖處綴有金絲的“六順樓”好手則肅立門旁等候。
  澹台又離與衛浪雲等人才一來到, 個身材瘦削,鷹眸隆準的中年人物已快步迎上,這人的肩袖相連處,赫然綴連著密密的七道金絲!
  微微一笑,澹台又離道:“‘勿回島’的朋友們已經到了,你們隨我前迎.”
  那人似是十分迷惘,他躬身前兩步,吶吶的問:“樓主----哦,這是怎⼳回事?”
  澹台又離一揚眉道:“你還不知道?”
  那人尷尬的道:“方才張坤與殷雄兩個下來傳達樓主口諭,只說叫大夥不得冒犯‘勿回島’來人,並大開樓門列隊歡迎,卻未曾明言其中緣由,樓主,我實在被弄迷糊了,我們與‘勿回島’,不正勢不兩立的敵對著麼,怎的突然又這般親近起來?”
  澹台又離平靜的道:“很簡單,因為我們‘六順樓’不需要再敵對了。”
  怔了怔,那人咽了口唾液:“不須要再敵對了?”
  澹台又離一招手,道:“浪雲.我先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本樓‘二司衛’‘毒虎’李青。李青,在你面前的人,乃是我的女婿‘勿回島’少主衛浪雲!”
  “鐵獅”李青頓時張口結舌,驚異莫名,他駭然道:“老天 他,他居然就是衛浪雲?!”
  衛浪雲 拱手,和氣的道:“久仰二司衛大名,今得識荊,快慰生平.”
  一面趕忙還禮,李青滿頭霧水的道:“衛,呃,少主,這,這真是叫人意料不到……”
  衛浪雲笑道:“‘勿回島’與‘六順樓’本是姻親,理該至好,便有誤會,說開了.也就皆大歡喜啦,這其中並沒有什麼太過曲折的內情。”
  李青陪笑道:“是,是,少主說得是,本樓能與貴島由敵化友,以親解怨,這才是本樓上下的造化呢……”
  澹台又離又吩咐其他五六名肩袖綴連著金線的手下們前來一一自行唱名見過了衛浪雲:而最後一個與衛浪雲見禮,則是瘦削清 .形容冷沉穩練的人物,這人的肩袖處不多不少,剛好綴連著五道金線。
  衛浪雲注視著這位“五道金”的好手,尚未開口,對方已先投過來一抹親切又含蓄的微笑,低沉的道:“‘六順樓’‘五道金’首領管庸叩見少主!”
  他是管庸!
  衛浪雲重重抱拳,向著這位冒險潛伏於敵陣多年的自己人展開了熱烈的笑.他一語雙關的道:“辛苦了,管庸,自今以後,我們真是一家人啦!”
  管庸躬身道:“期待這天,也已有一段漫長的時日了,少主!”
  衛浪雲頷首道:“說得好!”
  當雙方的各人見過之後,澹台又離忙道:“我們馬上去迎接客人啦,別叫人家久等,還以為‘六順樓’上下婆婆媽媽,不夠誠意哉!”
  於是,在澹台又離前導下,一行人急匆匆的迎出“六順樓”大門;在高大巍然的雙扇鐵門外,是一條寬有丈許的青石板道,這條青石板道,鋪出三十步遠;就在那三十步遠的石道盡頭,“勿回島”大軍早已列隊以待。
  “長風”“千濤”“青鯊”三門的大旗獵獵飄舞,空中的“黑鳥”已經降下,三百餘鐵騎排成橫面三排的陣勢,刀刃映寒,衣甲鮮明,在一派肅穆無嘩的氣氛中,越發顯示出那種軍容壯盛的威儀。
  展履塵、田壽長、舒滄、段凡在前樊升、卜興隨後,六人六騎,緩緩自陣形中越前,迎上了業已來至石道盡頭的澹台又離等人.在衛浪雲為首之下,“勿回島”這邊的呂迎風、章德、熊大開,以及數名手下“花子幫”的楊宗,齊齊單膝跪迎,另還有兩個也同時跪迎的人,一個是水冰心,一個,卻是“無情罩”管庸!
  江湖有江湖上的規矩,雖說這兩霸主對立的組合已經握手言和,但彼此間的禮數仍有 定的限制,不能謙卑到有傷自尊的地步,否則,就算是失格了,現在水冰心這跪,因為她乃“勿回島”少主的夫人,以大禮迎尊長,道理上自無不合,但管庸在“六順樓”的人來說,卻為他乃“自家人”,而以“六順樓”“五道金”首領的身份,卻如此恭謹逾份的跪迎“勿回島”的首要們,則未免令“六順樓”上下大惑不安甚至瞠目了。
  澹台又離方自 愣,隨即惡報狠的盯了管庸 眼,轉過身去,“二司衛”李青也有些失措了,他急急回頭,低促的道:“老管,你糊塗了?怎麼用這種大禮?你簡直在出我們大夥的醜嘛!”
  管庸神態安詳,聳肩無語 是的,這時候,你又叫他如何解釋呢?
  對面
  馬上的展履塵雍容威嚴的一擺手,沉聲道:“罷了,都起來吧。”
  衛浪雲拉著水冰心搶前幾步,輕輕的叫:“大叔,二叔,舒大伯,“六順樓”澹台又離已親自迎接了.”
  展履塵在鞍上.深深俯視著衛浪雲身邊的水冰心,須臾,他微微一笑,率領眾人拋鐙落馬。
  澹台又離上前數步。
  兩位名震天下的江湖霸主終於正式朝面,一個是“六順樓”的魁首, 一位是“勿回島”的島主,俱乃脾睨五湖四海的雄才,全是威攝萬夫的好漢,他們在無數次交鬥之後仍以這種和祥又親切的方式相晤結識 便在今天以前,彼此也都不敢想像呢。
  澹台又離先抱拳,大笑道:“展兄?”
  展履塵也同時抱拳;“澹台兄?”
  四目相視,齊聲大笑,兩人的手,也緊緊握到了一起。
  澹台又離一面搖晃著展履塵的手,一邊懇切的道:“多承展兄不記前嫌,以德報怨,解‘六順樓’倒懸之危,救本樓於覆滅之際,隆情高誼,至死不忘,展兄,多謝了.”
  展履塵笑道:“澹台兄太過客氣,你我屬至親,本該同舟共濟,福禍相連,些許小事,何敢當此“謝”字?澹台兄,我們來晚一步,倒該請罪才是!”
  澹台正色道:“展兄,往或多有開罪‘勿回島’之處,而展兄非但不記恨,不報復,更且助我卻敵,使‘六順樓’得以屹立,不遭敗亡厄運,就憑這等氣度,這等胸襟,我澹台又離已是欽服英名,越發自慚前行了!”
  展履塵大笑:“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必再提;澹台兄,我們這也是‘不打不相識’呀,哈哈哈.”
  笑聲中,他回頭道:“你們都過來拜見澹台樓主。”
  田壽長一抱拳,笑道:“田壽長這廂有禮了,澹台兄。”
  澹台又離連道久仰,舒滄、段凡也都與澹台又離紛紛見禮,然後,一行人緩步行入“六順樓”中,“勿回島”的其他人也不須進去,他們全自攜有宿營裝具,在“六順樓”的專人招呼下,三百多名“勿回島”兒郎立即開始了紮營露宿的工作。
  澹台又離的居處,即是“小桂園”旁邊的那幢雙頂樓閣,現在,便也成了他待客之處。
  樓下的大廳地方寬敞而陳設高雅,澹台又離與他的“二司衛”李青、“六道金”首領許虎,“五道金”首領管庸等人便陪著展履塵、田壽長、舒滄、楊宗、段凡、呂迎風幾位把晤言歡,當然,衛浪雲與水冰心也早坐在一邊膩著了.這時,澹台又離寒喧過後,立即話入正題:“展兄,有幾樁事,兄弟我必須向展兄言明一一”
  展履塵啜了一口剛上的香茗笑道:“但說無妨。”
  澹台又離有些窘迫的道: “本樓的‘大司衛’谷宣…… ”
  不待他說完,展履塵己接口道:“當然立即釋回,請澹台兄放心。”
  澹台又離籲了口氣,拱拱手:“展兄既已一切包涵,兄弟我也不再客套了,請問 是否兄弟手中尚有其他本樓俘虜?”
  搖搖頭.展履塵歉然道:“只存谷宣一人 澹台兄務請諒解,那是一場十分慘烈的拼殺呢。”
  僵窒了一下,澹台又離長嘆道:“欸,說來說去,全是我的錯,我真後悔到了極處,當初若非是我一意孤行,固執已見,又怎會弄到今天這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步了,千百條的人命債,我又怎去交待得了?”
  展履塵緩緩的道:“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澹台兄不必自責,這也是形勢上的壓迫,況且,沒有那一戰,眼下我們的和議也未見得能以水到蕖成的呢.”
  又深深一嘆,澹台又離道:“江湖盟主大位,我今鄭重宣布,不再加入逐鹿爭奪,非但如此,我更將憑一己之力,協助展兄達成此願!”
  展履塵雙目閃亮,嚴肅的道:“澹台兄此言果真?”
  澹台又離語聲鏗鏘,有如金石:“言如鐵律!”
  展履塵微微躬身,道:“展履塵謹致謝意.”
  拱拱手,澹台又離道:“這是兄弟我表達的一點寸心微意,展兄不用客氣。”
  頓了頓,他接著道:“另外,還有一事----”
  展履塵笑道:“請說。”
  清清嗓子,澹台又離道:“有關兄弟那丫頭與浪雲的婚事,我想,是否可以由你我二人主持,重新為他們再行一次禮?”
  一拍手,展履塵大喜道:“好極了,我完全贊成!”
  坐在一邊的田壽長忙道:“可是,他們業已行過婚禮了呀!”
  展履塵哼了哼,道;“不錯,但那次婚禮,一不夠隆重,二不夠風光,三呢?該主婚的人全沒到,卻叫那不該主婚的人越俎代庖了,這檔子事,不光我心中是個疙瘩,澹台兄心中又何嘗不覺窩囊?澹台兄只此一女,我也只此一姪,我二人不來主婚誰該來主?所以,我絕對同意水丫頭和浪雲的婚禮再補行過!”
  田壽長冒火道:“你是說 我主婚的那次不算數?”
  展履塵沉著臉道:“當然算數,但卻只能證明他們已是夫妻,這一次,是明昭天下 ‘勿回島’的少主與‘六順樓’的樓主千金成親,兩次婚禮,各有其不同的形式及意義,而這一遭,你只有旁邊瞪眼的份了.由我同澹台兄來掌舵!”
  田壽長悻悻的道:“你總要表現一下你老大,我是老二才甘心!”
  展履塵大聲道:“國有國法,家不家規,我不頂在你頭上莫非你還頂在我頭上了?”
  田壽長悶聲不響。
  澹台又離笑道:“那麼,展兄,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用力點頭,展履塵道:“當然!”
  澹台又離忙道:“婚期是訂在?”
  展履塵笑道:“我想這個大日子最好是訂在擺平了‘紫凌宮’,我們一統江湖之後如何?”
  澹台又離撫掌道:“好,好,那個時候最合適,最合適。”
  展履塵提高了音調道:“水丫頭,過來這裡,讓大叔仔細的瞧瞧。”
  於是衛浪雲挽著嬌羞不勝的水冰心走到展履塵面前,水冰心再一次跪下向展履塵請安。
  一伸手,展履塵扶起了水冰心,他睜大一雙炯然有光的眼睛,上上下下端詳水冰心,一面看,一面連連點頭,笑容越堆越厚:“不錯,好,真是好,明媚秀麗,端莊嫻雅,果然是大家風節,閨閣淑女,打著燈籠也難找 ”
  水冰心深垂著頭,面龐酡紅,有如三月的榴火.展履塵又朝衛浪雲:“孩子,得到像水丫頭這麼一房妻室,也是你前生修來的福慧,往後,可千萬要善待於她,做 對恩愛不渝的伴侶!”
  衛浪雲恭聲道:“大叔放心,姪兒一定會永遠愛護冰心.”
  展履塵伸手入懷,摸出 件小巧玩意來 那是一匹只有拇指大小的翡翠小馬,雕工精細,栩栩若生,通體晶透剔中,甚至連每一塊肌骨的穿凹,鬃毛的紋路,也絲毫不苟的刻劃出來,最奇的是這支翡翠馬一雙眼睛,在燈光映照之下,似是不停的眨動,閃耀著兩點如豆的黑光,但展履塵只微微以身背燈,兩點閃耀黑光的眼睛,便立時泛出鮮紅的芒彩,這支翡翠馬眼睛的居然能夠隨著外來的光度不同而轉變它的顏色!
  托著翡翠馬的右手伸到冰心面前,展履塵和藹的道:“小小一支‘幻眸翠駒”,權充見面札,冰心,你收下.”
  水冰心沒有推辭 因為這是她應該收的 雙手接過,她紅著臉道謝,整座大廳裡;馬上響起一片讚美的鼓掌聲。
  澹台又離捋髯大笑:“冰心哪,以後你可得好生孝敬你的兩位叔叔,啊,看他們多疼你!”
  水冰心羞澀的道:“女兒知道。”
  一揮手,澹台又離叫道:“李青,交待下去.大廳盛筵,慶賀這兩家修好,一片祥和!”
  “二司衛”李青笑應著起身離去,大廳中,人語嘈雜,歡笑洋溢,氣氛熱切裡摻合著一股濃馥的喜悅了……
  昨夜盛筵中興奮歡愉之情仍在心懷盪漾,而酒意尚未盡退,天剛放亮,呂迎風已銜命前來“小桂樓”催請衛浪雲起駕了,展履塵召見。
  在水冰心的親自侍奉下,衛浪雲匆匆梳洗竣事,一面著衣,邊向銅鏡中反映出的呂迎風身影問:“可有什麼緊急事情發生?大叔這一早就要找我,昨夜一定沒睡好吧?”
  呂迎風笑道:“島主根本就沒睡,席一散,回到住處即與二父商議起今後的行動大計來,兩人談了半宿,天剛放亮,便著人叫我過來請少主往見了。”
  衛浪雲愕然道:“大叔與二叔既有如此重大問題商討,當時為什麼不留下我來呢?反倒一直催我回這裡安歇!”
  呂迎風道:“島主是顧慮到少主的身子,少主傷勢尚未痊癒.勞累終日:怎能再熬夜得?是而島主同二爺先把原則商議定了,再請少主過去共同斟酌……”
  衛浪雲仰起頭,由水冰心替他扣起襟領處的扣帶,邊道:“其實我的傷勢都已收口.除了身子還有些發虛,並無大礙,不像二位老叔想像中那樣嚴重……”
  呂迎風一聳肩道:“島主認為,總是要少主多休息,少勞累好!”
  笑笑衛浪雲道:“我還年輕力壯,但二位叔爺,卻老把我看成個受不得驚的幼兒一樣,呵著護著,生怕我替他們分了憂,事實上,該多享清福的是他們,有什麼頭痛的問題,理由我承擔才對!”
  呂迎風道:“少主這一陣子也夠辛苦的了,從這連串的烽火點燃那一天起.自始自今,哪一次不是少主運籌幃幄,身先土卒?非但流血流汗,更且承受到莫大的精神負累,這樁大舉若能成功,少主便是首功!”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迎風,你這張嘴,可真越來越甜了!”
  呂迎風笑道:“不是我拍少主馬屁,這全是事實嘛!”
  一直含笑不語的水冰心,也忍不住開了口:“真的,呂首座講得一點不錯,浪雲,為了‘勿回島’爭雄中土的事,你先與‘六順樓’,後同‘紫凌宮’全見過仗,又同‘皇鼎堡’連番血戰,經歷‘鐵血會’‘灰衣幫’‘流馬隊’‘三羊山’鮑子言等激戰,流了多少血,揮了多少汗?而今解除了我們兩家怨隙的也是你,這其中便救了多少條命?所以說,如果這一次‘勿回島’能夠穩執江湖大盟的牛耳,則你自然便是第一功臣!”
  衛浪雲笑道:“老婆,你這幫腔一誇,我簡直手足無措啦!”
  水冰心,輕輕將衛浪雲的袍擺扯平,倩笑道:“別這麼沉不住氣.”
  呂迎風往旁 站,道:“可以過去了,少主?”
  水冰心忽然道:“浪雲,我也跟你一起過去向二位叔叔請安。”
  略一猶豫,衛浪雲問呂迎風:“冰心和我 起去,有沒有什麼不便?”
  鳳眼一睜,水冰心嗔道:“怪了,我是你的妻子,二位叔叔豈會有事瞞我,前數後數,我也不該算是外人呀,我陪你去,又會有什麼不便的地方?”
  微微呵腰,呂迎風忙道:“當然可以,本來少夫人也該前去向島主及二爺請安,方才我之所以沒有先提一聲,最怕少夫人仍須休歇或另有他事待理……”
  水冰心笑道:“我早起身啦,哪像他,  個懶蟲!”
  衛浪雲輕聲道:“昨晚一陣折騰可也夠累,人一躺上床,就什麼事也不知道了。”
  水冰心笑道:“虧你還好意思說?我正在和你講著話,你呀,回答不了幾句,居然就沉沉睡著了!”
  三個人一路談笑,一面來到展履塵等人所居住的一幢清雅精舍裡,他們人才到,精舍的小廳中早已坐滿人了。
  衛浪雲與水冰心向展履塵、田壽長.和舒滄請過安,又向小廳中環坐各人打過招呼,然後,打橫坐下.輕咳一聲,屜履塵慈祥的望瞭望衛浪雲,目光又在水冰心臉上停了一會,笑呵呵的道:“嗯!”
  “你小夫妻兩個,氣色都不錯,尤其水丫頭,比之昨晚,更見明媚嬌豔了,夜來睡得還好吧?”
  衛浪雲笑道:“姪兒一上床,就人事不知啦.”
  水冰心臉色酡紅,沒有做聲,那股羞答答的模樣,越見嫵媚。
  田壽長嘿嘿一笑,道:“浪雲,可得注意身子呀,年輕人,就愛貪歡!”
  衛浪雲窘迫的申辯道,“二叔,我們沒有,夜裡連說話都沒說上幾句我就睡著了……”
  瞪了田壽長一眼,展履塵連連搖頭:“老三,你真是‘哪壺不開提那壺’,簡直為老不尊!”
  田壽長慢條斯理的道:“自家人,裝什麼蒜?”
  舒滄大笑道:“不是我說你們老哥倆,人家小兩口嘛夜來有什麼恩愛,只是他們閨房中事,犯得著你們二位去操這門子閒心?”
  尷尬的,衛浪雲趕緊道:“方才迎風往召,說大叔有事交待?”
  點點頭,展履塵道:“不錯,就是有關我們今後的行動大計,浪雲,江湖四霸,急奪主盟大位的這樁盛事.如今已到塵埃落地的時刻了,我們分析一下,‘皇鼎堡’及其黨羽首先 遭到擊潰,雖然脫走了‘邪翼’齊剛與其手下一二爪牙,卻已不足為慮;‘六順樓’在與我們幾番鏖戰之後,因為你和冰心的關係,終於握手言歡,盡釋前隙,由冤家而以親家,彼成連為一體,現下剩下的就只一個‘紫凌宮’了!”
  衛浪雲額首道:“大叔說得是,就只剩下鳳嘯松這一撥子禍害!”
  展履塵又道:“‘紫凌宮’在經過多次搏殺之下,多少也蒙了折損,實力必已削落,昨天,他們自此倉惶北退,固然畏懼本島銳勢,更怕本島與‘六順樓’的夾攻,我們想,鳳嘯松這次前來突襲‘六順樓’他本身的力量有部分分散一 他一定會留數撥人馬防守‘紫凌宮’老巢,並監守‘蠍子’俘虜,另外加上他以前的損失.此次攻擊‘六順樓’的損耗,此刻的人手料不充裕!”
  衛浪雲謹慎的問;“大叔的意思是?”
  展履塵意態昂揚的:“打鐵趁熱,我們立即追擊‘紫凌宮’敗軍!”
  衛浪雲算算時間,道:“大概可以追上……”
  展履塵信心十足的道;“不用‘大概’,一定可以追上,他們乃敗退之兵,攜傷帶殘,行程不會太快,我們挑精騎勇士,輕裝疾進,包管能將他們追及!”
  田壽長插嘴道:“而且,鳳嘯松這老鬼也弄不清我們與‘六順樓’的關係發展,也因此難以判斷我們如今形勢,他將懷疑,我們是乘他們和‘六順樓’交手的機會抽冷子突襲,亦會推測我們同‘六順樓’很可能繼續火併,總之,他不能確定我們這次支援‘六順樓’的用意所在,也就拿不准許我們是否會銜尾追擊,他既拿不准我們的動態,行軍的腳程就不見得會拼命趕!”
  展履塵道:“是而,我們便一路追上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田壽長又道:“順便,也等於接應前往‘紫凌宮’救人的‘九旭門’厲寒他們!”
  衛浪雲轉向舒滄:“舒大伯的尊意如何?”
  舒滄笑道,“老漢是完全贊同,這個大好的殲殺機會,可不能白白放過!”
  注視著衛浪雲,展履塵道:“孩子,你的想法呢?”
  衛浪雲道:“姪兒亦無異議。”
  展履塵道:“很好,那麼,我們就如此決定了,事不宜遲,早膳之後,立時點兵遣將,輕裝出發!”
  衛浪雲道:“大叔心中可已決定這次行動派遣多少人手出去?”
  展履塵低沉的道:“我們有三門人馬駐此,我想,至多派出兩門所屬也就夠了,‘紫凌宮’那邊在狼狽退遁之際,最多也就剩下個三四百人而已,其中至少尚有三份左右帶傷的,我們派上兩門弟兄,足可應付餘裕!”
  衛浪雲估量了一下,道:“也差不多了,大叔預備派遣哪兩門弟兄去!”
  微微一笑,展履塵道:“‘長風門’與“千濤門’,這兩門人員較足,而且實力比較硬扎;呂迎風一直要露一手,這次就叫他試試看!”
  眉開眼笑的呂迎風立即躬身道:“島主放心,迎風包不令你老失望!”
  展履塵笑罵道:“小子,到了時候再誇口不遲!”
  衛浪雲關切的道:“舒大伯腿傷未愈,就不須勞動舒大伯了……”
  展履塵道:“這個當然。”
  嘆了口氣,舒滄道:“你也不用攔我,浪雲.你兩位叔叔早已把我勸下來了,欸!我自己也知道這條腿不爭氣,此次追擊‘紫凌宮’殘餘事關全局勝負,後果嚴重,我亦害怕跟上了礙事,所以,也就不敢妄自逞強了……”
  衛浪雲安慰著舒滄道;“大伯這一陣子轉戰各地,連番拼殺,也該休歇 下了,何況大伯腿傷拖累,更應保重,大伯與麾下幫中各位,為了此次爭奪江湖主盟的大事,也已盡心盡力,人前人後,俱無愧疚之處……”
  舒滄苦笑道:“好姪兒,你這麼一說我老漢總算有點安慰……”
  展履塵又道:“除了‘長風’‘千濤’兩門之外,我與你二叔也親自出馬,‘花子幫’的楊長老偕往,你呢?便也在這裡養歇……”
  衛浪雲急道:“什麼?我不去?”
  田壽長道:“你這副身架骨,去得⼳?”
  衛浪雲忙道:“二叔,我的傷都收口了,沒有什麼大礙,當然可以去得,而且叫我呆在此處無所事事,坐事其成我也難以忍受!”
  展履塵皺眉道:“江山全是為你打的,孩子,你若不善自保重,將來弄壞了身子,又叫誰來接我棒?!”
  衛浪雲掙得面紅耳赤的道:“大叔,就是因為大叔與二叔在豁命耗力的創江山,開局面,而且為了姪兒日後的繼承扎根基,所以姪兒才越發不能坐享其成,以黑發人來拖累白髮人,大叔,姪兒自信能夠站得穩,挺得直,樣樣不落人後,姪兒能以效命之處若硬令姪兒退縮,那姪兒豈非變成一個勢須有人撐腰才立得起來的懦夫或膏梁子了?”
  展履塵沉默了一下,緩緩的道:“但你的傷?”
  衛浪雲堅決的道:“絕無問題!”
  田壽長大聲道:“浪雲,你方才也聽你舒大伯說過了 此次行動,茲事體大.關係著全盤的勝負,整個的大局,你卻不要去了反而礙事才好!”
  衛浪雲凜然道:“二叔放心,我斷不會礙事!”
  田壽長睜著一雙怪眼道:“你有把握?”
  衛浪雲斬釘截鐵的道:“有!”
  展履塵微喟一聲,道:“好吧,孩子既是要去,就叫他去吧。”
  立即單膝屈地又起,衛浪雲笑逐頗開:“多謝大叔允准。”
  田壽長咻咻的道:“老鬼,你不要淨裝好人,娘的,浪雲這身傷若是出了麻煩,看我與你有完沒完?!”
  展履塵大笑道:“你不用嚇我,我相信浪雲的話,他說不會有問題,就一一不會有問題了,這孩子幾時誑過我們來?”
  田壽長盯著眼道:“如果有紕漏出來,我再與你拼命!”
  衛浪雲趕快道:“二叔,包管我這點小傷不會有影響!”
  重重一哼,田壽長道:“這樣最好,否則,你可是自作自受!”
  突然,水冰心怯怯的道:“大叔,我,我也要跟著浪雲去……”
  不待展塵回答,田壽長已怪叫道:“什麼?你妮子也要去?可不是看花燈呀,丫頭,這是去拼命的哪!”
  水冰心輕輕的道:“我知道, 二叔,所以我才要去,我不能任由我的夫君獨自冒險而袖手一旁.二叔,我也是江湖兒女,也具有一身武功,我豈可學那纖質弱女,畏縮秀閣之中?”
  一拍手,展履塵大笑道:“好,好,小丫頭也一起去,我展某人的媳婦,不但有巾幗英雄之風,更且不讓鬚眉男兒,就憑這股子氣勢,已是非去不可了!”
  水冰心又勇敢的道:“二叔,況且夫妻本是心連體,福禍與共,安危不分.浪雲去哪兒,我也去哪兒,臨難苟免,我也算不上是他的妻子了!”
  田壽長窒了窒,悻悻的道:“利口丫頭,我辯不過你,就叫你自去吃些苦頭吧!”
  展履塵撫掌笑道:“我們就如此決定了.迎風立去傳令手下準備,早膳之後.全軍行動!”
  水冰心問道:“大叔,這次行動,我爹可已知道?”
  點點頭,展履塵道:“昨晚同席共飲之際,我已向他約略提過.”
  田壽長接口道:“你義父也非常贊成此舉,兵貴神速,若要擊潰‘紫凌宮’鳳老鬼,便全看這一著了!”
  水冰心正想說什麼,廳門處,樊翼升匆匆奔入,躬身道:“啟稟島主,澹台樓主到……”
  馬上站起,展履塵道:“快迎……”
  一陣蒼勁的大笑傳入,澹台又離大步走了進來,他雙手連搖道:“不客氣.自家人哪來這麼多俗禮?各位請坐,各位請坐!”
  這位“六順樓”的大當家,一面笑吟吟的和廳中各人打著招呼,一邊坐在樊翼升替他搬過來的椅子上,展履塵笑問:“澹台兄起了這大早,可是有什麼急事或有所交待?”
  澹台又離捋髯笑道:“你們不是要出兵追擊‘紫凌宮’的殘餘麼?”
  展履塵道:“正是,昨夜我已向兄台道及……”
  澹台又離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吧?”
  展履塵道:“只等用過早膳,便將出發。”
  微微 笑,潦台又離道:“兄弟我也早已收拾停當,隨時皆可啟程!”
  怔了怔,展眉塵遲疑的道:“澹台兄的意思是?”
  澹台又離淡淡的道:“一道去呀,有什麼不便麼?”
  連連拱手,展履塵忙道:“不敢勞駕,不敢勞駕,些許小事,怎敢累及兄台隨同奔波?‘六順樓’兵火方過,百務待理,兄台內顧也已傷神,若再勞累於外,我等也於心不安,澹台兄,請先作整撫之計,這外頭的事,就讓我們承當了……”
  田壽長也道:“‘紫凌宮’麼麈小丑,自有小輩兒郎前往掃蕩,澹台仁兄若欲親身出馬,豈非殺雞動用牛刀了?”
  澹台又離正色道:“僅是盡我這本份而己,二位無須再勸,兄弟我是 定要跟著走上一趟的!”
  田壽長打著哈哈,道:“澹台兄,這樁事哪還用著勞你的大駕呀?”
  澹台又離道:“不替各位略效棉薄,我就心中不寧!”
  展履塵問道:“如若澹台兄偕行,樓裡的事又叫誰來作主呢?”
  澹台又離笑道:“‘二司衛’李青足可暫代一時!”
  展履塵相當明白老澹台的個姓,只要他決定了該怎麼做,拗著他是很不容易的,老澹台性子剛強,為人固執,若是拒絕了他這番善意,反倒會將他弄得不歡,於是,展履塵無可奈何的道:“那麼,就多偏勞兄台了。”
  呵呵笑了,澹台又離道:“這還中聽,展兄,我也不多帶人,除了兄弟我的四名隨從之外,只攜‘五道金’首領管膺,‘四道金’首領唐明二人隨行,樓裡的大小事情,李青自會代我調度,好在時日不長,這付擔子,他還承得起!”
  展履塵道:“看樣子,澹台兄似是早已交待好啦?”
  澹台又離頷首道:“昨夜即已囑咐過他們,如今,只待啟程就行!”
  轉過頭去,展履塵大聲道:“迎風,立時傳令手下兒郎用膳,兩炷香後,揮騎北上!”
  追出“石弓山”“六順樓”的地面四百餘裡,也不過只是一天半的功夫.“勿回島”的快騎沿途察探,就在距離“石弓山”四百里外的“大蘆花盪”左發現了敵蹤.“大蘆花盪”原本是一片泥沼上生滿了白頭蘆草的沼澤地,許多年來,天氣乾旱,早先的泥業也已變成了涸地,只是土質較為松濕一些罷了,而以前那延亙數裡,密密的生長的蘆草,也因此枯萎了甚多,如今,雖仍生著蘆草,卻已經像是個癩子頭上的毛髮 叢叢撮撮疏疏朗朗的了。
  但是,這地方的名字卻仍被當地人稱呼為“大蘆花盪”。
  “勿回島”派在大隊之前的眼線,便發覺了“紫凌宮”的人馬正在“大蘆花盪”中休歇打尖。
  現在,“勿回島”的騎隊,距離敵蹤所駐之外,約莫尚有三里多路。
  兩名滿頭大汗的探子正在仰首聽候展履塵的指示.鞍上的展履塵略一沉吟,道:“你們兩個估量一下,看他們大約多少人?”
  兩名探子中,那位瘦削的一個立即回道:“稟島主,小的們粗略估計,約有三百人左右……”
  “嗯”了一聲,展履塵道:“差不多,我也盤算他們只有這麼個人數。”
  一邊的田壽長接問道:“大概有多少受了傷的”
  身體粗壯的那個探子猶豫的道:“回二爺,這卻不敢斷言,他們三百多人馬全隱在蕩子裡,有坐有臥,這裡一撮,那裡一片,也分不清哪些是受了傷的哪些還能蹦能跳……”
  嘿嘿一笑,田壽長道:“他們放出的哨卡都在哪些位置?”
  瘦削的探子答道:“回二爺,他們在蕩子的四周全布瞭哨卡,但那些放哨的傢伙似是十分懶散,精神全然鬆懈,我們兩個潛伏進去,竟毫無困難,小的以為,他們一定是不曾料想到本島鐵騎會躡尾追來 ”
  田壽長道:“也可能是疲累了的緣故。”
  展履塵道:“你二人的形跡沒有留下破綻吧?”
  兩名探子齊聲道:“絕對沒有!”
  回過頭展履塵向身後的澹台又離道:“澹台兄,看光景,這‘大蘆花盪’就是,‘紫凌宮’全軍覆滅之處了!”
  澹台又離一笑道:“好風水!”
  田壽長慢吞吞的道:“這地方作為廝殺場所,最為理想不過,我們四面包抄,篤定可以把鳳老鬼他們完全圈死在當中!”
  展履塵的目光投到澹台又離側後的衛浪雲身上,他略略提高了聲音:“浪雲有意見麼?”
  自鞍上坐起,衛浪雲道:“大叔,我們就在這裡動手吧!”
  展履塵抬頭看看天色 正午.
  田壽長指著路左不遠處的一片疏林子,道:“那邊可以藏馬。”
  於是,展履塵立即下令:“全軍下馬徒步掩進,由‘千濤門’派遣十名弟兄照管坐騎; ‘長風門’所屬在右翼,‘千濤門’所屬在左翼,我同中軍至‘大蘆花盪’前,敵方所有哨卡責成浪雲夫妻、楊宗、管庸、唐明等五人合力拔除,切記不可打草驚蛇,完成包圍之後,頭輪以‘牛角旋’全力攻襲!”
  諭令迅速傳開,兩百多人立時紛紛下馬,當這一大隊馬匹被趕到林中之後,兩百多人早已伏身疾行出老遠了.“大蘆花盪”
  一撮撮,一叢叢的白頭蘆草在隨風輕晃,響起“沙”“沙”的聲響,腳下的泥土,鬆軟而略帶潮濕,否著褐黃的顏色.在起伏不平,呈現凹凸地勢的蕩子裡,可以發現幢幢紫色人影,或坐或臥的休歇著,很多馬匹也散落在四周間盪,表面上看似是一副十分安適的畫面。
  布設在周遭的卡哨,共有十一處,在衛浪雲等五個人旋風似的撲擊下,這十一處哨卡毫無聲息的便被消除了,當那十一名守衛屍橫就地之際,這種安適平靜的情景仍尚沒有變化.兩百名身著“黑浪衣”的“勿回島”兒郎疾速俯身閃進,人影晃移中,很快便形成了一個隱約的包圍圈。
  天上的陽光忽然在這時被雲遮住了,大地的光度立時有些陰黯起來。
  風蕭蕭的吹拂。
  穿紫衣的人們仍無所覺,他們猶在憩歇,每張臉孔上的表情都是疲憊又厭倦的,同時,全帶著懶散和一絲兒茫然.隱伏在四周的“勿回島”弟兄們則個個屏息如寂,心跳加速,人人手掌上全沁了汗水……
  在一堆生長著半人高濃密的砂丘後,展履塵、田壽長、澹台又離,以及澹台又離的四名護衛伏臥著,靜悄悄的,衛浪雲與水冰心也掩了過來.望了衛浪雲一眼,展履塵細聲問:“行了?”
  點點頭,衛浪雲以呼吸的音量道:“完全解決了,一共十一名警衛。”
  自蘆草的隙縫中瞄視出去,田壽長一邊探查一邊悄聲道:“鳳老鬼在那邊一個凹窪裡坐著……他身旁好像有尹韁與元德首…三個人正在說著話……嗯,另一人滿臉絡腮鬍子的仁兄卻呆望天空不知在想什麼……有幾個‘紅帶子’與‘黃帶子’湊在一起……還有兩個‘藍帶子’。”
  衛浪雲也窺探了一會,低沉沉的道:“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很晦暗呢,沒見個有笑容的……”
  哼了哼,田壽長道:“吃了敗仗,弄得丟盔卸甲,哪裡還笑得出來?”
  衛浪雲又壓著嗓門道:“我看看-----大約有一小半的人帶傷,有的還在頭臉上泛著焦黑灼痕,咱們的火器可給他們吃點苦頭了…”
  展履塵一笑道:“真正的苦頭他們要現在才嘗得到!”
  田壽長道:“這一遭,鳳老鬼可是氣數盡了……”
  展履塵輕聲道:“我們奇兵突出,‘紫凌宮’的人只怕料想不到我們會來得這麼快又這麼玄法!”
  這時
  澹台又離悄聲道:“功成與否.在此一舉,展兄;時辰到了!”
  展履塵搓搓手,道:“好,我們就給紫凌宮來個狠的!”
  喃喃的,田壽長道:“圈穩了,哥兒們…”
  臨到要發令攻撲之前,展履塵猶顧慮著自己姪兒的舊傷,他轉過頭來低問:“浪雲,馬上來的就是 場激戰,你的身子行麼?”
  衛浪雲立道:“大叔放心,我挺得住!”
  就在這時,蘆花從裡,一名腰扎藍帶子的人物忽然走向側邊,左盼右顧,一面提高了嗓門吆喝:“李麻子錢老么,你們不在哨上警戒,都瘟到哪裡去啦?’這名藍帶子這一吆喝不打緊,立時引起了那邊鳳嘯松的注意,只見這位“紫凌宮”的“宮魁”忽然站起,語聲裡透著警惕意味的高叫:“苗一亭,馬上查看是怎麼同事!”
  叫苗一亭的這名“藍帶子”方待答話,沙丘之後,展履塵已猛然抖手拋起兩枚拳大黑球,兩團黑球直飛空中九丈,倏然互撞,“波”的一聲爆響,立時濺閃開了一大紫紅色的焰火,灰雲襯著火煙.像是在蒼穹的黯面上灑落了一灘猩紅的血水!
  於是一
  數百只彎牛角形,白鋼打造的鋒利“牛角旋”已那麼突兀的以密集如雨的去勢尖嘯著紛紛旋閃飛斬瀉落.“嗚”“嗚”的鋒刃破空之聲,便宛如響起了漫天的號泣。
  一片慘淡又尖銳的嗥叫聲便應合著這陣暴風雨般的旋刃響起剎那間,血肉橫飛,肢體拋舞,人在撲滾,馬在嘶叫,“紫凌宮”的所屬頓時亂成了一團!
  不待對方有任何反應,殺喊聲仿佛千百記焦雷齊鳴,那種鐵錚錚,火辣辣宛如鼓破了喉頭似的“殺”字,便帶著暴烈的意味激盪了空氣,兩百多名“勿回島”的弟兄,就如同兩百多條猛虎出柙,蜂擁躍撲而至!
  衛浪雲縱身飛射在半空,霍然半旋,兩名敵人業已打橫摔出;血噴如雨!
  緊跟在衛浪雲後面的水冰心,單膝點地, “青羅扇” “唰”的張開成弧,一名舉刀砍來的“紫凌宮”大漢便手摀咽喉,悶嗥著仰倒.空中人影連連飛掠,衣袂破空之聲,“颯”“颯”如矢,展屜塵、田壽長、澹台又離,以及他的四名隨從,亦已紛紛投入戰圈!
  四面八方,“長風”、“千濤”兩門的弟兄也已與“紫凌宮”的人展開了慘烈無比的混戰.手執“毒鳩拐”的鳳嘯松長掠而來,他那原本如玉的面孔此刻泛起的是一片透紅的灰青,五官因為過度的激憤而形扭曲,這時的鳳嘯松,看上去非但氣息敗壞,更且像 一頭瘋狂的猛獸!
  展履塵一馬當先,閃身迎上,哈哈大笑道:“鳳宮魁,久仰!”
  人在空中倏然一頓,鳳嘯松竟以如此不可思議的身法像被空氣托住了一樣收住來勢,極緩極緩的降下地來!
  點點頭,展履塵贊許的道:“‘凝氣托蓮’,好功夫!”
  目光宛似摻合著漓漓的血彩,鳳嘯松怨毒至極的盯視著展履塵,他一字一字的蹦自齒縫,“想你就是展履塵了?”
  古月也似的豐潤面龐上浮起一抹探沉的笑,展履塵頷首道:“不錯,是我。”
  鳳嘯松咬牙道:“你好毒的手段!”
  展履塵安詳的道:“兩國交兵,兼鬥智力,怎能說我的手段毒?鳳宮魁,若是易地而處,只怕你老兄的法則更不留情!”
  面頰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鳳嘯松梆硬的道:“展履塵,你以為你們的毒計一定能以得逞?”
  遊目四顧於正在劇烈進行中的廝殺,展履塵道:“不敢說一定,但似乎我方勝算的把握來得較大!”
  鳳嘯松大吼:“你在做夢!”
  哈哈一笑,展履塵道:“鳳宮魁,眼前的情景如此逼真,像是我在做夢麼?”
  站在一旁的田壽長哧哧一笑,道:“鳳哥兒,十年河東轉河西,總不成老是我們挨打,老是被你追得亂跑,這一遭,嗯,我們回過頭來圈圈你,也叫你嘗嘗滋味!”
  風嘯松死瞪著田壽長,怒叫道:“姓田的老毛猴子,日前‘大龍河’濱.饒你腿快漏網,沒有擒住你將你剝皮,那一次,灰頭土臉你已忘記了麼?手下敗將,釜底遊魂,竟敢在本宮魁面前大言不慚,呸,簡直可恥可笑!”
  田壽長笑瞇瞇的道:“你們是以多打少;以眾凌寡,田二爺不作無益之爭,突圍而去,這有什麼‘灰頭土臉’可言?倒是你捫心問問自己,鳳哥兒,那次,你們可真佔著便宜?”
  鳳嘯松冷笑的道:“田壽長,眼下,我就會把你們全坑於此!”
  聳聳肩,田壽長皮笑肉不動的道:“那也得要你有這個‘坑’得了我們的本事才行,鳳哥兒,光張著鳥嘴在窮吆喝是辦不得事的!”
  鳳嘯松惡毒的道:“今天我若不能將你們殘殺此地,至少也與你們拼個同歸於盡!”
  從混戰的人叢中一閃而出,澹台又離剛勁地道:“我已聽夠你的狂言了,鳳嘯松,你有多少手段,不妨全使出來!”目光一掃,鳳嘯松臉色大變:“澹台又離!”
  老澹台雙目冰寒,閃閃如刀,他憤怒的道:“不錯,我在這裡 鳳嘯松,好一個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卑鄙奸險,你在我們主力遠去,防務空虛之際乘虛而入,妄想擊潰‘六順樓’撿這個現成便宜,你的用心何其狠毒,行為又何其齷齪?鳳嘯松以你的行事為人來說,你根本就不稱為一宮之魁?”
  冷笑一聲,鳳嘯松道:“只問目的,不問手段,澹台老鬼,‘紫凌宮’與‘六順樓’勢不兩立.烽火既起,兵刃已揮,還談什麼仁義道德?!”
  澹台又離怒吼道:“所以今天我便會同‘勿回島’大軍撲襲於你,報此大仇!”
  怔了一下,鳳嘯松隨即切齒道:“難怪你這老鬼怎麼會突然出現於‘勿回島’陣營之中!原來你們也已沆瀣 氣,狼狽為姦了,好.且看我‘紫凌宮’以少勝多!”
  田壽長大笑:“別吹你娘的牛皮了,老鳳,有種就上來試試……”
  手中“毒鳩拐”斜起,鳳嘯松狂叫:“我鳳嘯松便以 己之力格殺你們這些妖怪,通通上吧!”
  田壽長搖搖頭道:“這老小子又瘋啦,居然向我們大家挑戰呢!”
  踏上 步,展履塵冷沉的道:“兵對兵,將對將,鳳宮魁,我便以‘勿回島’主的身份與你決一死戰!”
  “大黃傘”澹台又離高叫:“展兄,我與姓鳳的仇深怨重,讓我先同他了斷!”
  展履塵緩緩地道:“容我逾越,澹台兄尚請掠陣!”
  澹台又離無奈的道:“也罷,展兄謹慎!”
  鳳嘯松嗔目怒叱:“哪一個先來送命都一樣。”
  展履塵冷冷的道:“請了,宮魁!”
  也不見鳳嘯松的任何動作,他的身形已閃電般掠進,“毒鳩拐”飛揚,一圈勁力回繞在拐頭直點展履塵天靈!
  卓立不動,展履塵右手倏抬,就像魔術一樣,他手上已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尺許長.兩寸寬的斑鏽鐵尺,拐擊尺身,“當”的一聲,火花四濺!
  而就在火花濺起的一剎,“錚”聲彈動,鐵尺中已突然伸出一截九寸長的刀刃來,刃口鋒利無比,寒芒閃耀,宛如秋水一泓!
  展履塵的兵器 “尺中刀”業已亮出!
  別看他這一柄鐵尺,尺身是“青石鋼”鑄,硬固至極,會堅不摧,而陷在尺內的刀刃更是世上罕見的“切玉鐵”精煉而成,不沾血,不起鏽、削石如泥,鋒利非凡,只一出鞘不久,那刀面上便雲霧隱隱,仿佛浮上了一層煞氣了.這時,“尺中刀”流爛若出千百點殞星的曳尾,縱橫交織,芒彩含括天地,展履塵一刀在手,揮灑如意.動作快逾電掣,像是指顧之間,便已罩五嶽四海於刃鋒之下了,凌歷中,雍容自見。
  鳳嘯松的“毒鳩拐”卻似是一條黑龍,翻騰飛舞,勁力隨拐呼嘯,帶起滾滾的強風氣浪,進退攻拒,威勢雄渾,像是把千鈞力道融於拐中了!
  “大黃傘”澹台又離拄傘於地,與田壽長並立掠陣,澹台又離的四名護衛則寸步不離地環守於後.現在,他們的心情都十分緊張,因為照眼前的形勢來看,可也真不敢斷言哪一邊穩可獲勝,激戰中的兩人,全是那樣的功力精湛,修為深厚,也全是那樣的反應快速,神思敏捷,無論誰想在短時間內擊敗對方.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蘆花盪”裡,殘酷又瘋狂地殺伐仍在繼續進行,而且,比方才更要慘烈辛辣了……
  鮮血的迸濺,誰也不會想到竟有那麼多怪誕奇異的模樣-----它有時像泉水一般噴揚,有時卻怒矢似的標射,它或者成蓬的灑溢,也形同剎那間破碎的圖案,它是滴滴瀝瀝的,亦是四飛狂濺的,但不論什麼樣子,卻都猩赤刺目,帶著一種令人顫慄的淒怖意味……
  人體在遭受突來的痛苦時,本能的反應也是一個正常而完整的人所預料不到的,人的表情會忽然變得驚駭,變得僵木,或者變得茫然,而肌肉會縮,會倒卷,會古怪撕裂,骨骼也在須臾轉換顏色,它能極快的由血紅慘白泛出灰黯青黑,人在遭至這種痛苦以後,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竟能將自己的身體扭曲或扳絞到這等形狀……
  就這樣,雙方在暈天黑地的砍殺拼戰,眼是紅的,臉是紅的,吼喝聲也由丹田撕破了喉頭衝出,而每個人的心,卻橫了.澹台又離視線四巡,擔心的向田壽長低語:“田兄,想不到姓鳳的本事真有這樣強,而‘紫凌宮’的人也個個悍勇如此,他們可是都在拼死抵擋吶,尚未見有人退縮……”
  田壽長撇嘴,道:“不稀罕,我們這邊的兒郎還不是人人爭先,前仆後繼的往上猛撲?大家硬碰硬,刀口子底下見真章,誰也不用唬誰!”
  籲了口氣,澹台又離搖頭道:“只是這樣一來,傷亡就要大了。”
  田壽長沉沉的道:“要想收穫,便須付出代價,希望什麼,便栽植什麼一 我們為了一統江湖的目的,業已一路鮮血流過來了!”
  澹台又離默然了,是的,田壽長說得不錯,這些時日來,“勿回島”人所犧牲的性命,流淌的鮮血,可不已經拖延了三千里的地面?
  風在咽泣,合著劇烈的叫喊,金鐵的撞擊.戰況更急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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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恩難酬白骨a

  混戰當中,雙方拼殺的對象卻相當均衡, “紫凌宮”“紅帶子”的“帶頭”“一筆凌波”尹疆獨鬥“勿回島”“千濤門”“首座”“玉面屠夫”呂迎風,而“九頭鳥”元德香則力搏,“千濤門”的兩名“護門”“大響鞭”辛德“莽牛”熊大開!
  至今一邊面頰仍然結著大片疤痕的“紫凌宮”“紅帶子”級好手“旋刀輪”司徒強,力戰的也是“勿回島”兩名“千濤門”硬把子“二和尚”班智、“九頭獅”魏子豪,不過司徒強卻十分吃累了.“長風門”的“首座”“大盾王”曹步前,形同狂獅般與對方另兩名“紅帶子”周旋,那兩名“紅帶子”,一是“十安劍手”趙嘉,一是“大番旗”郝邯,展履塵的兩名隨身“島使”“怒蚊毒龍”樊翼升、 卜興,對付的也是一名“紅帶子” “紫蜘蛛”龍百祥!
  “紫凌宮”方面的“黃帶子”級“帶頭”“奉天拐”孫厚、“雙飛悶心槍”陳行、陳志三人,卻和“勿回島”“長風門”的三名“護門”“小白猿”塗宏,“人鯊”岳江,“生死無忌”季淦狠鬥,“花子幫”僅來的一名長老“青龍冠”楊宗以他狠辣暴烈的攻勢圈住了另兩名“黃帶子”“白額狼”施非,“翻雲斧”許廣,楊宗以一敵二,仍然遊刃有餘,行動如飛!
  管庸與唐明,一個對付另一名“黃帶子”“奮魂指”任大竹,一個卻力拼對方“藍帶子”的帶頭沈維堂,“紫凌宮”的“藍帶子”連沈維堂算上,一共只剩下兩個人,其餘的,想是在攻打“六顧樓”之際折損了!
  “紫凌宮”方面,那個有著滿臉絡腮鬍子的人物.功力之高,似更在他們“紅帶子”級的好手以上.這人使著一對大板斧,招術奇詭,動作驍勇,與他相對的正是衛浪雲,而至今衛浪雲尚不知他的對手是什麼人!
  “勿回島”“長風門”“護門”“浪裡龍”馮宇,頃半步不離的隨在水冰心之後,他表面上拼戰,骨子裡,卻是在保護水冰心的安全.雙方所屬的兒郎.有的成雙成對的廝殺,有的也混戰成一團,但不管是個什麼樣的形勢.彼此卻全都將命豁上了………”
  照整個的大局來看,“紫凌宮”似在佔了下風,他們已以傾力而出,再也沒有掠陣之人,但“勿回島”這邊,田壽長和澹台又離兩位一等一的強手猶是按兵未動呢……
  衛浪雲雙錘如電,並起並落,他在一輪狂風暴雨似的揮擊中,大聲道:“餵,你是,‘紫凌宮’的什麼角色?”
  于思大漢斧刃掠掣.悶不吭聲.
  斜旋而出,衛浪雲卻在旋出的瞬息又回,左錘劈天,右錘掃地,對方飛快閃躍中,九十九斧組成一片刃之光流到!
  在空中連串七個跟鬥,每一次跟鬥,衛浪雲的“比日錘”便挾著 團團的鬥大銀芒暴彈,于思大漢斧斧落空,剎那間又被逼退!
  一名紫袍漢子突從後邊撲上,鋒利的馬刀悄無聲息的猛劈衛浪雲背後,雙腳剛剛沾地的衛浪雲連眼皮子也沒撩一下,錘柄倏翻,已“ 嚓”一聲將那偷襲者胸骨搗碎,慘吼著倒跌出去。
  閃亮的斧刃恰在此刻來到衛浪雲頭頂!
  哈哈一笑,衛浪雲左手錘飛揚,後翻的銀錘卻在一抖之下,由側面劃起 度半弧橫擊,于思大漢收斧急退,衛浪雲雙錘的錘頭卻同時“砰”聲輕響,有如雨團烈日般暴飛而出!
  雙斧在倉促間以流動的光芒布成一麵條線縱橫的網----但是網卻不夠嚴密,“當啷啷”的顫撞聲裡,于思大漢被衛浪雲的右錘震得仰倒,錘頭稍差一線的掠過他紫色的外袍,裂帛聲響,袍襟破飛,這人的緊身衣右胸上,赫然精繡著一團紅毒毒的火焰,焰中豎立一劍!
  “紫凌宮”“護宮一級的人物.
  衛浪雲再度連番狠攻,那于思大漢狼狽躲避中,衛浪雲大笑道:“原來閣下竟是‘紫凌宮’的護宮角色,讓我想想一一”
  他 面錘飛縱橫,一邊接著道: “你們的‘大護宮’‘提山臂’牛人超未見, ‘二護宮’ ‘鐵獅’費立冒被我在‘大龍河濱’送了終,.你閣下一定便是‘三護宮’ ‘落魂斧”史直了!”
  對方竟力抵擋,氣喘吁吁的大叫:“我是史直,你又能如何?”
  在雙錘流星的旋飛中,衛浪雲道:“僅是也送你的終罷了,還能如何呢?”
  “落魂斧”史直撲地猛進,左右兩斧交揮急斬,他厲吼道:“你倒看看誰送誰的終?!”
  衛浪雲半步不退,單錘以幾十次伸縮合成一次的快速, 令人炫目的往下砸截,在一連串震耳的金鐵交擊聲中,另一銀錘猝出,直射敵人腦門!
  史直逼衝失著,怪叫半聲,左手斧“砰”的已被砸落,他右手斧拼命橫架,剎時錘擊中斧刃,火星四濺裡,史直虎口全裂,打著滾往外翻出!
  衛浪雲冷冷一笑,身形側移,銀錘揮向空中,卻在同時錘頭銳飛,暴擊正在地下翻滾的史直!
  事情的經過只及人們目光的一瞬,銀錘比日,挾著萬鈞飛射史直,然而.也只是一瞬間的變化 從一叢蘆草叢之後,一溜寒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斜刺飛來,仿佛在那寒光映起的同時,也已到了近前!
  “嗆”的一記脆裂震響,衛浪雲飛擊敵人的錘頭竟猛的斜盪一旁,他自己也被這一股突來的彈擊之力震得歪出三步!
  目光瞥處,衛浪雲驚異的發現,磕開他錘頭的那抹寒光,居然是一柄馬刀 如今,馬刀業已斷成兩截了.一股莫名的憤怒頓時像烈火般燃起,衛浪雲大喝道:“是哪 個見不得天日的東西躲在暗處傷人?”
  三個不速之客,赫然是“皇鼎堡”的三條漏網巨魚 “皇鼎堡”堡主“邪翼”齊剛、“黑龍”俞戎、“雕花笛子”公冶羊!
  衛浪雲心頭一跳,振吭叱叫:“很好,你們三個有眼光,也湊齊與‘紫凌宮’上下挑揀到同一塊好風水地方了!”
  十數名“勿回島”弟兄立即包圍過來,將落地的齊剛等三人圈住!
  大馬金刀的睥睨四周,齊剛不屑的一笑:“‘勿回島’有幾手把式的人物全死絕啦?只剩下這些飯桶來擺場面麼?”
  狂吼一聲,幾名“勿回島”的大漢猛撲上去,齊剛抬頭望天.動也不動,在他身側的“黑龍”俞戎驀然搶前,“百錐拐”暴起一圈寒電,“吭”“吭”數聲,撲上去的幾名“勿回島”所屬同時號叫著拋摔而出,血似雨濺!
  衛浪雲嗔目大吼:“通通退下,讓我來!”
  齊剛陰沉的面上浮起一兵冷森的笑意,陰側側的道:“衛浪雲,我們等的就是你!”
  人影連晃,田壽長、澹台又離以及他的四名隨從相偕趕至,一擺手,田壽長攔向中間:“哈,齊剛,你可真叫‘陰魂不散’哪,居然挑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啦,怎麼著?想‘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麼?”
  面色冰寒,齊剛冷硬的道:“田壽長,我們是打抱不平,難道說只準你們‘勿回島’勾結了‘六順樓’對付‘紫凌宮’?就不准我們‘皇鼎堡’幫助‘紫凌宮’來對付你們這窩蛇鼠?!”
  呵呵一笑,田壽長譏誚的道,“好一個‘打包不平’,齊剛,少他娘給我田二爺來這一套假仁假義了,今天你們這一來,說得好聽一點是‘兔死狐悲’,說得難聽一點呢?娘的皮也不過就是想‘混水摸魚’罷了!”
  怪眼一翻,他接著道:“只是,他奶奶的這灣水卻尚未混得如你們想像中那樣容易摸魚呢!”
  衛浪雲憤怒的道:“二叔,我們正想去找他們,如今他們自行投來,正是再好不過,就在這裡,我們便將這三條‘釜底遊魂’一網打盡!”
  狂笑著,齊剛道:“好大的口氣,衛浪雲,你自己掂掂.份量夠麼?”
  衛浪雲冷峭的道:“在‘趙家集’,齊剛,是誰被殺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那個時候,你這位‘皇鼎堡’的‘堡主’也不見顯過什麼神威呀!”
  田壽長嘲笑道:“可不是,齊老鬼別的不行,腿可快著呢,我老人家任憑怎麼個追趕法,就是追不上,他這一手,倒頗使我們望塵莫及,呵呵呵……”
  站在一邊的澹台又離,也被引得忍俊不禁了……
  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齊剛最忌諱的,便是他連番幾次敗在“勿回島”手下的事,現在衛浪雲當面給他抖了出來,田壽長又火上加油的諷中帶嘲,齊剛再好的修養也是無可忍受了
  臉色大變,齊剛厲烈的道:“今日此地,便是,‘皇鼎堡’向‘勿回島’索取血債的時刻了!”
  衛浪雲強硬的道:“我們是同一個心思------遲不如早,現在決一死戰正好!”
  田壽長慢條斯理的道:“姓齊的,你甭在那裡咬牙切齒,你嚇你哪個爹?‘紫凌宮’覆滅在即,你們三位加上,也不過只是給他們墊個棺材底罷了,管個鳥用?!”
  “黑龍”俞戎臉容猙獰,他粗厲的道:“田老狗,我們要將你碎屍萬段!”
  田壽長眼子一翻,道:“去你娘的球,你這個雜種約莫是龜縮了一時,養足了膘,又想來挨剮了?什麼東西,這裡有你插嘴放屁的地方?”
  俞戎額門上青筋暴起,傷痕眨紅,他大吼道:“我活劈了你這老狗頭!”
  田壽長不屑的道:“小雜種,口舌逞強不是英雄,等一下,你要不跑才算好漢!”
  一時答不上話,俞戎的一張黑臉立即氣成了褚紫!
  “雕花笛子”公治羊陰冷的道;“田老賊,你不要得意忘形,我們與‘紫凌宮”會合之後,你們的末日也就臨頭了!”
  “呸”了一聲,田壽長輕蔑的道:“放你娘的屁,你這山羊鬍子更不是玩意,狂悖瘋顛,癡人說夢,完全一派胡言,昔日 ‘趙家集’,舒老兒的一記,‘大力千斤掌’怎不拍碎你那顆黑心?你他娘活過來了,就以為能夠亂放厥詞啦?他娘的你還不知道你極有希望再死一遭?”
  公冶羊冷森的道:“田老賊,我看要轉世投生的是你而不是我!”
  田壽長嘿嘿冷笑:“不用急,不用急,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結果 ”
  齊剛大聲道:“無須廢話,我們立即行動!”
  往前一站,衛浪雲凜烈的道:“好極了,你們三個最好一起上,省得麻煩!”
  突然,齊剛大喊:“‘紫凌宮’的朋友,鳳嘯松,你們全聽著,我是‘皇鼎堡’的堡主‘邪翼’齊剛,我在風聞各位攻撲‘六順樓’之際.當即率領我的手下前往助陣,誰知得訊較遲,抵達之時,列位也已移師他去,我們隨後跟來,卻發現‘勿回島’與‘六順樓’的人馬互為勾結,正在此處,圖謀各位,我們激於義憤,感於不平,願意放棄利害,冰釋前隙,與各位同舟共濟,齊御強敵;‘勿回島’與‘六順樓’沆瀣一氣,我們‘皇鼎堡’便也支持‘紫凌宮’,彼此團結一致,相依相恃,鳳嘯松,你接受我們與你並肩作戰麼?”
  正在豁死力拼展履塵的鳳嘯松,心中那般子興奮與驚喜自是無可言喻的,他巴望都猶有不及,豈有不接受的道理? 面與展履塵周旋,他一邊大叫;“齊剛兄,歡迎歡迎,無任盼切之至,各位但助一臂之力,渡過此關.鳳某便有天大補報,異日彼此互助互濟,平分江山!”
  齊剛洪聲道:“一言為定!”
  鳳嘯松進退躍飛,揮汗如雨:“一言為定!”
  齊剛狂笑道:“我們來了!”
  冷哼一聲,田壽長道:“有趣有趣,自己死活尚不能顧,兩人一彈一唱.居然像小孩子,‘辦家家酒’一樣分起江山來了!娘的,你們‘平分江山’我們卻是幹啥吃的?!”
  這時
  齊剛斷然叱唱:“俞戎襲展履塵,公冶羊對付衛浪雲,田壽長與澹台又離兩頭老狗由我打發,另外四名狗才也算在我身上!”
  潦台又離勃然大怒:“混帳狂夫!”
  空中人影倏閃,“黑龍”俞戎掠頭飛躍,田壽長身形甫起,“大魔爪”方等攔截.齊剛已凶悍撲至,雙袖猛揮,分襲田壽長與潦台又離兩人,勁力所至,也涵括了澹台又離的四名護衛!
  衛浪雲急速倒退,銀錘方揚,斜刺裡,“落魂斧”史直狠攻而來,眨眼之間,“雕花笛子”公冶羊亦已揮笛身前!
  “黑龍”俞戎在“皇鼎堡’中,曾為“巨鼎殿”殿主之尊,本領高強,反應快捷,尤其此人的悍勇剽野更是首屈一指,在平素,他獨力抵擋展履塵,自然不及甚遠,但是,現在展履塵有了一個功力之間相差極微的鳳嘯松對仗,再加上一個俞戎,便感到極度扯肘,而俞戎在此刻所能發揮的影響力,便斷非他單打獨鬥時的份量可言了!
  當然.齊剛的武功雖然強極一時,他卻也絕不能同時對抗與他齊名的澹台又離以及幾與齊名的田壽長與另外四名硬把子隨從,但他的目的卻只在做暫進的牽扯,以便騰出空隙來容俞戎協助鳳嘯松合力格殺展履塵,而只要展履塵一旦敗亡,甚至受創,則“紫凌宮”方面軍心大振,反敗為勝的希望便不可謂不大了,因此,他以一敵六,固然異常吃力,他卻仍然咬牙強撐,為的,便是爭取這寶貴的一剎時間!
  齊剛的用心,田壽長與澹台又離肚中雪亮,也焦急不已,但他們卻一時脫不開齊剛的拼死糾纏,齊剛一上手便傾以全力.就和瘋狂了一樣圍著他們狠幹!
  衛浪雲的情形也是相同 “落魂斧”史直、“雕花笛子”公治羊兩人簡直不要命了,著著歹毒,招招猛辣,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衛浪雲屢次退脫,又屢次被兩人悍不畏死的截住!
  那邊,水冰心和“浪裡龍”馮宇方才奔向展履塵的左近,便被一名“藍帶子”率領二十餘名“紫凌宮”的大漢拼死攔住!
  敢情,哪一邊也都看出了眼前的形勢 一邊竭力來援,一邊豁命相阻,問題在於彼此間誰能如願,誰便升高了勝算!
  衛浪雲的雙錘宛如流滾的一對烈日,光芒炫目.掣奔若雷,他方才一口氣逼退史直與公冶羊,尚未及撤出身子,這兩名強悍的對手又再度拼命圍上.在鳳嘯松俞戎的全力夾攻下,展履塵雖是功力精湛深厚,卻也感到有些捉襟見肘的吃重,如今,他的額門鬢腳,也已見汗,“尺中刀”的閃掠也不及開始那樣的凌厲了。
  澹台又離那柄“大黃傘”可真給人開了眼界,只見傘面時收時張,尖銳的黃銅傘端在點點繁星似的閃映中,時而幻成溜溜條條的光流,而那旋轉揮舞的傘面則有如千百個圓弧的浮沉,千百具磨磐的縱橫,一剎時它是一支擎天的筆,一剎時又變化為涵括海岳的羅帳,它所挾帶的勁力,呼嘯的狂 ,幾乎能卷起大地!
  “六順樓”樓主的威名果不虛傳!
  齊剛的兩袖如翼,翻飛穿走,其勢快捷似電,他絕不戀戰,更不猶疑,相對應拮,全是稍沾即走,團團遊掠,連多上一式也不拖延,他只求一個目的 纏住敵人,不做任何可能失算的動作!
  田壽長的“大魔爪”扣抓扯帶,出手犀利,他拼命跟綴著齊剛攻擊,但齊剛就是不肯正面對陣,招閃即收,滑油異常,澹台又離有一身絕技,對手卻一味閃躲,他那一身本事便無形中威力大減,他的四名護衛也是竭力圍堵,卻更近不得敵身一 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物,當他採取纏鬥賴點的方式,竟也一樣的令人棘手.這便合了一句俗話 “打不起,躲得起”,齊剛就這樣在六名強大對手的六樣兵刃中竄走飛翻,仿佛一條有形無實的鬼影子一般!
  現在,展履塵的呼吸更形急促,情勢越見不妙,展履塵也十分吃力,而俞戎卻在喘息籲籲中更豁命般一著狠似一著的拼死撲擊了!
  衛浪雲的舊創對他仍有不小的影響,此刻,他已覺得十分疲乏,腿股受傷的部位,扯起了一陣撕裂火炙的抽痛,這種痛苦,就好像什麼東西在抓揭著他的肌骨一樣,刺裂的痛,使他忍不住時而混身起著痙攣!
  汗珠子一顆顆沁出他的額角,他大張著口,以使自己更多一點獲得空氣,他覺得喉嚨乾燥,肺也似要炸開來似的燃燒著,連呼吸也帶著一股辛辣的味道了,他猶不知他的臉色更是如何蒼白!
  當又一次與史直和公冶羊交刃過後,衛浪雲猛一咬牙,嘶厲的大叫:“大叔再挺片刻,姪兒來了一--”史直斧起似層光聚山,罩頂而下,邊暴吼:“哪裡走?!”
  雕花笛子公冶羊閃挪橫截,笛端吞吐伸縮,仿若毒蛇吐信,他一陣旋風似的繞轉著,冷冷一笑:“你是自身難保,還要充什麼人熊?”
  鬥然間,衛浪雲閃騰的身形斜向一側,雙臂立時下垂,右足前伸,左足微撐,雙目光芒奇異的變得寒凜透亮,順著他姿勢的改易,雙錘倏揚,一連串震耳盪魂的金鐵撞擊聲便有如暈天黑地巨潮一樣擴卷開來,在旱雷也似的震響迴旋裡,銀芒飛射,流閃騰舞,像煞千百日頭交相飛織!
  “乾陽罩魂!”
  慘叫如泣,“落魂斧”史直的一對板斧打著旋流滴溜溜拋上半天,他本人也口吐鮮血,摀著骨肉碎爛的胸膛蹌蹌踉踉往後退了!
  “雕花笛子”公冶羊更慘,幾予連哼也未及哼一聲,早就委頓在地 一顆腦袋已成為稀糊紅赤的一團了!
  變化是瞬息間的,衛浪雲就在兩名敵人喪命的一剎,已經掠空撲向他大叔展履塵那邊!
  狂吼一聲,“黑龍”俞戎返身攔截,“百錐拐”有如風卷浪舞,摟頭蓋臉罩了過來 俞戎的心中憤怒已極,他知道,衛浪雲一旦出困,他們的計謀便立成泡影!
  在空中一連換了六個方向轉換位置中,衛浪雲同進一百一十錘分左右流星也似揮洩迎上!
  他們這邊甫一接鋒,隔在三丈之外,“紫凌宮”的“紅帶子”好手、“旋刀輪”司徒強在一次貼地暴進中,刀輪猛向上轉,“噗嗤”一聲便將與他對敵的“二和尚”班智開了膛,蠕動瘰 的肚腸便像被從腹中擠出來似的噴拋了一地,班智甚至頭也沒抬.便重重摔落下來!
  司徒強貼地飛過,剛待挺躍,“九頭獅”魏子豪的“三尖兩刃刀”已從斜刺裡快愈石火般撅進了他的左脅 這位“紅帶子”人物悶哼一聲,連人加上他的刀輪撞進了魏子豪懷中,兩人一起尖號.又一起相擁橫倒!
  司徒強的刀輪幾有一半切入魏子豪的胸膛中,但是,魏子豪卻已插入司徒強體內,更自右脅穿透了過去!
  在此一剎,“大盾王”曹步前的鋼盾猝閃,“當”聲暴響磕開了趙嘉的“十字劍”,曹步前回身如電,氣吞牛鬥,在十次形同一次的飛快閃晃中.狂衝上前,“大番旗”郝邯的一面“倒鉤三角旗”正像風一樣卷落,這位“大盾王”已橫身猛滾,盾面中間嵌連著的尖銳錐頭兜頭砸進了郝邯腦門!
  “嗷-----”
  慘叫半聲,郝邯的身體往後倒仰.卻在倒的一剎,“呱”聲扯飛了曹步前背脊上一片皮肉,而曹步前恍同未覺,橫滾的身子突然弓曲,猛而伸展,立時整個調了方向,趙嘉奮力撲至,“十字劍”冷芒閃燦的貼著曹步前頭頂掠過,曹步前大吼似雷,銀盾暴揮,血雨噴處,趙嘉的人便上了半天,花花絲絲的肚腸卻由下而上,垂拖了老長!
  與展履塵殺紅了眼的鳳嘯松暗啞的厲呼:
  “滴血戰法!”
  首先響應的人是元德香,這位有“九頭鳥”之稱的“紫凌宮”強者人隨刀旋,側身橫切,“大響鞭”辛德粗愈兒臂的紫褐色牛皮鞭“叭”“叭”連響,飛出九鞭,元德香穿走閃騰中猛一把抓住了辛德的鞭梢!
  怪叫著,“莽牛”熊大開的大砍刀照著元德香後背便劈.元德香神色猙厲,往前猝撲,辛德也一個猛勁迎上,手中早已自靴筩裡拔出匕首狠狠插進元德香腿肚子上的同時,他也被元德香雙腳之力撞飛五尺,鮮血狂噴!
  而元德香便藉此一蹴的反彈力道,閃電般倒翻回去,熊大開一刀劈空,元德香的鋒利緬刀已“呱”的斜落,活生生將熊大開的身體斬成兩半!
  猩赤鮮嫩的內臟在迸揚,在蠕動,與尹疆廝殺中的呂迎風已紅著眼丟下尹疆瘋狂撲來!
  元德香緬刀揮霍,光彩如雲,飛練般卷迎!
  “來得好!”
  他這個“好”字才在舌尖上打轉.呂迎風合握 手的“比翼刀”倏分為二,左手刀居中直插,右手刀暴刺元德香咽喉.後面,尹疆飛身過來!
  緬刀波震激盪裡,呂迎風的左手刀竟硬生生絞脫,元德香同時仰退並揮刀下斬“當”聲撞響,斬落的卻是柄空刀!
  執刀的呂迎風在一剎裡放棄了兵刃,整個人藉此石火一現的空隙,在元德香的緬刀空擊他兵刃的瞬息倒翻而起,雙腳猛的夾住敵人脖頸,尖叱著使盡生平之力往外絞摔!
  清楚的頸骨折斷聲傳進了呂迎風的耳中,他不必再看,他知道這雙腳一絞之力業已絞斷了元德香的脖子,但就在竭力振臂飛躍的俄頃,背後倏感火辣,眼梢瞥處,他發覺尹疆手中的鉤連劍正自血淋淋的揚起!
  呂迎風貼地疾滾,尹疆身形快速,緊跟逼至, “嗖”“嗖”“嗖”接連三劍,泥沙飛濺中,俱是稍差一絲的砍空!
  這時,呂迎風已搶到了他的左手刀,尹疆來勢好快,暴閃裡,超越至品迎風前頭,回手便是七十九劍!
  呂迎風翻騰滾轉,單刀揮戳,卻仍不免挨了三劍,血肉同飛!
  尹疆滿面煞氣,咬牙切齒.身形旋閃如電,“鉤連劍”又似狂風驟雨般密密斬削下來!
  正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側面,“大盾王”曹步前矮胖的身影宛如一座小山也似斜撞而來,尹疆倏然拔空七丈,卻又似流星越空般長射曹步前!
  狂笑如嘯.曹步前盾旋錐閃,剎時舞起一圈尖稜稜的丈大光弧,尹疆暴揮十六劍,極其美妙迅速的一個側翻逸出!
  呂迎風睚毗欲裂,左手刀脫掌激擲!
  尹疆突的姿勢突挺,劍掣電速,“嗆”聲擊撞,飛射向他的單刀已驀地斜插進一名“勿回島”所屬胸膛!
  曹步前盾似銀弧,旋飛逼進。
  尹疆縱躍挪移.其快如風, 一口氣九十劍攻向曹步前。
  用力吸起,呂迎風一個滾翻便拾起了那邊地下的右手刀,他雙腿並力猛撐,人刀合一,凌空刺向尹疆!
  與曹步前眨眼拼鬥了二十回合的尹疆目光突寒,大迴旋,劍映冷電一溜,斜著飛掠, 刺落空的呂迎風曲背弓身,也不管對方一劍乃是直撅心臟的部位,仍然反刀暴刺對方小腹!
  尹疆想不到呂迎風竟是拼命,他 驚之下,再要換招也已不及,雙方兵刃立時接近一 一而銀芒炫閃中,曹步前橫裡衝至,他的銀盾奮力砸落,尹疆撅向呂迎風的一劍失去準頭,“呱”的鉤扯下呂迎風胸上 大塊血肉,呂迎風的刀刃卻直插進尹疆的小腹,更將這位“紅帶子”帶頭撞出七步之遠,才四仰八叉的跌落!
  慌忙俯身下來,曹步前急促的問:“迎風,你還成麼?”
  渾身血跡的呂迎風躺在地下,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曹胖子……可別巴望我死……我可不容易這麼快……就挺屍呢……”
  抹了把汗,曹步前直跺腳道:“什麼節骨眼下還開這種玩笑?剛才你簡直是瘋啦,傷到那等地步,居然尚挺刀飛刺,尤其這一刺,你竟是想與敵偕亡,真是糊塗!”
  嗆咳了幾聲,呂迎風吃力的道:“娘的………他們能‘淌血’……我們莫非就不敢捨命?彼此……身上全是血肉做的……刀口子……削下去……都是一個鳥樣……他們不怕……我們更不含糊!”
  曹步前道:“好了好了.你他娘發起熊來誰也知道就是這麼副狠架勢.可也犯不上拼老命呀.你想想,上算麼?”
  呂迎風舐舐唇,低啞的道:“以命搏命罷了………誰也不吃誰的虧…”
  揮手召過兩名屬下來.曹步前道:“你馬上就敷藥止血,否則,你就十條命也得賠上!”
  當呂迎風被兩名弟兄抬起的時候,他眨眨眼,沙沙的追:“曹胖子……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曹步前咧咧嘴,道:“等你死不了再謝我,如今你這渾身傷勢,我真怕你熬不過!”
  呂迎風提著氣道:“放心!……我若一死……怎對得起你……救我一命?”
  使了個眼色,曹步前目注呂迎風被抬走了,方始轉過身來,剛巧看見“紫凌宮”“紅帶子”龍百樣正一記軟鋼鞭攔腰砸翻了卜興!
  大吼一聲,曹步前身形才起,那邊的變化卻更快----樊翼升的“闊葉錘柄劍”在石火一現之下,狠狠透進了尚不及收鞭的龍百祥肩側,龍百祥厲嗥著躍起的瞬間,樊翼升的錘頭形劍柄已閃電般往上倒翻,“ 喀”一聲.將這位“紫蜘蛛”的整張面孔全搗成了血糊糊的一團!
  那邊,“花子幫”的長老楊宗猛然翻轉,盤頂的頭髮便“呼”聲舒卷,與他對手的“白額狼”施非立被纏住脖頭,兜空摔出丈遠,同樣的,那一聲頸骨折斷聲清晰可聞。
  渾身血污的一名“黃帶子”“翻雲斧”許廣方才驚叫著倒退,楊宗那有六尺的黑發已筆直飛到,宛若青龍入海,“砰”的一聲將許廣撞起了好高,又手舞足蹈的一頭撞向地面!
  就在此際,同時響起了兩聲哼叱 “飛釣浪星”唐明的細鋼竿凌空入腹挑起他的對手“藍帶子”“帶頭”沈維堂,而沈維堂在被透腹挑起的一剎那,手中的“九節鞭”也在倏閃裡砸掃上唐明的左腿脛骨!
  當唐明身子一歪踣倒地下的時候,“無情罩”管庸的“鯊口罩”也猛的扣住了對方“奪魂指”任大竹的腦袋,鬥大的皮罩向上提起,任大竹卻只剩下一具無頭屍體!
  “小白猿”塗宏正在這時貼身進撲,他的“分水刀”猝然扭轉著插入“黃帶子”“帶頭”“奉天拐”孫厚的左肩,豈知存心以險招誘敵的孫厚卻反手搗出拐把,“ 嚓”一聲撞斷了塗宏三根肋骨,這一撞之力,把塗宏直撞了個倒跌元寶!
  “欸唷 ”
  塗宏方叫一聲,孫厚的鐵拐已挾著 片勁風正面劈落!
  仿佛一條黑虹自天而降,楊宗的長髮“呼”的一聲及時飛來纏住了孫厚的手腕,這位“紫凌宮”的“黃帶子”“帶頭”狠毒無比,就順著楊宗這一纏之勢,身形暴飛一頭撞了過去!
  曹步前搶身向前,口中大叫:“長老小心一一”
  紋絲不動的楊宗大笑一聲,猛然擺頭旋身,正在一股勁撞來的孫厚立時鬼哭狼號,手腕骨首先斷裂,跟著被硬扯得頭撞泥沙,卻又在滿頭滿臉的沙泥中“呼”一聲楊宗長髮帶起,楊宗暴喝聲裡往外橫摔,身子才出,楊宗倏而挫首,看吧,“ 嗤”裂響,孫厚的整條左臂,連著肩肋處的骨肉,胸腔裡的內臟.便一齊與他的身體分了家!
  那樣的嗥叫是令人毛髮悚然的,而孫厚卻一直嗥叫著待到摔落下去.“生死無忌”季淦選在這個令敵畏窒的有利時機裡,暴起斜出,左手匕首插進了“雙飛悶心槍”陳志的腰眼,陳志大吼,短槍正揚,季淦的蛇皮鞭,已繞頸圈纏.抖手將陳志拋飛!
  尖泣著,另一位“雙飛悶心槍”陳行發瘋似的衝向季淦:“畜生,還我弟弟的命來……”
  “人鯊”岳江一團球似的彈空而起,頭下腳下,暴起十七刀刺向狂奔過去的陳行,陳行身形急轉,二十一槍透空飛穿!
  季淦一閃而至,匕首狠刺,蛇皮鞭橫抖苔向陳行!
  厲吼聲宛如狼嚎,陳行身形暴旋,反後一槍.快無可言的撅向季淦!
  蛇皮鞭梢“叭”聲脆響,怪蛇也似猝卷,驟而纏住陳行鎗身,季淦用力一揮,卻因陳行的拼命衝刺而未能揮脫,雪亮的槍尖,一下子透進了季淦肩頭,但是,季淦的匕首也猛然插入陳行左胸!
  於是,陳行像是嘆息一樣吐了口氣,立即軟軟頹倒!
  滿臉油汗的岳江腳才沾地,已連連搖頭:“娘的,你可真叫‘生死無忌’啊.險到這樣的招法也敢用,純是玩命嘛!”
  摀著肩頭如注的鮮血,季淦淡淡的道:“本來我們就是在這裡玩命!”
  岳江尚不及回話,目光瞥處,已發現水冰心、馮宇等人正率眾追殺向四周業已零落的“紫凌宮”所屬,方才阻攔他們的那名“藍帶子”,早就屍橫就地了.一拋肩,季淦道:“走,去幫少夫人掃蕩殘餘!”
  現在,整個“大蘆花盪”裡,除了寥落頑抗的幾十名“紫凌官”角色外,就只剩下展履塵與鳳嘯松,衛浪雲與俞戎,齊剛面對的澹台又離,田壽長等六人這三撥尚在鏖戰著了……”
  事實上,“紫凌宮”方面大勢已去,如今他們所想做的,也不過只是打算拼力撈個夠本而已…
  勿回島的所屬、但凡能夠行動的早已全部加入了殲滅的戰鬥,由“大盾王”曹步前率領, “生死無忌”季淦、“人鯊”岳江、“浪裡龍”馮宇、“怒蛟”樊翼升、“無情罩”管庸等隨同追殺,添了這許多高手的力量,再聯合百餘名“勿回島”的兒郎助威,“紫凌宮”那些作困獸之戰的殘存者,就更加狼狽淒慘,毫無幸理了……
  水冰心已在楊宗的陪同下,急忙來到這邊掠陣 她當然更關心這邊的情勢。因為在此拼戰的全是她至親的人,她的大叔、二叔、她的義父.以及、她的丈夫!
  場中“黑龍”俞戎的“百錐拐”又像巨浪怒潮一般洶湧卷向衛浪雲,這一次,衛浪雲不再封閉敵招,只見他的身形掠起,雙錘倒翻,猝然其快無比的左腕翻轉,那麼怪異的,像是雙錘本身聚集了烈日的光芒又突然散射出來一樣,光芒絢燦奪目,宛似炸開兩團龐大火球的焰流飛旋,光度之強,令人目不能視,滿眼盡是一片煇耀的亮!
  不錯,“比日大雙錘”的第二式 “朝日生輝”。
  “黑龍”俞戎臉孔上的肌肉頓時歪曲,他“咯崩”咬牙,雙目緊閉,揮拐橫豎猛掃,然而,拐才揮出.他的胸側右肋已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重擊,一聲哼叫尚不及出口,另一記重擊宛如連在一起的將這位“皇鼎堡”“巨鼎殿”的“殿主”整個腦袋砸了個粉碎.血肉漿汁,噴出三丈!
  掠陣的楊宗大聲喝;“少主好功夫!”
  衛浪雲堪堪落地,展履塵與鳳嘯松處的決鬥已發生突變 鳳嘯松是豁出命來了,展履塵也不得不豁命奉陪;鳳嘯松在他的“卷雲十八拐”全力施為的一剎,“毒鳩拐”筆直居中飛出,連人帶拐撞向敵人.展履塵身形半蹲,氣凝如山,“尺中刃”幻成扇形弧光,那一片晶瑩渾厚的弧光中,他的刃身波顫,也已貫注生平力道,準備反擊。
  雙方這一著,都是拚命的打法,由於雙方的功力相差.甚近,且俱已傾注全力,這樣的以硬碰硬,不論孰勝孰負,也都必然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驀地
  衛浪雲神色慘白的暴飛橫截,沒有任何一個人的驚叫來得及出口,鳳嘯松傾力一擊已到!
  雙方的接觸只是一閃,而這一閃的間隙,人們可以極快瞥見衛浪雲的雙錘斜插腰後,他沒有用錘!他的手中只是一條五尺長短的黑色細鏈!
  黑烏泛亮的細鏈鬥然在衛浪雲手中,扯得平直,鏈身顫抖,發出極為清晰卻極為刺耳的“嗡”“嗡”抖動聲,於是“毒鳩拐”頭猛然穿進,但卻在觸及細鏈的同時突而斜盪歪指,可是,拐頭上竟然撞上衛浪雲右肋,而同一時間,沒有人看見這條細鏈的去勢,細鏈已神鬼莫測的閃纏到鳳嘯松脖頸,更在衛浪雲拋抖之下將鳳嘯松擲出了九尺多遠!
  不必再去查視鳳嘯松的生死問題了,只要看到這位“紫凌宮”的宮魁,江湖四霸之一那以古怪角度重掛下來的頭顱,便可明白鳳嘯松也已魂斷.方才,衛浪雲用的奇技.名曰“死鏈”,這是他最後也是最高的一門武功,有生以來.他是首次用以正式對敵,衛浪雲的生身父親,曾遺傳下來幾種絕學,但這“死鏈”.卻專門留待他救命的一剎所需,如今,他用了,果然死中求得一生.那條黑亮的細鏈,是以人發,蛟筋,鋼絲絞合而成,長只五尺,堅韌異常,鏈子的彈力極強,它在一種特殊的手法下可做幅度極其微小的顫動,而反彈之力超乎尋常,幾乎可以反震任何敵對者攻來的兵器,然後.在敵人兵器反彈的瞬息間.以匪夷所思的角度與神妙的技巧眨眼間取敵性命,這門藝業,只有衛浪雲一人通曉.如今,他喘息著坐倒地下,楊宗和水冰心分左右挽扶著他,方才,鳳嘯松的一拐,也已砸斷了他兩根肋骨。
  展履塵並沒有馬上過來探視,因為展履塵明白衛浪雲不致喪命,此刻展履塵朝著重圍中齊剛撲去.一切的情況,齊剛看得清楚,他早已絕望,早已灰心,早已不思苟存;展履塵才一來近,齊剛便全力飛撲澹台又離,在譫台又離的躲閃中,他反揮袖劈向田壽長,田壽長急讓五步,齊剛猛旋,澹台又離的四名侍衛有兩名應袖震飛,血灑半空,而澹台又離的“大黃傘”幾在同時將齊剛砸出兩尺!
  田壽長的“大魔爪”飛扣而來,齊剛狂笑震耳,左袖抬起硬迎,右邊鐵袖由下往上疾掃,田壽長身子一側.“大魔爪”暴揮,齊剛居然挺身迎上,雙袖如翼,狠罩田壽長!
  怪吼著,澹台又離的“大黃傘”傘尖猛的透入齊剛背脊,田壽長的“大魔爪”也深深抓入齊剛小腹,但是,齊剛的右袖“砰”一聲將田壽長掃了個蹌踉,而致命的左袖卻揮向田壽長的腦袋!
  斜刺裡,人影猝映.展履塵的“尺中刃”剛剛趕及猛截齊剛左袖,他那無堅不摧的“尺中刀”竟然彎曲了!
  而齊剛的身體猛被拋起,背上血噴如泉,小腹上扣著田壽長的“大魔爪”,整條左臂折斷,凌空滾出五丈,方始一頭倒栽下來.略一抽搐,便自僵寂.這時,田壽長才“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澹台又離急步上來,驚問道:“田兄傷得可重?”
  先不回話,田壽長伸手下懷.摸出一支白脂玉瓶,顫顫巍巍的傾出一把紫色豆粒狀藥丸,一口吞落,閉目調息半響,胸腹間鼓動了好 會,方才長長籲了一口氣,緩緩坐下,低弱的道:“多謝仁兄關懷……我還好,差一點沒有叫齊老匹夫掃中心臟部位,否則,脈息早已震斷了……現在僅是內腑受傷,血氣逆流,我已服下丹藥鎮治,只要再歇片刻,便可無妨……”
  澹台又離餘悸猶存的道:“剛才好險;那齊剛全是在拚命,一心打算同歸於盡,田兄吉星高照雖遭內創,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且請稍歇,我不擾田兄運功調息了.”
  說著,他示意兩名隨從過來看護田壽長,自己匆匆行向衛浪雲身邊.展履塵也守候衛浪雲一側,水冰心卻紅著眼睛,淚珠盈盈.微微一笑,展履塵道:“有內傷,肋骨拆斷兩根,舊創也有多處崩裂,但幸而全非致命之危,得耗點元氣.多加療養,孩子受點罪而已,澹台兄,不算太要緊。”
  長長籲了口氣,澹台又離道:“這我就放心了,田兄也可保無險,真是老天保佑啊……”
  展履塵頷首道:“今日之戰.極端凶險,我方損傷雖重,幸而精英乃在,誠如澹台兄所言,乃是邀天之佑了……”
  澹台又離愛憐的端詳著衛浪雲泥汗中沾染著血跡的面龐,而這張面龐更是黃中透青的,人坐在那兒,全身卻不住的抽搐;澹台又離低沉的道:“浪雲,挺一會,馬上就給你治傷.”
  蹲下身來,展履塵輕輕的道:“乖兒,剛才全虧了你,否則,為叔的只怕與鳳嘯松同歸於盡了.”
  臉頰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衛浪雲艱辛的道:“姪兒……應該這樣做……姪兒便是豁上一死……也不能……叫姓鳳的……傷了大叔…”
  展履塵的喉嚨蠕動著,眼眶中有些濡濕,他拍拍衛浪雲肩頭,嗓子不禁發啞:“好孩子,…………好孩子……”
  扶著衛浪雲的水冰心泫然欲啼的道:“爹,大叔,為什麼不現在就叫人給浪雲治傷?他好痛苦,多等一會便多遭罪,看他臉色都變了……”
  不待澹台又離回答,展履塵已低聲道:“我們全島上下,醫術最高乃是你田二叔,讓他親手為浪雲診治.比什麼人都更要令我放心,尤其接骨合傷,你田二叔最為拿手,且等他緩過氣來,不須太久……”
  衛浪雲孱弱的道: “不要緊……大叔,我還撐得住……”
  他們等待了一會,田壽長終於站了起來,不用人扶持.已經蹣跚的走向這邊……展履塵急問:“老三,你不礙事麼?”
  田壽長點點頭,道:“除了回頭養身子.目前已經可以勉強活動了.我得先過來看看,浪雲,方才全靠了他,要不,你也早脫層皮下來啦!”
  展履塵道:“可不是 你現在就為浪雲治傷合骨吧!”
  於是,田壽長面對衛浪雲坐下,掏出數樣藥瓶藥罐.就著楊宗遞來的清水裡.在水冰心的協助下開始為衛浪雲療傷。
  如今,“大蘆花盪”的一場血戰也已完全結束,“勿回島”方面獲得全勝,雖然亦損傷頗重,而慘烈的勝,總要比慘烈的敗來得好.除了二十餘名“勿回島”弟兄仍在四周清查戰場外,其餘的人手早已展開了善後工作.由各門的“護門”指揮著急救傷者,掩埋屍體,並點數雙方折損情形……
  沒有多久,“大盾王”曹步前已快步來到展履塵身側,他躬身道:“稟島主,血戰已終,我方大獲全勝,特向島主陳報雙方傷亡!”
  點點頭.展履塵嚴肅的道:“說吧。”
  曹步前低沉的道:“我方,‘千濤門’損失最重,‘千濤門’首座呂迎風重傷,‘護門’ ‘二和尚’班智、 ‘九頭獅’魏子豪、‘大響鞭’辛德、‘莽牛’熊大開全數戰死;‘長風門’‘護門’ ‘小白猴’塗宏受傷,‘生死無忌’季淦輕傷,‘長風門’兄弟傷亡四十多名,‘千濤門’弟兄傷亡不足五十人,島使‘毒龍’ 卜興傷勢頗重,除了肋骨有折,腰部重傷之外,內腑亦受波及,不過,悉心療治,尚不致喪命,‘六順樓’盟友唐兄左腿脛骨迸裂,唯猶可接合。”
  沉重的搖搖頭,展履塵嘆了口氣:“這樣的損失,幾乎折了一半人馬,而浪雲、壽長二人的受創尚未列入,今日一戰,也真叫慘烈了……”
  澹台又離感喟的道:“尤其貴島‘千濤門’上下,英勇犧牲,忠義昭日,更屬可敬可佩……”
  曹步前又道:“島主,樓主,我們的損失固大,‘紫凌宮’卻更慘,他們的‘宮魁’鳳嘯松戰死,‘三護宮’‘落魂斧’史直陣亡, ‘紅帶子’級好手‘一葦凌波’尹疆、‘九頭鳥’元德香、 ‘大番旗’郝邯、 ‘十字劍手’趙嘉、‘旋刀輪’司徒強、 ‘紫蜂蛛’龍百祥等悉數被殘, ‘黃帶子’級所屬‘奉天拐’孫厚、‘雙飛悶心槍’陳行、陳志、‘白額狼’施非、‘翻雲斧’許廣、‘奪魂指’任大竹等亦無一倖免,‘藍帶子’自‘帶頭’沈維堂以下計二十名更已援首,他們的手下只在最後潰逃了不及二十人,其餘的全部就地消滅!此外,連‘皇鼎堡’的三名兇人齊剛、俞戎、公冶羊也一起做了‘紫凌宮’的陪葬!”
  澹台又離咳了 聲,清朗的道:“恭喜展兄,賀喜展兄,‘紫凌宮’傾頹‘皇鼎堡’就殘,如今江湖定鼎,全局統握,四霸合歸一,這‘六順樓’甘隨尾驥,職任差遣,絕對擁護到底!”
  一拱手,展履塵道:“多謝澹台兄的支持,更有賴閣下的大力扶助了!”
  澹台又離一邊還禮,邊呵呵笑道:“客氣,客氣,展兄,說真話,我在此刻實在暗自慶幸,日前未曾與貴島一直僵持下去,否則,以貴島兵精將猛,驍勇善戰之銳鋒,只怕‘六順樓’亦已破滅無存了!”
  展履塵忙道:“澹台兄說哪裡話來,‘勿回島’,‘六順樓’誼屬至好,永也不會有解不開的怨結;澹台兄一力相助,他日有成,必將與‘勿回島’.福禍相共,安危互賴!”
  澹台又離誠摯的道:“全憑展兄照應了。”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展履塵下令準備開拔,他們還要趕回“六順樓”去,與“九旭門”厲寒的人馬會合,厲寒率眾遠襲“子午嶺”鳳嘯松的老巢,算日子,不久也該迴轉了。
  “勿回島”的隊伍出發的時候快,因為要追擊敵人,回師的時候卻沒必要再如此趕了,尤其還帶得有傷者,幾百路程,倒走了五天才抵達。
  剛剛到達“六順樓”前的一道橫坡上,探馬即已歸報“六順樓”前有兩軍對峙,一邊是“勿回島”留守的“青鯊門”人馬,另一邊,嗯,卻是遲了日纔來迎親的“鐵家寨”大隊,據探馬相報,“鐵家寨”大當家鐵漢與他的獨生兒子少寨主鐵錚都到了。
  竟不猶豫的,展履塵下令兩門弟兄列陣,形成鉗狀由橫坡兩則向下延伸,隨時準備應合“青鯊門”的夥伴行動;一時只見蹄飛馬嘶,人聲叱喝,片刻後陣勢已展開!
  “六順樓”的大門前,“青鯊門”人馬一字排開,旌旗招展中兵將如雲,由“金鬍子”柴志貴率領四名護門橫立陣前,在他們對面,一式黑色勁裝的“鐵家寨”所屬亦已擺陣相迎,看來,雙方已僵持很久了,之所以尚未火併的原因,乃是“六順樓”的朋友正在兩邊苦勸,李青與許虎奔來跑去,眼見唇焦舌燥,連汗都急出來了!
  這時,“勿回島”大軍突現,並以疾陣排展而至,聲威果然驚人,“青鯊門”所屬歡呼雷動,而“鐵家寨”人馬頓時緊張得每一張臉全泛了青!
  後隊伴護著傷患的澹台又離,聞訊之下慌忙策騎趕到,他一面好說歹說的先穩下展履塵,自己又匆匆奔向“鐵家寨”那邊解釋去了。
  “勿回島”的隊伍一橫兩鉗,靜肅等候情況的變化,但見人強馬壯.一派森森殺氣,展履塵跨馬雄峙,隨時準備以武力趕走對方這批與他姪兒爭媳婦的不速之客。
  橫坡上,衛浪雲閒閒的從軟兜坐起,眺視著這個既緊張,又可笑的場面,瞧著,他側看向伴在身邊,臉色十分窘迫的水冰心一笑,道:“老婆,這可真叫,‘雙雄奪美’,‘鐵家寨’的人對你猶不放手呢,令尊要‘坐蠟’了!”
  瞪了衛浪雲一眼,水冰心嗔道:“全是為了你,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人家已經夠窩囊了,你尚調侃人家!”
  躺在後面軟兜上的呂迎風仰起身道:“少主,少夫人,我們根本不須與那些牛鬼蛇神多費脣舌,乾脆三門齊動,猛攻下去.殺他們一個雞飛狗跳.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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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恩難酬白骨b

  水冰心急道:“這怎麼可以,‘鐵家寨’大當家鐵漢與我義父誼屬摯交,我又未同意這門婚事,勸他們離開也就是了,千萬動不得干戈!”
  衛浪雲微笑道:“冰心,你是有點捨不得麼?”
  水冰心猛然回頭望著丈夫,眼圈頓時紅了起來,她咬咬牙,硬著聲道:“衛浪雲 你這沒有良心的莽夫,你剜出我的心來看個仔細,看我心中只有誰?!”
  後面,呂迎風一伸舌頭趕緊縮了回去,衛浪雲已經打恭作揖的向水冰心告起饒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鐵家寨”的人馬突然開始撤走,在他們大隊之旁,澹台又離猶一再向其中一位高大老者拱手致歉,而高大老者似極氣憤,頭也不回的率隊自去,隊伍蕭然,那年輕人,也終於表情淒黯的離開了.衛浪雲的目光由那位率隊的考者.掃過許多匹馬兒上蛇載的,五光二色箱箱籠籠 他知道這必是下聘的禮物 再目送那年輕人黯然離去,不知怎的,他心中倒有些歉疚之意了.只是,他不忍卻也愛莫能助啊……
  於是澹台又離奔馬而回,滿頭大汗的向展履塵訴說什麼,看這位“六順樓”的樓主,雖然 臉的尷尬之色,卻也掩不住那如釋重負的歡欣之態.天尚未晚,大隊即已在“六順樓”外安營了。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連串的整補,養歇,與逸樂.當然少不了那濃馥的,充滿人心的喜氣,因為衛浪去和水冰心還要在“六順樓”重行一次隆重盛大的婚禮。
  十天后,派在“龍背岡”接應的人已經領著風塵樸樸,疲乏憔悴的“勿回島”“九旭門”這支遠徵人馬來到了“六順樓”.“九旭門”兒郎的迴轉,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的,好消息是:他們果然不辱使命,成功的突襲了子午嶺的“紫凌宮”的老巢,非但救出了,“蠍子”所有俘虜,更擴展了極大的戰果,他們重殘了“紫凌宮”的“大護宮”方賢,格殺了“刑堂”執法白森,並消滅了“紫凌宮”“白”“黑”二帶的餘數,另外.“龍派”所屬亦遭擊潰,“飛鵲門”只逃出“不老婆婆”朱玉如及“索上飛鶯”陳京兒,兩人猶掛了彩,這樣的豐碩勝利,卻也付出龐大的代價:“九旭門”首座厲寒受了傷,“巴攀雲鷹”上官保戰死,“混天棒”尉遲深亦陣亡,“八斬手”龔勇傑折了一條腿,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個“鬧誨叉”馬有能,“九旭門”弟兄僅剩下一半回來……
  從赫連雄的口中,“勿回島”人方才得知他當時的失蹤乃是被“公明堂”堂主“鐵面子”南宮遠拚死救出,兩人在短暫的潛伏之後,曾冒險到“紫凌宮”去救人.但卻陷於對方重圍之中.南宮遠力戰而亡,赫連雄受傷遭俘,亦列為下落不明的“花子幫”三位長老及一幹傷患,實則已幹破莊之日戰死亂軍,所擄俘的“灰衣會”當家冉秀堂卻真不知哪裡去了……”
  安頓了所有血戰而歸的弟兄後,衛浪雲同水冰心去探視獨居淨室中的赫連雄.倚坐榻上的赫連雄消瘦了很多,臉色泛著乾黃,紋皺密布,有一股說不出的憔悴與落寞的意味,望著自己這位拜兄,衛浪雲不禁雙目蘊淚,心頭泛酸……
  低沉的一笑,赫連雄道:“兄弟,不要難過,我們久別重見,真乃恍同隔世,這樣的運道,正值得欣慰才是,何須傷感?”
  衛浪雲吵啞的道:“大哥,你瘦了,而且也蒼老許多……你的基業毀於一旦,弟兄死傷星散;甚至連你自己也受了重創,這樣悲慘的遭遇,全是為了匡扶‘勿回島’爭雄中土之舉.也全為了我,大哥,我累你太多,我對不起你……”
  赫連雄正色道:“什麼話!我與你是八拜兄弟,義結金蘭同生死,共福禍,連心連意,如手如足,你的事,即乃我的事,我不幫你幫誰?我不扶你扶誰?我心甘情願,毫不勉強,便是死了兄弟我也決不猶豫,更何況這一小小的基業?”
  衛浪雲的聲音有些哽塞:“大哥你對我太好了……”
  赫連雄輕輕的道:“兄弟,你是我這人間世上唯一的親人,我疼你,寵你,兄弟,因為我們是骨肉啊……”
  水冰心溫柔的道:“浪雲,別傷感,今後一切都好了,展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片坦途,一片輝煌.你與大哥百劫重逢,正值大喜之事,大哥飽經磨難,方自歸來,你不該使大哥快活一些嗎?”
  赫連雄笑道:“說得好,弟妹,我久聞你的嫻慧,可惜未能趕上你們第一次拜堂,幸而這一遭有運氣,還能參加你們補行的第二次大禮,否則,我這為兄的真會遣憾終生了!”
  臉色微紅,水冰心道:“大哥,平素浪雲多承大哥,關照愛護,我還沒向大哥道謝呢……”
  哈哈笑了,赫連雄:“弟妹客氣了,以後,只怕浪雲這小子找到一位更適合愛護他的人,要把這這老哥,拋到腦勺後去了……”
  水冰心嬌羞的笑笑,垂首不語,衛浪雲的情緒也好轉了些,他道,“大哥,我們往後住在一起,叫冰心多燒幾樣拿手的菜給你太快朵頤!”
  水冰心笑道:“只要大哥愛吃,我包管叫大哥吃個痛快!”
  衛浪雲接著道:“對了,大哥,除開吃,我還要轉告你一件事;大叔、二叔業已決定.將來檄傳天下綠林各道,共舉盟主行參大典時,你的地盤範圍將十倍擴大,而且,另撥二十七個水陸碼頭給你,除此之外,‘蠍子’的基業亦將由本島支持重建,補齊原有人手!”
  赫連雄感動的道:“兄弟,島主與二叔對我才真是恩義齊天………”
  水冰心道:“大哥,這點小小報償,哪及得上你替‘勿回島’所立的功勞十中其一?只是略表我們的心意而已,大哥接受,我們已是喜慰莫名了……”
  衛浪雲笑道:“這幾天來,江湖上南北各路綠林幫派堂口香壇,也已紛紛派人前來投貼拜謁,並主動要求加盟列名,自今以後,江湖碼頭便將團結一致,主統有序,成為一個有組織有紀律的形體了……”
  赫連雄欣慰的道:“能做到這一步,也不枉我們流血搏命了!”
  這時,門兒突啟,皮四寶又是冒冒失失的撞了進來,他一見房中的人,立即眉開眼笑的嚷了起來:“少主,少夫人,我想你們想得好苦啊.被關在‘紫凌宮’他媽那個巴子的黑牢中這段日子,滿鼻孔的濕霉味加上四壁透骨陰寒,可真連心也冷了,我說呢,莫非你們忘記我們啦?一天數著一天,就是沒有人來搭救,再關下去,大夥不發瘋也得瘋啦!”
  不待人家說話,皮四寶又口唾四濺的道;“在他媽那個巴子的‘紫凌宮’.吃的是冷飯粗鹽,喝的是操他舅子的迷糊水,偶而來碗湯,也就和刷了鍋倒出來的一樣,灰黃泛黑,最多浮上一根沾泥的菜梗子,人到那種光景,稀奇古怪的毛病就多啦,一下子幻想著雞鴨魚肉,一下夢到了梅花全席.我不是看到那刷鍋水像什錦湯,就瞅著雜米飯似八寶飯,有一次,‘紫凌宮’的牢衛伸手進窗口吆喝,我居然望著那支粗肥的人臂變成了紅燒蹄膀,欸,其實紅燒蹄膀怎麼會動呢?這樣苦楚惱人的時光過不完.人瘦得皮包骨,心裡的窩囊氣就更別提了,滿眼望出去,任什麼也都那樣鬱悶陰沉,和寡婦死了獨兒一樣不覺得有啥指望了……”
  榻上的赫連雄笑罵道:“皮四寶,你還有完沒完?”
  衛浪雲忙道:“沒關係,大哥.讓四寶說,我也喜歡和他聊,多長一段日子沒有好好聚上一聚了.”
  皮四寶咧嘴笑道:“可不是嗎,少主,我真以為這輩子見不著你啦,直到那一晚上,乖乖,猛古丁的‘紫凌宮’就像炸了營,火光四起,殺喊不絕,不一刻,黑牢外頭便響起了激烈的拚鬥聲,好傢伙,鬼哭狼嚎的,鐵牢門被人撞開,啊哈.‘黑浪衣’,我一見,就知道是‘勿回島’的天兵下凡啦,大夥鐐銬一解,立時衝出,看吧,整個‘紫凌宮’全已雞飛狗跳,亂成一片,火在燒,人在掠,刀刃閃炫,吼叫嗥號震得人耳發麻,嘖嘖,厲首座的‘無相刃’,馬大哥的大金叉,尉遲大哥的混天棒,龔大哥的板斧,上官大哥的鐵爪,天爺,再加上那麼多弟兄的往返衝殺,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 個強,我們知道得救了,大夥馬上混入人堆裡幫著‘勿回島’的伙計對付‘紫凌宮’的免崽子,他們再也神氣不起啦,都在比賽著誰的腿快.誰的血標得遠,媽個巴子,簡直蛇鼠一窩,搗入就散……”
  哼了哼,赫連雄道:“你這張嘴,純是賣大力丸的料,你知不知道厲首座為了去救我們蒙受了多大犧牲?折損了多少性命?照這樣一說,倒像不費吹灰之力似的容易了?”
  打了個哈哈,皮四寶金牙一閃:“當家的,事實上差不多嘛,揀好聽的講,自己心裡也舒泰不是?”
  水冰心笑道:“皮大把頭.你以前見過我?”
  搖搖頭,皮四寶道:“沒見過少夫人!”
  水冰心掩唇道:“那,你怎麼,‘想’我法呀?”
  皮四寶尷尬的道:“聞名已久,少夫人,神交嘛。”
  水冰心忍俊不禁道:“你在聽到我名字的時候,我還沒和少主發生感情呢,那時,我們甚至是冤家,你心裡不恨我?”
  皮四寶笑道:“不不,打是情罵是愛,少夫人早時整少主,其實心裡疼得慌.我就知道少夫人必定不一天會投入少主懷抱,困到少主床上!”
  水冰心頓時粉面飛紅,又羞又躁,連衛浪雲也哭笑不得……
  赫連雄呵叱道:“你他娘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少夫人面前,出言何此不雅?”
  皮四寶連忙打自己兩下嘴巴,急道:“ 時糊塗,一時糊塗!”
  水冰心又好氣又好笑,但心裡卻對皮四寶產生了好感,她知道,像這樣直率粗獷的人,也往往就是可以托命的忠義之士。
  衛浪雲笑道:“四寶,像你這種脾氣,在‘紫凌宮’被囚之際,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皮四寶笑吟吟的道:“可不是,我一天到晚吵得他們雞犬不寧,我要就尖著嗓子怪叫,要叫直著喉嚨吼,一時哼小調.一時唱山歌,他們被逼不過來打我,我總是瞅空蓋他們一頭一臉的‘八寶飯’或‘什錦湯’,看守差不多全叫我磨瘋了,有一次,我……”
  衛浪雲,水冰心,甚至榻上的赫連雄,全都津津有味的陷入皮四寶滑稽詼諧敘述中.這些敘述,儘管有時用句粗魯.卻仍然那樣的親切熨貼……
  一個半月之後,盛大的婚禮在“六順樓”舉行,衛浪雲與水冰心又重嘗了一次做新人的機會,這一次,田壽長乾瞪眼站在一邊,男女雙方的主婚,自然是由展履塵與澹台又離承當了。
  留駐“翠竹軒”的“黑鯨門”人馬,早已攜同身份轉變的谷宣及斷臂已愈的包不同一起來至“六順樓”,古獨航自也隨至,這位“蠍子”的“總掌旗”,與舊日兄弟重逢,免不了又是一番滋味,但感嘆也好;悲哀亦罷,卻都叫這一片喜氣衝得淡之又淡了。
  大紅燈籠映紅了“六順樓”,各處張貼的喜聯顯得光鮮簇新,龍鳳花燭的跳閃中那鬥大的金喜字越見喜氣洋洋,和合二仙也咧著嘴在笑,新郎新娘,又入洞房。
  兩百桌筵,擺滿了“六順樓”內外,自己人,遠近賀客,加上不邀而至的“錦上添花”者,足足熱鬧了三天三夜。
  現在,衛浪雲與水冰心的名份是鐵打的了。
  “勿回島”和“六順樓”也結結實實的成了親家。
  往後的日子,光明燦爛,可以預見的未來是美好又祥端的……
  直到了這個時候,澹台又離方才笑問展履塵,他麾下的“五道金”管庸是否乃“勿回島”派來臥底的內應?展履塵照實說了,澹台又離在一陣哈哈聲中卻覺得背脊泛涼,他確實慶幸自己未曾與“勿回島”硬幹到底,因為,連他手下如此信任重用的人物居然也是人家潛伏至此的班底,這樣的細密安排,周詳策劃,豈非等於在他臥榻頂上懸掛了一柄鋼刀?澹台又離深深的感到,“勿回島”在關係上確是一個最佳的盟友,但,卻是一個最壞的敵人……
  天下的筵席總要散的,衛浪雲與水冰心的婚禮也已過了它的高潮,直到餘波平靜,而距離檄傳天下江湖道入盟其囊盟主大典的日子,卻尚有三個多月,這三個多月的時光,對一雙新人來說,乃是悠閒心與輕鬆的,這些事不須要他們來操心,“勿回島”及其盟翼中,有的是擅辦這類事物的專人……
  於是,展履塵恐怕悶著了姪兒侄媳,他慈祥的囑咐衛浪雲,要衛浪雲帶著水冰心趁著這段空閒日子到外面名山勝景去遊覽一番,這,也聊作婚後的餘興吧.過度關懷衛浪雲夫妻的展履塵,在他們臨行之前更加派了傷勢已愈的呂迎風與甚得衛浪雲賞識的皮四寶二人一路護隨.這一天,黃昏時分,他們剛剛游過了“九仙山”上的“大仙洞”,十分盡興的回到了山下不遠的“三姓集”;“三姓集”是一處十分熱鬧的鎮甸,闊幅不大,卻有著城府的繁華與喧囂,百市雜陳,熙熙攘攘,算是 個荒鄉野僻中的大地方.衛浪雲他們定下的客棧,卻是鬧中取靜,在集西一條短街的盡頭,相當幽清雅致的一排三間客房;座落在這家客棧的後院,與客棧其他的房間相隔著一片園子,人住在這樣的環境裡.自然而然便覺得安適多了。
  因為心情愉快,衛浪雲晚膳時忽然酒興大發,在客棧的前堂裡,便與呂迎風,皮四寶兩人開懷大喝起來,水冰心不善飲,加以游山玩水累了一天,便先回到後院休歇去了、三位男士卻越飲越起勁,直到都有了六七分酒意,皮四寶又出點子,慫恿衛浪雲與呂迎風一起出去逛逛。
  “三姓集”原本繁榮,一到燈火初上的時分,更是熱鬧非常,街面上有得看,值得瞧的地方很多,衛浪雲等三個人這一溜達,便直玩到起更前後方才醉醺醺的迴轉客棧。
  踏著夜路,皮四寶邊打著酒嗝道:“少主……呃,今晚上可玩得痛快吧?其實這個地方,還有許多好去處呢……光看看‘玉皇廊’前賣狗皮膏藥的耍把式,聽‘禮在壽樓’麻皮說書,還有‘全泰館’那個妞兒的大鼓,都不見有意思,淡得出鳥來,好耍頭的所在,我卻不敢領少主去……”
  衛浪雲笑:“怎麼說?”
  呂迎風插口道:“這小子一定是又起了‘葷念’了!”
  嘿嘿一笑,皮四寶道:“就在我們聽大鼓的‘全泰’後弄子裡,便連著好幾家所謂‘秦樓楚館’,裡頭最有名的一家叫做‘桃花院’,姑娘好,招待親切,陳設也屬上等,還有‘清官人’哩.本來我想請少主一起去逛逛,又怕少夫人知道了會揭我的皮……”
  衛浪雲笑斥道:“開玩笑,我怎去那種地方?萬一被少夫人知曉,非但你會被她掏皮,連我 樣要吃不消!”
  聳聳肩,皮四寶道:“所以,我便只有幹熬著咬牙挺啦,不敢拉少主去……”
  呂迎風笑道:“你可以自己去風騷嘛,何苦拖著少主替你墊背?”
  皮四寶搖頭道:“呂阿哥,我們兩個受命一路隨待少主與夫人,如果因為我去逛窖子而恰巧出了事,你說,我有幾顆腦袋回去叫島主摘呀?”
  日迎風一拍胸脯:“有我!”
  皮四寶道:“更糟,如若真的出了紕漏,你在我不在.兩相一比,我越慘啦,那時,我們當家的不逼著我吊頸才怪,所以,忍忍心火吧,等回去再想法‘煞癢’!”
  衛浪雲笑道:“看你這副猴急的沒出息像!”
  眨眨眼,皮四寶道:“少主哪.其實你偶而一次‘野飲’,少夫人也不會知道,今晚可是大好良機哩,只有我們三個人心裡有數,大家嘴皮子緊點,一輩子也張揚不出去,我與呂阿哥可以替你作證,說我們找地方又喝了一夜老酒 少主,到那‘桃花院’.我定給你找個‘清官人’嘗鮮,沒開過包的,嘻嘻……”
  衛浪雲忙道:“不要胡扯,皮四寶,當心我在少夫人面前告你一狀!”
  雙手急搖,皮四寶慌了:“好,好,不去就不去.權當我放屁得了,少主可千萬別在少夫人面前如此整治,誰都知道我對少夫人最是忠貞不二,這一向,我還負有監視少主行動之責,不叫少主往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呂迎風不禁失笑道:“皮四寶,你這尊嘴,真是翻江倒海,風頭說變就變,前面還在誘惑人,後頭倒成了人在誘惑你啦!”
  一挺胸,皮四寶正正經經的道:“呂阿哥,我這個人,素來性情剛直,做人端正,便是少主想搞七捻三,咳,我也是斷不答應的,我這個人呀 ”
  笑著,衛浪雲截斷了皮四寶的話:“行了,別再聒噪啦,前面就是客棧的大門……”
  這條短街本來就冷僻,如今夜闌人靜,更是清寂,幾點暈黑的燈火微光映照下,掛在店門戶外的綢紅燈籠也顯昨黯沉沉的,而店門也已關了.呂迎風皺著眉道:“客店打烊上門啦,出來的時候忘了吩咐店家一聲,叫他等門 ”
  皮四寶道:“沒關係,我去把門擂開!”
  一拉皮四寶,衛浪雲道:“不必,深夜叫門,會吵擾其他住客,諸多不便,反正我們今天住在後院-----乾脆從後頭翻牆進去得了!”
  於是,三個人繞過圍牆,來到客棧後面,丈多高的青磚牆,在他們三人看來有如踏越一道石階,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各自飛掠而過.那一排三間的上房裡,只有最右邊的一間亮著燈光,衛浪雲見了.不禁心中歉疚 回來得這麼晚,顯然水冰心還在等他。
  但是,尚未啟步,他的視線一掃之下突然身子震了震 就在他與水冰心居住的那間亮著燈的紙窗檻下,有一叢青竹掩遮著,一條黑影正伏在那裡,隱約中,這黑影似是口裡含著一支小管插進紙窗中鼓氣在吹……
  幾分酒意,頓時化成了一頭冷汗,衛浪雲聚攏目光望過去,心頭怦跳之下卻又慶幸萬分,至少,他還算回來得快,回來得及時,回來得正是地方,如果他不是從後面越牆而入,就不可能發現這個不速之客,這個豁了眼的採花賊了!
  老天爺.由那淫賊的舉動判斷,顯然他尚未曾得逞!
  衛浪雲神情的變化,立即引直了呂迎風與皮四寶的注意,兩人循著衛浪雲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不禁頓使他們熱血沸騰,怒火上升,皮四寶猛一咬牙,就待先撲上!
  輕輕一扯皮四寶的衣角,衛浪雲悄聲道:“不可魯莽,天幸這採花賊尚未得逞,我們先別掠動他,要抓活的,四寶,你與迎風從背後擒牢他,我從前面回房去探視少夫人……”
  呂迎風紅著眼,惡毒的壓著嗓門道:“幹刀剮,萬分剜的雜種畜生,簡直黑心瞎眼,可惡可恨到了透頂,等會擒著他,看我怎麼給他剝皮抽筋法!”
  皮四寶雙手握拳,斜吊起兩支怪眼,聲音也自齒縫:“我第一個要先‘閹’了他;這**養的!再分他的屍!”
  揮揮手,衛浪雲低促的道:“你們去吧,記住要活的!”
  宛若一溜輕煙,呂迎風和皮四寶便又疾了又快的掩了過去。
  衛浪雲潛行到另一邊,才電射而起,凌空三轉落到門前,他身形一閃,“砰”的掩鼻推門躍進。
  房中,燭影搖紅,淡淡和祥的光輝,像水一樣輕柔的灑洩四角,空氣裡,果然飄浮著一股濃馥的異香味,這股香味,香得綺麗,香得恬艷,衛浪雲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軟榻上,羅帳半垂,水冰心側面朝外的蜷曲在錦被中,那妖美嫵媚的如玉面頰上,染著一抹迷人霞紅,小巧豐潤的菱形唇角邊,噙著柔膩的微笑,仿佛她正在做著一個美麗又甜蜜的夢;她已換上了白色的緞子寢衣,兩條潔白如雪的玉臂平置胸前,看上去美極了,也恬靜極了一一正是一個男人所渴盼景像,但是,衛浪雲卻捏了冷汗!
  水冰心顯然已中了迷香暈過去了,她尚不知道,在甜蜜的夜境之外,正有 頭惡狼準備著攫吃她呢!
  衛浪雲一撲進房,桌上的燭光隨風搖晃,窗外,驀而起了一陣急切的衣袂響動聲,緊跟著便是人聲叱喝,人在猛烈動作的力道流旋音響,於是,有什麼東西倒地,接著便傳來了呻吟與粗濁的喘息……
  先過去將被子為水冰心掩好,然後,衛浪雲屏著氣一掌推開窗戶,以便外邊鮮潔的空氣流進房裡;他人朝窗前 站,黑暗中,呂迎風與皮四寶已各在一邊,執拗著一個身著夜行衣人物的雙臂押了過來。
  就著房裡外溢的燈光,衛浪雲向那人臉上一瞧,微怔之後不禁失笑 這位採花淫賊有著一張狹長的馬臉,疏眉,細眼.蒜頭鼻,鼻下是張刻薄的嘴唇,而最扎眼的,卻是他老兄右頰上一支猩紅的血手印!
  不錯,“鬼狼”奚俊,也就是昔日曾在“老通城”“如歸客棧”中幾乎玷辱了水冰心的那位朋友,一樣的手法,一樣的技巧,一樣的意圖的摧花者百奚俊,更是一樣的運道欠佳,遇上了一樣護花之人。
  當吃了不少苦頭的奚俊發現了眼前站立著的人是誰之後,不禁立時魂飛魄散,心膽俱裂,他扭曲著那張醜臉,張口結舌:“啊,是你!衛浪雲!怎麼……又是你……”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是我,奚俊,裡面被你迷倒的女人,也是第一次你在‘老通城’‘如歸客棧’中想動歪念的同一個女人,她叫水冰心,‘六順樓’樓主澹台又離的義女,而如今,她卻是我的妻子,澹台樓主是我的岳父。”
  渾身不停的梭梭抖戰,奚俊恐懼至極的道:“不……衛少主……衛大俠;我不知道……會是她……我只是今夜投宿於此……臨時起念……不想抓瞎撞一個而已……我真不知道房中人就是水姑娘……是你的夫人”
  衛浪雲談淡的道:“那一次,在‘老通城’我擒住了你,在你臉上賞了一記‘丹血印’,是警告你不得再犯此等卑鄙淫行,但顯然你仍邪惡不改,無恥如舊;你帶了這種記號,受了如此教訓,卻依然本性難移,因此,也就不堪救藥了,在‘老通城’你碰著我,是第一次,今晚,是你最後一次:來生投世,千萬記著,你不要再做個專思為淫的下三流禽獸!”
  奚俊的臉色有如死灰,他驚駭的哭叫:“饒命……衛少主.衛大俠……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向你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求你可憐可憐……我饒命啊………”
  皮四寶緊抓著奚俊的手臂,哼了哼,用力往上一抬,只聽得“ 嚓”一聲,也已拗斷一臂骨,奚俊全身一抖,頓時兩眼上翻,口流涎液,痛得整個人都癱了.呂迎風也如法泡製,同樣“ 嚓’一聲拗斷了奚俊的另一條手臂,他一邊猶在咒罵:“天打雷劈的淫賊,你瞎了眼,你瘋了心,老子叫你找快活,老子零零碎碎的生剝了你,一丁點的替那些被你糟塌過的婦女雪恥出氣!”
  一面罵,呂迎風更一面拳打腳踢,奚俊竟叫著,呻吟著,央求著.皮四寶揮拳猛摑,已打得奚俊滿嘴噴血,齒飛肉碎,噎噎唔唔的發不出聲音來了……
  衛浪雲揮揮手,蕭索的道:“帶出去,給他痛快後埋了吧,記得這廝身上的所藏的‘玉仙香’,是一種迷藥,最是下浪惡毒不過,也 遭埋掉!”
  呂迎風應了一聲,拖著也已暈過去的奚俊便走,皮四寶猶回頭道;“少主放心,我們自會送這雜種上道 少夫人安好吧?”
  點點頭,衛浪雲笑道;“她沒事,睡得好酣。”
  當呂迎風與皮四寶挾著奚俊離開之後,衛浪雲凝視著黑沉沉的窗外,心中頗生感觸,俗浯不是曾說過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麼?人的素行,便有如栽植,而栽植了什麼,便將會收穫得什麼了……。
  深深的呼吸幾次.衛浪雲將窗兒掩上,夜,確已深了,他須要早些安歇,無數個明天,遠數個將來,還有無數個希望等待著他;人的一生就是如此,波蕩而恬靜,絢燦又平淡,在這些波蕩、恬靜、絢燦與平淡中,卻只有現實的一刻,才真正能以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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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群英立盟勿回島

  銀色的沙灘,茶色的礁岸,濃郁蒼翠的峰戀疊嶂,有幾只海鷗,晤,尖聲叫的一群海鷗正繞著這座孤懸在海上的大島來回的翱翔……
  海浪的拍岸與海鷗的尖鳴,給這座孤島,奏起了另一種單調的樂章!
  嗯!這便是勿回島。
  遠處水線上面,火紅得似要爆裂開來的晨陽,滾動如火輪般往天上移動著,便在這時, 艘三桅大風船緩緩的繞過勿回島北口駛進一處海灣裡。
  海灣裡帆檣林立而井然有序,大群穿著黑浪衣的勿回島弟兄們正在忙著搬運東西,見這艘三桅快船駛進灣裡,不少人仰起脖子手搭涼棚望過去……
  於是,有人狂叫起來…….
  “少主人回來了,是的,還有少夫人哪!”
  “不錯,我也看到了……”
  “你們看四寶也在船上呢!”
  “嗯,另一位……另一位不就是呂迎風呂爺嗎!”
  一群人聚攏在 起,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是忘了搬運東西了。
  三桅快船緩緩的落下主帆.船頭在變換方向,然後頂著一堵石岸攏靠在岸邊。
  這時上百名身穿黑浪衣的勿回島弟兄早一擁而到了大船邊,只聽震天價一聲喊叫:
  “少主少夫人好!”
  三桅大船上,正是“銀雷”衛浪雲水冰心小夫妻二人與呂迎風皮四寶.原來勿回島與六順樓攜手合作之後掃除了紫凌宮與皇龍堡這兩股江湖道上兩大勢力以後,勿回島檄傳天下江湖道入盟歸屬的大典日子尚未到來期間,那勿回島島主展履塵真怕悶著姪兒侄媳,便命呂迎風與皮四寶二人伴隨,周遊天下三個月.三個月時光對一對新人言,果真是悠閒中透著新鮮,輕鬆中也有刺激,不只是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意興滿懷的盡了興,便呂迎風與皮四寶何嘗不是大呼過癮!
  是的,整日裡刀口上翻滾的人,一旦如是悠閒自在上一陣子,兩種迥異的日子,自然有著絕大的不同感受了.現在一一
  面對著弟兄們這種歡迎的場面,衛浪雲一手攬著水冰心那纖纖的腰肢,另 于高高揮舞著,滿面笑意而開心激盪不能自已.就在這時候,遠處有人高聲亢叫道:
  “兄弟,你們終於回來了!”
  衛浪雲不用瞧就知道那是八拜金蘭、結義兄弟、同生死共禍福、連心連意如手如足的大哥 “蠍子”大當家“無形手”赫連雄.猛力摟緊水冰心,兩人騰身而起,水冰心似是雙足離地般一閃而迎上了大步走來的“蠍子”瓢把子“無形手”赫連雄.高胖偉岸的身子在顫抖,大光頭上似在冒汗,赫連雄雙臂箕張的一下子摟住衛浪雲,銅鈐眼似見淚光的道:
  “好兄弟.這三個月你過的定是舒坦自在吧!嗯?”
  衛浪雲偏頭望向水冰心,笑道:
  “嗯!有句話是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小弟這三月過的日子大概就是那對令人羨慕的“‘鴛鴦’吧!”
  雙手掀著衛浪雲肩頭,赫連雄笑望著水冰心,道:
  “是真的?”
  水冰心抿嘴一笑,羞赧的低下頭……
  於是,一陣哈哈大笑聲響徹石岸而掩去了附近的浪濤聲,連搬運東西的人也全停下來笑了……
  拍拍衛浪雲,又把衛浪雲上下仔細打量一陣,赫連雄又哧哧的笑道:
  “嗯!只是稍見消瘦了,這也是新婚之後正常現象嘛,對吧?”
  衛浪雲摸摸自己那光溜溜的下巴,笑道:
  “瘦了?”
  於是,就在赫連雄的捧腹大笑中,石岸邊再次爆出一陣震天歡笑……
  便在這時,皮四寶走近赫連雄,施禮道:
  “大當家.皮四寶向大當家問安,當家的傷勢…….”
  赫連雄只是斜眼偏頭望了皮四寶而尚未開口呢,早聽得衛浪雲急急問:
  “大哥,你的傷可痊癒了!”
  捧腹哈哈一笑,赫連雄道:
  “兄弟呀!你該看出大哥與剛從紫凌宮回來時候的模樣有什麼不同吧I”他一頓又道:“那時候活脫臭水溝拖出來的一條死狗.如今你瞧瞧 ”邊一巴掌拍在胸脯上發出“吧”的一聲響.一旁的呂迎風早哈哈笑道:
  “赫連當家原是鐵打的漢子,如今早休養過來了!”
  赫連雄道:
  “勿回島一統江湖,不論是勿回島或蠍子.甚至花子幫的傷者,全都到了勿回島,島主一紙令,南北六省各召來了名醫,如今大部分傷的人全好了,只等各路人馬一到,這江湖道上大團結的入盟大典便將在這勿回島上舉行了。”
  “銀雷”衛浪雲大喜,道:
  “紫凌宮不再爭霸,皇鼎堡煙消雲散,六順樓與勿回島一統江湖,自今而後天下一統又見太平了,哈……
  赫連雄道:
  “最近兩個月裡已有不少江湖綠林幫派,堂口香壇,紛紛前來投帖拜謁,不少人留下來等候參加主盟大典,且要求加盟列名呢.”
  伸手摟住滿面笑容的水冰心,衛浪雲笑道:
  “走,我們快去見大叔、二叔去,二叔的傷勢還真的令人放心不下呢!”
  赫連雄呵呵一笑,道:
  “兄弟呀,我說過,島內來了那麼多名醫,你二叔早已活跳亂蹦的這時候在監督著兄弟們搭建立盟主彩台呢!”
  衛浪雲 聽,高興的道:
  “冰心她爹可也在?”
  赫連雄等邊走著,已見島內果真來了不少江湖人物正四處遊覽這座名震武林的勿回島呢。
  這時水冰心也急急問道:
  “是呀,我爹他老人家可也來了?”
  赫連雄邊走著,回頭笑道:
  “已經到了三天,他是率領著六順樓的二司衛‘鐵獅’李青與管庸等一眾五百名屬下來的。”
  水冰心笑道:
  “奇怪,大司衛谷宣怎的沒來?”
  一旁衛浪雲笑道:
  “石弓山下的六順樓不能沒人駐守.你爹一定是派谷宣在六順樓那面照顧了……
  衛浪雲正說著,突見水冰心面色一寒,俏嘴巴翹著不再走了。
  這光景連赫連雄也是不解的笑道:
  “喲,怎麼了?”
  水冰心嘟著小嘴.道:
  “你爹,你爹,難道我爹不是你爹?”
  衛浪雲聞言早哈哈笑道:
  “當然我也應叫爹啦!”
  赫連雄哈哈大笑,道:
  “當然,當然,澹台大樓主當然也是你爹了,哈…”
  水冰心這才破顏一笑,道:
  “等下見了爹,由你先叫著見禮。”
  衛浪雲猛點著頭,道:
  “到時候你瞧我的。”
  這時走在後面的“玉面屠夫”呂迎風與皮四寶二人也呵呵的笑了起來……
  幾人沿著海灣山道繞向一處山坳,便來到 片陡峭的山壁之前,一大片蒼翠高大樹林看去宛似樹海,但就在這樹林中央,層疊的房舍成排,有一座大廳十分豪華,雕梁畫棟,猶似宮殿,這時就在那大廳正前面,近百名勿回島弟兄們正趕著搭建一座高台。
  高台搭建在緊鄰大廳,高台前面有著一片廣場,足可容下五七百人。
  衛浪雲等一進入廣場,立刻引起在場兄弟們的歡呼叫聲與問好聲:
  “少主人好!”
  “少夫人好!”
  緊接著好一陣震天價拍手聲……
  大廳上早聽得田壽長叫道:
  “是浪雲他們回來了,哈……也該回來了.”
  立刻,衛浪雲一把拉著水冰心當先便往大廳上躍去,只見大廳上正坐滿了人.只是二人不及細看的直走近中央偏右的那張豹皮太師椅前;而椅子上坐的正是澹台又離。
  只見他撫髯微笑中,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已雙雙跪在地上,衛浪雲果真畢恭畢敬的道:
  “爹好!”
  水冰心跟著也道:
  “爹,你老人家好!”
  澹台又離既感動又高興的哈哈笑得全身直哆噱……
  另一面,田壽長心裡已不是滋味的乾咳了一聲!
  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尚未會過意來呢.那澹台又離已收住得意的笑,邊指著田壽長與滿面笑意的展履塵二老道:
  “只平安回來就好,快過去給你們大叔二叔叩頭去,你們還沒看見,你們二叔吃醋了呢,哈……”
  衛浪雲拉著水冰心忙走向展履塵與田壽長及舒滄三人面前雙雙又跪下去。
  展履塵哈哈笑道:
  “孩子;你們玩的可盡興?”
  衛浪雲起身笑道:
  “是很盡興,但卻十分想念大叔二叔呢?”
  田壽長鼻孔一哼,道:
  “算是有那麼一點良心.”
  衛浪雲走近田壽長,笑道;
  “二叔,浪雲已同冰心商量好了,只等立盟大會完畢,我二人不放二叔走,就在這勿回島上侍候你老人家了。”
  田壽長又是安慰,又是愉快的笑了,喉頭一乾,啞著聲音道:
  “二叔知道你天性純孝,重情義.同我過世的大哥衛浩一般樣,欸!我們二老此生有你這麼個好姪兒體貼的侍候著,比個親兒子還好上多少倍,只是……”他又低緩的接道:“只是這島上過日子我不慣,只等這裡事情一了,我又得回內陸去了。”
  展履塵這時微笑著慈祥的道:
  “你們這是剛剛回來,這大廳上一眾各路道上英雄你先見個禮,然後回你們新房歇著去吧!”
  一旁的“無形手”赫連雄早應道:
  “對,對.只見見這廳上的一眾道上朋友們,你夫妻就先回新房吧!”
  不及細看,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抱拳衝著大廳上近五十位趕來加盟的道上朋友施禮,道:
  “衛浪雲與妻子水冰心給各位見禮,勿回島歡迎各位!”
  大廳上有一半不識衛浪雲,但卻早知道衛浪雲是勿回島少主人,這時全都起身還禮不迭!
  望著衛浪雲往新房走去,赫連雄一把拉住皮四寶,道:“皮四宣,只有個你陪著去遊歷.我兄弟自是玩的高興,不過你小子沒有把人給帶壞吧?”
  赫連雄當然十分明白自己手下的這位“人蠍旗”大把頭皮四寶的習性,還真擔心被皮四寶把衛浪雲領到那秦樓楚館去見識一番呢!
  皮四寶知道大當家的意思,忙低聲笑道:
  “大當家可不能冤枉屬下,人家小兩口這三個月裡每天儷影雙雙.粘糊的可緊著呢,屬下哪有機會帶少主人到那種地方閒晃盪的。”
  赫連雄道:
  “沒有那是最好不過.”
  皮四寶笑道:
  “本來就沒有,當家的不信只管去問呂迎風去。”
  大胖臉一仰,赫連雄笑笑,道:
  “這麼說來,你同呂迎風二人也夠辛苦了,去歇著吧!”
  就在這衛浪雲與水冰心等回來第三天,勿回島上的立盟大典便開始了。
  從停靠船隻的海灣直到立盟那個廣場 沿著山道全插著當前江湖上各門各派的代表旗幟,勿回島正面大廳前面的大臺子已扎成一座色彩奪目的綵樓.就在綵樓兩邊,更安排著座椅,對面,晤,尚搭建了一座鼓樂小樓,正有一批鼓樂手在裡面坐著,小樓外面更站了五個大漢,各人手持一管三眼子沖天火砲,每個人手上還握著火繩,光景就等著時辰一到便要燃砲了.果然,就在東西山頭上日頭剛露個邊的時候,首先便見那右面大漢舉起火砲,‘   ”連三響,緊接著第二個大漢又燃起了三眼火砲……
  直到第五個大漢的火砲放完,小樓上的鼓鑼立刻齊鳴,剎時間只見趕來勿回島參加立盟大典的一眾江湖人物,相偕的走上貴賓席位.便在這時候.勿回島上的弟兄們穿戴鮮豔整齊的大步走向綵樓前的廣場上,順序為:
  “黑鯨門”,由首座“大劈刀”修子雄率領。
  “九旭門”,由首座“無相刃”厲寒率領。
  “長風門”,由首座“大盾王”曹步前率領.“千濤門”,由首座“玉面屠夫”呂迎風率領。
  “青沙門”,由首座“金鬍子”柴志貴率領.另外六順樓也來了百名兄弟,由二司衛李青率領著,站在彩台右方。
  緊接著花子幫也有五十名兄弟,以及富陵鎮來的蠍子旗下兄弟五十名.再看彩臺上,兩邊趕來入盟的三山五嶽江湖各派人物,總也有近百名分坐在彩台兩邊。
  又是三聲擊鼓,正面綵樓上展履塵當先舉步走出來,跟在他身後的有“百竅心君”田壽長、花子幫的舒滄、六順樓“大黃傘”澹台又離、蠍子旗大當家“無形手”赫連雄,而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跟在最後面.“月魔”展履塵只在台手中央一站,撫髯望向綵樓兩邊與台下一眼,早聞得台下一陣震天價歡呼之聲響徹雲霄,而使得展履塵頻頻點頭不已
  激盪的聲浪隨著海風飄向遠方,展履塵這才高聲道:
  “江湖一統,天下砥定,勿回島願與當今各門派共享這以兄弟們的血肉換得的成果 ”
  他話才只說了這一句,全場立刻響起掌聲不絕於耳點點頭,展履塵又道:
  “往日江湖紛爭,群雄並起,紫凌宮、皇鼎堡,甚至鐵血會,這些與我勿回島以及六順樓之間,時起衝突,彼此拚命,不知死了多少好弟兄,而今勿回島為了一統江湖,弟兄們捨死忘生的拋頭顱灑熱血,為的便是消彌彼此之間的爭霸,用意在於保障江湖道上兄弟……”
  便在這時候,“大黃傘”澹台又離踏前一步,高聲道:
  “六順樓澹台又離今當天下英雄面前鄭重宣布,擁護勿回島展島主為江湖盟主.以後一心一德,共為江湖而盡一己之力!”
  澹台又離話剛說完,就聽得綵樓下面及百名六順樓兄弟齊齊振臂高呼!
  展履塵早握住澹台又離的手,激動的直點頭……
  於是,綵樓兩邊的近兩百來賓中,早又有人高聲道:
  “我們擁護展島主為盟主,悉聽差遣 ”
  於是,立盟大會進入高潮.
  站在水冰心一旁的衛浪雲,低頭望著明媚秀麗,端莊嫻雅的妻子.暗中捏著水冰心的手,於是,二人彼此滿面笑意的輕點著頭.不料就在一陣歡聲雷動之後,展履塵突然雙手示意叫大家安靜下來……
  早見展履塵緩緩向衛浪雲招手,道:
  “孩子,你過來!”
  衛浪雲忙急步趨前,道:
  “大叔你吩咐.”
  拉著衛浪雲右手,屜履塵高高的舉起來,高聲道:
  “自今日始,勿回島由我這位姪兒衛浪雲接掌了!”
  衛浪雲好不驚異,卻突又聽得綵樓下面勿回島與結盟的“花子幫”與“蠍子”組合狂叫歡呼起來……
  不旋踵間,在場所有的人也都歡叫起來……
  衛浪雲相當惶恐的道:
  “大叔.如此重擔,浪雲怕難以肩負呀!”
  十分嚴肅的,展履塵道:
  “這件事在你同水姑娘婚後我便同你二叔商量好了,你二叔也十分同意 ””
  衛浪雲又望向田壽長,早見田壽長笑意昂揚的道:
  “孩子,自從你爹過世以後,我同你大叔竭力要把你調教成個人物,你沒有叫我二老失望.也是大哥在天有靈,如今這可是我同你大叔這些年來苦心孤詣撐持到今日這種局面,對你來說,擔子是重了些,但凡事都有起頭的一日,你勉為其難吧!”
  展履塵也道:
  “我同你二叔全老了,也該心無牽掛的五湖四海去邀游一番了吧?”
  “撲通”一聲,衛浪雲當眾跪在展履塵與田壽長二人面前,他雙目含淚的道:
  “生我者父母,養我者大叔與二叔,此恩此德,浪雲雖肝腦塗地無以回報萬一,二老請受浪雲大禮一拜!”
  一把掀起衛浪雲,田壽長沉聲道:
  “這是什麼時候,你竟還要來這種俗不可耐的禮數,還不快向在場說幾句江湖盟主的話!”
  田壽長以大鷹爪功抓住衛浪雲肩頭,衛浪雲便想跪也無法跪下去,這時他十分激動的點點頭……田壽長這才“嗯”了一聲:
  “站到前面去說上幾句吧!”
  衛浪雲緩緩走至樓前面,光是望望綵樓下面勿回島弟兄,再望望其餘的眾人,雙手抱拳,高聲道:
  “江湖乃江湖人的江湖,勿回島立為盟主,他日必為江湖主持正義,維我江湖道統,祈望吾輩團結無間,同舟共濟,在道義的大前題下生死與共!”
  幾句話說得在場眾人,立刻又響起一片歡呼聲……
  一旁的水冰心早走上前去與衛浪雲並站在一起.於是,連六順樓主“大黃傘”澹台又離也撫髯笑了……
  當天,展履塵命勿回島全體動員,熱烈招待起來加盟的各門派貴賓,大宴三日,盡興而歸!
  時光匆匆中.衛浪雲似是平安的度過兩年多江湖盟主的日子,勿回島也在水冰心的協助治理下,顯出一派興旺景象,六順樓、蠍子組合、花子幫,也都擴大了地盤,江湖上看起來是平靜了,然而卻有一股暗流正在激盪不已,近來,連衛浪雲也已覺察出來了.站在海灣石岸邊,衛浪雲遙望著遠方,遠方有著山巒疊蟑,隱隱然在水線上面.這時只見勿回島島使“毒龍”卜興匆匆的走到衛浪雲身旁施禮,道:
  “島主,一切俱已妥善,只待啟航了。”
  衛浪雲點點頭.一聲喟嘆的道:
  “半年來,道上的規矩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勿回島’自擔任盟主以後,兩年多來已替他們解除不少紛爭,憑我勿回島的旗號,最近竟然連著出了幾樁不大不小的紕漏,非但勞動我們的人,今日竟連我這大盟主也得親自出馬,卜興,你知道,這裡面除了顯示著江湖中仍有一幹不開眼的角色外,還有什麼可說的?”
  卜興小心的道:
  “再不開眼,但比之當年皇鼎堡、紫凌宮來,他們又算得了什麼玩意兒!”
  衛浪雲搖頭,道:
  “卜興,你錯了,要知跳梁小醜也會翻江倒海,這些人暗中在動搖我這盟主地位了.”
  卜興吶吶的道:
  “那些人,準吃錯了藥,要不,便是有些迷糊了.他們應該明白勿回島的聲威,即使是蠍子組合或花子幫也足以令這些傢伙不敢興風作浪呢!”
  衛浪雲冷笑道:
  “但他們還是在暗中興風作浪了.是吧!”
  這時島使卜興更小心的道:
  “島主,在走以前該向老島主稟告一聲吧?”
  衛浪雲道:
  “我會的,兩年多來大叔一向清靜慣了,真不想無端的去打擾他老人家!”
  卜興點頭道:
  “不錯,老島主住在龍頭礁過的可是閒雲野鶴的日子,老人家甚至連問問勿回島上事務也沒有呢!”
  衛浪雲望著海面,邊緩緩道:
  “這是他老人家太信任我了,而我卻在兩年多的今天又要令他老人家煩心事,欸!真不知怎麼說才好呢!”
  龍頭礁就是勿回島右面一處小孤島,一處斷崖相連狀若龍頭的小山頭,每天當潮水升的時候,那片斷崖便會被海水淹沒,望之宛似一座小孤島,但當潮水一落,就會看到一條百丈長的山道與勿回島相連接.這裡便是“月魔”展履塵隱居的地方.
  一明一暗的紅磚小瓦房,適巧的建在這小島的凹處,這裡種了許多奇花異卉,有座花架下面掛了七八只鳥籠,全是展履塵心愛逗樂的對象.現在
  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來到這小紅磚屋外面,二人望著這位大叔逗著一只“八哥”,半響,衛浪雲道:
  “大叔.恩,有件事情想向大叔稟告……”
  展履塵並未回頭看衛浪雲,只輕描淡寫的道:
  “不論什麼事情,你都該自己琢磨著辦,別忘了你是勿回島島主,當今江湖盟主,應該有獨斷專行的決心才是,大叔是不便有所意見的!”
  水冰心忙笑著上前拉住展履塵左臂,道:
  “大叔,你怎的不關心浪雲了?”
  展履塵道:
  “如果我再插手過問事務,那才真的是不關心他了,別忘了江湖盟主之位是如何的受人尊崇,我老頭子可不想叫他有損盟主尊嚴.”
  衛浪雲忙恭敬的道:
  “可是大叔你老人家……”
  展履塵伸手一攔.道:
  “去吧!該怎麼做大叔一定支持你,放手去幹吧!”
  水冰心這才笑道:
  “大叔既如此說,那就叫人放心了,我們……”
  衛浪雲立既接道:
  “明日一早姪兒便親自去一趟富陵鎮了。”
  展履塵擺擺手並未再說話.
  於是,衛浪雲與水冰心二人辭別走回匆回島上。
  衛浪雲回到大廳上,他黯然的對水冰心道:
  “自從接掌勿回島島主與江湖盟主以後,大叔也好,二叔也罷,似是全都變得陌生許多,不像過去他二老把我呵護有加,愛憐備至,欸!早知道當上這撈什子的江湖盟主二老對我會這般光景,衛浪雲寧可不幹!”
  水冰心一笑,道:
  “浪雲.你錯了,二老的這種表現我看得出來,他們在磨練你,一心要把你磨練成一位真實的,也是偉大的江湖盟主,切記,莫叫二老失望!”
  這時卜興走來,衛浪雲立刻命其把“千濤門”首座“玉面屠夫”呂迎風找來.大廳上衛浪雲緩緩道:
  “為了爭雄中土之事、先後我也經過不少仗陣、先是六順樓,後是紫凌宮,到後來連番血戰那皇鼎堡、鐵血會,流馬隊、三羊山,流血流汗的爭得這江湖盟主之位,該是多麼不易之事呀……”
  水冰心喟然道:
  “創業維艱。但守成也是不易,大叔就是要你在守成上面多下功夫呢!”
  點點頭,衛浪雲道:
  “是的,創業維艱,守成不易!”
  這時呂迎風大步走進大廳來,施禮道:
  “島主找我?”
  衛浪雲點頭,道:
  “明日一早你跟我去富陵鎮。”
  “玉面屠夫”呂迎風道:
  “島主可是為了蠍子轄內的幾處堂口被人暗中下手倒旗之事?”
  衛浪雲道:
  “赫大哥把信送上勿回島,此事定然不小,否則憑‘蠍子’組合下的弟兄,當能輕易解決的;”
  “玉面屠夫”呂迎風道:
  “這事何需勞動島主大駕,由屬下走 趟就成了。”
  衛浪雲搖搖頭,道:
  “半年多未見到赫大哥了,趨此事件我哥們也好會會面敘敘舊。”
  呂迎風笑笑,道:
  “如是這樣.屬下便不再勸阻島主了。”
  “明日也只帶你一人前去,你早點去叨拾一下吧。”
  這時卜興忙道:
  “島主我呢?”
  衛浪雲道:
  “你就同翼升及另外幾位首座在勿回島上著意的操練,我預感不定還真的會動員勿回島弟兄上陣呢!”說著,他嘆口氣又道:“江湖上才平靜不到三年,麼魔小丑便又出籠了,這批人會是誰?”
  呂迎風道:
  “別管這些雜碎是哪個妖洞中出來的,只等我們兜上以後,絕不手下留情,島主,這也是島主立威的時候,正所謂殺雞儆猴,此其時也.”
  衛浪雲搖搖頭,道:
  “我絕不會輕視敵人,因為敢於面對我們的敵人,必然也有其不可忽視的一面.”
  水冰心道:
  “我爹就常這樣說呢!”
  衛浪雲道:
  “上次聽說六順樓大司衛谷宣已脫離六順樓了,不知谷宣為何如此,這次也許我順道去一趟六順樓看看.”
  水冰心道:
  “本來我也想去的,可是……可是……”
  衛浪雲一怔,道:
  “可是什麼?”
  水冰心有些嬌羞的未開口,而令呂迎風與卜興二人也感到這位島主夫人透著神秘.衛浪雲一急,立刻握住水冰心的手,低聲在水冰心的耳鬢道:
  “究竟怎麼回事?”
  水冰心睇視衛浪雲一眼,悄聲道:
  “我可能有了!”
  衛浪雲一愣,道:
  “你有什麼?”
  水冰心忽的起身道:
  “你去想吧!”說完竟走出大廳。
  衛浪雲尚怔在椅子上呢,卜興早近前施禮笑道:
  “恭喜島主,夫人一定是有喜了呢!”
  “玉面屠夫”呂迎風突然一聲歡呼,已自椅子上彈了起來,叫道:
  “天大的喜事,快報予老島主知道呀!”
  水冰心與衛浪雲結婚三年.今日才聞得嬌妻有喜,歡愉之情溢於言表.早長身而起,直往水冰心去處追去 邊高聲道:
  “冰心!冰心!是真的嗎?”
  勿回島島主夫人懷身孕,這在勿回島而言,算得是一樁天大的喜事.展履塵早把未動身的衛浪雲找到跟前:
  “孩子,聽說冰心有喜,這可是真的?”
  衛浪雲點頭,道:
  “冰心這麼說的,大概就錯不了,哈……”
  展履塵莊嚴的走至門口.衝著蒼天施禮,道:
  “大哥,你天上有靈,可要保佑你兒媳婦平安呀!”
  衛浪雲深為感動的道:
  “大叔又為姪兒操心事了!”
  展履塵道:
  “我一直在操心,打從你與冰心二人結婚起大叔就開始等著抱侄孫了,可是一等三年才有消息,你說說看,大叔又豈不心焦急躁的.”
  衛浪雲笑道:
  “冰心總算沒叫大叔失望.”
  展履塵道:
  “這件事如叫老猴子知道;該不知他是如何的高興了。”
  衛浪雲笑道:
  “前兩次去看二敘,他還罵我不管用呢,三年來一直在令他失望,這次我一定順道去看二叔,也叫二叔好生高興高興!”
  展履塵當即道:
  “你應該把冰心送回六順樓去,一個有身孕的女人不宜住在孤島上,六順樓那面的老媽子丫頭最是多.有她們侍候應無問題。”
  衛浪雲恭敬的點點頭道:
  “大叔想的周到,姪兒明日便同冰心一起走.”
  展履塵又細心的囑咐,道:
  “船到陸地靠了岸,可不能叫冰心騎馬,還有……還有就是你夫妻也別來向我辭行了。”
  衛浪雲點點頭,道:
  “大叔你多保重,明日一早我們便走了。”
  展履塵擺擺手,愉快的叫衛浪雲快回去照顧水冰心。
  蔚藍天空,萬里無雲,一艘三桅快船剛靠上岸,沒多久便見一輛雙轡馬車駛近船邊來.趕車的穿了一身黑浪衣,一看便知道是勿回島兄弟。
  一塊大跳板擔在船邊、衛浪雲小心扶持著水冰心往岸上走去,後面跟著“玉面屠夫”呂迎風。
  本來是要別派人手護送島主夫人回六順樓的,衛浪雲卻又決定自己親送嬌妻回六順樓,形式上也倍覺慎重些。
  這時只見又一勿回島兄弟牽著兩匹寶馬,其中一匹便是衛浪雲的“狂火”寶駒.水冰心上了馬車,繡著黑浪的車簾已垂下來,衛浪雲回頭望向大船,一眾勿回島兄弟們已躬身相送了。
  點點頭,衛浪雲一揮,車馬立刻向前奔去,早聽得二十幾名船上兄弟齊聲高呼:
  “島主一路順風!”
  衛浪雲一行尚未進入富陵鎮轄境,迎面山岡上已見數騎快馬衝來.不等衛浪雲吩咐,“玉面屠夫”呂迎風早拍馬迎上前去.雙方漸漸看清楚對方何人,來人已是歡暢的叫道:
  “好傢伙,咱們又碰面了.”
  呂迎風也笑道:
  “好哇四寶,原來是你呀!”
  不錯,來的正是“蠍子”組合“人蠍旗”大把頭皮四寶.挺起身子往遠處望去,皮四寶道:
  “馬車上坐的何人?”
  呂迎風笑指馬車,道:
  “島主同島主夫人全到了,你小子還不快去見禮.”
  皮四寶一聽,立刻回頭招呼他帶來的四名手下.道:
  “下馬!”
  只見皮四寶五人拉馬路邊站定.每人肅然恭敬的望著遠方,而衛浪雲與馬車已緩緩的到了皮四寶幾人面前。
  皮四寶忙拍拍身上的黑色軟皮緊身衣,斜眼上翻金牙外露的左手一舉,邁右腿單膝跪地,道:
  “皮四寶迎接島主!”
  衛浪雲馬上笑道:
  “四寶,你怎的知道我來了?”
  皮四寶站起身來,道:
  “回島主的話,我哪裡會知道島主大駕動向,只是……只是……”  ’突聽車中水冰心道:
  “怎麼不說了,皮四寶?”
  皮四寶一聽,忙又抱拳施禮.道:
  “皮四寶忘了給盟主夫人見禮了.”
  衛浪雲一笑,道:
  “多時不見想不到你學的懂禮貌多了,皮四寶,你有什麼話還會把你噎住的,說吧!”
  皮四寶突然罵道:
  “媽拉巴子的,也不知從哪個黃鼠狼窩闖出一批潑皮貨,盡在暗地裡踹我各處盤口,這半年多我們蠍子組合已有七處錢莊被洗劫一空.兩處緞莊也起了大火,欸……”
  衛浪雲雙肩一緊,道:
  “前後發生的事已有半年多了?”
  “不錯。”
  衛浪雲道:
  “赫大哥為何不早把情況告訴勿回島呢?”
  皮四寶沉聲道:
  “大當家礙於面子,總以為只是幾個不長眼睛的小混球,只要暗中稍加註意,便不難把他們揪住的,可好,至今不但未揪住一個人毛,反倒是越來越囂張,大當家這才一面把消息送上勿回島,一面把八旗的兄弟們調派出去,我們便是被派出來在這一帶活動的……”
  衛浪雲這才點點頭,道:
  “本來我是先要把夫人送回六順樓再轉往‘蠍子’的.既然在此地碰見你,可好,我們先到富陵吧!”
  水冰心在車中道:
  “浪雲,你們去富陵辦正事要緊,就讓馬車送我先回六順樓吧!”
  衛浪雲道:
  “回六順樓必得我親自送,這裡先去一趟‘蠍子’總堂口,然後我們一齊回六順樓.”
  水冰心道:
  “浪雲,我先回六順樓去,等你辦完正事以後再趕往六順樓;爹不會怪你的,再說我跟你去‘蠍子’,又不能幫你什麼,反倒令你多操一份心事。”
  衛浪雲一聽,正自思忖.不料呂迎風對衛浪雲道:
  “島主先去蠍子總堂口,屬下護送夫人回六順樓去也是一樣.”
  水冰心忙道:
  “不用了,呂首座還是幫著島主辦事去吧!”
  皮四寶忙近車前,道:
  “夫人,最近這一陣子地面上可比不得一年前了,也不知那裡冒出那麼一股‘陰兵’似的幽靈人物,盡在暗中造反啦,還是由呂首座護送著比較好呀!”
  水冰心笑道:
  “照你皮四寶這麼說,江胡上平靜三年;如今又將刀兵相連的不太平了?”
  皮四寶道:
  “夫人,差不多是這麼個光景呀!”
  衛浪雲道:
  “也好,就由呂首座護送夫人回六順樓吧!”
  於是,馬車駛向遠方,呂迎風緊緊的跟在車後面……
  衛浪雲立馬遙望著……
  心情有些異樣的幾乎要叫住駛去的馬車,但他還是未開口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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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怪漢劫走水冰心

  皮四寶小心的陪著衛浪雲.連同皮四寶率領的四名手下,六人六騎縱馬進了富陵鎮.富陵鎮看來更見廣闊繁華,那樓閣重疊、屋宇櫛比.茶樓酒館那種熙來攘往,可真夠熱鬧的.六人穿過富陵鎮,又穿過街尾一條小巷,朝前便是金沙輝映的小河,河對岸,衛浪雲已看見那座他十分熟悉的金碧輝煌大莊院
  那足有兩人高的虎皮石圍牆.拱托出個大黑漆蠍形雙環正門,耀眼錚光明亮的十二層麻石階,還有那幾十丈外便已看見的三個篆體大金字:“蠍子莊”!
  再次端詳著這座“蠍子莊”.緩緩的衛浪雲道:
  “這年把來,蠍子莊又增加了幾處買賣,應該不會有什麼人暗中搗蛋才是,怎的……”
  皮四寶道:
  “島主只一見著大當家的便知道近來的情況有多麼叫令嘔心的!”
  過了小河,幾人在“蠍子莊”那寬大的石階前下馬,早有人過來把馬匹牽走衛浪雲偕皮四寶二人拾級而上,皮四寶一到了大門前面,便伸手施力扣擊兩枚吊在蠍首下的銅環.門開了,開門的卻是“木蠍旗”二把頭雷震遠,他見皮四寶陪著衛浪雲,忙上前見禮,道:
  “雷震遠叩見島主.”
  衛浪雲忙伸手一拍,道:
  “我們去見大當家的,就別多禮了.”
  “蠍子莊”那三棟巨大樓房,正面中間一棟的長廊上,“無形手”赫連雄正自背負雙手蝶躞呢.抬頭見大門進來兩人,雙目一亮,早高聲叫道:
  “晤!盟主駕到了!”邊快步迎上衛浪雲,雙手抱拳施禮不迭……
  衛浪雲忙雙手握住赫連雄雙臂激動的道:
  “大哥.我來了!”
  赫連雄雙目幾乎見淚,道:
  “盟主,我們廳上說話.”
  點點頭,赫連雄回頭問皮四寶.道:
  “盟主隨行的弟兄你去照顧吧!”
  皮四寶道:
  “當家的,盟主原是有個呂迎風跟著侍候,如今呂首座已護送盟主夫人回六顧樓去了,所以,恩!這兒就由我皮四寶跟來侍候了.”
  一聽呂迎風護送水冰心回六順樓,赫連雄對衛浪雲道:
  “盟主,怎的不讓夫人來此稍住些時日的!”
  衛浪雲一笑,道:
  “她身子骨不舒坦,得早早趕回六順樓去……”
  衛浪雲話未完,赫連雄已不悅的道:
  “夫人身子骨不好,更應到富陵來呀,我這裡名醫好幾個,什麼樣的藥物全有,怎的……”
  衛浪雲哈哈一笑,道:
  “實不瞞大哥、弟妹是有了身孕才急急趕回六順樓去的,你知道有許多事情在島上是不方便的.”
  赫連雄與皮四寶對望一眼-----
  那皮四寶早尖叫道:
  “我的老媽呀,這麼大的好消息怎的在路上就沒聽盟主提上一句呀!”
  赫連雄更是狂歡大叫道:
  “盟主,天大的好消息呀,大夥可得好生祝賀一番了。”
  衛浪雲伸手一拍,道:
  “大哥,我已不只一次的對你說過,你還是稱我兄弟要來得親切多了,別再盟主盟主的反倒是見外了!”
  呵呵笑著一掌拍在光頭頂門上,赫連雄道:
  “好,好,兄弟,你怎麼覺得順耳,我便怎麼叫吧。”
  皮四寶一旁笑道:
  “大當家,你說要怎麼祝賀呀!”
  這時三人到了右面的那座大樓,門楣上那鬥大的金字正刻著:“肝膽樓”!
  就在樓下那間陳設豪華的大廳上坐下,衛浪雲笑道:
  “大哥、冰心只是有身孕,要賀也得要生下一男半女之後再說吧!倒是你這裡的情形我想先弄弄明白。”
  赫連雄從懷中取出個摺子在衛浪雲面前攤開來,一手指著摺子上記載的數目,道:
  “兄弟你看吧,五處錢莊被洗劫一空還死了十幾名弟兄,另外兩處綢緞莊也被人放了火,最叫人嘔心的還是連連發生的這些事情中我們竟摸不清楚是誰下手幹的,你說說看,這算***什麼玩意嘛!”
  衛浪雲手指著摺子上記的,道:
  “其中有幾處好像是紫凌宮與皇鼎堡地盤劃割給大哥管轄的呀!”
  赫連雄道:
  “三處錢莊一處綢緞是的,當初我也十分惑疑會不會是這兩處的人在暗中弄鬼,可是經過明查暗探的就是不見一些蛛絲馬殖,兄弟………我……我計窮了呀!”
  衛浪雲冷笑道:
  “不怕抓不住賊,就怕賊不幹,大哥,他們是陰,盡躲在暗處施壞,看起來比之三年前我們對付皇鼎堡紫凌宮要令人頭痛多了,原因是大家皆站在明處,你爭我奪,對殺對拚,兄弟們心中全一清二楚,如今敵人隱在暗處,形成敵暗我明,吃虧的的當然也就是我們了;不過大哥盡可放心,只要這股暗流繼續下去,而且我也確定他們必會繼續幹下去,如此,早晚我們會找出這批傢伙來的.”
  赫連雄道:
  “會的,當然會找出這批王八蛋,但兄弟呀,大哥卻已是迫不及待了!”
  沉思有頃,衛浪雲道:
  “大哥,我想是否有人暗中在動搖我這盟主地位,你知道如今江湖上誰不知道富陵鎮的蠍子組合是勿回島的死黨.”
  赫連雄咬牙沉聲道:
  “放眼江湖,他們哪個敢!”
  衛浪雲道:
  “明裡不敢,可是暗中敢,而且他們已經開始下手了.”
  一拳擂在手心上,赫連雄罵道:
  “媽的,總得想法子抓到幾個便不難逼問出來了.”
  衛浪雲突然雙目一亮,道:
  “明日我便先趕往山西孤圍山走 趟.”
  赫連雄一怔,道:
  “那是皇鼎堡原先地盤呀!”
  衛浪雲一笑道:
  “如今江湖上已沒有皇鼎堡了.”一頓又道:“我想明白那地方對於我這位江湖盟主的到臨.是個什麼樣的表現.”
  赫連雄道:
  “我陪兄弟前往.”
  衛浪雲笑笑,道:
  “大哥這裡事情夠辣手的,怎的能離得開,我去,也許……也許,嗯,看看皇鼎堡會不會死灰復燃.”
  當天衛浪雲便十分安逸的住在“蠍子”總堂口,那赫連雄陪著,二人直談到三更天。
  日上三竿,衛浪雲的‘狂火”早備妥了鞍就栓在“蠍子莊”的院門口,光景只見所有蠍子旗下兄弟全排成隊的就等衛浪雲上道了。
  這次赫連雄雖不陪著衛浪雲前往山西境內,卻派了皮四寶跟著前去.這時皮四寶已端坐在馬上,大門裡,衛浪雲似是心事沉重的走出來,後面赫連雄正在叮囑什麼呢!
  望望一排排站定的“蠍子”兄弟們,衛浪雲深深點著頭 一於是便聽得眾人齊叫
  “盟主金安!”
  挺胸上得馬背,衛浪雲高聲道:
  “兄弟們好!”
  這時赫連雄卻對皮四寶,道:
  “皮四寶,你的責任可重了,稍有差錯,你知道我會揭你的皮!”
  皮四寶一咧嘴,大半口金牙閃閃中忙應道:
  “當家只管放心吧,皮四寶也不只一回陪盟主出遊了.”
  衛浪雲這時對赫連雄一抱拳,道:
  “如果山西那面沒動靜.我便會立刻趕來的.”
  於是兩匹馬如飛的馳出“蠍子莊”,順管道直往西北方而去。
  這時候遠在兩百里外的老松坡下,“玉面屠夫”呂迎風正護著那輛雙轡馬車駛向六順樓地面,算時間大概也有兩天不到的行程。’馬上的呂迎風擔心車上坐的水冰心有身孕,怕長途勞累驚了胎氣,便在馬車駛在老松坡時候,小心的對車中水冰心稟道:
  “夫人,可要在此停下來歇歇再走?”
  水冰心道:
  “呂首座,我不累;還是趕路吧。”
  馬車未停,但當馬車駛上老松坡那棵盤根老松樹下時候,突然間迎面出現一批怪漢擋住去路
  怪漢,不,應該說這些人的穿著怪異吧!
  紫頭巾,黃衣,黑褲,面上更是一塊血紅的面罩,而這些人手中握的兵刃也怪,十八般兵器全有,如果數一數,正好是二十一。
  “玉面屠夫”呂迎風一見這個陣式,立刻命馬車停下來,且低聲對水冰心道:
  “夫人,不論發生任何事情,夫人定要以自己身子為重,千萬不能有所閃失呀!”
  手掀車簾,水冰心望向前面,冷冷道:
  “平靜三年的江湖,果然又出了麼魔小丑。”
  呂迎風沉聲道:
  “且看屬下去打發這些龜孫子們去!”
  翻身下馬,呂迎風把韁繩送在車把式手上!腰裡摸了一下“比翼刀”,大踏步的走向對面二十來個怪漢前面:
  “哪條道上的,怎的沒看到車轅上插的‘黑浪旗幟’嗎?”
  突的,站在正中前面大漢聳肩哈哈大笑……
  於是,大漢身後二十名懌漢全都狂笑起來……
  “玉面屠夫”呂迎風嘴角一撩,嘿嘿笑道:
  “嗯,呂大爺明白了,半年來江湖上出的那股子陰損暗流,把個平靜無波的江湖又開始蒙上一層陰影的,準就是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的王八兔子鱉了。”
  又是雷鳴般的一陣狂笑,那大漢聲若洪鐘般道:
  “呂迎風,想不到你這位勿回島千濤門的‘玉面屠夫’,依舊是恁般的狂妄!”
  咧嘴一笑,呂迎風道:
  “熊樣的東西,竟也識得呂大爺,何不乾脆把面上那尿騷布扯下來,明敞著幹一場!”
  血紅面罩上的雙目炯炯似要噴火,那人厲烈的道:
  “你會知道大爺們是誰的,當你即將離開這花花世界時候。”
  呂迎風冷冷道:
  “是嗎?就你們這二十來個熊人?”
  嘿嘿 陣笑,那人沉聲道:
  “三年前江湖上四大勢力爭霸,你們勿回島挾其人多勢眾與死黨之助而爭奪了江湖盟主之位,但你們可曾想到過以武力奪得的成果該是多麼的脆弱,因為你們也只是控制了人而非是人心,這一點,姓呂的你可曾想到過?”
  呂迎風不屑的道:
  “聽你小子口氣,娘的老皮可是有些不服氣了?”
  雙肩一陣聳動,那人沉聲道:
  “服氣?老子服氣你個六鼻頭,如今明裡是你們勿回島天下,暗地裡老子們總得攪你娘的一個黃河水不清!”
  突然,大漢一旁另一人沉聲喝道:
  “**生的;那車裡是什麼人?”
  “玉面屠夫”呂迎風怒道:
  “你們這群畜牲不配知道.”
  大漢橫身踏前大半步,戟指呂迎風罵道:
  “姓呂的,你不要狠,老子們撂倒你以後,立刻就知道那車裡何許人了.”
  呂迎風冷冷道:
  “總不能耍耍嘴皮子便能把呂大爺擺平吧?”
  中間大漢嘿嘿笑道:
  “姓呂的,勿回島的大首座,擺平你那是極端稀鬆平常的小事一樁,否則又如何敢於挺身再與那勿回島相抗頡。”
  呂迎風鼻吼冷叱,道:
  “憑你們這些人毛?你們知不知道我勿回島為了要定鼎武林.一統江湖,所投下的資本是什麼?嗯?全是血和肉,付出的全是生命,這全是一分耕耘 分的收穫,你們又算***老幾?只是藏在暗中偷雞摸狗之輩,也敢大言不漸的想與勿回島論長短,敢情癡人說夢話……”
  大漢突的狂叫道:
  “呂迎風,你馬上就會知道老子是不是癡人說夢話,看吧,這老松坡上便是你葬身之地方.”
  緩緩的,呂迎風的“比翼刀”已分握兩手,邊沉聲道:“眼前是個以武力解決的局面,因為呂大爺絕不會輕易放走你們任何一人,就如同你們定要吸呂大爺身上血一樣,再說下去就嫌多餘了……”
  大漢突然又道:
  “呂迎風,車上可是坐著衛浪雲那小子同他的老婆水冰心?”
  呂迎風怒罵道:
  “放肆!敢對盟主如此說話!”
  嘿然一聲,那大漢一頓手中精鋼棍,道:
  “兄弟們,上!”
  酷似安排得恰到好處般的.正面大漢迎頭舉棍“ ”的一聲便砸向呂迎風
  咬牙切齒,呂迎風錯步騰身而起,抬右肩,塌左肩,古怪的突然一個斜旋,宛似遇上一般無法抗拒的旋風般旋起三丈余高,半空中雙臂分張,那對鋒利無匹的比翼刀,便在他怒沉身形中兜頭暴劈如電!
  清脆的金鐵交鳴……
  漫天的碎芒火花
  呂迎風渾身於這片激盪的刃芒中,只見四面八方閃耀著各種不同的毫光……
  毫光如電火在閃耀,剎時間兩股標現的鮮血往空噴灑,只見貼近呂迎風的兩個使刀大漢拋刀挺胸旋身,滴溜溜往外衝去
  便在這時候,猝然一束細芒閃過呂迎風的肩頭,一股熱呼呼的血直往呂迎風的衣衫裡流去,但他連哼也沒有!
  是的,呂迎風未叫出聲,他是怕驚動老松樹下面的夫人,因為夫人是不能受到任何騷擾的。
  但對方重傷的兩人也沒有開口出聲,這就令呂迎風有些迷茫了.突然間,那施棍大漢雙手托起精鋼大棍朝天,呂迎風也正自斜身向他撲到。
  鋼棍暴旋如電中,突見另外十幾人猛的各自回身後退,便在這後退中,其中八人突的矮身甩出右手,只見八點寒星流星似的奔向呂迎風
  “玉面屠夫”呂迎風的“比翼刀”已距離正面大漢胸前不足一尺遠,突然一陣“ ”聲,呂迎風頓感全身力道 窒,
  肩上、肋下、後背,八只毒蒺黍有三支打在他身上!
  正面大漢並未閃躲呂迎風的“比翼刀”,便在呂迎風稍頓時候,精鋼大棍 收而橫,鋼棍尋端快不可言的怒頂在呂迎風胸前,那大漢且叫罵道:
  “去你媽的!”
  猶似斷線風箏,呂迎風“哦”的一聲狂噴出一大口鮮血而跌坐在三丈外。
  滿眼金星噴灑中.呂迎風大吼 聲迸力擲出手中比翼刀,卻被大漢打於地。
  大叫一聲,呂迎風道:
  “走 一”邊急急伸手入懷摸出一把藥丸塞入口中!
  呂迎風當然是叫馬車快回頭,然而這些人的動作可真夠快,一個個如群狼下山,剎時已撲近老松樹下的馬車。
  那趕馬車的這時見情況不佳,順手抽出車轅上掛的鋼刀,怒吼一聲迎擊而上
  這些怪裝打扮的大漢們動作真快,早有五人把趕車的圍住,一陣翻騰滾轉裡,趕車的鋼刀被架住,攔腰便被砍了三刀,差一點沒被劈成兩段!
  於是,只見雙手端著鋼棍的大漢一招手,馬車已被團團圍住.但在這時,車簾掀起;水冰心面色寒寒的緩緩道:
  “你們要幹什麼?”
  那握棍大漢似是一怔,沉聲道:
  “衛浪雲呢?”
  水冰心只見這些以血紅面罩蒙著面的怪漢,一個個雙目精光炯炯,顯然這些人全是高手.水冰心當然早想動手,但她十分明白婚後三年才有個孩子,絕不能因一時衝動而鑄成終身憾事!
  現在,水冰心只想知道面前這些人的來歷!
  “你們究竟是誰?”
  大漢怒道:
  “回答我的問話,衛浪雲呢?”
  水冰心道:
  “找我丈夫應該去勿回島呀,沒看見我這裡就是三個人嗎?”  ”
  那大漢嘿嘿笑道:
  “我可愛的六順樓大小姐,我們早已知道衛浪雲那小子同你一起離開勿回島了,你還想誆言一句的騙大爺們!”
  水冰心冷冷道:
  “你們雖知道我夫妻離開勿回島,但你們還是不知我丈夫的去處,是吧!”
  大漢沉聲道:
  “那 定還是在富陵鎮了!”
  冷冷一笑,水冰心道:
  “如果我丈夫在此.只怕你們早已血流五步了.”
  突聽得其中一個大漢怒罵道:
  “你給老子住嘴,衛浪雲如果不是有個‘月魔’展履塵與那老猴子田壽長兩個老兒替他小子打下江山,憑他又算***什麼東西!”
  水冰心冷笑連連道:
  “如若不服,何不像個人物的明敞著叫陣,雙方再比個高下,為何這等藏頭露尾見不得人!”
  大漢沉聲道:
  “媽的,好一張利口!”
  早見一人近前,對大漢道:
  “我們別在這裡同她磨牙,先把她擄回去.再將那姓呂的屍體捆在馬上送往‘蠍子’去,就不怕衛浪雲那小子不出面了.”
  水冰心早吼叫道:
  “你們好大膽,竟然殺了勿回島首座 ”
  大漢再次一頓手中精鋼棍,道:
  “水冰心,你最好乖乖跟我們去,免得老子們動手。”
  水冰心一攏鬢髮,她面色泛青,雙手撫胸,流露出一種難以忍受的憤怒與恐懼感
  憤怒是面對這些來歷不明的人,竟然殺了呂迎風,當然她也懼怕這些人對她動刀,因為她本身的生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肚子裡的孩子,她不能不為孩子著想!
  於是,她緩緩的放下車簾
  於是,有人登上馬車,抖動絲韁,馬車直往前方駛去!
  一聲尖銳的口哨聲,立刻一陣蹄聲雷動,附近老松坡的荒林中,一溜的奔出二十匹快馬。
  兩個大漢早把呂迎風捆在馬背上,另一大漢一掌拍在馬屁股上,那馬一聲嘶叫,立刻往富陵鎮方向馳去.猶似一陣黑旋風,這些大漢們也把兩個重傷的移上馬背.一聲呼嘯,剎時直追馬車而去
  距離富陵鎮不過七十餘裡處,官道上突然出現十二騎快馬衝過來,這批人來的快,剎時迎上馱著呂迎風那匹狂奔的馬.為首的一人正是“金蠍旗”大把頭“流星刀”卜乃豐,跟隨他的也是身旁軟皮黑色緊身衣靠的“蠍子”組合兄弟。
  卜乃豐並未看清來馬馱著何人.因為呂迎風是被匐伏著困在馬上.奮力調轉馬頭,卜乃豐立刻與來馬並肩而馳,便在奔馳中卜乃豐已抓住那馬的攏嘴。
  於是狂奔的怒馬終於停下來了。
  卜乃豐翻身落在馬下,立刻就見“蠍子”兄弟們把馬圍在中央,一個兄弟伸手搬動呂迎風的頭向上一一“啊!是呂爺呀!”
  卜乃豐忙著解開呂迎風身上繩索,將呂迎風抱下地,仔細的在驗呂迎風身上傷處.邊沉痛的喊道:
  “呂爺!呂爺……”
  連蠕動一下也未曾,卜乃豐忙將呂迎風衣衫解開來,只見有三支毒蒺藜插在呂迎風的肩背上。
  輕輕的撫按著呂迎風身上的骨酪,早見呂迎風的右胸上面黑青一片,那是遭受重擊的結果.要救呂迎風,卜乃豐真是不敢存點滴希望.
  不過卜乃風不得不對呂迎風抱著一種“死馬也當活馬醫”的心情,匆匆的把呂迎風運回“蠍子”總堂口。
  就在“蠍子”總堂口的高大圍牆外面,正遇上首席“天蠍旗”大把頭易少龍與手下弟兄從另一個方向轉回來。
  易少龍見卜乃豐滿面沉痛之色,一付血脈賁張模樣,遂高聲道:
  “老卜,怎麼回事?馬上馱的何人?”
  卜乃豐咬牙切齒的罵道:
  “是呂迎風呂爺,不知是哪個狗操的幹的!”
  易少龍又急問道:
  “這是真的?那盟主夫人呢?”
  卜乃豐道:
  “夫人連同馬車全不見了,我們是在半道上碰上的.”
  易少龍急急走近呂迎風,雙手托起呂迎風面頰看了一陣子,邊沉痛的道:
  “就算救活,只怕也同古總掌旗差不多,要在床上躺上個年二半載了。”
  易少龍所提古總掌旗,當然說的是“蠍子”組合的總掌旗古獨航,自從勿回島與六順樓那場慘烈的拚鬥以後,古獨航與衛浪雲二人並肩拚殺六順樓時受下重傷,至今還在“蠍子”的 處幽靜地方養傷呢。
  呂迎風被抬入正廳上,從外面,赫連雄匆匆走進來,他那高胖的身體幾乎是壓在呂迎風身上的叫道:
  “呂首座,呂首座!你 ” ”
  猛的站直身子,赫連雄咆哮的叫道:
  “你們全是死人呀!還不快把富陵鎮上大夫全找來!”
  卜乃豐忙應道:
  “當家的.我們回來時候,屬下已著人到鎮上找了,這時也該來了.”
  一把抓住卜乃豐的衣領,赫連雄嗔目欲裂的狂吼道:
  “說,這是怎麼回事,盟主夫人呢?”
  卜乃豐雙手一攤,道:
  “屬下領著人在境內巡查,半道上碰見一匹馬,呂首座竟被人捆在馬上,看情形是被人圍了很久,為了先救呂首座.這才匆匆趕著回來了…”
  赫連雄似洩氣皮球般一下子雙手按在桌面上.沉痛的道:
  “怎麼辦?我怎麼向兄弟交待呀!”
  不旋踵間,從外面走進兩個大夫來,赫連雄立刻對二人沉聲道:
  “快,快給我把這人救活過來,快……”
  兩個大夫忙一齊走近呂迎風跟前,就在一陣診視以後,二人不約而同的搖搖頭…”
  赫連雄一見大怒,一掌拍在桌面上叱道:
  “若救不活,你二人便陪葬吧!”
  早見一人伸手入懷摸出一個紅丸塞入呂迎風口中,且又拔出金針,一連扎了七八針在呂迎風的幾處大穴上.另一人卻向赫連雄解釋,道:
  “大當家的,這位爺的傷是昨日的,他內腑積血,外面毒傷,若非他的身子骨夠硬朗,只怕早已全身冰涼了,他能有一口遊絲未斷,可能就是有著一件未了之事吧,我們會盡力施為,但願當家的諒察!”
  赫連雄怒道:
  “那就快盡你們一切方法給我把他治活過來!”
  兩個大夫心裡在明白,富陵鎮“蠍子’組合的人可不好惹,別的不言,單就他們的一身穿著,黑天半夜的 旦碰上準會嚇人一大跳.兩個大夫忙著為呂迎風排毒、熬藥、包紮,邊還在呂迎風用身全針扎穴……
  一個時辰過去了,呂迎風仍然是未曾有反應
  不.呂迎風的胸口起伏了幾下子。
  兩個大夫見這光景,真比傷在他們自己身上還令他二人焦急,兩人還真擔心被赫連雄一掌一個的劈死在呂迎風身邊陪葬!
  大廳上的空氣似是要凝結住了
  便在這時候,呂迎風果真在大喘氣了.
  是的,呂迎風開口了!
  “呀……呀……”
  赫連雄忙把一只肥耳朵貼上呂迎風的血口.
  呂迎風已啞著聲音:
  “少……夫……人……呀……”
  也只是擠出這麼四個字,呂迎風又氣結過去了.赫連雄立刻指著呂迎風對兩個大夫吼道;
  “快!快給我醫,你們這兩個驢!”
  兩個大夫只得再次的忙起來……
  一邊,“公明當”石林緩聲對大當家道:
  “當家的,這件事來得突然,應該著人快馬追回盟主,山西那面就別去了!”
  赫連雄點頭,道:
  “對了,快著人把盟主追回來,欸!這***是什麼的一群牛鬼蛇神在起風浪的造反呀!”一頓,他對“金蠍旗”大把頭“流星刀”卜乃豐道:
  “帶你的人立刻上路,記住,路上不能耽擱,連夜急趕,非得把盟主追回來才能歇息!”
  卜乃豐點點頭,立刻走出大廳。
  挑了十二騎快馬,也是“金蠍旗”直屬下的人馬,匆匆的,這些人就在卜乃豐的率領下立刻往西北方的官道馳去.這時候,赫連雄直不愣的閃晃著大光頭,邊跳著腳大罵起來……
  “媽的老皮,這幫傢伙究竟是誰,就算是***厲鬼,也總得露出些鬼影子來吧!”
  一旁,易少龍道:
  “當家的,屬下以為這幫傢伙絕不簡單,要想把這幫狗東西兜上,只怕得搬請田二太爺了.”
  赫連雄覷空連連揮拳,怒道:
  “媽拉巴子的,事情出在我‘蠍子’地盤上;砸了老子錢莊燒了綢緞店,折騰半年還找不著頭緒,如今又出這大紕漏,要我哪有臉去面對田二爺呀!”
  突的,躺在那兒的呂迎風厲吼一聲雙手亂舞:
  “殺!”
  兩個大夫一見,忙合力把呂迎風按住----赫連雄忙躍近呂迎風,對大夫道:  “娘的、可是迴光返照?”
  一個大夫搖頭,道:
  “大當家,難說啊!”
  前面就是太行山了,就在這天黃昏,皮四寶陪著衛浪雲二人進了呂家集,這兒也正是個投宿打尖的好地方.呂家集也算得十分熱鬧的市集,販馬的加上駱駝隊,百市雜陳,熙熙攘攘的,把個方圓兩里大的呂家集變得繁華不足,熱鬧有餘。
  人多,街上不能騎馬,皮四寶忙接過衛浪雲的馬韁繩,低聲笑道:
  “盟主,呂家集有家三和客店,地方高尚清雅,人只一進住到那地方,多一半會忘了自己是老幾了。”
  衛浪雲笑罵道:
  “猴兒精,你知道的地方準高尚不到哪裡,你倒是說說看這三和客店是什麼樣的古景。”
  蹭在衛浪雲的左後面,皮四寶大齙牙一咧,塌鼻子幾乎碰上他那鼠須,哧哧的,皮四寶道:
  “呂家集的人全知道這三和客店,所謂的三和,明裡是天和地和人和,意思便是和氣生財,實際上這三和指的是吃住玩三大件喲!嘻……”
  衛浪雲偏頭瞪了皮四寶一眼,道:
  “狗嘴永遠也不會吐出象牙。”
  雙手反背拉著兩騎,皮四寶弓身哈腰的跟著又笑道:
  “皮四寶說的可全是實情,別的不說,單就吃的,在這呂家集照樣可以吃到南北大菜滿漢全席,住的全是套間,分裡外房,連洗個熱水澡也可以在房裡洗,當然……嘻…,挑個粉頭來幫著洗.那滋味……”
  衛浪雲一笑,罵道:
  “皮四寶,你不怕少夫人知道剝你的皮?”
  皮四寶笑道:
  “夫人回六順樓去了,夫人是懷著身孕的,這節骨眼上皮四寶可是善意的為盟主設想,當然,如果盟主願意見識,假鳳虛凰一番也未嘗不可……”他瞄了衛浪雲一眼又道:“話又說回來了,盟主為了身份或有別的顧慮,四寶當然不敢拉盟主去……”
  衛浪雲伸手一攔,道:
  “帶我去三和客店去。”
  皮四寶一聽心癢癢的笑道:
  “盟主你瞧,前面那座粉刷得門面五顏六色的樓房便是三和客店了.”
  望望天色,夕陽在街對面往下落,衛浪雲仰起頭來望過去,三和客店門前正有兩個伙計在掛燈籠.皮四寶拉馬剛到,一個伙計已迎上來,笑道:
  “二位爺,住店是吧,馬匹交給小子!”
  皮四寶把韁繩交在小二手中,道:
  “先弄間乾淨大房間 嗯,乾淨的呀!知道嗎?”
  那小二回頭對皮四寶上下一打量,忽的哈哈笑起來衛浪雲不知小二為何發笑,一怔之間,那小二道:
  “知道知道,爺只管放心,準定是乾淨的。”
  皮四寶又道:
  “大號木桶,熱水一半,十香粉可得多灑呀!”
  早見另 伙計笑道:
  “客爺,你真行家,且隨小子來吧!”
  皮四寶哪會知道衛浪雲答應來這三和客店的真正目的,他以為衛浪雲真的要見識一番呢!
  跟著小二走入三和客店,繞過樓後的走廊,面前便是個花園,沿著花園,圍繞著成排的大客房,這時候還真有幾處房間傳出喝酒猜拳聲,間或還有姑娘的笑語傳出來小二先把衛浪雲二人領入東邊一間大客房中,衛浪雲先是四下觀望,覺得這客房擺設尚還不俗氣.皮四寶這時笑著向衛浪雲道:
  “盟主,等等若不順眼,只管退貨,可別客氣!”
  衛浪雲笑罵道:
  “退貨,退什麼貨,皮四寶,你可別胡擂八通了!”
  可真夠快的,只見兩個伙計抬進個大木桶,後面一個大個子挑來一擔熱水,剎時間全倒在木桶裡面。
  只見又 個伙計取出個白瓷瓶,倒了一些綠色水液在熱水中,兩個毛巾往水裡一丟.笑道:
  “二位爺,你們哪位先洗呀!”
  皮四寶一把拉住那伙計,道:
  “我們先出去,我得先驗看你找來的人合不合意……”
  衛浪雲沉聲道:
  “四寶,你在弄什麼鬼?”
  皮四寶回頭一笑,道:
  “馬上就知道了,嘻……”
  反手帶上房門,皮四寶對那伙計道:
  “人呢?”
  那伙計笑道:
  “爺,高矮肥瘦的你總得先提示小子一下呀!”
  皮四寶道:
  “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嗯,我就直截了當的告訴你吧,只要人人叫她是美人的,你就把她給我找來,那就準沒錯了.”
  伙計呵呵一笑,道:
  “哦!呂家集的大美人叫蘭兒,我去找她來.”
  一巴掌拍在那伙計背上,皮四寶笑道:
  “快去呀!”
  就在這時候,突聽得客房間“ ”的一聲,衛浪雲已在裡面道:
  “皮四寶,你就在隔壁房裡歇著吧,洗過澡我們一同前面吃飯。”
  皮四寶一推門,未曾推開,房裡已有水聲傳出來……
  皮四寶急忙低聲道:
  “盟主,你等等呀,叫的人馬上就要來了呢!”
  衛浪雲已跳入澡桶中,聞言道:
  “你猴崽子去叫什麼人了?”
  皮四寶道:
  “盟主,呂家集的大美人兒呀,她叫……叫………喲對了,她叫蘭兒呀!”
  衛浪雲突然沉聲道:
  “皮四寶!”
  “盟主,皮四寶在侍候你了!”
  衛浪雲喝道:
  “皮四寶,你覺得我會有那種心情?咱們這是出來幹什麼的?你若真的昏了頭,我便把你泡到冷水井裡去清醒清醒再說!”
  門外面,皮四寶忙一連聲的道:
  “好,好,不叫就不叫,連我也不要,我這就去叫那伙計別叫了.”說著,皮四寶已往前面跑去。
  不料在這時候,那伙計已領著個美姑娘走進二院來,皮四寶一見,全身一哆嗦的幾乎要流口水
  燈影下這女的長的可是真不賴.柳月眉杏仁眼,櫻桃小嘴俏鼻尖,黑是發白是肉,既不胖也不瘦,我的乖,活像月裏嫦娥下凡來……
  皮四寶心中叨咕著,但回頭望著緊關的客房門,肚皮裡剛引起的慾火又滅了大半。
  乾咳一聲.皮四寶迎上前去,道:
  “伙計,就是她嗎?”
  那伙計笑道:
  “爺,蘭兒姑娘來了!”
  那蘭兒望了皮四寶一眼,忙屈膝一禮,道:
  “蘭兒給爺見禮!”
  皮四寶伸手托起蘭兒下巴,左看右瞧的好一陣端詳,然後伸手入懷摸出一錠銀子塞在蘭兒手掌上,道:
  “回去吧,姑娘!”
  蘭兒接過銀子,回頭望向伙計.
  那伙計早對皮四寶道:
  “客官,呂家集就屬蘭兒最是美了呢!”
  皮四寶沉聲,道:
  “我沒有說這位姑娘醜呀!”
  夥汁道:
  “可是房間裡……”
  皮四寶伸手一攔,道:
  “別再說了,等著我們洗完澡,前面替我們炒四個大菜一壺酒就行了.”
  伙計只得領著蘭兒又走出外面來。
  皮四寶便在這時湊近門邊低聲道:
  “盟主,我把那位姑娘打發走了,就等盟主洗完澡,我們前面吃飯去.”
  衛浪雲道:
  “皮四寶.你也夠辛苦的,快去泡個澡吧,完了我們一齊前面去.”
  皮四寶門外笑道:
  “皮四寶可不敢稍離一步,便年二半載不洗澡也沒關係,盟主就別為我操心事了.”
  裡面,傳出衛浪雲的笑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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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盟主衛浪雲遇刺

  “銀雷”衛浪雲洗完澡稍事整裝,剛剛拉開房門,花園對面突見急匆匆的走來四五人,為首的是那伙計,另外還有這家三和客店的掌櫃,另外三人皆生得身材高大、豹頭環眼,一望便知是道上人物。
  皮四寶鼠須一翹,雙手扠腰的站在房門外,直到伙計迎上前來,他才冷哼一聲,道:
  “幹什麼?可是蘭兒 怒找來幾個打手想在大爺面前施橫耍狠不成!”
  不料皮四寶話剛完,早見三個猛漢就在房門外台階前一字排開,恭謹的施禮,其中一人高聲道:
  “呂家集‘大刀社’斤大成,率屬下石秀、丁不同;特來叩見盟主金安!”
  衛浪雲已走出房門,聞言一笑,道:
  “斤當家免禮!”
  皮四寶道:
  “可好,你們是怎麼知道盟主駕到的?”
  斤大成衝著皮四寶一抱拳,笑道:
  “斤大成在呂家集地面上翻滾三十年,消息自然也就靈通不少,單就盟主這身打扮,下面人一報上來,斤大成便知是盟主駕到了.”
  皮四寶道:
  “你識得盟主?”
  斤大成道:
  “那年勿回島立盟大會上斤大成見過盟主丰采的.”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
  “呂家集我也是初次來,不過這次也只是路過,倒是驚動斤當家的了.”
  斤大成忙施禮道:
  “盟主雖只是路過,呂家集地方已覺榮寵無比.”說著,斤大成回頭問身後的掌櫃,道:“酒席可曾備好了?”
  掌櫃的忙點頭應道:
  “斤爺.全好了.”
  斤大成忙禮讓的道:
  “盟主.且請前面入席。”
  衛浪雲遂點點頭,與皮四寶二人當先往前面酒樓上走去,那伙計這時候才知道皮四寶二人竟是大人物.連上前說話的膽子也沒有的緊緊跟在後面.三和客店的掌櫃前面帶路, 路登上二樓.向右一間大套間,小心的拉開門簾。
  衛浪雲往裡面 看,不由得停下腳來!
  皮四寶已看到裡面五頗六色的站了七八個美嬌娃,其中就有那蘭兒姑娘在裡面.衛浪雲止步不前,皮四寶立刻心裡明白。
  猛回頭,皮四寶揪著右面鼠須冷冷看著斤大成,沉聲道:
  “斤當家的,盟主不喜歡這一套,發些賞銀叫人家回去吧!”
  斤大成一楞,忙對掌櫃的道:
  “每人賞銀一兩,叫她們回去!”
  掌櫃往裡面伸伸手連連招呼,道:
  “姑娘們,櫃下領了銀子回去吧!”
  屋裡面八位姑娘互看一眼,一個個低頭走出這間大雅包廂.衛浪雲背負著手站在雅廂門,皮四寶隔著他的肩頭望向裡面走出來的姑娘,邊捻著鼠須塌鼻頭一翹又吸的滿面笑意盎然呢……
  突然間,皮四寶臉色一緊又怔間,已近衛浪雲身邊的那個姑娘已撩起水袖,猝然冷電激射,一把短刃直往衛浪雲胸前送去一
  便在這時,皮四寶也正自衛浪雲身後拖住衛浪雲左臂奮力一拉,口中已嗔目大吼道:
  “陳京兒,你大膽!”
  冷芒就在衛浪雲的胸前半尺處激盪不已中,那女子冷冷厲喝道:
  “紫凌宮完了,但我‘飛鵲門’還在,今日姑奶奶便要替鳳宮魁報仇,掂一掂你這位江湖盟主的能耐……”
  陳京兒正是“飛鵲門”人,那年勿回島與六順樓雙方搏命時候,“勿回島”暗中便派出“九旭門”那支人馬襲擊“紫凌宮”,當時雙方好一場廝殺,“九旭門”成功的突擊了“子午嶺”的“紫凌宮’老巢,不但救出“蠍子”被俘的人,更將“紫凌宮”的“大護宮”方賢重傷,格殺了刑堂執法白森,消滅了“白”“黑”二帶的餘數,另將龍派擊潰,當時卻逃走了“飛鵲門”的“不老婆婆”朱玉如及“索上飛鶯”陳京兒,而且二人是掛了彩帶著傷逃去的。
  現在,也不知怎的,竟然這陳京兒會在這呂家集出現,而且覷空便向衛浪雲下手。
  皮四寶當然認識陳京兒.因為他與“蠍子”大當家赫連雄等一批“蠍子”組合兄弟曾幾乎死在紫凌宮。
  衛浪雲經皮四寶一把向後扯拉中,已知面前女子在對自己偷襲,便在對方 輪兇猛刺殺中,鬥然一個鐵板躍,半途擰身橫翻,人已站在一丈外.皮四寶便在這時,“呼”的打出“八卦牌”,邊沉聲罵道:
  “王八操,原來你們是有預謀呀!”
  陳京兒幾乎得手,不料皮四寶認識她,竟然壞了她的大事,這時她的短刀與皮四寶的“八卦牌”一陣綿密的衝擊暴響中,皮四寶已嘻嘻哈哈的道:
  “上回被你逃掉,奶奶的,這回皮大爺看你往哪跑?”喝聲中,“八卦牌”偏斜崩挑,橫舞豎飛,直往陳京兒全身上狂砸不斷
  陳京兒冷笑道:
  “倒看不出你這個幹猴崽子的氣力還蠻夠勁的嘛!”
  皮四寶嘿嘿乾笑道:
  “這你就看走眼了,皮大爺的勁頭可不只這麼一丁點,關起房門,那時候你便知道皮爺的真本事了 ”
  閃騰於激流冷焰中,陳京兒格格笑道:
  “猴崽子,單憑嘴皮子說是不會令人相信的,你得抖出來讓姑奶奶瞧瞧才成呀!”
  皮四寶“八卦牌”左右狂掄中,笑道:
  “成,你只一橫在皮爺面前,皮爺準抱你上床狠壓你這浪貨三天不下床!”
  一旁的衛浪雲看在眼裡,耳根子不舒服的高聲道:
  “皮四寶,別再同這邪惡女子聒噪了,我要你快把她拿下來!”
  衛浪雲以為只要拿住陳京兒,那暗中一批對付“蠍子”的人便不難被逼問出來.皮四寶當然想一舉擒住陳京兒,只是陳京兒也非泛泛,再說他也不能一舉把陳京兒擊斃,多少他還有些投鼠忌器的味道:
  這時皮四寶應道:
  “盟主,姓斤的大刀社三人絕不能放他們走人,就煩盟主定要攔住呀!”
  一邊衛浪雲冷冷的逼視著斤大成三人,嘴巴抖動.牙齒咯咯…….斤大成忙抱拳,道:
  “盟主 ”
  衛浪雲伸手一攔,怒道:
  “這幾個女人是你一手安排的?”
  斤大成回頭望向石秀,道:
  “那女子是誰?”
  石秀愣然,道:
  “全是‘百花堂’叫來侍候盟主的呀!”
  突聽斤大成指著屋內,喝道:
  “為了表明你我對盟主的心跡,你二人立刻進屋去殺了那個浪貨!”
  衛浪雲冷笑,道:
  “姓斤的,你想殺人滅口?”
  “盟主的意思 ”
  衛浪雲道:
  “我要活的。”
  斤大成戟指陳京兒對石秀與丁不同二人道:
  “聽見沒有,進去幫那位皮爺活捉那臭**去!”
  衛浪雲一看這光景,不由也開始猶豫起來……
  屋子裡.皮四寶吼道:
  “都出去,這裡還用不到你們插手!”
  不料陳京兒媚笑道:
  “猴崽子原是想吃獨食呀!憑你成嗎?”
  “八卦牌”暴砸中,皮四寶嘿嘿笑道:
  “陳京兒,只等皮爺揪住你,我的乖,你就樂子大了,不論他娘的上馬瘋下馬狂,準叫你從心眼裡知道皮爺成還是不成……”
  短刀連翻如電光火石,帶起連連的“嗖”聲中,陳京兒咭咭笑道:
  “皮猴崽,你夠格嗎,姑奶奶看你挺不住一夾吧!”她“吧”字出門,身子幽靈般的向後猛挫,反手三十二刀揮上,冷蛇繞旋中,直往皮四寶側面劈去!
  皮四寶剛要開口,鬥然見陳京兒變招搶攻,“八卦牌”一招“推披助瀾”,激盪著砸向一片刃芒中.只見烏光一片的衝擊在 片星海而激起碎芒四灑……
  “叮咚”聲中,陳京兒花容失色的一聲尖叫,騰身便往門口急躍!
  便在這時候,一直怔在門口的“大刀社”魁首斤大成突的沉聲喝道:
  “退回去!”喝聲中他奮力揮出一拳又踢出七腿!
  不料陳京兒 聲冷笑.左手一揮打出一把飛刀,冷冷尖喝道:
  “滾!”
  斤大成見寒光一閃,一拳末拍到,便聽得“叭”的一聲,飛刀正扎在右面頰上,剎時鮮血飛濺……
  斤大成暴退在門外,伸手拔出飛刀,“噗”的張口吐出兩顆血牙。
   旁丁不同忙取出布巾來,斤大成已破口罵道:
  “這臭女人.老子非宰了她不可!”
  一看這情形,衛浪雲對一旁石秀三人,道:
  “大刀社的朋友,快扶你們當家去治傷吧,這裡就用不到各位幫手了。”
  斤大成摀著傷口“嗚嗚”道:
  “盟主,呂家集擔當不起令盟主在此受驚擾呀!”
  衛浪雲拍拍斤大成肩頭,笑笑道:
  “我不會怪罪你們的,再說,你們已把應該表現的全表現出來了,回去吧,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斤大成三人惶恐的施禮,匆匆的走出三和客店.皮四寶已在屋中叫道:
  “盟主,你不能放他三人走呀!”
  衛浪雲道:
  “四寶,專心活捉這女人吧,我發覺安逸的日子才過了三年,你手底下的活兒生疏多了!”
  皮四寶揮舞著“八卦牌”,邊笑應道:
  “盟主呀,這娘們滑溜得活像個小泥鰍,用力過猛怕把她砸成肉醬,咱們要活的,那便得耐著心火了!”
  衛浪雲冷然道:
  “別管那麼多了,只要留她一張口能說話便成……”
  聲音是尖辣的,陳京兒道:
  “我偉大的盟主呀,你何不親自與姑奶奶過過招,看你能不能像你說的那樣子輕鬆自在的抓住我呀!單只站在門口耍嘴皮子,擺擺盟主的威風管屁用!”
  衛浪雲冷哼一聲,道:
  “你不配!”
  陳京兒咭的一聲笑道:
  “大盟主,你說什麼呀?你說的配不配是指的哪方面呀?若論關起房門的那碼子事,姑奶奶準叫你這位大盟主佩服得五體投地流口水,你可要試?”
  衛浪雲不由好氣又好笑且又尷尬的怒道:
  “四寶,十招之內她若不棄刀,你就下重手吧!”
  皮四寶忙叫道:
  “不,盟主可別上這女人的當,她死了我們找誰去追問那批王八蛋是何來路?”
  陳京兒連連冷笑道:
  “嗯,可好,盟主寶座未滿三年,便有人在刨你們的後牆根了,嘻……”
  衛浪雲沉聲道:
  “陳京兒,飛鵲門也是那挖我牆根的一份子吧?”
  “呸!”的一聲,陳京兒道:
  “你們‘勿回島’聯合‘六順樓’與‘蠍子’組合,毀了皇鼎堡也滅了紫凌宮與鐵血會,以武力取得江湖盟主地位,總以為江湖一統在你們勿回島掌中,可是你們卻忽略了一件不可忽視的實際大事……”
  衛浪雲“啊”了一聲,道:
  “倒要領教。”
  騰躍閃劈不斷中,陳京兒已見氣喘“咻咻”的道:
  “若想領袖江湖,那也必是德高望重武功出眾,試問你衛浪雲又算***老幾?”
  皮四寶狂罵.道:“好一頭瘋母狗,破爛貨,我們流血掉肉拼命的爭得江湖盟主地位,既非投機又不做假,立盟大會上各門各派足有上千人看到的,你又憑什麼在此爛舌根,若非一心要抓活口,皮爺三招之內就砸扁你這臭**!”
  陳京兒暗中一咬牙,旋身連揮三十八刀中,突聽得門口站的衛浪雲,道:
  “好賤人,又想用飛刀傷人了!”
  皮四寶早應聲,道:
  “別人怕她的飛刀,只是遇上皮爺,便休想得逞……”
  猛可裡,只見這“索上飛鶯”彈身而起,空中連滾中,自肋下腰後,反手,回臂,甩腕,以三種不同角度打出三把飛刀直罩向皮四寶的面門與胸腹!
  “八卦牌”狂掄如飛雲一片,立刻就聽得“叮咚”兩聲脆響.兩把飛刀一上一左的彈落在地,另一把皮四寶似要賣弄般的張口去咬.卻發覺那飛刀打造怪異而不宜口接,便在那飛刀幾乎快碰上口的時候,他猛的偏頭,“沙”的一聲飛刀自他的右嘴邊擦過
  於是一片短須被飛刀削下來.
  皮四寶那兩撇鼠須何其珍惜,平時他也沒事便伸手擰撮而甚是得意,如今突見被削下一片,猛的回躍一丈,伸手 摸,不由得罵道:
  “娘拉巴子.你斷了皮爺的一撇寶鬍子,比放了皮爺身上的血還令皮爺心痛,臭**,你可要準備著挨壓吧!”
  果然,皮四寶狂吼一聲再次縱身撲上,“八卦牌”正中凸雕的八卦圖案閃映著烏光,便在皮四寶巧力一旋中,以狂風暴雨之勢狂壓又砸!
  陳京兒這才真正體會到“蠍子”組合的這位“人蠍旗”大把頭的威力一
  短刀閃閃如銀芒成束,陳京兒連閃帶躲的,剎時把這大雅廂中桌椅衝翻,桌面上熱騰騰的幾道大菜也灑落一地!
  身形急進中,皮四寶行動如飛,鐵牌揮舞,砸,掃,碰,衝,上挑下翻,左回右掃,便在一片呼轟狂 勁氣裡,直把陳京兒攻得團團打轉,不時的猴叫!
  門口觀戰的衛浪雲哈哈笑道:
  “我還真的以為你憐香惜玉呢!”
  一掄狂砸中,突聽皮四寶罵道:
  “**養的、你還想躲到幾時!”
  短刀電閃,陳京兒又連擋七刀,一條右臂已酸麻無力,緊急中,她突的撮唇一聲胡哨-----胡哨聲自然是信號,只是她的哨音仍在空中激盪,而刁精古怪的皮四寶猛的暴踢左足,就在陳京兒錯身側中,皮四寶鬥然平揮八卦牌如隕石下墜,便聽陳京兒“吐”的一聲,鐵牌已結結實實砸在陳京兒的右臂上;骨胳的碎裂聲音清晰傳來
  皮四寶嘿然一聲尖笑,躍身錯步在一丈外,道:
  “臭娘們,皮爺沒壓你,只那麼碰了你一下子便碎成這般光景呀!”
  一只右臂竟被皮四寶砸得血骨不分,皮肉粘糊,光景比一刀斬斷還要淒慘……
  陳京兒披頭散髮,斜靠在柱子上,顫抖著嘴巴,破口尖聲罵道:
  “你這下三濫的潑猴精,不要臉的臭男人,你竟是恁般狠心的廢了你姑奶奶一臂!”
  “嘖嘖”兩聲,皮四寶齜齜齙牙,道:
  “我的乖,這要是不快點包紮,只怕血流光便會完蛋翹了呢!”說著便向陳京兒逼出 一陳京兒罵道:
  “狗東西你不要過來!”
  皮四寶呵呵笑著望向門口,卻見衛浪雲正望向四周,並未走進屋子裡,這才向門外衛浪雲道:
  “盟主,可以問話了吧!”
  衛浪雲在門外瞧了 陣,方舉步輕鬆的走進屋子裡,陳京兒己是滿頭冷汗的逼視著衛浪雲,忽的,她又嘻嘻連笑著,道:
  “嗯,‘銀雷’衛浪雲,姓展與姓田兩個老家夥豢養的寵物,三十浪當年紀就妄想領袖江湖,你成嗎?”
  皮四寶掄動“八卦牌”罵道:
  “小心老子再廢了你另一臂!”
  陳京兒冷哼一聲,道:
  “來吧,猴崽子,你最好一牌砸在姑奶奶的頭上!”
  衛浪雲伸手一攔.道:
  “四寶門口去守著,我懷疑剛才這女人打的口哨是在討救兵了。”
  皮四寶這才想起陳京兒剛才撮唇一聲口哨,聞言立刻拎著兩塊“八卦牌”躍到院子裡。
  衛浪雲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絲巾丟向陳京兒,邊搖搖頭道:
  “皮四寶是下手重了些,你快把上臂紮緊吧,免得血流完就晚了!”
  陳京兒冷厲的道:
  “衛浪雲,你用不到對姑奶奶施惠,我不領你情!”
  衛浪雲淡然一笑,道:
  “那就告訴我,你們‘飛鵲門’還有誰在這呂家集?”
  陳京兒頭一甩,冷然道:
  “衛浪雲,你等著吧, ‘子午嶺’ ‘紫凌宮’一戰,我‘飛鵲門’流血拚命,那只是個開端,雖然我們傷亡慘重,但‘飛鵲門’已在這三年中重振往日雄風,隨時準備與‘勿回島’一拚,可惜的是……”
  衛浪雲淡然道:
  “可惜你剛才暗殺我沒有成功?”
  陳京兒怒道:
  “是那猴兒精眼尖,正遇上他在紫凌宮認識我,也是你走狗運,沒得被我一刀捅死!”
  扶起一張凳子,衛浪雲坐在陳京兒面前,低聲道:
  “我問你,‘飛鵲門’與‘紫凌宮’比較起來如何?而‘紫凌宮’與‘皇鼎堡’哪一方也比你‘飛鵲門’要強,這兩處尚且被我‘勿回島’滅絕,而你‘飛鵲門’又算得了什麼?”
  陳京兒冷笑一聲,抹著頭上冷汗,道:
  “衛浪雲,你得意吧,你猖狂吧,雖然明著鬥不過你們‘勿回島’,但總也得叫你這位大盟主在金椅上坐得不痛快,也就是說叫你坐得心驚肉跳,你信是不信?”
  衛浪雲“嗯”了 聲,面無表情的道:
  “已經快接近主題了!”
  陳京兒不懂衛浪雲的意思,沉聲道:
  “你說什麼?”
  衛浪雲道:
  “我是說這半年來,開始對‘蠍子’組合暗中突襲各地買賣而又藏頭不露尾一夥可惡人物,難道沒有你們‘飛鵲門’的份兒?”
  忽的一陣哈哈大笑,陳京兒幾乎笑出眼淚來……
  衛浪雲並不氣惱,相反的,他卻在欣賞著面前這個二十幾歲女人那種痛苦中所發出來的笑聲與十分不相稱的媚態,那是一種集苦與樂所融結的表情,也是汗水血水交織成的畫面 難得一見的畫面
  噎了口氣,陳京兒道:
  “吾道不孤,終有了同路人,哈……”  .衛浪雲一怔,似是這陳京兒尚不知道“蠍子”組合所發生的事情了.面色 寒,衛浪雲道:
  “陳京兒,你目前尚有一線生機,這一線的生機便操之在你自己之手,是生是死,端賴你自己一念之間了。”
  陳京兒淒厲的一笑,道:
  “衛浪雲,你少在姑奶奶面前玩手段,彼此之間搏殺拚命,已不只是一回了,你我心裡明白,不論是誰被對方一旦揪住,也只有死路一條.眼前不幸姑奶奶落在你手,你會輕言放人?呸!騙三歲小孩子吧!”
  衛浪雲道:
  “你說的確也不錯,但我說的又是實話,處在你目前這種情況,你只有相信,別無他途。”
  陳京兒緩緩的挺直身子,身子卻是一歪之間,突的雙腿一彈而起,平直的撲向坐在椅子上的衛浪雲,便在她的人尚在半空時候,左手一把飛刀已勁急的激射而出一一衛浪雲哂然 笑,雙腳鬥然踢出,“叭”的一聲,左腳踢偏射來飛刀,右足一卷又彈,直把飛撲過來的陳京兒踢翻在一丈外的地上,剎時陳京兒便翻滾在一地菜湯中。
  再次騰身而起,陳京兒這次飛刀未出手,卻尖聲叫著刺向仍然端坐在椅子上的衛浪雲……
  面無表情,衛浪雲仍然暴抬雙足,交互彈踢中,他冷冷的叱道:
  “陳京兒,對於你的表現,著實令我失望,難道真的要我命皮四寶砸爛你的雙足你才安份下來?”
  便在他的話聲中,只聽“叭叭”兩聲,陳京兒又被踢翻在地上,飛刀就在她的身子著地剎那間,勁直的飛射向衛浪雲的面門
  鬥然伸出食中二指,陳京兒的飛刀已被衛浪雲夾住,嘿嘿 笑,衛浪雲看著那那精緻的飛刀,道:
  “這玩意兒打造的還真不賴嘛!”
  左臂撐著上身,陳京兒尖叫道:
  “衛浪雲,你殺了我吧!”
  淡然的將手中夾的飛刀丟在地上,衛浪雲道:
  “我說過你有活命的機會呀!”
  陳京兒咬牙道:
  “姑奶奶不領情!”
  衛浪雲道:
  “你這種必死決心,是為‘紫凌宮’盡忠呢,還是對‘飛鵲門’盡孝?即算你對‘紫凌宮’盡忠,但‘紫凌宮’早已煙消雲散,若想為‘飛鵲門’盡孝,那簡直是螳臂擋車,又管得了何用!”
  陳京兒冷笑一聲,道:
  “武林紛爭中彼此怨仇已結,至死方休,若論是非曲直,老天也難論斷,‘勿回島’以眾凌寡,以強凌弱的爭得江湖盟主寶座,我‘飛鵲門’便不服。”
  衛浪雲道:
  “所以你們便在暗中動起手腳了?”
  陳京兒怒道:
  “絕不放棄任何機會的對你們痛施打擊!”
  衛浪雲道:
  “包括對‘蠍子’組合的買賣?”
  陳京兒怒道:
  “你說什⼳?”
  衛浪雲頭一偏,道:
  “難道你會不知道半年來幾處‘蠍子’組合的錢莊與綢緞莊出的事?”
  陳京兒突然尖聲亢叫道:
  “那不是‘飛鵲門’下人幹的……”她一頓又道:“今日聽你道出這事,倒是令人心中好不舒暢!”
  衛浪雲楞然的緩緩道:
  “那麼剛才你傳出的信號……”說至此,衛浪雲突然明白過來的向門邊叫道:“皮四寶,你進來吧!”
  執著“八卦牌”,皮四寶把頭伸進門來,道:
  “盟主,未見有人上樓來呀?”
  衛浪雲道:
  “進來吧,不會有人來了。”
  推門走進這間特大的雅廂中,皮四寶道:
  “這**不是發出信號了?”
  衛浪雲道,
  “不錯,她是發出信號,但那是令她的‘飛鵲門’人撤走的信號,只怕這時候窩藏在呂家集的‘飛鵲門’人全部躲起來了。”
  突的尖聲淒笑,陳京兒道:
  “衛浪雲,這一點你倒是比這猴崽子又見高明了,哈……”
  皮四寶走近陳京兒,摸著右邊斷了的鼠須,道:
  “陳京兒,你們的‘不老婆婆’朱玉如呢?她如今又躲在什麼地方坑人呀!”
  是的,皮四寶知道那年在紫凌宮一戰,“飛鵲門”逃了朱玉如與陳京兒兩人,快三年了.想不到陳京兒會在這小小的呂家集出現.只要過了太行山便是山西境,而紫凌宮就在山西境內的子午嶺。
  衛浪雲便是要到山西子午嶺去查探是否紫凌宮又死灰復燃的暗中向“蠍子”組合下手。
  如今聽得陳京兒這麼說,立刻令他又陷入迷惘 一如果“紫凌宮”完全煙消雲散.單憑“飛鵲門”是無法那麼神秘的暗中向“蠍子”下手,那麼這批神秘得連大哥也束手無策的人又是何許人物?
  一陣思忖,衛浪雲見陳京兒已是有氣無力,面色青寒,連皮四寶的問話也難以再張口應付,顯然她是流血過多,又無法消受右臂碎裂之苦,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了。
  衛浪雲緩緩道:
  “四寶,把店掌櫃找來。”
  皮四寶立刻走到樓梯邊,不料樓梯口處,店掌櫃正在指手劃腳的對那剛剛把面上刀傷敷好藥的斤大成解說什麼,抬頭見皮四寶出現在樓上梯口,樓下幾人一齊抬頭往上面望去
  皮四寶一招手,道:
  “掌櫃的,你上來!”
  掌櫃的 哆嗦,尚在猶豫呢,斤大成抱拳,道:
  “皮爺可有吩咐?”
  皮四寶道:
  “你們怎的又來了?快回去歇著吧!”
  斤大成一手摀著臉傷,又緩步往樓梯上走,掌櫃的便跟在他身後面,另外石秀與丁不同二人也緩步往樓上走,斤大成邊上邊“嗚嗚”道:
  “大刀社要給盟主一個交待,事情出在呂家集,斤大成 定要給盟主查個水落石出……”
  衛浪雲已自雅廂內走出來,見斤大成幾人又回來,且又聽得斤大成的話,不由點點頭,道:
  “斤當家來了也好,我就把陳京兒交給你吧!”
  斤大成忙恭謹的施禮,道:
  “盟主還有什麼指示?”
  衛浪雲指著雅廂內跌坐的陳京兒,道:
  “替她治傷。”
  皮四寶道:
  “還要給她療傷呀!”
  斤大成也怒極的道:
  “盟主,這女人可惡,不如當場格殺算了!”
  衛浪雲搖頭,道:
  “斤當家,她可是‘飛鵲門’的人,我要知道飛鵲門’如何在暗中活動情形,當然便得由這女人口中去套取口供,所以她不能死。”
  斤大成一聽,點點頭道:
  “就叫這臭女人多活幾日吧!”說著回頭對石秀道:“把那女人拖走,老藥舖先替他治傷,完了架回堂口去,她若嘴巴硬,看我怎的折騰她吧!”
  掌櫃的早命小二把雅廂重行清掃,只是衛浪雲已失去吃酒興頭,只淡然的吩咐拿些吃的在客房中去,於是,石秀與丁不同二人立刻衝進狼藉遍地的大雅廂中,石秀見陳京兒已是奄奄一息,不由罵道:
  “娘的老皮,跟爺們去大刀社喝辣椒水去!”雙臂一張,已將地上的陳京兒托起來大步往外走去。
  這時衛浪雲與皮四寶二人已下樓走回後面客房去了.斤大成對客店掌櫃吩咐,道:
  “百花堂找來這八個姑娘,為何裡面出個‘飛鵲門’奸細,你得給我去問問清楚,姑娘可是你們叫來的……”
  掌櫃的早點頭,遭:
  “是是是,斤當家放心,我這就親去‘百花堂’問問清楚,回來向斤爺稟報!”
  斤大成冷沉一哼,跟著丁不同與石秀二人走出三和客店來,三人帶著陳京兒直奔老藥舖.路上,石秀望著一身是血的陳京兒對當家的斤大成道:
  “當家的,我們真的要替這臭女人治傷呀!”
  斤大成偏頭望望長髮幾乎垂及地面的陳京兒,道:
  “不治怎麼成.她若死在我們手中,大刀社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一身嫌疑了!”
  丁不同道:
  “當家的怕盟主會懷疑我們大刀社與飛鵲門沆瀣一氣的暗中搞陰謀?”
  斤大成道:
  “事情一開始便已被那姓皮的懷疑上我們了.”
  丁不同道:
  “可是當家的受傷總不會有假吧?”
  冷然搖搖頭,斤大成道:
  “也只是受點傷.難免不會被人懷疑是苦肉計,再說這女人又是盟主親口交待由我們帶回來,如果死在大刀社便難以辨白了!”
  “老藥舖”也是呂家集唯 的一家藥舖,斤大成三人抱著陳京兒走入藥舖內,立刻命大夫快替陳京兒治傷。
  那大夫是個斜眼,燈光下他看了受傷的陳京兒一陣子搖頭對斤大成道:
  “當家的,這女子流血過多,只怕……”
  斤大成沉喝的道:
  “挖空心思,想盡辦法,你也得把她救治好.”
  大夫道:
  “我盡力而為吧!”
  先是大夫命人熬了一大碗老山人參餵陳京兒喝下去,然後又忙著治陳京兒的右臂,那大夫“晤”了一聲,道:
  “肉裂骨碎,這條臂只怕報廢了!”說著,立刻洗擦敷藥又包紮夾起來,忙了足足 個多時辰。
  斤大成早已不耐的道:
  “好了吧,我們帶她走!”
  大夫忙伸手一攔,道:
  “斤當家的,你如果這時帶她走,只怕……”
  斤大成道:
  “你怎麼說?”
  大夫眼一斜,偏頭又看著躺在板床上的陳京兒,道:
  “總得等上三兩個時辰,等她醒轉來以後才能服些固元養血的藥才行……”
  石秀一旁道:
  “那不要二天一早了?”
  大夫搓著雙手,道:
  “怕的是這女子一時間有了變化再救就來不及了。”
  石秀望望陳京兒那灰慘慘的面色,低聲對斤大成道:
  “當家的,只怕盟主那邊等不及吧?”
  斤大成道:
  “今晚你我就在此守著,只等這臭女人醒來,我們立刻把她架回堂口逼供。”
  丁不同道:
  “當家的臉上有傷,還是回堂口去歇著,這女人由我同石堂主在此守著便成了。”
  斤大成搖搖頭,道:
  “不,我就在此歇著.你二人輪流看守,千萬小心,別叫她溜掉可就慘了!”
  老藥舖伙計早領著斤大成進二門去客房,石秀與丁不同二人又守了一陣,石秀才拉過兩張凳子躺下來。
  丁不同望著陳京兒,心中著惱,原本是今夜在三和客店陪著當家的熱誠招待這位江湖道上大盟主,這在往後的日子裡,也算夠光彩的,哪想到半途上竟會冒出這麼個可惡的女人壞了大事,當真是想也想不到的事.覷空掄拳,丁不同齜牙咧嘴的恨不得一拳搗在陳京兒的臉上……
  此刻已是四更天了
  守在一邊的如今換了石秀,偶爾石秀舉著燈朝緊閉雙目的陳京兒瞧上一陣子,只是陳京兒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石秀望著陳京兒那細柳彎眉,眉上似沾著血跡,陳京兒的一條碎裂的右臂已經由大夫包紮起來,血早已不流,也許陳京兒的血已流盡了吧!
  就在這外面已五鼓的時候,石秀伸了個懶腰卻又焦急的望望躺著的陳京兒,邊咒罵道:
  “娘的,就憑你也想對盟主下毒手,沒得的反倒叫爺們因你而受活罪。”邊伸手去探摸陳京兒鼻息 一不料石秀的手剛往陳京兒探去呢,斜刺裡,陳京兒竟暴抬右足,足尖如錘般“咚”的一聲正踢在石秀左肩頭,同時間左掌猛抬猝摔,石秀不及閃縮間“吭”的一聲被陳京兒拋跌一丈外。
  陳京兒突然來這一手,石秀還真不敢相信-----那陳京兒反手把石秀摔倒以後,雙腿交互一挽間,人已落在地上,只是她右臂一陣刺痛,知道自己絕不能在此戀戰一一一腳踢起一張凳子砸向發愣的石秀,陳京兒人已向屋外躍去……
  石秀突的大喝一聲,道:
  “哪裡逃!”
  這時屋子 旁歇著的丁不同也醒過來,聞言也叫道:‘快追!”
  那陳京兒躍出屋子外面,騰身而起上了房頂,她因右臂已廢,只在屋面稍辨方向,便往呂家集東方逃去……
  原來陳京兒早已在四更時候醒過來,她因流血過多,力氣放盡,才陷於昏迷,如今經那斜眼大夫灌了一大碗老山人參湯.又服了藥包了傷,睡上一陣已是恢復過來,但她見身邊有守的人在.燈光下知道是大刀社的人物,一時間將計就計的伺機再脫離了。
  這時陳京兒上房往東逃,石秀與丁不同二人相繼大喝著騰身上房
  不料早驚動斤大成也吼叫著撲到前面來.
  斤大成見石秀二人自院子裡上了房頂.知道陳京兒必然是從二門衝出來上屋逃走,不及多想,也一路追上房頂,只見果是陳京兒正瘋狂的往呂家集東西逃去。
  斤大成早在石秀與丁不同二人後面高聲叫道:
  “散開來包抄這臭女人,絕不能再被他溜掉!”
  石秀往左面 指.自己立刻往右面抄截過去。
  包不同忙往左面躍.身後面斤大成已居中緊追起來。
  陳京兒回頭冷冷一笑,人已撲在呂家集郊外.前面不遠處便是一片林子,這時正有幾個鄉人挑著東西走出林子,陳京兒直如流星趕月般一閃而進入林子里,不料她快斤大成也不慢,加上斤大成左右又有石秀丁不同二人,斤大成竟毫不猶豫的也撲進林中。
  陳京兒左手這時候往懷中探去,不由得 驚,因為自己的五把飛刀如今一把也不剩了。
  沒有飛刀便無法對陣或暗襲,唯一的一途便是繼續的往前跑了一一剎時間穿出這片林子,順著官道往前狂跑,陳京兒還不時回頭看去,見斤大成三人還真的拚命追來,心中既驚又氣,如在平日,她絕不會把這小地方的江湖頭頭看在眼裡,無奈自己傷勢既重,又無兵刃,一旦被追及,只怕再也別想活命。
  迎面已見刺目陽光 一
  萬道金霞直射道來,彩霞中有著聲音……
  “隆隆”的聲音,但就是看不清是些什麼?
  嗯!是馬蹄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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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逼問陳京兒

  雷動般的蹄聲剎時間迎著陳京兒衝過來,晨陽中為首的馬上大漢露出黑呼呼的一嘴須拱托出一張大嘴巴,銅鈴眼直視著狂奔中的陳京兒。
  雙方一經兜上,陳京兒從這馬上大漢率領的十二騎立刻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再仔細看馬上大漢,陳京兒更是心中“突突”狂跳,怎的會冤家路窄,竟在這節骨眼上遇見“蠍子”這幫殺胚!
  不錯,來的正是“蠍子”組合“金蠍旗”大把頭卜乃豐率領著十二名“金蠍旗”屬下遠從富陵鎮追趕衛浪雲而來.卜乃豐等正是連夜趕路,不巧正碰上陳京兒從呂家集逃來,這時陳京兒滿頭亂發, 身是血,早引起卜乃豐的注意,正要攔阻呢,便聽得陳京兒尖聲叫著伸手指向身後追來的斤大成三人,道:
  “救命呀,後面三人要姦殺我呀!”邊越過卜乃豐十二騎繼續往前跑……
  卜乃豐絕想不到面前一溜而過的女兒會是在紫凌宮折騰過自己的“飛鵲門”“索上飛鶯”陳京兒。
  就在陳京兒已衝出丈老遠了,斤大成三人也已到了立馬官道上的卜乃豐等人面前.那斤大成三人 心要追回陳京兒,不及細看馬上何人,竟欲閃身越過,不料一團黑影當空罩下, 卜乃豐已攔住三人去路.斤大成三人一愣而停下身來.
  卜乃豐冷哼一聲道:
  “朋友,三個大男人狂追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子,不嫌有些過份?”
  迷眼細看,斤大成知道來的是魯境富陵鎮“蠍子”組合,立刻笑面相迎的道:
  “看各位的穿著便知是‘蠍子’組合的哥們了?……”
  卜乃豐冷哼一聲,道:
  “我‘蠍子’組合哪會有你們這種下三濫哥們!”
  斤大成指著遠處的陳京兒急道:
  “老兄.你可知那女人是誰?”
  卜乃豐面色一寒,道:
  “是個女人總不會錯吧,而且還是個身受重傷的女人,對不對?”
  斤大成急的兩腳直跳,道:
  “老兄讓讓路如何,等我們追回那女子,自然會向各位說個明白的 ”
  卜乃豐伸手一攔,道:
  “人已傷成那般光景.還有什麼好追的?”
  石秀一邊叫道:
  “若不追那女子回來,我們怎麼向盟主交待?”
  石秀是見卜乃豐不肯讓路,又知“蠍子’旗下人不好惹,這才把“盟主”抬出來。
  卜乃豐一聽,立刻追問道:
  “你們知道盟主在哪裡?”
  石秀道:
  “當然知道。”
  卜乃豐一聽大喜,道:
  “那就快帶領我們見盟主。”
  斤大成道:
  “可是那女人……”
  卜乃豐已翻身上馬,道:
  “什麼事情也沒有立刻領我們去見盟主重要,快!”
  斤大成搖頭道:
  “要見盟主,必得先追回那女子,否則我三人就無法向盟主交待!”
  卜乃豐一怔,道:
  “是盟主要你們追那女人?”
  斤大成點頭道:
  “不錯.”
  卜乃豐一驚急問:
  “那女子何人?盟主為何要追拿她?”
  憋了一肚皮氣的丁不同,聞言吼道:
  “她叫陳京兒,是‘飛鵲門’的人……”
  卜乃豐只一聽“陳京兒”三字,立刻調馬回頭,拍馬疾馳中他大叫道:
  “媽的、怎不早說,你們等我……”
  怒馬疾追陳京兒, 卜乃豐心中大罵不已
  而陳京兒一路往東狂奔中,突又聞得蹄聲傳來,猛回頭只見一騎飛馳而來,心知必是“蠍子”的人,如果是卜乃豐追來,自己必無倖免.眼前一片荒草坡,連個藏身之地也沒有,這時除了臂痛難耐,人也疲憊不堪……
  漸漸的,蹄聲越來越清晰,宛如擂在陳京兒心窩!
  於是,馬上的卜乃豐大叫,道:
  “陳家姑娘呀!你就別跑了,難道你不願同卜大爺敘敘舊?”
  是不必再跑了,因為當前形勢也跑不脫,這節骨眼正就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算是死,也得死的轟轟烈烈像個人樣。
  站定,猛旋身,左手一攏面上汗濕長髮,陳京兒喘息不已的怒目直視著飛馬而來的卜乃豐……
  急忙的一收馬僵, 卜乃豐怒馬前蹄上揚中,他已空翻而落在馬下.雙手扠腰,哈哈一聲笑,卜乃豐道:
  “我的乖,比之那年逃出紫凌宮時候的模樣還***狼狽多劣呀!”
  陳京兒冷冷一撇嘴,雙眸如焰的喘息道:
  “姓卜的,你果然還是追來了!”
  卜乃豐聳肩哈哈,道:
  “本來換了別人是不會追來的,但一聽說是當年的老相識,哪得不急急趕來的!”
  陳京兒怒道:
  “誰同你這臭不要檢的老相識!”
  卜乃豐雙手一攤,道:
  “咦!三年前紫凌宮還 起吃一個鍋裡飯呢,只不過你吃的比卜爺的好上那麼一些罷了,但總歸是一個鍋煮熟的吧,怎說不是老相識!”
  陳京兒一咬牙,道:
  “姑奶奶不同你打哈哈,說吧,你想怎樣?”
  卜乃豐一拍手,道:
  “嗯,倒是乾脆,本來嘛,一個身受重傷之人又如何笑得出來的……”
  陳京兒已是不耐的罵道:
  “王八蛋,你是想趁火打劫撈便宜,還是想在此處動手殺人,但不論你想如何對付姑奶奶,我這裡全接下了!”
  卜乃豐哈哈道:
  “盡說場面上大實話,這光景你不聽我的成嗎?”
  陳京兒怒目仰視的毫不退縮,道:
  “說!”
  卜乃豐伸手搔搔胡茬子.評頭論足的望了陳京兒一眼,自語似的道:
  “卜爺在想,你們‘飛鵲門’全是娘們,別看是女的,可是溜起來活像泥鰍,眼前為了安全起見,我是先廢了你雙腿呢,還是挖你的眼珠子……”
  陳京兒知道“蠍子”組合的人說得出便做得到,不由心中一驚,旋即一咬牙,尖聲道:
  “好個卜乃豐,你想下重手折磨你家姑奶奶?”
  卜乃豐淡然的道:
  “本不願意,情勢所逼呀!”
  陳京兒突然暴抬左手,五指箕張的抓在自己喉管上,冷厲的吼道:
  “橫豎命一條,姑級奶偏不令你稱心如願!”
  卜乃豐已知陳京兒是盟主要的人,如果自殺在自己面前,如何向盟主交待?
  雙手連搖,卜乃豐急道:
  “等等,等等,姑奶奶,有話好說呀!你何必尋短見呢,要知好死不如賴活嘛!”
  陳京兒冷笑連連,道:
  “敢情是怕無法向衛浪雲那小子交待吧?”
  一聽陳京兒提起盟主名字, 卜乃豐立刻想到自己是幹什麼來的
  長途跋涉,連夜飛馬追來,為的可是盟主夫人失蹤,“玉面屠夫”呂迎風如今還不知是死是活呢,自己又哪裡會有閑功夫同這女人窮蘑菇!
  當下急急又道:
  “陳姑娘,斷腿挖眼之事我可以免了,怎麼樣,可以不必再尋短了吧?”
  陳京兒咬牙,道:
  “你以為我會信得過你?”
  卜乃豐道:
  “要怎的你才相信?”
  陳京兒道:
  “要我相信你,馬由我來騎.”
  卜乃豐指著自己,道:
  “我呢?”
  陳京兒指指馬後,道:
  “你就跟在馬後面!”
  卜乃豐一笑,道:
  “可真新鮮,你想拿我當猴耍呀!只等你上得馬背,一聲吆喝放馬而逃,媽的,卜爺豈非抓瞎!”
  陳京兒就地一坐,道:
  “反正我已累的走不動了,那便先歇上一陣子吧!”
  卜乃豐一跺腳,罵道:
  “臭娘們,你這是同卜爺耗上了!”
  不料陳京兒雙目一閉,竟然養起神來了
  卜乃豐心中暗罵一聲,奶奶的,你想同卜爺鬥還***差上那麼一大截呢!
  呵呵一聲乾笑, 卜乃豐道:
  “陳家姑奶奶,你請上馬吧!”
  陳京兒一聲尖哼,道:
  “你終於想通了,且把馬牽來吧!”
  卜乃豐當下拉馬到了陳京兒身邊,道:
  “你請上馬!”
  不料陳京兒道:
  “站遠些!”
  拉著韁繩,卜乃豐道:
  “老子替你牽馬還不可以”
  陳京兒冷冷道:
  “姑奶奶不屑於要你牽馬,你站遠些!”
  卜乃豐暗罵一聲:媽的 邊伸手把韁繩往陳京兒送過去,道:
  “好吧,老子就聽你的……”便在陳京兒剛以左手著地欲站起來的時候,卜乃豐沉肩直撲而上,他身材高大強壯,看上去幾乎就和一座小山相似壓向陳京兒!
  本能的就地橫閃,陳京兒雙腳已連環踢出十一腿.不料卜乃豐雙掌連揮,以咄咄逼人之勢直壓而上,雖未壓個正著,卻是左手正扣住陳京兒左小臂.呵呵笑了,卜乃豐道:
  “老子看你往那兒逃!”笑聲中只稍施力一扭,便聽陳京兒“啊”的一聲,打橫倒向卜乃豐懷裡!
  香味中摻雜著血腥味.但卜乃豐哪管這些,他順勢一挾陳京兒的腰肢.騰身便落在馬背上.陳京兒只能雙腳掄踢,但卻腳腳踢空而無濟於事,只恨得她面色鐵青,左掌施力狂抓,氣咻咻的猛甩頭髮,牙齒咯咯中自縫崩出幾個字:
  “卜乃豐,你好可惡!快放姑奶奶下去!”
  蹄聲已起,向著來路奔去, 卜乃豐冷冷道:
  “彆扭動了,小乖乖,只你安份聽話,卜大爺今日開恩不整人,否則……”
  陳京兒不再有所反抗,因為再反抗姓卜的真還有機會向自己下毒手,這種虧恁誰也不願吃,陳京兒當然也不願意在這種求死不能的節骨眼上找倒霉!
  相反的,她卻“晤”的一聲左手要去摟緊卜乃豐的粗腰,橫向後面的雙腿,只想把右腿勾住卜乃豐的身後面,挺在前面散亂的長髮一甩之間,美目斜視向後的望向卜乃豐 眨巴著睇視呢!
  卜乃豐是把陳京兒反挾在左肋下,陳京兒的面孔是向外的,如今卜乃豐藉馬的奔馳中,漸漸的將陳京兒把身子換了個方向,這樣一來,陳京兒便順利的摟住卜乃豐的腰,而右足已放在馬背上了.沒有反抗,陳京兒甚至把面孔往卜乃豐的懷裡貼,活脫像個要纏人的巨蛇而令卜乃豐笑道:
  “我操,人言女人骨頭輕,今日卜爺才領略到,哈……”
  不旋踵間,前面已見斤大成三人與“蠍子”的十二名兄弟正緩緩迎來.斤大成見卜乃豐把陳京兒挾回來,不由十分欣慰的道:“謝天謝地,總算對盟主有了交待!”
  卜乃豐並未把陳京兒交給斤大成.他在馬上道:“兩人合騎一匹馬,快帶我們去見盟主!”
  斤大成一看這情形,摸摸嘴巴傷處,立刻就近叫石秀與丁不同二人騎上“蠍子”兄弟的馬,自己也騎上身後一人馬上,道:
  “快走吧,盟主也許在等我們了.”
  卜乃豐一馬當先.急急的往呂家集方向衝去,這時候呂家集的街道上已見行人走動,遠處三和客店那座五顏六色的樓房已在望,門口正站了個乾瘦大漢,光景可不正是皮四寶正焦急的跺腳望過來……
  卜乃豐老遠已叫道:
  “皮大把頭嗎!”
  撫摸著斷了一半的右邊鼠須,皮四寶“咦”了一聲,道:
  “我的兒,你們怎的追來了?”
  蹄聲“戛”然而止,馬上的卜乃豐暴抬左手,道:
  “接住!”
  空中翻滾中,陳京兒的身子直往皮四寶衝去.“呵呵”一聲笑,皮四寶雙手抓個正著,猛翻轉陳京兒的大紅衣裹住的身子,皮四寶道:
  “乖乖.你還是沒逃掉嘛!”
  原來天一亮,皮四寶便打聽斤大成等人去向,正碰上老藥舖的人說是天亮時候人全跑了,這才急急的又找上“大刀社”堂口去,不料也說他們當家的未回來;皮四寶一急,正不知如何向衛浪雲交待呢!
  因為盟主這次出來,為的就是要查那暗中對“蠍子”組合下手的人是何許人物,好不容易出來個“飛鵲門”的陳京兒,衛浪雲當然十分重視,否則陳京兒也活不到今天了。
  雙手托住陳京兒,皮四寶已大步直往客店中走去,邊哈哈笑道:
  “只你聽話便不會再吃苦,你看你,血糊糊的這副模樣兒誰見也會心痛喲!”
  瞇起一雙俏目,“索上飛鶯”陳京兒冷冷道:
  “皮四寶加上個卜乃豐,沒一個是憐香惜玉人,你少在姑奶奶面前風涼,只等見了姓衛的崽子,要殺要剮也就是這身破皮囊了!”
  套間的客房中,衛浪雲正在房中躁躞呢,見皮四寶托著陳京兒走來,不由面含微笑……
  突然,皮四寶身後又出現了卜乃豐,倒又令衛浪雲吃一驚的預感到有著一股不祥襲來.卜乃豐早越過皮四寶走向屋內的衛浪雲,單膝一跪施禮抱拳,道:
  “給盟主請安!”
  衛浪雲忙問:
  “起來,‘蠍子’那面又有事了?”
  卜乃豐起身惶恐的道:
  “盟主走後不到一天便出了大事,呂爺受了重傷,如今正全力搶救,夫人已失蹤……”於是, 卜乃豐把那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衛浪雲一聽,幾乎愣昏過去
  突的,他望向皮四寶面前地上坐的陳京兒,雙目怒睜,血脈賁張,全身骨節“叭叭”脆響中一把揪住陳京兒,道:
  “說,除了‘飛鵲門’,另外還有誰參與暗中偷襲行動,我要你說實話……”
  陳京兒不稍反抗的“咭咭”笑道:
  “說什麼呀?實際上我只能猜不能說……”
  衛浪雲怒道:
  “我不管你猜或說,我要聽實話,否則我會寸寸碎了你這身爛肉……”
  陳京兒口角一牽,道:
  “三年前我‘飛鵲門’在紫凌宮一戰中元氣大傷幾於瓦解,這些全是由你們‘勿回島’所賜,我‘飛鵲門’又豈甘心臣服於你們,如今喜見有人暗中向你們下手,倒是令人十分高興的事……”
  衛浪雲冷嚀一聲,道:
  “你說謊,那暗中偷襲之人必有你們‘飛鵲門’下人 ”
  陳京兒抗聲道:
  “衛浪雲,虧你還是江湖盟主,竟看不出姑奶奶這句句實話.”
  卜乃豐走近焦慮氣惱的衛浪雲身邊,低聲道:
  “盟主,不如一齊把這陳京兒押回富陵鎮去,呂首座如今還不知怎麼了,只要能救活呂首座,什麼情況就不難明白了,否則再向她逼供,盟主以為……”
  衛浪雲點頭,道:
  “皮四寶快吩咐備馬,我們立刻上路!”
  這時斤大成等人匆匆走進來
  斤大成惶恐的施禮道:
  “盟主,大刀社……”
  衛浪雲擺擺手,道:
  “我不怪罪你們,快去備匹快馬把這女子捆在馬上,我要帶她走.”
  斤大成一聽,心存感激的道:
  “大刀社已入盟,往後盟主有何差遣,大刀社必全力以赴,斤某這就去備馬!”說完恨恨的瞪了地上坐的陳京兒一眼,立刻同石秀丁不同三人走出三和客店。
  這時衛浪雲早已走出客店外,小二已把“狂火”牽在店門口.縱身上馬,衛浪雲對皮四寶道:
  “你同卜大把頭押著陳京兒往回趕,我要先走了!”說完調轉馬頭,猛的一拍馬腹,那“狂火”唏哩哩一聲嘶叫,揚起四蹄飛馳而去
  衛浪雲的寶駒“狂火”皮四寶最是清楚,日行一千夜行八百,非一般快騎可與之比擬,如今他聽得懷孕的妻子竟失蹤,這對他的打擊何豈之大。
  現在-----
  衛浪雲心似火燒.在他而言,以一位當今江湖盟主之尊,竟然被人把夫人擄走,這人的大膽挑戰未免超出常理了一
  當然,這是對他盟主地位的一種撼搖,對於這種狂妄,難以饒恕的罪行;為了盟主的尊嚴,是將予以連根拔除,也許 也許鞏固這以血肉得來的盟主寶座,已到了立威立信的時候了!
  果然,四百餘裡路程,便在寶駒的急馳中,天未黑已趕到了魯境的富陵鎮.怒馬直馳過小河而越過那道石拱橋,衛浪雲心情激盪的望著那座金碧輝煌的大莊院,嗯,“蠍子莊”到了,裡面……呂迎風該不會……
  “狂火”馳到大門外,高大的兩扇門早已被拉開來,台階上,赫連雄急急的迎上衛浪雲。
  衛浪雲躍身落下馬來,急急道:
  “大哥,呂首座他……”
  赫連雄幾乎雙目見淚的道:
  “兄弟,你怎不先問夫人,反倒問呂首座……”
  急急往門裡走,衛浪雲道:
  “大哥,告訴我呂首座的傷……”
  赫連雄道:
  “我把呂首座移住‘大風樓’,那裡清雅恬靜, ‘蠍子莊’上我那三個專任大夫連吃奶勁全用上,另外我又把鎮上的名醫也叫來,救不活呂首座我便饒不了他們……”
  衛浪雲已上得“大風樓”廊階,聞言忙回頭,道:
  “大哥,可有救?”
  赫連雄道:
  “情況是稍有起色,就是無法開口說話!”
  急步衝進樓內,靠左的邊間門口,正有兩個大夫在比手劃腳,見大當家陪著盟主進來,早一齊上前見禮.衛浪雲急急的問:
  “情況怎麼樣了?”
  其中一個大夫領著衛浪雲與赫連雄二人走入內室,那大夫指著平躺在軟床上的呂迎風,道:
  “傷得幾乎同古總掌旗的差不多.若非身子骨硬,換得一般人,只怕當時便無救了!”
  衛浪雲衝近床前.低沉嘶啞的叫道:
  “迎風!迎風!”
  身後面,赫連雄道:
  “兄弟,呂首座皮肉硬實,但中了三處毒蒺黍,我真擔心他會見不到兄弟面了!”
  有個大夫早低聲道:
  “呂首座的毒傷還不要緊,只是他那右胸處內傷不輕,被重手硬物搗碎三根肋骨而傷及內腑……”
  衛浪雲反手抓住那大夫,道:
  “無論如何也要把呂首座救活!”
  大夫忙點頭,道:
  “屬下等已全力以赴了,盟主寬心!”
  這時赫連雄道: ”
  “兄弟,看來江湖又見風浪了!”
  衛浪雲喟然道:
  “江湖原來就是這樣,太多的江湖中人都知道,沒有血腥,便沒有江湖人的生存,只是……欸,才三年太平呀!”
  赫連雄沉聲怒道:
  “可是他們把夫人擄去……”
  衛浪雲道:
  “大哥,我只祈望冰心不要同那批人物起衝突,你知道冰心是有身孕的人了。”
  赫連雄激憤的道:
  “夫人的性子也十分剛烈,我還真擔心她……”
  衛浪雲又望望床上閉目的呂迎風,低聲叫了兩聲,且又伸手探探呂迎風那遊絲般的氣息,道:
  “迎風,你不能就此走人哪!”
  “叭”的一聲,赫連雄一巴掌拍在自己光頭上罵道:
  “媽拉巴子的,這幫見不得人的混帳東西,老子早晚去把他們揪出來.你等著吧,兄弟!”
  時光便在眾人焦急與憤怒中溜過……
  直到二天 早, 卜乃豐與皮四寶等 行人押著“索上飛鶯”陳京兒回到“蠍子莊”來.赫連雄 見卜乃豐押著陳京兒回來,一腔怒火當即爆發開來……
  衛浪雲這時才把呂家集所遇事情向赫連雄大略述說一遍,且把呂家集大刀社當家斤大成的表現與恭順讚揚一番,如今就等陳京兒的口供了……
  赫連雄一聽,望著冷漠的陳京兒一聲冷笑,道:
  “如此看來,事情雖非‘飛鵲門’獨幹,至少這**養的知道內情了!”
  不料陳京兒一聽大怒,道:
  “赫胖子,你說姑奶奶知道什麼內情,事情未弄清,你是滿嘴的胡說八道放狗屁!”
  一旁皮四寶突的一腳踢在陳京兒右肩頭,破口罵道:
  “媽拉巴子,這是什麼地方,輪到你張牙舞爪的亂罵一通!”
  就地一個翻滾,痛的陳京兒只想哭,但她還是咬咬牙怒視著皮四寶,狠聲道:
  “狗東西你最好一腳把姑奶奶踢死當場!”
  赫連雄沉聲暴喝道:
  “拖入刑屋去!”
  “蠍子”公明堂大執法南宮遠自從與赫連雄二人潛伏“紫凌宮”救人而陷入重圍,南宮遠即在這次被圍中力戰而死以後,赫連雄一直是自兼大執法,公事卻由“快刀”石林代辦.現在,赫連雄命人把陳京兒拖入刑屋,顯然他是要親自審問陳京兒了。
  赫連雄走近衛浪雲,低聲道:
  “兄弟你寬心,不出多久我就會把陳京兒的口供逼出來,到時候我們再琢磨著辦!”
  衛浪雲望望呂迎風,道:
  “最好還是呂首座能醒轉來!”
  赫連雄道:
  “且先逼出陳京兒的口供再說吧!”
  衛浪雲無奈的點點頭,道:
  “就偏勞大哥了!”
  赫連雄大步來到“刑屋”,顧名思義那是一間行刑地方,而“蠍子”的刑屋便設在這座豪華大莊院的最後面一間小房中,赫連雄一徑走入刑屋,已見首席執事“快刀”石林領著公明堂兄弟十人在侍候著了。
  陳京兒面帶灰慘慘的笑意被捆在一張長木凳子上,那是一根尺寬長木凳子.陳京兒右臂血肉模糊成殘,左臂與身子全被一根繩子纏在那根木凳子上,仰面朝上,長髮散亂,見赫連雄走進來,不由大罵,道:
  “老匹夫,姑奶奶死都不怕還在乎你什麼陰毒刑具,我勸你別費周章了,你要問什麼,只管問來,知道的自然姑奶奶不保留,不知道的你便再玩陰毒手段姑奶奶還是不知道!”
  赫連雄一拍大肥手,嘿嘿笑道:
  “乾脆,乾脆!不過恁誰進入這刑屋來,皆要先‘清心’一番,你自不能例外了.”
  陳京兒失聲喝道:
  “什麼叫‘清心’,你說!”
  赫連雄乾笑一聲.道:
  “聽名兒你應該知道的;也就是要你心無雜念的一心回答我的問話呀!”
  陳京兒冷厲的道:
  “準是缺德又陰損的手段了?”
  赫連雄道:
  “你怕了?其實赫大爺可以告訴你.所謂‘清心’也只是吃大菜前的一道小菜而已,相信在你而言必然是輕易過關了的.”
  一扭頭,赫連雄只施個眼色,便見石林把個工具箱打開來。
  那工具箱內真齊全,針剪小刀卯釘之外.還有幾罐不知什麼樣的東西,有個打火鐮,早由另一大漢打火把個小燈燃著,那大漢手腳可真快,剎時間取出一把銀針架在那燈火上燒起來……陳京兒一見狂叫著罵道:
  “赫連雄,你想在姑奶奶身上用刑?”
  赫連雄嘿嘿笑道:
  “別叫嚷,馬上你就會知道了!”
  早見石林取出 只磁鐵舉在手上, 一只如發長約一分的小針,已緊緊的粘貼在那磁鐵一端.磁鐵在陳京兒面前一晃,石林冷冷道:
  “這玩意兒叫‘金針過心’,你咬咬牙石大爺給你利落的粗枝大葉一番便了事!”
  陳京兒怒道:
  “什麼叫‘金針過心’你說!”
  石林已拔出短刀,且托著磁鐵等道:
  “石大爺把你的腕脈劃破.將這小小金針送入你的血脈中,再以此磁鐵在皮上引導,把這小金針慢慢向你的心中移去;你立刻便知道什麼叫千萬螞蟻噬人心的滋味了!”
  陳京兒一聽,全身一緊,叫罵道:
  “赫連雄.你看看姑奶奶!”
  赫連雄低頭一看,只見陳京兒伸出舌頭,牙齒已將舌頭咬出血來,不由得沉聲喝道:
  “你等等!”
  陳京兒雙目噴火,全身顫抖,口中已在流血一一赫連雄忙對石林喝道:
  “退下,這‘清心’就免了吧!”
  石林收起箱子退下,赫連雄已沉聲道:
  “陳京兒,你可以不必再噬舌根了吧!”
  陳京兒原本是“飛鵲門”“月壇”首席壇主,那“飛鵲門”共有三壇,月壇以下尚有“星壇”與“虹壇”,紫凌宮一戰,“魔戰”賈思忠與“綠眉”齊梅已死,飛鵲門在門主“不老婆婆”朱玉如負傷逃走後,等於已自江湖瓦解.這以後,陳京兒又再暗中活動,而朱玉如已遠逸西北大漠,也有人傳言她去了南疆
  要知飛鵲門本就是幹的專為男人找樂子行業,也是人類最原始的行業,她們可是專找些貧苦人家女兒,流落失所的小姑娘,再加以有計劃的調教,然後再高價運往大碼頭的青樓妓館以賺取暴利.陳京兒在逃出紫凌宮後,也曾蟄伏一個時期,然後又開始在呂家集及附近各小市鎮重操舊業,不料她在發現衛浪雲與皮四寶二人牽馬走入呂家集以後,那衛浪雲也只有皮四寶一人陪同,於是她的雄心又起,以為只要殺死衛浪雲,皮四寶便不難對付.但他卻想不到衛浪雲竟會把她們遣走.而且又被皮四寶當場指認出來
  現在,陳京兒雙唇吐著口邊鮮血,道:
  “赫連雄,你想逼問什麼?”
  赫連雄拉過一張凳子坐在陳京兒身邊,道:
  “這半年來是誰領著一批狗雜碎砸我‘蠍子’組合的各處買賣?”
  陳京兒雙眉一揚,道:
  “有這種令人愉快的大事?”她一頓又道:“呂家集衛浪雲那小子也曾這麼問過我,姑奶奶尚疑信參半,如今又聽你這大胖豬如此逼問,當知果有其事了 ”
  赫連雄一咬牙,道:
  “你不說?”
  陳京兒厲烈的一瞪眼,道:
  “你要我說什麼?”
  一旁,石林突的一把揪住陳京兒頭髮,大罵道:
  “媽的,老子最是痛恨你們這些齷齪卑鄙,恬不知恥,專坑女子的龜公行業.你今不實問實答,小心石爺火針穿指,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呸”的一口血水吐去,陳京兒厲叫道:
  “姓赫連的,你真要逼我自絕?”
  赫連雄叫石林退下,這才沉聲道:
  “那就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吧!”
  陳京兒喘了幾口氣,才緩緩道:
  “我飛鵲門自從掌門遠去大漠,這三年來便是由我在苦撐局面.我也曾派人遠去大漠打探朱掌門下落,就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不錯,我是難忘紫凌宮那場血拚,也無時無刻不在籌思報復,但心中可明白,如今‘勿回島’或你們‘蠍子莊’,勢力特大,且又領袖江湖,一時間哪還有什麼力量同你們相抗衡.至於那暗中向你們下手的人物,我陳京兒發誓絕不知道,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到呂家集的百花堂去打聽,我可是一直的住在那兒呢!”
  赫連雄聽這陳京兒又不似說謊,雖然自己十分厭惡“飛鵲門”幹的行業.沉聲冷哼,赫連雄道:
  “別忘了你今天對赫爺說的話,呂家集我自會去查清楚,若是有半句虛假,我的乖乖有得你的樂子!”
  陳京兒血嘴一撩,道:
  “最好你馬上派人去查對,姑奶奶真金不怕火煉!”
  赫連雄正要走去,只見衛浪雲推門進來。
  石林忙恭謹的道:
  “盟主,這賤人她……”
  衛浪雲伸手一攔,道:
  “我知道了!”
  赫連雄道:
  “兄弟,你知道什麼?”
  衛浪雲望望捆在凳子上的陳京兒,道:
  “我聽到她說的話了!”
  赫連雄道:
  “兄弟,我的好兄弟,你相信?”
  衛浪雲道:
  “七成可以信.”
  陳京兒尖叫道:
  “我說的全是實情、什麼叫七成可信!”
  衛浪雲面無表情的道:
  “有三成那是由於你在三和店中曾發出口哨,顯然你尚有同黨,而這些同黨又是何人?也許就是那‘不老婆婆’朱玉如吧!”
  陳京兒道:
  “我說過,朱掌門已遠去大漠了,否則那晚的搏殺結果也許躺下的是你!”
  淡然一笑,衛浪雲道:
  “正因為你說朱玉如去了大漠,使我想起你們‘飛鵲門’的‘星壇’壇主賈思忠與‘虹壇’壇主齊海,他二人可是西北道上的獨角大盜,雖說他二人已死.西北道上必有他們的同路人,那朱玉如會不找上他們?”
  陳京兒道:
  “全憑臆測,毫無根據.”
  衛浪雲道:
  “所以我說尚有三分可疑!”
  赫連雄道:
  “好兄弟,這節骨眼你看怎麼辦?”
  衛浪雲淡然的道:
  “送她一匹馬,叫她走吧!”
  赫連雄一怔,道:
  “叫她走?那怎麼可以!”
  衛浪雲一笑,道:
  “當然我們還得派人護送她回呂家集去了。”
  赫連雄似是聽出衛浪雲話中含義,緩緩點點頭,道:
  “倒是便宜這賤女人了!”
  不料衛浪雲又道:
  “前面找個大夫來,好生替她把傷治治.”
  赫連雄一愣,道:
  “還要替她治的什麼傷,沒得的拆散她 身賤骨頭,已經算她走時運了!”
  衛浪雲道:
  “大哥,你聽我的,我不想叫人們說我這位盟主殘暴不仁,對個女人施狠!”
  赫連雄摸摸頭皮,道:
  “好兄弟,樹威立言,那得看人.對於這種賤貨,你又何必把恩惠白白糟塌……”
  不料陳京兒突的尖聲叫罵道:
  “赫胖子,你口口聲聲賤貨,什麼意思?”
  赫連雄沉沉的冷哼一聲,道:
  “媽的,幹你們這一行業的還不叫賤,那天底下什麼才叫賤?”
  陳京兒怒道:
  “人沒有生下來就是賤貨,各人有各人的生存方式,你們以為我飛鵲門的人賤,我卻以為比之你們表面生意買賣,暗中強取豪奪要高尚得多,至少我們幹的是願者上鉤笑臉迎人的買賣,而你們卻是張牙舞爪拿刀逼人的生意,說穿了你姓赫連的心中有數,再說……再說……”
  赫連雄怒極而又鄙夷的道:
  “媽拉巴子的,你還沒有說完……”
  衛浪雲未開口,只是面無表情的望向陳京兒
  突聽陳京兒道:
  “再說你姑奶奶至今尚是個閨女呀!”
  “噗哧”一聲,一大口口水噴出嘴巴外,光景是幾乎未把一口牙噴出來,赫連雄戟指陳京兒罵道:
  “我操,你們飛鵲門還會有囫圇的呀!打死老子也不會相信,兄弟呀,你聽聽 ”
  衛浪雲一笑,道:
  “七成可以相信!”
  赫連雄一怔,道:
  “怎麼又是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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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荒林血戰

  衛浪雲望望陳京兒,道:
  “陳京兒,你號稱‘索上飛鶯’,生得又是嬌小玲瓏、美而動人的模樣,不論你於什麼行業,也必是頂尖好樣的,何苦偏投向飛鵲門賺取骯髒銀子,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個女人呀!”
  陳京兒面色 寒.道:
  “人各有志,你少說教!”
  淡然一笑,衛浪雲道:
  “我今命人替你治傷,且放你走人……”
  尖聲笑著,陳京兒道:
  “姑奶奶不作妄想,你們會輕言放人?”
  衛浪雲道:
  “當然,我也有相對的條件提出。”
  陳京兒“嗯”了一聲,道:
  “你的條件也必是你的陰謀.”
  陳京兒的話令赫連雄冒起火來,宛如小棒槌的食指已點著陳京兒的頂門,罵道:
  “小浪貨,別忘了你眼前死活可是操在他人手上的……”
  衛浪雲一怒,道:
  “陳京兒,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在這座刑屋裡最爽快的刑就是老醋泡辣椒倒往鼻孔灌,你自認承受住幾回灌?”
  陳京兒怒道:
  “別拿行刑嚇人,且說出你的條件來!”
  衛浪雲道:
  “我要你去找‘不老婆婆’朱玉如。”
  陳京兒道:
  “朱掌門早已去了大漠.我到哪兒找她?”
  衛浪雲道:
  “我相信也只有你才能找到朱玉如,當然,這也是你唯一的保命機會.”
  陳京兒疲憊不堪的閉上雙目,卻又喘口氣,道:
  “好吧!我答應你試試去找找看!”
  衛浪雲道:
  “你若找到朱玉如,就由她指定個地方我們會面.”
  陳京兒道:
  “你不怕我一去鴻飛冥冥……”
  衛浪雲哈哈一笑,道:
  “別忘了我是當今江湖盟主。”
  陳京兒冷冷道:
  “是的,你只要發出江湖檄,大小通邑,水旱碼頭,全得聽你的,是吧!”
  衛浪雲道:
  “不錯,而且你在呂家集也應該看到那大刀社大當家對我的恭順。”
  冷冷的一撇嘴,陳京兒道:
  “但那暗中一批攻擊你們的人呢,你為何不發江湖檄?為什麼?”
  衛浪雲淡然的道:
  “平靜的江湖,不能因為出了幾個跳梁小醜再度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老實說,他們逃不了的!”
  赫連雄道:
  “兄弟,你真要放這賤貨走人?”
  衛浪雲點了頭,道:
  “先替她治傷,完了放她走人!”
  赫連雄回頭對石林道:
  “鬆綁!找個大夫替她治傷.”
  於是,衛浪雲與赫連雄二人相繼走回前面大廳中.迎面,一個大夫急急的走來……
  衛浪雲忙迎上前去,道:
  “呂首座……”
  那大夫撫掌稱慶道:
  “活了,活過來了!”
  衛浪雲幾乎是飛入大廳內的,房間裡他撲近床前急切而又激動的叫道:
  “呂首座!呂首座!”
  “玉面屠夫”呂迎風施力的想把眼皮睜開來,但也只是睜了個細縫,澀的道:
  “盟……盟……主……嗎?”
  衛浪雲低聲在呂迎風耳邊,道:
  “迎風、我是!”
  呂迎風再次張開乾裂的嘴唇,道:
  “屬……下……該死……”
  身後面、赫連雄已急問道:
  “呂迎風,夫人呢?”
  眼皮再向上睜,呂迎風出氣有聲的道:
  “夫人……夫人……怎麼……樣了?”
  呂迎風重傷昏死過去以後,他自然不知道那幫神秘人物會對水冰心如何,如今見問,這才想到夫人可能未死在那幫人物手中.一連喘著氣,呂迎風道:
  “屬下……同那幫傢伙交手,夫人一直坐在車內未有任何行動,直到……直到……”
  衛浪雲道:
  “直到你傷重昏死夫人還未出手?”
  無力的喘口氣,呂迎風道:
  “情形是這樣.”
  赫連雄道:
  “那是一批什麼樣人物?”
  呂迎風連搖頭的力量也沒有,道:
  “他們……認識……我……我……我……卻無……無法看……出………他們……”
  皮四寶聞得呂迎風醒來,早跑來探視,這時他突的沉聲叫道:
  “呂阿哥,你再撐把勁,說說看那幫人是他媽拉巴子的什麼德性!”
  呂迎風頭不動眼睛轉的道:
  “阿寶嗎?欸……那……些傢伙……穿……戴的………也真……怪……紫……頭巾……黃……上衣……黑……褲…子,面上……還蒙上……蒙上個……血紅面罩……”
  這時那大夫走近來對衛浪雲稟道:
  “盟主,呂首座不能再多說了,且叫他再服藥後歇著,他能說這麼多話,那已是奇蹟了!”
  衛浪雲輕拍呂迎風,道:
  “迎風,好生養著,珍惜自己,就算是為我吧!”
  呂迎風似是眼角滾淚,衛浪雲伸手替他拭去,這才對那大夫,道:
  “細心給呂首座療治!”
  赫連雄陪著衛浪雲走出房來,另一面,皮四寶一把扣住那大夫.匆匆走出大廳廊前。
  皮四寶焦急的問:
  “大夫,你給我說實話,呂爺他是不是迴光返照?”
  那大夫笑笑,道:
  “我說過,呂爺身子骨超人.毒蒺藜未要得了他的命,嚴重的是內傷,只要腑內淤血散去,休養個三兩月也就沒事了.”
  皮四寶喜孜孜的跟著衛浪雲與赫連雄走入“肝膽樓”,“盟主.我問大夫了,呂首座可並非是迴光返照呢!”
  赫連雄已大怒,道:
  “滾一邊去,你不會撿好聽的說就別說!”
  “原本我也有這層憂慮;聽四寶這麼說,算是放心了。”
  就在這“肝膽樓”內大廳上,衛浪雲沉痛的道:
  “聽呂首座這麼說,大概他也只知道那麼多,冰心顯然是被那幫傢伙擄去了。”
  赫連雄以拳擊掌,罵道:
  “我真恨,媽拉巴子的,這幫傢伙就像是幽靈一群,東飄西盪的不似過去拼殺,紫凌宮和皇鼎堡,彼此下個戰書便能拚出個結果,可是這……”
  衛浪雲面色沉重的道:
  “從大哥這邊出的幾次事情看來,全是出在擴大的地盤內,換句話說,在往年江湖未統一時候.‘蠍子’組合的地盤內尚未出事。”
  赫連雄道:
  “在原有的地盤內,人頭熟,兄弟們走的勤,風吹草動自然立刻會知道……”他嘆口氣,又道:“那年檄傳天下立盟之後,蒙兄弟所賜把蠍子地盤擴大到幾近千里,單就水陸碼頭就快二十個,開銷雖多,收入更大,實對兄弟言.蠍子正計劃擴大人事呢,不料突然冒出這麼一批王八蛋一攪和,許多事情便停頓下來了!”
  衛浪雲思忖一陣,道:
  “大哥,你會體諒兄弟不檄傳江湖的用心吧?”
  赫連雄點頭,道:
  “大哥知道,還沒有到那種嚴重地步,還有……”
  皮四寶忙道:
  “盟主夫人被擄還說不嚴重?”
  衛浪雲道:
  “實情當然嚴重,但我把這件事當成是對我這位盟主的一種挑戰,既是挑戰,就不能逃避,我想冰心必定同意我這種做法的!”
  赫連雄沉痛的道:
  “兄弟.六順樓那面,總得去說一聲吧!”
  衛浪雲搖頭,道:
  “不,我不能讓岳父以為堂堂江湖盟主竟連自己老婆也保護不了,大哥,兄弟承受不了別人這麼說的!”
  赫連雄點頭,道:
  “兄弟,我的好兄弟,大哥理會,欸;可也苦了你呀!”
  皮四寶咬牙罵道:
  “媽拉巴子的,我們來個兵分五路,分途去找!”
  赫連雄怒道:
  “到哪兒去找?方圓千里大、就算我們千把人馬全出動又有何用?能行動我早就出兵了。”
  衛浪雲道:
  “我們不檄傳天下;但卻得暗中傳書南北各路綠林幫派,堂口香壇,水旱碼頭.要他們暗中派出人手刺探,如有消息,立刻送到‘蠍子’來!”
  赫連雄道:
  “這件事就由書案去辦,‘蠍子’原也遵從二爺交待,他面大,為了消息靈通,也養了些鴿子,就著人分送往各路堂口去。”
  皮四寶道:
  “這事那就去交待他們快辦!”
  這時衛浪雲又對赫連雄道:
  “大哥,派出一批兄弟立刻往呂家集方向趕去,要他們行動隱祕,且帶個信鴿。”
  赫連雄道:
  “兄弟,你打算先從陳京兒身上下手?”
  衛浪雲道:
  “是的.如果陳京兒不在呂家集停留,而直接往西北走,她的話便值得相信,‘飛鵲門’便沒有參與這種暗中對我們下毒手的行動,否則……”
  赫連雄點頭,道:
  “既是如此,那得儘快把這賤人放了!”
  衛浪雲點點頭,道:
  “陳京兒傷在右臂,但她的輕功還是了得.只要調治得法,大約明日她就可以上路.”
  赫連雄道:
  “如此說來.我們的人得馬上出發了.”
  衛浪雲道:
  “越快越好!”
  赫連雄道:
  “去年‘蠍子’組合因為地盤過大又添了‘水蠍旗’與‘土蠍旗’,‘土蠍旗’由‘雙節鞭’段泰率領,他對西北那面比較熟悉,就由他率領手下兄弟先去吧.”
  衛浪雲道:
  “段泰武功不錯,人也義氣,由他去也算適當.”
  “蠍子”那個高大的圍牆外面、皮四寶站在一匹跛腳馬旁望著從圍牆內走出來的陳京兒,笑道:
  “陳京兒,到現在皮爺還是不相信你會走出蠍子莊,可***我又不得不相信,因為你晃裡晃盪的還是出來了。”
  陳京兒冷哼.道:
  “姓皮的.你給姑奶奶記住…”
  皮四寶一捋鼠須,道:
  “記什麼?”
  陳京兒咬著貝齒,道:
  “你皮四寶欠姑奶奶一條臂!”
  皮四寶雙肩一聳,笑道:
  “你可是怕嫁不出去?當真沒人要,皮爺就當破銅爛鐵的收下如何?不過……不過你得告訴皮爺,嗯,你……你果真還是閨女處子身?”
  陳京兒罵道:
  “你給姑奶奶滾遠,就算有一天嫁人只怕也輪不到你這猴崽子!”
  皮四寶笑嘻嘻的道:
  “這你就不懂了,如要找皮爺報仇,你唯一的機會便是跟了我,哈……”
  雙腿一彈,陳京兒已落在馬背上,左手握住韁繩,陳京兒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騎著那匹跛腳馬走了……
  後面,皮四寶同兩個“蠍子”兄弟全哈哈大笑起來……
  陽光帶著金黃的芒彩自那謠渺的遠空中灑落,大地是一望無垠的平坦荒野,西邊,濛濛的有了山巒起伏,便在這種多變化的景色裡,陳京兒緩緩的朝著那片山坳中馳去!
  跛馬,加上疲憊的馬上人兒,看起來是沮喪的,但若仔細看陳京兒那雙眸子,便不難發現她目光中有著一種強悍與陰毒厲芒……
  染血的紅衫綠褲.長髮一束的拖在後背,右臂仍然痛得不時令她低頭“啊”一聲!
  馬鞍上一袋乾糧與一個水袋,那是衛浪雲交待為她準備的,但在她的心中沒有感謝而只有仇恨!。
  蹄聲“噠噠”的已進入山道,她知道明日便可以趕回呂家集了,但她所擔心的並非是大漠找門主,因為門主根本已不在大漠
  想及此,陳京兒放眼四處觀察,因為她還真擔心“蠍子”方面會有人跟蹤。
  就快馳出這段山路了,前面便是一片起伏不平的低窪荒地,官道變得窄狹的繞向一片荒樹林!
  陳京兒抬頭望望天空,落山的夕陽只剩下餘暉而染紅了半邊天空.就在這時候,林子里突然一陣急驟聲音傳來!
  聲音來得突然,陳京兒立刻目望過去,是有二十個身穿怪衣騎在馬上的大漢,一個個面上蒙著血紅面罩,那比天空的紅色還紅上 倍的面罩抖動中, 個大漢沉聲道:
  “可是‘飛鵲門’的陳京兒?”
  陳京兒一怔,道:
  “各位是……”
  中間馬上大漢沉聲道:
  “是我在問你!”
  陳京兒想起衛浪雲說的那批神秘人物,看來這面前的二十個身穿怪衣的大漢,必然就是了!
  陳京兒 念及此,遂點點頭,道:
  “不錯,我是‘飛鵲門’陳京兒.”
  只見那大漢手一舉,當先緩緩向陳京兒接近,手中的大鐵棍閃耀著烏光,看上去足有鴨蛋粗丈五長.陳京兒並未稍動,望著大漢等過來,面無表情的道:
  “各位怎知我陳京兒?”
  那大漢仔細看了陳京兒一眼,道:
  “你不必問得太多,跟我們走吧!”
  陳京兒道:
  “各位可知這兒是‘蠍子’組合地盤,在這裡活動就不怕被‘蠍子’的人兜上?”
  大漢冷哼一聲,道:
  “快走!”
  陳京兒拍拍坐騎,道:
  “朋友,怎麼個快法子,沒看我騎的是匹跛足馬?”
  不料那大漢暴伸鐵棍指向陳京兒,道:
  “抓住!”
  陳京兒一見,伸出左手,她不等那大漢挑起鐵棍,擰身一躍,人已彈落在鐵棍上,只見她單足一點,身似穿林乳燕般落向大漢的身後馬上!
  哈哈一聲雷笑,那大漢反手摸摸身後的陳京兒,道:
  “不錯,朱玉如沒吹牛,你的輕功是高絕!”
  要知“索上飛鶯”陳京兒身輕如燕,可立於人掌之上連連空翻,加以武功精湛,若非右臂斷殘,她不定還不把這大漢放在眼中!
  一聽大漢說起朱玉如,陳京兒立刻問道:
  “我只聽說門主已由大漠回來中原,尚未見她的面,聽口氣你像是知道我們門主去處了?”
  大漢拍拍摟在腰上陳京兒的左手,道:
  “別問了,我這是帶你去見朱玉如的.”
  陳京兒一喜,道:
  “那就快走!”
  那大漢剛撥馬回頭,突聽得一聲冷喝道:
  “走?媽的往哪走?”
  那大漢濃眉一揚,環視荒林四周,雜草矮林叢生中未見一人.不由得舉頭望向樹頂,但也未見可疑之處.早聽得另一大漢高聲道:
  “出來吧,別裝神弄鬼了!”
  握著鐵棍大漢這時雙手端棍,陰沉沉的罵道:
  “鼠輩,出來受死!”
  坐在他身後的陳京兒在他腦後低聲道:
  “朋友,你有必勝把握?”
  大漢突的回頭,喝道:
  “住嘴!”
  陳京兒小嘴一嘟,道:
  “好嘛,不說就不說,你吼什麼!”
  這時大漢伸手高舉.叫道:
  “落馬!”
  立刻二十名怪裝大漢各握不同兵刃落在馬下.馬匹向外,人卻被馬圍在中央,光景是在躲避暗中敵人偷襲了.於是,馬匹漸漸分成兩行走在外面,人卻走在兩匹馬中間,緩緩向荒林邊移動……
  突然,那聲音又傳過來:
  “媽的,走得了嗎?”
  大漢鐵棍一頓,突然騰空而起直往發聲處撲擊過去“沙”的一聲,鐵棍揮起荒草一片,臂粗的樹枝被他那一棍砸斷三枝!
  便在這時,附近“噗嚕嚕”一聲響中,一只金眼鴿沖天往東飛去,一行人還以為是大漢一棍驚起林中野鳥呢.於是,附近已有了聲音,音響來自樹枝的抖動……
  只見一團樹枝人立而起,兩團,晤.一大片樹枝,全人立而起,然後這些樹枝紛紛被拋在地上而露出了一幫人來,一幫穿著黑色軟皮緊身衣靠大漢……
  不錯,正是“蠍子”組合“土蠍旗”“雙節鞭”段泰,率領著旗下五十名弟兄早一天便趕來這荒樹林中了.現在----
  那怪衣大漢雙手端著大鐵棍立在馬隊前面,放眼四周盡是黑軟皮勁裝的“蠍子”兒郎!
  段泰與“水蠍旗”“雙槍小霸王”馬超風二人原是關洛道上人物,二人是在“蠍子”組合地面擴大以後投入“蠍子”,論武功二人不比“蠍子”其他首要們差.這時段泰手握雙節大鋼鞭,豹目怒視著面前大漢,沙啞著大嗓門,道:
  “奶奶的,這半年來踹我‘蠍子’堂口錢號,燒燬綢緞行的人物,原來是你們這群蒙著王八面的狗東西呀!”
  大漢“嘿嘿”一聲笑,道:
  “從你小子手中兵刃上看,大概你就是這兩年才加入‘蠍子莊’赫連雄手下的段泰了?”
  搔著粗胡短胡茬子,段泰厲笑著道:
  “關洛道上人稱‘雙節鞭’的就是我,我就是段泰段大爺,娘的,真英雄是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大臉上掛著招牌走路.不像你們這群龜兒子,縮頭縮腦的見不得人,弄那麼一塊女人月經布帖在大臉上,算***什麼玩意!”
  這時“土蠍旗”二把頭秦二壯一旁罵道:
  “大把頭你看,陳京兒那個賤女人果然是這批傢伙的同路人,可見她對盟主所說的話全是假的!”
  段泰冷哼一聲,道:
  “臭**,壓根老子就不信她的!”
  陳京兒尖聲罵道:
  “姓衛的又算什麼玩意兒,他明著是大方的放我走,暗中卻派你們這群狗雜碎埋伏在半道上,把姑奶奶當餌呀!”
  突聽得大漢沉聲道:
  “可惜計謀雖高,但在大爺眼中全是一堆廢料!”
  段泰冷厲的道:
  “好一群牛鬼蛇神,武林頑兇,挾著自以為武功了得,加上殺了就走人,半年來囂張霸道,顢預一通的竟是你們這批混帳東西在暗裡興風作浪!”
  神色冷沉,秦二壯小聲道:
  “大把頭:你可看清對方份子複雜,他們手中的傢伙全不一樣,他們的組合又算什麼玩意!”
  大漢突的聳肩大笑,道:
  “不錯,爺們是沒有根據地,但天下任何地方也是我們的根據地,甚至東海勿回島、富陵鎮的蠍子莊,都可能是爺們的根據地,有一種戰法,你們不會懂的!”
  段泰當然想知道對方的戰法,因為半年來,“蠍子”損失不輕,分派出去的人無法掌握敵人動向,而敵人在襲擊一處地方時候,手段殘忍毒辣;一個活口也不留!
  現在,段泰在聽了對面大漢的話以後,立即沉聲道:
  “什麼戰法,***不過是小老鼠戰法,偷搶偷挖那麼一點便撒腿逃去,還論他娘的什麼戰法!”
  大漢冷厲的目芒怒視著段泰,道:
  “你小子可曾聽過‘游擊戰’?”
  段泰 怔,道:
  “遊你媽的什麼擊?”
  大漢得意的道:
  “便是 個個把你們全游擊到陰曹地府的戰法,哈……”
  段泰怒道:
  “別***得意,似你們這種作風,太也不夠光棍.”
  大漢笑容一收,道:
  “什麼叫不夠光棍?”
  段泰道:
  “當今江湖已一統在‘勿回島’的大旗之下;四海昇平,江湖無波,即使你們心中不服,也該明敞著叫陣,然而你們正途不走,卻專門暗中施狠,我的兒,你們這算什麼江湖英雄!”
  大漢嘿嘿笑道:
  “你們英雄?英雄個鳥!弱肉強食的手段充分被你們發揮出來,你們地盤擴大了,銀子也撈飽了.至於那些小門小戶小堂口小幫派的哥們就慘了,不是嗎?單就你們‘蠍子’的地盤就已伸展到千里外,這怎麼說?”
  段泰怒道:
  “不錯,我們的地盤是擴大了,但那也是兄弟們的血肉換得的”…”
  哈哈一笑,大漢道:
  “那麼你們就用血肉來保護你們的既得利益吧!”
  段泰雙節棍高舉過頂
  “蠍子”兒郎們已紛紛拔出青月刀,每人左手更頂著皮盾,就等段泰發出攻擊令了。
  突然間,又一陣鐵蹄聲傳來……
  段泰心中一緊,暗叫不妙,因為金眼鴿雖及時送消息,但那是在百里外,不可能就會把自己的人召來.那麼這群人物又會是誰?
  馬蹄聲戛然而停在樹林外,立刻便見一個方面大耳,隆準海口,容貌偉岸老者,抖著一頭蒼蒼白髮走進林中,他一身紫袍,未扎頭巾,三尺長髮盤在頭上,以一只綠玉簪插著,行態優閒.光景是入林散步的樣子。
  段泰不識此老,但一群蒙面大漢可識得.
  雙手揣著大鐵棍的大漢早豎起鐵棍,彎腰施禮,其餘的也相繼對此老彎腰
  白髮老者伸手一攔,道:
  “敵前不必多禮!”說著,又看看“蠍子”的人群,點點頭對大漢道:“也就是這麼幾個人物,還耗在這裡做甚?”
  那大漢忙應道:
  “屬下立刻下手!”
  望向林外二十騎,二十個與面前這些人物穿戴相同的人物,段泰沉聲喝道:
  “老頭兒,報上名號上來!”
  白髮老人猛的一偏頭望向段泰,雙目幾乎射出電來,鼻孔一哼,道:
  “老夫公冶龍.”聲音鏗鏘,猶似一聲雷鳴,說完似是不屑的背負雙手大步走出林子
  段泰正驚異於老者功力深厚,突聽得林外蹄聲雷動,剎時間林外的二十騎怪裝人馬已同那者者消失在遠方.這時大漢已高舉精鋼棍,緩緩向段泰迎去,邊嘿嘿然道:
  “段泰,我實在不知道你能接下大爺幾棍!”
  就在這時候,一旁的二把頭秦二壯厲喝一聲.斜刺裡揮動青月刀迎擊而上,邊破口罵道:
  “老子劈了你這王八蛋!”
  “ ”的一聲急閃如電,精鋼棍變橫為豎,直向秦二壯急砸而去。
  秦二壯認得真切,左手皮盾硬往對方砸來的鋼棍力迎而上一
  “ ”的一聲,秦二壯錯身劈出一刀,卻因為對方力道奇猛而和身平飛在三丈外,一條左臂幾已抬不起來!
  段泰一見,雙節鞭一揮,高聲道:
  “殺!”
  看來這是一場混戰
  混戰在這片荒林之中。
  “蠍子”組合的兄弟們的殺法有序,他們五人一組,相互配合,彼此支援,青月刀如星芒銀河,配合皮盾,一開始便對那二十名怪衣大漢們形成包圍狀。
  卻不料二十個怪衣大漢似是早已洞悉“蠍子”的戰法,二十人一致行動中立刻便形成個圓圈.林中雖有樹木不時的阻隔,卻無礙於這些人物的靈活身法。
  一時間“蠍子”的人雖超出對方一倍以上,卻還是個僵持局面-----段泰便在這時已同那手握精鋼棍大漢拚了近三十招.另一邊泰二壯的左臂已活動開來,抄起皮盾,立刻指揮著五十名“蠍子”兄弟,對二十名怪衣大漢們展開衝殺!
  就在秦二壯的指揮下,“蠍子’兄弟個個奮不顧身猛烈往對方圈中衝進
  於是,刀光血影中已開始了叫罵與尖嚎聲,荒樹林中,殘酷又瘋狂的殺伐熱烈的進行著-----鮮血不時的噴濺在樹幹上,跟著便見有人東倒西歪的露出一臉兇惡模樣躺下去.……有時在鮮血外濺中尚帶著 種怪異的“噗”聲,是狂濺,也是標射所擠壓的東西,但不論如何,那總是含著猩赤而令人顫慄的恐怖意味……
  人體在遭受痛苦的時候,有一種人們意料不到的怪異反應,外表會變得驚懼木呆.眼神更充滿了厲烈的異樣光芒,臉上的皮肉會縮,會扭曲,且又變得失血似的蒼白泛黑,然後全身痙攣,咽下最後一口無奈何的氣!
  只是在末咽那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便只有把心橫了,因為只有這樣才或能爭得活的機會!
  這道理誰都知道.
  “蠍子”組合的人知道!
  當然這群來歷不明身份特殊的人物更明暸!
  就這樣,雙方捨死忘生的砍殺拚戰得昏天黑地……
  每個人的眼已紅,臉泛青,吼喝的叫罵三裡外便能聽得見,而雙方的人全豁上了。
  誰也想不到“蠍子”的哥們剽悍,而這批人的心更狠!
  荒林中吹起了風,是腥風,同時也下著雨,但那是血雨,啊,還有雷聲,但卻是人們瘋狂的叫罵與金鐵撞擊的連續聲,地上……已倒下不少人了!
  突然間,手持精鋼棍大漢狂叫道:
  “段泰,你再接老子三棍!”
  就在他的叫聲中,空中傳來一聲暴響,段泰的雙節鞭與精鋼棍正撞在一起,發出一聲刺耳大鳴……
  只見段泰突的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
  大漢的第二棍又挾著雷霆之勢擊下來
  斜刺裡,秦二壯看得真切,猛的擲出手中青月刀,口中大罵,道:
  “你媽的……”
  不料那大漢怎也了得,他下擊的鋼棍不變,左足暴抬,“叭”的一聲已把青月刀踢飛上樹,緊接著,又是一聲撞擊傳來,段泰的雙節鞭已脫手飛去!
  托地一個翻滾,段泰就地拾起一把青月刀,拚著內腑受傷,一舉青月刀,直往大漢懷中穿去
  一旁的秦二壯更疾快的撿起一把青月刀悄無聲息的猛往那大漢的背脊劈
  虎吼一聲,大漢騰空而起三丈,頭幾乎碰到上面樹枝.半空中一陣鋼棍飛旋而下,“ 嚓”一聲把秦二壯連人帶刀砸扁在樹根上!
  望著血肉一堆的秦二壯,剛剛一撲而空的段泰,雙目亦焰迸灑的罵道:
  “段大爺同你拚了!”青月刀劃空激盪中,一團刃芒已自衝入大漢懷中.“嘿”的一聲,精鋼棍盤絞急攔,便聽得一陣“叮咚”脆響,火花血花狂濺中,段泰已氣若遊絲,頂門開花的跌坐地上!
  那大漢手摀胸前.低頭看,不由冷笑著把黃衣掀開一角,只見一塊水牛皮已破裂,血也自那洞口流出來……
  大漢猛吸一口氣,一挺胸,顯然他未傷及要害.猛的一聲大吼;大漢叫道:
  “放暗青子!”
  怪衣大漢們也只餘下一半,聞言各自騰身而起,剎時漫天毒蒺藜打下來
  皮盾上迎,死傷大半的“蠍子”兄弟各個忙閃身躲避,不料大漢早揮起精鋼棍順勢狂掃中,早把近前的五人擊倒在血泊裡!
  突然間,“蠍子”陣中有人大叫道:
  “把力量扭起來,同這批狗雜碎們拚了!”
  “殺!”
  也只餘下十幾人的“蠍子”再次合力拼殺而上,一個個全不再有絲毫閃躲之意,更不把對方兵刃當成要命傢伙,一心就是要與敵共存亡了!
  於是,一陣金鐵撞擊之聲再起,只見四五個面上被毒蒺藜擊得血糊淋漓而又面目全非的“蠍子”兄弟,狂叫著拚出最後一口氣飛斬而上,厲烈的流出他們最後一滴血,才無奈的倒下去!
  突然.有人高叫道:
  “快退!把情況回報盟主呀!”
  所餘不到十名的“蠍子”兄弟,聞言卻沒有願意退下的,另有人早吼罵道:
  “兄弟們就這麼的躺在血地上,奶奶的只有拚命一途,相信盟主與大當家他們會為我們報仇的,殺!”
  另一面怪衣敵人這時也似瘋虎般分途擊殺“蠍子”所餘兄弟,這些人的武功若一對一.只怕“蠍子”方面還真難找出幾人是他們對手!
  這時那率領這批怪衣人的大漢;已自看準情況,不由得走近自己座騎前面 一馬背上,陳京兒這時已笑瞇瞇的道:
  “佩服!佩服!硬是要得!”
  大漢仰頭望著陳京兒,道:
  “你倒是輕鬆!”
  陳京兒見大漢伸手往鞍袋取出一包藥材,知道大漢身上受傷,擰腰離鞍跳下馬來,道:
  “讓我看看你的傷!”
  那大漢伸手拉開黃上衣,立刻露出那個牛皮背心.側面解開繩子,已見他那墳起的黑呼呼毛胸膛上一道刀痕,鮮血仍然在流……
  陳京兒自大漢手上取出藥粉敷在大漢傷口,笑道:
  “若非這塊牛皮背心,只怕…”
  大漢冷冷道:
  “傳言勿回島蠍子與花子幫的人拼起命來全不要命.今日果然這樣,媽的,怪不得他們稱霸江湖!”
  陳京兒笑笑,道:
  “江湖 碗飯,誰狠誰來端,如今你們不是比之他們更狠嗎?”
  大漢 笑,陳京兒已幫著大漢把胸前纏起來;回頭看向拚鬥的地方,“蠍子”的人已全被放倒在地上,而怪衣大漢也只有六名向大漢走來一
  伸手抓起鋼棍,大漢道:
  “我們的人不論死傷全捆馱馬上,行動要快,老爺子可不耐煩我們拖泥帶水的辦事!”
  六個怪衣大漢立刻在荒林中把所有自己的人全部扶馱馬上。
  突又聽大漢道:
  “仔細再看一遍,不能留下 個活口!”
  於是,六個大漢拎著各種不同兵刃便在荒林中一個個的把“蠍子”兄弟翻轉驗看,稍打氣息的,便一腳踢了個腦袋開花,直到全部驗看完畢一
  天已經黑了!
  只是這片荒林中野鳥不敢飛進來……
  直到那大漢沉喝一聲:
  “走!”
  馬仍然是奔馳的……
  奔馳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陳京兒心在激盪著,她發現這幫人比之東海“勿回島”的人可殘忍多了!
  那個叫公冶龍的又是什麼樣人物?大漢為何對他那麼的畢恭畢敬?
  於是,陳京兒摟著大漢的左手更見用力了.
  她甚至也把面孔緊貼在大漢的背上.
  那支粗鋼棍,挾在大漢的左腋下,穿過陳京兒的左腋,而令她覺著冷嗖嗖的不是滋味,因為那支鋼杖上面似乎還粘嘰嘰的有著血,有著“蠍子”兄弟們身上淌的血!
  金眼鴿直飛蠍子莊,尋思在天剛黑的時候便飛回來了,段泰搞了一只這種鴿子,不用在上面留什麼字來,只這金眼鴿,一飛回來,便是他們發現陳京兒的同黨出現,“蠍子莊”便會立刻派人趕去增援了.“蠍子莊”上那位專伺金跟鴿仁兄見段泰帶去的鴿子飛回來,立即趕到“肝膽樓”內稟報.赫連雄聞聽,對衛浪雲道:
  “兄弟,陳京兒這賤貨果真有同黨,我們上當了!”
  衛浪雲道:
  “金眼鴿飛回,不只是說明發現敵蹤,而且段泰必然難以應付才放出鴿子.否則他不會輕易把金眼鴿放回的!”
  赫連雄點頭,道:
  “既如此.大哥帶人連夜趕去!”
  衛浪雲道:
  “我同大哥一齊去.”
  於是,“蠍子莊”大隊人馬便出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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