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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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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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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肢殘怨深

  店門之外,便是一條唯一的街道,這時燈火明滅,行人稀落,幾條人影,卻似星飛電掣般向村外掠去。出村不遠,突聞毛清低喝一聲:“這邊走!”白孤略一回顧,見查百川人縱往右前方向,乃微一冷哼,如飛追去。
  這千家集,人煙稠密,十分繁華,卻極似一個鎮甸,在這村外之處,有一片打曬稻穀的曠場。
  陰陽掌查百川與矮金剛毛清二人,來到這片曠場之前,停下步來,回身冷然注視著隨後跟來的大旋風白孤。
  白孤環目向四周一瞥,只見四遭一片黑暗岑寂,僅有那瑟瑟的秋風,拂著樹枝所帶起的簌簌之聲。
  天空黯淡的星光,及青色的下弦月,照得大地的景物,在朦朧中泛著一絲陰森森的涼意。
  陰陽掌查百川,緩緩向前行上兩步,隨著他的動作,那件質地高貴的紡綢長衫,在月光下起了一陣輕微的波動,這波動很柔和,但襯著查百川此時陰沉的面孔,卻現得有些不大協調。
  白孤原有些輕微的醉意,但在這種氣氛之下,亦不由全部消失,澄神靜氣的調運體內真力。
  陰陽掌查百川陰森森的道:“白孤,這裡是千家集,咱們誰也不在自己的地盤之內。
  嘿嘿,現在彼此全憑真功夫較量一下,那一個裁了也得認命!”
  大旋風白孤不屑的嗤聲道:“姓查的,你當老夫動起手來,還會顧忌在什麼地方?
  老實說,只要老夫興頭來了,說不定會到你們金衣幫總壇去舒散筋骨哩。”
  “只怕閣下已沒有那個機會了!”查百川尖刻的說。
  矮金剛毛清,虎視耽耽的伺立一旁,他早已蓄備真力,隨時有暴起發難的可能。
  白孤並不理會二人所形成的挾擊之勢,他此刻所暗中考慮的,只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同時逼退面前這兩個功力甚高的敵人。
  陰陽掌查百川慢條斯理的捋起衣袖:“姓白的,閱下還等什麼?等那兩個胎毛未脫的幫手麼?”
  大旋風白孤狂笑一群,道:“老夫是計算你們兩個老小子歸位的時間。來吧,二位還是一起上,來得乾脆!”
  矮金剛毛清聞言之下,狂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怪不得我等心狠手辣!”
  白孤輕輕向前踏上一步,厲聲道:“正是,老夫早已看出你們兩個存心何在,金衣幫如果懂得武林中的道義,早已飛黃騰達了!”
  陰陽掌查百川不理這些,同毛清拋了一個眼色,二人站立的身形,又在暗中向白孤移近了一尺。
  而這時,在雙方的距離上,已夠到了一進步便可以擊著敵人的位置。
  陰陽掌查百川故意做出一股輕藐的神態,道:“姓白的,眼前已是時候了!”
  他“了”字才出口,矮金剛毛清的攻勢已驟然發動。但是,另一陣呼轟如浪的勁力,亦在同時倏然暴卷而至,抗拒毛清的攻擊。
  在眨眼之間,場中兩條人影急合又分,二人已在這電光石火的接觸中,相互攻拒了七招之多!
  顯然的,矮金剛毛清已吃了一絲小虧,只見他身形猝然退出三步之外站定。
  陰陽掌查百川適時而動,雙掌一陰一陽,兩股剛柔互濟的綿綿功力,宛似怒浪般罩向白孤身側!
  大旋風白孤,身軀在一陣急幌猛旋中,迅疾有若飄風似的,向陰陽掌查百川攻出九腿十一拳。
  他掌腿始出,忽聽矮金剛毛清狂吼一聲,雙掌挾著一片凌厲勁風,轟然劈向白弧前胸而來!
  白孤雙掌伸縮如電,分向查百川及毛清攻出,身形亦在這狂厲的勁風交擊中,飆然閃幌。
  陰陽掌查百川,身為金衣幫總執法,功力精絕無匹,實不較大旋風白孤稍遜,二人在這有如狂風暴雨的輪番急攻猛打下後,白孤的攻勢似已受到阻遏!
  但大旋風白孤,儘量鎮定自己,在這金衣幫兩個高手的夾擊下,身形旋動如飛,招式伸縮中,稍沾即走。
  在頃刻之間,雙方已激鬥了三十余招。
  陰陽掌查百川心中已逐漸焦慮,他十分清楚,今夜既已動手,便非要將對方折在當地不可。否則,若萬一容白孤逸去,那麼,金衣幫日後可就後患無窮了。
  因為,大旋風白孤在黔滇一帶,同樣亦具有不小的潛伏勢力。
  為了以後金衣幫在邊陲四省的擴張發展,查百川二人亦不得不傾出全力,給白孤一個致命的打擊!
  二人是同一心意,出手之間,也就越形凌厲。
  矮金剛毛清,武功已可列入武林一流高手,再加上陰陽掌查百川那奇幻詭異的掌勢,剛柔相匯於一擊的功力,已予大旋風白孤一個極大的威脅。
  三人如走馬燈般迥環交手,勁風四溢,砂石飛舞,三條人影,宛如三縷輕煙般,不絕不息的穿走掠動大旋風白孤,這時已感到有些招架不靈,行動遲滯起來。
  他知道查百川的功力甚高,自己目前所遭受的最大威脅,便是那片虛虛實實,忽剛忽柔的陰陽掌力。
  但是,白孤亦絕不願就此罷手,他咬緊牙關,儘量平心靜氣,找尋任何一絲可以發揮威力的空隙,絕招連綿而出。
  又是三十招過去……
  陰陽掌查百川宛如迅雷奔電般,連連向白孤劈出十六掌,口中諷損道:“姓白的,閣下只這麼點兒玩意麼?連區區查百川也料理不了,還大言不慚的想與本幫作對。哼哼,真是癡人說夢!”
  矮金別毛清雙臂交織圈出,連踢五腿,亦嗤道:“老匹夫,你下次投胎以後,若再要胡吹亂語,可尋個較為風涼的地方,這樣自吹自擂,包管得不了熱傷風。”
  大旋風白孤仍然不言不怒,出掌,換腿,旋身,進步,全然行動如電,快打快攻。
  但是,他內心之中,早已為念怒所填滿了!
  陰陽掌查百川又是一招“殊途同歸”,腳下一記“拐子腿”,冷然道:“白孤,若你現在自絕於此,查某答應留你一具全屍!”
  白孤,鬚眉俱張,雙掌倏而上下互拒,又閃身避過矮金剛毛清攻向背後的一掌,仍自前護後擋,勇猛奮戰,看去威武,實際上已被對方勁力的壓迫,困窘到無暇開口了。
  忽然……
  一個清朗的語聲,響自黑影中:“查總執法,尊駕好大興致,現在,尊駕戲也演夠了,目前尊駕是願意賠一隻手,還是賠一只腿?或者,保留一具全屍?”
  陰陽掌查百川,一聽這清朗的語聲,不覺心頭一震,他感到這語聲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他目光向暗影中一掃,喝道:“是那一路的朋友至此窺採?老夫金衣幫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如朋友若未與老夫結有梁子,倘請潔身自愛,莫淌這趙混水!”
  大旋風白孤這時卻陡然精神一震,他已聽出,這突然響起的語聲,正是自己拜弟,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
  他身形電轉中,“百步走蛇”“弧光聚頂”“風狂漠晦”,一連三招,連續施出,口中大笑道:“查老鬼,別那麼沒有骨氣,向你索命的人已經到了。呵呵,裝孫子是不行的!”
  查百川狂吼連聲,掌勢有如雲舞風飄,縱橫來往,剛勁如削,柔勁如絲,形成一片奇異的勁網。
  矮金剛毛清身手亦倏轉厲烈,他心中十分納罕,不知道橫裡插手之人是誰。
  這時,查百川忽然吃吃而笑,陰惻惻的道:“姓白的老狗,本執法險些中了你的詭計,這暗中出言的小狗,定是你適纔那個同伴後生!”
  矮金剛毛清急攻九掌,哈哈笑道:“總執法,本堂竟然忘了,那乳臭未幹的野種,倘縮在烏龜洞裡不敢出來呢,哈哈,手把式不行,卻會用口把式噓人!”
  他說罷又轉首大叫道:“小雜種,出來領死吧,莫非你要眼看著白老狗濺血三步麼?”
  大旋風白孤縱聲長笑,左揮右劈,洪聲道:“媽巴子的,你們兩個瞎眼的奴才,竟然連適纔說話之人也認不出來。呵呵,活該二位要有樂子了!”
  接著白孤的語聲,暗影中緩緩行出四個人來,當先一人,赫然正是火雲邪者江青!
  他身形現出,揶揄的一笑道:“查總執法、毛大堂主,尚認得在下江青麼?”
  “江青”兩個字,宛如兩聲平地響起的焦雷,震得查百川、毛清二人腦際“轟”然一響!不由自主的倉惶躍出圈外。
  二人急急回首瞧去,在星月光輝之下,那一襲青衫,配合著爽朗酒脫的青年,不是江青是誰?
  查百川頓感心頭一顫,腦中有些暈眩,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令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矮金剛毛清亦不由雙目圓睜,怔在當地。
  江青昔日於會澤城外,所顯示的超絕武功,他們皆有目共睹,而二人更深切明白,憑他們幫主及“南荒一煞”的那身驚人藝業,猶無法奈何對方,那麼,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江青緩緩移前幾步,沉聲道:“逼人不能逼得太絕,金衣幫先行圍襲在下於前,復又向在下拜兄挑釁於後,這種做法,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陰陽掌查百川略一定神,舌頭有有些轉動不靈的道:“江……江兄,老夫等與江兄以前之事,早已一筆勾消,嘿嘿,凡是奔走江湖,在刀刃上舔血的人,總是難免含有些誤會。現在麼,這誤會已經化解了,老夫等尚希望與江兄交個朋友!”
  江青。笑道:“承蒙抬愛,愧不敢當。貴幫是否尚未忘懷在下那株萬鑽朱蘭呢?”
  陰陽掌查百川十分尷尬的道:“啊,江兄切莫誤解,那株萬鑽朱蘭,吾等實不……
  實不重視,嘿嘿,江兄乃明達之人,想必定然知道老夫所言,決無虛假。”
  大旋風白孤這時已休息過來,他大步行近,向查百川道:“查老兒,用不著掛羊頭,賣狗肉了。他娘的,若老夫拜弟沒有來此,你們兩個會如此罷手麼?”
  查百川怒氣倏升,但是轉念一想,他知道此刻萬萬發作不得,只有強自按捺下去,狠狠的瞪了白孤一眼。
  大旋風嘿嘿笑道:“查百川,少給白某來這一套剝皮瞪眼,只怕你稍停不瞪也不行了!”
  陰陽掌查百川儘管氣得面色血紅,卻盡力壓制著,他心中急快的忖道:“看情形十分不妙,江青這小子,好似與大旋風有著極深交情,而且在江青等人身後,尚站著一個紅面禿頂老人,只看這老者神態之沉穩,已可料定必是個武功甚高的人物!欸!這種場面可真要慎重應付……”
  他正在暗自打著算盤,江青已向白孤道:“二哥,這二位好朋友興致很高,你可有什麼意見麼?”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他們適纔要為兄的這條賤命,不過索命的手段卻有點不甚高明。現在麼,為兄便想以公平方式,憑真實本領硬拼一次,只是,這一次卻不知道是誰要誰的命哩!”
  江青朗聲一笑,道:“查執法,閣下同意麼?由江某奉陪閣下走上兩招,若是江某敗陣,非但江某一命任由尊駕處置,便是那株萬鑽朱蘭,也雙手奉上。不過,如閣下失手,江某只須要閣下一條左腿足矣!”
  陰陽掌查百川不由又驚又怒,有些無所適從。
  他知道憑自己一身所學,決然不會是江青之敵,但是,在江湖上稱英雄,充字號,最重要的是名望重於生命,“寧可人亡,也要名存”?雖然明知不是對手,卻也不能過於窩囊啊!
  他再三思考之下,只得硬起頭皮道:“罷了,若江兄甘願為人架梁,與本幫結怨,老夫亦無可奈何!”
  查百川臨到此等關頭,說話之間,卻仍然十分乖巧,他這輕淡的一言,已等於告訴江青,你與我結仇,即是與金衣幫結仇!
  江青面色一沉,厲顏道:“查百川,閣下用不著抬出金衣幫來嚇唬江某,江某既然不放過今夜之事,便不會膽怯閣下日後尋仇之舉,而且,是否能容閣下復還邊陲,亦要看江某的高興!”
  陰陽掌查百川面孔倏青倏紅,他驀然狂吼一聲,已在眨眼之間,向江青攻出七腿十三掌。
  江青星目驟睜,寒芒暴射,右掌圈起萬輪弧光,左掌洩出朵朵星芒,在一片呼嘯銳風中,直襲查百川!
  陰陽群查百川沉喝一聲,身形已退出五步!
  一傍的矮金剛毛清,悶聲不響的搶上兩步,抖掌便向江青脊樑劈下!
  就在他身形始動之際,五股急勁的銳風,已自斜刺裡襲向他腦側“五營”“承靈”
  “腦空”“頷厭”“懸顱”五穴!來勢有如電掣星洩,疾厲無比!
  毛清掌力未及吐出,已逼得回身撤步,急躍而退。
  一個蒼勁的語聲,隨即大笑道:“毛堂主,若尊駕手癢,便由老夫戰千羽奉陪一番,又何苦如此迫不及待呢?”
  矮金剛一聽到紅面韋陀報出“萬兒”,全身一震,暗叫一聲:“苦也!”
  一個修偉魁梧的身影,已有如行雲流水般,掠到他的面前。
  毛清大叫一聲,駢指如戟,颯然點向對方的“喉頭穴”,雙腳已連環而起,踢向敵人丹田腹下!
  紅面韋陀戰千羽哈哈大笑,“風雨欲來”“山霧彌彌”兩招倏出,上架下劈中“點金腳”宛如毒蛇吐信,自掌力隙縫中猝點而出。
  “劈啦”連響中,矮金剛已悶哼一聲,退出三步!
  須知紅面韋陀功力之高,在大旋風白孤之上,而大旋風則較矮金剛毛清又高一籌,武功一道,最是不能有絲毫等差,在如此情形之下,毛清那裡會有便宜佔呢?
  紅面韋陀宏聲一笑,絕不遲疑,身形翻飛中,又已呼呼轟轟的疾攻而上!
  矮金剛毛清傾力抵擋,身形卻已在戰千羽那浩蕩如浪般的勁風中,步步向後倒退。
  而陰陽掌查百川此刻的情形,卻較毛清更為惡劣。
  江青在出手之下,施展的全為長離絕學“七旋斬”,那漫天的掌影,腿山,幾乎是永無間息迴環不絕的滔滔湧出。
  每一招式問的威力勢如恢宏,其連續揮舞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而凌厲,使陰陽掌查百川在驟然之間,全然處於被動的地位。
  大旋風白孤閒散的立於一傍,說著風涼話:“嘿!查總執法,你這一掌出得太慢了。
  好!四弟,那兩腿掃得夠狠。對了,查老兒,這一招‘單矢射日’還有那麼幾分火候,咦!則跳嘛,這又不是在耍猴戲……”
  站立一隅的雲山孤雁夏蕙,不由掩嘴竊笑,她對這位大旋風,實在感到有趣。
  陰陽掌查百川在江青一輪狠打猛攻之下,已逐漸有些招架不住,面紅氣喘。
  但是,他仍然一聲不響,傾出他所能發揮的任何一分功力,與這武林新起的俊彥,拚力死鬥。
  掌影交織著,勁風四溢,身形閃掠中,叱喝如雷,這兩位金衣幫有數的高手,已豁出性命,盡力與他們出山以來,所遭遇到的空前敵人狠拼。
  於是時間在人們不覺中一分一秒逝去,而陰陽掌查百川,與矮金剛毛清二人,卻隨著時間的消逝,喘息更急,身手更形遲滯。
  大旋風白孤背負雙手,踱著方步,一搖三擺的道:“總執法、大堂主,欸,真正不上算啊!二位在邊陲繩威赫赫,如今卻為了老夫,而將老命送在此地,確實令人惋惜!
  嗯,令人惋惜……”
  陰陽掌查百川左掌一顫,揮出一股柔韌勁力,如長蛇般繞向江青頸項,右掌卻宛如迅雷巨錘,疾劈對方胸前!
  他雙掌施出後,大聲狂吼道:“**養的白孤,你有種便上來一決生死,自己縮頭不出,只知狂吠,也算是江湖上充字號的人物麼?”
  查百川吼叫之間,心神一浮,江青一招“浪花成煙”之後,跟著又是一記“巨濤千里”。
  呼轟回盪的勁力,宛如瀚海倒流,無盡無絕的湧向敵人。
  陰陽掌查百川,此刻已不及提勁拒敵,大叫一聲,雙掌倉猝間急推而出,身形已似流矢般倒射三丈!
  江青長笑一聲,如影隨形,抖手便是二十三掌!
  查百川喘息未定,已覺一片凌厲勁風,彷彿天降地湧般,將自己前、後、左、右,全然封閉,嚴密得就似那無際的雲層!
  他魂驚魄散之下,在瞬息的空間中,已將體內能及時發揮的力量,在剎那間並力施出,全身則猛然躍退。
  大旋風白孤所以會出言激怒查百川,一則是報復對方適纔的譏諷,再則,亦是有意令查百川心神急燥,動作虛浮。
  大凡是高手較技,首須澄氣寧神,不可有絲毫浮燥,否則,神志不能專注,便無法掌握克敵制勝的時機,那麼,便會離敗不遠了。
  這時,大旋風又呵呵笑道:“老伙計,怎麼老是向後跑啊?你不是要老夫自絕麼,哈哈!看情形你自己倒要一嘗滋味了!”
  查百川那裡還有心思去聽白孤的諷言刺語,只見他掌一出之下,身形已藉勢彈出。
  但是,就在他身形後掠的剎那間,肩頭已是如中鐵錘,痛澈心肺,人也蹌踉退出五步!
  江青適纔一口氣將“七旋斬”法,施出四招三十三掌,掌掌連衡相接,一氣呵成,他在無意中,已將長離一梟新近苦研而成的“七旋斬”,融匯於心了!
  江青掌勢使出後,不由微感一怔,他心中大喜之下,又斷喝一聲,掌影隨著叱喝之聲,又漫天而起,來勢較之先前更為凌厲懾人,呼嘯之聲彷若怒濤飛舞,大有風雲變色之勢!
  這一次,他已將七旋斬中新的六個招式,共二十一腿三十二掌,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展出!
  陰陽掌查百川這時正好躍到一堵土牆之前,而那片足可拔山摃鼎的澎遊勁氣,已有如怒海中的暴風般,呼轟跟上!
  他不由心神大震,面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
  這凌厲的形態,正是在一個人面臨死亡之前,所具有驚、恐、悔、恨的神色啊!
  在瞬息間……
  轟然巨響中,又起了一陣“嘩啦啦!”的驚天動地之聲,那片土牆,已像是被一位巨神一杵搗碎般,飛揚倒塌!
  散碎的磚塊泥屑,飛濺起數丈之高,煙砂晦迷,籠罩四周,曠地之上,已全然被一股濛濛的塵土布滿這超絕的威勢,已將場中的任何一人震慴得目瞪口呆,鴉雀無聲—不論站在那一方的人,不論是在交手或在傍觀的人。
  四周是一片沉靜,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終於,煙砂逐漸消逝了……
  一聲低啞的呻吟,如一根遊絲般,裊裊飄入各人的其內。
  愕立一傍,不知所以的矮金剛毛清,驀然悲呼一聲,急忙搶向那呻吟傳來之處。
  在一片頹圮粉碎的砂礫堆中,毛清已蹲身抱起一個滿身覆滿灰砂的軀體來。
  這乾瘦的軀體,無論衣衫、面孔、肌膚,全沾滿了塵土,在毛清的懷中簌簌顫抖。
  最令人驚懼怵目的,卻是他軟軟垂下的一條左腿。
  場中各人俱為武林中成名人物,他們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條無力搖擺的左腿,內中骨骼,定然已經折斷。
  矮金剛毛清癡迷的望著躺在自己懷內,神智朦朧昏迷的陰陽掌查百川,兩滴英雄淚,已輕輕酒落。
  江青適纔出手之下,本可將查百川一舉擊斃,但是。他終於在心念轉動中,突又將勁力移向那堵土牆雖然如此,他那渾厚無儔的勁力,仍然有著極少的一部份掃到陰陽掌的左股上。
  查百川左腿折斷,江青可以說是無心如此,但是,在他思忖猶豫的剎那,所發出的掌力,已在他不知不覺中偏向敵人左腿,因為江青在交手之前曾說過,只須要他一條左腿,所以,也可以說江青是有意的。
  這就像我們不願意做一樣事,但是,在剎那間又好象為另一種不可抑制的力且而改變做法,在局外人當然是不明所以,其實都是有原因啊!
  這種原因,是勢非得已,或者受其它的顧慮,牽連,或諾言所影響。
  江青有些後悔,但是,卻也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一天來這連串的拼鬥結果,是否出自本心所願意這時,矮金剛毛清啞聲叫道:“姓江的,你傷了本幫總執法,本幫無論天涯海角,必然會尋你一報此仇!”
  大旋風白孤雙目怒睜,說道:“毛清,你這是嚇唬誰?老實說,你能否活著回去哭訴你主子呂寧,還得看老夫等是否網開一面。告訴你,鐵牌開山呂老兒便是再橫,也橫不到老夫頭上,這筆賬,遲早會與你金衣幫結清的!”
  矮金剛毛清怨毒的瞪視著白孤,恨聲道:“白孤,毛某等二人便算認栽。不過,你也不用如此趾高氣揚,金衣幫不會容你活著回到黔黔的!”
  大旋風白孤大吼連聲道:“好極,老夫倒要看看,你們金衣幫如何將老夫生根之地刨了。哈哈哈,毛清你回去告訴呂寧,說我白孤永遠不會向你金衣幫低頭!”
  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壽眉微皺,沉聲道:“毛清,你大概也懂得道上規矩,適纔老夫四弟已與貴幫總執法約定勝負之賭,無論孰輸孰嬴,也不好失了風範氣度,若貴幫總執法心有未甘,大可約期再戰,實可不必唬駭恫嚇,此種村夫罵街行為,實在令人不齒……”
  矮金剛毛清聞言之下,不哼一聲,悻悻閉口不言。
  戰千羽微一沉吟,又向江青及白孤面孔一瞥,緩緩說道:“毛堂主,老夫等亦不難為二位,請自去。但是,倘請切記一言:武林之中,無論有著多大仇怨,最好都能看開一步,冤冤相報,趕盡殺絕,是最為愚蠢不過!”
  矮金剛毛清陰沉的注視了戰千羽一眼,恨恨說道:“姓戰的,閣下不用如此冠冕堂皇,虛仁假義,在殺場上念佛;還是請閣下自己記住這句話吧!”
  語聲一停,矮金剛抱著手中的陰陽掌查百川,頭也不回的向暗影中躍去。
  白孤怒叱了一聲:“混賬東西!”
  便待追去,戰千羽微微搖頭,嘆息道:“罷了,我等日後行動自行謹慎,無庸與彼等一般見識。”
  說著,已招呼江青四人,徐步向村內行去。
  此刻,已是雞聲初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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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魔馬冰心

  翌日—
  朝陽明朗的掛在東方天際,光度是明爽的,熱力是柔和的。
  官道上,蹄聲滾珠般的響著,正又是江青等所乘的五騎。
  大旋風白孤此刻一搓手臂,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昨日一整天,可真是夠得上緊張刺激啊!四弟那一身功夫,亦確實令人咋舌,這樣一來,可叫他們知道,邪神的傳人,雄威是無與倫比的……”
  祝頤亦接口道:“不錯,昨夜四弟一氣震倒那片土牆,可真把我駭住了,我起初以為是山崩地裂了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習慣的一摸禿頂,有些憂戚的道:“你們不要過於興奮,須知四弟江湖經歷尚淺,而他結下的仇家,又盡是武林中一些難惹難纏的人物,這並不是一件樂觀之事,四弟今後,應該收斂鋒芒,非到萬不得已,切忌出手傷人,江湖上處處陷阱,邪魔外道又多,千萬大意不得……”
  江青頷首,深表感激的道:“大哥,愚弟十分清楚,當年義父他老人家功力何等精深,機智更是超人一等,猶在瀟水之濱,被仇家暗算,我父常以此事諄諄告誡愚弟,一再訓示平日待人接物之道,切戒驕縱狂傲。欸!那知言猶在耳,愚弟離開他老人家不過才數月,便惹下這多禍苗……”
  戰千羽沉聲道:“雖然如此,四弟亦不必過於自責,在江湖上,有時為了恩怨,或顧及名望聲譽及保全自己的財物生命,是免不了有流血拼鬥發生的。而且,據為兄所知,與你架梁結仇之人,大都皆是先行啟釁,因此,其咎則不在你,不過,日後應儘量避免流血爭執,能讓人一步,便讓他一步……”
  諸人邊行邊談,時光亦在各人的談話聲中,隨著緩緩移近,是那麼自然,而不容易察覺!
  季節雖然已是深秋,但日正當中的陽光,仍舊是十分炎熱的。
  四周是一片曠野,遠山隱在雲霧之中,恍若迷濛的美人臉蛋。
  不遠處,有著一叢叢的樹林,有一條半涸的溪流,沿著林傍,蜿蜒流去。
  大旋風白孤被日光曬得頭皮有些發炸,他極目遠眺,口中嘀咕道:“人家說,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假如行路的時候,有著佳肴美酒隨身攜帶,躺在鋪有錦墊的蓬車中,這才有點意思,像這樣行路法,簡直是要老命,那裡還有坐在書房裡讀書舒服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聽得清楚,他呵呵一笑道:“難怪二弟已至知天命之年,仍然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敢情早已將心緒放在吃喝享受上去了……”
  大旋風白孤面孔一紅,有些尷尬的道:“非也,人生在世,所為何求,整日東奔西跑的為的還不是吃吃,喝喝?否則,長了個肚皮幹什麼?難道說,只裝墨水不成?”
  戰千羽呵呵大笑,連呼妙論。
  祝頤這時一抹額捺汗水,回頭一看,只見江青正與夏蕙落在各人後面,竊竊低語,談得好不親熱。
  他嘆了口氣,心中忖道:“二哥到底年紀較大,除了美酒佳肴之外,不知尚有紅粉柔情。其實,有著心愛之人隨伴身側,便是不吃不喝,道路再遠一點,也不會感到煩燥的,像四弟與夏姑娘,不是最好的證明麼?可惜,敏妹妹不在自己身邊,否則,似四弟那樣,雙騎連袂,笑指煙雲,這情調該有多美啊……”
  他正痴痴的想著,大旋風白孤已回過頭來,他一見祝頤正仰首向天,面孔上漾盪著一片幢憬而迷濛的神彩,好似已深深墜入一個遐想中。
  白孤大聲抖道:“三弟,你在想什麼?在目前,無論啥玩意,也比不上找個地方休憩一陣,再……”
  戰千羽接口道:“再喝上兩杯老酒來得安謐,對麼?”
  祝頤急忙收回思緒,掩飾的一笑道:“不錯,啊……對的,該找個所在,休憩一陣。”
  白孤一見祝頤那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微感一怔,隨即了悟的哈哈笑道:“三弟,什麼事將你魂兒勾走了?呵呵,聽錢姑奶奶說,靈蛇教教主斐老兒的千金與你有過一段情,是麼?莫不是想到意中人了?”
  祝頤面紅過耳,忸怩的一笑,默默垂下頭去。
  大旋風一生闖盪江湖,過的是刀山劍林,鐵血腥風的流浪生活,如何會識得那柔情萬種的兒女心懷。
  他煞風景的一叫,不由使得祝頤大惑尷尬。
  白孤又向後面江青喊道:“四弟啊!你不要再與夏姑娘卿卿我我了,三弟看了可就引起那……那如絲愁緒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刻不由微微搖頭,說道:“二弟,說話穩重些,別那麼沒遮攔的信口……”
  江青此刻亦抬起頭來,向白孤一笑道:“二哥,你積點口德不行麼?難怪你到了這把年紀,猶是孤家寡人一個。”
  白孤尚未答話,紅面韋陀戰千羽已打斷他們的話,道:“好了,前面有一片樹林,林邊有一家小酒肆,吾等可以在那兒暫時打尖,休憩一陣。”
  各人急忙移目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一叢樹林邊,挑出一面青布酒招,尚可隱約看見那酒店的竹籬一角。
  大旋風白孤一舔咀唇,笑道:“好極了,這真是救命神仙的所在,呵呵……老夫直要為那家小小酒肆,高呼三聲萬歲!”
  各人失笑不已,人旋風白孤已一馬當先,潑刺刺放轡向那酒店馳去。
  片刻之間,五騎健馬,已來至那間酒肆之前。
  這酒店雖然設於路邊,專做來往客商的生意,建築卻十分清雅。
  這小酒店正沿著一片樹林,酒店圍以竹籬伸展到官道之傍,屋舍卻是以青磚砌成,幽雅中,現得十分恬靜。
  大旋風白孤呵呵笑道:“好傢伙,這真是處好地方!稍停說不得要多幹他兩杯……”
  白孤語聲未完,忽然停住,眼睛卻疑惑的打量著竹籬之外,正在低頭嚼草的一匹暗色瘦馬。
  這匹馬好似自生下來便沒有吃過糧草似的,混身瘦骨嶙峋,毛皮斑剝,四蹄卻又細又長。
  但是,這馬的鞍轡,卻非皮製,全以紅色織錦縫就,上面尚嵌有兩排滾圓閃亮的對象。
  祝頤這時仔細向那排閃亮的物體一瞧,不由驚呼道:“啊!是誰人如此闊綽?竟以珍珠鑲嵌於這乘瘦馬鞍轡之上?”
  各人聞言之下,便不由注目瞧去,口中嘖嘖稱奇。
  江青這時微微一笑道:“看到這匹瘦馬,倒令我想起烏揉秀士那匹龍駒來了,現在烏揉秀士已死,那匹神駒不知流落何處?”
  大旋風白孤此刻不由面現驚贊之色,沉聲道:“我等切莫輕視眼前這匹老弱殘駒,據老夫識馬經驗斷測,這極可能是一匹如今已經絕種了的‘幻眸駒’,我們注意這畜牲的那對眼球……”
  各人應聲望去,果然看到這匹瘦馬,那對核桃般的眼球中,竟時而閃幻流轉著一股紅白變幻,忽紅忽白的異彩!
  由這股流轉不停的異彩,令人對面前這匹瘦馬,興起了一絲奇異而珍惜的感覺。
  而這感覺中,又有一絲迷惑,是誰有著如此一匹寶駒,卻又漫不經心的栓置門外?
  江青這時微微搖頭,說道:“二哥,愚弟卻覺得這匹‘幻眸駒’,有著一股陰森邪異的味道,好象具有著奇異的魔力……”
  白孤緩緩下馬,頷首道:“不錯,據說這幻眸駒眼有異彩,能在黑暗中閃耀燦爛光芒,可以吸迷其它獸類。且此馬對主極忠,矢死不二,不但能日行千里,性格更是暴烈無比,等閒狼虎,那經此馬一擊,的是十分珍貴罕見……”
  紅面韋陀戰千羽一笑道:“好了,咱們進去吧,有話慢慢談,勝似在此處日曝腿酸。
  二弟,你酒癮憋回去了麼?”
  大旋風白孤一滋牙道:“怎會憋回去?愚弟適纔只不過是略展才華,稍述所見,也免得被你這做兄長的譏為一肚子草包哩。”
  各人不由莞爾。栓妥坐騎後,魚貫進入竹籬之內。
  這所酒肆建築得並不寬大,迎面一間敞廳,擺著幾張斑竹桌椅,壁下,尚掛有幾軸意境悠遠的淡墨山水畫。
  五人才進入,便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脫然出塵的清幽潔雅。
  江青微微一笑道:“雅人,雅士,這酒店主人定然大有來頭,不會是個凡夫俗子……”
  戰千羽笑道:“大有可能,草莽之中,盡多神奇異人,果如你所說,卻也不足為怪哩。”
  眾人正說笑間,步履聲已驚動了室內之人,一個年華二八的妙齡少女,已自內姍姍行出。
  這少女身著一件粗布衣裘,卻剪裁得十分切體,襯著那一身欺霜賽雪般的瑩膩肌膚,再加那清麗嫵媚的臉蛋,直如一朵娉婷生姿的晚香玉。
  大旋風白孤一見之下,不由暗贊一聲:“好標致的姑娘!”
  這少女見了面前五人,不覺有些意外的一怔,隨即如百合初放般嫣然一笑,道:
  “各位是來飲酒的麼?請裡面坐。”
  她一笑之間,唇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渦,各人這才又看到,這少女唇角,尚有一粒圓大的“美人痣”大旋風白孤哈哈一笑,心忖道:“古人說,美人如醇酒,這句話我到現在才深深覺得,這妮子如此一笑,呵呵……可令人未飲先醉了。”
  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目光向四處一瞥,莊容道:“這位姑娘,貴店可是僅由姑娘照拂麼?”
  少女嫵媚的一笑道:“不,小店是由我爹爹照顧,我麼,只是幫幫忙。”
  她說著話,清澈的目光隨意一飄,竟像是凝結住似的停留在江青那俊俏的面孔上。
  江青不覺被這少女瞧得面孔一熱,急急轉首他顧。
  這微妙的動作,俱已被敏感的雲山孤雁瞧在眼中,她嘴唇微抿,螓首低垂,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大旋風白孤暗笑一聲,忖道:“欸!人說姐兒愛俏,這句話可真是不錯。看情形,自己這個老光棍,只怕要一輩子打到底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乾咳一聲,說道:“姑娘,便請先行引路。”
  那少女微微一驚,面龐嫣紅欲滴,像是雪白的荷瓣上,染上一抹丹朱!
  她又向江青嫖了一眼,已啊娜的帶引各人進入室內。
  五人才一入室,已發覺室內靠左隅屋角中,坐著兩個老者。
  向外坐的一個,穿得破爛不堪,滿頭亂發,頷下短髯如虯,根根見肉,這時正回首過來,睜著一雙炯然巨目,向各人上下打量。
  裡坐的一人,卻是個慈眉善目的清瞿老人,他穿著一件漿洗得十分乾淨的葛色長衫,這時已笑意盈然的起立行出。
  這老人向江青等抱拳一禮,清朗的說道:“老夫唐志卿,難得各位壯士蒞臨小店,可謂蓬舍生輝,且請各位勿嫌簡陋,隨意落坐。”
  戰千羽、江青等連忙還禮,道:“老先生客氣了,貴店房舍清雅,環境幽美靜說,正是休心養性之處,確實令人羨慕。”
  說著,各人已紛紛落坐。
  老人回頭道:“萱兒,且去將後園釀存的‘女兒紅’拿一壇出來,以饗佳賓。”
  少女答應一聲,輕扭的向室後行去。
  這容態清雅的老者,並不探尋各人的姓名,向戰千羽等告罪一聲,又回到角隅,又與那虯髯老者低酌輕談了起來。
  紅面韋陀向各人一使眼色,悄聲道:“這位唐姓老者,極可能是洗手歸隱的道上朋友,吾等言談之間,務須仔細,切莫露出破綻。”
  各人心意神會,默默頷首。
  這時,那清麗出塵的少女,已將一缸“女兒紅”搬來,又送上四碟精緻可口的下酒小菜。
  她親手拍開泥封,給每人篩了一碗酒,再一一送至各人面前。
  當這少女雙手奉酒,置于江青面前時,又有意無意的向江青一瞥,唇角含著一絲令人神醉的微笑,睡輕退下。
  大旋風白孤一聞到這佳釀醇酒的香味,不由咂嘴巴大贊道:“好酒,好酒!怕不是十年以上的佳釀……”
  坐於一隅的老人唐志卿,這時一舉手中瓷碗,清聲笑道:“這位兄台的是此道中可人!呵呵,老夫這陳年‘女兒紅’,確已釀存了十有二年了!”
  大旋風白孤豪邁的一笑道:“難怪如此香醇哩!來,兄弟先敬唐兄一杯。”
  老人微微一笑,連道不敢,已舉碗一飲而盡。
  那與老人同坐的虯髯老者,這時仍然獨酌獨飲,眼皮子也不向這邊撩一下。
  唐姓老者又一笑道:“老夫自開設這酒肆之後,日常無以排遣,便以蒔花釀酒以自娛,倒是難得遇上如兄台這等豪士哩。”
  紅面韋陀這時看了那虯髯老者一眼,在腦中默默思索著。大旋風白孤哈哈笑道:
  “唐兄客氣了,兄弟等浪跡江湖,終日勞碌奔波,注定不得安穩!呵呵,那及兄台如此清雅安謐,優游自在!”
  二人又寒暄數句,各自添酒重飲。
  雲山孤雁略一沾杯,面龐已紅如胭脂,她取出絲絹微印唇角,這個細小的動作,卻透出十分的俏麗與嫻靜。
  江青情不自禁,輕輕握住夏蕙玉手,低聲道:“蕙,你真美……”
  夏蕙面頰更紅,垂下頭去,酸溜溜的道:“人家最醜,那及得剛才那位姑娘……”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一怔,急道:“蕙,你又想到那兒去了啊?那位姑娘關我們什麼事呢,她美它的,莫不成我就會有別的心意……”
  夏蕙無來由的眼圈微紅,幽然道:“哼,你不用騙我,她用眼睛看你的時候,那神情,和雙飛仙子全玲玲一般無二。我……我怎會看不出來!”
  江青不由心中一悚,一股隱藏在心扉深處的創痛,又已緩緩伸入意念之中,他冷笑著問自己:“這女孩子為什麼會以那微妙的目光看我?哼!假如我依舊是以前那醜陋的模樣,只怕這少女目光中所蘊的神韻,將會大大不同了;她會驚異的瞪著我,然後,又厭惡不屑的轉過身去,心中在罵,那裡來的這個醜鬼,看了就使人嘔心。嘿嘿,這就是女人,千篇一律,自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江青想著,英挺俊俏的面孔上,已透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寒意,更確實一點說,這寒意中,尚有著一股自嘲的意味。
  夏蕙沒有得到江青回答,有些驚懾的抬頭望去,於是,在她的目光觸及江青面孔的神色時,她已更為驚懾了。
  她關切而惶恐的悄聲道:“青哥!你……你生我的氣了?我真該死,又惹你生氣,啊,你別這樣,我怕……”
  江青心頭一震,已發覺自己失態,他微微苦笑道:“蕙,別胡思亂想,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我適纔想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夏蕙憂戚的道:“不,不,你是在恨我,哥,我由你眼中的神色可以看出來,那目光多可怕,蘊藏著深刻的恨和怨……”
  江青誠摯的道:“蕙,便算我適纔所想的事,含蘊著太多的憤怒和怨恨,但請相信我,那不是對你而發,真的,不是對你而發。”
  夏蕙似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她輕輕的道:“青哥你這麼恨,是對誰呢?可以告訴我嗎?我也恨他……”
  江青苦澀的一笑道:“我早晚也會告訴你的,一定。欸!其實你可以不為我擔上這麼多的煩惱。”
  夏蕙溫柔的說道:“哥,你別這麼說,凡是你恨的我都恨,凡是你愛的我也愛,自然,除了別的女孩子以外……”
  江青開懷的一笑,輕道:“蕙,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醋壇子。”
  江青這句話,聲音因未注意而稍稍提高了一點,已為坐在一傍的祝頤聽到。
  他悄悄附過嘴來,在江青耳傍道:“不錯,而且是一缸道地的鎮江老醋。”
  江青玉面一紅,狠狠的在祝頤大腿上槌了一拳。
  大旋風白孤又幹了一碗酒,見狀呵呵笑道:“四弟,昨天全本鐵公雞才演完,倘沒有盡興麼?”
  祝頤磁牙叨嘴的揉著被江青槌痛的地方,好一副難看的德性。
  紅面韋陀戰千羽兩碗“女兒紅”下肚,面孔更加紅亮,有如伏魔的關聖大帝。
  他向江青笑道:“四弟,別光顧著說話,美酒佳肴錯過了未免可惜。”
  江青尷尬的一笑,舉碗深深飲了一口。
  這時,那叫萱兒的少女,又移步進屋,出來時手上端著一黑漆油亮的木盤。
  木盤上有兩個雪白的瓷碟,碟中盛著切成一瓣瓣的“冰梨”,每一瓣冰梨上,倘插著一枝牙籤。
  老人這時呵呵一笑,道:“寶貝,你今日怎麼如此勤快招待?把為父的家當卻搬出來了,可是為了你軒轅伯伯麼?”
  老人言談之間,寵愛慈祥之情,溢於言表,可以看出,他對這婷婷玉立的女兒,是十分溺愛的。
  那滿頷虯髯的大漠宏聲一笑道:“乖姪女,做伯伯的那兒都不願意去,就是喜歡到你家來。呵呵,不為別的,為的便是你這乖姪女,還有你這個酒鬼老子。”
  少女羞澀的一笑,一伸皓腕,拿起一碟“冰梨”置于二老桌上,道:“軒轅伯伯,你嘗嘗著,這是爹播的種,姪女親手培植的。”
  虯髯大漠用兩指拈起一冰梨,置入嘴中,邊嚼邊誼:“好!好……”
  少女媽然一笑,於是,那層角的美人病,便越發現得嫵媚了。
  她托起盤子,如彩燕般掠到江青等人的桌前,將另一碟冰梨置于桌上,輕聲道:
  “這一碟冰梨,是寒舍後園所產,區區賤物,不成敬客之道,尚請各位一嘗。”
  鶯聲燕語,聽來甜脆之極,說話中,這少女的目光,卻一直睇視著江青,好似完全對他而言一般。
  大旋風白孤等人連忙稱謝不迭,江青卻有些窘迫的,微微領首示意。
  這時,那唐姓老者朗聲笑道:“此物名曰‘冰梨’,乃老夫昔年行腳天山之時,自天山‘靈雪寺’後崖攜回,以特殊方法培植而成,雖非珍果,但在此地卻極難一嘗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忙道:“唐兄客氣了,如此珍物奇果,卻囑令媛探下,賜於老夫等人,萍水之交,承蒙唐兄如此厚待,倒使老夫等好生不安。”
  唐姓老者連道不敢,站立一傍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有些怯生生的說道:“好吃嗎?”
  他說話時,目光一直望著江青,示意此言是對他而發。
  江青不由大為尷尬,吶吶說道:“嗯……啊,好極了,在下尚是初次嘗到此種佳果,多謝姑娘厚賜。”
  那少女彷彿高興極了,笑得更加甜美。
  她有些羞澀的道:“我真高興你和我說話,我還以為你不理睬我呢!”
  江青不由俊面通紅,他做夢也料不到,面前這明媚俏麗的少女,說話竟是如此天真嬌憨。
  那少女,一語甫停,已像只燕兒般,翩然掠向室外。
  唐性老人慈愛的目注著愛女背影,笑道:“這孩子,自從她娘逝去後,讓老夫寵壞了,呵呵……”
  戰千羽隨著陪笑了一陣,回過頭時,面上已轉為驚異凝重之色。
  江青等正自覺得有些奇怪,戰千羽已用手向後一比,又向他心中微指。
  江青等也知道,戰千羽是說明背後那虯髯老者的來歷。
  由他面色的沉凝與驚訝之色看來,可見這虯髯老者,必不是一位尋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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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指劍環幾

  江青目光向角隅一瞥,將精湛的內力逼成一線,以“咫尺傳音”的功夫,向戰千羽問道:“大哥,這位複姓軒轅的虯髯漢子,你可認識他麼?籬外那匹“幻眸馬”的主人,想必定是此人。”
  戰千羽面色莊重,亦用“千里傳音”的內家秘技,嘴皮微動道:“為兄乍見此人之時,便料定必為武林中成名之輩,若非那唐姓老人喊出此人姓氏,只怕為兄尚記他不起。
  三十年前,西涼道上出現過一位不知來歷的年青豪士,號稱滄浪子,名曰軒轅石,甫出江湖,便因技高鐵膽,名震一方,但不知為何,這滄浪子卻在出道三年,旭日輝煌之際,忽然銷聲匿跡,舍其大好前程隱去,有如曇花一現。”
  江青眼角斜睨戰千羽背後,知道自己二人以內力傳音,並未被虯髯漢子發覺,他又問道:“傳聞中的滄浪子軒轅石,可似此人模樣?”
  戰千羽道:“傳聞昔日的軒轅石,功力卓絕,豪氣飛揚,像貌俊逸超群,卻並無這匹‘幻眸寶馬’。但是,滄海桑田,世事多變,三十年的悠長歲月,是可以發生很多變化的,早年的英偉俊彥,又安知不成為今日的頹唐老叟?為兄所以敢說這眼前的虯髯漢子,是那聶年的滄浪子,有兩點根據:其一,江湖中六十年來成名之輩,為兄大多知曉,而其中複姓軒轅者,少之又少,可說只滄浪子一人,其二,傳言這滄浪子右掌掌心生一錢大紅斑,適纔這虯髯漢子取食冰梨之際,為兄曾加意察視,在此人掌心正中,也有一塊錢大的紅斑。”
  江青下意識的向那坐于角隅,正舉杯狂飲的虯髯大漠右掌望去,但是只看到他的手背,沒有著到掌心那塊紅斑。
  戰千羽又道:“此人忽然於威名鼎盛之間,退出江湖,必有其難言隱衷,吾等與其素無淵源,且此人好似不願與吾等結識,吾等知其來歷便可,不必追根究底,以免發生誤會。”
  說罷,戰千羽已斂去功力,佯笑道:“這冰梨味道之甜脆鮮美,的為老夫所初嘗,異果難得,吾等可一飽口福。”
  大旋風白孤知道適纔戰千羽,已施用“千里傳音”功夫,與江青交談,所談內容,不問可知,必為這酒肆主人及那虯髯大漠之事。
  他是老江湖了,當下不再追問,大口喝酒,頻頻伸手取食盤中冰梨。
  江青也為夏蕙一連拈了兩瓣,親自置入夏蕙面前瓷碟之內。
  夏蕙望著心上人,微微一笑,但是,這嬌豔的一笑中,卻多少含著些酸溜的成份。
  江青知道夏蕙此刻心中的滋味,他不願做太多而重複的表示,因為,自己的心意,自己的行動,原是今後最大的“愛”之保證啊!
  他正深沉的陷入一個思維中,卻忽然覺得有兩股尖銳的目光,來自角隅,向他炯然凝注。
  江青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雙眸已與那兩道射來的目光相觸。
  於是,他不由微感一震,那兩道目光是如此的明亮與森嚴,冷峭中好似帶著一股令人震慴的力量。
  而這向他凝望的人,正是那幕衣衫褸檻,虯髯繞頰的中年大漠。
  江青微覺有一絲不自然,他望著那虯髯漢子頷首一笑,對方已一反適纔那冷漠深沉的神態,雙手抱拳一禮,啟聲道:“這位兄弟神儀內蘊,光彩逼人,若不嫌冒昧,可否將大名見示?”
  江青估不到這位一直沉默寡言,素昧生平的虯髯漢子,會忽然開口向自己說話。
  他急忙還禮,朗聲道:“承蒙謬獎,實不敢當,在下江青,尚祈兄台指教。”
  “江青”兩字甫出口,虯髯大漠與那唐姓老者,俱似微微一怔,他們雖然隨即掩飾這有些失常的形態,但已被戰千羽等人看人眼中。
  虯髯大漠驀然長笑一聲,起身離座,大步向江青座前行至。
  江青等人正自愕然,虯髯大漠已順手拉了一張竹椅,面對江青坐下,宏聲道:“火雲邪者,盛名揚天下,老朽不知自量,欲向尊駕拜領幾式不傳之秘,老朽文棄武廢,浪蕩江湖,至今一無所成,目下之意,只是以昔年所學陋技,請江兄教正一番而已!”
  江青微一沉吟,目視拜兄,眼中合著徵詢的意思。
  紅面韋陀戰千羽呵呵一笑道:“四弟,既然當年的滄浪子軒轅大俠,欲指教老弟幾手絕學,此乃千載難逢之機,常人欲求教尚不可得哩。”
  虯髯大漢環目驟睜,詫異而驚愕的注視了戰千羽一眼,又回頭向身後的唐姓老者投去無奈的一瞥,大笑道:“紅面韋陀,果然不愧為久闖江湖之武林前輩,只憑這份眼力,已是尋常人物無以比擬,滄浪子早已幻雲消逝,隨風而去,卻料不到仍有武林朋友記懷,且更是烜赫一時的紅面韋陀戰老師。”
  戰千羽笑道:“軒轅兄見聞之豐,亦足令老夫欽服,老夫與兄台僅是互相聞名,緣慳一面,兄台亦能識出老夫,設非滄浪子,他人豈有此超人眼力!”
  虯髯大漠豪邁的笑道:“彼此盡屬天涯客,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又轉向江青道:“既然戰兄已識破老朽行藏,老朽亦無庸再加隱瞞,三十年前,西涼道上,有如曇花一現之軒轅石,便是坐于江兄面前,這個邊幅不修,潦倒癲痴的老漢!”
  江青莊容道:“軒轅兄之名,在下仰慕久矣。人生若夢,功名富貴,悲歡離合,總是苦澀多於醇甜。不過兄台退隱江湖,優游林泉,放棄了一生的好作為,確是令人惋惜。”
  滄浪子軒轅有有些黯然的一笑,忽又沉聲道:“江兄,老朽舊話重提,欲藉此機緣,拜識兄台所負絕學。老朽純是印證之意,尚請江兄莫予誤會……”
  江青僅知這昔日縱橫西涼一帶的滄浪子,武學甚為淵博,只是淵博到什麼程度,他卻不十分清楚。
  滄浪子一再表明,欲與自己在武學上加以印證,看其形態,甚為真摯,並沒有含有一般武林人物的存心挑釁或折辱之意。
  按說若兩方較技,須以所習藝業相互施展才是,但這位滄浪子軒轅石卻靜坐不動,並沒有起立動手表示。
  這不由使江青好生納悶,而也不知對方是在賣弄什麼玄虛,尤其內心有些疑惑的說道:“兄台如堅欲賜教,在下只得奉陪,只是,不知兄台欲以何種方式指玷在下?”
  軒轅石微微一笑,伸手將胸前一塊縐起的補釘撫平,緩緩說道:“武林中人,不論何種性質的比鬥,皆是施展兵器拳腳,此雖為表揚所習武功根本之道,卻未免有欠文雅,老朽目前欲向江兄拜識的絕學,卻想出一個十分別致的印證方法。”
  四周之人,俱皆屏息斂氣,凝神聆聽,要看看這位有如神龍一現的滄浪子,到底想出什麼別開生面的較技方法。
  江青悄然一瞥那位神色泰然自若,正學杯淺啜的唐姓老者,口中卻道:“願聞其詳?”
  滄浪子軒轅右續道:“吾等便以此斑竹桌面,為較試揚地,以雙手十指,代表兵器或拳腳,全身任何一處可以發揮攻擊力量的所在,都可貫勁於十指加以施展,如此,非但不用奔躍閃掠,更可無失手誤傷之慮,老朽此意,未知江兄以為可行否?”
  江青朗聲笑道:“軒轅兄提出此等較技之法,確是別出心裁,不僅可以免去勞累之苦,更可不傷彼此和氣,只不過,在運用腦力方面,卻是十分吃力,只怕在下生性魯鈍,無法勝任哩!”
  江青所說的,果然不差,軒轅石所提出的較鬥之法,雖然不用真刀實槍。掌劈腿蹴,卻須要在兩人相對的尺許空間,以一張桌面的狹小闊幅,憑藉著最敏銳的接觸與絕對快速的反應,自腦中思忖對敵之法,這雖沒有凶險,卻較之平時交手時更為難於應付。因為,平素與敵交手,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利用閃避,但是,以這種方法決鬥時,便沒有閃躲的餘地。換句話說,便是二人一旦開始比鬥,只有一招連接一招的繼續下去,不得停止,要直到雙方一人失招落敗為止。
  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亦是成名立萬的老江湖了,如何看不出這滄浪子所提出的較技之法,十分厲害鑲。
  他望著江青,濃眉微皺,但卻沒有說話。
  大旋風白孤雖然知道自己這位四弟,武功之高,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但這種奇特的較鬥,卻是江青首次所遇。
  無論那個人,所習的藝業有多高,若遭遇到一件自來未遇的場合時,也都不免有些惶恐或迷惑的。
  白孤暗向江青一使眼色,故意呵呵笑道:“軒轅兄,這樣的印證方式,果然溫文爾雅,只是恐怕我四弟,非兄台對手哩!”
  滄娘子微笑道:“白兄言重了,老朽腐木螢光,豈能與皓月爭輝?得江兄賜教幾招不傳之私,已是感懷良深,何敢言勝負二字?”
  江青這時面容十分凝重,移坐滄浪子對面,宏聲道:“軒轅石,武學一道,只有相互切磋,始能有長足進展,江某甚願在兄台絕技之下,能獲機緣,得窺門徑!”
  此際,香風動處,那叫做萱兒的少女,亦已飄然而入,她抿著嘴唇,似笑非笑的站在滄浪子身後,模樣十分嬌憨。
  這叫萱兒的少女,好似對這場別開生面的鬥技,甚為感到有趣,那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時向四周圍各人溜轉,自然,停留在江青臉上的次數,比較來得多些。
  那唐姓老者,仍然坐在角隅掛著一絲微笑口默默向這邊凝注,優閒中顯出無比的儒雅淡泊。
  江青將雙手十指伸屈玟次,一笑道:“軒轅石,便請賜教。”
  滄浪子舉起酒杯,深深啜了一口,籲了一口長氣,宏聲道:“江兄,老朽放肆了。”
  江青沒有說話,微微頷首示意。
  滄浪子軒轅石,一雙手十分寬大,手指又粗且長,十指尖端,尚蓄留著盈寸長短的指甲,十只手指,正隨著他雙臂肌肉的輕微顫動,極為靈活的上下移轉伸縮。
  江青胸部離著桌沿,就在半尺遠近,他那一雙晶瑩如玉的手掌,正交叉疊放,目光卻注視在對方雙手之上。
  緩慢的……
  滄很子左掌輕揮,飄浮得有如一片空中的雲彩,拍向江青腕脈,右手卻撮如雞心幻化莫測的點向江青肩頭“極泉、青靈”二穴。
  他掌勢展動間,雖然輕描淡寫,但一片微微回盪的勁氣,已將各人移至桌傍的杯中醇酒,拂起層層波紋。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是此中高手,他在一傍目睹之下,不由心頭一凜,暗忖道:“這滄浪子三十年前能臣服西涼武林,果然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他現下施出的招式,好似武林中久已失傳的‘竹影十八式。’”
  戰千羽尚未想完,江青十指已迅速各自伸縮七次,一片尖銳指風中,已將對方來勢擋過。
  滄浪子微笑著,雙手食拇指疾圈成弧,一彈挺出,怪異無倫的急速戮點,剎那間已將江青雙掌“手少陰心經”主脈穴道,全然罩於其招式之下。
  紅面韋陀戰千羽心中大叫:“老天,這是極北‘天心海’的‘指籠乾坤’啊!”
  江青哼了一聲,十指箕張,急速旋動,一片精耀瑩白的光芒,已自他修長的手指上反映,布成一道嚴密優美的扇形光幕,將半個桌面全然彌蓋。
  滄浪子低喝一聲:“好!”右掌五指伸展如劍,閃出五股劍形銳風,指向江青手臂“通裡”“陰鬱”“神門”三穴。
  江青心頭微感一震,他已覺出,敵人功力之高,武學之博,實是令人驚懼。
  就在他略一分神之際,五股銳風,已自襲向手臂,江青急忙甩腕平掌,拏向對方“少府”穴,雙掌無名指卻戮向滄浪子手心,一招兩式,用得極為為險。
  滄浪子面色凝重,若閃電般的變招換式,須臾之間,已又虛實莫測的攻擊十九招。
  他所使出的招式,忽做劍,忽化錘,忽幻掌,忽變指,不但所用招法怪異深博,見所未見,其威力之宏,妙用之絕,更是令人咋舌。
  江青竭力鎮定心神,沉著應戰,亦在頃刻中立還顏色,如波濤綿綿湧滾,實時反攻出一十九招。
  江青本身所具武學,早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他若循一般交手方式與滄浪子過招,則滄浪子雖然名極一時,亦將不是江青之敵。
  但是,滄浪子卻以此種方式,與江青互證所學,無論在習慣或應變上,都不是江青所熟悉的,而一個習武之人,任他藝業如何淵博,擅長與短絀之處在所難免,這是關係成敗的極大關鏈。
  江青一口氣還攻十九招後,滄浪子已不由微臆一聲,臂膀肌肉急速抖動,隨著他肌肉的抖動,十指宛若十柄鋒利的短劍,在那間幅度窄狹的斑竹桌面,往來掠動騰刺,幾乎已沒有任何一絲可容敵人活動的空間,或喘息的機會。
  江青見狀之下,面孔神色有些驚愕,從他在武功上浩瀚的見識中,他已識出,這乃是武當派“白雲劍法”的精華絕技:“十劍指天”!
  而這滄浪於竟能將這招凌厲精絕的劍法,融化于掌指中使出,其功力之深,悟性之強,確實可稱一絕站立於滄浪子身後的萱兒,那撫媚的雙瞳中,透露出一股憂戚惋惜之色,在她的心目中,軒轅伯伯的此項絕技,是無與倫比的,而這招“十劍指天”,更是軒轅伯伯的絕中之絕,只怕那英挺秀逸的青年,要在此招之下敗北了。
  江青雙目驟睜,輕呼道:“對,這才夠勁!”
  他在睜開雙目的同一時間,兩掌十指倏而圈勾,迎著那逼人的銳風,有若狂瀾中的砥柱,猝然戮出。
  這正是邪神嫡傳的“並天指”。
  勁氣呼嘯而進,瞬息間已與滄浪子攻來的招式相觸,好似兩條雲龍,迎敵著密密卷湧的風暴,於是,隱約有一陣動人心魄的風雷聲微微響起,四座諸人的衣衫,在空氣的流蕩中拂動,而同時這張斑竹桌子,也隨著簌簌抖動。
  滄浪子哼了一聲,迅速收招,雙手斜擁胸前,目光沉靜而機警的注視在江青手掌之上,他已在江青所發的“並天指”下,吃了一絲不易看出的小虧。
  他慎重的凝注著對方那雙晶瑩修長的手掌,腦中在極快的忖思克敵之法,他已確切的覺出,面前這位新近崛起江湖的“火雲邪者”,正是他生平以來所罕遇的一等勁敵!
  一陣細碎的步履聲響,那貌像清瞿的唐姓老者,已默默行至眾人身傍,由他消失的微笑中可以看出,有些諱莫如深的老人,已對面前這場比鬥,起了嚴重關切心理。
  更進一步說,他又何嘗不為自己這位老友擔心,不為江青的絕學所震慴呢,雖然,他表面仍是盡情裝飾出一抹失去原意的淡泊笑容。
  紅面韋陀戰千羽暗中籲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拜弟已在短暫的比鬥中,漸漸了悟其中訣竅與技巧,能流暢淋漓的發出他本身所含蘊的絕技。
  這亦是說,江青已能將他日常應敵的手法,融會到這場他所不甚習慣的比鬥之中。
  於是微笑在戰千羽面孔上浮起,在白孤臉上浮起,在祝頤的眼角浮起,也在夏蕙那如花似玉的面目上浮起,自然啊,更在那少女萱兒的雙頰酒渦中浮起。
  而這美麗的少女,那醉人的酒渦,那令人神注的“美人痣”,襯著這一發自內心的真情微笑,更透出一股不可形容的魅力。
  忽然……
  滄浪子沉喝一聲,雙掌幻化成一串串如日月星光般的小小圓弧,像是一圈圈有著靈性的精靈,向江青圈瀉而至,在每一圈圓弧中,皆穿出一股銳利的無形勁氣,隨著那無數圓弧的去勢,湧向江青身前。
  這奇異而凌厲的招式,其力量與妙用,俱是相關相連的,能在敵人受惑於那無盡無絕的弧光時,被那無影的無形勁氣所傷。
  江青在極短的時間裡,迅速將體內一口先天真氣調息,而他瑩白的十指,已驀而向外揮出。
  於是,十道晶瑩的,雪白的勁氣,亦相同的凝結成劍形,彷彿自空中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降臨的神劍,挾著無匹的威力的反迎而上。
  一傍的唐姓老人,此刻不由脫口叫道:“啊,天佛掌!”
  不錯,江青此時所使的奇技,正是天佛掌法的第二招:“金頂佛燈”。
  此招的深奧及威勢,與滄浪子適纔所施出的武當“白雲劍法”中之“十劍指天”一招,有著異曲同功之妙,但是,在氣魄與功力上,卻要更加來得渾厚!
  滄浪子一聽到“天佛掌”三字,滿額虯髯已微微抖動了一下,但他仍舊傾出全力,疾攻敵人。
  一連串的密響,有如正月的花炮般進入四座每個人的其中,江青與滄浪子二人,穩座的身形,不由同時向後仰去。
  江青僅向後仰出半尺,又緩緩恢復原狀,他那如玉似的面孔,已現出一絲紅暈,呼吸亦較急促。
  滄浪子連人帶椅,被江青發出的勁力,倒震出兩尺之外,椅背幾乎與地平行,他在那僅有一隙的空間,倏而悶雷般沉喝一聲,蓬亂的頭髮與滿頷的虯髯,根根倒立,那龐大的身軀,仍能坐在竹椅之上,奇異的飛回面前。
  江青微微一笑,左掌運“並天指”,右掌揮出五道的無形動氣,又一次向滄浪子疾攻而到!
  滄浪子始才坐穩,攻勢已至,他驀而吐氣聞聲,轉腕,兩掌掌背重疊,十指彈出,藉著轉腕時的勁力,雙手十指,各自逼出兩股銳風,如蛛網般,向敵人交織射出!
  他招式一出,紅面韋陀戰千羽已自環目大睜,尚未及開口,大旋風白孤已低呼道:
  “啊!久已失傳的西涼‘駝龍指’!”
  在白孤說話的同一時刻,江青圓睜的雙眸,已忽而閉成一線,宛如老僧入定,同時雙掌合什,疾翻而出他掌勢才推出,十只手指已奇妙的幻化成兩片扇形的白色氣牆,於是,在他發出的一股浩瀚罡風之後,實時湧起了一層強韌而嚴密的無形勁力,將他所能遭受到任何傷害的間隙,全然掩遮無遺!
  這是江青將“天佛掌法”中的第三式:“佛問伽羅”與邪神秘傳奇技,五大散手之一的“掌不刃血”融匯施出,而他更將那“掌不刃血”的攻勢斂去,以其堅勒的守勢,發揮至高極峰。
  於是,滄浪子,所使出的西涼絕學“駝龍指”,已在瞬息之間,與江青連續展出的絕技相觸。
  空氣中,響起了一片“波”“波”的密響,房間內平靜的氣流,亦似在這一剎那之間,被一股突來的旋風所催動,在室內急速的流轉起來。
  觀戰的各人,俱不由以袖遮面,同時深深的呼吸,以抗拒那一陣令人窒息的壓力。
  唐姓老者低微的嗟嘆一聲,緩步向座位行去。
  江青仍然穩坐椅上,嘴角合著一絲安適的微笑,雙手正在輕輕的互相搓揉,形態灑脫之至。
  滄浪子軒轅石,那倒豎的虯髯,已恢復原狀,面色亦十分寧靜安祥,望著江青頷首微笑,這微笑中,流露出一片真摯的讚美與欽佩。
  雲山孤雁夏蕙,迷惑的望著這兩位較技結束的武林高手,這兩人神色之間,俱是如此安祥平靜,使她著實想不透,這場比試,到底是誰輸誰嬴?
  這時,江青已朗聲一笑道:“軒轅兄藝業驚人,雖然三十年來未出江湖,兄台之精深絕學,仍然在武林中算是頂尖高手。”
  滄浪子淡然笑道:“江兄無庸為老朽遮醜了,老朽自昔年退出江湖之後,雖已不做名利之想,但對本身這幾手把式,卻不曾擱置,那知年歲隨著時光增進,所習武功卻倒退了,江兄,老朽佩服你,尤其閣下能在老朽獨擅的‘指劍環幾’的比鬥方式下,以毫無經驗的嘗試,擊敗老朽三十年鍛鍊的功力!”
  江青面色一整,忙道:“軒轅兄謬獎了,在下會過不少武林高人,似兄台這等胸襟磊落,在下實屬鮮見……”
  滄浪子長笑而起,隨著他身軀的立起,他那寬大的手掌十指,所蓄留的寸許長短的尖銳指甲,已紛紛斷落地上。
  雲山孤雁這時才恍然大悟,勝負之分,早已明確的擺在眼前!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呵呵笑道:“本是無所謂勝負,軒轅兄與老夫拜弟這一場奇技比試,倒便宜了老夫等人多增一番見識哩。”
  坐于角隅處的老人唐志卿,這時舉杯深呻一口,清雅的笑道:“萱兒,快去換一張竹桌,這張桌子已不能再用了。呵呵……老夫為了這場眼福,卻損失慘重呢!”
  諸人聞聲望去,適纔江青與軒轅石用以較技的那張斑竹小桌,此時已在一陣陣微風的吹拂下,化作粉末飛揚。
  大旋風白孤心中暗暗吃驚,忖道:“四弟與那滄浪於,二人比鬥之時,並未將真力逼注桌面上,僅只二人的勁氣拂過,便能將這製造十分牢固的竹桌震成碎屑,而又不會實時塌倒,這份功力,的確是非同小可。”
  那叫萱兒的少女,此刻姍姍行來,將散碎竹屑及移置一旁的杯盤收拾妥當,一雙水汪汪的明眸,向江青深深的一瞥,又含笑而出。
  江青方自椅中站起,被這萱兒一瞥,不由心中一顫,他說不出為什麼,這少女那雙深邃的瞳孔中,竟似含有一股奪人魂魄的力量,她只要隨意向人一望,便足以令人心旌搖動。
  江青侷促的別過頭去,故意向夏蕙一笑,雙肩微聳,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示。
  滄浪子又坐回原處,宏聲道:“江水隨波去,後浪推前浪,古人殆不我欺。來,來,來,諸位兄台,吾等且浮一大白!”
  唐姓老人亦清聲道:“一醉能消萬古愁,吾等雖然無纏綿之愁,卻有歲月不再之憂,呵呵!美酒甘酵,也有暫且忘我,飄然物外之奇妙哩。”
  大旋風白孤雙手捧起酒壇,大笑道:“雖願浮一大白,無器,白某無狀,權且以壇作杯,敬二位兄台……”
  二人連道不敢,笑聲中,與白孤推杯暢飲。
  江青忽然劍眉微皺,向戰千羽低說數句,又回頭向夏蕙打了個手式,悄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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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情孽纏綿

  原來,江青所以急著出來,是要尋地“方便”,他掠出竹籬之後,已匆匆進入後面的樹林之內。
  片刻後。
  他輕悄的移步向一條清淺的小溪傍,淨身洗手。
  這條蜿蜒的小溪,順著那幽雅的酒肆流出,水面上尚有几株橫裡伸展的枝椏,幾絲葉梗,輕拂流水,有一股淡淡的詩意。
  江青雙手浸在清涼的溪水中,他舒適的讓那流水洗滌著肌膚,手指時而撥弄起晶瑩的水珠。
  靜靜的流水,被他盪起層層的波紋,水底清晰的景物,亦在波紋盪漾中零亂了。
  江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正待起身……那橫過小溪的枝椏上,忽而墜下一只纖細而美麗的足踝,粉嫩的足趾,在水面上輕巧而美妙的劃起一道弧紋。
  江青不由為這突如其來的事物驚得一怔,他迷惑的望著眼前這潔白細膩的纖足,有些手足無措,因為,這只美麗的足踝,一定是屬於一位少女所有……
  他有些惶然的抬頭望去,在一枝橫柯上,他看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江青在目光瞥及那身影時,已看出這正是那叫萱兒的少女!
  她鮮紅的嘴唇中,正咬著一張葉梗,雙手在舞弄著那一頭如緞帶的秀髮,滿臉俏皮嬌憨的注視著江青江青怔了一刻,玉面微紅吶吶的說道:“在下不知姑娘在此,若有唐突之處,尚請怒之……”
  江青之意,是指他自己適纔曾愕然注視過這少女的纖足,這在對一個雲英未嫁的少女來說,是多少有些失禮的。
  那少女噗嗤一笑,唇角那顆嫵媚的小痣,好似微微跳動了一下,她輕聲道。”江公子,幹嗎這麼緊張呀?人家又不是大老虎……”
  江青訕訕一笑,心想:“若你真是只大老虎,我倒犯不著如此緊張了。”
  這美麗的姑娘又銀鈴般笑道:“餵!你說話呀,你的武功好厲害,連軒轅伯伯都不是你的對手,雞怪江湖上的名聲這麼響亮……”
  江青一聽這少女的說話。不由有些窘迫,因為,她言談中直呼江青為“你”,這在一個初見面的男女來說,未免顯得有些親暱……
  他尷尬的一笑,軒眉說道:“姑娘過獎了,在下所學,十分粗淺,那及得上軒轅兄的萬一。”
  萱兒小嘴一鼓,道:“你與我軒轅伯伯稱兄道弟,那麼,我豈非也成了你的晚輩了?
  我不要做你的晚輩,你唇上鬍子都沒有,憑什麼有我這麼大的姪女?哼!”
  江青見明艷的少女,那一派天真未浪的嬌憨之態,不由十分有趣,他這時已恢復常態,淡然一笑道:“姑娘,在下並沒有說要做姑娘長輩,江湖上的輩份關係,有時確是難以分辨的……”
  萱兒嫣然一笑,頰上的兩個小酒渦,漾出一絲迷人氣息,她柔聲道:“這才象話,啊!對了,你別姑娘姑娘的,叫得人家渾身不舒服,我叫小萱,唐小萱。”
  江青急忙點頭,道:“小萱,這名字真好,和你一般動人,而且與你的年齡正好合適。”
  唐小萱一睜那雙清澈的大眼,填道:“什麼?小?我已經十七歲了,明年四月便正式過生日,這還算小?”
  江青又是一怔,忙道:“不……不小……不小……啊!姑娘,不,小萱,請你穿上鞋子,咱們一起進去好嗎?恐怕他們已等急了。”
  唐小萱一撇那小巧的櫻唇,道:“不見得吧?只怕與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等急了倒是真的,分開這麼一霎的功夫也等不及麼?”
  江青心中忖道:“這位姑娘為什麼對自己這樣呢?而且,憑目前的關係,不過只是萍水之緣,她如此說話,不是顯得有些過份麼?欸!蕙妹妹難道真說對了?否則,她無須,也不可能說這些話……”
  想著,江青不由正色道:“小萱,別這樣說,在下與蕙妹妹十分純潔,我們互相敬重,互相……互相愛戀,已非一日,在下並……”
  唐小萱粉面倏黯,搖手道:“請不要說下去,我知道,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
  她有些苦澀的笑了一下,即使如此,那笑中仍含有另一種令人憐惜的魅力,她迅捷的穿上鞋子,黯淡而傷感的向江青道:“江公子,現在太陽尚未落山,我自午間見到你,到目前不過是一段極為短促的時間,但是,有時在某一種情感上,這一個短暫的時間,已是人多,人多了!我……我只訴你一句話,我見著你的日子太遲了……太遲了……”
  江青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蕙妹妹果然一點都沒有說錯,小萱見我時,目光中所包含的神色,竟與全玲玲是一樣的。”
  他又自嘲的苦笑一臂,道:“小萱,你的年齡,只適於做在下的妹妹,一個像你這般綺年玉貌的女孩子,將來不知有多少俊逸豪雄,夢寐以求,現在,又何苦作繭自縛呢?
  在下只是個徒具虛名的江湖草莽,實不值有勞姑牽掛縈懷……”
  唐小萱慘淡的一笑,這一笑,使她那天真純摯的憨態,好似在驟然間消失,變得世故起來。
  她緩緩自那枝椏上站起,用手一拂鬢邊的秀髮,幽幽說道:“江公子,在這短促的初見裡,尤其我是個女子,同你說出這些話,你或者會誤解我是一個大膽而輕挑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在我一生中,只有在遇見你的剎那間,使我自心底起了一陣巨大的波動,我幾乎無法克制自己,但是,我也不願強行隱瞞我心中最深切的感觸……這是十七年來的生命中,我首次向一個人,尤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說出這許多我原不該說的話。我很滿足,因為,不論你對我的影響如何,我已將我心中所感受的告訴你,以後……
  欸!誰知以後如何呢?我恐怕永遠不會忘記,永遠悔恨一件事,我遇見你的日子太遲了!”
  江青努力使自己心湖平靜,他警惕自己,克制自己,終於,他沉靜的說:“小萱,等你再長大一些,你會知道今天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現在,讓我們回去吧,恐怕他們真的等急了。”
  唐小萱那雙美麗的大眼中,流轉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她哀怨的向江青看了一眼,這一眼是如此深刻,如此傷感,就似一把利劍,直穿入江青心房深處。
  她默默無言,雙臂一展,似一只掠波彩燕般,翩然飛出五丈之外,略一閃幌,已自消失於竹筏之內。
  江青悵然卓立,微微搖動。
  是的,當一個男子拒絕一個少女真摯的愛意時,這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何況,更是一個如此明艷可人的少女呢?
  江青稍為躊躇了一會,正待舉步離去……一雙繞著紫色小花的繡鞋,已映入他的眼中!
  這雙繡鞋的式樣與顏色,在江青說來,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得可以不必抬頭,便可測知這雙繡鞋的主人是誰。
  他輕輕的道:“蕙,你也來了?”
  於是,穿在那雙小巧精緻繡鞋內的雙腳,緩緩移動了,一個憂戚的聲音響起:“青哥,你……你難過嗎?”
  江青抬頭,沉靜的望著正向他行來的夏蕙,微微苦笑道:“不!只是這女孩子太令人憐惜了。”
  “你同情她嗎?”
  “是的,這是一個少女慣有的憂鬱與夢想,直待她另外遇到一個知心青年的時候,她才會忘記,才會覺得以前傻得可笑……”
  “青哥,我看這位姑娘,可能不似你說的這麼單純,她雖然初次見你,卻對你一往情深……”
  江青輕輕挽著夏蕙香肩,低聲道:“蕙,你也相信那一見鍾情的傻話麼?你不了解一個人,不清楚他的性格、品德,便會貿然愛上他?”
  夏蕙偎在江青懷裡,柔聲道:“不。但是,我知道有的少女是會如此癡心的。”
  江青笑道:“痴得連心悅之人出去洗手也舍不下麼?”
  夏蕙“嚶”了一聲,不依道:“別自作多情,我是因為你離開太久,你仇家又多,我怕你給人吃了……哼!好心沒有好報,人家對你這麼關心,卻……”
  江青驀然將夏蕙扳了過來,二人面孔相距不及咫尺,夏蕙那如蘭似馨的呼吸,江青卻可以敏感的覺出。
  他血液,在剎那間急促循流起來,身軀亦在微微顫抖。
  夏蕙羞澀的閉上眼睛,紅潤的雙唇微微嗡動,二人都可以貼切覺出,對方那急促的心房跳動。
  於是,江青緩緩俯下臉去,他第一次嘗到了夏蕙柔唇的芬芳。
  良久……
  江青貪婪的吸允著夏蕙那滑膩的舌尖,在二人到了已幾乎透不過氣來的時候,他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雲山孤雁粉面酡紅,如飲醇酒,窈窕的身軀已完全癱瘓在江青懷內,胸前急劇起伏,心神盪漾。
  江青竭力鎮定心神,始道:“好美啊!蕙,你不恨我太孟浪麼?”
  夏蕙睜開雙眸,怯生生的搖頭,道:“哥……只要你願意,只要你別拋棄我,那怕你即刻要我死去……”
  江青急忙用嘴唇堵住了夏蕙的話尾,二人又急急的黏合在一起,緊抱著似欲並成一體。
  時間,在這奇異而美妙的情景下,無聲無息的逝去……
  忽然,遠處響起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向二人站立的林內急速掠到。
  江青急忙與夏蕙分開,面孔有些發熱的注視著林外。
  來人未到,一個豪放的嗓音已響起道:“四弟,你怎的方便了這麼久?今天咱們還得趕路哩!”
  聲落人現,大旋風白孤已自落下。
  他一眼望著雲山孤雁夏蕙,呵呵笑道:“四弟啊!為兄還以為你掉進毛廁裡了,夏姑娘出來尋你,也一去不回,原來二位卻在這裡輕憐蜜愛,呵呵,真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
  夏蕙粉面嫣紅如霞,不讓他說完,輕啐一口,急急掠身而去。
  江青有些尷尬的笑道:“二哥,就憑你這張說書相命的鐵嘴,已可終生受用不盡了,不過,卻也注定了一輩子孤家寡人哩!”
  說罷,江青亦長笑掠起。
  大旋風白孤望著江青背影吼道:“好哇,你竟敢損起為兄來了,何謂白孤?乾淨清白,孤家寡人是也,老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人上路,即等於全家動程,這有何不好。討個老婆還不是個累贅!”
  他一邊吼叫,一邊急忙躍奔趕去。
  江青正掠身至竹籬之外,紅面韋陀戰千羽、祝頤與才趕到的雲山孤雁,已在那唐姓老者及滄浪子軒轅石陪同之下,談笑風生的自內行出。
  戰千羽一見江青,忙道:“四弟,你怎的出去了這麼久?為兄一看時辰,咱們尚可再趕一程,多走一步,也可早一天到達余杭。”
  唐姓老者笑道:“戰兄,老夫亦不做虛套,列位如肯屈留,老夫小店尚可勉強住下,若各位確實心急趕路,老夫亦不強留了。”
  滄浪子亦接口道:“在下浪跡江湖數十年,如戰兄、江兄等投緣之人,老朽尚屬少遇,實願與列位多多盤桓,以請教益。”
  紅面韋陀戰千羽轉身握住二人手掌,真摯的道:“二位兄台,戰某亦甚願長時與二位相處,只是戰某等人俗事系身,離家又久,不得不早日歸去,以免老妻幼孫等罣念,家園故土之情,鄉里摯友之誼,想二位兄台定能了然諒解,他日有綠,必當專程造訪二位,那時,我等大可久做相聚了……”
  江青這時踏前一步,道:“在下等此多蒙二位厚待,復受軒轅兄賜教;衷心感懷不已,異日有暇,必當重謁聆教,後會有期,所幸匪遙……”
  唐姓老人連道歡迎不止,滄浪子笑道:“各位只要找著唐兄的酒店,即便等於尋著老朽一般,老朽居無定所,飄泊四方,但每隔十天半月,必至唐兄處小住數日,老朽靜候各位光臨。”
  各人長揖做別,紛紛上馬,一聲尊重,揚鞭而去。
  江青心頭微有一絲憫悵,他沒有看見唐小萱那令人憐惜的女孩子出來送行,她,必在深深的傷心吧?
  江青在馬背上悄然回首,林傍的酒肆外,已空無一人,只有那匹瘦骨憐峋的”幻眸馬”,仍在低頭嚼嚙著地下青草。
  秋風蕭瑟,枝搖影斜,在靜寂中,帶著一絲兒淒清與孤單,江青的感覺中,好似是一件至真至美的事物,有著一點瑕疵,而因此不能使他完全釋淒。最少,他對那美麗而多情的少女,是有著一絲歉疚。
  兩傍的樹叢,隨著空中的白雲,向後悠悠逝去,而那幽雅的竹籬酒肆,也在急驟的馬蹄聲中,逐漸消失……
  雲山孤雁馳馬靠近江青,悄聲道:“哥,你不舒服麼?可要下來歇會?”
  江青悚然一凜,收回心神,笑道:“我很好,剛才我在想,那女孩子回去後,一定會恨死我的……”
  夏蕙對心上人這坦誠的言談,十分感動,她嫣然笑道:“哥,假如是一塊餅,一枚水果,甚至是一件我喜愛的東西,她若想要,我一定毫無考慮的送給她,但是,若她想要你的愛,那麼,我將是世界上最刻薄的女子,我不能容任何別的女子分去一絲,那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絲。”
  江青深刻的一笑,道:“蕙,我十分了解,同樣的,我也不能容別的男子……”
  夏忘急道:“哥,快別這樣說,我整個的愛,只怕尚填不滿你的心,我怎會再去想到別的!”
  江青滿足的笑了,他望著心上人兒那嬌豔的紅唇,說道:“蕙,我……我真想再吻你一次,那滋味美極了,只怕九天之上的瓊漿玉液,亦不過如此。”
  夏蕙粉面生暈,填道:“虧你還好意思說出口,人家……人家羞死了。”
  江青抬頭一望,見大旋風白孤,正在與祝頤高聲談笑,紅面韋陀戰千羽則放馬疾奔,一路領先。
  他向夏蕙輕聲道:“蕙,義父說,要我回去探省他老人家時,最好帶個標致媳婦回去,他老人家真有遠見,好似看定了我能找個大閨女似的……”
  夏蕙心頭一跳,故意問道:“那麼,閣下可找好了心上之人了麼?”
  江青略略一笑,道:“好個小妮子,你倒捉狹起本邪者來了,將來本邪者帶回去的媳婦,不是那只雲山的孤雁,還能有誰呢?”
  夏蕙聞言之下,心中利時充滿了甜蜜,她心悅已極,卻又嬌羞無已的低垂粉頸,模樣兒又嬌又俏,足以令任何一個青年為之凝目。
  這時,人旋風白孤忽然高聲叫道:“四弟,你看見大哥那迫不及待的急像麼?呵呵,他是眼見人家同林雙飛,頓感老懷空虛哩!”
  江青不由啼笑皆非,說道:“二哥,你真是應了一句話,什麼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家圍故土,殷念之切,本是人之常情,那會關係著什麼同林雙飛呢?”
  白孤大笑道:“四弟,年青人,小夥子,你沒有成家立業,更未享過閨房之樂,怎知道其中奧妙?待你……嘻嘻,你便會瞭悟大哥何以如此心急趕程了。”
  江青微微搖頭,道:“二哥,你也沒有成家立業,也不曾享過閨房之樂,怎的你便會知道大哥心中所想呢?”
  白孤聞言一徵,隨即吼道:“嘿嘿,你沒有聽過‘人老成滑,姜老變辣’這句俗語麼?為兄我走三江,闖五湖,什麼樣的事兒沒有見過?沒有聽過?俗語道:‘沒有吃過死羊肉,也會見過活羊溜衕走’,這件事情,為兄我見多識廣,焉有不知之理?”
  江青聽得哈哈大笑,道:“二哥,你這叫老王賣瓜,自賣自……”
  他尚沒有說完話,已被後面一陣急驟得好似密雨般的啼聲驚得停住。
  這蹄聲起得十分奇怪,好象連串迅雷突自天邊而起,而每一次蹄音落地的間隙,又幾乎微小得沒有,宛若無數鼓手,運用著他們強而有力的雙臂,連續不斷的敲擊著鼓面一般。
  自江青等人,蹄聲入耳起,到他們愕然轉首回顧時止,就在這短暫得僅是眨眼的時刻中,那蹄音已自遙遠的後路,迅速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移近到眾人身後不遠之處。
  眾人目光瞥處,只見一條黑線,自大路上如風馳電掣般奔來,揚起的塵土,宛如一條灰龍,瀰漫長空,滾滾而進,但是,待那灰塵揚起時,那條黑線又將它遠遠拋在後面,端的神速無比。
  江青目力最是尖銳,他攏目一望之下,已看出那條如海中浮龍之上,如疾星飛矢般的黑線,正是滄浪子軒轅石所有的“幻眸馬”。
  這匹幻眸馬四蹄每一次起落,幾乎已分不出先後,馬身彷彿駕在雲中,隨著它與地面成水準的馬尾,急遽前馳。
  這幻眸馬的馬背之上,竟然坐著那個美秀姣俏的少女……唐小萱。
  大旋風白孤愕然低呼:“啊,這是匹馬?簡直是條翱翔空中的神龍了,老夫見聞果然不差,龍駒乎?神駒乎?”
  這時,馬已漸馳漸近。
  祝頤亦驚異的叫道:“咦,那不是唐老丈的千金麼?她趕來做什麼呢?”
  幾人中,只有江青與夏蕙在疑惑中,尚帶有一絲忑忑和不安。
  江青望著迅速接近的那匹奇馬,馬背上的唐小萱,面容淒怨落寞,隱有淚痕,她這時以一張白色絲帕裡住秀髮,在絲帕的角邊隨風飄拂間,更顯出這情竇初開的少女,那無比的美豔與俏麗,在此時此景,尚帶著一絲兒淒迷的意味。
  雲山孤雁急忙看了江青一眼,眼光中,含蘊的情感極為難以解釋,可以說是疑、驚、妒、怨,更揉絞著無可奈何之意。
  江青可以深切的體會出心上人此時迷惘的情緒,但是,他卻無法於此刻再做進一步的解釋,因為那匹幻眸馬已在這剎那間,到達了諸人面前。
  江青勉強裝出一絲笑容,高聲道:“小萱,何勞遠送,在下等感慚之至……”
  唐小萱粉面蒼白,身軀亦在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她帶馬擦過江青坐騎之傍,在兩馬交錯的剎那間,她毫不畏懼的向江青深刻的凝注一眼,玉掌微揚,同時短促而怨焦的說了三個字:“我恨你。”
  隨著語聲,一團白色對象,飛落在江青懷內,江青怔愕之下,尚未及答話,唐小萱已茫然一勒韁繩,那幻眸馬竟在如此急速的衝力下,長鳴一聲,瞳孔中宛如海底的珊瑚般,幻閃出五顏六色的異彩,那瘦幹的馬身豁然凌空而起,幾乎是不可能的在空中硬生生折了一個圓弧,又在一聲長嘶中,似一條縱橫長空的烏虹,直向來路奔逝。
  這一切的經過,是快速而突兀的,就似在吸氣之初發生,呼氣之後結束,令人有些迷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江青卻異常清楚,清楚得宛如他早就預知此事,那嬌俏的少女,說出的三個字,雖然十分急促,江青卻可自這簡單的三個字中,深切的感覺出其中含蘊的,盡是幽恨與哀怨。
  有時,刻骨銘心的創傷,並不須要以激厲的言詞或行動表達,只要寥寥幾個字,已足可流露無遺,是的,只要寥寥幾個字啊!
  江青在與唐小萱無邪而短暫得幾乎是人生中一瞬的時間都比不上的相視中,已恍如面對著凝視了一整天似的,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少女哀怨的柔唇,抽搐的黑痣,那如海般遂深而淒迷的眸子,而這種種,又組成了一幅令他,或令世上任何一個有情感的青年所無法忘懷的景像。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那以白綾縫製的錦囊,還有,在唐小萱轉馬之時,灑落在他手背上的一滴淚珠。
  這滴淚珠,晶瑩的以一粒透明的珍珠,盈結在他手背之上,淚中合著幽怨,蘊有一個少女的絲絲柔情,淚珠中展現著唐小萱俏麗的面龐,嬌媚的黑痣,醉人的令人遐思神往的酒渦。
  於是,那粒淚流轉了,幻出一絲淡淡的光彩,光彩在淚水中閃爍,唐小萱的俏臉變得更加淒豔。
  於是,淚珠滾落在地上,一切模糊了,迷漾了。
  西方,殘霞燒天,有一抹情人瀝出的心血似的嫣紅……
  四周,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著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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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倫之樂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曾作南宋的帝都,王孫公子走馬揚鞭,金粉榮華,夜夜笙歌的名城佳地……余杭。
  慶春門的後街,沿著鋪設大麻石的街面走下去,倒數第二家,是一座氣派十分恢宏的府第。
  朱紅的大門,門傍黑底金字,雕鏤著“戰宅”兩個大字,不知道的人,或以為這是那一位將軍重臣的府衙,其實,這就是名揚武林的紅面韋陀戰千羽座落於杭州的家宅。
  戰千羽為中原俠義道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祖上世代經商,本為杭州當地大名鼎鼎的殷富之家,但傳至紅面韋陀手中,卻棄商習武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雖然為人慷慨豪邁,金錢大把大把往外散發,但他祖上遺留的財富,仍然為有數巨富,足夠他這一生世享用不盡。
  因此,以一個武林豪客來說,擁有如此豪華恢宏的巨宅,亦不算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現在,正是午後。
  這一條十分整潔的街道上,全然是官宦巨賈的府第,因而十分清靜,毫無城鎮之中,那喧嘩囂雜的煩人氣味。
  陽光懶洋洋的灑在地面,將這條街道兩連筑成排的高大院牆,在地下拖上一排微斜的暗影。
  兩個挑擔子的小販,正坐在一座府第的牆下陰影中,十分閒暇的低聲聊談著。
  這條街上,居住的都是杭州城內的有名人物,或官,或商,甚至是武林中的一代高手,他們都是知書達理的書香世代,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因此連這兩個小販的談話神態,也在無形中顯得文雅起來。
  於是,當陽光再將牆角的陰影拉長了一段的時候……一陣清脆而徐緩的蹄聲響起,五匹高大的駿馬,已在街頭轉了過來。
  馬上人乃是五個男女迥異,老少俱有的豪士,但是,他們都有一個相同之處,便是每人都現出一派風塵樸樸的模樣,連他們胯下生騎也不例外。
  兩個小販有些驚訝的抬頭望去。又不由同聲低呼:“啊,戰老爺子回來了!”
  不錯,這五人正是離開千家集後,馬不停蹄趕回杭州的紅面韋陀戰千羽、大旋風白孤及江青、夏蕙、祝頤等五人。
  紅面韋陀一抹面孔上的汗漬,呵呵笑道:“三弟、四弟、夏姑娘,前面便是為兄的蝸居了,這一路來,受了不少奔波之苦,到家以後,首先得讓你們的老嫂子下廚做一桌好菜,咱們痛痛快快,舒舒適適的吃他一頓!”
  戰千羽言談之中,透著無比的慈祥與親切,好似這也是江青等人的家一樣,這股親切的感觸,又在無形中傳染入江青等人心中。
  江青笑道:“大哥,愚弟料不到大哥的家宅竟然如此富麗堂皇,在這上比天堂的余杭城內,真是享用不盡了!”
  祝頤亦在一傍打趣道:“大哥,古人說:‘此間受用,正復不盡,何必深山吾廬焉?’大哥想是生性不喜畝靜居享福了。”
  戰千羽又是呵呵一笑,正待答話,佇立牆角的兩名小販,已急步行至馬前,躬身施禮,道:“戰老爺子,你老人家回來了,這一趟出去可有不少日子啊。”
  戰千羽一見二人咧嘴笑道:“小順兒、阿富,又到你們叫賣菱角的時間了?老夫倒有甚久沒有嘗到西湖菱角的美味了,稍待你們兩人送兩擔到家裡去,向管事老黃取錢……”
  二人連忙答應,戰千羽含笑點頭,五匹健馬,已來至那刻有“戰宅”二字的門前停下。
  五人翻身下馬,順著一條寬闊的石階行去,江青抬頭瞧著兩傍高大的院牆,心中贊嘆不已。
  戰千羽大步行至門前,伸手急叩門上那對金色獸環,一連串清脆的“錚”“錚”交擊之聲,已遠遠傳入裡面。
  片刻之後,大門已“呀”然啟開,一個白髮番番,下人打扮的青衣老人,自門內行出。
  戰千羽一看這青衣老人。哈哈笑道:“戰貴,你又灌足了黃湯啦?看看是誰回來了?”
  那青衣老人仔細向戰千羽一望,急忙恭身為禮,喜極道:“老爺,你可回來了,夫人天天叨念,少爺更是時時巴望,孫小姐又一天到晚磨小的要找爺爺,這可不大好哩,老黃那小子一得空便到外面灌馬尿,有時竟對小的狐假虎威,官腔十足,戰壽那小兔崽子,前天又同夫人身邊丫頭春荷,擠眉弄眼的,真是不得了……”
  這叫戰貴的老人家,一見到戰千羽便嘮嘮叨叨,如漏水篩子般訴了一大段苦經,戰千羽回頭向江青等人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笑道:“好了,好了,我會問他們的,快進去稟告夫人……”
  戰貴又同大旋風白孤施了一禮,腳步蹣跚的向內行去,口中大叫道:“戰全、戰祿,你們兩個小子又瘋到那裡去了?老爺回來了啊,還有白老爺子及老爺的幾位好友,快稟告夫人啊,莫忘了順便通報少爺一聲,還有,孫小姐處也得告訴她們知曉,快點啊,莫非都要勞累我這老骨頭麼?”
  他如連珠砲般一疊聲向內傳叫著,那副醉意惺鬆的老眼瞪得如一對銅鈴也似。
  戰千羽偕各人向內行去,他回頭笑道:“這戰貴乃先父遺下的老僕,自十歲時進入府中,經先父、老夫,現已傳到了孫子一輩,他任門房之職,已有六十餘年,可謂四朝元老了,是而除了對老夫他還略有幾分敬畏外,對府中其它人等,莫不倚老賣老,吹毛求疵,此人除了口頭嘮叨外,還不失是個忠僕。”
  大旋風白孤大笑道:“得了,大哥這一誇讚,讓這老殺千刀的聽到,又不知要逢人傳說多少遍了。”
  眾人不由失笑,隨著戰千羽步下一片周圍以長廊圍繞的庭園中。
  他們沿著一條白石小徑行未數步,枝葉琉掩處,已行出男女老幼一大群人來。
  首先兩人,皆是青衣小帽,下人裝束,二人見了戰千羽,急忙打千請安,讓至一傍站立。
  江青向前面一望,已看見一位金絲如雲,年約六旬的錦裝老婦,在左右兩名綺齡丫環的扶持下,向諸人行來。
  這位老婦人雖然年紀不小,步履卻十分穩健,滿面慈祥和藹之色,紅面韋陀大步行上,呵呵笑道:“夫人,怎的勞你親自出迎,這數月來夫人身體可好?”
  原來這位親切慈祥的老夫人,正是紅面韋陀的元配吳氏。
  由戰千羽這幾句體切的言談中,已可看出這對老夫妻平日恩愛逾恆,相敬如賓的情形。
  吳氏向戰千羽深深一福,滿面欣喜,關注的道:“妾身粗安,倒是老爺在外長期奔波勞碌,實令妾身念念不已。”
  戰千羽急忙將老妻扶住,一個頭扎雙辮,面孔紅嫩如蘋果也似的小女孩,已跳躍著到戰千羽身傍,伸開兩條小臂,緊緊抱住戰千羽雙腿,口中叫道:“爺爺,爺爺,你的小娟兒來了,別老與奶奶說話嘛,我不睬你了,說好帶娟兒出去,又騙娟兒到西湖吃冰糖葫蘆……”
  紅面韋陀戰千羽回身將那小女孩抱起,高舉過頭,呵呵笑道:“爺爺的心肝寶貝,可想壞爺爺了,好,好,下次出去,一定帶小娟兒同去……”
  這時,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書生,已在一個三旬美婦的伴同下,急步向前,雙雙恭身行禮道:“爹爹回來了,望龍偕媳叩見爹爹。”
  戰千羽憐愛的望著自己的子媳,慈祥的道:“起來吧,這些日子你們可好?哦,為父險些忘了,快過去拜見各位叔叔……”
  江青聞言之下,心中暗叫糟,俊俏的面孔,亦不禁隨之轉紅。
  原來,他一見自己拜兄的子媳,論年齡都比自己大上一截,卻反要比自己矮一輩,這件事情,總是有些尷尬的。
  他正在急得雙手亂搖,那中年儒生及他身傍美婦,已趨前叩行大禮,邊道。”愚姪望龍及侄媳拜見各位叔叔……”
  江青早已面紅過耳,手足無措,雲山孤雁夏蕙卻早已見機躲到一傍。
  大旋風白孤到底世故得多。他急忙搶前一步,將二人雙雙扶起,大笑道:“罷了,沒看見將那兩位年輕叔叔早已窘得面賽關公啦!”
  這時,戰夫人吳氏已含笑向各人襝衽道:“諸位兄弟,尚恕老身不周之處,且請赴廳內暫息。”
  江青等人急忙向前謁見吳氏,略事寒暄,已在戰千羽引導之下,緩步向內行去。
  祝頤一抹額際冷汗,低聲向一傍的大旋風白孤道:“二哥,這種場合,愚弟尚是首次經歷,真是有些吃他不消。”
  白孤呵呵笑道:“近只怪你年歲不夠,早生三十年,就沒有這許多麻煩了!”
  江青聽見二人談話,不由回頭向緊倚身側的雲山孤雁微微苦笑,輕聲說道。”蕙,你倒躲得快,我這叔叔可實在不好做哩!”
  夏蕙噗嗤一笑道:“這正像白大俠說的,誰叫你生得這麼年輕?哼!我呀,憑什麼也要硬做人家的長輩?”
  江青四顧無人注意,不由低聲道:“小生若已七老八十,那來如姑娘這般標致的媳婦兒?”
  夏蕙俏臉透紅,啐了一聲,沒有說話。
  忽然,一個稚嫩的嗓音,自江青身側道:“江爺爺,你的媳婦兒是誰呵?”
  江青閒言一怔,急忙轉頭望去,不由頓時雙目發直,原來,那小娟兒正跟在江青身傍!兩只大眼睛尚在骨碌碌的轉動。
  由於她身材矮小,故而江青適纔沒有看見這個自她爺爺手上溜下來的鬼靈精。
  江青怔了一會,始窘迫的道:“小娟兒,你今年多大了呀?嗯,生得真漂亮。”
  小娟兒扭股糖似的纏到江青身傍,咬著指頭道:“江爺爺,小娟兒十歲,奇怪,你這麼年輕,我為什麼要叫你爺爺呢?”
  江青朗聲一笑,隨手將這美麗而天真的女孩子抱入懷中,說道:“小娟兒,你真聰明,欸,大哥可真是有福之人,這一派融洽的天倫之樂,可羨煞多少異鄉遊子啊!”
  他後面幾句話,卻是對身傍的夏蕙而發。
  雲山孤雁尚未說話,小娟兒已摟住江青頸項,嘟著那粉紅柔嫩的小嘴道:“江爺爺,你等會帶我去玩兒好嗎?這裡有好多好多玩的地方喲,爹爹都不准我去,他怕有壞人拐去小娟兒,其實啊,壞人都怕爺爺,只有看門的貴老叔叔敢喝醉了酒還和爺爺擠眉弄眼……”
  江青不由暗自失笑。那小娟又道:“江爺爺,小娟兒不會讓你一個人陪小娟兒去玩,還有這位美麗的姑姑也和我們一同去,小娟兒玩的時候,姑姑可以陪著江爺爺玩,你們一定常在一起玩的,要不,江爺爺不會說要討姑姑做媳婦,就像爹爹以前娶娘一樣……”
  江青聞言之下,兩眼早已發直,他做夢也想不到,這百竅鳥似的小女孩子,竟然懂得如是之多,活像個小精靈似的。
  夏蕙早已羞得低垂下頭,心中忖道:“這倒好,平白將自己降下一輩去,這小女孩將來可真不得了,不知那個年輕人要活受罪了……”
  這時,紅面韋陀的獨子,那位中年書生,已回頭笑罵道:“娟,休得如此無禮,剛才纏爺爺還纏得不夠a嗎7江爺爺已奔波了不少時日,怎的尚賴在江爺爺身上?”
  江青急忙笑道:“戰兄……啊,望龍賢……賢姪,不妨,不妨,在下……不,我十分喜愛這位小佳孫,真是聰慧極了。”
  戰望龍笑道:“江叔叔過譽了,娟兒太頑皮,望乞江叔叔莫怪才好。”
  江青正待回答,紅面韋陀戰千羽已長笑道:“這所庭園十分深長,倒累及諸位賢弟了……”
  江青抬頭望去,才知道自己等人已行完了這片深遠的庭園,面前,正是一座佈置十分幽雅的敞廳,底後,尚可看見隱約重疊的樓宇。
  各人進入廳內,分賓主落坐後,已有兩名下人獻上香茗。
  戰夫人吳氏與其子媳略事陪坐,已告罪行入內宅而去。
  大旋風白孤,望著兩位女眷行人後,舒適的將四肢做了一個懶倦的舒展,半躺半坐的靠在那張寬大的酸枝太師椅上,笑道:“老嫂子及侄媳在這裡,大家都有些拘束,哈哈,現在才能舒散一下這把老骨頭……”
  紅面韋陀戰千羽呷了一口香茶,笑道:“看你這付德性,也不怕你孫姪女見笑。”
  白孤斜目睨向小娟兒,小娟兒正黏在雲山孤雁夏蕙懷中,絮絮不休的低聲呢喃著,一付嬌憨之態。
  白孤微一呲牙,心中忖道:“大哥這位孫女,自己可真是不敢承教,上次來此,便磨著自己帶她出去遊逛,乖乖,足足化去有十兩銀子,回來還向她爺爺告了一狀,說自己只顧與別人談笑,沒有指點她那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問題……”
  江青舉起茶杯,向杯上畫的一叢翠竹仔細望了一陣,贊道:“大哥,杭州到底是名聞天下的名城,不說別的,只論這小小一只盅兒,其瓷質之細,丹青之工,已非一般俗品所能比擬。”
  戰千羽哈哈大笑,尚未答話,其子望龍已恭謹的道:“江叔叔鑑賞眼光確實不凡,此杯共有一套十二只,乃是昔年家曾祖壽誕時,由杭州巡撫周奕所贈,杯底並隱刻有周巡撫當年親筆所書‘翠滴遺香’四字。”
  江青向杯底一看,果然不虛,大旋風白孤已接著道:“杯是好杯,茶為上品,只是老夫這個肚皮卻消受不了,自午前吃了一頓糲食粗菜,到如今便粒米未曾落肚,又在馬背上折騰了兩個時辰,已有些挺不住了……”
  戰千羽笑道:“罷了,午膳已過了時候,晚飯為時尚早,現在嚷著肚餓,未免不對時辰。”
  江青亦笑道:“二哥最講究“食”之一道,但吃了五六十年,仍然瘦得似個人幹……”
  戰千羽道:“好了,你老嫂子適纔離座,便是親自下廚整治酒筵,她知道你這位天下第一饞蟲到來,沒有佳肴美酒是搪塞不過的。”
  白孤大笑著舉起茶杯,高聲道:“善哉,善哉,為老嫂嫂幹一杯,算是知弟莫若嫂了。”
  說罷,仰首將一杯香茗飲幹。
  廳中各人,在十分歡洽的氣氛中,天南地北的閒聊起來。
  ※        ※         ※
  華燈初上。
  夜色,是美麗而澄朗的,夜空中沒有一片雲,星辰閃爍,月光皎潔,尚帶著一絲令人心曠神怡的清寒。
  戰府的大廳中,人語喧嘩,杯幌交錯,時而傳來,一陣豪邁而朗潤的笑聲。
  這桌酒筵,自太陽落山時擺上,到現在為止,已整整吃了一個時辰了。
  大旋風白孤那清瞿的面孔上,浮起一絲油亮的紅光,他摸著微脹的肚皮,宏聲大笑道:“大嫂烹調之技,果然不同凡響,呵呵,便是皇帝老兒的禦廚,亦不過如此,大哥天天享受,莫怪心廣體胖,紅光滿面了……”
  坐在戰千羽身傍的吳氏,雍容的一笑道:“叔叔過譽了,嫂嫂不過略識幾式烹調之法,劣味恐難下咽,倒是要由叔叔包涵才是。”
  下首坐的,乃是戰望龍夫婦,二人正殷殷分別為江青及夏蕙布菜,一面輕聲談笑著。
  江青與夏蕙二人早已飯飽酒足,連聲不絕的誇讚著今夜席間佳肴之美味可口。
  這時,門外人影一幌,小娟兒已躡手躡足的溜了進來,她跑到江青身傍,伸出一只肥嫩的小手,輕輕扯江青衣角。
  江青訝然回顧,小娟兒一皺鼻尖。低聲道:“江爺爺,你可不能說話不算啊,現在咱們便溜出去如何?”
  江青不由暗叫一聲苦也,雙眸一瞥身傍的夏蕙,悄聲道:“小娟兒,等江爺爺先陪你爺爺好麼,席尚未撤,現在怎麼可以出去呢?”
  小娟兒伸出紅紅的小舌尖,一舔咀唇,微微搖頭道:“不成,爺爺一喝完酒,又是奕棋,談天,盡做那些沒有意思的事,奶奶又會催著我去睡覺,哼,晚上出去玩兒,比白天更有意思呢。”
  江青有些著急的道:“聽我說,小娟兒,明天江爺爺帶你出去玩好吧?咱們遊西湖,逛靈隱寺,吃鮮菱角,還有……”
  小娟兒一鼓小嘴,氣咻咻的道:“這是你早已答應的事嘛,現在是現在,明天是明天,你要不陪小娟兒出去呀,哼,以後你一和夏姑姑在一起,小娟兒便非跟著不可,看你受得了……”
  江青一聽這問題十分嚴重,不由哭笑不得,暗暗忖道:“欸!想不到這小鬼頭竟然如此刁鑽慧黠,像是個八十歲的人精了,好在現在酒席已近尾聲了,吃完後大哥他們大概又得奕幾局棋,蕙妹妹可能也得陪著大嫂及侄媳聊一陣……嗯,反正無事,便答應這小妮子也不妨,也免得日後受這鬼靈精的威脅,無法與蕙妹親近……”
  想著,他已無可奈何的點頭道:“好吧,小姐大人,且請先移玉駕門外相候,容江爺爺使個‘金蟬脫殼’之計……”
  小娟兒嬌憨的一笑,兩只大眼一望桌上正在與祝頤、夏蕙等人說笑的雙親,用右手小指勾了江青小指一下,表示默契後,又悄悄溜到門外。
  江青微微搖頭嘆氣,附嘴夏蕙耳邊,輕輕將此事說了一遍。
  夏蕙不由噗嗤一笑,悄聲道:“哥,你便陪著小娟兒去玩一趟吧,反正這裡沒有什麼事,我也挺喜愛這孩子。”
  江青在桌下一握心上人兒纖手,向席上各人告罪一聲,便離座向外行去。
  大旋風白孤向江青叫道:“四弟,快些回來呀,還有一道大嫂做的甜湯沒有上席哩。”
  江青含糊的答應一聲,心中卻在想:“甜湯?只怕我今夜陪著那小丫頭片子出去,有得酸辣湯好喝了……”
  他腳步才出門,走廊陰影處已傳來一聲稚嫩的“噓”聲,一條瘦小身影,已經輕溜到江青身前。
  江青一眼望去,果然正是那幕小人精,敢請她早已穿好一身水綠色的綢夾襖,準備外出了。
  小娟嬌憨可人的牽住江青右手,說道:“江爺爺,你真守信,你看,我娘前天才給我做好的這件夾襖,漂不漂亮呀?”
  江青忙道:“江爺爺對你豈敢不守信?這衣裳美極了,嗯,真好看,像是天上的玉女下凡。”
  小娟兒睜著那雙大眼睛,咬著指頭想了一下,又道:“什麼玉女?江爺爺,小娟兒長大了會不會像夏姑姑那樣漂亮?”
  江青伸手將小娟兒抱起,笑道:“當然,你一定會和夏姑姑一樣美……”
  他悄然行入庭園之內,忽道:“小娟兒,江爺爺背你在空中玩玩,你怕不怕?”
  小娟兒小手一拍,高興的道:“好極了,爺爺常常在空中飛來飛去,就是不肯帶我上去玩,成天儘教我坐在房裡學習呼吸喘氣。”
  江青微微一笑,他知道,小娟兒口中的“呼吸喘氣”,定是內家武學入門時的初步吐納之功,只是小娟兒年紀尚幼,不克領悟罷了。
  他不再多說,深深吸氣,於是,隨著他呼吸的助作,身軀已冉冉凌空兩丈!
  小娟兒正喜得張開小嘴,江青單臂振處,已在空中做了一次妙曼而流暢的迥旋,如一道空中的流虹般,疾速掠出七丈之外。
  小娟兒緊抱著江青頸項,耳傍風聲呼呼,她低聲叫道:“江爺爺好好玩啊!你在空中飛的本事比爺爺都強。”
  江青沒有回答,澎遊的真氣在體內急速流轉,每一次在他的手臂揮展時,身形便如脫弦流矢般連連射出。
  於是,瞬息間便已到了業已關閉的大門之前,他略一提氣,瘦削的身軀已飆然更加升高,在空中劃過一道悅目的弧度,飛出那高大院牆之外。
  落地後,小娟兒已高興得手舞足蹈,上呼道:“江爺爺你這一身本事真了不起,唔……
  收小娟兒做徒弟好嗎?”
  江青牽起她的小手,向前行去,邊笑道:“學武功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必須要痛下苦功才行,你爺爺的本領比江爺爺大得多,何不先請你爺爺教你呢?等你學得有了根基,江爺爺自會傳你兩套十分有用的掌法……”
  小娟兒搖頭央告道:“不要呀,小娟兒不要跟爺爺學,他老人家一天到晚,儘教人家坐著不動,深吸徐呼,像是發瘋似的,那樣練武功,只怕一輩子都要挨揍……”
  江青微微一笑,隨意與小娟兒閒聊著,片刻間,二人已行出這條十分岑寂的後街,在小娟兒引領之下,轉了三次彎路,已可看見一片輝煌的燈火,行人往來如織,摩肩擦踵,熱閘非凡。
  街道兩傍,全是門面堂皇富麗的賣買店舖,建築精緻恢宏的酒樓客棧,顯出一個大城鎮中,特有的繁華與喧囂。
  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有著各色各樣衣著迥異,形色不同的人,他們在這所名城鬧市中,忽忽而來,又忽忽而去。
  江青瀏覽著四周的夜景,低頭道:“小娟兒,你喜歡到那兒去玩呢?”
  小娟兒一伸那白白的小手,指向街頭那邊,道:“江爺爺,這條街還可算熱閘哩,咱們到前面城隍廟去好嗎?那兒好好玩啊,有耍猴戲的,走軟索的,說書,唱小調的,賣菱角、雪茄、冰糖葫蘆的,還有賣狗皮膏藥……”
  江青笑道:“夠了,夠了,看樣子你倒挺熟,咱們這就去……”
  他話聲尚未停止,背後已傳來一個沉冷的語聲道:“兄台不用去了,多日不見,故友談心把晤一番不好麼?”
  江青聞聲之下,霍然回頭,丈許外的陰影處,赫然站著一個身材適中的漢子,正向他炯然凝注著,臉上帶有一絲險詐的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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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貪念未已

  那人緩緩自陰影處踱出,於是,在隱約的燈光下,將他那含有一股詭異神色的面孔,十分清晰的展露在江青眼前。
  其實,這人便是不自行走出,江青亦早已看出此人,這不是別個,正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寒戟商固!
  江青警覺的將小娟兒牽到身後,冷淡的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會澤一別,不料又在此地與閣下見面。”
  商固雙睛微轉,滿臉堆起一層令人厭惡的佯笑,拱手道:“嘿嘿,在下老遠便看出是江兄,還道是在下目光錯覺,及至行近一看,果然不差,故而貿然出言……”
  江青冷笑道:“江某不會在意,閣下行跡一向便是如此 乘虛而入,稍沾即走,不是麼?”
  商固知道江青言中有刺,他故做不察,哈哈笑道:“江兄言重了,嘿嘿,言重了。
  在下適纔出言,乃是玩笑之意,江兄大量,想不至為此區區小事,心生不愉吧?”
  江青心中忖道:“這‘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雖然名貌極為響亮,是武林中頂尖人物;但此人心性卻甚是卑鄙,從他喬裝扒竊,假意與自己親近,會潭郊外林中,篾探自己行動等事看來,便可證明。而且……哼,自己當日臨溪嗽洗之時,向自己突施辣手的怪容。亦必為此人無疑,他的衣衫不是被自己撕裂了麼?當時露出來的,正是這小子原先穿著的那件銀衫……”
  寒戟商固,為人陰沈險詐,工於心計,他一見江青面色不對,眉頭微皺之下,已裝出一付誠懇的神態,將語聲儘量滲人情感的成份,低聲道:“江兄,你莫非對兄弟有著什麼誤會麼?兄弟甚為欽仰兄台平素所行;若兄台對兄弟我有什麼看不過的地方,尚請直言指出,以便兄弟親向兄台解釋,茫茫人海,難得知己,兄弟雖癡長幾歲,卻對兄台仰慕甚切,彼此之間,何妨開誠相見?”
  江青自下山以來,經歷的險惡場合可說太多了,而江湖中的狠、詐、詭、毒。他也得到深刻的體會,凡是人,只要你屬於那一個環境,你便終究會熟悉你這個環境的情況與慣性,那怕你初時只是一個天真得令人搖頭的雛犢,而這只是一個時間與接觸多少的問題罷了。
  商固此時的形態,在江青眼中看來,覺得十分可笑,江湖中充滿險詐,而商固不過僅是此遇中手法較高的一個而已。
  但是,江青並沒有點破,他這時故意放鬆面部緊板的肌肉,笑道。”閣下多心了,江某並無誤解閣下之意,閣下忽出此言,倒令江某好生汗顏,呵,江某幾乎忘了,閣下與金衣幫所結之仇怨,未知是否化解?”
  寒戟商固一見江青態度忽然轉為和睦,不由心中直在打鼓,他模不透對方;這些日子來是變得世故了?抑或仍似以前那麼純摯?
  也就是說,他不知道江青態度的轉變,是偽裝的,抑是誠懇的。
  但不管如何,這時已沒有時間容他再去揣測了,他豁然笑道:“好,好,江兄果然不愧為武林中新起雄才,性格之豪爽磊落,更令兄弟佩服無已,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前面有家酒樓,今夜便由兄弟作東。咱們痛飲一番,順便一訴別情。”
  說罷,不容江青推辭,已大步近前,親切的攙著江青手臂,直往前面那條熱闊喧嘩的大街行去。
  江青心中略一忖度,已並肩與他偕行,他左手牽著小娟兒,右掌卻暗地蓄備功力,以防萬一。
  三人十分熱絡的走在一起,江青與商固二人,並不時沈聲談笑,狀至親暱,外人看來,準會以為他們是一對相交有年的老朋友,誰又會知道二人各懷警惕,正互相防備著對方呢?
  小娟兒拉著江青的手掌,稚氣的道:“江爺爺,你的飯量可真不小啊!在家裡才吃完,又要到酒樓去吃。江爺爺。待會為小娟兒叫一盤‘油炸雞塊”好嗎?小娟兒最愛吃雞腿……”
  江青正待答話,寒戟商固已笑道:“好伶俐的乖娃兒,稍停不但為你叫來一盤炸雞,再給你叫一大碗蓮子粥,蓮子粥是甜的呢!好吃極了。”
  小娟兒一陣歡呼,小嘴一咧,嘻嘻笑道:“這位大叔,你真好,小娟兒第一次認識你,便由你請客,真不好意思……”
  小娟兒一聲“大叔”,叫得商固一怔,他這時才想起。江青僅得二十幾歲,這女孩子為何竟低他兩輩?。他所帶的這女孩子,卻又是何人的姑娘?
  商固一滋牙,有些尷尬的一笑,想道:“這丫頭叫江青爺爺,叫自己大叔,如此自己豈不成了江青的晚輩了,這是怎麼個論法?”
  江青暗裡竊笑,忖道:“商固這小子自來油腔滑調。陰刁無比,讓小娟兒觸觸他的霉頭也不壞,他現在對自己如此熱絡,卻不知又懷著什麼鬼胎?”
  想看,三人已行近眼前一家十分堂皇的酒樓廊下,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中,學步上樓。
  落坐後,寒戟商固著意要了好些十分珍罕的菜餚,更令店家送上兩壺好酒。
  小娟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的向四周望著,好似對這家酒樓的一切,極有興趣。
  商固微微一笑,道:“此乃兄弟首次與江兄小酌,粗菜淡酒,實在不成敬意,日後必再重……”
  江青雙目平視,神色沈靜,說道:“商兄客氣了,在下已經用過晚膳,商兄又點了如此多的佳肴,在下肚子實在容它不下,徒令商兄破費。”
  商固連道不妨,在他充滿佯笑的細迷雙眸中,卻隱約射出了一絲貪婪的目光,有意無意望向江青肩頭。
  江青雖然表面十分隨和。暗裡卻不敢有絲毫大意,他早已集中精神,不露一絲痕跡的戒備看身側這位武林中盛名炬赫的一代高手。
  商固向他肩頭閃爍的一瞥,江青已自警覺,一股本能的感應告訴他--對方可能正在窺伺他那柄互古神兵 金龍奪!
  江青在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自己自出道以來,至今尚未用過兵器,甚至連拜兄及蕙妹等人也沒有見過。但是,武林中卻有部份人物,知曉自己曾在那紫龍秘穴內得過一柄夢寐難求的神物金龍奪,商固這廝想亦聽過傳說,哼!凡是天下珍罕之物,這位仁兄好似都想插上一手,據為己有,不過,他想動自己的腦筋,卻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其實,江青昔年於陰陽崖底,紫龍秘穴內所得的那柄金龍奪,自他下山以還,便從來沒有離身一步,嫌那原先盛奪的“晶雪玉盒”太過惹人眼目,故而初時僅以“火雲衣”
  披風相遮,掛在身後,後來他覺得如此神兵,鋒芒太甚,容易引起一般江湖人物窺伺,便剪了一段黑綢,將金龍奪密密包好,仍舊背在身後,食宿不離。
  這時,江青淺啜了一口店小二送上的香茗,寓意深長的一笑道:“商兄,還記得在下那件奇寶萬鑽朱蘭麼?”
  寒戟商固暗中一震,佯笑道:“啊!舍非兄台提起,兄弟幾乎忘了,兄台真是有福之人,這萬鑽朱蘭價值連城,得此寶,可謂終生食用不盡,不過,兄台卻須加意提防,目前江湖道上,垂涎此寶之人,卻不在少數……”
  江青暗自冷笑,心想:“這小子真是說得出口,只怕自己第一個要嚴密防備的,便是你這位武林寒戟商固大英雄。”
  他口中卻道:“商兄,記得數月之前,商兄曾於會澤城外,荒林之內,告訴在下,說這萬蠻朱蘭,除了其本身彌足珍貴,萬金難求外,尚另有一宗奇異之處,未知經過這些日子的探尋,商兄可查明這另外一宗異處為何麼?商固面色一轉,雙目微翻,正在暗中沈吟,江青已微微一笑道。”若是商足未曾探出,在下卻得悉了一些眉目……”
  這位武林寒戟兩眼驟睜,有些急迫的道:“是麼!這萬鑽朱蘭確有其他異處?啊,想不到已被兄台探悉。”
  商固一言出口,發覺有些不對,急忙強笑道:“兄弟是說……嘿嘿,是說江兄果然聰慧無比,兄弟在江湖上白闖了二十年,卻比不上江兄消息來得快捷……”
  江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但是,若仔細去分析他這笑意的因素本質,我們便可以發覺,其中實含有諷刺及不屑的成份在內。
  江青知道,早在江湖上盛傳那株萬鑽朱蘭出現之時,商固便已知曉這件奇寶的各種好處,但是,在江青得手後,商固卻不願向江青說出,更在事後蒙面向江青突襲,以求達成目的,其用心之陰險狠辣,是十分明顯的。
  商固如此一說,江青已以一種淡漠的口氣道:“商兄謬獎,愧不敢當,在下承拜兄紅面韋陀戰千羽相告,得知此珠鑽之上,尚嵌有‘避水’‘蹈火’‘輕塵’三粒奇珠,功效神異,曠世難求……”
  寒戟商固故作恍然之狀,啊了一聲,但是,他雙目中所透出的頹然神態,卻掩不住他此刻的失望與悔恨。
  這時,一傍的小娟兒忽然拍著小手道:“好極了,小娟兒的油炸雞與蓮子粥已經送來了!”
  果然,一名肩上搭著抹布的店小二,雙手端著菜盤,正穿過坐滿食客的過道,向三人桌前行來。
  店小二將菜餚擺在桌上,又忙著張羅去了,商固儘量掩飾自己心頭的失悔,為小娟兒狹了一只酥脆的雞腿,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來,大……大叔請客,你先嘗嘗這油炸雞腿做得如何。”
  小娟兒謝了一聲,說道:“商大叔,我叫戰娟,我爺爺便是紅面韋陀,大叔,你一定也認識我爺爺吧?”
  商固連忙點頭,忖道:“好傢伙,中原武林道上盛名值赫的大俠,杭州地面屈首一指的人物,紅面韋陀戰千羽,竟也與江青義結金蘭。媽的,看情形,這小子現在人面極廣,舉止諱莫如深,又有這個老不死為他籌幄一切,想動腦筋打他的主意,可就不簡單了……”
  原來,寒戟商固因事來到杭州,而他對江青身上懷有的兩件異寶 金龍奪與萬鑽朱蘭,一直耿耿於心,未曾忘懷,因此當他無意中遇見江青之時,便急速打好主意,偽裝出一付和善熱情之狀,上前招呼搭訕,用出一切攏絡手法,想獲得江青好感,以便伺機奪取這兩樣寶物。
  但是,目前他卻等於在無形中失敗了,這固然是江青的機警與歷練所造成,而他近來在武林中如旭陽東升的威望,也是促使寒戟商固心存顧忌,不敢明目張膽正面相強的主要因素。
  小娟兒那知她的江爺爺正和這位商大叔明爭暗鬥,眼前肥美可口的雞腿,甜膩芬芳的蓮子粥,已佔去了這小妮子的嘴巴和思想。
  寒戟商目這時暗中想著心事,一面又殷勤的向江青勸酒布菜,現得十分熱絡,江青卻知道,商固心中,這時必然不是滋味。
  他故做親熱的一拍商固肩頭,笑道:“商兄,在下那株萬鑽朱蘭,已經藏到一處極為隱密之所,決無失閃之慮,到是在下那柄金龍奪,卻隨身攜帶,只怕有意謀取在下這柄兵器之人,更比垂涎那萬鑽朱蘭之人來得多!”
  商固心中一喜,又萌貪念,他哈哈笑道:“不錯,倒是須要小心,只是兄台功力蓋世,登峰造極,等閒武林人物,卻決不敢做非份之想哩!”
  江青奇異的一笑道:“是的,不過,若非等閒人物,恐怕便會有此非份之想了。”
  商固問言之下,乾笑一聲,暗罵道:“狗小子,任你藝能再高,卻也唬不住老子武林寒戟,恁般說話,不是等於譏誚於我麼?”
  其實,商固算是猜對了,江青果然便是此意,在說話中暗暗諷刺對方。但是,這也不啻是一種變相的警告。
  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不但武功卓絕,為人更是老好巨猾,若非他利慾燻心,便會早已察覺江青先前言中之意,已將他心事看穿,他此刻始才覺出,卻已被江青調侃多時了。
  這時,江青舉箸狹了一塊炸雞,津津有味的在口中咀嚼著,連聲唔唔稱讚,看得商固啼笑皆非,只得尋著壺中老酒出氣。
  江青咽下雞肉,說道:“商兄,在下尚是首次來到余杭,記得商兄昔日曾有願為在下引導之言,不知商兄稍停能否偕在下等一遊此江南名城之夜景?”
  寒戟商固用力頷首,道:“光榮之至,便由兄弟做為識途老馬,嘿嘿,這座江南名城,兄弟卻是經常往來哩!”
  江青連忙謝了,斜目一瞥身傍的小娟兒,只見她吃得滿嘴油膩,正眉開眼笑的用湯勺去吃面前的蓮子粥。
  寒戟商固這時忽然一笑,向江青道:“江兄,前面桌上,有位兄弟的一位舊識,且請稍候,容兄弟前往招呼一番。”
  江青笑道:“請便,在下於此等候便了。”
  商固含笑起身,大步行往一面用屏風隔絕的座位之後。
  於是,一絲冷漠的笑意,已浮在江青咀角,他忖道:“那屏風雖是一層輕紗,卻看不清內中所坐之人,而這商固與自己等人坐於此處甚久,為何到如今才發覺有其舊識在此?哼,定是這廝早有幫手相隨,暗中監視自己與他晤談情形,以作策應……”
  但是,江青卻猜不透,商固此刻離座前往,到底欲和他同道人,傳遞什麼消息。
  他適纔所以要商固同伴二人遊覽街市夜景,其意不過是暗相示,自己並不畏懼對方心存不軌,並有一種輕視的意味。
  江青這時早已暗中戒備,表面上卻仍然悠閒自如,隨意飲用著面前豐富的酒菜。
  片刻後
  寒戟商固已帶著滿臉虛偽的笑意,自屏風後轉出,行至桌前,雙肩微聳道:“欸!。
  在外面闖盪,一些無謂的應酬必得敷衍,真是令人厭煩,江兄不知有此同感否?”言下大有無可奈何之意。
  江青一笑道:“商兄乃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寒戟,日常交往,必然繁忙。在下麼……
  卻差得遠了……”
  商固聽出江青言中有刺,卻不動聲色,強笑一聲,連乾三杯。
  不多時,各人已自酒醉飯飽,商固招來店家,結過賬後,偕江青與小娟兒步下褸梯而去。就在二人身形,始才隱沒梯口之處,那以屏風隔絕的座位後面,已神色自若的行出兩個中年漢子來。
  這兩個人俱是身著一式賓藍色長衫,頭戴文士巾,但是,自那兩張精練慓悍的面孔上,卻流露出一股無法掩飾的江湖習氣。
  二人望著梯口,相互一瞥,已大搖大擺的跟了下去。
  這時,江青與商固等人,已步出酒樓大門,行至燈火輝煌的街道之上。
  江青牽看小娟兒,愛憐的向她道:“小娟兒,你困不困,想回去睡覺麼?”
  小娟兒一鼓小咀,黏在江青腿上,道:“我才不累呢,那能想困。哼!江爺爺,你不知道小娟兒是出了名的夜貓子呀?”
  江青哈哈一笑,道:“不論你累也好,不累也好,回家後,江爺爺這頓埋怨,只怕是免不過了。”
  商固這時正好將向後張望的眼神轉了過來,裝做十分關注的道:“小妹妹,若你困倦,便先送你回府上休息好嗎?嘿嘿,累壞了身子,可不是好玩的哩。”
  小娟兒不依道:“我才不哩,好不容易跟江爺爺溜出來一趟,只是吃了一頓就回去。
  哼!小娟兒才不這麼傻……”
  各人一面談笑,一面緩步向前遊逛 而其實,只有小娟兒,一個人是在真正的遊逛。江青在瀏覽中,極為謹慎的向四周察視,自然,他儘量不讓身傍的商固發覺他的舉動。商固亦好似有著什麼心事,一面與江青說話,雙手卻有些不安的互相搓揉著。
  他這個微小的動作,已被江青看在眼中。江青知道,只有當一個人在面臨著一件重大而緊張的抉擇前,往往才會有這種下意識的微小動作。
  江青心中急速的忖道:“看情形,商固這廝好似有意與自己來一次正面摒鬥,而其目的,想是在自己那柄金龍奪上,欸!。這小子真是有些不知自量……”
  想著,三人已行至一條橫巷之傍,這條橫巷十分深沈寬大,雖在鬧市之中,卻現得甚為黝黯寂靜。
  寒戟商固又有意無意的回頭一瞧,忽然驚呼道:“咦,那不是紅面韋陀戰兄麼?”
  江青聞言之下,心中雖然有些奇疑,卻仍然直覺的回頭望去。
  於是
  在他回頭的同一時間,寒戟商固已閃電般向他背後脊椎十二環結戮出九指,左掌卻倏然折向江青身傍。江青怒叱一聲,身形宛如水中游魚,奇異的微一轉折,已貼地面不足一寸的空隙颯然射過。
  江青萬萬估不到商固用心,竟然如此歹毒,他驟覺背後銳風襲來,一股本能的反應,已促使他向前急躍三步,右掌迅速自脅下反扣而去。
  江青應變之快,還攻之急,已足以駭人聽聞,奈何他事起倉促,又是反手出擊,在威力與時間上,已是差了一線!
  而高手較鬥,便是這一線的細微差異,已足可分出勝負!
  寒戟商固武功之高,可列為武林中之頂尖高手,他淬然歪難,又是佔到敵人背後的有利地勢,出手之下,威力凌厲無匹!
  江青適纔躍身還攻,一聲尖亮的驚呼已驀而晌起,而他左手隨即一輕,小娟兒已被商固劈奪去!。
  江青不由大暍一聲,雙目怒睜,身形似旋螺般急轉,隨著他身形的旋轉,一連串的掌影,已如驚雷駭電般瀉向商固而至。
  但是,商固卻狂失一聲,左手緊狹著小娟兒,在瞬息間掠出五丈,竄入橫巷中的暗影之內。
  江青睹狀之下,驚怒交集,目毗皆裂,他大叫道:“商固,你逃不掉的,任你走到天崖海角……”
  語聲搖曳空中,江青已似一陣平地忽起的狂風般,尾隨商固追去。
  但是,當他身形才掠出不及三丈,黑影中已忽然飛出一蓬銀芒閃閃的暗器,摟頭蓋臉的急罩而來。
  這蓬陪器來勢之決,所分布面積之廣,足以題不出墉放暗器之人,為此道中之大行家!隨著這蓬暗器的襲出,橫巷之外亦吶起一聲暴喝,六支燕尾銅梭,亦宛似流星隕空般,呼嘯著襲向江青背後。
  任江青功力如何深博,對這兩股來勢凌厲的暗器,亦不能毫無顧忌,他怒哼一聲,雙臂急振,瘦削的身軀已台然拔升三丈高!
  伏身暗處之人,亦好似為江青這深奧精絕的身法所震,微“啊”了一聲,另一蓬彷若銀針般的暗器,又隨著疾射而出!
  他在空中略一盤折,顧不得再去尋找那在暗中向他偷襲之人,單臂揮處,已如一頭巨鳥般向前撲去。
  經過這一陣極為短暫的耽擱,寒戟商固的背影,已模糊到有如水中淡月,盪漾飄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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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青黃雙絕

  江青將一口先天真氣,急速在體內循流催動,身形宥如脫弦流失,以匪夷所思的快速,連續閃射而出。
  這條沈寂的橫巷,十分深邃黑暗,江青被適纔伏身暗處之人,幾番截擊,雖然傾力追趕,但卻失去了寒戟商固的蹤影。
  他急怒交加之下,冷汗急冒,任他此刻怒火沸騰,目毗皆裂,卻又有什麼用呢?
  江青急速展開身法,沿著橫巷往前淌下,口中邊大叫道:“商固,想不到你空具盛名,行為竟然如此卑鄙無恥,姓商的,你有骨氣便出來與江某正面一拼,狹著一個稚齡孩童相脅,也算是英雄人物麼?”
  憤怒而宏亮的語聲,在橫巷中回盪反應,復又裊裊消散,商固的身影卻仍然沒有發現。
  這時,江青已來至這橫巷未端,黑暗中,可以看出左右分出一道岔路,向兩傍伸展而出。
  因為左右難決,使江青一時怔在當地,有些措手無策,他估不透寒戟商固,到底將小娟兒擄去後,是從那條岔道離開的。
  他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晌,英挺的面孔,因為焦急與憤怒刻劃出一條,令人驚懾的線條。
  正在這時……
  一聲清冷的笑聲,忽然起自左面的岔道暗影中,這笑聲有如一只尖銳的利錐,驀而刺了江青的耳膜,雖然僅是如此淡漠的一笑,已足可令人心旌震蕩。
  笑聲沒有再起,宛似一根繃得太緊的鋼弦,拉了一個尖音,便冥然消失於太空。
  江青心頭微驚,面孔上鎮定逾恆,他目光向四周極快的一掃,注定適纔發出笑聲的地方,腳步乃緩靠向牆角。
  片刻後……
  一個手搖金骨扇,身穿青色懦衫的中年書生,已自黑暗中緩步行出,形態現得瀟灑之極。
  江青目光銳利無比,能在暗中視物,他雙目微攏之下,已不由全身一震!
  只見這中年書生,面如冠玉,劍眉斜飛入鬢,眉心正中,卻有著一塊菱形的疤痕,舉止在沈練之中,尚帶有一股雍容懾人的氣度!
  在江湖上,似這青衫書生形態打扮,乃是表示昆端派中人。
  但是,江青卸做夢也想不到,竟會在此時此地,忽然遇上這昆揚派中有名難纏的人物。
  這可是應了那句“屋漏偏逢連夜雨”的俗語了。
  江青在心中極決的忖度了一遍,星目中射出湛湛神光,他長長吸一口氣,然後,緊抿著嘴唇,大步向外行出。
  青衫書生這時立足不動,臉上浮現著一層揶揄的笑意,炯然注視著江青,手中描金骨扇,“涮”的一聲收攏。
  江青被對方這輕視的形態,激得怒火突熾,但是,他終於又忍耐下去,毫不移動穩立原地,冷然瞧著對方。
  於是,那青衫書生又“涮”的一聲將手中骨扇張開,輕淡的道:“崑崙寒士,荒山窮懦,青衫客展平便是在下。”
  江青劍眉微挑,冷然道:“邪神傳人,武林草莽,火雲邪者江青乃是區區。”
  二人語雖平淡,卻俱是話中帶刺,可謂針鋒相對。
  青衫客展平曬脫的一笑,嘴角微撇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江大俠名揚武林,果然不是虛得,今日一見,確有超人之處。”
  江青知道對方的表面恭維,實則暗貶,他毫然懼色的道:“抬愛過甚,受之有愧,江某無才無能,僅對克己客人一道,略有心得。”
  他此言之意,譏誚極大,乃是暗指崑崙一派,如白馬紅綾等人,仗著派中威勢及己身所學,處處咄咄逼人,傲慢跋扈。
  青衫客展平是多麼世故?江青此言,他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隨著江青的話聲,展平那兩道斜斜飛起的雙眉,已往上一豎,眼中煞氣隱射,他哼了一聲,冷峭的道“江青,吾等無庸繞著圈子說話,閣下以前所為之事,都是克己容人,正大光明的嗎?”江青知道展平所指,乃是以前自己在丹陽城中折辱白馬紅綾之事。
  他踏上一步,傲然道:“江某以一敵二,未用暗器,沒有幫手,更是堂堂叫陣,請問尊駕,這又何失光明之處?”
  青衫客展平料不到江青言詞之間,如此鋒利,不由微微一窒。
  江青又冷笑道:“白馬冰心司徒宮先行挑釁,出言辱及江某墊友,金髮紅綾趙瑩復暗中出手,淬襲江某背後,更抬出貴派盛名,威脅江某,對付此等張狂之輩,江某尚自認手段太過仁慈。”
  青衫客展平眉心之中,那塊菱形疤痕,突然泛起一層紅光,他氣極笑道:“好極,依閣下之言,我崑崙一派弟子,非但全無是處,在斷臂受辱之下,尚該肉袒負荊,向閣下跪求恕了?”
  江青知道在目前形勢之下,欲想善於罷休,已是不可能之事,他將心一橫,狂笑一聲道:“尊駕果然是快人快語,雖不中,亦不遠矣。”
  青衫客晨平不由氣得混身微戰,厲聲道:“好,好,二十年來,我展平尚未見過如閣下這種狂妄自大之人,真是令我展平又多見了一次世面!”
  江青早已暗蓄功力,分布於全身四肢百骸,他不屑的道:“不錯,也叫妄自尊大的崑崙派見識一下,武林中尚有不受威武所屈之人!”
  他話聲始停,一個清雅的語聲已自右側響起道:“好骨氣,江大俠如此雄風,確可稱尊武林,橫行一時了!”
  江青聞聲之下,已為發話人語聲之中,那充沛的中氣震得心頭一跳,但是,他面上依然平靜如常,冷冷一哂道:“又是那一位道上朋友?躲在暗處張牙舞爪,不嫌有些小家氣麼?”
  江青雖在向那右側之人說話,身形卻未轉動,甚至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那清朗的語聲又復吶起,裡面卻已含有一絲無法掩遮的怒意:“人道火雲邪著手上功夫厲害,據老夫看來,哼!嘴上的功夫也不稍弱,老夫昆端貧袍書生,想閣下有個耳聞吧?”
  江青心腔一陣急跳,忖道:“這黃袍書生,必是金髮紅綾生身之父趙三忌了,想不到聲威炬赫的‘青黃雙絕’皆於此時來到這裡……”
  想著,他已緩緩轉身,傲然笑道:“今日真是盛會,崑崙派素享盛名的‘青黃雙絕’竟同時現身於此,只是,不知是否為了區區一人?”
  江青說話間,已看見右側岔巷中,這時正站著一個身穿黃袍,形態文雅的長髯老者,這老者一副文士打扮,面目在清痽中,流露出一股瓢然出塵的氣息。
  但是,此刻的另外一件事,卻使江青心中喜出望外,原來在黃袍書生趙三忌的身傍,正立著那神色尷尬的寒戟商固!
  商固手中,尚抱著靜臥不動的小娟兒,看情形,必是他適纔遁身之際,乘機點了小娟兒的睡穴。
  江青正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這寒戟商固,為何會與崑崙派的“青黃雙絕”同路,黃袍書生趙三忌冷硬的一笑道:“老夫等自酒樓之中,跟隨閣下至此,又親眼看到閣下與寒戟商固兄互展絕學,商兄好似有些心急,勿勿遂去,老夫卻是冒昧,又專程將商兄請回,以作見證,想商兄不會心生不愉吧?”
  他說到這裡,已轉過頭去,向商固露齒一笑。
  寒戟商固將小娟兒奪在手中,他之所以急著逸去,只是想藉著小娟兒為人質,好向江青索求寶物。
  那知他堪堪躍出這條岔巷之前,早已被伏於暗處的黃袍書生與青衫客截下,請他回頭為二人與江青之比鬥,作一見證。
  青黃雙絕雖是“請”,其實就等於要脅,寒戟商固如何會看不出來?
  若依他一身所學,卻也不至於畏懼青黃雙絕之中的任何一人,但是,商固卻滑得出油,他知道若自己貿然與青黃雙絕翻臉動手,則不啻得罪了崑崙全派,而聲威赫赫的崑崙派,卻不是寒戟商固一己之力所能抗拒得住的。
  商固更模不透青黃雙絕為何會突然至此?。他深恐二人會與江青聯成一氣,但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得硬著頭皮,回來作這十分不是滋味的“見證”。
  其實,青貧雙絕所以會出頭截住商固,乃有其原因,一則二人已看出江青與商固之間的明爭暗鬥,逼回商固,可以在必要時利用他與江青再起拼鬥,二人可坐收漁人之利;再者,青衫客展平與紅面韋陀戰千羽乃是素識,以他名門大派的身份來說:卻也不能柚手友人孫女被人擄走而不顧,有這許多因素,才造成眼前這尷尬的場面。
  而這又景是江青與商固二人所能知曉的?
  此刻,青衫客展平冷峭的一笑道:“江大俠,閣下誠然功力卓越,有展某與我師兄二人;只怕亦夠得上侍候閣下了。何況更有寒戟商固在期待與閣下了斷一番呢?”
  展平這幾句話,確是十分厲害,他這輕描淡寫的一說,已等於將江青與商固間的舊恨,重新挑起。
  寒戰商固心中暗罵一聲,表面卻只是苦笑一下,他十分清楚,憑自己的功力,可以敵住青黃雙絕其中之一,但是,若二人聯手合力,他卻無法制勝了,何況;更有對他咬牙切齒的江青正在眼前呢?
  商固再三考慮之下,只有強捺心頭憤怒,發作不得,他暗付道:“好,**爸的青黃雙絕,錯過今天,咱們以後那裡遇上那裡算……”
  江青這時冷眼望看面前形勢,心中自有數;他故作忿然之態,狠狠瞪了商固一眼,沈聲道:“那麼二位果然是專誠衝著在下而來了?”
  黃袍書生趙三忌冷鬢:“閣下最好不要裝聾作痴,閣下擊傷老夫師姪,折辱小女,這些仇怨,崑崙派罔然不顧;只怕天下雖大,今後再然我等立足之地,老夫與展師弟,千里迢迢趕至中原,正是為了尋找閣下,討還公道。”
  青衫客民平亦酒然接口道:“料不到閣下名氣如此之大,更與展某舊識紅面韋陀為金蘭之交,哼!這卻省去吾等不少麻煩,所以略作探尋之下,便知悉閣下大駕何在了。”
  江青雙手互搓,說道:“二位既有意混淆黑白,尋找江某報復,那麼,展大俠與江某拜兄之情,大可不必再提,以免二位難於下手,是麼?”
  青衫客展平神色一變,怒道:“江青,你道展某是憑藉紅面韋陀之聲譽,至余杭地面尋你麼?”
  江青哼了一聲,夷然不懼的道:“豈敢,豈敢,紅面韋陀那及得上崑崙青黃雙絕的威望於萬一呢?”
  這時,站立一傍的黃袍書生趙三忌,已向前踏上一步,面如寒鐵般道:“江青,不論閣下武功如何高強,交遊如何廣泛,但在丹陽城折辱吾派弟子之罪,今夜必須交待清楚。”
  江青將首微昂,傲然道:“崑崙派唬住別人,卻唬不倒江某,二位自認有此能力,那麼不妨一試,如有興致,二位一同出手更佳。”
  他不理已經氣得面色全變的青黃雙絕,又向窘立一傍的寒戟商固道:“如果商大英雄有興,亦可參加遊戲,遊戲,尊駕等盛名之下,到底有什麼出類拔萃的絕活?江青領教之心,渴望已久,今日倒是機緣巧合,適得其會哩。”
  青衫客展平強忍怒氣,搖著手中描金骨扇,表面一派斯文的緩步向前,口中道:
  “罷了,區區恭敬不如從命,便首先一試閣下身手,看看閣下技藝,是否也如口齒一樣的犀利驚人!”
  須知崑崙派的青黃雙絕,乃為崑崙掌門人明禪大師的師弟,武功造詣、已在江滿上久負盛名,尋常武林人物,莫不敬畏有加,聞風退避,而江青竟然出言向二人同時挑戰,而且,更連炬赫一時的武林寒戟商固也一起算上,他這份狂傲,實足令人咋舌。
  展平的神色,隨著他逐漸行近的腳步,已轉為冷峭無比,夜影中,閃耀著他手中骨扇微微幌動的光彩,有著一股無形的懾人力量。
  江青雙目驟睜,冷哼一聲,不待展平近身,已閃留般向前錯出五步,幾乎在他進步移身的同一時間,向青衫客展平攻出九腿十八掌!
  攻勢之快捷凌厲,已使右側的趙、商二人、同聲驚呼出口。
  青衫客展平但覺對方微一閃幌間,一片掌山腳影,已有如潮水驟湧,忽自四面八方籠襲而到!
  這片掌腿連衡的攻勢,幾乎已將這橫巷左近的空間全然遞滿,而沒有任何一絲可資反擊的空隙。
  展平心頭微震,單手一插折扇入懷,並同時疾出二十一掌,雙腿旋處,向後猝退三步!
  江青一擊之下,稍佔上風,他狂笑一聲,大翻身,右如鬼魅般向後飄掠,須臾之間,又向正驚立一傍的黃袍書生趙三忌、寒戟商固二人各自拍出八掌。
  趙三忌大喝一饜,雙肘奇異的抬起,畫了一個半弧,腳步已微妙的移至江青左側三尺。
  寒戟商固料不到江青說打便打,真敢同時招惹三人,他倉促之下,慌忙向後退出七步,順手將昏睡不醒的小娟兒置于地下。
  而在這微小的空間裡,青黃雙絕二人,已與江青星飛電轉般戰在一起。
  商固眉頭一皺,忖道:“江青乃為自己今後最大勁敵之一,此事之後,這廝必然不會與自己善罷干休。也罷,目前如能藉著崑崙派青黃雙絕之力,將他除去,日後亦可給自己減少一患!”
  他雙目中殺機頓顯,雙掌微揚,身形搶進,向江青戳出十三指。
  休要看輕寒戟商固這迅速戳出的手指,他不但已將雙臂真力,全然貫注指下,而更將他名震武林的“繽雲戟法”融匯在指中使出,威力之大,實足驚魂動魄。
  江青驟覺背後勁風襲來,怒叱一聲,身軀忽然暴縮一尺,在商固十三指全然落空之下,一溜閃耀的星形精芒,已如一連串的火花般飛到商固胸前。
  而在此時,另外一圈圈仿佛滿月也似的銀弧,亦含著罡烈的勁風向正揉身逼進的青黃雙絕襲去。
  青衫客展平沉喝一聲,吸腹凹胸,硬生生的退出兩步。
  黃袍書生卻在一陣清嘯中,有如一只黃鶴般沖天飛起六丈之高,在空中作了一個優美的盤回。
  江青微微一哂,眼見寒戟商固已倏而揮出九掌,迎擊自己施出的“銀月寒星雙環式”,來勢之疾勁,亦非同小可。
  忽然嘿聲吐氣,瘦削的身軀已驀而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宛如失去引力般,虛浮的飄起三尺。
  而在此刻……
  空中的黃袍書生趙三忌,已暴叱一聲,展出崑崙派秘傳心法“古鷹三擒式”,似一顆太空的隕星般,狹著無匹的勁力,自空中猛撲而下!
  江青冷冷一笑,浮在空中的身軀,已微妙的向側傍移出六尺,趙三忌這猛烈的招式適巧迎上了正向江青攻來的商固!
  於是,趙三忌發覺了目標轉移後,在緊急中悶叱一聲,乃迅速將掌力引劈一邊。寒戟商固卻大笑連聲,張力將揮出掌風折轉方向,迫襲江青飄出的身形。
  青衫客展平這時正好離著江青最近,他大喝一聲,雙掌倏自胸前推去,崑崙派的“暮雲手”已自施出!
  江青此刻已成了腹背受敵之勢,他在不及人們眨眼的瞬息間,已疾速的將右足伸出,支在地面之上。
  於是,就在他腳尖始才沾到地面之時,身形已有如陀螺般霍然旋轉起來,掌風、指力、腿影,隨他身形的旋動,自各個不同的角度,有若平地風雲般暴卷而出。
  青衫客展平大喝一聲:“七旋斬!”
  他所發出的“暮雲手”勁力,已在叫聲中與江青的招式接觸,於是,一連串的密響隨之而起,展平的身形已微挫一步。
  寒戟商固卻見機得快,“七旋斬”三字始才入耳,他已飄然閃出圈外!
  其實,若憑商固一身渾厚的功力,他雖然勝不了江青所展出的七旋斬勁道,亦可硬接一記,奈何商固心懷鬼胎,不願在此種形勢之下,做最為損耗內力的硬拼硬接,只想先作遊鬥,再相度情勢,覓取時機。
  商固身形始退,江青已把握住這一線良機,將長離島絕學七旋斬,淋漓盡致的施展開來。
  江青人本聰慧無倫,悟性又高,在他親眼觀摩了長離一梟施展過這套掌法之後,已更能體會出其中精妙之處,此刻使出,威力浩蕩雄渾,竟然不在長離一梟本人之下!
  而且,最令青黃雙絕及寒戟商固有些措手不及,卻是江青滲夾在七旋斬法之中,間或使出的邪神當年秘技:“銀月寒星雙環式”“並天指”等絕學!
  他將這數種妙絕人寰的奇學,揉合使出,不但配合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而其威力之大,更有動天地,泣鬼神,石破天驚之勢。
  這條深沉黝黯的橫巷中,繼續進展著這場足以轟動武林的高手拚鬥,四條人影,有如四縷飄浮不定的輕煙,是那麼輕飄,又那麼扎實,在令人目眩神迷的縱橫飛掠。呼嘯的罡風,隨著那疾如閃電的招式,充斥著四周每一寸空間,但是,除了間或的叱喝掌擊之外,卻聽不見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腳步聲息。
  四人的激戰,已逐漸接近了一百招。
  青黃雙絕這時不禁又驚又怒,他們這時並深深的體會到對方那浩瀚如長江大河般的綿綿內力。而且,他們更覺得自己派中弟子竟然去招惹此人,實為一件愚蠢之事。
  青黃雙絕所以會有這種感覺,其理由是十分簡易的,那就是江青所負的一身絕學在實際上,給了二人一個深刻的警惕!
  但世上之事,有很多卻往往是在知道真相以後,已無法挽回了。
  寒戟商固一面傾力施展著平生所學,一面在心中暗呼僥倖,他慶幸自己沒有過於低估江青的實力,更有崑崙派的青黃雙絕為他先做檔箭之牌。
  儘管這四位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在做著性命交關的殊死搏鬥,丈許外的地面上,卻仍安詳而平靜的躺著那嬌刁的稚齡女孩……小娟兒,她沉沉的酣睡著,小嘴上好似在孕育著一個疑問,蘋果也似的面頰上,時而起了一陣輕的痙攣,宛如在做一個夢,一個並不美麗的惡夢。
  但是,至少這場兇危的打鬥,並沒有感染到這純真的女孩子身上啊!
  時間在緊張中溜逝,四人的比鬥,已過了兩百招了。
  江青越戰越勇,幾乎將他體內澎湃的精力;籍著他所襲出的神妙招式,充分的發揮出來,又十分有力的施展在三個對手身上。
  他那雙俊目中,閃射著亢奮而激勵的神光,雙臂伸縮飛舞如留,腿影縱橫中,絕招奇式有如狂流怒瀑,連衡不斷的交織而出,將面前嚴密的布成一道無形氣牆,並以無儔的勁力,猛然的攻擊著三名功力卓絕,威霸一方的對手。
  青衫客展平仍然沉氣寧神,謹慎的使著他仗以成名的“暮雲手”,他此刻已在驚震中,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理了。
  但是黃袍書生趙三忌卻怒發衝冠,雙目圓睜,口中叱喝不斷,身形有如一只發怒的巨鷹,倏撲倏落,凌厲的攻勢有如排天巨浪,連綿不斷的向對手施以最毒辣無情的打擊。
  趙三忌在驚怒之下,已將他輕易不露的絕技“輪迴掌”夾在“古鷹三擒式”之中,加力施為!
  “輪迴掌”本是崑崙派鎮山絕學之一,威力宏大,足以開山裂石,趙三忌又為崑崙派有數高手,盛怒之下,更是風雲變色!與白馬冰心司徒官相較,實在強出多多。
  江青依然毫無懼色,他這時已逐漸減少了七旋斬的招術,代之而出的,卻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
  邪神的五大散手,俱是狠倫天下的絕招,可以單獨發揮,亦可以連貫使用。其狠、辣、毒、絕之處,實是令人寒心,在邪神一身絕學中,算得上是其藝業之精華。
  這時黃袍書生已在青衫客展平連出七掌的掩護上,輪迴掌絕學,“善惡分明”“天應其報”“阿鼻獄火”三絕式,迅雷閃電般罩向江青面頰、右臂、胸前三處,掌風所及,更將江青全身一十七處重穴要脈圈入其中!
  江青略一閃動,先行避過自背後猝襲的寒戟商固三指,左掌倏然幻出一片扇形的精塋光影,右掌豎立如刀,猛然劈向黃袍書生頸項!
  這正是那膩大散手之一:“掌不及血”。
  銳利如削的掌風,強烈得幾乎可以撕裂地面,凌厲的衝破黃袍書生身前深厚的護身罡氣,一無所阻的疾然而入!
  而黃袍書生與青衫客展平攻出的招勢,則在江青左掌閃幻如巨的精芒中,被化解了大半。
  這即是說,如二人發出的勁力,便有部份襲到江青身上,亦僅能使他略受創傷而已,但是,這個代價,卻須要黃袍書生趙三忌的一條性命!
  高手相較,能識時審勢,及辨別利害輕重,為第一要件。雖是輕微得不足計較,亦不肯輕易放過。
  於是,在極快的付度中,二人已判明了得失厲害,雙雙暴喝一聲,撤身而退。
  在趙、展二人退身的同時,江青亦厲叱一聲,身形暴轉,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方位劈出,奇異而狠辣的反攻背後遊鬥的寒戟商固。
  這又是邪神秘傳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
  商固但覺眼前白影微幌,兩股強勁逾恆的厲風,如兩柄巨錘,向自身上下要害同時襲到!
  這兩股厲風的來勢是如此凌厲,但是,卻偏偏無法做適當的防護,他好似一個被判極刑的罪犯,被強而有力的劊子手緊緊狹持,明知那鋒利無比的刀鋒會自何處下手,卻無法掙扎反抗一般。
  而邪神的絕技,其精妙深奧之處,卻正在此點!。
  寒戟商固不由心驚肥顱,汗流如漿,驀然狂吼一聲,身形拼命向側方躍去,一溜精光閃射的寒芒,緊隨著他身形的縱躍,如靈蛇出洞般自其脅下反戮而出。
  原來,寒戟商固在驚懼之下的千鈞一髮中,已將他不遇強敵絕不輕露的“寒戟”使出。
  鋒利的戟端,閃耀看森森寒光;眨眼間刺向江青喉頭,來勢之快,無與倫比!
  這就是商固名震武林的“繽雲戟”法護身救命的絕著:“雲環虹流”!
  也幸虧如此,始將江青逼得微微一窒,使商固堪堪逃過一掌之厄。
  此刻,人影疾閃中,青黃雙絕又已大喝一聲,分自左右猛撲而上,掌影有如臘月飛雪,漫天而落。
  江青長笑一聲,不退反進,右掌食中二指微曲,運起“並天指”力,遙遙點向黃袍書生趙三忌“雲門”“喉頭”二穴,左臂卻奇妙的自肘間彎起,撞向青衫客展平胸腹,一招兩式,詭異辛辣之極。
  這時,寒戟商固驚魂甫定,代之而起的卻是羞慚與憤怒,這也難怪,商固乃為當今武林之中,久享盛名的高手,但眼前卻被新近崛起江湖的江青,逼得首尾難顧,狼狽不堪,這怎不使他羞憤欲絕呢?
  而一個人天生的自尊心與榮譽感,是無法做根本掩飾的,縱使這人是如何陰險或奸詐。
  商固這時大吼一聲,厲色道:“江青,商爺與你誓不兩立,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他髮髻散亂,眼布紅絲,語聲未落,即形如瘋虎般向江青猛撲而上,手中寒戟,抖成條條銀光,仿佛無數顆流星劃過夜空,自四方八方溜瀉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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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仇中結仇

  江青適纔將青黃雙絕逼得身形閃退,一片冷電精芒,已連綿不絕的自四周飛到,絲絲銳風,著體如削在倉促中,江青已看出商固所用的兵器,乃是一柄長約三尺,通體烏光閃爍的短戟。戟鋒卻發出一片青中泛白的寒光,有著一種令人肌膚起栗的感覺。
  江青知道,這必是對方名聞武林的兵刃“寒戟”。
  但是,江青並沒有考慮自已是否須拔出兵器還擊,他微微一哂,“天佛掌”法首招,“佛光初現”已倏而揮出。
  無數條掌影,在圈圈的圓弧中閃幌,層屑不絕的勁風,有如雲霞滿合般卷向商固。
  黃袍書生這時一抖雙掌,正待重新加入戰圈,睹狀之下,已不由全身一寒,驚聲高叫道:“小心,這是天佛掌!”
  叫聲中,拼力擊出一掌。
  寒戟商固驟覺一股至大至強的狂飆反襲而到,便覺得有些不妙,黃袍書生叫聲入耳時,他已在一招“悠悠白雲”中,舞起一片光牆氣網,身形迅速倒射而出。
  這時,江青己身軀暴轉,一記“金頂佛燈”,又如電光石火般攻向正自側傍襲到的黃袍書生。
  十股劍形勁氣,有如十條掣掠空中的晶瑩銀虹,帶著咻咻破空之聲,沒有一分空隙的投向黃袍書生身前!咱黃袍書生細目怒睜,長須顫然拂動,大喝一聲,已提足十成勁力,猛推而出。
  “轟”然巨震中,千股劍形勁氣在空中微一閃掣,已然消逝無蹤,江青身形微幌,黃袍書生趙三忌卻已蹌踉退出數步。
  在這兩人內力硬拼的間隙襲,青衫客展平驀然如鬼魅般欺身上步,拼指如戟,閃電般點向江青脅下七大重穴!
  寒戟商固亦沉叱一聲,戟端抖成默點青芒,如滿天花兩也似,疾擊敵人面孔五官七竅|出手之毒,端是令人驚駭。
  於是,在一陣鄙夷的狂笑聲中,江青雙臂有如蜂翼般猛揮急振,廋削的身軀已猛然拔空數丈。
  寒戟商固大吼一聲,如影追上,鋒利的戟端,閃幻不定,將江青兩腿自膝以下,全然罩入都精光耀目的青芒中。
  江青凌空的身形,在驟然間如浪魚滾波似的,在空氣中做了一次疾速的翻滾,雙掌宛如老僧合什,倏合猛推。
  這是天佛掌法第三招:“佛問伽羅”!
  隨著他雙掌的推出,四周的空氣宛似被一股絕大的力量,在猝然間排除一空,沉重得有如一塊千斤鐵板,自空中猛烈的向下壓落。
  這股力量的強厲雄渾,幾乎已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控制。
  寒戟商固面色大變,手中兵刃在瞬息間,舞起一片方圓五尺的深厚光牆,護住上身,左掌已傾力劈出一團勁力。
  青黃雙絕亦不約而同的厲叱一聲,疾如狂颬般飛撲江青,四只鐵掌,奇幻無倫的同時推出。
  但是,浩蕩精絕的天佛事法,那有如怒濤卷雲般的無邊威力,已在這須臾之間,向三人同時壓到!
  無數股凌厲而威猛的勁風,夾在一片閃耀的青光中,迎拒著這片自天而降的罡氣,周遭的氣流,因而已起了一陣漩渦似的衡回激盪。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隨即響起了一片“嘩啦啦”的對象倒塌之聲,青黃雙絕的怒喝聲,滲合著寒戟商固痛苦的悶哼,組成了一曲混雜的樂章。
  江青這時雙目大睜,精光閃耀中,他急速的一瞥躺在丈許之外的小娟兒,一絲寬懷的笑意,已剎時浮在嘴角。
  是的,這激烈的打鬥,與橫巷兩傍被震倒的磚牆,並沒有傷害到那天真的女孩子,她不是正安祥的甜睡看麼?
  寒戟商固這時面色焦黃,右手虎口已裂,鮮血淋漓,左掌卻一片黑紫,腫起甚高。
  原來,他已在江青那招“佛問伽羅”之下,被震受傷!
  按商固的一身功力,再加上青黃雙絕同時出掌相助,本來可以勉強抵擋那第三招“天佛掌法”,奈何江青是自空中向下發力,在地位上先佔優勢,商固卻是身形上蹤,正好跟在江青身下,出手威力,自是減色不少,如此一消一長之下,商固在這雄渾的掌勢之下,沒有受到嚴重創傷,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青衫客展平一見商固受傷,已不由心頭一陣寒栗,但是,以他的名望來說,總不能一走了之啊!
  黃袍書生此刻沉喝道:“師弟,今日便是骨埋黃土,亦不能使崑崙派威望受損!”
  喝聲中,黃袍書生已自磚石凌亂的地面上錯步環身,袍袖一抖,“噹噹”一聲輕響,一對長只二尺,銀光閃閃的奇形兵器,已分握手中。
  這封兵器,乃是兩只微扁平的鑽狀物體,頂端卻各有一對燕尾叉刺,刺端精光點點,看來鋒利無比。
  此乃黃袍書生趙三忌成名江湖的兵器:“燕尾鑽”。
  趙三忌兵刃一出,面色已倏轉凝重,目光緊緊注視尚在空中盤旋未落的江青。
  青衫客展平右掌一探,亦將懷中那柄描金骨扇取出,眉心中間的菱形疤痕,時而隱現紅光,顯然的,這兩位崑崙派的前輩,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都已為目前戰局的失利,而搬出他們壓箱底的武功來了。
  江青冷然一哂,身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又是一招“佛問伽羅”,猛烈的攻向青黃雙絕!
  青衫客展平斷喝一聲,卻步如閃電般轉出三尺,左臂伸縮間,已迅速無匹的點向江青胸前“將台”“七坎”“期門”三穴,右手骨扇卻帶起一溜淡淡的金虹,劃向敵人兩臂相連的一十二處重穴。
  江青嘿然吐氣,手中勁力,已在瞬息間加重三分。
  “劈啪”聲響中,江青身形已鬥然輕升兩尺,青衫客卻斜斜出去六步,青衫拂動,汗落如雨,呼吸更是急促異常。
  黃袍書生卻不遲疑,沉叱一聲,“燕尾鑽”猝然劃過空中,頃刻間向江青擊出十六手。
  他出手之快,彷彿十六鑽聯成一次戮出,銀光聯結一線,凌厲之極!
  江青大笑一聲,雙掌齊揮,千股劍形勁氣,颯然襲向黃袍書生趙三忌!
  黃袍書生鬚眉俱張,厲吼一聲,大翻身,雙臂疾展,嘶嘶破空之聲驟起,條條寒光,有如一片縱橫的光網,令人目眩神迷的飛出。
  青衫客展平亦適時而動,手中描金骨扇急起,點、戳、拍、掃,絕招迭出,變化莫測。
  於是,江青那瘦削的身軀,在一片光網,一溜金虹中,翻躍縱掠,忽而高衝折轉,忽而貼地迴環,他已將那套奇詭的“如意三幻”,發揮出最大的妙用,在兩名當世高手夾攻之下,做著最瀟灑與流暢的拼鬥此刻,寒戟商固已經調息完畢,他緩緩立起身來,目光注視著眼前閃掠如飛的三倏人影,暗自忖道:“自已今日敗辱受傷,大仇雖是江青這廝,但是,若沒有崑崙派這兩個老不死的軟求硬迫,焉會,得如此難堪!”
  他目光一轉,又想:“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江青這小子,總有一天會叫他知道厲害,媽的,目前青黃雙絕這兩個老殺才,正在與江青拼死拼活……嗯,自已不如一走了之,讓他們鬼打鬼去,誰栽了對自已都有好處……”
  想到這裡,商固乃默默將體內真氣做了一次完美的循轉,悄然沿著崩牆塌壁的暗影中向外移去。
  這時,江青與青黃雙絕之戰,已逐漸進展到白熱的階段。
  但是,任青黃雙絕出手如電,絕招頻出,卻仍然得不到任何一寸進展。
  江青仍然循還不斷的施展著“天佛掌法”的前兩招:“佛光初現”“金頂佛燈”,間或挾有幾記威力更盛的“佛問伽羅”,洶湧而出的勁氣狂颼,彷若是一層層永無絕盡的波濤,將四周布成了一片深厚而嚴密的無形氣牆,威勢無儔的卷襲向青黃雙絕!
  江青此刻正使出一招“金頂佛燈”,將青黃雙絕二人逼得左閃右避,狼狽不堪,他一笑之下,目光無意間一瞥,卻看到了正沿著牆角,悄然移走的寒戟商固!
  江青豁然笑道:“商大英雄,怎麼選了那三十六著的最上著了?哈哈哈……難道連二位好朋友也不顧了麼?”
  他說話間,已躲過黃袍書生側攻而至的六鑽。
  青衫客展平聞聲之下,身形旋至一傍,目光掃處,亦看到了正自神色尷尬的商固!
  黃袍書生深恐自已若退下勸回商固,青衫客展平會獨力難支,他一面急出九掌十一鑽,口中邊沉喝道“商兄,閣下此刻退去,未免有些不合江湖道義吧?”
  江青雙掌一圈,分自兩傍劈出,哈哈笑道:“什麼叫江湖道義,商大英雄,閣下可見過它的模樣麼?可聞過它的氣息麼?”
  江青此言十分挖苦,他等於是說,寒戟商固對江湖道義向來不顧,甚之他根本不懂。
  青衫客展平在江青出言之時,已沉聲不響的連續展出十九扇,劈出二十一當。
  青黃雙絕二人,自與江青交手以來,便一直採取遊鬥側擊,迂迴牽制的攻勢,儘量避免與江青正面接觸,此乃因為江青所施的“天佛掌法”威力深宏,使的武功高如青黃雙絕,亦不敢碰其正鋒。
  江青閃躍還擊中,又譏笑的說道:“來呀,商大英雄,別像個大閨女似的躲著不敢見人,在下正等待著再度拜領幫學哩。”
  寒戰商固站立牆角,卻並未被江青的諷刺所激怒,他陰陰一笑,皮肉不動的道:
  “姓江的,你不用賣狂,總有一天,會叫你見識商某的手段!”
  江青冷笑一聲,側身避過了黃袍書生凌厲異常的一招:“月下驚鴻”又連出十掌,將對手二人迫退三步。
  他不屑的道:“商固,不用只說大話,目前了斮,不是比日後更來得乾脆?閣下的二位好朋友,只怕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黃袍書生久戰無功,早已五內如焚,手中“燕尾鑽”,連演絕學,邊厲喝道:“江青,咱們用不著在口舌上賣乖,還是手底下見功夫!”
  江青面色一寒,平地春雷般大喝一聲道:“好,趙三忌,便叫你看看火雲邪者的手底功夫!”
  喝聲中,江青雙掌疾合猛推,“佛問伽羅”又已施出。
  一陣猛震,隨著開山裂石之威的掌力勁氣,江青身軀一轉,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如閃電般繼之而出。
  勁力充斥在四周每一分每一寸的空隙中,一股凌厲得無以復加的銳風,帶著一片令人窒息壓力,如五嶽齊崩,向青黃雙絕二人當頭壓到!
  這使人驚懼的浩大威勢,好似一股決堤的暴洪,要衝毀一切阻止它的障礙,而不論這障礙是天然的,或是人為的。
  青黃雙絕見狀之下,俱不由暗中嘆息,心情沮喪。
  於是,二人在心中的嗟嘆未已的時候,已如電掣般分向兩傍躍退。
  他們十分清楚,“天佛掌法”的第三招,與邪神約五大敵手之一同時使出,其威力之大,並不是他二人的功力所能抵敵的,縱然是二人聯手出盡全力也是不夠。
  江青大笑道:“怎麼?二位不是要一試江青的手底功夫麼?別忙,還有更令二位滿意的呢!”
  隨著話峰,江青面上的笑意 即使是含有諷刺的笑意 已驀然如被一陣狂風吹散般消失,一片湛然而肅穆的神光,在瞬息間展露在他面孔上。
  黃袍書生正自愕然,青衫客展平已神色大變,疾閃至他師兄背後,急促的說了四個字:“天地構行。”
  黃袍書生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有些驚顫的回道:“陰陽一橋!”
  青衫客展平一言不發,右掌掌心,已緊緊貼在黃袍書生背後。
  而在此時
  江青雙臂忽而平伸空中,頭顱微仰,隨著一聲有若梵唱般的清吟,他平伸空中的雙臂,已徐緩的往下壓落。
  於是,他雙臂每下落一寸,一片沉如山岳的無形壓力便加重一分,一股炙熱的氣流,在周遭呼呼滿盪這是江青下山行道以來,首次使出了“天佛掌法”的第四招:“迎佛西天”!
  青黃雙絕二人,亦看出了情勢的嚴重不利,故而適纔在青衫客展平的暗語中,二人已迅速的連成一線,互以真力相輔,正默默準備使出崑崙派至高至強的內家心法“合流洞山”。
  此刻,氣衝激越急,勁風更如浪而至,四周的壓力,重逾千鈞的向二人罩下。
  黃袍書生長髯拂動,雙目圓睜,悶吼一聲,吐出一口大氣,接掌乃傾力推出。
  青衫客展平早已與黃袍書生一般行動,描金骨扇收回懷中,緊隨看師兄的掌勢,猛力提起一口真氣,川流不息的貫注黃袍書生龍內。
  黃袍書生此際的掌力,因系融匯兩人共同的全身功夫,於是一片澎湃如嘯的罡風狂颼,已急急迎著江青的掌勢而上。
  要知道,青黃雙絕名垂江湖數十年,武功之高,已達巔峰,其中任何一人,在武林中少遇敵手,此刻二人以內力相合,施出崑崙至高心法“合流洞山”,其威力自更是無可比擬。
  於是,江青星目中閃射出一股奇異的光彩,雙臂往下移動的速度,忽而加速。
  兩股勁力相觸了,“波”“波”的震響連串不息,兩股對碰的勁力磨擦出一陣陣炙熱而迴轉的空氣,氣流在呼嘯,在旋轉,地面沙飛石走,煙塵迷漫。
  江青唇角漾起一絲冷笑,雙臂又往下壓落一寸。
  黃袍書生趙三忌大吼一聲,掌轉再度迎上。
  “轟”然巨響,江青身形已微微一幌。
  但是,黃袍書生趙三忌卻面紅如血,汗落如雨,額際亦暴現出幾條青筋,顯然,他十分吃力了。
  青衫客展平亦並不好受,他在與黃袍書生合力運功之下,乃是心息相通,此刻,他已覺得心脈受震,內腑血氣,微微翻湧。
  江青驀然大喝一聲:“倒!”雙臂驟然向下猛落!
  他兩臂的壓力,不啻是兩根抵山的巨柱,一片呼嘯的勁力,轟然向青黃雙絕暴卷而到。
  這股驚人的力量,實足使天地變色!
  黃袍書生喉間一陣低響,悶如牛吼,雙掌運足生平之力,再疾推抗拒。
  青衫客展平亦牙關緊咬,將體內真力,全然逼人師兄身上,而他眉心中的菱形疤痕,更紅得有如一塊血痣!
  於是,在一陣彷彿是天崩地裂的“轟”然巨響中,一片混沌,甚之,連地皮亦似在輕微的抖動。
  人們的耳膜在嗡嗡作響,雙目有些朦朧……
  終於,煙塵消散,震動停止,一切歸於寂靜。
  黃袍書生趙三忌前襟之上,鮮血淋漓,頭髮披散兩肩,沾看血漬的長髯,襯著他慘白的面孔,倍增淒涼,正頹唐的坐在地下。
  青衫客展平右掌烏黑粗腫,滿面冷汗,左手緊緊摀在胸腹之間,為狀十分痛苦。
  原來,在江青適纔全力施為的那招“迎佛西天”,任昆侖派“合流洞山”奇技精博深奧,亦在亙古相傳,浩大無邊的佛國秘技之下敗北,黃袍書生趙三忌首當其衝,被一股萬鈞之力反震臟腑,遭受不輕內傷青衫客展平因以右掌抵住黃袍書生後心,勁力衝擊,腕骨震裂,內腑也受到震蕩,但是,傷勢卻不如黃袍書生嚴重。
  而江青,這位崛起武林的慧星,長衫已自碎裂成條,面容亦蒼白嚇人,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是,心脤仍然被震。
  天佛掌自古無敵,而崑崙派的奇藝絕技,卻也不同凡瞥,江青若非有天佛掌法浩蕩威力的翼護,此刻只怕亦不會安然無恙了。
  沉默,暫時代替了適纔風行雷厲的激鬥。
  江青強自吸了一口真氣,迫住微微翻湧的血氣,環目四周,牆角的寒戟商固,早己身影俱杳,鴻飛冥冥了。
  而小娟兒,仍舊沉沉的睡在地下,安詳而平靜。
  “假如這小丫頭片子醒來之後,必定會後悔沒有親眼目睹這場有趣的拚鬥。啊!現在只怕已三鼓了……”江青默默的想著,而一絲微笑,緩緩浮上唇角。
  他凝眸望著萎頓於前的兩名當世崑崙高手,心中有些惻然,亦有些快意,總括來說,這仍是值得興奮的事啊。
  因為,以江青的年齡來說,他空手擊敗了三名武林中聲威烜赫的高手,這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江青緩緩踏前兩步,沉聲道:“這場比試,在下認為,應該到此為止了,二位如有化解之心,在下仍是求之不得,但今夜的比鬥,不可否認的是二位先行相迫……”
  黃袍書生瞪著一對黯淡而失神的眼睛,毫無表情的注現江青,但是,其中卻含著如火焰般熾烈的仇恨與憤怒。
  青衫客展平沙啞的冷笑,道:“閣下手段,果然高強無倫,展某算見識了,不過青山線水,自有相會之日,那時,恩恩怨怨,再一起清結吧!”
  江青劍眉微軒道:“這樣說來,二位是欲冤冤相報,永遠不肯化解了!”
  青衫客展平艱辛的踏前一步,仰首道:“江青,閣下如今為得勝的一方,自可揚眉吐氣,心平氣和。不過閣下可曾為展某等今後著想嗎?呵呵!老黃說,今日之恥,若不能湔雪,則青黃雙絕將不再復出江湖,而崑崙派的威望傳統,更如何能斷送在展某師兄弟手上呢?”
  江青仰視夜空,是那麼澄朗寧靜,但是在人間,在目前,卻有不少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啊……
  青衫客展平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以致引起嗆咳,片刻後,他又冷然道:“現在,閣下是否有意欲趁此下手?”
  江青勃然色變,怒道:“展平,你將江某看成何等樣人?欲取爾等性命,在目前來說,實是易如反掌,但江某卻不屑如此,也只有貴派之中,才有如尊駕這等心性之人!”
  青衫客雙眸怒睜,又在黃袍書生搖首示意中,強行按捺下去,卻又忍不住劇烈嗆咳起來……
  江青心中暗忖道:“崑崙派乃為當今武林中,數得上的名門大派,平素人面極廣,派中好手輩出,在江湖上極具威望,大哥以前一再囑咐,要自已謹慎行跡,必要時不妨受些委屈,以求化解這糾纏不清的仇怨。欸!自已還是年青氣盛,不能忍一時之氣,又將崑崙派的青黃雙絕折在手下。如此一來,只怕崑崙派定然不會與自己善於羅休了,若因此而引起無謂殺劫,又如何是好呢?”
  想到這裡,江青不覺深有悔意,他緩緩啟口道:“今日之鬥,誰是誰非,亦無用在下再多言詞,但是,在下卻衷心希望貴派能明察是非,莫將仇恨結深,以免牽連他人,引起日後無謂的殺劫。”
  青衫客冷然一笑,沒有說話,形態中,流露出一股極深的鄙夷。
  江青心中一陣忿然,又強行忍下,續道:“在下所言,二位必須清楚,並非在下有所畏懼,只是江湖之中,為了一些無謂之爭,血已流得太多,在下不願為了一已之事,牽累他人進入漩渦,二位想亦必會具有此同愍……”
  黃袍書生舉袖抹去嘴角血漬,音聲低沉的道:“夠了,閣下數度出手,皆是如此狠辣,這尚是對吾輩,其它喪在閣下手中之人,卻又不知若干,試問,這也是閣下再三強調所謂的了結恩怨之心麼?老夫行年六旬,世上善惡,所見多矣,閣下還是早緘其口,以免令人聞來齒冷。”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又羞又怒,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那麼,如二位功力勝過在下,使今日結局互相易使,二位是否會如此委曲求全對待在下?情願化解呢?哼!恐怕二位必要斷去在下一臂,始肯罷休!”
  青衫客展平嘶亞的狂笑道:“江青,你想得太對了,不過,若今日你敗在吾等手中,斷你一臂尚太便宜,只怕日後更要加倍討還!”
  展平大聲狂笑,汗珠與血絲滲合,自額際流至咀角,又自咀角流滴地下。
  江青沉默了,負手踱了幾步,又回頭一望面前這兩位一坐一立,神色萎頓的崑崙高手,眼神中透著出一股奇異的神色,是無可奈何,是憤怒,還有一絲兒嘲弄。
  終於江青又沉聲道:“罷了,若二位堅持如此,在下亦不願徒費脣舌,只是二位不妨仔細考慮一番,在下雖然才智俱無,卻也不容任人宰割哩!”
  說罷,江青不再出言,向二人微微抱拳,轉身大步行去。
  “這孩子今晚也受了虛驚,幸而自已一直注意,以掌力掩護,否則,便不被掌風波及,那四飛的砂石。他抱起睡在地下的小娟兒,為她拍去衣衫上的塵土,端詳著她那紅潤而粉嫩的小臉,心中道:瓦礫,亦非同小可呢……”
  江青將小娟兒抱得更緊一點,抬頭望瞭望天色,深秋的夜晚,寒意更濃,縱然天空中有著星兒,彷彿顯得更冷。
  “明天,或者是個好天氣吧?”江青望看夜空,心中在想。
  於是,他抱著小娟兒,掠向黝黑的夜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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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情迷敵伺

  慶春門後街,戰府的大廳之內。紅面韋陀戰千羽坐在太師椅上,默默地聆聽著江青釵述昨夜與青黃絕、寒戟商固等人交手的經過。大旋風白孤輿祝頤圍坐於傍,神色隨著江青的語氣,在不時的轉幻變化著。雲山孤雁則俏立于江青背後,關切的以美眸投予心上人以深摯的安慰,其外,在大廳之內,便沒有第六個人了。
  這時,江青已將語尾做了一個總結:“依昨夜情形看來,寒戟商固不過是利慾燻心,志在萬鑽朱蘭,但是,青黃只絕劫對愚弟仇怨更深,愚弟雖然立意化解,一再委曲求全,他們仍不肯稍事退讓,只怕今後興崑崙派的梁子是結定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略一沉吟,道:“四弟,崑崙派為當今武林中有數大派之一,派中高手如雲,門人眾多,若能化解前怨,當然最好,但是,依目前倩勢推斷,只怕已勢成水火,互難兼容了!”
  大旋風白孤憤然道:“大哥,崑崙派憑什麼要如此跋扈驕狂?咱們又為什麼必須如此低聲下氣?愚弟之見,不如豁他娘出去,與這些混賬東西拼個死活!”
  祝頤亦道:“不錯,二哥見地甚是,愚弟亦認為吾等不應再作任何退讓,吾退一尺,他逼一丈,再讓下去豈不要騎到我們頭上來了?”
  戰千羽雙手微擺,沉聲道:“吾等此時務須沉心靜氣,以商對策,切忌衝動毛燥……”
  他低咳一聲,又道:“諸位賢弟,你們曾否估量過四弟如今究竟有多少仇家?”
  大旋風微微一徵,半晌,始徐緩的道:“嗯,四弟仇家,好象除了崑崙派的一些猴崽子之外,還有雙飛三絕掌的後人……寒戟、雙鷹……”
  祝頤插口道:“對了,倘有黔滇境內之之金衣幫、龍虎追魂束九山、十字門唯一傳人瘤龍銀玉屏……”
  江青灑然一笑道:“靈蛇教門下若遇見愚弟,只怕也不會干休,他們定然尚忘不了陰陽谷絕澗下那奪寶的一幕。”
  “而且。”江青回頭看了夏蕙一眼,又道:“天緣洞主田淨也對我深恨入骨哩……”
  紅面韋陀頷首道:“夠了,吾等任誰也在江湖闖盪過幾年,試問四弟這些仇家,那一個不是在武林中獨霸一方的人物,而且金衣幫、靈蛇教等,更有眾多的人手及庹大的地盤作為後盾,對付一兩個人或者難,但要整個擊潰江湖中幾個甚有租找的幫派,則非易事了。”
  他環目四掃,又道:“吾等決非畏懼於人,但是,欲成功一件事情,卻須要妥善的計劃與精密的籌幄,憑血氣之勇,一時的孟浪衝動,印使成事,也必然得不償失。”
  戰千羽用他豐富的經驗,以大哥兄長的身份和口吻,說出這一般話後,聽得白孤、祝頤等人,不由得個個啞啞無言。
  江青神色亦自十分凝重,半晌,他開口道:“大哥,為了避免引起殺劫,兄弟定然會在可能範圍之內,儘量忍讓,委曲求全,但是,若到了忍無可忍,退不能退的緊要關頭之時,那麼,愚弟也只有放手去幹了;大哥,愚弟尚負有義父他老人家昔日的聲名威望,這些苦衷,大哥想必能體會得出……”
  戰千羽驀然縱聲長笑,豪邁的道:“四弟啊,你不用擔心,無論到了任何關頭,你這幾個拜兄也會拚掉老命全心相助的,咱們早已說過:“患難相扶,生死與共”了……”
  各人正說到這裡,門外已傳入一個稚嫩的嗓音叫道:“江爺爺,江爺爺,你在那兒?”
  江青一聽聲音,暗叫一聲:“苦也”,硬著頭皮道:“呃,是小娟兒麼?江爺爺在這裡……”
  大旋風白孤知道又是那鬼靈精來了,他以前吃過苦頭,不敢再去招惹,急忙轉過頭去,大聲與視頤交談著,面孔板得一本正經。果然,這時門外蹦蹦跳跳的跑進那嬌憨而狡黠的小娟兒來,她今天已換上一件水綠的薄襖,襯托得那蘋果似的小臉蛋,更加紅嫩可愛。
  這小丫頭一跑進屋,便如一頭乳燕似的投入江青懷中,不依地道:“江爺爺,你那朋友好壞,他抓得小娟兒肩膀好疼啊,哼,我看他八成不是個好人,噢,對了,江爺爺,到後來我好象聽見你在大叫,我就忽然睡著了,奇怪,我怎麼會這麼好睡?……”
  江青聽完這鬼靈精連珠砲似的迸出了一大堆話,急忙道:“對了,那商大叔不是個好人,滿肚子壞水,現在外面的人有很多都是如此,以後可要多在家裡讀書寫字,不要一個丫頭家盡在外面亂跑……”
  小娟兒扭股糖似的纏在江青懷裡,仰起小臉道:“江爺爺,今兒個白天,小娟兒帶你到西湖去玩好嗎?那裡好好玩啊,你一個人去會迷路的……”
  江青聽得頭都大了,忙道:“寶貝,江爺爺今天有事和你爺爺談,去,和白爺爺玩兒去,他有好多地方須要你帶他去玩哩。”
  白孤駭得一哆嗦,急道:“呃,嗯,不……,我今天也有事,是的,也有事……”
  紅面韋陀戰千羽大笑道:“好了,心肝寶貝,你可真行,你白爺爺素來天不怕,地不怕,他可就服了你啦,來,來,還是找你這正牌爺爺帶你出去逛逛吧。”
  小娟兒咿唔一聲,十分不情願地走到戰千羽身邊,戰千羽生像捧著水晶珠子似的,連連親吻著她的小臉。
  江青微微一笑,如釋重負,回身興夏蕙輕聲談笑起來。
  ※        ※         ※
  西湖。
  清新幽雅,景色秀麗,詩云:“若將西湖比西子,濃抹淡妝總相宜”,便是這名湖最恰當的寫造。此刻雖值秋殘,但周遭仍是一片綠意盈然,蘇堤的楊柳,湖波的柔紋,還有湖心亭上青翠的松柏。一片稀疏的竹林,迎風搖曳,兩塊光潔的黑巨石,並列於地,坐在這兩塊黑色的石上,既可盡興的瞻望眼前一波千傾的碧澄湖水。
  現在,卻正有一對青年男女,並肩相偎而坐,低語如絲,喁喁而談。他們不是別人,正是江青與夏蕙。
  “蕙,要擺脫那小精靈可真不容易,但是,若非這樣,怎會有如此詩情畫意的所在,只容你我二人盡情抒懷呢?”
  夏蕙嫣然一笑道:“青哥,這地方真美啊,想不到余杭名城,人煙稠密,卻有這麼一處,清靜幽雅,令人滌消塵念之處。”
  江青同意的略一頷首,目光微轉,道:“蕙,這湖心亭上佈置的花木草樹,皆是獨具匠心,十分幽雅回折,此島闊幅雖小,卻因樹木種植技巧之故,看來亦十分深邃清遠……”
  夏蕙忽道:“青哥,我幾乎忘了,咱們托船家買來的雪藕,這是西湖名產……”
  江青左右回顧,雙臂展處,驀而將夏蕙摟入懷中,低聲道:“蕙,我不要吃雪藕,我要嘗嘗你棋櫻唇的芬芳……”
  只覺懷中的夏蕙呼吸急促,叟眸如絲,粉面酡紅,身軀亦在輕微的顫抖著,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原因,在與自己擊心所愛之人,做一種親密的接觸時,總會情不自禁的悚顫與奮……
  於是,二人的嘴唇吻合了,沒有一絲隙縫,沒有一丁點聲息。彼此的心房劇烈地跳動著,催進著血液加速循環,雙方的喘息,皆納入雙方的呼吸中,良久……
  夏蕙緊摟在江青頸項上的雙手忽然鬆懈,美眸中亦滲出兩滴晶瑩的淚珠。
  江青棟然一驚,急問:“蕙,你……你怎麼哭了?是我……我做錯了什麼事麼?”
  夏蕙輕輕搖頭,埋首在江青懷中,抽搐著道:“不……青哥,你沒有錯。”
  江青叉惶然道:“那麼,是忽然有了什麼感觸?”
  夏蕙仰起那張俏麗的面龐,幽幽地說道:“青哥,我……我一直怕觸怒你,不敢說……”
  江青愛憐的撫摸著夏蕙的秀髮,輕輕說道:“蕙,你了解我,我們早成一體,你有什麼話,不妨直截了當的告訴我,別隱諱什麼,更別怕我不快,對你,我只有深切的愛,沒有任何猜忌……”
  夏蕙緩緩地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簾,但江青仍可看出,眼簾內仍有看兩顆凝結的淚水。於是,夏蕙語如遊絲般道:“青哥……我我……我不放心。”
  江青嘆息著笑了:“蕙,你太傻了,我想,有一天你能剖出我的心,那時,你會看見上面有著我愛夏蕙四個字的。”
  夏蕙驚懼而惶恐的睜開眼睛,用手梧住江青的嘴唇,泣道:“青哥,不要如此說,青哥……”
  忽然,江青似乎記起了什麼,伸手入懷,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絲包裡,又將懷中人扶起,道:“蕙,記得那唐小萱?這包裡是她後來飛騎趕上,投給我的,本來我當時便想交給你,但是,我竟把它遺忘了。”
  夏蕙直覺的伸手欲接,又忽然縮回,羞澀的道:“我……我不能看。”
  江青托起夏蕙淚痕未乾的面龐,柔聲道:“蕙,你心中想看,是麼?那又為何不看呢?這是你的權利,就像有別的男子贈物於你,我也要看一樣,因為我倆互相深愛,所以,我們便不讓任何一絲猜忌與懷疑存在於此情感之中,假如你愛我,你會看的,因為,不愛一個人,才不關心那個人。”
  夏蕙激動的摟住心上人,啜泣得更厲害了。然而,情人間深刻的了解,便往往會藏在那苦澀而帶有甜蜜的淚水中。半晌 夏蕙接過江青遞過來的那個小巧的白絲包裡,目光微掃,心中又是一陣激動,原來,那包裡的是縫得十分緊密,並沒有拆開。
  這件小小的事情,多有力的證明了江青對夏蕙那擊誠與深邃的愛意。
  於是,在夏蕙的纖指下,包裡被輕輕拆開……
  襯在白的絲絹上,是一東烏黑光潤的秀髮,另外,倘有兩片象牙色的,修長的,然而卻帶著血污的指甲。這兩片指甲,一看既知屬於一位年背少女,而且,是活生生的連根硬拔下來!
  江青全身棟然一震,一股涼氣直透腳心,那女孩子 唐小萱,多痴,多狠啊
  對她自己。
  夏蕙輕輕的顫抖看,嘴唇抽搐,伸指拈起挾在那束秀髮之中,一張不易察覺的窄小紙片來。江青與夏蕙的目光,同時注視到紙片之上,那是用血寫成,一些緊密的小字:
  “以找身體所生,父母所賜之物。表明我對你的心意,情感是直覺而息息相連的,不須要以時間做為裝飾,我要癡心的愛,我會瘋狂的狠。”
  江青呢喃地道:“瘋狂的恨……這妮子真可能做得出來。”
  夏忘低聲道:“青哥,那唐姑娘真狼心,如此摧殘自己……,欸,我很同情她,但是,我……卻不能對她有絲毫幫助。”
  “蕙你別袒心,唐姑娘可能是孩童心性末脫……”他故意抬頭望天,以悠閒的口吻道:“一個孩子,當他希求一件目的物之時,總是不惜一切哭鬧的手段去爭取,但是,當他長大之後,便會為自己幼時的舉止感到可笑,而一個少女對愛的憧憬,又何嘗不是如此的……”
  江青以左臂環著夏蕙的香肩,笑道:“蕙,時間會沖淡那傻孩子的幼稚想法,讓我們等待 等待一個英俊的少年闖人它的夢境中……”
  江青雖然如此安慰著夏蕙,但是,夏蕙卻直覺的感到,事情不會那麼單純,因為它是女人,所以,她懂得女人對“情”字的看法,尤其,當這少女深愛著一個人的時侯。
  空氣在沉默中過去,陽光已西斜了一大段。
  風,吹拂著湖水,有著絲絲波紋,波紋伏動中,滲和看瑟人的寒氣。
  江青低聲道:“冷麼?”
  夏忘搖搖頭、但身軀卻輕微的一顫。江青望著心上人穿的,有些顯得似乎單薄了些兒的紫色夾襖,將自己套在外面的青衫脫下,為夏蕙披在身上。一股熟悉的,溫暖的男性氣息,使夏蕙感到一陣熱流在體內循環,她滿足地閉上雙眼,偎在江青懷中。
  無力的陽光,給西湖抹上了一筆蒼涼的色彩,京色是美麗的,但卻有些兒傷感,這是未到黃昏前的白畫。
  秋水濛濛,間有幾艘寥落的遊艇,在水面上輕輕盪漾……
  四周岑寂,只有這對倩侶彼此的呼吸聲然而,江青卻突然雙目電睜,沉聲響在夏蕙耳邊道:“蕙,有麻煩來了,你不要動,讓我看看又是那一路的好朋友。”
  夏蕙神色一凜,聆耳靜聽,卻沒有發覺什度,她正待出聲發問,江肯已驀然倒飛而出,閃電般撲向左方一叢灌木之後。
  一條人影,在江青身形撲到之時,已宛如大鳥般狂笑掠起,猝然拔起六丈之高!
  江青身形一沉,尚未跟蹤而上,耳後忽然傳來夏蕙的驚叫之聲!
  他倉促中急忙望夫,登時發現一個容貌陰沉,膚色白晰的黑衣文士,正緩緩向夏蕙逼近!
  江青只覺得那中年文士的面孔似乎曾在那裡見過,但卻一時想不起來,而此刻,也沒時間容他去想了。
  空中如流星般閃掠著一條金紅色的光影,幾乎在夏蕙驚呼聲甫住之際,那條光影已落在她的面前。
  這正是以超絕的輕身之術,“百里流光”飛掠而到的江青!
  夏忘茂魂未定的顫聲說道:“青哥,那人是田淨。”
  江青恍然大悟,冷冷笑道:“天緣洞主,睽違久矣,閣下興致倒真不小,然而西湖風光雖佳,只怕尚洗滌不盡閣下心妞中污垢!”
  這黑衣文士,果然正是那天緣洞主田淨!
  他一見江青掠到,不由驚得猛退兩步,色厲內荏的吼道:“江青,你別逞口舌之利,今天咱們勢必一清舊賬……”
  此刻,原先掠空的那條人影,亦狂笑著落在江肯右側。
  目光微瞟之下,江青不由一凜,原來,這人竟是昔日傷在自己手下的瘤龍銀玉屏!
  瘤龍頸項上所生的那顆拳大肉瘤,此刻正在微微顫動,醜陋的面孔下一片猙獰之色,目露兇光的怒瞪著江青。
  天緣洞主田淨又悄然退後兩步,陰聲笑道:“大邪者,今日便叫你知道,誘騙本洞女弟子的報應如何。”
  說罷,他又向一傍的瘤龍銀玉屏阿諛的一笑,皮肉不動的道:“銀掌門及本洞主尋你久矣,嘿嘿,料不到皇天有眼,天網疏而不漏,竟在此處與你相遇,大邪者,誠如尊駕所言,西湖風光旖旎,如果一對同命鴛鴦能得殉情同埋於此,該是一件多麼幸運之事哩!”
  江青鎮定的卓立不動,望看田淨那矯揉做作的小丑姿態,嗤之以鼻的道:“你說完了嗎?嗯,難怪閣下勇氣忽增,敢情有人為閣下撐腰來了。”
  忽然,一個沙啞如破鈸刺耳的聲音響道:“江青,你不用廢話連篇,老夫今日若不活活地劈了你,西湖之水便是老夫洗屍埋骨之處!”
  江青聞聲之下,不由大感驚異,因為,據他所知,瘤龍銀玉屏稟賦奇異:雖然容貌醜惡,語聲卻是清雅細潤,極為悅耳,但此刻說話之聲,為何竟是如此粗厲沙啞?
  瘤龍銀玉屏看出了江青驚異的神色,他悲憤的狂笑道:“江青,你在奇怪老夫的語聲為何忽然改變了麼?這亦是你的賜予,那日對掌之後,承你以內家重手震傷了老夫的一條音帶,更以詭計騙去老夫靈藥數粒,啊啊,老夫整整找你復仇已有數月之久,走遍了江南數省,卻不想竟於此地能償此心願……老夫發誓,以殺你為我十字門重整聲譽之開始。”
  江青氣定神閒的一整衣袖,道:“就只憑你們二位麼?”
  瘤龍銀玉屏額擦青筋暴起,怒叫道:“你休要在此賣狂,姓江的,今日除非你能脅生雙翼,否則,你只有屍橫就地之途了!”
  他不待江青答話,雙手一拍,黝暗的樹叢後立即閃出三條人影,手中清一色的各握耆一柄金公鋼錘。
  “唰啦”一聲輕響起處,又一個滿面橫肉,體魄修偉的披發頭陀,亦自樹梢之上飄身而下。
  江青目光瞥及那披發頭陀之後,不由豁然長笑起來,一撇嘴角道:“哈……哈,我道銀大掌門都收集了些什麼武林高手前來助陣,原來卻是銀孤頭陀法明此等窩囊廢物!”
  這披發頭陀,果然正是不久以前,于柳村棄友敗逃的銀弧頭陀法明!
  他於是役之後,亡命而去,封正巧碰見丁素來臭味相投的天緣洞主田淨,二人互道近況,都是流年不利,同病相憐,而二人的強敵大仇 火雲邪者江青,兩人彼此獲悉之後,由於敵愾同仇,於是沆瀣一氣,聯起手來。但是,他們亦深切明白,自己對頭的武功是如何高強,於是,在天緣洞主竭力慫恿之下,銀弧頭陀又勉強力壯起膽量,與田淨二人四出求請幫手。
  事又湊巧,正在二人急急找人助拳之捺,又遇到了正在四處尋找江青復仇的瘤龍銀玉屏,三人意志相同,自是一拍即合。而天緣洞主又卑顏屈膝,誠心結納,更說動了因事偶至中土,稱雄關西的“雷霆三錘”謝毅、吳大愚、鍾光三人,在他們嚴密的探訪之中,終於來到余杭,尋著了正偕愛侶暢游名湖的江青。
  這時,銀弧頭陀並不因為江青的諷刺而感到羞怒,他面色木訥的道:“姓江的,廢話少說,敝友的三條性命,今日必須要你還個公道,如不將你碎屍萬段,實不能消除洒家心頭之恨。”
  江青冷笑道:“罷了,大頭陀,若你當日不棄友而逃,你那三位朋友大概尚不至於如此,現在,若大頭陀你心存畏懼,此刻溜走,為時尚不嫌晚,否則,只待江青殺戒一開,便恐怕再也沒有你的生路了!”
  他正說到此處,一直並肩立於樹下,身材粗壯,面孔微黑的雷霆三錘,這時齊齊往前誇進三步。
  站立當中的三錘之首謝毅,冷冷一笑道:“朋友你說話最好自重一些,留給大爺一點好印象,在你歸陰之時。大爺特準留你一個全屍!”
  江青星目倏睜,又隨即淡然一笑,道:“閣下是誰!請恕江某眼拙,江某自問與閣下等素無過節,尚請三位念在同為武林一派,莫淌此無聊混水,江某實是抱息事寧人之心,特此奉勸三位。”
  三錘之首謝毅以為江青已存怯意,他狂傲的大笑道:“哈……哈,聞說火雲邪者為昔日武林第一高手邪神厲老兒唯一傳人,那知今日一見,想不到,竟然如此膿包,哈哈哈,竟連我雷霆三錘的徒孫也不如!”
  謝毅此言一出,不僅江青怒火陡升,就連痕龍銀玉屏輿銀弧頭陀二人面孔上也幾乎掛不大住。他說江青尚比不上雷霆三錘的徒孫,而瘤龍銀玉屏及銀弧頭陀法明既然在江背手下吃過敗仗,那麼,不是等於說瘤龍銀玉屏與銀弧頭陀二人,連雷霆三錘的徒曾孫也不如了?
  天緣洞主田淨到底是個狡詐油滑之人,他一見瘤龍銀玉屏及銀弧頭陀神色不對,便暗叫不妙,他唯恐復仇不成,自己方面先來個窩裡反,這還了得?
  於是,田淨驀然大叫道:“江青,你若是條漢子便準備動手,如此閒扯,可是想等候援兵麼?”
  一言出口,立時驚醒了銀玉屏等人,瘤龍為了復仇事大,只得將一口怨氣隱藏心中,暫時不動聲色。
  雷霆三錘則動作如一,迅速站成三角形,將江青及夏蕙二人困在當中。
  瘤龍、銀弧頭陀、天緣洞主亦紛紛取得有利位置,待機出手,明眼人一看即知,這是一個以眾凌寡的場面。
  空氣在瞬息之間加重了
  江青,卻依然鎮靜逾恆,目光沉冷的凝注著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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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名湖濺血

  天緣洞主田淨陰森的瞪看江青背後的雲山孤雁夏蕙,向瘤龍銀玉屏使了一個眼色。
  忽然 雷霆三錘之首謝毅,沉喝一聲,手中的熱銅金瓜錘隨即悠悠揚起,筆直地砸向敵人胸前。
  正當他的兵器甫一堆出之際,金紅色的光影條而閃出了一片勁風,茫然向圍立於四周的各人暴卷而出,另一條纖瘦的身形,亦沖天飛起。
  這幾個動作,可以說快速得僅僅在一剎那間已告完成,使瘤龍銀玉屏等六個武功高強的黑道怪傑,在驚震下根本來不及施展他們圍攻合襲的戰術。
  江青身形閃動、出掌、攻敵,以及發力將雲山孤雁送出包圍圈之外的幾個動作,可說早已成竹在胸,是故行動起來,疾若電掣,一氣呵成。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狂傲自大的雷霆三錘,這時禁不住譁然驚呼出聲,尤其是雷霆三錘的老大謝毅,更是神色大變,急退三步。
  他手中兵器尚未勢盡,而一片罡烈得足以使內俯碎裂的勁氣已當頭壓到。
  疤龍銀玉屏則大喝一聲,只掌循環劈出,銀弧頭陀法明亦斜掠一傍,趁勢攻出一十七掌。
  江青快速絕倫的以雄渾無比的掌力展開遊動性的閃擊後,已在瞬息間將面前敵人組成的包圍陣勢衝散,而且雷霆三錘與天緣洞主的躍身閃避,更造成了一片凌亂。
  但是,瘤龍銀玉屏與法明頭陀的適時出手,卻在這片凌亂中,稍微牽制了江青几分行動。
  雷霆三錘早年揚威關西迄今已達二十載,兄弟三人,雖然僅屆中年,武功卻十分高強,他們在江青猝然出手之下,因心存輕蔑而幾乎吃了大虧,幸經瘤龍等及時策應,才算沒有當場現眼。
  雷霆三錘之首謝毅,此際心頭湧起一陣極度的羞憤,於是狂吼一聲,手中金瓜錘舞起團團光影,雷轟電掣般攻向敵人。
  吳大愚、鐘光二人,亦隨盟兄同一動作,腳步急旋,自兩傍包抄而上,三人配合之間,快捷緊湊無比。
  瘤龍銀玉屏展開獨門“十字拳”法,狂風暴雨般襲向江青,一片縱橫交叉的勁氣掌影,彷彿永無休止的兇湧而至。
  銀弧頭陀卻十分乖巧,耳門在空隙中伸縮出擊,稍進即退,其實,他是深探領教過江青的神技的,這一切在他心版上烙炙下的痕印太探了,因而他早已打好主意,在鋼外遊鬥,勝則可進,敗則可逃。
  江背則充分發揮出那神嫡傳的“如意三幻”之神髓,在一片片,一團團呼嘯厲烈的勁力中穿走翻騰,掌飛腿舞,起落無聲,快捷流暢,任意縱橫。
  瘤龍銀玉屏深切的感覺到,對方的武功,在這不算太長的日子裡,竟又有許多進步,而且,對敵之間,更顯出無比的沉穩精精練。
  他心中不由暗自發毛起來,但卻仍舊傾力攻上,口中厲叱連聲。
  忽然,瘤龍疾出五掌九腿之後,竟發覺場中少了天緣洞主田淨的蹤影!
  他連忙尋隙,向場外略一掃視,卻發現這位黑道中出名的荒淫洞主,正在一傍追逐著雲山孤雁夏蔥!
  瘤龍身形電閃,又出七招,心中卻十分不悅,忖道:“田淨這老鬼真是色迷心竅,大敵當前,放看正經事不辦,卻去追捕那武功平凡的妞兒,媽的,假如今天我們盡都栽於此地,你還想吃什麼天鵝肉?那時只怕連老命都保不住了!”
  他正在心神微分之際,江青已奇詭無倫的滑出五步,抖手便是二十一掌,將雷霆三錘中之吳大愚、。鐘光二人,逼得手忙腳亂,倉惶躍退六尺。
  三錘之首謝毅卻狂叫一聲。不要命的探出十錘,左掌亦猛力劈向敵人脅下。
  瘤龍心中冷笑,跟蹤而上,十字拳中的精華絕招綿綿而出,暗想:“哼,雷霆三錘名揚關西,張狂跋扈,我還道有什麼不得了的功夫呢,媽的,看來亦必未見得高明多少。”
  這時,銀弧頭陀身形倏進倏退,掌式如風,魁梧的身軀輕靈得好似一片柳絮。
  “這頭陀功力倒是上乘之選,只是拚鬥手段卻顯得十分賊滑小氣。”
  江青暗中忖度著情勢,微微一笑,避過砸向背後、肩頭的兩柄銅錘,一口氣劈出二十三掌,又將瘤龍銀玉屏及謝毅二人,逼得左攔右架,捉襟見肘。
  正當此際,一傍已忽然傳來雲山孤雁的驚呼及天緣洞主田淨那淫那的奸笑!
  江青微感一震,猛可一個大旋身,手下緊緊將攻上的雷霆三錘迫退,目光急轉,已看見正被田淨攻得手忙腳亂的雲山孤雁!
  各人拚鬥的這片場地,並不寬大,只有不及三丈方圓的空間,而四周便是密密栽植的松柏、翠竹之類了;雲山孤雁料不到會在此處遇著仇家,故而沒有攜帶兵刃,加以她的功力又不十分高強,在這狹窄之地,怎能避開武功幾乎比她超出兩倍以上的田淨?
  她此時正急得喘息急促,花容失色之際,那道熟悉的,令人興奮的金紅色光影又驀而衝出重圍,欻然掠到!
  江青勇猛無倫的躍至夏蕙身傍,甫經照面,不由分說,便疾如驟風急雨般向天緣洞主攻到,招式凌厲,毫無一絲餘地!
  他出手中,哈哈大笑道:“老淫蟲,欺負一個少女算得上是那門子英雄,還是與江某硬拚幾招罷!”
  天緣洞主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一掄狂猛得足令天雲變色的攻擊,逼得首尾難顧,狼狽不堪!
  此際,三聲厲叱又起,雷霆三錘適時趕至,江青不得不回身拒敵,田淨始得到一絲喘息之機。
  瘤龍銀玉屏稍微停滯瞬息,始飛身加入戰圈,心中冷笑道:“田淨這老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在這種場面之下,他竟尚未忘卻那個“色”字,哼!哼!若不教他吃些苦頭,他不知要胡鬧到什麼時候才完……”
  道時,戰況已在瘤龍銀玉屏加入之後,更形激烈,天緣洞主身形閃掠中,切齒大叫道:“夏蕙,你這賤人,難道尚要本洞主親自動手制裁你麼?天緣洞的聲譽,完全讓你破壞殆盡,還不跪地領罪,更待何時?”
  江青身形呼然旋轉,風起雲湧中,一招“立波為柱”,將天緣洞主攻得狼狽而退,招架不迭。
  瘤龍銀玉屏沉喝道:“注意,這是長離七旋斬!”
  江青豁然長笑道:“田大洞主,目前應跪地求饒的,恐怕還是閣下自己哩!”
  田淨面如寒霜,怒叱連連,施出混身解數,竭力搶攻。
  驀地
  雷霆三錘身形急幌。再度站成三角乏形,老大謝毅雙目怒瞪如鈴,平地焦雷般仰天大吼道:“雷起啊 ”老二吳大愚、老三鍾光亦面色血紅,額際青筋暴現,聲音悲壯雄偉的大喊:“風號,電閃,劈五嶽!”
  隨著這短暫,有力懾人的吼聲,三柄金錘,碰然交擊,金星四濺中,又是三聲驚心動魄的大喝,三團金色光華宛如三枚巨雷,帶看可怖的嘯聲,齊向江青當頭壓到!
  江青面神一凜,知道這必是對方的絕技:“雷霆錘”了!
  他身形不動,急將體內循流的真氣迅速提聚雙臂,“天佛掌”首招:“佛光初現”
  倏而使出!
  一片罡烈浩大的勁氣,與襲來的三團光影相觸,“轟”然巨響中,沙飛石走,江青身形略一搖動,雷霆三錘已蹌踉退出兩步!
  瘤龍又大驚叫道:“天佛掌!”
  但是,江青尚未立定身形,雷霆三錘又齊齊大喝一聲,三團金色光影,再度閃電一般地呼轟攻到!
  功力充斥,窒人口鼻,隱隱帶有風雷之聲!
  江青仍然不進不退,“天佛掌”第二招“金頂佛燈”,有如山崩地裂般疾推而出!
  又是一聲巨響過後,江青身形搖動的幅度更小,雷霆三錘卻個個面色蒼白,退出三步!
  而正當此際 股尖銳的勁風,驀而襲向江青背後的“命門穴”!
  江青在瞬息之間,將體內的真氣做了一次迅速而美滿的調合,以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猛然向後倒劈!
  只聽“劈啪”一聲暴響,背後敵人襲來的勁力,已大部融化於這“掌不及血”的一招扇形勁氣中,而江青的右掌,卻如利刃般劈在偷襲者的胸前!
  於是,鮮血噴起三尺多高,骨骼的碎裂聲刺耳已極。
  一條黑色的瘦長人影,滿口血漬的飛跌在雲山孤雁夏蕙身前兩步!
  他,正是天緣洞主田淨!
  田淨這時仰臥地上,面孔因痛苦而扭曲著,手指痙攣的緊抓著地面,兩眼突出眶外,眼球上布滿了慘厲的紅絲,然而,卻失去了光輝,在夕陽的餘暉下,有如一對毫無光彩的琉璃珠。
  這就是偷襲者的下場啊!田淨亦定然料想不到,在那不光明的舉動下,換回來的代價竟是失掉自己的生命!
  江青也不由微微地徵住了,在他的本意,是不想殺死對方的,自然,這是指他不被迫到無路可走的地步的話。
  瘤龍銀玉屏萬萬估不到敵人的武功竟然如此狠辣超絕,他知道天緣洞主田淨一身所學,雖未能稱為絕世高手,但亦可謂上上之選了,誰知卻躲不過江青這凌厲的一擊!
  其實,瘤龍又何嘗知道,這招“掌不刃血”,乃是邪神早年稱雄江湖的看家絕技之一,天下雖大,能人雖多,但能抵硬此招者,實無幾人!
  雷霆三錘此刻亦覺情形十分不妙,因為目前己方不但未佔到絲毫便宜,並已損折了一人,而且他們認為所向無敵,威震關西的“雷霆錘”法竟在全力出擊之下遭到前所未遇的阻力和反震!
  當一個人,失去了他認為最有力量或最後的依賴時,那麼,他的氣燄和狂傲也會隨之而消失了。
  這時,場中一片靜默,有些緊張而淒怖的靜默。
  雲山孤雁不敢再凝視眼前那具怒瞪雙目的屍體,她花容慘然的微微退向一旁。
  瘤龍銀玉屏在驚懼中,忽然瞥及正在向後微退的夏蕙,他迅速的向雷霆三錘及銀弧頭陀一使眼色,隨即欻然撲向夏蕙而去!
  江青正自感到有些不安和歉然,瘤龍銀玉屏已倏而發動!
  同一時間,雷霆三錘又在一連串震人耳膜的大吼中,舞起團團凌厲呼嘯的錘影,側攻而上!
  江青微微平息的怒氣,又被再次引發,他長嘯一聲,雙掌宛如老偕合什,急合猛推而出!
  一片剛猛得無可比喻的罡風,彷彿江河倒流一般,挾看拔山移鼎之勢,浩浩蕩蕩衝激而出,其勢銳不可當!
  這是天佛掌法第三招:“佛問伽羅!”
  雷霆三錘齊齊如暴雷般連續大喝六聲,三柄金錘已各在利那之間應聲衝砸六次!
  風雷聲夾在十八團金色光影中,與七柄閃耀的弧形短劍涯成一片令人戰棟的威勢,在瞬息間接觸了江青的掌風!
  於是,彷若天雲變色,海嘯山崩的巨響連聲而起,周遭的空氣好似驟然被排除一空,而散裂飛芒的銀色碎屑,赤如滿天花雨般迸濺四周!
  十八團金色光影倏而消斂,變成三溜金光,飛起五丈,雷霆三錘則個個如淡金,被震出尋丈之外!
  江青並不稍事遲疑,身形急起,目光疾掃,已看到夏蕙正在一招“蝶蘭手”落空後,被瘤龍一腳踢倒他不由雙目盡赤,厲吼一聲,加速撲去!
  正當江青身形尚距瘤龍五尺之際,背後又是一聲冷叱,隨著六道閃耀著銀芒的弧形短劍,又奇詭莫測的旋飛而至!
  江青心中頓時急怒交加,他知道,任自己功力再高,亦不能毫無顧忌的蔑視銀弧頭陀這六柄內含真力的弧形短劍,他若當時專心對付這六柄偷襲的短劍,雖然可以在瞬息間將它擊落,然而這微小的時間空隙,已足夠瘤龍銀玉屏取去夏蕙的生命了!
  這個意念快如電光石火般的在江青腦中一閃而過,他鋼牙緊挫,身形在空中霍然一個倒旋,隨著倒旋之勢,一篷黑色綢布忽然隨風飄灑而落,一道金芒耀目,有如旭日東昇般的輝煌光彩,宛似一條九天之上邀遊的金龍,帶看一股懾人魂魄的厲嘯,疾如閃電般直飛而出!
  同一時間,江青已抖掌劈出兩團強勁的掌風,身形反彈,升空三丈!
  於是,一聲驚心動魄的慘號起處 江青已在六柄弧形短劍散射失準之下,身形一翻,如一頭巨鷹般飛落在早已面無人色的雲山孤雁夏蕙身前!
  瘤龍銀玉屏則雙手緊握耆一柄長約四尺,金光燦然,通體為一條龍身盤紋而成的奇形兵器,而這奇異的兵器,正深深地插在他胸膛之內!
  原來。江青始才以真力貫注右臂,在利那之間,以指甲劃裂包裡於自己兵器”金龍奪”之外的黑綢,運出勁力,將兵器抖手射出!
  “金龍奪”乃為上古留傳之神兵,威力浩大無匹,且能發出令人魂迷魄散的厲嘯,又在江青盛怒之中傾力投出,而瘤龍在滿目金芒充斥,異聲貫耳之際,任他功力再高,才不由張惶失措,無從閃避!
  他雙目大睜著,毫無意識的凝瞪著這柄插入胸內,幾乎透體而出的“金龍奪”……
  金龍奪是輝煌而燦爛的,然而卻也代表著殘酷與殺戮,盤紋著的龍身,在淒豔的殘霞中泛出森冷而耀目的光彩,這光彩或者是美麗,但是,也要看這柄神兵是在何種情形之下而出現。
  “我……我……便這麼死去不成?如此默默無聞的死去?……十……十字門的絕藝……
  有誰去繼承?光大?舊時的聲譽……便讓它永遠沒落了麼?”
  他全身起著一陣陣的痙攣,鮮血自傷口泉湧般冒出,雙目的光彩逐漸黯淡,醜陋猙獰的面孔上,浮起一層令任何人見了也要掉首他視的,淒厲而絕望的死光!
  幹?的嘴唇抽搐地張合著,然而卻沒有一點聲息……
  終於,這位甘陝十字門的唯一傳人,黑道上的有名煞星,緩緩地倒於塵埃之中,而且,死不瞑目!
  江青默默扶起躺在地上的夏蕙,心中有著極度的矛盾和悵然,他大聲問著自己:我做對了,抑是做錯了?瘤龍銀玉屏捧著胸前這柄奪取他生命的金龍奪,艱辛的行了兩步,嘴唇翕合著:這是他出道以來,首次施用兵器,而這第一次發揮出浩大威力的上古神兵,卻在江青心頭上留下一個深刻而不可磨滅的烙印。
  江青能夠很明白的體會出,瘤龍銀玉屏是死得多麼不甘心,是死得多麼怨毒,他在那殘酷的猝襲下,竟然不及運用出他認為功絕一時的“虎麟氣”……
  但是,江青雖在內心中為自己的舉止而嘆息,然而,在行動上他卻問心無愧,因為,他是以堂堂正正的手法,在眾敵圍攻之下,為了救援自己摯愛之人而出手的世界上只有一個真理,那就是若對敵人慈悲,也就等於對自己殘酷。
  江青適纔若不當機立斷,摧敵於即,那麼,如今剩下的,則是他永生也填補不盡的悔恨!
  於是,在一度短暫的岑寂後 江青緩緩地回過身來,眼下的情形卻使他感到驚異不已。
  在他目光環掃之下,赫然發現銀弧頭陀法明 這位曾經臨危棄友的角色,竟然沒有乘機逃走,依然呆若木雞般的怔立原地。
  地下,尚且橫七豎八的躺著雷霆三錘數人,只見他們個個面如金紙,氣息奄奄,顯然已在江青那招威力浩蕩的“佛問迦羅”之下,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
  江青心中有看一絲異樣的感嘆,他移動腳步,行至銀弧頭陀身前站定,這位兇極一時的大頭陀,此刻顯然已陷入極大的,生與死的恐懼中。
  他雙目大睜,滿臉的橫肉在輕微的顫悚著,但是,他卻不曾後退。
  江青微微一笑,又向前跨進一步。
  銀弧頭陀瞳孔中射出驚懼的光芒,抖看嗓音道:“姓……江的,來……吧,給……
  佛爺一個痛快!”
  在銀弧頭陀的心目中,已認定對方勢必不會饒過自己的性命,就像他以前在得勝後也從不憐惜他的敵人一樣;然而,江青卻笑了,和聲道:“大頭陀,對於生與死,你有什麼看法?”
  銀弧頭陀神色一怔,迷惑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死,不過是解脫這付臭皮囊,讓靈魂飛昇到一個極西的樂土……但是,欸,好死卻不如賴活啊……”
  江青又笑了,這笑容在銀弧頭陀眼中,宛如一柄鋼刀,冷森而肅煞。
  江青回首向身後面色蒼白,神態萎頓的雲山孤雁夏蕙一瞥,斷然道:“大頭陀,帶看你的三位朋友去吧,但是,請記住你自己的話。好死不如賴活,以後尊駕如果還想在江湖上闖,務要記著今日之事,對你的敵人也必須慈悲一些,要知道在鬼門關上徘徊的滋味,總是不好消受的啊!”
  銀弧頭陀聞言之下,面孔上起了一陣急驟的變化,他做夢地想不到自己竟會受到敵人如此優渥的寬待,於是,雙目中透出感戴的淚光,身軀因激動而無法克制地顫抖看……
  半晌,他肅身合十,向江青頂禮一拜,啞聲道:“江大俠,小僧帶發修行,已有二十餘年,卻自來不曾悟透這“恕”字的真諦,今日蒙江大俠如此寬待,頓令小僧感到昔日雙手所沾染的血腥,是如何深重愚蠢……日後小僧當謹記教言,以餘生之年懺悔往日罪孽。”
  江青清澈的瞳孔中射出滿足的光輝,唇角含著微笑,這微笑是一股欣慰與歡愉的組合,他深刻的覺得,當得到一個仇人的贊譽與感戴的時候,那種快樂,是比向他切齒的報復來得強多了,並且,這種“度惡為善”的收穫,較之那些趕盡殺絕的手段,更不可同日而語呢。
  於是,銀弧頭陀迴轉身軀,以他孔武有力的雙臂扶起躺在地下的雷霆三錘,又向江青微微恭身,掉頭如飛而去。
  江青目注著銀弧頭陀那魁梧的身形消失於樹影之後,始迅速行向夏蕙身傍。
  他輕輕她攬著夏蕙的纖腰,低聲道:“蕙,你傷得重麼?原諒我慢了一步……”
  夏蕙柳眉微皺,搖頭道:“青哥,若不是你及時出手,只怕我早已喪在瘤龍銀玉屏的掌下了。”
  江青望瞭望地下兩具死狀淒怖的屍體,輕輕說道:“蕙,在你的心扉深處,定然為以前失足天緣洞而時常引以為恥,而且,田淨的魔影,亦常在你腦海中縈迴作祟,是麼?”
  顯然,江青是說中了夏蕙的心事,她驚異的望著江青,微微點了點螓首。
  江青又徐緩的道:“現在,你已可完全消除了這些隱痛和遠憂。但是,我從你的眸子中,劫可發覺一絲輕微的稠悵,因為,你固然切齒痛恨天緣洞主田淨,但是,卻也不能對他的慘死毫無所動,他到底曾在你走頭無路之際幫助過你……自然,這幫助你的出發點是善是惡,我們現在已用不著再去追究……”
  夏蕙驀然撲倒在江青懷中,啜泣道:“青哥……是的,我是像你所說的那樣……但也僅僅是對田淨昔日的相助感到一絲抱憾而已……你一定生氣了,恨我太儒弱是麼?……”
  江青撫摸著情人的秀髮,憐惜的道:“蕙,我不恨你,這是你善良的本性所在,一個人,即便是一個切齒痛恨的仇人,也總有其令人可以追憶的地方,縱使這些片斷的追憶微小得太不足道……你有這樣的感觸,正證明你是個好心腸的女孩子……”
  夏蕙深深為自己得到一個如此能深刻了解自己的情侶而激奮,她在江青懷內盡興的發洩著情感,而歡愉卻超過了一切,她這時又更深一步的了解了摯心所愛之人,是如此的敦厚,與善體人意,因為一個人蘊藏於內心的優劣,是要在長久的相處後,才能體會得出的。良久……良久……
  江青為夏蕙檢視了一下小腿上的傷勢,雖無大礙,卻也青瘀了一片,幸好僅是表皮之傷,不消整日,當可復原。他細心的為夏蕙按摩搓揉了一刻,扶著心上人坐在地上休憩,自己又過去收回瘤龍銀玉屏屍體上的金龍奪,在一株蒼松之傍掘了一個洞穴,將田淨、銀玉屏二人埋入。一切弄妥之後,湖心亭上已是一片黝黯,飄浮的暮靄如霧似的瀰漫於四周,襯著湖心亭陳舊而單調的建築,顯得有些陰森與淒涼。江青謹慎的將“金龍奪”插到背後,過去將夏蕙抱起,柔聲道:“還痛麼?”
  夏蕙搖頭,道:“只有一點。”
  江青笑道:“我早說過,誰要傷害到我的蕙,我即使僅存一息,也要與他一拚生死的……”
  夏蕙附嘴江青耳邊,溫柔的道:“青哥,你已做到了 ”江青豁然長笑道:“不錯,瘤龍銀玉屏已用他的生命來償還了這一腳的代價,他太不聰明了……真的太不聰明了。”
  夏蕙嬌柔的依在心上人堅實的懷抱中,她望瞭望四周黝黯的景色,輕輕說道:“青哥,我們走吧,這裡氣氛太沉悶陰森了,我有點怕……而且,那船家想必亦等得急了……”
  江青微微頷首,將夏蕙柔若無骨的嬌軀抱得更緊,邁開步伐,向暮色浮沉的湖邊緩緩行去。
  ※        ※         ※
  歸途上……
  一只帶篷的小船,船尾有個五旬左右的老人,正閒散的搖著櫓,依呀依呀的搖櫓聲,襯著碧沉的湖水,和那水面上輕淡的煙霧,別有一番悠遠落寞的情調。
  江青與夏蕙促膝艙內,望看湖岸明滅不定的燈火,心中沒有殺戈之氣,所有的僅是安詳與寧靜。
  夏蕙忽然若有所思地輕輕問道:“青哥,你那柄金龍奪我還是首次看你施出威力真浩大得嚇人,青哥,我以前聽你說過這金龍奪的來處,但是,是否也有一套完整的奪法?”
  江青微笑道:“不錯,義父他老人家,為了教我使用這柄上古留傳的奇兵,整整有三個月未與我交談一言,獨自面壁而坐,費盡心智,深思苦研創一套奪法,義父功力深如瀚海,見聞又博,經他三月鑽研,終於集各種兵器之大成,再加上他老人家的別出心裁,創造出一套‘大尊奪’法……”
  夏蕙咋舌道:“這奪法的名稱好狂傲啊……”
  江青一笑道:“義父他老人家自來豪氣凌雲,目高於頂,他命名這套奪法時,尚笑著告訴我:“以邪神的一切,是不容許天下任何人陋視的,而且,倘要永垂不朽!”
  但是,我自下山以來,倘沒有用過這套奪法,只是我知道它的威力是無匹的,我在雲嶺絕緣洞之際,便以‘大尊奪’法的第三招,凌空用尾奪芒將洞外的一株合抱巨杉斬倒……”
  墓蕙驚異的說道:“青哥,義父的武功,只怕已完全被你學盡了。”
  江青搖頭道:“談何容易啊!他老人家的一身絕學博大精微,早已達到天人合一,登峰造極之境,只要與人對招,敵人甫一出手,他就能看出對手所使招術的精妙所在,更能推斷到而後百招之內所用的招數。他老人家,不但抬手抒腕,飽含變化,即一呼一吸,俱含功力,放眼天下武林之中,只怕除了六十年前的雙飛三絕掌復生,再也沒有人能接下義父百招以上……”
  夏蕙凝眸望看艙外黑沉沉的湖波,忽道:“雙飛之一的無定飛環李淡玉尚在人間,青哥,你免得她的武功是否可與義父一分軒輊?”
  江青這時才發覺夏蕙已與自己用了同樣的稱呼,叫邪神為義父,這是多麼明顯的代表著一種親蜜的含意啊。
  他心頭有看一陣溫暖,想道:“義父啊,你老人家希望我帶一個標致的媳婦回去侍候你,看情形,這願望已可實現了……”
  想著,他獨自微笑了起來。
  “青哥,你……你笑什麼?”
  江青愉快的注視著心上人美麗的面龐,俏皮的道:“我在想,義父他老人家必定會笑得閉不攏嘴了,因為,他看到自己所愛的義子,果然不負所望的帶回去一個溫柔,秀麗、嫻淑、端莊的媳婦……”
  夏蕙羞得粉臉嫣紅,不依道:“啐嘴……哼,只怕你會給義父來個喜出望外,多帶幾個回去呢……”
  江青一笑片:“這卻不會,義父老人家或者喜歡我能多享一些人間艷福,但是,只怕有人要打翻五味醋壇了……”
  夏蕙越發羞得幾乎抬不起頭來,一只纖手,儘管往江青身上搥擂,卻沒有絲毫勁道,輕軟得宛似溫柔的撫換。
  二人嬉鬧了片刻,夏蕙已坐好易身軀,理了理微現蓬亂的雲發,輕輕道:“青哥,別鬧了,說正經的,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江青微籲了一口氣,沉聲道……
  “你適纔說無定飛環能否抵過義父麼?蕙,我在你面前無庸客套,她必然不會是義父的對手!老實說,在我與無定飛環交手一招之後,已發覺它的武功雖高,哼,卻也未必能勝得過我!”
  “那麼,長離一梟衛老前輩是否能與無定飛環一泱雌雄呢?”
  江青略微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衛老前輩功力之佳,的是繼武林一邪、鬅飛、三絕掌之後的第一人,但是,他若傾力與無定飛環相鬥,則難判鹿死誰手……不過,我們不能志記,衛老前輩乃為東海長離一島之主,手下能人多如桓河沙數,這一股力量卻也是傲視武林的莫大因素。”
  二人正閒談間,船尾已傳來搖櫓人沙啞的語聲道:“公子,二位是準備停靠湧金門,抑是要在小綠洲登岸?”
  江青一望夏蕙,高聲道:“泊湧金門吧,吾等欲上岸晚膳了。”
  船隻又依呀依呀的搖了起來,在籠罩於四周的夜色中,終於到達了燈火輝煌,船舶密集的碼頭。
  江青賞給船家一錠十足五兩的紋銀,在這老人的千恩萬謝中,扶著夏蕙登岸。
  夜色給余杭帶來更多的繁囂與喧嘩,行人車馬往來如織,江青牽著夏蕙,往鬧市中緩緩行去。
  二人對杭州這個有名的城鎮並不十分熟悉,經過數次探尋,才找到一間氣派恢宏,建築豪華的酒樓。
  踏進鋪看紅色地氈的門內,在兩名彬彬有禮的店小二引導下,拾梯而上,江青抹著夏蕙,坐於一個臨窗的雅座之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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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赤陽判官

  幾色精緻而素雅的菜餚,一壺芬芳而醇厚的紅酒,擺在挑花心木製成的桌上,江青與夏蕙安閒而舒適的低酌淺飲看,偶而相互投給對方一個微笑,一句甜蜜的心聲。
  樓上的食客並不大多,而且看來都是些高尚之士,空氣中沒有一般酒樓那種喧囂、嘈雜,與混亂。
  大家都是在低聲談笑看,整個酒樓中顯得一片祥和,但是……突然一陣急驟的腳步聲自樓下響起。一個如破鑼般的語聲叫道:“餵,開店的,你快點引路不行麼?像個母鴨似的一搖三擺幹啥?姑奶奶吃了飯還要辦事……”
  敢情這位語氣粗豪的來客,倘是一個女人哩!
  座上食客個個眉頭微難,有些厭煩的注視看這破壞了周遭“高貴”氣氛的來人。
  江青轉頭望去,覺得這個粗啞的語聲十分熟悉,他正自微愕,樓梯口已現出一個矮胖如缸,奇醜異常的黑衣女子!
  江青目光一會之下,不由脫口叫道:“啊!錢姑娘,你這麼快使到了?來來,請到這邊。”
  原來,那登樓的女子,竟是日前護送蛟索飛錘岳揚等人回去的天星麻姑錢素!
  錢素聞聲之下,略感一怔。循聲往視,立印發現了江青與夏蕙二人!
  她有些喜出望外的叫道:“公子,姑娘,你們也在這裡?啊!啊,好極了,我正愁?
  稍停恐怕要費一番心機,去尋找你們哩!”
  這時,一個面皮白淨的店小二,方始氣喘吁吁的跟了上樓,語不成聲的道:“姑……
  娘,請小聲一點……欸欸,小號是余杭最為高雅的酒樓之一,請姑娘千萬包涵……”
  天星麻姑回頭一瞪眼,哼了一聲,道:“好了,好了,那來這麼多規矩,真正豈有此理!”
  說罷,大步往前行去。
  江青吩咐店小二端來一把坐椅,含笑向四周投來的無數目光做了一個微意的頷首,然後,又令店夥再增一付杯筷。
  天星麻姑一屁股坐下,嘴巴正自張開,江青正忙道:“錢姑娘,先歇一會,不用如此匆忙呀!”
  夏蕙抿唇一笑,悄聲道:“錢姑娘,這一路還好吧?”
  錢素喘了兩口氣,失笑道:“啊,我真趕路趕暈了頭啦,公子,姑娘,那位岳瓢把子可真難伺候,不過嘛,總算將他們送到地頭,沒有出什麼差錯。”
  江青一笑道:“虧你道說他難得伺候,岳老哥對你更是畏懼如虎,提到你就呲牙咧嘴,不知所措,尷尬不已……錢素不由咯咯直笑,道:“公子,婢子回程之上,卻遇到一件不妙之事……”
  江青啜了一口紹酒,悠閒的問道:“什麼事?”
  錢素向側傍略一環掃,壓?嗓音道:“婢子回程之際,路過”接竹渡“憩息在一位昔日師門摯友玉獅童化之處,據童師叔相告,謂公子威震雙飛鳥之事,早已傳揚江湖,四海震驚,而座落於江西雲山的靈蛇教總壇,亦已得到消息……”
  江青挾了一筷雞絲粉皮,笑道:“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錢素說得渴了,亦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紹酒,道:“問題就在這裡了,不但公子名滿天下,甚至於連婢子等幾個末流角色,也跟看公子沾光,名揚於外了,但是,靈蛇教教主,君山獨叟裴炎的獨生掌珠裴敏,卻不知怎的得悉了祝賾祝相公亦跟隨於公子身側的消息,而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獨自潛離靈蛇教總壇……”
  江青神色微凜,說道:“對了我幾乎忘記三哥的這件莫大心事,看情形,那位裴敏姑娘十分癡情,定是來尋找三哥了……錢姑娘,你那位師門長輩,可曾說出裴姑娘的行蹤麼?”
  錢素頷首道:“玉獅童師叔與靈蛇教兩大護壇的陰陽雙判略有交往,陰陽雙判這兩個老小子已差人向童師叔打過招呼,讓他注意裴姑娘的蹤跡,據說,裴姑娘是向杭州方面而來……”
  江青面色漸自沉凝,道:“靈蛇教方面想是十分震怒了?”
  錢素點頭道:“不錯,君山獨叟裴老鬼氣得幾乎吐血,已諭令教中好手實時追捕,江浙道上,現下已布滿靈蛇教中的偵騎,可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驟說靈蛇教兩大護壇之陰陽雙判,亦已兼程趕來余杭地面。”
  錢素略微一頓,又道:“依婢子之見,公子是否應設法實時接應裴姑娘一番?否則,她一個弱資女子,便有幾分武功,亦勢必抵不過那一群如狼似虎的靈蛇教徒……”
  江青沉思片刻,堅決的頷首:“是的,裴姑娘為三哥摯愛之人,吾等必須助她脫離虎口,何況即是沒有道一層因素,我們亦不能眼睜睜的看?一個少女落入魔掌之中啊!”
  夏蕙忽然輕聲道:“青哥,事不宜遲,照時間推算,裴姑娘若確是往余杭而來,只怕就在這幾天便會到達……”
  江青低聲道:“錢姑娘還請快些進膳,我們需要將此消息儘快地告予大哥他們知曉,以便共同籌劃一番。”
  鉉素連聲答應,手中牙箸頓時起落如飛,菜汁淋漓的住口中直送,吃像端的快猛驚人!
  江青有趣的看看,輕笑道:“錢姑娘,大概的確是餓了……”
  錢素神色自若,大口吃了一塊炸蝦,笑道:“公子,婢子向來便不善矯揉做作,要吃便吃,得喝即喝,故意去做出一付忸怩裝飾沾脣即止的娘娘態,那才劃不來哩,嘿,天地下最傻的事情,莫過於與自己的肚皮過不去了。”
  夏薏在傍聽了,不由臉色微紅,掩嘴葫蘆,眼神上透?一股無奈之色。
  江青趁看錢素吃喝的當兒,又扼要的將自己在西湖湖心亭之戰,約略述一遍。
  未了,他嘆道:“欸上雖然我盡力抑制自己,卻仍不免使雙手沾到血腥……”錢素早已大睜雙目,驚道:“公子,瘤龍與田淨已被你除去了?啊!啊,這真是件頭條喜訊,公子,那兩個江湖上聞名的惡魔淫棍,早該落得如此下場了,對付這種惡人,如不加以斷然處置,只怕將有更多正義之士及良家婦女遭到他們的毒手……”
  江青微喟道:“話雖不錯,但我他認為在最後關頭上,應該再給他們一次懺悔的機會。”
  錢素囫圇吞下一只銀絲春捲,含混不清的道:“哼,只怕他們永遠不會覺悟自己的過失,而且,公子若再度縱放這等惡徒,亦必將引致無窮後患……”
  談話中,錢素已以最快的速度將肚皮填滿,而桌上的菜餚也早就一片狼藉,所餘無多了。
  江青招過店家,會清賬錢,三人立即快步行向樓下。
  出得店門,江青正待向一個老年人問明慶春門的方向,眼角掠處,卻忽而發現三個橫眉怒目的大漠,正傍若無人的向酒樓之前行來。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高大,面色赤紅,神態之間顯得十分倨傲,正在與兩個同伴沉聲輩說話。
  這個紅面大漠,江青僅只一眼就已認出,竟是靈蛇教下那兩大護壇之首,赤陽判官郭芮。
  郭芮如此迅速便在杭州地面出現,倒是江青預料不及,他心中忖道:“真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小子來得倒蠻快。”
  他微微一笑,繼續向那老人問明了路程,道謝而去,這時佇立一傍相候的夏蕙和錢素二人,亦向看江青這邊行來。
  二人正待與相隔幾步路的江青說話,赤陽判官郭芮等人且行至二人身傍。
  郭芮側臉狠狠地瞪了天星麻姑錢素一眼,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嘴裡嘀咕道:“媽的,人說江南佳麗,余杭金粉,俱是人間尤物,怎的老子到臨以來,見到的卻難是些庸脂俗粉,令人作嘔的角色?”
  他雖是在牢騷的自言自語,聲音卻是不小,天星麻姑當然一字不漏的聽進耳中。
  錢素生平最是忌諱別人批評她的容貌,何況是跡近侮辱的諷罵!
  她枉然回身站定,叟目怒睜,瞪看正欲擦身而過的赤陽判官吼道:“餵,相好的,給你家姑奶奶站住!”
  赤陽判官停步回頭,卻不由微微一怔,他想不到一個婦道人家竟敢當街吼喝,而且,言詞中更充滿?江湖氣息。
  赤陽判官兩個同伴,亦不由齊齊回身,神色中透看驚訝,因為,他們奇怪一個醜女人竟敢向靈蛇教堂堂的首席護壇挑舋,而僅不過為了幾句諷戲之言,這不是活得膩味了麼?赤陽判官郭芮濃眉一豎,大聲道:“醜婆娘,你叫老子幹嗎?”
  天星麻姑雙手一叉,厲聲道:“我醜?嘿嘿,閒下你長得標致?也不撤泡屎照照你那付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德性,卻紅口黑牙,滿口放屁的去批評別人。”
  赤陽判官聞言之下,不由氣得七竅冒煙,連罵都罵不出來。
  他那兩個同伴,乃是靈蛇教派駐在杭州地面的舵主,二人此時不由勃然大怒,齊聲叫道:“媽的,你這婆娘想必是嫌命長了,竟敢頂撞本教護壇?”
  雲山孤雁這時已察覺到身後的天星麻姑正在與人發生爭紛,她急忙向江青使個眼色,回身趕到。
  赤陽判官正待發威,驀然眼前一亮,只覺香風幌處,一個俏麗明媚的婷婷少女已行至身前。
  他怔呵呵的一窒,早已忘了身處何地,心中忖道:“是了,余杭佳麗,果然不同凡冉,啊啊,真乃是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天星麻姑憤然向夏蕙道:“姑娘,這三個殺胚膽上生毛,闖欄子闖到我頭土來了,今天不給點顏色他瞧瞧,這些小子就不知道他姑奶奶的厲害。”
  那兩個靈蛇教舵主,一名翻江鼠周才,一名遊身掌藍安,俱是靈蛇教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地面上亦十分叫得響,如今在二人的教中護壇之前卻被錢素大肆叫罵,怎不氣得五內生煙,肝火倏升?
  只見翻江鼠周才踏前一步,怒聲道:“醜婆娘,你嘴巴放乾淨點,少在你家大爺面前耍潑罵街,須知靈蛇教下從來就不吃道一套!”
  天星麻姑錢素道時才知道對方三人,竟是靈蛇教下黨徒!
  她冷冷一哼道:“靈蛇教是什麼東西?拿去唬別人尚可,嘿嘿,我天星麻姑卻不理道個喳兒!”
  赤陽判官郭芮道時可真怒了,他一望四周,已有不少行人駐足圍觀,遂強自壓住火氣道:“好的,咱們既然都是在外面闖,便光棍一點,不用在這人煙稠密之處惹事生非,走,到別的地方去!”
  說罷,倘狠狠一瞪天星麻姑,卻又自然的看了一傍,沉默無語的夏蕙一眼,在目光瞥及夏蕙之時,卻驀而轉得溫和多了。
  天星麻姑亦怒道:“好極,姑奶奶早就想拈拈靈蛇教的份量!”
  她回頭向夏蕙一看,在夏蕙的頷首示意中,大步跟看行去。
  江青一直靜立人叢,默察情勢演變,這時,他緩步行上,與夏蕙並肩隨於四人之後緩步走去。
  夏蕙低聲堅道:“青哥,那紅臉大漠,聽說是靈蛇教中護壇,看他模樣,像是你以前說過的什麼赤陽判官哩。”
  江青微一點頭,沉聲道:“不錯,他就是赤陽判官郭芮!”
  夏蕙望看漸行漸黯的街道,輕聲說:“青哥,吾等現在尚未摸清裴姑娘行蹤若何,便與靈蛇數了發生衝突,不知是否適宜?”江青一笑道:“給他們一點教訓也是好的,這些小子過於欺人了。”
  天星麻姑這時獨行於前,心中忖道:“哼,小子們哪,今天可叫你們撞正大板了,嘿,嘿,他們尚不知道身後跟有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哩……那紅臉漢子想便是赤陽判官了,這小子與接竹渡童師叔略有交往,唔,自己稍停以不顯露師門派別為妥,以免牽累童師叔……”
  腳步聲,清脆而單調的敲響在石板路上,四周越來越靜,兩傍的建築勿也漸趨稀疏而破落,顯示?各人已來到一個偏僻荒涼的所在。
  赤陽判官郭芮三人一言不發,依舊大搖大擺,傍若無人的行看,根本不將身後的天星麻姑置于眼中。
  燈光晦暗,人跡寥冥……
  天星麻姑忽然止步,大叫道:“餵,靈蛇教約三個狗腿子,你們歸位的時辰已經到了,悶?頭窮走個什麼功?”
  赤陽判官等三人猝然停步,緩緩回過身來,三人面孔上,俱是一片令人心神不安的陰鷲之色。
  天星麻姑並不畏懼,大步踏上,尖聲道:“如此模樣能嚇得了誰,姑奶奶可看得多了,來,來,你們那一位先送終?唔,這地方倒蠻清靜。正好用來埋你們三人那把骨頭,是再理想也沒有了。”
  赤陽判官郭芮性烈如火,但他此刻卻視天星麻姑如甕中之鱉,毫不微怒的陰聲道:
  “是麼?不過你這醜婆娘若先吾等一步去了,可千萬別忘了稟躬地府閻君,來世切記給你生個象樣的盤兒(臉),免得嫁不出去。”
  天星麻姑聞言之下,勃然大怒,尚未及說話……一傍的翻江鼠周才已暴叱一聲,摟頭蓋臉地便向天星麻姑攻出五掌三腿!
  天星麻姑錢素冷笑一輩,撤身、移步,反手還攻九掌九腿!
  翻江鼠周才估不到對方一個婦道人家,武功卻恁般不弱,他大喝一聲,立被逼退兩步!
  又是一聲怒叱起自一傍,遊身掌藍安也揉身而上,雙掌翩飛如電,須臾間就向錢素全身要害襲到!
  遊身掌藍安在靈蛇教中,地位與翻江鼠周才平行,武功卻較之周才高出兩籌,他此際出手之下。頓然扳回局面,將天星麻姑錢素的凌厲攻勢抑止!
  於是,錢素憤怒之下,尖叫連聲,身形在漫天掌山腿影中翩掠穿走,傾力拒抵看眼前這兩名靈蛇數下的舵主!
  赤陽判官閒立一傍,好整以暇的諷笑道:“嘿嘿,醜婆娘,你倒還真有兩手,怪不得竟敢如此放肆,不過,只怕這是你賣狂的最後一次了!”
  一個清朗的語聲,接在赤陽判官郭芮的話尾之後,緩緩響起道:“這封很難說呢,閣下等雖然人數較多,錢姑娘亦未必見得只有一人。”
  郭芮霍然循聲望去,在一間殘破的房簷陰影下,發現兩個俏立的人影。
  他目光聚攏,仔細一瞧,看出其中之一,竟是適纔那位美麗得令人心旌搖盪的少女,而卓立於傍的,卻是一個身材修長,容態英俊瀟酒的青年俊彥!
  原來江青與夏蕙二人,早已跟蹤而到,卻一直靜立暗處不功,要看看這些靈蛇教下的“好漢”們,到底有多少花鎗要耍?
  這時,赤陽判官郭芮不由又驚又怒,吼道:“媽的,你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不成?竟敢管起本護壇的閒事來?好極,本護壇便一道成全你們吧。”
  江青微微踏前一步,屋簷的陰影,巧妙的在他臉上掩了一片暗影,他冷笑?道。”
  好朋友,閣下的記憶力想必是衰退了,纔不過一段有限的日子,便不記得區區在下了麼?”
  赤陽判官這時才覺得對方語聲有些稔熟,但是,他卻實在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面目俊逸的青年?
  江青帶看嘲弄的語氣,又道:“好朋友,別再苦思了,待區區與閣下略微遊戲遊戲,再來自我介紹亦不嫌遲!”
  說話中,江青已緩步而出,微弱的燈光,映?他正穿上了外罩青衫的削瘦身形,在一抹諷刺的微笑下,有看一絲令人震慴的氣氛。
  此際,天星麻姑錢素已施出混身功力,正拚死與兩名敵入激鬥,但是,顯然已處在極端不利的境界中。
  她已有些微喘息,但她仍然咬牙硬撐,因為她十分清楚,她的“主人”是不會令她吃虧的。
  翻江鼠周才藉?遊身掌藍安的相助,已經扯回頹青,高倨上風,但二人亦同時察覺到又有另外的對頭到來,是而,他們在焦慮中,更加猛烈地攻擊?,意欲迅速結束,這場拚鬥……
  赤陽判官早已提聚真力,凝神戒備,他厲聲道:“小輩,少給本護壇來這一套,報上你的萬兒,本護壇……”
  但是,一陣陋夷的狂笑,隨看一片疾功的罡風,封住了他的語尾,而這片彷若鐵板似的功力,卻又是如此雄渾而難以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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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虎口佳人

  赤陽判官久經戰陣,見多識廣,江青甫一出手,他就大吃一驚,當下腳步急偏,斜斜移出五尺。
  江青長笑一聲,右掌食中二指微屈,猝然點出,一股尖銳得彷彿是一柄有形利錐似的勁風,在瞬息間便來到赤陽判官左脅!
  於是,性烈如火,武功高強的赤陽判官,不得不再拚命地向後躍退,一張紅臉卻因羞怒之故,更漲得有如潠血!
  在江青連續出手之下,赤陽判官雖未當場落敗,卻被對方逼得左竄右閃,狼狽不堪,這在一個平素目空一切,自認不凡的赤陽判官來說,亦是足夠丟人的了。
  江青嘲弄的笑道:“大護法,如閣下的斤兩僅是如此,倒令區區十分失望……”
  赤陽判官趁江青說話間招式略松之際,乃抓住機會,突然間驚天動地的狂吼一聲,身形急衝而上,雙掌挾著一片威猛的勁道,暴劈江青胸前!
  江青優雅而不可思議的將身形微偏,宛如一張削薄的紙片般,自那兩掌所挾的勁力中輕掠而出,口中諷道:“大護法,你省點力氣吧,這樣粗手笨腳的,豈能成事?”
  赤陽判官郭芮心頭一悚,連出七掌三腿,心中急忖道:“是了,自己今夜怎的這般毛燥?如此心虛氣浮,豈不是予敵可乘之機麼?”
  他不由冷汗微滲,強自鎮定心神,謹慎應敵,雙目更緊注對方身形,儘量使自己出手變招,能夠獲得有利的轉機。
  赤陽判官功力十分深沉,足可列為武林中一流高手,適纔只因神智分散,又在措手不及之下,險些當堂出醜,其實,他若澄心靜氣,將一身所學盡情施展,雖然仍非江青之敵,卻也不至於在甫一交手之下,便鬧個灰頭土臉,手忙腳亂。
  江青一見赤陽判官驀而神態凝斂,精力蘊而不散,便已測知對方必已察覺出失算處了。
  二人在剎那間,以迅捷無倫的招式,相互攻拒了二十餘招。
  而這二十餘招下來之後,江青仍自身形如電,戮劈自如,赤陽判官卻已深覺情勢不妙,暗暗驚懼起來。
  他只覺得對方每一次掌劈足蹴,不但精妙異常,並且攻的俱是自己必救之處,而自己所施出的招式,卻宛如碰在一堵沒有絲毫間隙的氣牆之上,根本發揮不了多少製敵作用,消長之間,逐漸相形見絀!
  於是,赤陽判官更傾力將自己擅長的“烈焰掌”拚命展出,凌厲而雄渾的勁氣充斥四周,他要藉著這一層層威猛的勁力,阻止江青那一片片無盡無絕的掌山拳影,至少,在勁力橫溢之中,他尚可有著幾分掩護。
  二人交手的情形,有些一面倒的局面,赤陽判官雖然身高體大,叱喝如雷,但在他那厲烈雄厚的勁力下,卻仍然阻不住江青乘隙而入的身軀,及那精妙詭異得令人窮於應付的奇招。
  赤陽判官節節後退,黃豆大汗珠己自額際淌落,但他咬緊牙關,絕不說話,依舊形若一頭瘋虎般左衝右擊,竭力在尋找著敵人任何一絲的破綻,企圖扭轉戰機。
  他這時已無暇顧到一傍另外三人的打鬥情形如何?一種下意識的直覺令他感到好似正陷足於一個深不可測的泥沼,而且越是掙扎,而越往下沉陷。
  江青灑脫的向敵人施展流暢而凌厲的攻擊,目光卻不時飄向已逐漸不支的天星麻姑,心中忖道:“唔,看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自己正可於此時將錢姑娘替下,赤陽判官這廝功力雖高,卻不足與自己匹敵,嗯,與陰陽崖底奪寶之時相較,不知是他退步了,抑是自己大有進展?”
  心念轉動間,江青朗聲一笑,身形暴旋中,一招“七旋斬”中絕學“再起忽落”倏而使出!
  赤陽判官郭芮心頭一震,連出九招,險險躲過,江青卻在剎那之間掠出八尺,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分襲正已穩佔上風的翻江鼠周才、遊身掌藍安二人!
  勁風如削,掌影漫天,翻江鼠周才只覺一片罡氣宛如自天而降,力道之沉渾雄厚,竟是生平而僅見!
  遊身掌藍安武功較高,見識亦廣,甫覺勁力逼到,已知非自身功力所能抗拒,乃大喝一聲,猝然掠出尋又之外!
  翻江鼠周才一見同伴掠身而起,始驚悟情勢不妙,但是,他卻在這瞬息問的猶豫下,失去了最有利的躲避時機。
  江青攻出的二十三掌中,倒有十一掌是拍向周才的,這十一掌連貫而出,不但內蘊無窮真力,來勢更是迅捷無匹,宛如將十一掌合為一掌擊出!
  在江青掠身、出手,分襲的同一時間,天星麻姑尖笑一聲,身形適時倒縱而起,電光石火般向正竄往一傍的遊身掌藍安追去。
  翻江鼠周才感到呼吸在頃刻間幾乎窒息下來,一片澎湃的勁力,好似一座沉重的山岳,自身外四面八方猛然罩下!
  他心中一慌,雙掌竭力推迎而上,口中大叫道:“郭護壇,點子扎手……”
  “手”字尚未說完,一聲剌耳的骨骼碎裂聲,已驀然響起,翻江鼠周才那瘦長的身軀,宛如斷線風箏般,摔出兩丈之外。
  這時,赤陽判官始才湧身而到,他睹狀之下,雙目早因憤怒而突出眼眶,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疾攻七掌中,厲吼道:“好朋友,老子今天和你拚了!”
  江青不退反進,大斜身,雙掌凌厲詭異至極的自上下兩個不同方位猝然推出,冷哼一聲道:“大護法,區區如命而行!”
  掌影幻成千百掌影,千百掌影卻又凝聚成兩股驚心動魄的勁氣,帶看厲嘯之聲,擊向赤陽判官胸際小腹!
  這正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陰冥陽關!”
  赤陽判官郭芮大叫一聲,雙臂急振,身形已閃電般掠升三丈。
  但是,他那龐大的身軀,卻宛如一個忽然穿了孔的氣球般,在空中略一搖動,又復頹然飄落地下。
  赤陽判官那原本赤紅的面孔,這時已變得一片煞白,雙目失神而黯淡,他好似要費出極大的力氣,才能勉強支持住那搖搖欲墜的身軀。
  江青適纔所使的“陰冥陽關”絕手,雖未結實的擊在赤陽判官身上,但那自下而上疾然攻至的掌勢,彷彿火烙一般的勁力,卻有一絲拂在赤陽判官腹側,而這僅僅一絲的無上掌力,已足夠郭芮消受了的。
  以郭芮的武功造諳來說,能在那神昔年威震江湖的“陰冥陽關”絕招之下逃出一命,誠然已算大幸,而這其中,尚包含了他自身見機得快及江青手下稍留後步的兩種因素,否則,此刻他便是不死,亦只怕也早已重傷倒地了。
  江青望著這位曾在陰陽崖底脅迫自己,江湖上威名甚著的靈蛇教首席護壇,心中有著一絲揚眉吐氣的快感,早日的忿恚,到底獲得發洩了啊!
  他踏前一步,沉聲道:“郭芮,你還認不出我是誰麼?”
  赤陽判官正在運氣調治腹內炙熱的創傷,聞言之下,艱辛的抬起頭來,怨毒的瞪視著江青,而在那無力的憤恨中,卻又帶看極大的迷茫。
  江青微微一笑,且不揭破自己來歷,回頭向身後望去。
  這時,天星麻姑錢素又與遊身掌藍安打得難分難解,如火如荼起來,二人此際已完全傾出一身所學,互不兼容的狠攻猛鬥,決不替對方稍留餘地,掌風縱橫中,兩條人影翻飛如電,招勢連綿,戰況也較適纔更為激烈。
  天星麻姑武功本就不弱,較之遊身掌藍安來說,二人武力也在伯仲之間,先前加上一個翻江鼠周才,天星麻姑自然難望取勝,但此刻牽掣已去,等於單拚獨鬥,她可精神抖擻,毫不含糊了。
  遊身掌藍安掠身躲閃江青的攻擊,故而心神稍慌,在這剎那之間,天星麻姑卻乘虛而入,倉促還手之下,不免微見散亂,而這分毫之差,已吃天星麻姑佔去先機!
  兩個武功相若的高手較鬥,最怕的便是被對方搶製先機,因為一但如此,便會處於被動地位,甚難扳回局勢去了。
  遊身掌藍安經驗老到,豈會不知此中厲害?既已失去主動,更不能心浮氣燥,欲速則不達!只有竭力鎮定心神,尋求機會,再作打算,如能找到敵人空隙,及時反撲,或可扳轉局勢,再求後圖。
  於是,二人的身形,縱掠得更加快速,招招連貫不斷,彼此神情,均極凝重,而在雙方身軀擦掠而過的瞬息之間,卻又狠辣已極的向敵人身上要害連連招呼!
  江青輕撇嘴唇,回頭道:“大護法,你是否尚有興趣讓這幕鬧劇再演下去?”
  赤陽判官郭芮雙目怒瞪,瘖啞的吼道:“少他娘給老子來這一套,你小子有種便將老子們都宰了,否則,任你逃到天涯海角,靈蛇教也不會放過你這條狗命!”
  江青劍眉倏豎,怒道:“郭芮,你當真以為少爺便做不出來麼?”
  赤陽判官用力一拍胸脯,嘶啞的叫道:“來,來,來,老子今天栽了這個跟頭,早就不想活下去了,小子,你過來下手哇!來呀!媽的,死算什麼,幾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江青聞言之下,不由火氣突升,他大步行上,厲聲道:“姓郭的,你聽清楚,今天殺你之人,乃是火雲邪者江青,也就是昔日在陰惕崖底與你朝相過招之人,待你來生轉世之後,勿忘尋江青復仇,郭芮,我等著你了就是!”
  赤陽判官那副蒼白的面孔,此刻因為過度的震驚而微微扭曲,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嚅嚅說道:“什麼?你……你便是火雲邪者?陰陽崖底那個雛兒……便是你?”
  江青冷笑道:“有些難以置信吧?大護法,料不到多日未見,初次朝相,便要閣下一條老命作為見面之禮!”
  赤陽判官早已聽過火雲邪者之名,他適纔所以如此慷慨激昂,乃是自認靈蛇教威震武林,對方為恐遭受到慘烈報復,必不敢過於趕盡殺絕,但是,在他聽到江青自報名號之後,卻不啻兜澆下一盆冷水,心中涼了半截,江青的武功名聲,早已響澈江湖,四海震驚,而且雄踞一方的雙飛島煙霞山莊亦難為其敵,更何況靈蛇教呢?
  於是,在失去精神上的依靠後,赤陽判官神色已自大變,他惶恐的忖道:“假如這小子真是早日陰陽崖底那個奪得得寶物的醜青年,今天自己三人可就絕無生望了,他連煙霞山莊都能橫衝直闖;欸……恐怕靈蛇教也不過只有乾瞪眼的份兒……但是,自己話已出口,又用什麼理由再去轉圜呢?”
  赤陽判官額角冷汗涔涔,呼吸急促,死,到底不是一件兒戲的事啊!
  江青故意仰首向著碧澄的夜空,閒散的道:“朋友,為了昔日那一段緣份,江某不妨對你略加寬待,嗯,那便是容許閣下自己選擇一種死法……以江某看來,還是以真力戮點‘命門穴’最為省事,不過,要想免除痛苦,在剎那間斃命,倘是以內家勁道貫入”
  太陽心經“主脈中比較適宜,至於破腦穿腸之法,恐怕有些活罪要受……”
  赤陽判官見江青若無其事的談論著自己的求死之法,好似在輕鬆的與好友閒聊家常一般,不由頓時怒火焚心,五內生煙,當下將心一橫,大叫道:“江青,你……你是什麼東西?老子要死要活,用不著你***出騷主意,你也算是武林中成名人物麼?胚!
  老子縱然技不如你,人格可比你來得高尚些,啊……啊,氣死我了!”
  江青一笑道:“氣死倒來得爽脆,只怕閣下厚顏已慣,不知羞恥為何物哩!”
  赤陽判官全身疾抖,蹌踉踉退後兩步,一大口鮮血,已自口中狂噴而出!
  江青神色一凜,正待上前……一陣尖銳而刺耳的笛哨聲,忽然已自不遠處傳來。
  江青霍然回首望去,只見清冷黝黯的街道上,現出了十數條人影,好似正在追逐著前面亡命般奔掠的一個窈窕身影!
  赤陽判官驟聞這尖銳的笛哨聲,一股欣喜之色立即浮至面上,他強自穩定搖幌的身軀,悄然伸手入懷。
  江青眼角微瞟,早已看到他的企圖,乃微微一笑道:“朋友,何妨大方一些?難道說,江某還會畏懼貴教那些下三流的角色麼?來,假如閣下沒有力氣,便將那破笛子拿給在下,讓我替你代吹,聲音包管比你那爛喉嚨來得嘹亮!”
  赤陽判官神色窘迫已極,他手上木然拿著一個長約三寸,手指粗細的白色哨笛,這時,他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一時竟怔在當地。
  江青十分清楚,自那尖銳哨笛之聲響起,赤陽判官便面有喜色,探手入懷,那麼,來人若非是靈蛇教徒,亦必為其同路之人!
  他不屑的展目眺望,卻不由微微一震!
  原來,他目光瞥處,發覺那亡命奔掠于前之人,竟是一個輪廓姣好,身材削瘦的少女!
  “靈蛇教之人,傾力追捕著一個美麗的少女……嗯,這一切連貫起來,不正代表著一件事麼?”
  江青忽然興奮起來,他引吭大呼道:“前面可是裴敏裴姑娘麼?”
  那神色倉慌的少女,早已發覺眼前正有人在交手拚鬥,她正在猶豫著是否應該前往求助,江青也正好高聲招呼起來。
  這少女經過十多天來的逃亡生活,已成驚弓之鳥,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她一聽有人叫出她的名字,不由嚇得全身一顫,花容慘變。
  因為,在此時此地,能認出她的,除了靈蛇教中之人外,還會有什麼人呢?
  而靈蛇教之人,又是個個欲將她擒獲領功的啊!
  她這時在心中悲慘的叫道:“完了,想不到前路之上,尚有教中黨徒攔路相截……
  天啊,自己怎麼辨呢?祝哥哥,你在那裡啊?你知道我此刻的處境嗎?”
  這少女微一躊躇間,後追的十多條大漠已如飛般撲近:“大小姐,再不留步,小的們便要得罪了!”
  “大小姐可以回去與教主平心商量啊,何苦要弟子等為難呢?”
  “前面可是教中兄弟麼?請相助截下教主千金!”
  一片嘈雜的呼喝聲,隨即響起,在深夜中傳出,更飽含著陰森恐怖的味道,這些靈蛇教黨徒,雖然將語氣儘量放緩和,但在這少女耳中聽來,卻不啻是一群魔鬼的嗥叫,是如此的令人驚悚、慌亂。
  江青心中一喜,忖道:“不錯,果然便是三哥那心上嬌娃,皇天有眼,叫她於此時遇見自己三人,否則,只怕三哥便鴛夢難圓了,想不到裴姑娘卻來得如此迅速,消息適纔傳來,她本人竟也到達……”
  江青想著,身形已飄然向前移出五步,一直立身陰影處的雲山孤雁夏蕙,亦招呼一聲,掠至江青身傍。
  江青向夏蕙微微一瞥,以指比唇,沉聲道:“裴姑娘,且請過來,在下等是你的朋友,祝頤所在之處,在下即可指引於你!”
  那位少女仍舊不敢貿然行近,她惶恐的回頭一望,靈蛇教的追兵,距她已不足兩丈了!
  雲山孤雁夏蕙忽然高聲叫道:“你可是裴姊姊?快過來呀,我們不會害你的!”
  少女雙目驚恐的大睜著,同時,顯然的也含有一絲興奮。因為,她已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這種情形之下,能聽到同性問的呼喚,總會覺得較為親切的,而且,她知道,在靈蛇教中,並沒有女性的武林人物!
  於是,她不再遲疑,嬌軀一扭,迅速地往江青站立之處奔來。
  照說江青與少女相隔距離,不過僅有七、八丈之遙,他本來可以直接前往接應,但他一來初時不敢十分確定這少女是否即為自己拜兄心上之人,再則,面前尚有赤陽判官等三人,他唯恐分身而去,赤陽判官會及時蠢動,傷及天星麻姑,江青十分明白,困獸之鬥,亦是不可小視的。
  那少女一陣疾奔,片刻間就來到二人身前,後追的靈蛇教徒,卻因不明就裡去,還以為前面有看自己教中弟子,故而反倒不如先前追揍之急,但仍然厲喝看向這邊圍上。
  江青又踏上一步,沉聲道:“姑娘可是靈蛇教教主的千金裴敏麼?”
  少女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中卻透出太多的恐催與焦慮,她急促的喘息著,聲音顫抖的道:“你……你們是誰?真的認識我祝哥哥麼?你們不會害我吧?”
  江青目注著已逐漸接近的十數條黃衣大漠,微微一笑道:“在下江青,姑娘或者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吧?”
  這位少女,顯然是被這驟然的“江青”兩個字驚得怔住了,她小嘴微張,面孔肌肉在輕輕地抽搐著,雙眸中淚光瑩瑩,艱辛的,也是激奮的叫道:“你是江青?火雲邪者?
  祝哥哥的生平摯友?大破雙飛島煙霞山莊的江青?”
  “不敢當,在下正是祝三哥的義弟江青,那麼,姑娘也必定是三哥的……朋友,對麼?”
  江青有些不好措詞的說到這裡,這位美麗而純真的少女……裴敏,已因自己的幸運而哭泣起來,她是太快樂了,因為,她知道自己遇著面前這位新近崛起武林的後起雄才,則不啻已使自己的安全得到堅強的保障,縱使身後追騎逼近,亦不足畏懼了。
  而祝哥哥 她貌縈夢系的人兒,那長相廝守的日子只怕亦不會僅是一串泡影了,幻想中美麗的遠景,或將成為活生生的事實……
  她急切的點著頭,混身卻仍然不住的顫抖著,這時,雲山孤雁夏蕙踏前一步,將裴敏輕輕摟在懷內,柔聲的撫問著她。
  江青正待說話,面色卻倏而一寒,霍然轉身,冷笑道:“大護法,閣下是否想學那三十六著中的最上一著?”
  赤陽判官正艱難的挪出三步,聞言之下,滿面羞憤的停止腳步,恨聲道:“姓江的,逼人不能逼得太絕,嘿嘿,本教弟子已大批趕到,只怕閣下此番強為本教教主千金出頭,要鬧個灰頭土臉,不可收拾,……”
  江青目光向後微掃,冷冷說道:“郭芮,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 自身難保,其它的事,還輪不到你開口,靈蛇教的那些角色,江某已領教過了,老實說,並沒有什麼唬得住人的地方!”
  赤陽判官郭芮偷偷一瞥,立時瞧見十多名教中弟子,想是發覺情況有異,正緩慢而小心的向這邊徐徐逼近包圍,個個手握兵器,神色緊張,站出一付如臨大敵之狀!
  他心念一轉,故意大聲叫道:“江青,閣下武功雖高,卻也不能罔顧江湖道義,火雲邪者之名,只怕就要在你今夜的愚蠢行為之下敗落無餘!”
  赤陽判官所以會忽然高聲大喊,其用意乃在提醒自己教中各人注意,因為他發覺那些正在逐漸圍聚的靈蛇教十數人中,並沒有什麼武功特高的硬手,而赤陽判官郭芮乃為靈蛇教內的一流人物,連他本人也抵不過江青,更何況這些武功平庸的教徒呢?
  同時,他心中尚另有企圖,乃是希望教中弟子在聽到自己呼喊出江青名號之後,實時前去搬取救兵……
  赤陽判官的心計果然沒有白費,那圍攏於丈許之外的十數名黃衣大漠,此刻辨明了那高聲吼叫之人,竟是他們平素敬畏有加的首席護壇,而且,看情形似乎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待到“江青”兩個字進入他們耳中時,更似在這十多人的腦袋上同時響起了一個巨雷,驚得這十多名大漢已在另一個額上有著刀疤的靈蛇教舵主示意之下,匆匆離去,剩下各人,卻仍然圍侍於傍,個個面色緊張,目不稍瞬的瞪看這邊。
  江青唇含冷笑,洪聲道:“大護法,你不用賣弄這一套小手法,哼,這叫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難道說,江某若欲離去,憑那幾塊料就能擋得住嗎?不過,江某倒要看看,貴教之中,還有什麼厲害人物,能在江某面前叫字賣號?”
  赤陽判官手按腹部,目光偷偷一瞥側傍早已拚鬥得氣喘吁吁,筋疲力竭的天星麻姑及遊身掌二人,濃眉微皺,怒道:“姓江的,你和靈蛇教的梁子是結定了,咱們早晚要來一次澈底的了斷,但是,這了結的時間尚未來臨之前,閣下是否有意喝止那醜婆娘停止這場無謂的爭鬥?”
  江青大方的微微頷首,沉聲道:“也好,不過話是你說的,那就先由貴方停手再說!”
  赤陽判官意欲盡速了結天星麻姑與遊身掌藍安之戰,乃是要保全實力,以待應付即將到來的那一場更為淒厲的拚鬥,這時,他狠狠的哼了一聲,沙啞的叫道。”藍舵主,且請住手……”
  其實,遊身掌藍安早已鬥志全失,恨不得快些罷手,因為,他知道對手武功之佳,並不較自己稍弱,何況,更有一個令人心驚膽寒的火雲邪者在傍虎視耽耽的等著?藍安心中十分清楚,他曉得自己今夜必無勝理,縱然是他能勝過天星麻姑,而一傍的江青亦必不會容他得逞的。
  於是,赤陽判官語聲適纔入耳,他立即如向斯應地傾力攻出四招,幾乎有些蹌踉的躍退五尺開外!
  天星麻姑久戰之下,亦不比敵人好受多少,她連封四招之後,仍然挺立原地未動,卻喘息著尖叫道:“大英雄,你跑個什麼勁?有骨氣的便再拚五百招……看看姑奶奶是否含糊你!”
  遊身掌藍安汗透衣衫,面色蒼白,他一語不發,默默地運氣調息,胸前起伏甚劇。
  此刻,站在江青身後的雲山孤雁夏蕙,已與那命運乖舛的裴敏喁喁低語了多時,她摟著這位嬌弱的少女,行至江青身側,悄聲道:“青哥……咱們是否應該離去呢?靈蛇教的人顯然已經回去搬救兵了,咱們還在這兒等他們麼?”
  江青點頭道:“不錯,假如能趁此機會,將裴姑娘與三哥之事作一澈底的清結,總比閃躲逃避,或拖下去好……”
  夏蕙順從的一笑,側首道:“裴妹妹,你怕嗎?”
  裴敏勇敢的拭淨頰邊的淚痕,強笑道:“不,有江大俠及姊姊在我身邊,任是誰來我也不會畏懼。”
  江青一笑道:“裴姑娘,可別把在下捧得太高,須知爬得高,便跌得重啊!”
  夏蕙望著羞怯的裴敏,白了江青一眼,道:“妹妹,別理他,青哥這人哪,就是這付德性,要是誇他兩句,哼,大俠客的俏皮話可就多了,平常哪,姊姊受的這種活罪可真不少……”
  江青心忖道:“赫,這倒好,剛一見面,二人便如此熱絡,姊姊長妹妹短的……倒將自己編排成外人了……”
  三人傍若無人的低聲談笑著,好似處在自己家中一樣,毫無緊張畏怯的形態,這與靈蛇教中各人那如臨大敵,不敢稍懈的情形比較起來,成了一個鮮明的對照。
  赤陽判官越看越氣,暗暗忖道:“真他娘的,江青與那個女人把老子當成什麼玩意看待?竟然如此蔑視於我,如此輕蔑本教弟子……好小子,你等看瞧,老子放不過你的……”
  想看,他忽然恨聲說道:“江青,本護法有話問你!”
  江青微微一愕,隨即輕笑道:“遵令,閣下有何諭示?”
  赤陽判官並不理江青話中所含的譏諷之意,依然恨聲道:“咱們目前算是暫時停戰,是麼?”
  “不錯!”江青答道。
  “那麼,本護法將調度教中弟子,並拯救傷者,閣下身為武林重鼎,將不至於小氣得連這個措施都反對吧?”
  江青略一沉吟,道:“一切悉聽尊便。”
  赤陽判官望瞭望站在他們中間的江青,而江青等人此刻所立的位置,恰巧將赤陽判官與另一撥靈蛇教徒分成兩邊,自中截斷。
  他考慮了一下,怒吼道:“尚標,你***還不派人過來看護周舵主,難道還要本護法親自動手麼?其它的人也站開些呀,都痴了不成?媽的,全是一群呆鳥!”
  那額有刀痕的大漢,暗暗哆嗦了一下,急忙應諾了一聲,一面指派手下前往救護早已躺在地下,寂然不動的翻江鼠周才,一面三腳兩步地繞過江青,來至赤陽判官身前。
  他恭身道:“適纔護法未曾諭令,故而小的不敢隨便開口,小的已著人回去……”
  赤陽判官怒道:“行了,少放他娘的馬後砲,什麼事讓你們去做都要砸鍋,總壇遣你們出來辦事,真是失策已極!”
  那叫尚標的大漢,亦是靈蛇教的一名舵主,在教中地位,遠不如赤陽判官之尊,挨罵之下,只有苦著臉站于原地,連屁他都不敢放一個。
  江青灑然微笑,在一傍欣賞著這一幕鬧劇,心中卻為赤陽判官那不分時地的火毛脾氣暗自搖頭不止。
  於是,時間在一分分的過去……
  這微妙而沉悶的對持,仍在繼續著,但是,每個人心中都知道,一場更大的爭鬥,也許是一次慘厲的流血,只怕就要在這沉靜的對持中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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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血灑靈蛇

  赤陽判官瞪看雙眼,緊咬牙根,周遭的靈蛇教徒,個個屏息如寂,手心淌耆冷汗,在靜夜中,彷彿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聲……
  江青微笑看與身側兩位佳麗低談淺語,不時向黝黯的夜色中灑然眺望,形態顯得異常平靜而安閒……
  於是……
  一聲輩尖銳的竹笛聲響起,刺耳的向各人站立之處極快的移到。
  江青神色微肅,緩緩轉身,面向笛音響起的方向。
  靈蛇教各人霍然精神抖擻,勇氣陡增,那叫尚標的大漠,亦迅速自懷內摸出一枚短笛,湊到嘴邊,拚命的狂吹起來。
  尖厲的笛音中,似乎包含看這些靈蛇教徒的得意與興奮。
  片刻間,雙方的笛聲驀而停息,二十多條人影,疾如奔馬般掠至各人身前,又俐落已極的分散於四周,形成了一個包圍的形勢。
  赤陽判官環目一掃,立即神色一振,原來,他發現數中增援的人馬之內,赫然竟有看副教主追雲半臂史書及老搭檔陰煞判官桑榮在內,其外,尚有碩果僅存的紅旗兩大護法之一,七環手武章與十多名教中素負盛譽的香主及舵主,聲勢可說十分浩大了。
  赤陽判官啞看嗓音大叫道:“副教主,二弟,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此次吾等勢必不能讓江青這 生出掌下!”
  追雲半臂史書,是一個身材瘦小,神色精悍的五旬老人,他雖然缺少一截右臂,然而在顧盼之間,仍自稜稜有威,帶有一股懾人的氣度。
  這位掌看靈蛇教第二把交椅的風雲人物,面容沉凝的往前踏進數步,先向江青臉上一望,又向扶於一傍,昏迷不醒的翻江鼠周才微微一瞥,聲如金石般道:“郭護法,周舵主傷勢可重?”
  赤陽判官儘管在別人面前揚武耀威,不可一世,在這追雲半臂問話之下,卻一派恭順,肅容道:“稟副教主,周舵主雙腕全折,內腑亦受震不輕,這全是本護壇無能……”
  追雲半臂哼了一聲,截斷赤陽判官語聲:“是誰傷了他?”
  赤陽判官心頭嘀咕道:“真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這還用問嗎?”
  他心中如此想,老天爺給他做膽他也不敢說出來,急忙答道:“此人便近在眼前,就是火雲邪者江青。”
  追雲半臂將一雙精光閃射的眼睛盯在江青身上,冷冷打量了一番,正待開口——江青淡淡一笑道:“老前輩,相好了麼?江某人總還不算難看吧?而且,四肢俱全,沒有其它暗疾。”
  天星麻姑早已調息停當,她那嘴巴是一刻也不肯安靜的,這時,她接看尖笑道:
  “老兒,我家公子可是風度翩翩,武林俊彥,你閣下如生有大閨女,何妨做個現成媒?
  嘻嘻,我家公子確是四肢俱全,沒有宿疾哩。”
  這一番譏詛之言,直氣得靈蛇教各人面上變色,怒形於色,赤陽判官首先吼道:
  “江青,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調侃起本數副教主來了?那醜婆娘亦竟敢滿口胡謅,信嘴放屁,媽的,真不要臉。”
  追雲半臂史書斐譽江湖數十年,在靈蛇數中,更是一跺腳全教亂顫的副教主,有誰敢當面向他如此諷刺?而且當看他手下教徒之前?
  但是,史書心中雖已怒達極點,表面上卻仍沉凝如故,他微一擺手肅煞的道:。
  “江青,邪神傳給你的,便全是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麼?也罷,老夫若不教訓於你,倒令天下人笑我靈蛇教畏懼你的虛名,嘿嘿,盛傳火雲邪者武功驚人,老夫卻倒想拚了這把老骨頭試上一試!”
  史書說罷,正眼也不瞧天星麻姑一下,狂傲之極的拚起獨臂袖管,向手下各人微微頷首示意。
  當他那白髮皤皤的頭顫點到第三下時,陰煞判官桑榮隨即悄無聲息的潛近五步,行至江青背後,其它各人,也在瞬息間,佔取有利地努。
  追雲半臂史書冷冷一笑,轉向正因驚懼而躲在江青背後的裴敏道:“敏兒,史叔叔來了你也不出來一見麼?快跟史叔叔回去,莫讓你爹爹再為你生氣了……”
  須知追雲半臂史書武功強極一時,為人更是狂傲無比,但與靈蛇教主裴炎卻是生死摯交,更是與裴炎當年同闖江湖的老搭檔,故而他在裴敏面前,乃是以長輩的地位說話,與一般教徒又自不同。
  斐敏……這位為情而受盡折青的弱女,對她這位面冷心辣的長輩,平素已是十分畏懼,又何況在眼前這種場合呢?
  她怯生生的向外移了一下身軀,嚅嚅地說道:“史叔叔!……姪女……姪女不願回去……”
  史言面色一寒,厲聲道:“什麼?你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難道你父親對你十九年的養青之恩,倘及不得一個無知小子的幾句甜言蜜語麼?真是反了,反了!”
  裴敏嚇停花容變色,全身簌簌直顫,抖?嗓子道:“史叔叔……你便看在姪女平昔孝敬你老人家的份上,抬抬手放過姪女這一遭吧,姪女一輩子都會感激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追雲半臂怒叱一聲,憤怒的道:“胡說,你不要被那姓祝的小子騙昏了,叔叔久經世故,這些兒女私情看多了,年青人有幾個是存看好心眼的?再說那姓祝的小子,無論是那一方面也配不上你,堂堂靈蛇教教主的千金,嫁給一個既無名望,又無才學品貌的蠢才,這叫你父親與史叔叔今後有何臉見人?”
  裴敏悲哀而失望的低垂看頭,輕輕的啜泣看。腳步卻緩緩向後退去。
  史書面孔鐵青,厲烈的道:“敏兒,為叔什麼話都向你說盡了,若你再要執迷不摀,甘心為他人利用,那麼,為叔只有執行你父親交下的諭令,將你格斃當地!”,裴敏做夢也料不到,日常對她寵愛逾恆的父親,竟會下達一條如此狠毒而無情的命令!
  這不啻是說:靈蛇教教主,君山獨叟裴炎,為了憤恨女兒的背扳,要以死亡來做為愛女叛行的代價!
  這又是多麼強烈而明顯的表示出這位一教之主,為了這件事情,是如何的氣怒與痛恨!
  裴敏再也忍受不住這殘酷而絕情的打擊,終於嚶嚶的哭泣起來,若不是雲山孤雁緊緊地扶持若她,只怕這位弱女早已支撐不住了。
  江青冷眼傍觀,待史書語聲始落,他笑吟吟的道:“道位前輩。你人也罵了,威也顯了,總該知足了吧?至於閣下說什麼要將裴姑娘格斃當地,卻未免有些過份了,嗯,有我江某人在此,只怕閣下等尚不能如願,說句不客氣話,閣下等是否能完好無損的離開此地,。還要看江某人是否高興呢!”
  追雲半臂史言狂笑一輩,道:“好,好,老夫便看看火雲邪者是否有這大的道行!”
  隨若他語聲的結束,一片凌厲無倍的功力,驟然淘洗襲向江青背後!江青冷叱一輩,身形暴轉,抖手便向身後劈出二十三掌,踢出十七腿!
  在同一時刻,七柄一式厚背砍山刀,宛如一堵光牆般卷向江青右側!
  情勢是極為驚險的,江青出手之下,一面逼退身後的敵人,雙掌交叉而出,迅速推出六團掌風,一面大叫道:“蕙妹護看裴姑娘;錢姑娘從傍掩護!”
  天星麻姑錢素尖叫道:“公子,小婢早已找到主兒了,嘻嘻,仍是適纔的老朋友,再加上另外三名專門以眾凌寡的英雄!”
  江青閃電般震飛了兩柄砍山刀,目光一會,已發覺天星麻姑錢素,果然又與遊身掌藍安,以及另外三名靈蛇教的高手戰在一處,看情形,天星麻姑的形勢,比適纔要來得凶險!
  而這時,圍看他群戰的,卻有十五人之多,其中更有陰煞判官桑榮與七環手武章等靈蛇教高手!
  這些圍攻江青的靈蛇教教徒,除了桑榮與武章等人為靈蛇教一流人物外,其它各人,亦俱是教中武功高強的翹楚之材。
  他們個個奮不顧身,拚死力攻,招式所出,盡是向江青全身要害招呼,狠辣陰毒,無與倫比!
  江青在刀光掌影中,輕柔得彷彿一片鵝毛般,灑然飄掠,自每一件兵器的隙縫中穿越,從如山的掌影下縱橫翻飛,令人看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便好似他只是一個有形無實的幽靈,宛如隨時皆能突破那層浩大強烈的包圍,自由飛去一般。
  追雲半臂史書表情沉重,倘向身後微微擺手,又同裴敏所站的方向一指,五名黃衣大漢,隨郎如狼似虛的撲身掠去。
  雲山孤雁正立在裴敏身傍,目不稍瞬的注意看周遭戰況,那五名黃衣大漢身形一動,她已察覺,忽忙悄聲道:“妹妹,靈蛇教的人來了,不要慌張,讓姊姊打發他們!”
  夏蕙口中雖然說得很樂觀,內心卻是忐忑不己,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武功並沒有什麼驚人之處,而且先前被瘤龍銀玉屏驟傷的地方,尚在隱隱作痛,能否抵得住那五條大漢,難在毫無把握!
  她語聲甫住,五名黃衣大漢已掠身而到,當先一人身形微偏,悶不做聲的抓向夏蕙香肩,雙腿卻飛向戛蕙膝頭!一招兩式,迅捷已極!
  夏蕙嬌叱一聲,招使“蝶蘭手”急迎而上,身形也快速的移出一步,這時,另外四名黃衣大漢,一言不發的衝向正自手足無措的裴敏而去。
  和夏蕙力拚的這名黃衣大漢,乃是靈蛇教中一名香主,一身大擒拿法無人能及,他身若飄風般猛攻急纏之下,雲山孤雁已自香汗涔涔而下,有些應付不來。
  她雖然已看到裴敏的危境,但卻無法衝出面前敵人的困縛,情急之下,她大叫道:
  “青哥,快來呀,裴妹妹危險……”
  一語未了,那名黃衣大漠怒叱一聲,只掌猛然扣向夏蕙兩肩琵琶骨,腳下卻悄無聲息的使出一招“連弓腿”,暗含有“折樁”內力。
  夏蕙因呼叫分神,待她發覺,已經晚了一步,她驚慌之下,奮力向外傾身猛錯,後腰部卻已閃躲不及,“砰”然聲響中,立即被那黃衣大漢的“連弓腿” 出六尺之外!
  夏蕙嬌弱的身軀適纔滾倒地上,一聲厲叱已隨看那名黃衣大漢的慘叫同時響起,而倉慌閃掠躲道的裴敏,口中驚呼尚未及發出……一切動作都是在剎那間完成,幾乎分不出先後,而那名黃衣大漢,早已滿臉鮮血的飛跌而出。
  這正是江青在看到心上人受創倒地之時,憤怒衝出重圍後的暴襲,而那圍攻他的十五名靈蛇教好手,亦在他閃電般的身形幌動之際,被劈翻了三人。
  江青以一招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掌不刃血”,在宛如迅雷般的施展下,於不足分釐之差的時間裡,為摯愛之人取回了十倍以上的代價!
  他身形正待再度躍起,一倏瘦削的人影,已挾看一片凌厲的勁風,摟頭蓋臉的撲到,來勢之急,端的驚人無比!
  江青且沒有空暇再多看一眼雲山孤雁受傷的情形如何,身形攸而劃出一道妙曼的弧線,左掌一招“波濤千里”右掌一記“浪起如山”,彷若雷轟電閃般向後迎上!
  於是,一聲轟然巨響起處,砂石飛旋,罡夙四溢,那條瘦削的人影,歪歪斜地退出五尺。
  江青不用細看,已知道那暗襲之人是誰,因為,除了他預料中的追雲半臂史書有此功力外,眼前的靈蛇教徒沒有一人具有此等威勢!
  他穩住微微兩步的身軀,就勢一個大旋身,雙掌分自上下兩個不同的角度驀而劈出,勁力橫掃,破空如晴,剛剛迫近裴敏身前的四名黃衣大漢,又有二人悶吭一聲,翻身倒地!
  他一式“陰冥陽關”奏功後,絕不遲滯,身形急旋中,連出九腿十七掌,逼退了再度撲至身道的陰煞判官桑榮等人,冷笑一聲,然後厲烈已極的撲向正在運氣調息的追雲半臂史書而至!
  追雲半臂做夢也估不到江青身手竟然如是之強,他在情急中以內力硬拼之下,已然受到些微震傷,而正當他雙目適睜之際,一片沉如山岳也似的功力,已當頭壓下。
  史書狂吼一聲,左邊半截光禿禿的手臂,神速無比的戮向江青下腹丹田,右手已閃幌不定的連連劈出十九掌!
  追雲半臂史書武功高強,僅較靈蛇教主略遜半籌,此刻奮力出擊之下,威力恢宏,自是足以令人驚駭但是,江青卻不做任何躲閃的打算,他那修長的身軀,在空中有如滾桶般急速旋轉,而在這使人目眩神迷的旋轉中,長離絕學“七旋斬”的凌厲招式,有如狂風暴雨般直洩而出!。
  他幾乎已將這每一式俱足以拔山移鼎的威猛奇招,在瞬息間全部使出,也等於說,“七旋斬”法中的所有威力,經他連續的施展,匯成一點,強猛無比的全然推出!
  這種絕學的施展方式,其效果是恢宏得足以使天雲變色的,四周的空氣好似同時被排除一空,而掌勢所帶起的氣流,又宛如怒海巨濤般,在每一寸的間隙中呼嘯激盪!
  追雲半臂睹狀之下,不由面色大變,也可說是他自出道以來,首次遭遇到的最為凌厲的掌勢。
  不錯,江青此際所施,乃是東海長離一梟苦研而成的絕學:“七旋合斲”,江青在看過長離一梟於煙霞山莊施展之後,便曾細心推敲演練,以他過人的智能分析模仿,事實證明,他成功了,因為,他這時所使出的“七旋合斬”,其威力之大,只怕長離一梟親身在此,亦會驚服得目瞪口呆!
  追雲半臂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束手待斃,無法掙扎的感覺,這種感覺,恐怕只有一只陷入阱牢的野獸才能深切的體會出來。
  但是,本能的習慣反應,促使他傾出全力硬接而上,身形卻在雙掌推出後,藉力向後躍出……
  每一個動作皆是快速得好似天際的閃電,連綿而一氣呵成的,靈蛇教的其它各人尚未及掠身增援,而一連串的暴晌已在呼嘯的勁風中傳出,於是江青在空中的身形,又驀而升彈三丈!
  追雲半臂卻似是一個被踢出的圓球,在同一時間,翻滾出尋丈之外,趴在地上,寂然不動……
  這時,陰煞判官桑榮剛好湧身趕到,他大叫一聲,抖手便是十餘道精芒閃耀的蛇形暗器,如一片流失般射向空中的江青!
  一旁,驟然傳來裴敏的驚叫:“江公子,這是‘毒蛇鑽’!”
  然而,又是一聲厲喝過處,滿空的雲雨寒芒,宛如密集的雨點般再次向江青襲到,顯然,靈蛇教各人此際已同時發出了暗器!
  江青大吼一聲,雙掌倏然一合,急推而出,一片浩蕩如長江大河般綿綿無盡的罡氣,暴卷而出。
  他在憤怒之中,再次施出了名震天下的“天佛掌法”,而且甫一起手,便是威力無匹的第三招:“佛問迦羅”!
  浩浩無際的勁力,彷若是一片澎湃而猛烈的海洋,龔來的滿空歹毒暗器,則似是海洋中的無數泡雖然略為翻滾了一下,卻又在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驚呼聲起自靈蛇教各人口中,隨看江青如閃電般飛拽的身形,慘叫聲又自他們口中淒厲的發出。
  江青已恨極了這些平素橫行江湖,作姦犯科的靈蛇教徒……自然,更恨他們傷了他心愛的雲山孤雁。
  他已安心不叫這些靈蛇教中之人逃出掌下,身形翻掠間,邪神五大散手連貫而出,掌風腿影中,當者披靡,紛紛潰散,眨眼之間,已有七、八人屍橫地下!
  熱血濺滿了四周,也震慴了靈蛇教僅存各人的心膽!
  不知是誰,在險險逃開江青一掌之後,乘看同伴怒喝悲號的混亂中,亡命般拔腳向黑暗中掠去。
  受傷無法移動的赤陽判官郭芮,賭狀之下”不由嗔目狂吼道:“王老三,你竟敢臨陣逃脫,看你怎能免去腰斬之罪!”
  他這一吼不打緊,卻使早已心寒膽顫的靈蛇教各人更加慌亂,又有三人不顧一切的向外衝出,甚至連手中兵器亦棄置當地!
  陰煞判官桑榮在混戰中,臀部已吃江青掌力掃及,他面容慘厲的狠狠劈出八掌後,倏而回手射出三枚“毒蛇鑽”,將逃走的三名手下,當場透心殺死二人!
  “逃脫者死,這便是榜樣!”桑榮扭曲看面孔,復又揉身而上。
  於是,江青迅捷無匹的三次移身,又抖掌劈飛四名靈蛇教舵主,一身長衫,已沾滿了斑斑血漬!
  立在一例的赤陽判官郭芮,雙目似欲突眶而出,摀若疼痛甚劇的小腹,面孔血紅的向四周察視……
  追雲半臂史書正寂然躺在地下,絲毫不動,不知生死如何?而十多條屍體,卻又怒目裂唇,死狀淒慘的橫布就地……
  天星麻姑仍在與遊身掌藍安苦戰不休,裴敏則蹲在雲山孤雁夏蕙身旁,正為她用力握揉按摩,那追逼她約兩名靈蛇教徒,早已蹤跡不見,想是見勢不佳,逃命去了。
  赤陽判官郭芮任是心中怒恨千斛,亦不由黯然嘆息起來。他知道,今夜之戰,靈蛇教方面是栽定了,這絕不是強辯狡賴可以掩飾得過去的……
  又是兩聲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慘號,兩顆頭顱,凌空飛出五丈,鮮血瀝酒一地。
  這時,靈蛇教一方,所剩下的,已不足十人了!
  赤陽判官將牙一咬,覷準江青青身攻向七環手武章及另兩名教中香主之擦,悶聲不青的驟然發出七只餵有劇青的“毒蛇鑽”,疾襲江青背脊沿線的七大重穴!
  暗影中白光一閃,已來至江青背後,而江青卻宛如未察般依舊在與敵人交手。
  於是……
  看來最多不過相距三寸即將射中,而在這危及一發之時,江青卻突然向旁移出二尺,前三枚“青蛇鑽”,立郎分毫不差的射入正自撲向前來的一名靈蛇教香主胸前,貫胸而入,其疾勁的衝力,更將這名臨死前長嚎?的香主撞出五步之外。
  後面四只“毒蛇鑽”,亦幾乎不分先後的同時襲到,雖未傷人,卻將乘隙反攻的四名靈蛇教高手逼得四處閃躲不已。
  江青長笑一聲,劈手奪過一柄砍至脅旁的厚刀,雙腳如風起處,又將一名靈蛇教高手 出七尺。
  他身形閃掠中,大聲叫道:“郭大護法,江某在此致謝相助之情!”
  叫聲中,猛可一個大旋身,斜出兩步,雙掌幻成千百掌影,同時逼退了五名憤怒撲上的靈蛇教好手。
  陰煞判官一面單臂伸縮如電,疾截江青腹下“堅絡三焦”要穴,一面陰慘慘的喝道:
  “大哥招子放亮一點,別再拿自己的兄弟試手才好。”
  他語氣之中,已透露出顯?的不滿與氣憤,在這激鬥之中,又使江青的攻心戰術佔了一招上風。
  江青回身挪步,右掌微顫,似毒蛇般反纏而上,左掌駢指如戟,順勢攻向另外三名香主。
  怒叱聲中,人影再度穿走閃掠,江青的身法卻似乎又更加凌厲與迅速起來,掌掌有如風號雲舞,漫天遍地,迫得僅存的八名靈蛇教高手,更是左右閃避,施展不開。
  赤陽判官郭芮,呆呆的立在一旁,越想越不是滋味,以自己的身份輩望,對人暗襲,且大欠光明,而在出手之下,非但未能給同伴解圍,卻反而誤傷己力一人,這怎不令他悲憤填胸,無地自容,而陰煞判官的指貴,也更加深了他這種感覺。
  倏然……
  江青身形暴閃,雙臂微圈,一股真力適纔迴環湧出,繼之一口氣又使出七旋斬法中五招絕學:五指、三十六腿、五十四掌。
  使掌勢、腿影、指勁,連成一片,不分先後,不分形努,宛如瀚海冥渺中,忽然掀起一片滔天巨浪,波波不絕的卷合而至,沒有一絲縫隙及空間!
  陰煞判官桑榮為人最是奸詐狡滑,江青身手一變,他已知道事態嚴重,心頭一震,立即不顧一切的翻身倒滾而出,在他滾出不及五尺,已驟覺背股之處如中鐵錘,被撞得離地飛起三尺,又重重跌落。而另外七名靈蛇教好手,除了七環手武章早知江青厲害,見機得早,拼命躍出外,其它六人,卻分成六個不同的方向,好象炸裂的碎石般,紛紛震跌四周。
  七環手武章眼角微飄之下,早已看到這幕使他一生也不能忘懷的厲烈場面,他腳步急旋,身形貼地射,出七尺,反手彎背,“嘩啦啦”一陣暴響,背後暗藏的兵刃“套日七環”已握在手中!
  武章至此方纔拔出兵器,並非是他有意輕敵,而是他自與同伴圍攻江青以來,根本便沒有回手拔取兵刃的餘暇,雖然這個時間是如此短促!
  他藉看掠身逃命之際,將兵刃拔出後,足踵用勁一蹬後,大翻身,竟又同江青猛撲而至!
  江青心頭微贊,忖道:“這七環手武章不論其品格如何,只此忠義一端,已可饒他一命而有餘!”
  想看,他已閃電般往上縱身迎去,雙掌運足真力,呼的一聲自胸前推出,藉掌勢反彈之力,他又在同一時間再度躍升兩丈,似鷹簞般自上反掠而下!
  其實,七環手武章可說早已畏懼了,只是,在江湖上闖,講究的便是“忠義”二字,若他也學別人一樣拔腿開溜,恐怕日後非但靈蛇教不會將他放過,而武章本人更是永遠也無顏見人,本來嘛:武林之中,最為不趾的便是“臨危棄友”之輩啊!
  他此刻已存了“生死由命”的想法,硬看頭皮充好漠,藉翻身衝擊之勢,手中兵刃揮起一溜銀芒,左掌亦傾力劈出……
  這時,江青推出的勁風,已與武章的攻勢接觸。
  一輪銀芒如碎玉般點點閃滅,武章只覺對方勁道之強,宛如五嶽並壓,沉重中帶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狂飆。
  他手中那柄“套日七環”幾乎把持不住,不僅攻勢全然受挫,連身軀也被震出尋丈之遙。
  此際,正是江青藉力躍升,復又回撲之時!
  七環手武章但見人影一閃,漫天掌影已自四周湧到,嚴密得有如一張巨大的羅網,全無躲閃的餘地!
  他在剎那之間,驀覺心頭開朗,大吼道:“姓江的,老子為靈蛇教豁出去了!”
  狂吼中,武章黑瘦的面孔上起了一陣痙攣,嘴角白沫四濺,手中兵刃急抖,又是一陣“嘩啷啷”暴響起處,士枚利齒鋼環,再次閃耀看寒森的光芒,宛如七顆流洩的殞星,疾厲而變幻莫測的向江青飛射而出。
  這乃是武章唯一的看家絕活:“七環滅魄”!
  昔日在洪江郊野,武章便曾以此絕技,抗拒過那黑道怪傑龍虎追魂束九山。
  然而……
  同樣的,他又失敗了,而且失敗得比栽在龍虎追魂束九山手中之時更慘。
  七枚利齒鋼環,帶看刺耳的破空之聲,自七個不同的方位,走看極其怪異的角度,同江青身上射到,其來勢的是夠驚人而威猛的,江青長笑一聲道:“武執法,舊調重彈,未免過於乏味了。”
  笑聲中,他那消瘦的身軀,忽而虛空平臥,並且同時做看幅度極微,但卻迅捷巧妙無比的震功。
  於是。七枚利齒鋼環,不論是前後左右,俱貼耆江青的鼻尖衣角,間不容髮的險險飛過,那距離雖是如此接近,卻連一根毫毛也沒有損傷。
  但是,怪事又起,七枚鋼環正呼嘯看飛過不及五尺,又在江青身軀的震動與雙掌十指的抓曲下,怪異無倫的在空中劃了一個閃耀的弧度,紛紛向後倒射,反襲向七環手武章而去!
  七環手武章黑瘦的面孔漲得血紅,他身形尚末全然落地,已看到自己素來威震一方的暗器,竟然向?自己這面反襲而到,而且,來勢之疾勁與凌厲,並不較自己親手發射稍遜!
  武章腦中一片混亂,全身彷彿已在驟然間痲痺起來,他像痴了似的不閃不動——而且他舊力已竭,新力末生,也不及這時躲閃了。
  一個沙啞的語聲怪叫道:“武執法快躲啊,你瘋了?”
  這語聲比那七枚鋼環早一線傳到武章耳中,武章不用經過大腦去推測,且知道這怪叫之人必是赤陽判官郭芮。
  但是,不待他另一個新的思想湧起,七枚鋼環已挾看尖銳的勁風,仍是分成七個不同的方位,然而卻聚向一個共同的焦點射到!
  武章混身血液似是凝結了一般,他雙目緊閉:等待看一次致命的痛苦到來。
  驀而,一聲長嘯又起,黑暗中人影倏閃,僅差一線的搶先掠至七枚利齒鋼環之前,雙臂齊揮中,七枚鋼環且似散冰碎雪般,滴溜溜的四散分射,更有兩枚奪奪連聲,釘入道旁的一株大樹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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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柔情雨絲

  七環手武章期待著那陣致命的痛楚到來,但是,卻沒有,就是連一絲最微小的痛苦也沒有。
  他靜默了一刻,緩緩地睜開眼睛,於是,他看到一。張英俟挺逸的面孔,正在向他含笑凝視。
  武章望著對方那一抹友善而未含惡意的,微笑,又悄然一瞥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心中有著一絲奇異而又激動的感覺。
  四周顯得空盪而寂靜,除了面對著他的江青,及默立雲山孤雁夏蕙身旁的裴敏及天星麻姑外,靈蛇教中,只有他與站在一旁發呆的赤陽判官兩人是唯一沒有躺在地下的僥倖者,而這幸運,又何嘗不能說也是對方的賜予呢?
  江青灑脫的一笑,朗聲道:“二位,今晚的這出鐵公雞,可熱鬧得很吧?不過,有些慘厲的味道,是麼?”
  他雙目神光閃射,面部卻逐漸變為冷峭,又道:“老實說,江某血液之中,有著義父邪神一半的習性,今夜能留二位活命,乃是江某另一半習性對你們這些滿手血腥之人的寬恕,但卻不會有再二次的僥倖,假如你們不知悔悟,捲土重來的話。”
  赤陽判官平日的火氣,這時不唯一絲也提不起來,更進一步說,他已深切的畏懼與惶恐了,生命,到底不是容易捨棄的啊,或者有時憑著一時的衝動,但終究會在平靜的時候而驚悚的。
  七環手武章更是雙眼無光,面色灰敗,有如一個沙場上傷遭俘虜的勇士,他什麼也不願想,一句話也說不出,深深透露著他在精神和體力上的萎頓與頹喪。
  在江青返身回撲之際,早已神速無匹的以“並天指”隔空戮點了正與天星麻姑拼鬥的遊身掌藍安之“精促穴”,故而,藍安此刻已安靜的躺在地下,只是,他並不心甘情願的躺下,因為,他的兩只眼睛,依舊大大的瞪著。
  “精促穴”,乃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啊!
  江青搖搖頭,續道:“記著一件事,當你們活在世界上的一日,切莫再向明知為絕望之途的路道上去闖……夠了,二位可去看著那位史副教主,他並未死去,僅是暫時閉氣昏絕而已。”
  江青說到這裡,心中有一股深深的感觸,他更明確的進一步悟出武學之中,那沉氣凝神的道理。江青知道,被自己折在當地的靈蛇教副教主史書,功力之佳,實為不凡,若史書能鎮定心神,心平氣和的與自已交手,難然仍會敗在自已的手中,但卻絕不致於如此迅速她便受傷落敗,嚴格說來,這卻是史書心浮氣燥的過失所造成。赤陽判官郭芮仰首視空,長長地吸了口氣,語聲中包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道:“姓江的,靈蛇教算是栽在你手上了,不錯,我們這幾塊料,打是打不過的,但是……”
  江青冷冷一哼,道:“但是今夜這場過節,卻決不能如此罷休,是麼?”
  赤陽判官覺得有些窒息,背脊上涼嗖嗖的,他硬著頭皮道:“無論如何,你今夜算是將郭某及武執法放過一馬,在郭某私人情誼上講,總會記在心中,但是,郭某不妨老實說,本教教主決然不會從此一筆勾消的,在江湖上闖出聲望,並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想必朋友亦十分明白,若今夜這種場面易身而處,朋友你也會放手不管麼?到那時,郭某等雖知朋友藝絕天下,亦只有拼了這條賤命一鬥了。”
  赤陽判官這一番話,雖然可以說是“門面話”,但其中亦暗示出他的苦衷!郭芮話中,說明他本心實不願與江青結仇,但事關靈蛇教整個聲望,他自己身為數中護壇,當靈蛇教主裴炎日後招集手下,為此事報復之時,郭芮只有勉力赴難了。
  江青並非白痴,赤陽判官言語之中,那一股莫可奈何的意味,他如何會體驗不出?
  江青微微一笑,他覺得赤陽判官雖然兇狠暴戾,卻不失為一條直爽漢子,言行之中,並沒有太多江湖中人一般的陰險狡詐習性。
  於是,他沉聲道:“罷了,江某到時自會應付一切,不過,江某奉勸二位一句:
  “一個朋友一條路,一個怨家一座山”;仇怨結深了,總不是一件好事,能交個朋友,比結一個冤家到底好得多!”
  赤陽判官沒有回答,嘴角在微微地抽搐著,此刻,除了他自已,只怕誰也猜不出這位名斐一時的靈蛇教護壇在想什麼。
  七環手武蕈更是一言不發,目光失神而毫無意識的注視著遍地死傷,他的確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心中,早就被太多的羞恥與窘迫填滿了……
  江青援授同身,同天星麻姑等人行去,低聲道:“錢姑娘!蕙妹,她?”
  語聲是低沉的,但任何一個人也可以聽出,其中包含著無限的深摯與關切,這種情感發自內心,永遠不能偽裝,因為,它能在表達之下,直接震動領受人的心弘。
  天星麻姑正要開口,半躺在裴敏懷內的雲山孤雁,語聲柔弱的道:“青哥……你別記掛,我很好,只是腰眼兒有些痛……”
  江青蹲下身軀,輕輕握住夏蕙一雙柔夷,而那雙白嫩纖長的手掌是冰冷的,更在輕微的顫抖著。
  “蕙,苦了你……”江青恨不能以身代受,喉中卻只能迸出這幾個字。
  夏蕙悄然閉上雙眼,讓一抹苦澀而牽強的微笑浮上嘴角:“別這樣說,今夜能將敏妹妹救出虎口,正是一件值得雀躍的事……”
  裴敏知道夏蕙腰肋下的傷勢,非常不輕,並且很有可能受了內傷,這些,可以說全是為了她啊。
  想到這裡,眼圈不由紅了,裴敏硬咽著道:“姊姊,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傷……
  姊姊,若不是為了救我,又怎會有這些不幸?江……江大俠,你責備我吧,你怎麼罵我都行……”
  江青急忙安慰裴敏,勸她不必自責過甚,一面小心的抱起夏蕙,說道:“裴姑娘切莫如此,休說姑娘與在下拜兄早結心緣,便是沒有這一層關係,在下亦不會任由那些靈蛇教徒欺凌一個少女!”
  天星麻姑早就憋不住了,她尖聲道:“是呀!我家公子可最看不得強橫霸道,窮凶惡極之輩,裴姑娘這麼一說,可就見外了哩,其實嗎,這全是我家公子份內之事。”
  江青微微一哂,沉聲道:“裴姑娘,時辰不早了,吾等也該早些趕回去,只怕大哥他們正在擔心呢。”
  天星麻姑好心腸的過去扶著裴敏,她知道,裴敏雖未受創,但近日來精神上的折磨,也夠使這位多情的少女疲累了。
  江青沒有回頭,大步向道中行去,然而,他十分清楚,赤陽判官與七環手二人,只怕仍然站在原處發呆。
  四人逐漸離開了那令人感到陰森的地方,腳步輕輕踏著青石板的街道,清寂而細微的步履聲中,江青低下頭來,望著懷中玉人蒼白的面龐,憐惜的問道:“蕙,痛得厲害麼?”
  夏蕙輕輕搖頭,溫柔的道:“不。”
  江青又道:“這麼抱著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夏蕙又閉上及眸,悄聲道:“我正在想,假如能一輩子躺在你的懷中,這將是我此生中最滿足的事了。”
  江青深沉的道:“這事會實現的,我會永遠伴著你,也不會再做他求……”
  夏蕙忽道:“哥,你真的這麼想?你真的不嫌我?你除了我不會再去愛上另外的女孩子麼?”
  江青緊了緊擁抱著夏蕙的雙臂,搖頭道:“欸!記得三哥笑謔說,你是不折不扣的鎮江酸醋,這句話果然有些道理,蕙啊,你確是時時刻刻都在發醋勁哩……”
  夏蕙啐了一聲,低嗔道:“厚皮,誰在吃你的醋,我……我只是……”
  江青一笑,接道:“你只是要再度覓求我的保證或誓諾,對麼?蕙,或者你恨不得剜出我的心來看看?”
  夏蕙急得嬌軀一扭,想用手封住江青的嘴唇,卻不料又牽動了腰部的傷勢,痛得她嗯了一聲,總喘吁吁。
  江青連忙用托在她腰下的右手為她輕輕按揉,邊道:“蕙,欸,你有時真令人又恨又愛,難道說,你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懷疑我對你的摯愛麼?”
  夏蕙仍在輕喘,她白了江青一眼,道:“你們男人的心啊,誰知道是什麼做的。”
  江青深深的呼吸著,低笑道:“泥做的,因為,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呢。”
  夏蕙將頸項深埋在江青懷內,羞澀的道:“聽說……青哥,你剛才為什麼深深呼吸?”
  江青笑道:“是為了吸取我心愛之人呼出的芬芳氣息……”
  夏蕙嚶嚀一聲,玉臂輕悄的自江青兩腋穿過,緊接著江青,在羞怯中,沉默的表達了它的欣悅與滿足天星麻姑向來是“招子雪亮”的,她吃吃低笑,又呶了呶嘴,與身旁緩緩平行的裴敏道:“裴姑娘,你瞧我家公子與夏姑娘這一對如何?”
  裴敏羞澀而羨慕的道:“他們好恩愛啊,真是一對……一對神仙眷侶……”
  說著,裴敏的面龐已微微湧起一層紅暈。
  天星麻姑脫口道:“比你與祝公子呢?”
  裴敏粉臉更熱,深深垂著頭,聲如遊絲般道:“你自己可以比較看嘛,叫我……叫我怎麼說呢?”
  天星麻姑又笑了,她望瞭望前面幾乎並成一體的人影,輕鬆的道:“姑娘家卻是畏羞的,不過這也算是長處呢,那似一些臭男人,死皮賴臉,放肆無忌的……”
  裴敏心中暗笑,想道:“這位錢姑娘的豁達爽直之處,卻也不較一般鬚眉男兒稍弱……”
  天星麻姑又問了間裴敏私自逃出靈蛇教總壇的經過,末了,她道:“裴姑娘,你的膽量可真不小,你當初可會想到,若萬一祝公子並不在杭州,或者你到了杭州尋不著他的住處時,你將怎麼辦呢?而且,又在你父親手下大批追騎的授索之下。”
  裴敏的神色已變得十分憂戚,她低聲道:“我在偶然的機會中,聽到數中兩名香主閒談,知道祝哥哥跟隨江大俠大敗了煙霞山莊,又與紅面韋陀戰老前聽同返杭州,我一聽到這個消息,頭都昏了,根本沒有顧慮到其它,回到後園匆匆忙忙收拾之後,便偷偷連夜潛出總壇;至於那兩名香主所言是否確切,或萬一尋不到祝哥哥持怎麼辦,可以說根本就沒想到。當時我心中又喜又怕,腦中只想著如何會見祝哥哥的情景,及父親知道我逃出後將會多麼生氣……別的,就完全沒有考慮到……”
  天星麻姑笑道:“我做事已自認孟浪到家了,不料姑娘你更較我偉大哩。”
  裴敏憂心重重的道:“這次我逃出來,又使教中傷亡了這許多人,爹爹一定小會饒恕我的,他恐怕要發誓非要除去他這不孝的女兒不可……”
  天星麻姑冷笑一聲,道:“裴姑娘,不是我說句偏心話,這怎麼能怪到你身上?在你尚未現身之前,我們已經和赤陽判官那老小子拼上了,而且,我家公子又苦口婆心的勸了那半條手臂的老家夥一番,他們自己不知道進退,反要覺狠逞凶,落得如此結果,這能怪得誰來?”
  裴敏悄然一嘆,道:“但是,他們全是爹爹的屬下,此次不幸,起因多半又是為了我,欸!我今後怎有臉面再見爹爹?”
  天星麻姑不以為然的搖頭道:“裴姑娘,你不用自責過甚,我家公子與靈蛇教早就結了梁子,遲早都得了斷,這次姑娘的事不過是適逢其會,兩件併合為一次結算罷了。”
  天星麻姑說到這裡,前行的江青已回過身來,笑道:“裴姑娘,在下幾乎忘了,杭州地面這麼大,你卻如何摸到那僻靜之處的?而且又正巧逢到在下等人?”
  裴敏微笑道:“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到余杭,東南西北都弄不清楚,又怎會知道江大俠在何處呢?我到達余杭城內,連晚膳尚未及用,爹爹派出的追騎已跟蹤而到,我情急之下,只有拼命衝出,盡往偏僻的地方跑,不料誤打誤撞,卻恰巧遇著了江大俠,這真是皇天保佑呢,否則,只怕我早已被他們逮回去了。”
  江青笑道:“確是湊巧,雙方任是誰早誰晚錯開一步,也難得遇上。在下正在想如何回去通知大哥他們,設法接應姑娘呢……”
  江青說到這裡,目光隨意一飄,忽然看到街旁一排不高的屋脊之上,星飛丸舄的奔躍著數條黑影,向自己這邊急掠而來。
  他神色一肅,同天星麻姑及裴敏一使眼色,淵渟岳峙的卓立路中,炯然注視著那幾條已逐漸移近的黑影。
  瞬息間,來人已呼嘯一聲,齊齊抖臂翻身,一字落在江青等人之前。
  江青目光一掃,發現來人共有五名之多,個個目蘊精芒,神態沉穩,俱是三旬左右的年紀。
  這五個來歷不明的中年大漢,亦仔細的向江青面孔上打量,好似在尋找著什麼蛛絲馬跡一般。
  江青重重的哼了一聲,踏前一步,微怒道:“各位是那條線上的朋友,夤夜攔路,可有什麼與江某過不去的地方不成?”
  五人聞言之下,頓時面露喜色,領頭一個頷留短髭的大漢豁然笑道:“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尊駕可是名揚江湖的火雲邪者江青江大俠?”
  江青面色倏而一沉,冷然道:“不錯在下正是江青,朋友們有何見教?”他說話時的態度,甚為不善。
  短髭大漢雙手急搖,忙道:“江兄切莫誤會,兄弟翁和,賤號無極劍,特奉紅面韋陀戰老前輩之命,至此尋找江兄蹤跡。”
  江青微微一怔,隨即歉然道:“失禮之極,江某不知各位來意,以致言出冒犯,尚祈各位兄台海涵,莫予怪罪才是!”
  無極劍翁和五人等彷彿有些受寵若驚,連道不敢,江青又道:“翁兄等請恕在下抱有傷者,不便見禮,未知大哥等人出了何事?如此急於尋找在下?”
  翁和現得十分恭謹的道:“戰老前輩自江兄與夏姑娘離府偕遊後,直到深宵尚未見二位返回,他老人家十分焦慮,雖知江兄藝業超凡,卻仍恐遭遇意外,戰老前輩因府中人手不足,乃實時召聚兄弟等五人及其它余杭地面武林朋友三卡餘人,在戰老前輩率領下,分作六批往全城尋查江兄與夏姑娘蹤跡。”
  江青心中感到一陣溫暖,同時又十分抱愧,他有些激動的道:“江某遊興陡起,四處徜徉,卻累及各位兄台記掛,更又奔勞相尋,真是於心難安,歉疚之極。”
  無極劍翁和等人又連聲謙讓,目光微掃,立時注意到江青懷內的雲山孤惟夏蕙。
  無極劍翁和等五人,乃是老江湖了,驟見之下,已知道躺在江青懷內的傷者是誰。
  翁和關注的道:“江兄回出了什麼事?夏姑娘是否受了傷?”
  江青苦笑一聲,簡練扼要的將自已今夜先鬥瘤龍銀玉屏等人,後挫靈蛇教凶徒之事說了一遍。
  無極一劍翁和望瞭望江青身後的裴敏及天星麻姑二人,沉聲道:“兄弟等自出道以來,便承戰老前輩一手照拂提攜,是而江大俠亦不必客套,有須用兄弟之處,倘祈實時諭示,兄弟等定必竭方效勞!”
  江青誠摯的道:“豈敢,如今事情己了,在下亦不欲多結仇怨,各位兄台美意,在下心領就是。”
  他略一沉吟,又道:“在下想即刻回府,並煩各位兄台通知出外尋找在下的各位朋友,以免他們過份勞苦,那就更令在下放心難安了。”
  無極劍翁和恭聲應喏,正待回身調度同來四人之際 遠處又有三條人影如飛掠至,其中一人高聲呼道:“前面可是無極劍翁兄麼?在下四弟與夏姑娘可曾尋及?”
  江青聞聲之下,先同頭向裴敏含有深蕙的一笑,又朗聲呼道:“是三哥麼?愚弟不但平安無事,更為你帶來一件天大禮物哩!”
  說話中,前行三人已疾若奔馬般來到各人身前三丈之處,當先一人,正是那精練強健的祝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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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連理枝接

  雖然在夜色中,仍然可以看出祝頤面紅氣喘,一臉焦急之狀,他迫不及待的衝到江青面前,急問道:“四弟,你可曾遭到意外麼?大哥見你深夜末歸,又恐被仇家所算,已招請一般武林朋友,四處尋你去了。”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祝頤一眼瞥及躺在江青懷內的夏蕙,他連忙踏進一步驚道:“啊,夏姑娘怎麼受了傷?四弟,是誰幹的?此人的功力竟然如此高不成?當著你的面猶能傷人?”
  祝頤深恐江青與夏蕙一一人出了意外,在紅面韋陀戰千羽率領之下,與白孤等人分成數撥。連夜四出追尋二人蹤跡,在偌大的杭州城內東尋西找,馬不停蹄,早已跑得不亦樂乎,此刻蹤然見面,喜出望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其它,就如連珠砲般向江青發出了一連串的詢問。
  江青得拜兄喘息稍停,始笑道:“三哥,愚弟不該如此大意,貪戀湖光山色,留連忘返,以致與瘤龍銀玉屏及靈蛇教諸人相遇發生衝突,更連累蕙妹先後兩次受傷,這雖是愚弟無能所致,不過,那些傷及蕙妹之人,已經得到他們應得的代價,想必他們此生永遠不能再去危害別人了。”
  祝頤叫道:“好傢伙,四弟,你又遇到瘤龍他們了?照你口氣看來,似乎……”
  江青一笑道:“不錯,愚弟已經請他們永遠安息了,還有一批以眾凌寡的靈蛇教徒,也和他們走上了同一路途。”
  祝頤驚歎道:“真不得了,其中任是那一撥,也都是江湖上硬響噹噹的角色,四弟你竟能連戰皆捷,委實令人欽服,更令大哥與為兄等自白擔了一陣子心。”
  江青一看祝頤說完話後,便待回頭將同來二人引見相識,他急忙開口道:“三哥,且慢!”
  祝頤愕然回頭,然而,他並沒有看見江青,在黑暗中迎向他的,卻是一張幽怨而清麗的面龐。
  這張面龐是祝頤所深深熟悉而念念不能忘懷的,甚至於在夢中,她也佔據著祝頤大份的思想,“魂縈夢系”四個字,幾乎已不能完全刻劃出祝顫對她的深刻思念了。
  於是
  清麗的面靨逐漸地移近身前,秀靨上的紅唇在輕微地顫抖著,雙眸中蘊蓄著晶瑩的淚光,甚至那面上的一毫一發,也能在祝頤大睜的兩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祝頤登時彷若被巨雷擊頂般,震得怔在當地,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這與夢中虛幻的相晤,又有什麼不同呢?
  然而,事實與幻境到底是差異的祝頤鼻管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卻又是那麼令他斷腸的芬芳,這股芬芳是多麼熟稔,而又睽違了如此長久了啊!
  隨著一個顫抖,如遊絲般卻又含著無比深刻的聲音響起:“祝哥……你想不到吧?”
  祝頤宛如被人砍了一刀似的,驀然急衝過去,瘋狂般將眼前的人兒抱在懷內,語不成聲的道:“是你!是你,果然是你,天啊!這不是夢境,但願這是真實的……”
  緊緊依在祝頤懷內的裴敏,此刻也早已泣不成聲,有如夢囈一般斷懷的,不停的,向心上人低低傾訴著心曲,在深切痛苦中,含蘊著深深地甜蜜。
  江青在呼叫拜兄之時,早已迅速閃至一傍,以俾這對受盡折磨的愛侶,能更早享受到久別重逢的欣悅,而情人間的離別,對這刻骨銘心的一刻,又是多麼祈望與實貴啊。
  他默默地望著這對緊緊擁抱的情人,心中充滿了快樂,這總是他的辛勞所換回的代價啊!快樂中,也有著一絲兒感觸,這感觸連系著另一段情愫,然而,卻難以表露。
  這時,無極劍翁和悄然行上,低聲道:“江兄,與祝兄同行的二位朋友,極願拜識兄台,可否請江兄移步一晤?也便祝兄與友人略訴衷曲。”
  江青微微領首,乃緩步與翁和行出。
  又是一番引見後,跟著就是一套習慣上的恭維與寒暄,江青沈聲道:“各位兄台為了區區一人,不辭辛勞,連夜奔波,這種隆情高誼,在下定然永銘五內,他日有緣,必當逐一報答。”
  說罷,在各人的謙讓聲中,無極劍翁和又道:“江兄,待祝兄與裴姑娘略敘離情之後,吾等便立即打道回府,以免戰老前輩等人焦慮不安。”
  江青心中暗忖道:“這無極劍翁和,雖然久闖江湖,卻不像常人那般油滑虛偽,言行中,非但誠摯爽脆,而且,更是個至情之人呢。”
  於是。他不由對這無極劍起了十分好感,眾人在遠離那一對愛侶兩丈之外,親切的談笑起來。
  天星麻姑錢素亦站在一傍,卻就是插不進嘴,地無聊的呆立著,目光向各人臉上一一溜掃,半晌,她忽然發覺一件事,心中想道:“這無極劍翁和等七人,果然不愧是武林白道出身,看他們言談之間,雖然毫無拘泥,然而目光卻絕不斜視,一點也不向祝公子那邊覷探觀望……”
  想到這裡,錢素不由面孔微紅,因為,在片刻之前,她已忍不住悄悄轉頭看了一眼,其實,這也不能怪天星麻姑,女人,又有那一個不是特別好奇的呢?
  江青與翁和等人談笑,一面悄然低首,細語懷中玉人:“蕙,還覺得痛麼!”
  夏蕙閉著眼睛,搖首道:“好多了,尤其能看到祝公子興裴姑娘久別重逢,更是高興得很……”
  江青微笑,大聲道:“翁兄,兄台是否世居余杭?”
  翁和頷首道:“正是,兄弟日常無事,若非往城中開設的幾間店舖走走,便是約齊三五好友,至西湖隨意徜徉一番。”
  傍邊一個白臉大漢笑道:“翁兄除了藝業不凡外,更是一個經營有術的殷實富商,他自家開設的幾處商號,俱是生意興隆呢!各人聞言之下,不禁莞爾一笑,天星麻姑卻忽然接口道:“這倒是有些難得,武林中人,不論白黑兩道,開店做買賣的,卻是不太多見。”
  無極劍翁和早已注意到江青身後的這位天星麻姑,只是江青未曾為各人引見,他卻不好招呼,此刻,翁和急忙笑道:“豈敢,豈敢,這位姑娘是……江青敏然道:“啊,在下真是荒唐,幾乎忘了給各位引見,此人乃在下摯友,號稱天星麻姑的錢素錢姑娘。”
  翁和似曾聽過錢素之名,他微一沈思,雙手拱道:“失敬之至,翁某等人名號,想姑娘適纔出經聞及,無庸翁某等再行誇報了。”
  錢素微福遭禮,道:“翁大俠客氣了,日後尚請多予指教才是。”
  翁和連道不敢,江青卻笑道:“假如在下聽覺不錯,三哥與裴姑娘該已經談完了?”
  各人聞言之下,急急抬頭望去,果然看著到祝頤與裴敏二人,相偎相依的向各人這邊行來。
  在適纔那一度短暫的空間裡,二人已似乎遺忘了身外的一切,到達一個只有他們兩人,卻又充滿了溫馨與甜蜜的世界裡。現在,他們又回到現實世界,雖然有著冷硬與痛苦,然而卻明顯的證實了一件事;兩顆久別相懸的心,此刻已緊密不分的連系在一起。
  江青待二人行近後,含有深意的一笑道:“自我生於此世,善惡皆沾染,不過,能促使三哥與裴姑娘重聚,卻是我知事以來,感到最為振奮的幾件事情之一。”
  祝頤長損到地,激動的道:“四弟,我……我忘不了你的恩賜,這比你昔日救了我的生命更令我感懷,這茫茫世界,除了我的生身爹娘,沒有人能比你賜給我的更多。”
  江青不敢受禮,向側傍閃出,笑道:“三哥,愚弟可擔當不起如此大禮,愚弟雖對三哥盡心,卻遠不如裴姑娘的如海深情呢。”
  祝頤面孔一紅,裴敏語聲哽咽的道:“江大俠……我不願用世俗的字眼表達我對你的感激,我只謹記著:我與祝哥若有將來,那麼,將來全是我們感念你的日子。”
  江青真摯的道:“裴姑娘,切莫如此說,否則,豈不顯得太見外了麼?這全是在下份內之事,並不能算是恩惠,將來,姑娘與三哥的遠景,必定是美麗而遼闊的。”
  無極劍等人又紛紛越前慶慰,眾人忙亂了一刻,遠處的雞啼之聲,已是第三遍響起了。
  江青向各人微一示意,由無極劍翁和在前引路,一行十二人,緩緩消失於黝沈的黑暗中。
  次日,午時。
  戰府大廳之內,筵開五席,熱鬧非凡,歡笑之聲,滲雜著猜拳行令,一片喜樂,直達門外。
  紅面韋陀戰千羽高倨首座,滿臉紅光,洋溢著欣悅與安慰,他下首坐的,則是大旋風白孤、江青,與祝頤等人,其它桌上,分坐著無極劍翁和等一幹武林英豪。
  戰千羽與江青等四人分別起立,同各桌武林朋友一一敬酒完竣後,大旋風白孤滋牙一笑道:“三弟,昨天晚上可沒有白跑冤枉腿吧?呵呵,真想不到你這一出去,卻帶了個標致弟妹回來。”
  祝頤面孔微熱,垂眉道:“二哥見笑了,這件事還多虧四弟幫忙,更累及夏姑娘受了傷。”
  江青笑道:“這算什麼?咱們自已兄弟,如此客套就不對了,至於蕙妹妹的傷勢,亦無大礙,只是皮肉之傷而已,休養數日,便可痊癒如初了。”
  戰千羽呵呵笑道:“四弟昨天晚上幹得痛快,卻害得為兄等懸念不已,我這做大哥的住在余杭數十年,如此仔細遊覽了一番西湖夜景還真是第一趟……呵呵,昨夜為兄興你二哥,幾乎已將西湖翻了過來……”
  大旋風白孤接口道:“西湖夜景雖好,寒風玉露卻不是滋味。來,四弟,為了罰你累及為兄等夜沐寒風,飽饗玉露,這要連乾三杯!”
  江青笑著飲了三杯,戰千羽卻一摸禿頂,舉杯道:“不過,四弟罪微功巨,致力促成三弟與裴姑娘之團圓,功不可沒,為兄再敬你三杯!”
  江青正待說話,祝頤雙手舉杯道:“四弟……我:我不再說什麼了,這杯酒,表示我永遠報答不盡的感激。”
  大旋風白孤笑道:“你們兩個倒會裝好人,我罰了四弟三杯,你們卻連敬他四杯,這不是等於刮我的鬍子嗎?來,來,四弟啊,我也只好倒向多數一面,除罰酒之外,再敬你三杯了。”
  江青朗聲大笑,連幹七杯。
  戰千羽挾了一塊海參肘子,忽然問道:“錢姑娘辛勞多日,怎的不出來同飲?”
  江青一笑道:“蕙妹妹傷勢未愈,裴姑娘與小娟兒定要在側相伴,錢姑娘雖然量大加海,也不好意思獨自出來,只有硬著頭皮陪伴各人了,愚弟已請小娟兒吩咐廚房,另送一某酒菜至內宅之中。”
  戰千羽頷首道:“也好,莫怪桌上不見一個女客。不過,小娟兒頑皮成性,希望不要攪擾到夏姑娘才好。”
  江青道:“這卻無庸掛懷,蕙妹妹一直對小娟兒十分喜愛呢。倒是裴姑娘未曾入席,這片刻分離,不知三哥可受得了?”
  祝頤尷尬的笑道:“四弟可真會取笑,這又不是君臣大禮,律有規定,難道還須要為兄的晨昏定省不成?”
  大旋風白孤喝了一大口酒,道:“雖不用晨昏定省,卻亦不能七夕一見,三弟。你小心眼裡的鬼板眼,還當老哥哥我看不出來麼?呵呵,為兄難然大半輩子過著孤家寡人的生活,這溫柔滋味,卻也稍能體會哩。”
  戰千羽呸了一聲,道:“滿口胡柴,你既未成有家室,更未曾引媒定親,如何能領略這男女之間,情之一字的奧妙?”
  白孤吼道:“嘿嘿,大哥,雖然俗語說:“事非經過不知難”但是短短的人生,那能經得完世間的萬事萬物?除去自身靈驗的,就要留心觀摩別人的,只看三弟四弟為他們心上之人失魂落魄之狀,其中奧妙,還不恍然而悟麼?”
  江青笑道:“好了,好了,就算二哥曉得,成了吧?這叫做轎夫生意 找槓抬。”
  眾人又談笑了一陣,江青再度向廳內群雄表達了謝意,實主之間,極為歡洽的用過了這頓豐盛的酒筵。”
  送客後……
  紅面韋陀端起了細緻的瓷杯,啜了一口香茗。向坐於一傍的江青道:“四弟,今日凌晨你們回來後,已將昨夜情形大致告知為兄,裴姑娘為情私奔,不計艱險至此尋訪三弟,這固然是一段佳話,但是,若裴姑娘為了此事,公然與乃父君山獨叟裴炎作對,只怕江湖上亦會蜚短流長哩。”
  江青微一沈吟,道:“話雖不錯。但君山獨叟裴老兒卻十分固執迂腐,這種事還要求什麼虛偽的門第觀念,甚至不惜犧牲自已獨生女兒的終生幸福,若欲說服裴老兒,只怕不大可能;看倩形,此事委實難以兩全了。”
  戰千羽道:“何謂不能兩全?”
  江青斷然道:“擺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吾等親送裴姑娘回到君山獨叟裴老兒處,並由愚弟向裴老兒自行請罪,任其處置,也等於說間接摧毀了裴姑娘與三哥間的終生幸福。再則,便由吾等為二哥一力承當到底,不論後果如何的發展,誓死為其後盾,甚至不惜引起武林中人的同聲責際,因為這是關係三哥一生之事,做起來十分辣手。自是不在話下。”
  紅面韋陀一想果然有理,但他素來行事持重,又微微忖思起來。
  大旋風白孤哼了一聲,道:“若依那第一條行事的話,咱們兄弟最好現在就打點打點,能賣的賣,可當的當,再將臉上抹了一層灰,拍拍屁股找個深山大澤修行一輩子,永遠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江青灑然一笑,道:“二哥不要衝動,老實說,十個靈蛇教也唬不住愚弟,若依武力來裁斷此事,吾等不但大可一手獨覽三哥與裴姑娘之間的事,更能藉此讓靈蛇教自今以後一蹶不振。永遠無法抬頭,但是,吾等卻不能忘記,這其中尚含有一段至親之誼在內,吾輩行道江湖,天理人情皆須顧到,卻不可全以武力獨斷獨行,貿然從事哩。”
  敏千羽用力點顯,贊道:“對極了,四弟行道江湖不及半載,非但武功日益精進,機智見解亦大非昔日可比,這些問題,亦正是為兄所深深顧慮的。”
  視頤耳中聆聽著各人說話,眼睛卻痴痴的注視在手中的瓷杯花紋上,他腦中思潮混亂,又彷若空無一物,他十分清楚,自已與心上人,已遭遇到一個十分困惑的問題:親情,戀情,到底孰重呢?
  江青說得對,這並不是僅僅用武力便可解決的事啊。
  這時,大旋風又吼道:“去他娘的靈蛇教,咱們為這些小子傷腦筋,未免太也不值,管他什麼橫連直去,乾脆快刀斬亂麻,搗翻他郱破窯,擒著君山獨叟裴老兒,問問他究竟想嫁女兒還是想留一條老命!”
  戰千羽呵呵笑道:“若武林中人,個個都像你這樣孟浪衝動,蠻不講理,只怕就要哀鴻遍野,天下大亂了。”
  白孤聞言之下,目瞪如鈴,怪叫道:“那麼,咱們便要想出一個確實可行的方法呀,如此紙上談兵,於事何補?莫不成當真要四弟去負荊請罪,我們在他屁股後面抬藤鞭麼?”
  江青神色一整,正色道:“二哥之言,亦極有理,說句不客氣的話,憑紅面韋陀,大旋風之義弟,我火雲邪者之拜兄,娶他靈蛇教教主之女,非但毫不奢求,哼,裴老兒只怕尚是高攀呢!依愚弟之見,不如稍待時日,設法約晤裴老兒見面,與其親自了結,是福是禍,由他自行決定,那時,吾等可詳陳利害,先行將話擺明,若裴老兒過於逼人走絕,吾等即可放手去幹,武林中人,則亦不會指責吾等蠻橫狂傲了。”
  戰千羽連連點頭,道:“此計可行,此計可行。”
  大旋風白孤忽然問道:“現在約晤裴老兒不好麼?何必尚要稍待時日?”
  江青一笑道:“為了裴姑娘逃走之事,害得靈蛇教損傷慘重,元氣大耗,君山獨叟裴炎聞訊之下,必然會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若此時在他氣頭上約其談判,恐怕除了干戈相見外,別無他途,如此一來,則毫無轉圜的餘地了,這又豈是吾等所希冀的呢?”
  大旋風暗道有理,他又問。:“那麼,若裴炎這老小子憤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率領手下先行找上門來,豈不是更難辦了?”
  江青喝了一口茶。傲然笑道:“這卻無庸過慮,昨夜一戰,靈蛇教好手可說傷亡殆盡,連他們的副教主、兩大護壇,及首席執法俱皆受創不輕,靈蛇教便是再有能人,想必亦所剩無幾了,在此等嚴重打擊之下。君山獨叟即便是生有三頭六臂,亦只能先行整頓喘息一個時期,始有餘力向吾等報復還擊。一個幫會的組成不是容易的事。君山獨叟裴炎無論懷恨到何種程度,也不會愚蠢得將整個靈蛇教的命脈,投擲在一場毫無勝算的爭戰中。”
  紅面韋陀接道:“江湖上有句俗話:“強龍不壓地頭蛇”,為兄世居余杭,根生此地,君山獨叟再是跋扈,也未見有此膽量敢挾其殘餘之軍,公然至為兄地頭之上尋仇雪恨。四弟說得對,靈蛇教在江湖上也掛了不少年歲的招牌了,其所關連接觸的範圍,乃是多方面的,他們不會愚笨到,為了某一件可能化解的事,而導致全教的崩漬啊!”
  大旋風白孤轉目一瞥早已舉棋難定,不知所措的祝頤呵呵笑道:“老三啊,別再像個小寡婦似的愁眉苦臉了,天大的事,有你三個好兄弟為你包攬一切,你大可安心地等待花燭之期了,媽的。你這二哥是生了名的“泰山石敢當”,什麼事有我了。”
  戰千羽大笑道:“天下厚皮者,唯大旋風白孤為最也!”
  白孤吹鬍子瞪眼,大吼道:“哇啊,我大旋風豈是說話吹牛之輩?想當年三江四海,關內關外,大漠邊陲,塞鏘之聲,凡是在外面稍為跑跑的人,誰不知道黔滇之處。有這麼一號“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物,我……”
  紅面韋陀舉盅啜了一口。慢條斯理的笑道:“二弟,聽眾只剩為兄一人。未免顯得有些乏味吧?來,來,擦淨你嘴角的唾沐星子,好好喝上兩口香茶,潤潤嗓子再說也不遲。”
  白孤愕然回顯,果然已不見江青與祝頤二人蹤影,原來,江青在白孤大發宏論之時,暗自竊笑之下,拖著祝頤悄然行出。往後宅探視各人心上愛侶去了。
  白孤有些尷尬的一笑,道:“三弟四弟二人,竟然膽敢不聽兄長教導,擅自溜走,這還象話?該罰,嗯,確是該罰!”
  戰千羽撫腹長笑道:“罷了。你這叫老王賣瓜 自贊自誇,為兄的年紀到了,涵養較深,而且日常司空見價,不以為奇,若教別人聽了,豈不笑掉門牙?來吧,還是咱們老哥倆弈一局棋再說,棋術之上,你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百敗將軍呢。”
  白孤口中一陣嘀咕,有氣無力的招呼下人送上棋具,準備再膺一次“百敗將軍”的榮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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