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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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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皖中,淮陽山延綿無際,山勢雄偉挺秀,翠巒重疊,高聳入雲,滿目青綠中流露出一股險要奇危之勢,真是好一處高山絕景,臥虎藏龍之地!
  淮陽山麓那不高之處,有著一片絕頂平坦,風景秀麗的峰嶺,名叫“落月峰”!
  自峰前行來,在一條極為整潔曲折的青石道盡頭,有著一片清雅古樸的莊院,院牆是一色的青色巨石砌成,高約兩丈,氣勢磅礡中,卻又顯得無比的威嚴與雄偉,令人油然生出肅穆莊嚴之感。
  這片莊院除佔地約數百畝,金色閃爍的巨形銅門外,矗立著兩尊面容猙獰,形態威猛的石人,一握紅拐,一持長劍,栩栩若生,彷似守門巨靈之神!
  莊門頂端,有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回雁山莊”!
  這正是“冷雲幫”復興的基地,也是全幫最高的施令總壇!
  自這“回雁山莊”前的青石甬道望去,但見靜寂悄然,毫無一點聲息。
  這條青石道路,蜿蜒出一座如小山的巨石之後,便是“雁回山莊”的進口了。
  巨石旁不遠的大樹,此刻正席地盤坐著兩個衣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他們雖在低聲交談,但目光卻自毫的望著那方巨石之上,隨著這兩人的目光瞧去,便可赫然看到在那方如大山也似的巨石上,雕刻著四個碩大無比的巨形金字:“唯我獨尊”!
  在秋陽餘暉中,正發出閃閃金光,奪人神目。
  每個字的直徑都有兩丈方圓,加以這塊巨石地勢又高,周圍數十裡地,皆可一目了然,真個稱得上工程浩大,鬼斧神工。
  金光閃耀中,更有著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那兩個青色勁裝的漢子,正是“冷雲幫”伏守總壇的暗樁之一。
  卻說他們兩人,正在低低說笑,驀然,一陣急驟而明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
  聽那如驟雨似的蹄音,來騎似乎相當眾多,那兩個青衣幫友,神色忽而有些緊張,二人急忙彎下身來,自草叢中默然向外探視。
  不一刻,只見那條不大寬的山路中,塵土蔽天,鐵蹄飛揚,赫然有十數騎駿馬,已如狂風般馳至那“唯我獨尊”四字的巨石前停住。
  馬上騎士裝束各異,只見那領頭一人,年約二十餘歲,一副儒生打扮,長得玉面朱唇,劍眉朗星,一襲儒雅瀟灑的白色長衫後,斜掛著一柄形式奇古、紅鞘鑲著藍寶石的長劍,馬首之側,卻掛著一只粗如鴨蛋、長逾四尺的奇形手拐,拐身鮮紅奪目,懾人心神!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清 剛毅的中年文士,另外尚有一個渾身邋遢污穢的矮胖和尚,及一個濃眉環眼、?髯如戟的彪形大漢。
  這幾人背後三匹駿馬上,卻坐著一個渾身黑衣、唇留短髭的中年漢子,他旁邊竟然是兩個眉目如畫、儀態萬千的美麗少女!
  兩個少女,一個穿著一身綠裳,另一個穿著一身紫裳,紫綠相間,更襯得二人冰肌玉骨,面容清麗。
  這些人的後面,卻一字排列著十二名身披金色軟甲,頭戴紅色綢巾的魁梧大漢!
  每人背後皆斜背著一柄銀色尖錘,胸前交叉著兩柄晶光耀眼的匕首。
  個個威風凜凜,顧盼生威。
  一行十九騎,此刻皆駐馬肅然不動,雙目凝視著巨石上,那四個金光輝耀的大字,面容上皆流露出一股興奮與激動的神色。
  此刻,那領先的白衣書生,忽而雙目如電般四處一掃,那凌凌自威的儀態,已無形中閃出一股令人心折的雍容氣度。白衣書生回頭對眾人道:“各位,此處便是敝幫淮陽山總壇,前面青石道,是入莊道路。”
  他一言始住,自他身側不遠的兩株大樹旁,已躍出兩個青衣大漢來,只見這兩個大漢一現身,便“噗通!”一聲,跪在那白衣書生馬前,驚喜若狂的說道:“‘冷雲幫’總壇壇下司職弟子,恭請幫主福安,榮耀歸山,並恕弟子迎遲之罪。”
  原來這白衣儒生,正是那遠自河南“紅楓山莊”擊敗“魔爪”甘濱,回程時與“斷魂鏢”秦驥、“青蝶”秦柔柔、“綠娘子”方婉、“七煞劍”吳南雲、“笑面佛”秋月和尚、“雙連掌”浩飛等會同歸來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浩飛回程時,並遙遙召回,那對他誓死忠心不二的昔日部眾“十二紅巾”回“冷雲幫”。
  此刻,身在馬上的濮陽維,面含微笑,擺手道:“罷了,顧堂主及孫、褚二堂主可在山上?”
  二人齊聲道:“適纔弟子飛鴿傳書,稟告總壇,想顧堂主等即將前來,迎接幫主大駕。”幾人說話間,那條青石道上,已傳來一片急驟的馬蹄聲,眾人抬而一看,遠處已有數十匹快馬,奔雷也似的馳到。
  臨到身前,馬上人齊齊用力一帶 轡,各人坐騎已唏聿聿的挺立而起,只見馬上騎士齊一偏腿,已快捷無倫的全然飄身下馬。
  只見領頭那位紅衣耀目、發束金環的雄威老者,首先大聲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他身側一個黃布衣衫的瘦長老者,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二人身後,又一個穿著土布衣褂背脊微拱的老者快速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最後三人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人聲音洪亮,若巨鍾齊鳴,震得各人耳膜嗡嗡作響,歷久不散。
  三人吟畢“冷雲幫”幫號後,已齊身拜倒地下。
  那紅衣老者啟聲道:“顧子君、孫寒、褚千仞叩見幫主,恭請幫主福體康泰,榮耀歸山。”
  濮陽維身形閃處,已將三人扶起,大聲笑道:“經年不見,三位堂主近來可好?建幫之事,真勞累各位費神了。”紅衣老者與那瘦長老人,便是當年齊名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黑水一絕”孫寒二人。顧子君此刻放聲長笑道:
  “幫主神釆奪人,風姿依舊,近來更是盛名遠震四海,本幫在幫主領導下,必能大展雄威,成就更勝往昔。”
  “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亦齊聲道:“咱們得好好的追隨幫主,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
  濮陽維含笑點頭,又將三人一一給眾人引見,其中如“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
  浩飛、“笑面佛”秋月和尚,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皆是早即素仰對方盛名,“斷魂鏢”秦驥更是與“黑水一絕”孫寒有著一面之識,各人不由相見恨晚,把臂歡談。
  “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躬身對濮陽維道:“幫主,顧子君斗膽在前引路,請幫主與各位入莊休息。”
  濮陽維頷首示可,各人紛紛起身上路,沿著這條青石大道,往“回雁山莊”馳去。
  一路上,只見石旁、樹頂、岩端、草叢,紛紛現出一批批的青衣勁裝幫友來,向濮陽維等跪倒行禮。
  隨行各人皆是江湖上威名卓越的草莽豪士,大家不拘禮,坦誠言歡,同時心中也更加欽佩“冷雲幫”無比精嚴的幫規,及百折不屈的精神!
  不多久,眾人已策馬行至,建在“落月峰”的“回雁山莊”大門前,只見莊門大開,兩旁雁翅似的站立著兩排青衣幫友,個個背插單刀,神態軒昂肅穆。
  領頭兩個三十餘歲的紅衣青年,正束衣恭立,二人發端銀環閃耀,這正是“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的愛徒:“甘涼雙劍”韓義、魯勇兄弟二人。
  濮陽維率眾下馬,正頷首對向自己拜倒的幫眾示意,驀然,“回雁山莊”大門內,陡然響起一陣如破鈸也似的嗓子:“維少爺!我可見著你了,你想得我老禿子好苦啊!”
  濮陽維等眾人,聞此突來之言,皆不由齊齊愕然回視,只見一個身材胖大的禿頭壯漢,正張開雙臂,自門內急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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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濮陽維愕然回顧中,一個高大肥胖的禿頭大漢,如飛般地向他急奔而來,兩臂張開,口中大叫道:“維少爺,維少爺,你不認識我嗎?”
  濮陽維亦已看出這禿頭大漢好生面熟,他還未及想出這人到底是誰?又怎的能進入這幫中總壇重地?那漢子已經一把將他摟住,顫聲道:“維少爺,你還記得長工老俞的兒子大禿子嗎?”
  濮陽維聞言之下,全身微微一震,一把緊抱著禿頭大漢道:“你……你便是大禿子!
  哦!不,大元兄……”
  禿頭胖漢鬆開手臂,端詳著濮陽維,虎目含淚道:“維少爺,你長的真俊,與小時已大不相同……記得十四年前,小的與少爺整日戲耍遊逐,少爺從不將小的視為下人,口口聲聲喊小的為禿哥……”
  濮陽維一旦遇著幼時的夥伴,亦等於是他唯一的親人,不由得真情激動,目蘊淚光道:“十四年了,十四年變幻多大啊!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他不覺感慨萬千,稍頓又道:“禿哥!你這些年來,生活得怎樣?”
  這禿頂的胖大漢子,原來是濮陽維家長工之子,姓俞名大元,這人自幼粗魯憨直,了無心機,卻是天生禿髮肥胖,臂力過人,濮陽維與他最是相投,二人年紀雖然相差一大把,卻是常在一塊嬉戲,親同骨肉。
  在濮陽維七歲那年,這純樸魯厚的俞大元卻突然失?,那時他雙親早死,濮陽維父母焦慮異常,著人到處尋找,均音訊全無,也只得任他而去。
  濮陽維當時亦為這位憨直的禿哥哥焦急,時常想念他。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這種場合之中遇見這舊日的失?遊伴。
  他又急又問道:“禿哥,你那時到底到哪兒去了?害得我們一家人好苦,都以為你必被歹人拐走了。”
  禿子聞言,咧開大嘴,嘻嘻一陣傻笑,道:“我並未被壞人拐走,卻是我師父帶去了。我師父好大的一身本事,他老人家都傳給我了。對了!維少爺,聽說你現在已成了‘冷雲幫’幫主!啊!真了不起,你一直比我強。”
  二人真情洋溢,緊握著對方手臂,似哭也似笑,喃喃不休的談笑著,四周的一般豪傑俠士,都默默站著,他們都深深了解這他鄉遇故知的滋味,是如何使人興奮激動!
  少頃,一旁默立著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才微微踏前一步,大聲道:“啟稟幫主,這位俞老師便是名震關東的‘力拔九岳’其師‘大力尊者’為武林前輩,功力卓絕。”
  濮陽維昔日亦聽恩師說過這“大力尊者”此人性情孤僻高傲,武功深不可測,平日絕不與一般武林人物往來,獨來獨去,遇事全憑自己善惡為之,是一位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
  他此刻聽顧子君一說,不由喜道:“原來禿哥哥已是‘大力尊者’老前輩的傳人,真是可喜可賀!令師一向隱居關東獨 崖,不問世事,他老人家近來可好?”
  胖大禿頂的俞大元,一摸光頭道:“好!好!他老人家現在一頓飯足能吃上十來碗,嘿嘿!比我都胖呢!”
  俞大元,一旁又躬身道:“廳內已準備就緒,請幫主與各位師傅入內待茶。”
  濮陽維長笑一聲,對眾人拱手說道:“在下一時忘情,只顧與這位兒時故友敘舊,使各位久等,禮數不周,尚祈各位海涵。”
  說罷,單手一擺,道聲:“請。”便領先魚貫進入莊內,濮陽維一面走,一面將年來經過,簡略的告訴了俞大元等人。
  趁他們往莊內行走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力拔九岳”的經歷,在這裡補述一筆:這俞大元在濮陽維家失?的那天,是因小主人被老主人帶出訪友,自己一人在家寂寞無伴,無聊之下,獨自偷偷溜了出來,跑到城外一處小山上戲耍。
  正當他獨自一人玩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卻不知是誰家的兩頭水牛,竟在山坡上籲籲連聲的鬥了起來,那兩頭水牛,各不相讓,互相用頭上那對犀利的雙角,往對方身上亂挑,亂拱,不多一刻,兩只水牛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口吐白沫,但這兩只畜牲,仍是毫不休止,兀自拚死力鬥。
  俞大元看得有趣,卻又怕兩只水牛,會重傷而死,他恃著自己有一身超人臂力,竟毫不考慮的大喝一聲,向前走去,一手扳著一只牛的角,拚著全身之力,霍然向左右一分,那兩只正在拚死力鬥的水牛,竟吃他這天生神力,呼的一下分了開去!
  俞大元力分兩牛,心中高興已極,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哪知這兩條水牛,竟似瘋狂一般,被人分開後,齊紅著一對巨眼,籲籲的向俞大元直衝過來。
  俞大元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其中一只,撞了個仰面朝天,且連小腿也被劃破了一道血槽。
  他生性粗魯憨直,大怒之下,也沒有想到後果,順手舉起一方磨盤大小的石頭,傾全力擲向水牛頭上。
  但聞“克嚓”一聲,血光湧現,那衝來的一只水牛,已吃他擲出的巨石,砸得腦袋稀爛。
  俞大元眼見自己闖了大禍,正自楞然發呆,另一只水牛又發狂地朝他衝來。
  他急怒之下,不由狂喝連聲,雙手握在那水牛兩角,往外用力一扳,那水牛如何經得住他天生神力?但聞慘 一聲,兩只牛角,帶著血漿淋漓的腦髓,被他硬生生的拗了下來!
  俞大元一見自己接連殺死了人家兩只水牛,雖然自己是為了自衛,但別人怎會相信?
  若要自己賠償,卻又哪來這許多錢?到後來豈不又要連累那待自己若親子的濮陽老秀才?
  他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愈想愈愁,愈愁愈急,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正當他哭得天愁地慘,涕淚縱橫之際,驀然背後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真沒有出息,如此大的漢子,竟學那婦人孺子,哀嚎大哭,呸!我老人家愈看愈有氣。”
  大元聞聲之下,不由嚇得一哆嗦,心想—準是要牛的主兒來了!
  他慢慢回頭一看,不由又嚇得退了三步—只見面前這人,長得身高八尺,身著一件五色繽紛的錦衣,斜披著一件金錢豹皮,兩道濃眉之下,細瞇著一雙環眼,一只大紅鼻子正一嗡一嗡的搧動著,神態好不滑稽。而且,這怪客更奇的是,竟與俞大元一樣……
  天生禿頂,童山濯濯。
  俞大元見了這人,不由哭喪著臉,囁嚅說道:“這兩只水牛想是你的,它……它們撞我,我一時失手,將這兩條牛打死了。你別……別怪我家主人……這全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但……是我沒有錢賠償,我可以為你做工……”
  那高大怪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果然蠻力不小,相當年,我‘大力尊者’在你這個年紀,也不過如此。餵!小子,你不用哭哭啼啼的擔心賠牛的事,乾脆隨老夫回關外獨 崖,讓老夫將一身本事,傳授於你。”
  俞大元愕然問道:“老人家什麼獨 崖,你能教本事?這牛不用賠了麼?”
  那自稱“大力尊者”的怪人大笑道:“哈哈!笨小子,你真和老夫小時一樣笨,傻頭傻腦的。有了本事就不受人欺侮,獨 崖是老夫住的地方,給你說也不明白……”
  俞大元仰著頭仍然坐著不動。
  他一看俞大元露出一股不信任的神色,不由洪聲道:“小子,你蠻力大,是沒有用的。嘿嘿!老夫讓你硬打三拳試試,看你能否打倒老夫?”
  俞大元呆呆的道:“不行,要是我打死了你,又要吃人命官司,我可吃不消!”
  那怪人大笑道:“你放心,莫說你打不死老夫,便是打死了,也是老夫自找,怨不得你。來呀!你小子連打人的種都沒有麼?”
  俞大元吃他用語一激,不由大聲道:“好!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與我大禿子無關,你注意了。”
  說罷,他大踏步走上前來,那怪客將一顆大肚皮用力一頂,俞大元暗一咬牙,已用力一拳擊在怪客肚皮之上,拳落之處,卻宛似打在一堆軟棉絮上,竟絲毫不能著力。
  俞大元大驚,又是全力搗出一拳,但聞“噗!”的一聲,如擊敗革,對方仍自毫無損傷,笑嘻嘻的望著自己,他不由大嚷道:“餵!你不可能使用邪術,我第三拳可用盡全力打你了。”
  怪客大笑道:“誰用什麼邪術?你還是用力打這最後一拳吧!我老人家等著呢!”
  俞大元猛力吸口氣,大喝一聲,一顆鬥大拳頭,已傾全力的擂在那怪客肚皮上,拳頭剛剛沾著肚皮,但覺得著手處竟忽然凹了下去,一股勁力將他拳頭完全吸入。
  俞大元大驚之下,不由用力一掙,怪客肚皮下凹,竟然緊緊的吸他的拳頭,任他左搖右拔,弄得面紅耳赤,兀自拔不出來。
  那怪客見他這副窘像,不由大笑道:“去罷!”肚皮一鼓,一道柔韌勁力湧出,已將俞大元彈出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楞呆呆的瞪著一雙大眼,望著面前這高大的怪人,心中又是驚佩,又是羞慚。
  那怪客含笑道:“小子,這回你服了吧?可願拜我為師麼?你可要知道,別人想要入我門下,卻沒有這般容易呢?”
  俞大元此時想道:“自己孑然一身,無親無故,長久寄人離下,也不是辦法,堂堂七尺之軀,若想有所成就,非要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本領不可,如隨這怪客回去,說不定自己正可藉此機會,學得一身出奇的本領……”
  他想到這裡,不由“噗通—”一聲,跪在地下,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叫道:
  “師父在上,徒兒大禿子給您老人家叩頭。”
  怪客大喜道:“好!好!乖徒兒,你小子可真合我老人家胃口,起來吧!”怪客彎腰扶起俞大元,問了一下這傻小子的身世,微一沉吟道:“這樣吧!你也不用再回去了,反正他日你如有成就,再謁見你家主人不遲!”
  俞大元一想也是,便唯唯答應下來。怪客一提俞大元腰帶,笑道:“走啦!傻小子。”
  兩腳一撐,便如飛般呼聲掠空而去。
  “大力尊者”原名叫勒烈行,有名的性格孤僻高傲,他雖整日對人嘻嘻哈哈,卻是遇事都隨心任性,動輒傷人,乃是極為難惹的人物,江湖上黑白兩道,提起此人,莫不大傷腦筋,無可奈何!
  “大力尊者”自後收了俞大元為徒之後,便絕跡江湖,一心一意隱居獨 崖,悉心傳授他這唯一的愛徒,八年以還,俞大元已盡得這怪傑的衣缽真傳。
  別看他人憨直,只為他沒有其它心眼,一心一意的在武學上下功夫,“大力尊者”
  勒烈行一生仗以成名的“雷霆掌”與威力奇大的“羅漢氣功”已被他練得有青出於藍之勢。
  他自別師下山之後,便在關東一帶行道,不數年便嬴得“力拔九岳”的稱號。
  俞大元出師時,“冷雲幫”早已歸隱江湖,但他對“冷雲幫”的事蹟亦略有所聞。
  直到“冷雲幫”宣稱重新開壇復幫之時,“玉面修羅”濮陽維之名,亦如狂風般傳遍天下。
  俞大元聞悉之下,便自驚愕不定,他忖道:“這與小主人同名同姓的武林高手,是否便是自己當年同遊的舊侶?”他心中一動疑,便兼程趕往皖中淮陽山中,尋到“八臂神煞”顧子君,詳盡言明了一切,得到的回答卻使他驚喜欲狂,果然!這威名震驚四海的濮陽維,便是他夢寢難忘的小主人!
  他因而在“冷雲幫”總壇……回雁山莊,留居了下來,並表示願意隨侍昔日小主人身側效力。
  “八臂神煞”顧子君,雖對俞大元之言深信不疑,但他是胸府深沉的老江湖了,他恐怕俞大元萬一是仇家冒充派來臥底的,那豈不要負上輕信失察之罪!
  故而表面上,雖對俞大元,招待的無微不至,但暗地裡,卻對他的一舉一動,莫不派人嚴密監視,以防萬一。現下有了適纔俞大元與幫主相見的那一幕,才使他放下壓在心中的這塊大石。
  此刻,眾人經由一叢修篁之側,轉至一條完全以細白碎石鋪成的小道之上,但見眼前的雄偉屋宇,上書“冷雲廳”三字,一色的朱紅欄柱,襯著絲光閃爍的琉璃,石階全以白色玉石砌成,走廊下掛著十數盞淺綠色紗罩的八角宮燈,屋宇兩側,各有一心形荷花池,此刻正值深秋,荷花凋零,僅剩那枯葉斷梗,在金風裡搖曳。
  群豪步上台階,兩傍司值的十八名幫友,全部躬身肅立。
  各人一進廳,已瞥見正梁上那一方巨匾,乃是黑底白字“唯我獨尊”四字。
  冷雲廳面積甚大,廣約三十餘丈,地面全以白色玉石打磨而就,光可鑑人,四根兩人合抱的墨色巨柱,矗立四角,每條柱上,都鬼斧神工的雕鏤著一條五爪金龍,栩栩若生,好不威武莊嚴。
  大廳正中,供奉著“冷雲幫”祖師若夢子及上代幫主“毒手魔君”的神位,香煙裊裊,氣象肅穆。
  此時,廳中已擺下數十張酸枝太師椅,上面一色青色軟墊,整潔無比。
  濮陽維向眾人略略一讓,自己便在一張完全以古樹根就形雕成,上鋪金色椅墊的大椅上坐下。
  他端起茶杯向廳中群豪一讓,朗聲說道:“在座各位,或為本幫元老,或為即將入盟本幫之豪士。在下承恩師遺命,接掌本幫,自知才薄能鮮,不足勝任,祈請在座各位,大力匡扶,群策群力,共襄大舉,齊赴危難,但願諸位入幫後,能赤肝義膽,忍辱負重。
  本幫各堂舵司職人選,在下早已徵求有關意見,予以選定。且俟各位正式加盟後,便由司禮香主宣布。”
  濮陽維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霍然起立,向外一招手,四名青衣幫友,已抬了一只三足銀鼎進來,大廳香案上,亦已擺好了三面令旗,及一塊金光閃爍的赤血令牌,另有十二只粗若兒臂的紅燭。
  濮陽維率先起立,群豪亦紛紛站起,此刻,廳外天井中,已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冷雲幫”中數百幫友,個個鴉雀無聲,屏息斂氣,氣氛嚴肅之極。
  各人座位,此時已被司值幫友撤開,一位年約五旬的青衣香主,往香案側旁恭身肅立。濮陽維亦正襟肅身,面目沉凝。“八臂神煞”顧子君正待宣布開壇,驀然,門外傳來一聲大喝道:“且請稍待!”兩條人影,已如閃電般掠入廳來。
  傍門站立的是“黑水一絕”孫寒,聞聲之下,以為有江湖人物乘機擾亂,勃然大怒,雙掌霍然推出。同時口中喝道:“大膽鼠輩,滾出去!”來人亦三臂齊出,迎上這一片如狂濤似的勁風。但聞轟然一聲,“黑水一絕”孫寒挫退了兩步,空中二人,竟被震飛丈許,翻了兩個空心筋斗,落在地上。
  驀聞兩聲暴叱起處,“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二人,已拔劍撲上。
  濮陽維雙目如電,已然看清來人是誰,忙大聲喝道:“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
  韓氏兄弟,聞言之下,雙雙撤身後退。
  來人已大聲道:“在下‘鐵翼金睛’伍百修,與這位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因來遲一步,有擾開壇盛典,特此向各位致歉。”說罷,雙手一拱,行了個羅圈揖。
  濮陽維緩緩走出,向二人拱手道:“伍老哥與石大俠難得適時趕到,免得日後補行儀式,今日是本幫首次正式開壇,以前雖曾大傳武林帖,通知江湖黑白兩道。但為避免意外事件,卻沒有邀請任何幫派參加。”
  他向二人微微一笑道:“因而在下一歸山,便即舉行開壇大典,故亦未能及時通知二位。好在二位來得正是時候,也免了在下另行邀請了。”
  說罷,濮陽維道聲“請”自己又徐步,走回主位。
  此刻,那站立香案側傍的青衣香主,已朗聲唱道:“‘冷雲幫’復幫開壇大典開始,由幫主率領全體幫眾拜祭本幫師祖……”
  廳內廳外群豪,由濮陽維領頭,齊向正中香案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起立後,濮陽維緩緩轉過身來,滿面肅然之色。
  他雙臂微抬,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紅衫紅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瘦長的“黑水一絕”孫寒大聲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下面由“生死判官”褚千仞接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此時,廳內廳外群豪,亦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聲音洪亮高亢,豪氣乾雲!
  此刻,那位司禮香主又高聲宣讀“冷雲幫”十大幫規。再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簡略的,說明“冷雲幫”創幫宗旨,及其經過歷史……
  群豪聽後,不由個個都感到,日後自己任務重大艱巨。
  接下去的一個儀式是“歃血為盟”但見四名幫友,將那早先抬入的三足銀鼎,放置大廳正中,一名幫友單膝跪於鼎旁,雙手高舉著一只紅緞墊底的銀鼎,盤內放著一把晶瑩耀目的匕首。那司禮香主微一點頭,另有一位幫友,已將一甕上好美酒傾入。
  濮陽維朗聲說道:“本幫得蒙列位豪傑加盟,非但使本幫實力驟增,更令本幫威信日隆,如今,在下忝為幫主,以身作則,首先瀝血為誓。”
  濮陽維說畢,伸手拿起盤中那把晶瑩耀目的匕首,往右手指上,微微一刺,幾滴殷紅的鮮血,已流入銀鼎之內,並高舉右手,口中朗宣入幫誓言。
  其次由“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七煞劍”吳南雲等豪雄,逐次上前,依樣瀝血盟誓,其它幫眾雖也挨個瀝血,卻共同盟誓一次。良久此一儀式,才得完畢。
  最後的一個儀式,是由全體幫眾推派“八臂神煞”顧子君為代表,向幫主呈獻令牌及令符。末了濮陽維高聲宣布道:“本幫開壇入盟大典已畢,現下便由司禮香主宣讀本幫各堂舵司職名單。”
  此時,廳中眾人,分立兩旁,整座大廳之中寂然無聲,空氣中竟顯得有些緊張。
  那位適纔司儀的青衣香主,往大廳中一立,先叩拜了祖師神位,又向幫主濮陽維長身一揖,然後捧著一卷金黃色緞面的錦冊,展開後,朗聲讀道:“奉龍頭幫主法諭,派定本幫各司職弟子如下: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青衣香主念到此處,面容肅穆的向眾人一望,繼續念道:“內三堂,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
  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大師。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青衣香主又朗聲道:“以上為本幫總壇三堂,及內、外三堂,各堂司職堂主名單。
  各舵主香主,將交交于其屬各堂諭悉。本幫兩大護法‘鐵翼金睛’伍百修,‘力拔九岳’俞大元。”
  司禮香主一口氣念到這裡,廳外“冷雲幫”幫友,已齊齊歡聲雷動,激奮的跳躍起來,高聲歡呼。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激動,上前躬身道:“顧子君何能?竟蒙幫主擢為監堂!”
  濮陽維虎目含淚,不讓他把話說完,低聲道:“顧堂主,你為本幫元老功臣,本幫仰賴你之處甚多,監堂主司全幫監察,總攬要務,非你莫屬,只是……只是又要勞累你了。”
  “八臂神煞”顧子君,見濮陽維對自己如此倚重,只得長身一揖,退至一旁。各堂下所屬香主、舵主,均紛紛上前向各人道賀,洋溢著一片歡愉之聲,氣氛熱烈已極。
  移時,廳中擺上了數十桌酒筵,眾人均歡然就席。
  濮陽維百忙中,看見那“綠娘子”方婉,正在低首拭淚,悄然自熱鬧非凡的大廳中退去,他知道方婉是為了什麼!但,她怎會明白自己的苦衷?濮陽維欲待追出去解釋,又礙於自己現在身為幫主有所不便,其時適“七煞劍”吳南雲率著眾人,向濮陽維敬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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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這是一個沉寂的下午,回雁山莊刁斗森嚴,四處—或明或暗,巡弋著一批批的勁裝幫友。尤其是總壇中樞“冷雲廳”的四周,更是三步一卡,五步一樁,把守得密不通風,恍如鐵桶。
  “冷雲廳”門窗俱閉,四周守衛者,竟然皆是袖鏤銀絲的香主。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二人,亦面色肅穆,緊立廳門兩旁,看情形,大廳內彷彿正在舉行著一次甚為重要的會議似的。
  廳內,此時依序擺著十二張坐椅,濮陽維雄居首位,手中拿著一張簡明地圖,朗聲說道:“本幫開壇以始,已逾三月,各地分舵,亦相繼成立。現據江北各分舵入報,本幫世仇……‘黑旗幫’及‘江北丐幫’前些時雖經在下予以痛創,如今復又大張旗鼓,網羅各地高手,準備再度向本幫啟釁……”
  濮陽維語至此,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起立道:“啟稟幫主,想‘黑旗幫’與‘江北丐幫’在早年既已罔顧江湖信義,暗襲本幫關故幫主于秦嶺鬼愁谷。不久前,又陰謀暗算幫主於毒龍潭。此等狂妄囂張之輩,我等必得還以顏色,好教他們得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內三堂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亦起身道:“本幫再興,除欲在武林中,爭一席之位外,還有另一要務,便是湔雪關故幫主不共戴天之仇,予此等江湖敗類一些教訓,以維護江湖正義。”
  護法伍百修,亦洪聲道:“說的對,老幫主毀容殘體之血仇,定要洗雪……”
  孝竹堂堂主浩飛,白虎堂堂主石魯亦相繼發言,皆是主張即日出師,一雪前恨。
  廳中群豪,一時間群情憤激,個個熱血沸騰。
  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雙臂一舉,沉聲說道:“各位,且請稍安毋燥!”
  他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目,向廳中各人一掃,續道:“一幫之興隆,首在治內得法,內部無憂,才能向外發展,揚威振名,現下,本幫內務,幸賴各堂主戳力同心,已步入正軌;在對外而言,首要急務正如各位所言,便是清洗上代老幫主之血債……”
  廳中各人,肅然無聲,個個屏息聆聽。
  “八臂神煞”顧子君頓了一頓又沉聲道:“此事雖關本幫榮辱,與本幫前途,有切身利害關係!但也關係武林劫運,如何妥為策劃,尚待幫主諭示,不知各位高見如何?”
  濮陽維聞言頷首道:“監堂此言,正是我的心意,不知各位是否尚有其它的高見?”
  廳中群豪齊聲道:“吾等同意,全憑幫主示諭行事!”
  濮陽維見眾人如此,面容一整,指著手中地圖道:“老幫主昔日仇家,經我誅戳者,已有‘流沙劍’金怒江,‘三面道人’袁化,及‘屠龍手’康彪等人,‘鐵掌’華武遠避少林,‘金算子’李奎亦身受重創,料其已不足為患;‘江北丐幫’中三老中‘神杖烈火丐’邵展雄,亦已斃命。餘下‘黑旗幫’‘摩雲鵰’白英等人,自其手下三堂堂主,二死一傷後,想也無甚作為。惟今據傳聞‘江北丐幫’三老中,未死的二老,及‘黑旗幫’賊子又招攬人才,重整旗鼓,暗地準備與本幫一決生死……”
  他雙目中寒光倏射,大聲道:“俗語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吾等自不能待他們養精蓄銳,尋上門來,當予以逐個擊破,以免養廱遺患。”
  群豪轟然應諾稱是。當下計議,決定由幫主濮陽維為首,率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和尚,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容堂堂主“青蝶”秦柔柔,及各堂主屬下香主十二人,攻擊“江北丐幫”山西石磴山總舵。
  由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率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紫芒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及各堂屬下十名香主,徑襲黑旗幫河北臨城總壇。
  當下,決定由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率十二紅巾,於兩省交界處之沙河縣,居中策應。
  回雁山莊便由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及幫中兩大護法伍百修,俞大元等坐鎮。
  三撥人馬,預定於翌日清早啟程。
  計議停當後,群豪循次告退,魚貫出廳。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了。
  濮陽維俟眾人散了後,獨自一人,緩步行至寂靜的後園漫步,他腦中思潮如湧,他想到這場必定震動江湖即將來臨的廝殺,亦相到糾纏自己的情孽,白依萍、方婉……
  這些都在他腦海裡縈迴難遣!
  他愁緒萬千,漠然望著空中的一彎冷月呆呆的出神。
  驀的,園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繼而他身後響起了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少爺,哦!不!幫主!夜涼如水,你也該由些休息了,明日尚有一段長路要趕哩!”
  濮陽維回身一看,原來背後出聲之人,竟是那兒時遊侶,忠心耿耿的“力拔九岳”
  俞大元。
  他滿面關切之色,注視著濮陽維。濮陽維寂然一笑,道:“謝謝你!大元哥,你也該睡了。我們歸寢吧。”
  第二日凌晨,曉霧迷濛的籠罩回雁山莊,那巨大的黃銅莊門,倏然打開,自莊內走出十二個手牽駿馬雄糾糾的壯士,一出門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但視青衫飄飄,紅巾飛揚,霎時,已消失失于山盡頭。
  這正是“七煞劍”吳南雲率領,前往燕晉交界的沙河縣,居中策應的十二紅巾。
  秋陽高懸,在中午紅衣金環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率著“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十四騎,絕塵而去。
  上弦月升起時,“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輕裘緩帶,他率著十五位渾身勁裝的草莽豪土,整裝待發,這其中,竟尚有一位巾幗鬚眉。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對肅立門前恭送他的禮堂堂主孫寒說道:“孫堂主,我外出期中,幫內一切多賴你費心勞神。”
  孫寒欠身答道:“幫主且請放心,本座必竭心盡力鞠躬盡瘁。本座弟子,預祝幫主凱旋歸來。”
  孫寒身側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大力尊者”勒烈行二人亦齊聲道:“幫主及隨行各位,請善自珍重。”
  濮陽維微一頷首,單掌揮處,眾人齊認鐙上馬,月光下但見幢幢黑影,如飛而去。
  只有那鐵蹄敲著青石路的單調聲音,兀自清晰傳來,漸次才轉弱遙遠。
  秋風蕭索,黃葉飄零,西風也在尖銳呼號,這是坐落於山西境內的石磴山。
  此山並不高,卻是險峻無比,只見山下有一條黃泥道路,遙遙通到一處村莊之內。
  “冷雲幫”群豪們,經過數日的奔波,這日已來至石磴山下。
  當先一騎,正是那白衫飄拂的濮陽維。
  他此刻,雙目攏聚,集中目力,遙望著那片村莊。
  未幾,只見他回頭道:“石堂主,我看前面這片村落,必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站,你以為然否?”
  “獨臂金輪”石魯也是一位久走江湖的好漢,他聞言之下,不由仔細凝望了一陣,向石磴山看了一看,點頭道:“幫主所言,甚有道理,本堂判斷,亦與幫主相同。”
  濮陽維略一沉吟,遂道:“咱們既然來此,不論前面是什麼龍潭虎穴,險境絕地,皆要闖他一闖。”
  他雙目一睜,毅然道:“石堂主率六位香主,隨我由正面入莊,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率其餘各位香主,迂迴莊後衝入。”說罷,濮陽維雙腿一夾,縱轡疾馳而去。
  秋月和尚向眾人一招手,已與“青蝶”秦柔柔率領了六位香主,迂迴繞向莊後。
  卻說濮陽維這一撥人。一路縱馬狂奔,不多時,已馳至這村落之前。
  濮陽維目光銳利,早已看見莊外坐著十來個鶉衣百結的漢子。那些人驟聞蹄音如雷,忙立起身來,愕然的向來路察看。
  其中更有一人,急急地奔向莊內。
  濮陽維一馬當先,如飛地馳至這些人面前,只見他一勒 轡,那匹坐騎已唏聿聿的人立而起。
  濮陽維身形穩如山岳,文風不動的坐在馬背上,這十來個漢子,不由駭然退後數步。
  濮陽維俟馬勢一落,星目帶煞的道:“爾等是否‘江北丐幫’門下?”
  這片村莊,果然便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鋒,“江北丐幫”在此,勢力甚為龐大,等閒人物誰也不敢在石磴山百里之內,惹事生非。久而久之,也無形中,養成丐幫中人一種自驕自大的心理。
  這十來個人,正是“江北丐幫”門下的弟子。此時,他們雖覺來人英氣逼人,神色不善,卻恃著在自己勢力範圍之內,莊中高手如雲,是以毫不見懼。
  只見這群閒漢中,大踏步的走出一人來,瞪眼扠腰,大聲喝道:“不錯,我們正是丐幫弟子,你問此做甚?”
  旁邊又有人接口道:“你們這夥人,旁若無人的放馬馳奔卻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等如此撒野?”
  濮陽維雙目微閉,抬頭向天,漠然說道:“吳香主煩你將這些臭叫化的打發一下。”
  一言甫畢,他身後已如飛掠出一條黑影,洪聲應道:“謹遵令諭!”答話之聲才落,便已聞得慘號聲連起,丐幫弟子已有七人,當堂栽倒地下。
  這位化龍堂屬下,號稱“百手仙猿”吳平的香主,確然不凡,只見他再度身形閃處,餘下四名丐幫弟子,也吃他一把金錢鏢擊傷倒地。
  濮陽維冷然一笑,正待催馬前行。驀然,莊內已傳出一陣急促之聲,各房舍內,已湧出數百名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丐幫幫友來。
  只聽他們一聲吶喊,兵刃高舉,蜂湧而前,將“冷雲幫”眾人,團團包圍起來。
  濮陽維等數騎,仍然旁若無人,駐騎待敵。
  此刻,丐幫人群中,已走出七名中年化子來,只見這七人胸前,皆補著六塊補釘,當先那身材矮胖的一人,厲聲喝道:“尊駕系哪路高人?為何出手傷我丐門弟子?須知‘江北丐幫’亦非易與之輩。”
  濮陽維等人,仍然是不言不動,只是冷漠的瞧著這發話的人。
  丐幫人群中,已有人忍禁不住,叫罵之聲彼起此落,出口的盡是些下流穢語,但是,那七個頭目似的人物,竟然部勒不住。
  其中,更有兩人幫同叫罵道:“直娘賊,哪來的一群呆鳥?找場尋隙,也得說個明白呀?”
  濮陽維面罩寒霜,冷然望著這般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鬧了一陣。
  才冷冷的開口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雲”字出口,兩手十指彈出尖厲銳風,丐幫門下,已應聲倒地十人。
  “獨臂金輪”石魯接吟道:“旭日輝煌耀古今。”單掌疾揚,劈出一股掌風,人群中又翻倒了五六個。
  “百手仙猿”吳平雙手齊發,暗器如狂風暴雨般灑出。口中接吟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那丐幫領先七人,此時已慌得不及救援門下,忙得奔躍逃竄自保其身。
  “冷雲幫”眾豪,此時同聲朗吟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說罷,掌風、指力、暗器紛然襲出,漫空遍布,銳風呼嘯,猛不可當。
  丐幫幫眾慘嚎之聲加盛,連續倒地,霎時已躺下數十餘人。
  連那七名首領模樣的化子,也倒了三個。
  餘眾口中顫聲呼號:“冷……冷……‘冷雲幫’是‘冷雲幫’快快報總舵知曉!快快……”
  此刻,莊中爆出一支響箭,接著又是三只信鴿翔空而起,朝石磴山振羽飛去。
  那未死的四名中年化子,此時狂聲大喊道:“弟兄們,幫中大援立即可到,咱們衝啊!”
  說罷,一舞手中兵器,搶先撲上。
  丐幫弟子跟著一聲吶喊,潮水似的衝了上來。
  濮陽維見狀,長笑道:“對了,這樣才過癮。”只見他身在馬上,雙掌連揮,一片狂飆,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出。嚎叫聲中,又有數十人被震飛半空摔落。
  “獨臂金輪”石魯,一聲暴叱,身形驀然飛起,帶著一溜金光,撲入丐幫人群之中。
  他手中金輪運轉如風,雙腿連環踢出,丐幫門下,慘嚎連連,當場斷命!
  “冷雲幫”中六位香主,各各抽出兵器,橫砍豎劈,丐幫中人披靡莫當!
  殺聲震野,呼號連天。兵器交擊中,血光湧冒,頭顱橫飛。
  正在此時,後莊又突然冒出幾處火光,秋高物燥,不多時,已是烈焰沖天,勢成燎原了。
  丐幫眾人,大驚之下,分出一部份人奔往救火,但見那些人,跑出不及十丈,便已嚎叫連聲,一一倒下。
  驟聞數聲長嘯傳來。後面也有八匹鐵騎,如飛撲到。
  來騎急速無比,尚未達到鬥場之前,馬上騎士,已全然掠身撲下,兵刃齊揮,拳腳紛飛。
  不到一刻,丐幫門下已傷亡累累。僅剩下百十來人尚在勉力應戰,已呈不支之狀。
  濮陽維早已勒馬一旁,好整以暇,瞧著場中戰況,其狀甚為悠閒。
  驀的!石磴山半腰處,也遙遙傳來數聲厲嘯,嘯聲尖銳刺耳,奇快的向莊內移來,只見人影閃現,嗖嗖連響,丐幫中已有高手七人趕到增援。
  丐幫眾人,此時一見大援已到,不禁歡呼雷動。
  七個援手之中一人大聲怒吼道:“無用飯桶,還不與我住手!”
  丐幫眾人聞言,齊皆撤身閃至一旁。場中僅剩下“獨臂金輪”“笑面佛”“青蝶”
  等“冷雲幫”中諸人。
  那怒吼之人,此時踏前三步,冷然說道:“‘冷雲幫’的朋友,如此尋仇,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
  被鮮血染滿全身的石魯,雙目向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一掃,亦冷然答道:“瞧閣下這份意思,似乎要本幫各人,為貴幫門下念上一段長生經?”
  來人中,這位身材削瘦,面如寒鐵,頷下尚有三綹鼠須的老人,聞言之下,不禁揚首狂笑道:“就憑你這兩句話,我古庸就要見識見識,閣下到底是什麼出類拔萃的英雄好漢?”
  一言甫畢,陡然不遠處,一個冷冰冰的口音接道:“這卻犯不著,姓古的,咱們倆較量一下,才是正經。”
  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聞聲巡視之下,不由全身悚然一震,面色倏變,顫聲道:“是你!”
  他背後六人中,亦有五人失聲驚叫道:“玉面修羅!”
  原來,這五人正是年前毒龍潭一役,僥倖漏網的丐幫十大弟子中,僅存的五人。
  自暗處轉出的濮陽維,仍然意態瀟灑,他騎在馬上,口角隱含笑意,雙目向丐幫七人一掃,冷然道:“古庸,這次咱們可以公正的較量一場了。唔!原來還有五位,皆是區區的掌下游魂!”
  他注視丐幫五大弟子之外,另一個身材高瘦的陌生面孔道:“這位卻面生得很,尚未請教大名?”
  這人,面色蒼白如蠟,衣著污穢,只見他雙目一翻,尖聲說道:“大爺‘邪丐’鐘天民,乃新任丐幫總監堂堂主。”
  濮陽維冷笑道:“失敬!失敬!原來閣下亦是丐幫的傑出人物?”
  鐘天民尖聲道:“你不服氣麼?”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猝然暴起,右手幻成無數掌影,疾向“邪丐”鐘天民劈去,左掌顫成圈圈圓弧,擊向“鐵臂乞”古庸。
  同時之間,他雙腿已連環踢出五腳,分襲丐幫其它五大弟子!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一陣“劈啪”連響“邪丐”鐘天民已是長衫碎裂,冷汗直流。
  “鐵臂乞”古庸,已被同時震退三步。
  丐幫五大弟子中,內有一人因閃避不及,吃濮陽維一腳踹中腹部,吭也沒吭出半聲,便已倒地氣絕。
  濮陽維一擊得手,雙臂一抖,人又電射而回,安坐馬上。
  “鐵臂乞”古庸見狀面色全變,他引吭長嘯一聲,人已如閃電般急撲而上,大喝道:
  “老夫與你拚了。”
  喝聲中,雙指並戟,急點濮陽維胸前“將台”“期門”“七坎”三大要穴,右臂卻掄向敵人頂門。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臂突然劃起一道半弧,掌勢如疾雷閃電般遞出。
  古庸但覺敵人雙臂一圈之際,便有一種無形潛勁反彈而回,自己攻勢已卸於無形,絲毫著不上力。
  正當古庸一驚之際,濮陽維掌緣已近胸前,他驚怒之下,猛然一提真氣,全身已急然倒翻而出,饒是如此,那如削掌風,已刮得他胸肋隱隱生痛。
  濮陽維尚未下馬,便已逼得“鐵臂乞”古庸狼狽不堪,這份功力,使丐幫諸人,個個震驚得目瞪口呆,正值此時,一聲震耳長笑陡起,兩條灰色人影,電射而至。
  濮陽維注目一瞧只見來人一個是黃黃樑高,黑須如漆的老道人,另一人面容縐紋重疊,毫無表情,赫然便是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一看,暗忖道:“這倒好,可免了我一番跋涉,再上石磴山尋找……”
  二人落地後,雙目已掃向那滿地屍體。那仙風道骨的老全真,不由連聲道:“善哉!
  善哉!”
  “冷面乞”常公明卻厲聲說道:“濮陽維,俗語有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與老夫有過不去的地方,可徑自來尋老夫解決,如此濫殺無辜,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濮陽維聞言之下,仰首狂笑道:“姓常的,我且問你,三十年前于秦嶺鬼愁谷,我恩師與本幫堂主三人,又有什麼罪名?卻橫遭爾等數十名高手明攻暗襲,落得三死一傷!”
  他雙目煞氣畢露,冷削已極的說道:“半年前,區區行經毒龍潭,也遭爾等與‘黑旗幫’聯手暗襲,區區又有什麼罪過?”
  常公明一時語塞,只見他怒極狂笑道:“好!好!老夫不與你饒舌。來!來!來!
  丐幫門下,今天這些人命,必要自你‘冷雲幫’眾人頭上索回!”
  濮陽維嗤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尚有何面目賣狂。”
  說罷,便待飛身撲下。那位老年全真,倏然跨前一步,攔身二人中間,單掌當胸問訊道:“施主莫非便是近日名震江湖的‘玉面修羅’濮陽維麼?”
  濮陽維強按怒氣,道:“不敢!正是在下,道長有何見教?”
  那老道雙目平視,朗聲道:“貧道苦樵,忝掌武當監院,今有一言,奉勸施主……”
  濮陽維心中微震,暗忖道:“怎麼這常公明還能跟武當派攀上淵源?”
  原來,武當派素以內家武學而名重一時,與少林、峨嵋、崑崙、點蒼、華山合稱武林六大宗派,派中名家高手輩出,門徒遍及天下,更是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
  是以濮陽維心中微感詫異,武當派怎會與這“江北丐幫”連上關係?
  那苦樵道人又朗聲道:“江湖仇殺,原是纏綿不絕,誰是誰非,各執一詞。貧道乃出家之人,‘冷雲幫’與‘江北丐幫’的一段恩恩怨怨,貧道不予置評。惟天生萬物,首戒殺戮,而重仁心,但施主卻憑一己之快,視蒼生如草芥,貧道卻為施主這絕世英才惋惜不值……”
  濮陽維心中甚為感動,但目下情勢不容他自認殺戮過分,沉吟稍頃,長笑道:“借問道長,俗語說‘尊師若父’未知道長此語以為然否?”
  苦樵道人不料濮陽維有此一問,不由愕然道:“這個自然,豈容置疑?”
  濮陽維又道:“若師門恩怨重重,為人子弟者,是否便須竭力承擔?”
  苦樵道人略一沉吟,道:“理應如此。”
  濮陽維緊接道:“師門蒙恩,便須報答,師門受辱,便應湔雪,天下各幫各派,莫不如此。未知道長武當一派,是否獨異?”
  苦樵上人無奈答道:“自也無異!”
  濮陽維面容肅然道:“‘江北丐幫’自命為名門大派,但卻聯合武林中,一般宵小敗類,暗襲在下恩師于秦嶺鬼愁谷,以致在下恩師終生殘廢,復又糾眾暗算在下於毒龍潭。此次在下千里尋仇,丐幫卻自恃人多,群起毆擊,在下等迫於無奈,才大肆殺戮,以儆兇頑。”
  苦樵上人也一時語塞,他雖然暗中偏袒丐幫,卻苦於此時,無法全斥其非。
  濮陽維驀然長吟道:“予我一鬥銀,報還十鬥金,殘我一口人,滅其滿家門。”
  一語念罷,身形突閃中,已向“冷面乞”常公明,連連攻出七掌。
  苦樵上人不禁大駭,以他如此功力,攔身二人中間,對方仍然極其自如,越身而過,自己卻連對方如何出手,亦未看清!
  他急忙中,不由洪聲道:“濮陽施主,且請住手。”
  濮陽維長笑答道:“道長乃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苦淌此渾水?千祈退出!”
  談笑聲中,又好似疾風般,飛快攻出九掌。
  “冷面乞”常公明,猝不及防之下,不由鬧得個手忙腳亂,倉惶後退。
  一旁站立的“鐵臂乞”古庸見狀。邁步急上,大聲喝道:“小子休狂,看掌!”
  說罷,一掌劈出,正在他掌勢遞出的剎那—陡聞身後一聲暴喝道:“臭要飯的,你歇歇罷!”一股狂飆,襲至古庸背後。
  古庸大驚之下轉身翻臂疾迎,“劈啪”暴響中,已與來人換了一掌。
  古庸微微悶哼一聲,後挫兩步;來人卻連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古庸閃目一看,襲擊他之人,乃是“獨臂金輪”石魯。
  他因單掌相接之故,因而較古庸多退三步。
  石魯冷笑一聲,獨臂急揚,一溜金光,已劈向古庸天靈。
  古庸暴叱一聲,左臂運起“鐵臂功”橫截石魯胸腹,右掌以“大摔碑手”擊向石魯面門,一身兩式銳不可當。
  “獨臂金輪”一見古庸的出招手數,便知遭逢勁敵,心念轉動之間,手中金輪急旋,幻成一圈金虹,劃向“鐵臂乞”古庸胯下。
  古庸在厲叱聲中,雙臂揮舞如山,也招招擊向敵方要害。只見金虹翻飛中,一條削瘦人影電閃挪移,二人行動皆是快速絕倫,進退之間,招出如飛。
  一旁呆立的苦樵道人,此刻但見自己久未見面的方外摯友“冷面乞”常公明,這時已疾如流星般,施出他賴以成名的絕技“大力鷹爪功”間或還夾著一記內含“少陽神功”
  的掌力。
  雖則如此,卻仍被濮陽維騰躍如電的身形,及剛猛無儔的“赤煞掌”掌力,逼得左支右絀,步步後退。
  苦樵道人內心焦急,暗一咬牙,道聲:“罷了!”只見他微一滑步,洪聲說道:
  “濮陽施主請留意,貧道要得罪了。”
  他微一稽首,單掌翻處,一股絕大勁力,綿綿而出,逼向濮陽維。
  濮陽維長笑一聲,右掌化成一片掌影,疾奔常公明上盤。左掌卻一圈一揮,迎向苦樵道人襲來的勁力。
  常公明自覺難於招架,縱身閃避,驟聞“波”一聲輕響,但見濮陽維只是身形微晃,自己那位久未見面的老友……苦樵道人,卻連退了兩步。
  苦樵道人,正感羞愧難當之際。陡然一陣狂笑之聲傳來,並聞道:“老牛鼻子,咱們都是出家人,正好親熱,親熱!”
  苦樵道人聞聲回視,只見說話者,乃是一個滿身油垢的矮胖和尚,手持一根若蛋粗細的佛門方便鏟,衝著自己嘻嘻而笑。
  苦樵道人不由心中暗忖道:“奇怪!莫不成‘冷雲幫’中,還有出家之人?”他心中念動,已緩聲啟口道:“未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卓鍚何處?怎的出口便即傷人!不怕有辱清名麼!”苦樵道人為武當派監院主持,輩份名氣之大,只略遜其掌門師兄,備受武林中人尊崇。故此,他驟聞來人口出不遜,大為不悅。
  豈料,那矮胖和尚,仍然笑嘻嘻的說道:“貧僧秋月,人稱‘笑面佛’忝為‘冷雲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老牛鼻子,聽清楚了吧!”
  苦樵道人涵養功夫雖然高深,但被秋月大師左一句“老牛鼻子”右一句“老牛鼻子”
  不由被罵得微蘊怒意,形諸容色。
  苦樵道人冷笑道:“秋月大師,不必徒逞口舌之利,貧道今日,單憑一對肉掌與你印證一番便了!”說著一挽袍角,沉樁立馬,雙目凝視著“笑面佛”。
  秋月和尚大笑道:“好!”雙目一睜,佛門方便鏟帶著燦爛銀光,罩向苦樵道人。
  這位武當監院老道也自朗聲一笑,身形如旋螺般旋轉開來,同時閃電般擊出七掌。
  “笑面佛”左移右挪,大喝連聲,一根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已如混海蛟龍般,帶起呼呼風聲,急如狂飆的攻向苦樵真人。
  這位身著黃色道袍的玄門道長,口中已發出一聲有如老龍清吟般的長嘯,更是快速的疾走起來。
  只見他雙掌翻飛中,招招均指向“笑面佛”秋月大師的周身重穴。
  手法變幻繁複,使的正是武當謫傳“十段錦”加雜著三十六手大擒拿。
  秋月和尚暗暗吃驚,雙目怒睜如鈴,手中方便鏟是是舞得如山崩潮湧,聲勢驚人。
  此乃秋月和尚之師門絕技“回馬鏟”之法。此鏟法是秋月和尚之師,赤眉大師,自西北回回棍法中,擷取菁華,再融以本門心法,演練而成。其中共二百三十式,招出如飛,威猛無儔,身法亦變幻莫測,端的十分精奇。
  但見苦樵道人,身形起落如飛,雙掌忽而劈、忽而擊、忽而擒、忽而拿。在“笑面佛”秋月那如山鏟影中,如穿花蝴蝶飛舞繞走,煞是好看。
  此時場中已然展開一場慘烈無比的混戰,“冷雲幫”芙容堂堂主秦柔柔,手持一把青鋒長劍,精芒閃閃,恍如青龍翅空,與丐幫中,碩果僅存的四大弟子,激鬥一處。
  其餘十二位香主亦與丐幫中近百的頭目徒眾們,展開了慘厲無比的肉搏血戰。
  但見兵刃起落交擊,閃爍生光,熱血飛濺之中,加雜聲聲慘厲哀嚎。
  此際,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與幫中新任總監堂邪乞鐘天民聯手,始堪堪抵住濮陽維那犀利無匹的攻勢,但仍岌岌可危,勉強支撐。
  “獨臂金輪”石魯,力敵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卻是大為吃力,一柄金輪雖然急攻快打,舞得密不通風,猶自擋不住古庸那凌厲攻勢,他已是滿身大汗,卻仍然拚死力敵。
  丐幫餘下眾人,卻在秦柔柔及十二名香主的往返衝殺下,死傷累累。
  “冷面乞”常公明,一面竭力抵擋,一面心中暗忖:“截至目前,自己門下弟子,已然傷亡過半,現下唯有不顧江湖道義,施展辣手拚掉一個是一個……”
  他正想到這裡,濮陽維身形已如電閃般,一掌擊向他胸前而來,常公明大喝一聲,一式“雙 手”用力一格,人已飛掠而出。
  濮陽維正自詫異,方待追上,“邪丐”鐘天民又纏攻而上,指顧之間,已拍出五掌,踢出三腿。
  這一耽擱,常公明已掠入丐幫弟子群內,只見他一聲大喝,雙臂齊出,“冷雲幫”
  一名香主,已被震飛尋丈,倒地不起。
  常公明頭也不回,湧身又急撲“青蝶”秦柔柔而來。
  秦柔柔陡見常公明,面如青霜,煞氣畢露,不由驚得一窒,手中長劍,本能的舞起一道寒光,護著上盤。
  常公明見狀,冷笑一聲,右手彎曲如 ,施出“大力鷹爪功”抓向秦柔柔利劍,左手卻寂然無聲的,印向“青蝶”右脅。
  秦柔柔猝不及防,但覺手中利劍陡然一緊,一股如削銳風,已襲至右脅。
  正當危急之時,驀聞兩聲暴叱,一根竹節鞭,夾著一片青光閃閃的金錢鏢,已襲向常公明背後。
  哪知“冷面乞”常公明,倏然一聲長嘯,面色慘厲中,竟然毫不閃躲,只運起“少陽神功”護住背後要穴,掌勢仍然不變向秦柔柔右脅猛擊而下……
  秦柔柔閃避不及,只有閉目待死!
  常公明獰笑聲中,掌沿已觸及秦柔柔衣衫—陡然,他覺得背後那片暗器中,竟有一枚透過他護身的“少陽神功”襲向“精促穴”而來。常公明此刻,如繼續一掌擊下,秦柔柔固然會立即香消玉殞,但他本人,亦會吃這枚暗器射中“精促穴”而致當場吐血而亡。
  常公明恨得剛牙猛咬,挫身疾翻,人已倒射而去,饒是如此,秦柔柔被他臨體掌風,震得退了三步,方始拿樁站穩。
  這些經過說來很慢,但在當時,卻快似電光石火。
  只見常公明一個大翻身,已撲向出手狙擊他的兩名“冷雲幫”香主。
  那名叫謝斌,手持竹節鞭的香主,見狀不由大喝一聲,手中兵器,抖得筆直,點向常公明咽喉。
  他身旁的“百手仙猿”吳平,亦冷笑一聲,兩大把暗器,又如飛蝗般奔向常公明全身要穴。
  好個“冷面乞”確不愧為丐幫幫主,但見他長嘯一聲,那麼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連兩個翻滾,又猝然往下墜落,雙掌已閃電般擊在謝斌胸前。左腳疾出,亦將“百手仙猿”吳平,踢飛兩丈開外。正在他一擊得手時,驀然,一聲慘嚎起處,那邪乞鐘天民已吃濮陽維一掌震碎了臟腑,口噴鮮血,翻身栽倒。
  濮陽維一掌擊飛敵人,急疾撲向常公明而來,他眼見自己手下香主已有三人倒地不起,急痛之中,雙掌運出十成勁力,騰身躍起,凌空擊向常公明天靈。
  “冷面乞”常公明,此刻也目眥欲裂,急運全身功力,硬接硬架而上。
  四掌觸處,但聞“劈啪”連聲暴響,濮陽維身形又向空中升起兩丈左右,常公明卻雙足深陷,入地半尺,滿面赤血如火,急喘吁吁。
  濮陽維身在空中,陡然發出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復又落在那正告不支的“獨臂金輪”身側。只見他,雙手疾圈倏吐,一片如狂飆般的炙熱勁力,已將“鐵臂乞”古庸,震得連退五步。
  石魯精神一振,手中金輪疾揮,乘機進擊,但見血光迸冒,古庸前胸,已被金輪利齒劃破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正當此際,忽聞一聲悶哼傳來,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笑面佛”秋月和尚,正斜拄佛門方便鏟,面色蒼白如紙,胸部起伏甚劇。
  再看那與他對敵的苦樵道人,卻面含慍怒,右手撫著肩頭碎裂的一片道袍。
  濮陽維冷笑說道:“苦樵道長,在下一直認為你乃玄門得道高人,故而敬你三分。
  不料你強自插手,掌傷我幫中堂主。哼!你道我‘冷雲幫’人,不敢動你不成?”
  苦樵道人本待答言,但見濮陽維俊目含煞,緩緩已步向他行來,不由心中忖道:
  “此刻我若不應戰,旁人必以為我懼怕於他。”是以他閉口不語,默運功力,蓄勁以待。
  濮陽維冷冷一哼,一言不發,雙掌快速無倫的拍向苦樵胸腹,掌勁如山崩峰塌,勢不可擋。
  苦樵道人大喝一聲,亦運足全身功力,急迎而上,轟然巨響聲中,濮陽維身退一步,苦樵道人卻滿面赤紅,後挫七尺。
  濮陽維面色凝重,冷冷說道:“道長功力果然非凡,請再接一掌試試?”
  說罷,雙臂倏抬急吐,一式“雙撞掌”又擊向苦樵道人身上。
  苦樵道人暗道一聲:“罷了!”也不管此刻五內如焚,倏然默用全身功力,硬封而上,“劈啪”巨響中,但見地上泥土翻飛,空氣激盪如嘯,濮陽維又倒挫一步,巾發散亂,面色微現蒼白。再看那武當監院苦樵道人卻踉蹌退出尋丈,口噴烏血,面如金紙的跌坐在地上,急喘之聲,三丈可聞!這雄踞武當第三高手寶座的監院主持道長,此時,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濮陽維嘴角,雖微微閃過一絲憐惜的意味,但稍現即隱。
  此刻周遭忽出奇的寂靜。他回首四顧,但見“冷雲幫”隨來十三人中,除倒地三人死生不知外,其餘眾人,包括身負內傷的秋月和尚,皆目不轉睛,緊張的瞪視著這場全是以硬打硬,空前猛烈的比鬥。
  濮陽維長嘯一聲緩緩說道:“敵人現已全數逃逸,本幫弟兄,請即刻查驗傷亡!”
  眾人聞言,方始悚然驚醒,齊齊遊目四望,僅有那已成尾聲的火勢,猶自在嗶剝燃燒著,地下除了死傷殘骸外,哪裡還有丐幫半個人影?原來,當苦樵道人與濮陽維出手對掌時,“冷雲幫”幫眾與丐幫門下,無不關心此一勝負關鍵所系之拚鬥,皆住手觀戰,在苦樵道人硬拚第一掌,落了下風時,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已宵然率同“鐵臂乞”古庸,挾著邪乞鐘天民屍體,與餘下丐幫弟子不聲不響而退。
  “冷雲幫”眾人見敵人已全部撤走,急忙找尋擔架抬自己那三名夥伴,不多時,已有六名香主,抬著三人而來。
  “獨臂金輪”石魯逐一探望了一下,滿面含著悲戚,向濮陽維道:“啟稟幫主,本座探視之下,本幫此次戰役中,共死傷七人……”
  濮陽維雙目急睜,問道:“是哪七位?”
  石魯道:“化龍堂屬下香主‘無敵鞭’謝斌,芙蓉堂屬下香主‘小呂布’方忠,戰死殉幫。負傷者五人,乃化龍堂主秋月大師‘百手仙猿’吳平吳香主,胡衍胡香主,林向上林香主,趙世傑趙香主……”
  濮陽維急道:“傷者不知傷勢是否嚴重,快敷藥急救。”
  說罷,躍至秋月和尚身旁,問道:“大師,傷勢如何?是否有礙?”
  矮胖的秋月和尚豁然長笑道:“幫主放心,這點小傷貧僧還挺得住。”
  濮陽維見眾人均忙著替創病療傷,自己再回頭一望,那位與自己對掌的武當老道,此刻,正好調息完畢,蹣跚的站起來,用衣袖一抹嘴角血漬,緩聲說道:“濮陽施主功力蓋世,貧道欽服莫名。今後,施主有暇。請赴武當山一遊,貧道及掌門師兄以下,必掃徑以迎。”
  雖然落敗,言談風範,依然不失一派宗師氣度!
  濮陽維見那苦樵道人,說話時,喘息不定,雙眉時蹩,便知他內腑受傷,必定不輕,於是,他向前幾步,說道:“道長此言,甚令在下汗顏,只待在下近日俗事一了,必親赴武當山,向貴派掌門人請罪!”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翠翡鏤金小盒,打開後,從盒中取去一粒其色如雪,大如拇指的藥丸,陣陣清香,自丸中傳出,濮陽維拿著送到苦樵道人面前道:“道長適纔與在下對掌,想必中氣略浮,此丸名‘玉璞’乃先師採自大雪山絕頂之千載雪蓮,配以其它珍貴藥材煉製而成,功能活血凝氣,扶神補元,祈請道長服下。”
  苦樵道人哈哈一笑,接過這清香沁鼻的“玉璞丸”置入口中,單掌當胸豎立,稽首說道:“濮陽施主雅量容人,貧道必長記心頭,他日有緣,再行相見!”
  說罷,雙足微一頓地,人已飄然掠走……
  苦樵道人身形一杳,濮陽維也緩緩趺坐在地上,閉目調息起來,原來,適纔他與這位武當第三高手對掌,雖將對方震傷,但自己卻也是大耗真元,中氣虛浮,只因他定力深厚,當時未曾現出罷了!約莫經有盞茶時光,他雙目驟睜,自地下霍然立起,向眾人說道:“此間事情已了,咱們也該走了。”
  他又走向秋月和尚面前道:“大師傷勢,亦須小心維護,這粒‘玉璞丸’亦請大師服下…”
  說罷,又自那晶綠瑩翠的小盒中,取出一粒藥丸,遞給秋月和尚。
  眾人此時,已將死者覓地安葬,各個黯然相對,狀至悽愴,現出無限哀悼之意。默立片刻後,各人才扶了傷者上馬,緩緩而去。殘陽斜照下,陣陣微風拂過,只剩下這已成廢墟的村落,與縱橫遍地的屍體,蒼茫景色中,平添了無比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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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驛道蜿蜒,城廓隱隱。
  這是燕晉交界的沙河縣郊。
  一座挺秀的山丘下,有著一片不算大的樹林,向內望去不遠,便可以看到一間破落的土地廟。
  廟門之前,卻異乎尋常的,有著七、八匹健馬,正在安詳的啃嚙著地上微顯枯黃的青草。
  驛道盡頭,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急驟的蹄音,眨眼間,已見十數乘鐵騎,急奔而來,輕車熟路的轉入林中,在這座破敗的土地廟前,戛然停下。
  原來,這正是出襲山西石磴山,大破丐幫的“冷雲幫”群豪。
  他們在大獲全勝之後,仍由濮陽維率領,向沙河縣地面行來,目的要與率著十二紅巾,在此居中呼應的“七煞劍”吳南雲等人會合。
  神釆煥發,俊逸奪人的濮陽維,仍是一襲白色長衫,雖然,經過了這數日的旅途勞累,卻絲毫未現出一絲困倦之色。
  他身在馬上,將手一舉,後面各騎,已紛紛停步。
  濮陽維面容湛然,凝神注視著這破舊的小廟,卻並不下馬,他後身的“獨臂金輪”
  石魯,策馬行至一旁,低聲道:“幫主,可是發現了什麼礙眼的事麼?”
  濮陽維神色凝重,沉聲道:“石堂主,咱們是否與刑堂吳堂主約定,在此會合?”
  石魯四周仔細一瞧,點頭道:“不錯,此地本席曾來過一次,絕不會錯。”
  濮陽維雙目如炬,向廟內望去,只見廟門半掩,隱約可見廟堂的台階。
  他輕聲道:“石堂主,我們一行十三騎的奔馳之聲,遠近可聞,按說吳堂主必會聞聲出迎,怎的直到咱們行至這小廟之前,卻仍未見一人出來?”
  “獨臂金輪”石魯亦滿面疑惑的說道:“確實奇怪?但廟前草地上的幾匹坐騎,卻顯然是十二紅巾的……”他暗一思索,又道:“而且,就憑吳堂主那一身能耐,尋常的武林人物,休想動得他分毫。”
  坐在馬上,神色略見憔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驀然一聲怪叫,道:“咦?你們看!那掛在樹上的是什麼玩意?”
  濮陽維等隨聲望去,不由悚然一驚,在距離眾人右側二十丈處,一株矮樹之上,掛著兩條鮮紅綢巾,在微風中飄拂。
  濮陽維神色不動,冷然道:“游堂主,請你前往林中查視一下。”
  號稱“神眼”的白虎堂屬下香主游華,應諾一聲,身形已電掠而去。
  濮陽維星目煞氣隱現,喝道:“石堂主,秦堂主率其餘各人保護傷者,並嚴密監視此廟周圍!”
  一言甫出,身形已輕如柳絮般,飄向小廟。
  這座土地廟小得可憐,進入廟門後,見只有一間供神的堂屋,一片不大的天井,卻生滿了野草,糾結蔓延。
  濮陽維縱身入內,已赫然見到一具屍體,旁倒牆角,頭上纏著一方紅綢巾,手中尚握著一柄精芒閃燦的尖錘,突目裂嘴,已經氣絕多時。
  濮陽維心中一凜,不用細看,便知正是隨著“七煞劍”吳南雲來至沙河縣打算接應的十二紅巾之一。
  悲哀化成憤怒,他“哼”了一聲,掠身進入供神的祠堂內。
  身形尚未落地,他鼻中已聞到一陣血腥的氣味。
  濮陽維雙目環顧,不由怒發直豎,目欲噴火。
  祠堂內,又是兩具屍體,其中一個,也是頭扎紅巾,滿面鮮血,背上的尖錘,仍好端端的插著未動,胸前帶的匕首,卻有三柄,深深插入祠堂門框之上。
  另一人仰著躺在地下,頭顱粉碎,血肉模糊,一身打扮,不倫不類,黑衣赤足,腰間圍著一條金黃斑點的豹皮。
  最令人觸目心驚的,卻是在這人右手食指上,載著一枚金色的蛇形指環。
  濮陽維暗中一驚,忖道:“瞧這廝的打扮,極像海外‘黑砂島’賊人,莫非十二紅巾死去,皆是‘黑砂島’凶徒下的毒手?”
  他悲憤填膺的四處察視,只見這小小的廟堂,門窗裂碎,案倒桌翻,地上竟然有數十個深陷入地的腳印。看情形,這樣好似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濮陽維嘴角上,浮起了一絲淒涼的笑意,喃喃的祝道:“死去兄弟,英魂不遠,濮陽維必竭心盡力,將‘黑砂島’兇人個個誅絕為你們復此血仇。”
  他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已被復仇的火焰填滿。
  廟門外“獨臂金輪”石魯正緊張的等待者,尚未受傷的“青蝶”秦柔柔,及六名香主,亦屏息站立四處,全神戒備。
  石魯見濮陽維面容淒苦,自內行出,便知事情不妙。
  他久經大陣,定力極高,雖知事態有異,卻強自按捺心中激盪,上前問道:“幫主,裡面情形可是……”
  石魯心中忐忑焦急的望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好辣手的‘黑砂島’賊人,本幫十二紅巾,已有二人命喪於此……”
  “獨臂金輪”石魯額上,青筋暴漲,雙目怒睜,叫道:“幫主!我們必須盡殲‘黑砂島’群賊,以……”他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激動之下,已語不成聲。
  濮陽維冷電似的目光,四周一掃,只見“冷雲幫”眾個怒形於色,面容悲憤。
  他斬釘截鐵的道:“石堂主放心,‘冷雲幫’傷亡一人,必要‘黑砂島’島徒償上十命!”
  受傷尚未痊癒的秋月和尚,也哇哇大叫道:“好!又是‘黑砂島’的魔崽子,老衲拚著他日不能證果,也要大開殺戒。”
  濮陽維回頭說道:“石堂主,適纔遊香主探查結果如何?”
  “獨臂金輪”石魯咬牙切齒的道:“兩條紅巾皆已破碎,像是強行自頭頂撕下,樹木枝葉之上,隱沾血漬。”
  濮陽維面色冷如寒霜,沉吟一陣,毅然道:“石堂主率三位香主,由廟左搜查敵?,並注意吳堂主及餘下各人行?,秦香主率三位香主留下,護衛傷者……”
  他臉上閃過一絲殘酷的冷笑,又道:“在下獨探右側樹林,若發現‘黑砂島’凶徒及其它同路之人,一律格殺,絕不寬貸。”
  石魯大聲道:“謹遵諭令。”說罷,回身招手,率著三位香主,縱身消失於廟牆之後。
  濮陽維正待離去,“笑面佛”秋月大師忽叫道:“幫主,老衲亦請命出戰。”
  濮陽維未及回話,“青蝶”秦柔柔已縱身上前,說道:“幫主,你可曾發覺廟前只有八匹健馬?吳堂主一行卻是十三人……”
  她滿面憂急之色,因為“七煞劍”吳南雲,在她心目之中,遠比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來的重要。
  不過她卻堅信自己摰愛的人,永遠不會遭到厄運,故而她心中雖然遠比別人焦慮,卻仔細的注意到此點。
  濮陽維心中一動,微微頷首道:“秦堂主所見,甚有道理,可能另有五人出外辦事未歸,但願他們平安無事。”
  他低聲向秦柔柔道:“秦堂主可放心,南雲武功卓絕,必不致遭到危險!”
  秦柔柔被濮陽維一語道破心事,不由粉面微暈,忸怩不安。
  濮陽維輕笑一聲,人已飛出八丈之外。
  他馭著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在林中往返奔馳,細心偵查。
  只見一條淡淡的白影,彷若幽靈般,腳不沾地,以眩人心目的快速四處遊走。
  若是有任何一件岔眼的事物,也絕不可能逃過他眼光的搜索。
  但是,他失望了,除了適纔發現紅巾的地方,有著些微踐踏凌亂的足印外,其它卻沒有一宗奇異之處。
  濮陽維心中暗自焦慮,抬頭一望,卻看見那座廟後的小山。
  他心中一動,忖道:“既是這裡沒有發現什麼,不妨再到那山上一尋,反正此山不大,來回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想著,已向那小山之麓,急急奔去。
  這座小山雖然不大,卻極為挺秀險峻,僅有一條小徑,蜿蜒而上。
  濮陽維展開身法,起落間,如鷹隼翱空,眨眼功夫,人已到達半山。
  忽然他目光掠處,竟發現一叢雜草之間,隱約有著一條人腿。
  他緩緩行近,只見這條人腿,卻是赤足未著鞋襪,腳掌粗短,厚繭滿結。
  濮陽維冷哼一聲,單掌虛虛一抓,那條人腿已“呼”聲飛起,細一瞧,原來這條腿是被人硬生生的齊根斬下。
  濮陽維望著那血跡斑斑的創口,十分整齊,心中不由揣想道:“瞧這條切斷的人腿,想必是‘黑砂島’賊人……”
  他又想道:“十二紅巾多使用尖錘,用劍的僅只‘七煞劍’一人,想這賊人必是傷在‘七煞劍’手下。”
  他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引吭清嘯,復向山上疾行而去。
  騰升不到十丈,又看到一處鬆軟的泥土中,倒栽著一個黑衣赤足之人,齊胸以上,埋在土中,腹部卻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鮮血凝成紫色。
  濮陽維一陣高興,想道:“看情形,可能不像我想象中那麼糟……”
  他舉步轉過一個山岔,在一堆嶙峋巨石之間,又赫然看到兩具屍體。
  他一眼望去,心中彷彿澆下一盆冷水,面前俯撲地上的,竟是一個頭戴紅巾的大漢。
  壓在他身下之人,卻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黑砂島”凶徒。
  濮陽維仔細一看,只見那紅巾大漢的雙掌,深深的插入對方胸腹,將敵人內腑五臟都掏了出來。
  紅巾大漢卻面色黑紫,雙目怒睜,一只黝黝的勾形兵器,正插在他小腹之上。
  濮陽維怒火沖天,大罵道:“好毒的‘紫鯊斷腸 ’!”
  忽然,他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陣撲翼之聲。
  抬頭望去,只見一只奇大的銀翼巨鷹,正在低空盤旋飛翔,火眼金睛,翅巨爪利,顯得十分威猛。
  濮陽維一陣納悶,忖道:“好大的鳶鷹,怎的此鷹羽毛卻是銀白之色?奇怪……”
  想未想完,這巨鷹已“啾啾”兩聲銳啼,雙翅一斂,疾如流矢般,向濮陽維當頭撲下。
  濮陽維冷然一笑,喝道:“畜牲,你可是找死!”
  左手虛空一抓,右手五指已颯然彈出。
  那銀色巨鷹想不到來人身手如此高絕,車輪般大的身體,已隨著濮陽維左手一抓一吸之勢,如流星般墜下。
  眨眼間五縷尖銳勁風,已猝然襲到,巨鷹“呱”的一聲厲叫,一蓬銀閃閃的羽毛,已四散飄落。
  濮陽維手中使勁一登,那巨鷹猝然又吃一股大力彈起,銀白色的羽毛,落滿一地。
  巨鷹雖然吃了大虧,卻仍然盤旋空中,既不飛走,也不再下撲。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扁毛畜牲適纔撲落之勢,勁大力宏,動作敏捷,等閒武林中人,怕也不易閃躲,這座方圓不大的小山中,怎的有如此兇猛的飛禽?”
  他正在思量之際,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尖銳悠長的哨音,那翔空巨鷹,陡的又是一聲厲叫,雙翼連振,鐵爪箕伸,電光石火似的又抓向頂門。
  濮陽維叱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閃一旁,手臂倏伸,已握住巨鷹鐵爪,他嘿聲吐氣,運勁一掄一拋,那銀羽巨鷹已“噗”的一聲,撞在一棵大樹上。
  濮陽維冷然瞧著這巨大無朋的巨鷹,在地下撲翼掙扎,兩旁的泥土,竟吃它劃出兩道深深的槽痕。
  忽的,又是一陣柔和而急切的嘯聲傳來,那頭銀色巨鷹悲鳴兩聲,雙翼奮力一振,又搖搖欲墜的飛向空中,向那嘯音發出去之處,緩緩飛去。
  濮陽維微微一笑,想道:“原來這畜牲乃為人所飼,我卻要看看是什麼厲害人物?
  竟縱鷹傷人!”
  他想到這裡,已掠身向那巨鷹飛行方向,追?而去。
  在空中飛翔的巨鷹,因受傷不輕,飛得甚為緩慢,濮陽維緊緊跟著,也絲毫不顯吃力。
  轉過一道石壁之後,眼前已豁然開朗,現出一片方圓約數十丈的草坪來。
  草坪上,栽滿了各種奇花異卉,五色繽紛,爭麗鬥艷,幽香撲鼻,雖在初秋,卻了無蕭條之色……。
  草坪之外,有一彎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游魚可數,端的好一片人間佳土。
  那頭巨鷹飛臨這片草地之上,“呱呱”連叫數聲,斂翼急落而下。
  濮陽維停止腳步,默默的打量這草坪一會兒,只見這巨鷹落下後,毫無聲息可聞,草坪為各色各樣,高齊人腰的花樹所遮,嚴密的絲毫看不出端倪。
  濮陽維身有急事待辦,不耐久候,他氣納丹田,朗聲道:“是那一位前輩高人,住在此間?尚請現身一見,在下有所請教。”
  言出半晌,仍然寂靜無聲。
  濮陽維心中勃然大怒,狂聲笑道:“尊駕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要得罪了。”
  說話間雙掌已連環推出,一陣炙如烈焰的狂飆湧處,草坪花叢,已被連根掃倒了一大片。
  他又一聲冷笑,兩手虛虛連抓,又有數十株花樹,“嘩啦啦”吃他虛空拔起。
  濮陽維此舉,乃是旨在激怒園內之人,現身相見。
  果然,他這一著用對了,就在他掌勢第二次欲發未發之際,一個生冷的口昔,已冷冷的道:“無知小輩,還不住手,真個想尋死麼?”
  濮陽維環目掃視,只見花樹之間,已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的老人。
  老人雙肩上,雄峙著一對銀色巨鷹,其中一鷹,正是適纔被濮陽維打傷的。
  老人嚴峻冰冷的面容上,尋不出一絲笑意,他又極為冷漠的道:“小子,你今天毀壞老夫萬花坪上,無數的奇花異草,又打傷老夫所飼神禽,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呢?”
  濮陽維聞立一怔,忖道:“這倒好,真是惡人先告狀,我沒有找你麻煩,已是夠便宜了,你卻來惹我……”
  濮陽維強忍心中不憤,反而面帶笑容,道:“在下無端遭受此鷹襲擊,不責前輩縱鷹傷人,前輩反怪在下傷了靈禽,不知前輩將欲如何處置在下?”
  瘦長老人那本已嚴峻的面容,聞言之下,更是寒如冬霜,只見他冷冷說道:“斬去雙手,剜掉兩目。”
  濮陽維原來笑吟吟的面孔,驟然一扳,雙眸煞氣畢露,他冷削的道:“在下雙手在此,雙目未動,便請閣下過來取去,如何?”說罷,兩眼望天,嘴角微哂,一副不屑之狀。
  老人見狀,不由一怔,隨即仰首狂笑道:“好!好!小孩子倒有這麼一副狂勁,我‘銀鷹孤叟’倒要見識!見識!”
  濮陽維一聞此老報出“銀鷹孤叟”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忖道:“這老怪物怎的尚在人世?”
  這“銀鷹孤叟”乃是三十年前,與青海怪叟“赤面鐵膽”斯段峰,同時稱霸南北二地的江湖高手。他一向行走於濱海各省,武功高強,手段狠辣,當年聲名遠振,武林黑白兩道,提起“銀鷹孤叟”武京,誰也得退讓三分。
  他自二十年前,歸隱江湖後,即未再傳出此人訊息,武林中人都道他早已去世,卻料不到,這江湖怪傑竟棲身於此。
  濮陽維細細向這“銀鷹孤叟”打量了一番,說道:“原來前輩便是昔年威震沿海五省的”銀鷹孤叟“武老前輩,在下倒失敬了……”
  “銀鷹孤叟”雙目一翻,冷然喝道:“小娃娃,你知老夫之名,想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人,速將你師承報來,若是老夫素識,便可從輕發落……”
  濮陽維聞言,朗朗長笑。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倏變,正待開口,濮陽維已洪聲道:“前輩美意,在下心領了,適纔前輩無故縱鷹襲擊在下,如今在下毀去前輩一片花木,正是雙方相抵互不吃虧……”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之下,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鬚眉皆張。
  濮陽維冷然道:“前輩若要動武,在下必定捨命奉陪,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只待在下將身邊要事料理清楚,必然趨請前輩教益!”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道:“小子,你擅自闖入老夫萬花坪禁地,又傷了老夫守坪神禽,豈能容你如此便宜離去?”
  濮陽維狂笑道:“前輩適纔必是沉溺於夢中,不錯,非但在下已進入萬花坪禁地,甚至連遠在海外的‘黑砂島’賊人,也曾遠道至此觀光……”
  “銀鷹孤叟”武京面上一怔,隨即大聲道:“小子,你這可是實話?”
  濮陽維冷笑道:“在下素來不打誑語。”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沉吟,道:“好!老夫先將‘黑砂島’凶徒趕走,再來教訓你這小輩。”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但憑尊意!”
  “銀鷹孤叟”武京,揮手遣飛肩上雙鷹,大喝一聲:“走”身形快如脫矢,晃閃間已掠出數丈。
  他有意一試濮陽維功力深淺,縱身起步,疾如奔雷,直如一縷青煙,眨眼而逝。
  奔馳了一刻,已來至一面絕壁之下,“銀鷹孤叟”武京停下腳步。
  想道:“這小子武功縱使不弱,此刻,也定然被我拋下老遠……”
  他還未想完頭頂上已傳來一個清朗口音,道:“老前輩如覺疲累請少休息!老年人千祈勿逞筋骨之能……”
  “銀鷹孤叟”武京聞立一驚,他抬頭望去,只見那俊俏秀逸的年輕人,早已迎風挺立於絕壁之上。白衣飄拂,光釆煥發,神態好不悠閒。
  “銀鷹孤叟”武京吃驚下,不由大喝一聲,雙臂急抖,兩足交互一踢,人已飛躍至絕壁之頂。
  濮陽維好整似暇,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面對“銀鷹孤叟”武京。
  老人心中一寒,驚忖道:“這小子好純的功夫!想不到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秀絕寰宇的少年英才?”
  他卻不知,他自己那一身輕身術,雖是爐火純青,在武林中是可睥睨一時,然而較之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魔君的“鷹回九轉”卻是差了兩籌。
  濮陽維待“銀鷹孤叟”武京身上崖後,只低聲道:“前輩,咱們快走!”
  語音搖曳,人已飛出七八丈之外。
  “銀鷹孤叟”武京暗地一嘆,亦跟著追去。
  瞬息間,二人已奔至距山頂不遠之處。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筆直的拔向空中,只見他身在空中一連三個盤旋,美妙輕靈的騰向山頂而去。
  “銀鷹孤叟”武京,亦隨後而到,目光掠處,不由怔在當地。
  這小山之頂,甚為平坦,這時地上正橫七八豎的躺著七具屍體,其中除了一具屍體為紅巾包頭的大漢外,其餘的,皆是腰圍豹皮,光頭赤足的“黑砂島”兇人。
  這六個“黑砂島”人的屍體,倒有四個是被利劍殺死,另外二人卻是身受尖錘,匕首之創,傷痕累累,死狀甚為淒厲。
  濮陽維星目四掃,忽然渾身一顫,目光緊緊的盯在一片青色的碎布上。
  這片碎布雜在野草之中,若不注意,極不易察覺。
  濮陽維上前拾起,不由細看,他已知道這片碎布,是來自“七煞劍”吳南雲身上所著的衣裳。
  他焦灼的忖道:“‘七煞劍’武功高絕,適纔一路所見‘黑砂島’賊人,已有五名喪命在他手內,若‘黑砂島’島主親自前來,便是那‘厲鬼’嚴猛率眾來襲‘七煞劍’加上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黑砂島’賊人亦絕不至討得了便宜。”
  “銀鷹孤叟”武京見他默默凝思,不由在旁說道:“小娃娃,這些人都和你有什麼關係?”
  濮陽維冷冷道:“‘黑砂島’賊人,皆是在下深仇大敵,那頭打紅巾的大漢,乃是在下部屬。”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亦奇道:“你的部屬,那麼你是…。”
  濮陽維星目電張,答道:“‘冷雲幫’主濮陽維,便是在下。”
  “銀鷹孤叟”武京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你是‘冷雲幫’幫主?那麼‘毒手魔君’關毅是你什麼人?”
  “銀鷹孤叟”武京又驚道:“適纔你上山時,所施展的輕身功夫即是傳聞中的‘鷹回九轉’了?”
  濮陽維正待回答。驀地—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飛起,“波”的一聲,在空中炸開。
  跟著,又起了一道帶著鮮紅烈焰火箭。
  濮陽維一見,這正是“冷雲幫”中,危急求救的信號:“千里飛鴻”他大喝一聲:
  “在下事急,暫時失陪了!”
  身形起處,如飛掠去,眨眼間,已?跡不見。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略一忖思,兩道長眉一軒,亦緊跟著濮陽維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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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濮陽維展開“鷹回九轉”的絕妙輕功,如鷹隼般,在空中閃掠飛走,疾奔向火箭訊號發出之處。
  翻過一片嶙峋雜亂的山巖巨石後,耳際已聽到陣陣叱喝怒罵,兵刃交擊之聲。
  他身在空中,身形有若彩燕掠波般,翩然飛向那雜亂聲息傳來的一片山崖之下。
  在他眼前,呈現著數撥人在拚力死鬥,殺得難分難解。
  濮陽維仔細一看,激鬥之人,除了“獨臂金輪”石魯,及其屬下三位香主外,對方卻全是身著紫色衣衫,面容冷酷的彪形大漢,個個目露精光,氣度沉穩,一數之下,竟然有九人之多。
  濮陽維身形一落,“獨臂金輪”石魯大感振奮,猛喝一聲手中兵器舞起一道漫天金虹,將對手的紫衣大漢逼出兩步。
  濮陽維冷然喝道:“都給我住手!”
  “冷雲幫”四人,聞言之下,已齊齊撤身,躍向濮陽維身旁。
  九個紫衣大漢中,竟有兩人厲叱一聲,手中兩把精光閃閃的劈水刀,已向躍身撤退,起步較遲的一名香主背後遞到。
  濮陽維怒“哼”了一聲,身形晃閃向前,倏忽間已傳出兩聲悶哼之聲。
  場中各人定神一瞧,只見那兩名紫衣大漢,竟齊皆兵刃出手,托住肘彎,滿面怒容的愕立著。
  濮陽維將奪下的“劈水刀”分執兩手,緩緩交互砍削,不一刻,這兩柄純鋼利刃,竟吃他以無比內勁,似削豆腐般,削得只剩下把柄……他望也不望那些紫衣大漢一眼,徑自向侍立一旁的“獨臂金輪”道:“石堂主,這是怎麼回事?”
  石魯趨前一步,低聲道:“幫主,這些傢伙,都是‘紅魑會’的人。”
  濮陽維面色一寒,星目向九名紫衣大漢一掃,目光迴轉,卻看到自己手下香主,又有一人受傷,肩上正潺潺冒著鮮血。
  他嘴角緊抿,負手身後,緩緩踱步向前,面上卻毫無一絲表情。
  九名紫衣大漢一字排開,適纔與“獨臂金輪”石魯交手的五旬老者,挺立於中央。
  濮陽維雙目上仰,悠悠說道:“尊駕等人,便是‘紅魑會’的爪牙?”
  那為首的五旬老人,聞言面色一變,尚未及開口,濮陽維又了無其事的道:“以眾凌寡,想是貴會的一貫作風?”
  那老者再也忍耐不住,厲喝一聲,道:“咄!住口!你的武功雖然卓絕,卻也嚇不住我‘冷面樵隱’蕭廣。”
  濮陽維仍然寒著臉,冷然道:“無論閣下是誰?今日與我‘冷雲幫’結下梁子,便休想全身而退。”
  “冷面樵隱”勃然大怒,正待開口說話,崖頂一聲長笑,微風飄動中,已落下一個瘦長清 的老人來。
  濮陽維星目一瞟,已看出那是“銀鷹孤叟”武京。
  “紅魑會”中九人,一見又有人來,齊齊凝神戒備。
  “冷面樵隱”亦是黑道之中,響噹噹的人物,他驟然見到來人飛落的身法,便不由暗暗吃驚,忖道:“怎麼這荒山之內,竟隱有如此多的武林高手?”
  待他凝目注視,不禁心中一驚,脫口道:“‘銀鷹孤叟’武京!”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呵呵大笑道:“老夫當是哪裡來的吃了熊心豹膽的小子,竟敢擅闖我萬花坪禁地?嘿嘿!原來是‘紅魑會’的好漢。”
  “銀鷹孤叟”武京早年蜚聲江湖,名頭響亮,雖然隱居這萬花坪已有二十餘年,卻不時的下山走動,“紅魑會”橫行武林,殘狠毒辣,他自是略有所聞,尤其“冷面樵隱”
  蕭廣,與他昔年曾有數面之緣,故而武京一眼便已看出。
  “冷面樵隱”面色連連變幻,忖道:“怎的這老怪物仍然健在?他突然來此,不知是為友抑或為敵?”
  想到此處,忙滿面堆笑拱手道:“武老前輩別來無恙,二十年未見俠?,前輩卻更是硬朗……”
  武京面色緊板,冷冷道:“蕭廣,想不到你也被‘紅魑會’網羅了,哼!老夫看你真是要插翅升天了。”
  “冷面樵隱”蕭廣聞言強忍心中怒氣。他知道眼前這位老人,乃是極為難惹的怪物,目下大敵當前,勢必不能再樹此厲害對頭,以免陷入不利之境。
  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前輩,蕭廣實不知此處乃前輩清修之所,蕭廣率眾前來,只是與‘冷雲幫’了結一段過節。”
  “銀鷹孤叟”武京目光射到濮陽維面上,心中奇怪,“紅魑會”的人,何時與“冷雲幫”結有仇怨,卻將自己隱修之地闢為戰場。
  濮陽維聞言問道:“蕭廣,你們九人來此尋釁,可是為了那‘藍鷹’卞青元之事?”
  “冷面樵隱”兩眼一瞪,怒道:“憑閣下這副身手,想必是‘冷雲幫’中有數人物,貴幫幫主掌傷本會西宛山莊薛老莊主首座弟子,此事江湖上誰人不曉?你尚要明知故問?”
  他還待再說下去,濮陽維已喝聲止住。
  他雙目神光如電,凝注在蕭廣面上,緩緩說道:“你不用多說廢話,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
  “冷面樵隱”蕭廣,在“紅魑會”中,乃是負責北三省會務的魁首,在會中地位,極為崇高,鮮有人敢如此對他當面喝叱。此時,他雖然怒氣填胸,卻不知怎的,竟慴伏在濮陽維那稜稜威嚴的目光下,不敢發作,只氣得“哼”了一聲,閉嘴不言。
  濮陽維問道:“爾等與‘黑砂島’凶徒,是否有勾結?”
  蕭廣一聽“黑砂島”三字,亦不由暗暗一震,他搖頭道:“絕無此事!”
  濮陽維又道:“爾等來此,是專為報那‘藍鷹’卞青元一掌之仇?抑是另有企圖?”
  “冷面樵隱”恨聲道:“本會北三省地面,皆由本人統管,貴幫之人擅入轄境,猖狂跋扈,加上本會弟子昔日一掌之仇,自是不能放過。”
  他自己竟沒察覺,在濮陽維那雙攝魂奪魄的目光下,言行諸多示怯之處。
  “冷面樵隱”身旁九名大漢,皆他屬下的一流高手,平日橫行無忌,囂張已慣,此時一見自己頭領,竟好似被對方審訊一般,有問必答,不禁大覺丟臉,其中一人已冷冷的“哼”了一聲。
  “冷面樵隱”驟然一驚,暗罵自己怎的如此胡塗?正待出言找回場面……濮陽維已冷然道:“‘紅魑會’惡跡昭彰,罪在不赦,你們九人想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他回首向“獨臂金輪”石魯道:“石堂主,請率各人堵住出口,待我將彼等一一誅絕!”
  濮陽維雖是面容冷傲,不顯喜怒,其實他為了“冷雲幫”中死亡及失?的人,早已憤怒膺胸,只是他定力深宏,未表露於外而已。
  “冷面樵隱”適纔見到濮陽維飛落的身法,及出手之間便奪去自己兩名屬下的兵器,心中早知對方功力甚高,他雖摸不透來人身份,卻已料到必是“冷雲幫”中的有數人物。
  濮陽維一語方休,“冷面樵隱”已連聲狂笑道:“小輩!你口氣也未免太狂了,今天,你就試試‘紅魑會’諸人,是否皆如你所料,盡是一些無用之徒?”
  濮陽維冷冷道:“蕭廣,你就看看,我濮陽維能否辦到!”
  “紅魑會”中的九名紫衣大漢一聞“濮陽維”三字不由齊齊驚呼道:“什麼?你就是‘玉面修羅’?”
  濮陽維長笑道:“現在知道,未免太晚了!”
  說話中,人如輕煙一縷,闖入九人中間。
  九名紫衣大漢呼嘯一聲,已急急揮舞兵器攻上。
  眨眼間,激鬥處已傳來兩聲慘叫。
  只見濮陽維身形閃轉如電,雙掌帶起陣陣狂風熱氣,有如游龍翔空,在紫衣大漢的圍攻之下,往來遊走。
  不多時又有四名紫衣大漢栽倒在地,個個面容赤紅,七孔流血,死狀極為淒厲。
  “冷面樵隱”雖然將手中的一對短劍,舞得個風雨不透,但仍然阻止不了濮陽維那如幽靈般,不可捉摸的身影。
  瞬息間,“紅魑會”九人,已有八人倒地斃命,僅剩下“冷面樵隱”仍在拚力抵抗。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天魔十二式”中,那招“怪魔降世”猝然使出。
  “冷面樵隱”陡覺對方掌勢,虛幻不可捉摸,卻又重如山岳,難以力敵。
  他正惶急驚恐之際,側旁已傳來一聲大喝道:“小友,掌下留人!”
  一股勁力颯然湧到。
  “轟”的一聲巨響,“冷面樵隱”蕭廣已被震飛丈許之外,跌趴在地。
  濮陽維吃那股斜面襲來的勁力一封,也退後兩步。
  他星目煞氣隱現,細一注視,發覺搶救“冷面樵隱”之人,竟是“銀鷹孤叟”武京。
  這時武京也被濮陽維那股雄厚如山的勁力,反震得踉蹌後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濮陽維面色一寒,怒道:“武老前輩莫非也有興致,與在下一較麼?”
  “銀鷹孤叟”武京武功高絕,名重一時,雖則他暗中欽服這位少年功力卓越,但口頭卻不肯服輸。
  他冷然道:“你道老夫畏懼於你?也罷!你且先去辦好正事,老夫在萬花坪隨時候教。”
  他微一思忖,又道:“‘黑砂島’人一個未見,老夫亦不耐再去尋找……”
  濮陽維一哂,道:“前輩儘管請便,在下自會找他們算賬。”
  “銀鷹孤叟”武京裝做未聽見,他一指坐在地下閉目療傷的“冷面樵隱”道:“此人與老夫,昔日尚有一段淵源,尚請小友看在老夫薄面,暫且不予追究。”
  濮陽維目光一著蕭廣,微含譏諷的道:“前輩既然出面為他說項,在下焉得不從,只是,下次若再遇上,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他。”
  “銀鷹孤叟”武京一語不發,俯身將蕭廣挾在脅下,長嘯一聲,身形已如流星般掠上崖頂。
  濮陽維望也不望地下的八具屍體一眼,徑自行至“獨臂金輪”石魯身前,道:“石堂主,此間事情已了,咱們趕快回到廟前看看,可有消息?”
  石魯應諾一聲,五條人影已如飛般的掠向山前。
  濮陽維縱身前行,當他經過一叢高及人腰的雜草之處,只聞得一陣“呼呼”破風之聲,疾向身後襲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人在空中,就勢一個翻身回翔,已撲向那叢雜草之上。
  一片白濛濛的劍氣,倏然閃射,那片雜草,已齊腰被削斷。
  草屑紛飛中,隨即起了半聲淒厲的慘號,一顆光禿禿的頭顱。“咕嚕嚕”的滾出尋丈之外。
  濮陽維身形站定,已看出那被殺之人,正是“黑砂島”凶徒的打扮。
  他手中的“修羅劍”早已還鞘,雙目炯然環視著四周。
  “獨臂金輪”石魯也躍身縱至,手中尚握著數枚精光閃閃,大如人拳的鋼製骷髏。
  濮陽維心中想道:“‘黑砂島’賊人,定已大舉出動,隱身埋伏各處,看情形,他們必想以明攻暗襲的手法,雙管齊下……”
  他想到這裡,已覺出事態不妙,急急喝道:“咱們快走,遲恐不及了!”
  說罷,當先縱身飛起,急掠而去。
  轉過一條彎路之後,已可看到那座破落的廟牆,及四周茂密的樹林。
  濮陽維身形,快如奔雷閃電,眨眼間,已來至廟門之前。
  目光掠處,他不由全身悚然一驚,嘴角微微抽搐。
  只見廟門前面的草地上一片凌亂,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具血漬斑斑的屍體。
  不用細看,已知是“冷雲幫”各堂屬下的香主。濮陽維強捺悲怒,默默一數,屍體竟有五具之多。個個雙目凸出,面容獰厲,卻全是皮膚呈紫黑顏色。
  “獨臂金輪”石魯等四人隨後來到,看到這慘淒的景像,亦不由愕立當地。
  目眥欲裂。濮陽維一語不發,細看之下,竟沒有“笑面佛”秋月大師,“青蝶”秦柔柔及其它二名香主的下落。
  濮陽維極快的在腦中想道:“眼前,除了這五具屍體以外,並未看見其它人,這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們全力追敵去了;否則,便是已被‘黑砂島’兇人擄走。”
  他一看到地下死去九人,膚色皆呈紫黑之色,故而推斷出,必是“黑砂島”兇人下的毒手。
  “獨臂金輪”石魯大踏步向前,悲聲道:“幫主,咱們這次可真栽了!若不將這些“黑砂島”的魔崽子殺盡,咱們還有何面目迴轉總壇?”
  濮陽維面色沉凝,盤膝坐下,低聲道:“大家完全靠聚在一起,不要分散。”
  四人聞言,皆極為納悶的移身過來,每人相距,約有五尺之譜。
  濮陽維一見四人,那憤怒得青筋暴露,已知他們必因幫中兄弟之慘死,而痛心疾首,渴望實時復仇。
  他雙目微合,低聲道:“本幫十二紅巾與‘七煞劍’吳南雲堂主功力如何?各位定然知曉……”
  三名香主不敢貿然置答,皆奇異的注視著濮陽維。
  心中卻想道:“幫主今日恁的奇怪,適纔還是怒恨交集,滿山遍野搜尋敵?,怎的現下卻安坐於此,問起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
  “獨臂金輪”石魯聽到濮陽維如此一說,已知其必然有所發現,而在這句話中,隱含暗示。
  他輕聲接口道:“吳堂主為五台派第一高手,功又深厚,機警無倫,等閒江湖高手,絕不能動他分毫。再加上久經大陣的十二紅巾,力量之大只怕武林中人,要一次把他們擊敗,除了六大宗派集結了大部高手外,其它江湖人物,卻是極不可能!”
  濮陽維頷道:“石堂主分析得甚有道理,在下尚有一言,就是各位覺得秋月大師,秦堂主,及那留下的七位香主,他們共同出手的威力,是否極為雄厚?”
  石魯等人聞言,微微點頭。
  濮陽維又道:“我們分開的時間,並不太久,但趕回之時,卻已生大變,除了武林中的六大宗派外,只有‘黑砂島’‘紅魑會’之人,或者有此力量。”
  石魯急問道:“依幫主判斷……”
  濮陽維星目半睜,精芒隱射,他緩聲道:“在下看來,暗襲本幫之人,必是‘黑砂島’凶徒……至於失?各人的情形如何?卻是不易推測,而且,就看適纔發生的情形,‘黑砂島’兇人,必已傾巢而出……”
  他環目四掃,將語音逼至極為低沉道:“目前吾等已陷入‘黑砂島’人監視之中,只是敵暗我明,不易察覺罷了!”
  “獨臂金輪”石魯,及屬下三名香主,皆是身經百戰,歷盡無數次生死的好漢,個個功力高強,經驗豐富,聞言絕不回首觀望,仍自默然凝注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現在,石堂主率頭兩位香主,撲至廟內,我已發現其中有兩條人影,正在那大門之後竊視……”他又對另一位號稱“拐子腳”的邱雄的香主道:“邱香主可大聲叱喝,虛勢張聲的徑撲林右,在下搶身左側林內,‘黑砂島’之領袖人物必在其中。”
  須知濮陽維功力之高,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又自幼服食千年奇珍“紅蘿仙果”聽覺目力自是高人一等,他在適纔盤膝坐定之後,已運起內家至高的“百里傳神內視大法”
  默察出周遭的情形……他分配停當,一聲暗號,五條人影,已電射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濮陽維身形晃閃間,已撲到左側林外,他腳尖才一沾地,林中已傳出一陣“桀桀”
  的怪笑之聲,“嘩啦”的暴響中,沖天飛起一條人影。濮陽維大喝一聲,單掌急揚,一溜紅光急閃,帶起一陣奪人心魂的厲嘯,“毒手魔君”昔年震慴天下武林的“赤龍梭”
  已猝然脫手發出。那條翔空人影,在空中驚呼一聲,已吃那去勢快不可言的“赤龍梭”
  透心而過,慘呼半聲碰然墜落地下。
  濮陽維身形不停,往回空中,連旋三轉,單掌抬處,又將“赤龍梭”收回。目光一閃,他已看到前面有一個小黑點,星飛丸瀉的急竄而去。他冷笑一聲,正待追去。
  忽然聽見破廟之內,傳出陣陣怒喝打鬥之聲。林外不遠,“拐子腳”邱雄亦似與人在動手過招。濮陽維雙臂舒展,恍如一頭巨鷹,颯然飛向“拐子腳”邱雄激鬥之處。
  此時,已是紅日西斜,夕陽餘暉之下,可清楚瞧見,與邱雄交手之人,竟是一位年屆標梅,手持鐵琵琶的女郎。濮陽維目光銳利,他一眼便已認出,這女郎不是別人,正是那有示警傳訊之恩的“粉面羅剎”徐妍容。這時,她與“拐子腳”邱雄,正打的難分難解。
  濮陽維心知無妨,暗一提氣,翔空的身軀,已奇妙的翻折,向廟前落下。
  他身形甫落,已聽到裡面響起一聲慘叫,一條人影翻牆而遁。
  濮陽維冷叱一聲,白影一閃,已攔在那人身前。
  薄暮之中,看的真切,這人一身黑衣,光頭赤足,正是“黑砂島”兇人的打扮。
  那“黑砂島”凶徒驟見有人攔住去路,也不想想人家如何能在眨眼間,便掠至自己面前的這份功力,舉掌便劈向來人胸前。
  濮陽維劍眉一軒,手臂伸縮間,已輕而易舉的,將這名“黑砂島”兇人摔出兩丈,跌得半死。他俊眼放光,四處一轉,廟內已奔出三條人影來。為首者,正是“獨臂金輪”
  石魯。
  他手中所持的金輪,尚在滴著點點鮮血。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石堂主,情形如何?”
  石魯大笑道:“果然有兩個‘黑砂島’的狗賊,隱在廟內窺視,已吃本座宰了一個。”
  他隨即正色道:“看樣子這兩個狗賊只是‘黑砂島’中的小頭目,武功卻是甚為怪異,絕不在咱們中原武林一般武師之下。”
  濮陽維頷首道:“石堂主,請將那躺在地下的傢伙看住,在下尚得去向一故人敘舊。”
  石魯正自愕然。濮陽維已飛身掠向邱雄、徐妍容拚鬥之處。
  只聽他急急引吭大喝道:“大家住手!”激鬥中的二人,聞立之下,霍然分開。
  徐妍容那兩道明亮幽怨的目光,已射向濮陽維身上。
  濮陽維身形一定,拱手道:“毒龍潭一別,瞬息已有半載,當日幸得姑娘大義傳警,使在下免了一次劫難!”
  徐妍容將手中鐵琵琶,輕輕的拄在地下,幽幽說道:“公子,你不要再提了,那次,你並沒領我的情,而且,圍襲你的人,反而潰不成軍,損傷慘重。”
  濮陽維面色一肅,和聲道:“徐姑娘,那次事件,在下並未記恨於你,相反的,我卻甚為感激……”他忽又面現異容道:“徐姑娘,你是否早已伏身在這樹林之內?”
  徐妍容嘆了口氣,道:“就在你們五位來至這廟前之時,我也恰好來到,但是,我卻發覺,四周已伏滿了不少武林高手,而且,還都是‘黑砂島’之人……”
  濮陽維急問道:“徐姑娘你來到之時,草地上是否已有屍體?”
  徐妍容點頭道:“是的,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黑砂島’之人,在距此地十裡外,一堆巨石之後密談,說是要奇襲‘冷雲幫’的‘七煞劍’吳南雲,及他手下十二紅巾。”
  濮陽維將頭微仰,沉思著一件事情。他想道:“‘七煞劍’率領十二紅巾,至沙河縣策應此次行動之事,甚為機密,‘黑砂島’兇人,不知如何知曉?”他實在想不出,遠在海外的“黑砂島”人,怎麼消息會如此靈通。
  徐妍容見他陷入沉思,稍停了一會,她才說話道:“這些‘黑砂島’人又說‘七煞劍’十二紅巾武功高強,恐不易相與,但,他們早已想好了明暗兩途,逐個擊破之法,同時下手…”
  濮陽維沉思一陣,道:“他們可曾言及,此次潛入中土,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徐妍容憂鬱道:“‘黑砂島’島主巴豪,以及其島上‘兇魂’‘毒魄’‘厲鬼’三兇,已率座下十七煞星,五十名弟子分別到達。”
  濮陽維喃喃自語道:“果然是傾巢而出,未出我所料!”
  徐妍容私心中,早已對濮陽維愛慕至深,只是她有著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覺得自己不配與心目中傾悅之人相愛。她總想到,他是那麼高高在上,仰不可攀,有如夜空中,閃爍的明星。她雖知自己絕不會受到濮陽維的青睬,然而她卻以一片赤忱,時刻默祈自己心悅的人兒平安。男女之間,最令人難以消受的,便是個“情”字,又何況是經常壓制著自己內心感情的“粉面羅剎”呢?她雙目中,流露出一股柔和得使人見了昏眩的光芒,低聲道:“濮陽公子,你要快點準備啊,聽‘黑砂島’的人說,他們如此大舉出動,好似全是衝著‘冷雲幫’而來……”須知“黑砂島”凶殘之名,早已震悚武林,加以島上之人,個個武功高強詭異,行事陰狠,中原武林,等閒也不願招惹,何況這次“黑砂島”更是傾巢而出,聲勢之浩大,自是足以懾人。
  “粉面羅剎”徐妍容雖然知道濮陽維功力,深不可測,又有大批“冷雲幫”好手,襄扶左右,她仍然未能釋念於懷。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除了‘黑砂島’眾人為當前大敵外,尚有‘紅魑會’黨徒在後牽制,他們死傷九人,絕不會就此罷休,而且更有那“銀鷹孤叟”武京,態度不明,自己曾兩度觸怒於他,看情形,是敵非友的成份較多。”
  他正自思量,“獨臂金輪”石魯已將那被點倒的“黑砂島”島徒拖了過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濮陽維目光一瞬,對“粉面羅剎”道:“難得徐姑娘甘冒萬險,來此示警……”
  他略一沉吟,續道:“現下本幫大敵雲集,或明或暗,彼等想必已有周詳的計劃,本幫弟子,已有多人傷亡,更有一些行?不明。為今之計,徐姑娘還是早些脫離這些是非之地才是。而徐姑娘與‘江北丐幫’及‘黑旗幫’中之人,亦有……”
  亦有什麼,他卻住口不再講下去。
  “粉面羅剎”徐妍容冰雪聰明,濮陽維言中之意,她焉有聽不出的道理?只見她聞言之下,粉面倏變,淒然道:“我知道!你不願我留在此地,見了我,你會討厭……”
  濮陽維聽徐妍容如此一說,不由怔在當地。
  “粉面羅剎”對他有情,濮陽維亦非木石之人,豈有不知之理?但一來自己身負責任重大,前程凶險坎坷,再說,目下自己已有心悅的人,故而他對“粉面羅剎”僅是出自內心的感激,卻沒有包含男女之間,一絲一毫的“情”字在內。
  此時他窘在當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獨臂金輪”石魯早已聽說過,這位冷面冰心的女煞星的大名,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女煞星竟然對自己幫主生有情愫。
  這時他一見濮陽維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不由哈哈一笑,大步向前道:“幫主,徐姑娘既不願離去,足見她是個臨危不懼的女中丈夫。咱們眼前,還是審問一下這‘黑砂島’的狗賊,方是道理。”
  濮陽維已知石魯此刻插言旨在為自己解窘,他不由向石魯含笑點頭,乘機行至那“黑砂島”人之前,伸手向他胸腹之間一陣搓揉。
  那面目猙獰的光頭大漢,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身軀蠕動,雙目已微微睜開。
  濮陽維冷然說道:“黑砂鼠輩,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一句,你便從實招說一句!”
  語音冷硬,毫無情感。
  那“黑砂島”島徒,雙目怒瞪著濮陽維,一語不發。
  濮陽維毫不理會,朗聲說道:“這次你們‘黑砂島’上,一共有多少人來中土?”
  光頭大漢眼睛一閉,不予理睬,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側旁的“獨臂金輪”見狀,怒罵一聲,飛起一腳,已將這光頭大漢踢翻數步。
  濮陽維微微擺手,冷笑道:“鼠輩,你在本幫主面前逞強,可是找錯人了……”
  說話中,他右掌五指彎成 形,手法非常怪異的,向那“黑砂島”兇人身上虛虛連點。這乃是“毒手魔君”獨門製敵手法“錯脈閉穴”。
  光頭大漢在濮陽維手指虛點之下,只覺全身千經百脈,交錯糾結,行血返聚,三十六處重穴完全封閉,直若毒蟻啃嚙,癢痛無倫。
  這陣痛苦的感覺,好似一只魔手,在一次又次的拉扯他的內臟。
  黃豆般大的汗珠,已自他腦門點點落下,目凸嘴咧,面容極為淒厲。
  濮陽維負手而立,悠閒的說道:“不太好受罷?我可以告訴你,這才只是開始!後面,嘿嘿!還有更妙的滋味呢!”
  光頭大漢仍自咬牙苦忍。
  漸漸的他已承受不住了,這巨大的痛苦,已深深的侵入他的骨髓之內。
  濮陽維凝視著光頭大漢的面孔,冷然道:“再過盞茶時分,你糾結的經脈,已不能歸還原位,待行血還攻腑肺後,你便要日日受這十倍以上的痛苦,七日之後,全身痙孿,咯血而亡。”
  忽然,那黑衣大漢嘶聲呼叫道:“放了我……放了我……我說……我說……”
  濮陽維默默一笑,食指彈處,一縷銳風,已滲入光頭大漢頂門穴中。
  這“黑砂島”人,全身悚然一震,渾身刺骨的痛苦,已全然消失,但他真元耗傷過甚,這時已四肢無力,孱弱的倒臥地上。
  濮陽維驀然大喝道:“快說!你們這次共來了多少人?”
  光頭大漢嘴唇微動,聲音低啞的道道:“自島主以下,包括三大衛宮,十七煞星及島上弟子五十人,都已全部到來……”
  濮陽維又問道:“爾等發號施令之所何在?怎的未見你們島主及島上重要人物?”
  光頭大漢喘了口氣,低聲道:“島上高手為了與貴幫架梁尋仇之事,已出來大部,僅只島主與三大衛宮之一‘兇魂’曹逸,尚在距此三十裡外的蛇環山惡鷲崖坐鎮指揮。”
  濮陽維急急問道:“這惡鷲崖怎生走法?”
  “黑砂島”兇人正待回答。
  眾人身後的樹林之內,已驀然響起一陣狂厲的嗓音,罵道:“吃裡扒外,欺師滅祖的東西,我看你還不自行了結!”
  隨著語聲,已飛出九點拳大的銀光,呼嘯帶風,向場中數人急襲而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仍自注視著躺在地下的黑衣大漢,催促道:“快說呀!你不用怕他!”
  那“黑砂島”人卻面色大變,渾身急驟的戰抖。
  濮陽維早已暗中運起“六彌真氣”周遭頓時已形成一道銅牆鐵壁般的無形潛力。
  他向一旁大喝道:“各位速退至在下身後,繞向林邊截人!”
  石魯等知道“黑砂島”那銀色骷髏的獨門暗器,極為霸道,除了力大勢沉之外,尚能在空中出人意料的迴旋攻擊,為了爭取時間,截獲此人,也顧不得再行返身架攔。
  五人極快的繞向濮陽維身後,如飛的掠向那片樹林。
  就在這同一時間,已有九枚銀色骷髏,電掣而至,但一撞在那綿綿如浩海也似的“六彌真氣”之上,卻全然反彈而回。
  濮陽維被那九枚銀色骷髏一撞,亦感到心頭一震,真氣微有波蕩。
  他暗驚來人身手之高,一面卻急急催問那光頭大漢,“蛇環山”“惡鷲崖”是個什麼地方?
  他心憂幫中諸人生死,唯恐遲則不及……濮陽維一連問了兩聲,那躺在地下之人,仍是寂然不動。
  他暗驚之下,用腳尖將那人翻轉過來,只見這“黑砂島”凶徒,滿面獰厲之色,凸目咧嘴,一股血液,自嘴角潺潺淌下。
  原來,這“黑砂島”兇人,已經自行咬斷舌根,氣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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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砂凶徒 惡鷲崖頂

  濮陽維望著地下,已然死去的光頭大漢的屍體,心中不禁又怒又恨,忖道:“這蛇環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他只說距此三十裡,是那一個方向距此三十裡呢?而且在一叢深山之中,尚要找尋這座山崖,這豈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正在暗暗焦急,破廟側旁的樹林內,已傳出陣陣打鬥之聲。
  濮陽維滿腔怒氣無處發洩,仰首長嘯一聲,身形電閃,已撲至樹林之前。
  他正待向樹林內衝進,驀然一聲慘號起處,一團黑影,已迎面飛來。
  濮陽維側身一讓,手臂倏伸,已將那團黑影抓住,入手軟綿綿的,竟是一個人的身體。
  濮陽維雙目一瞥,已瞧出這人,正是自己屬下的三名香主之一,胸口尚冒出縷縷鮮血,已然氣絕身死。
  濮陽維怒極狂笑,將手中屍體安放在地上,大踏步向內走去。
  只見林中曠地上,“獨臂金輪”石魯,正與另一位香主,二人竭力抵住一個身材枯乾瘦小之人,那人功力陰柔,怪異無比。
  “粉面羅剎”徐妍容和“拐子腳”邱雄,卻全力進攻另一個光頭黑衣,身材高大的“黑砂島”凶徒。
  濮陽維暗一打量形勢,已知道這兩個“黑砂島”人中,那乾枯瘦小的黑衣人,功力輩份必然較高。
  因為連“獨臂金輪”石魯這等高手,再加上一位武功甚為不弱的香主,卻仍然不是此人對手。
  這時石魯等二人雖是拚死力敵,卻顯然已是力不由心,左右支絀。
  再看那邊“粉面羅剎”與“拐子腳”邱雄二人,兩面夾攻,忽前忽後,電閃般上下翻飛,卻已漸漸取得上風。
  濮陽維已判斷出,憑那個高大“黑砂島”凶徒的功力,絕不可能在這短時間內,將自己屬下的香主擊斃。
  無可置疑,下毒手的必是那個枯乾瘦小的黑衣人。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微閃,已欺身至那黑衣人身後。
  黑衣人的功力果然了得,濮陽維身形才到,他已兩肘後撞,同時飛踢雙腿,向石魯等二人連踢出六腳。
  濮陽維在他雙肘撞出時,冷聲一笑,掌勢倏然幻成千百掌影,勁力湧處,已將那黑衣人震退三步。
  那瘦小的黑衣漢子,“桀桀”陰笑,道:“‘冷雲幫’盛名赫赫,傳言乃江湖上第一幫會,今日得見,卻也不過如此!”
  濮陽維見這枯乾瘦小的黑衣漢子,雖然已暗中吃了虧,卻仍不肯服輸。
  他不由冷冷說道:“是否如此,你眼前就會知道。適纔本幫一名香主,是你所殺麼?”
  只見那瘦小的黑衣人,豁然一陣狂笑道:“我‘毒魄’常左,平生殺人如蟻,便是常某所殺,又何值大驚小怪?”
  濮陽維面色不動,冷然道:“你便是‘黑砂島’三大衛宮之一的‘毒魄’常左?”
  常左獰聲道:“你們中原武林,誰不知我‘黑砂島’行?所至,所向無敵,島上三大衛宮威震四海!”
  濮陽維冷然哂道:“威鎮四海的好漢,你便試試能否在本幫主掌下,走上十招?”
  這“毒魄”常左,乃是“黑砂島”上陰陽迷宮之三大衛宮之一,主司禮之責,功力僅較幫主巴豪,司香曹逸二人,略遜一壽,乃是“黑砂島”中,第三把高手,與那桀傲不馴的陰陽迷宮司刑“厲鬼”嚴猛,合稱三大衛宮。
  濮陽維鐵膽傲骨,功力蓋世,來人聲名雖隆,他卻絲毫不放在眼裡。
  “毒魄”常左一聽對方乃是大名鼎鼎的“玉面修羅”亦不由微感一震。
  目光瞬處,卻又看到自己帶來的“十七煞星”老三,已在對方一男一女的夾攻之下,逐漸不敵。
  他狂笑一聲,大喝道:“休逞口舌之利,手底下功夫才是真的!”
  身形閃晃間,已流星攻出七掌五腿。出手全是“黑砂島”的怪異絕學,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濮陽維冷哼一聲,施出“毒手魔君”獨傳之“天魔十二式”沉著應付。
  眨眼間二人已交手五招,常左雖未落敗,但在動手過招之間,已被對方逼得連退五步。
  濮陽維心中忖道:“這‘毒魄’常左功力之高,尚在昔日那‘厲鬼’嚴猛之上,僅較‘銀鷹孤叟’略遜一籌,若不施展奇招,恐怕要纏鬥至百招以上,才能將他拾下……”
  動念間,二人又已互拆了三招。
  濮陽維身形急起,臨空盤旋,彷若巨鳥翔空,又似龍飛九天,曼妙輕靈之極。
  “毒魄”常左心頭一震,已知對方要施煞手,不由沉氣凝神,雙掌封住門戶,嚴密戒備。
  濮陽維身在空中,發出老龍清吟似的一聲長嘯,身形急閃,已幻化成數十條白色身影,四面八方的向常左攻到。
  勁力如山,掌影重重,威勢奪人魂魄。
  這是“天魔十二式”中,菁華所聚的一記煞手“滿天飛魔”。
  當年,他便曾以此招,將威鎮一方的青海老怪“赤面鐵膽”斯段峰,折在掌下。
  常左功力不如斯段峰,濮陽維此招一出,他自然更是抵敵不住。
  但見他身形暴退中,已被濮陽維一掌震飛丈許之外。
  正當此時,旁邊又傳來一聲悲號,另一名“黑砂島”凶徒,亦吃了“拐子腳”邱雄一腳踹在小腹之上。
  “粉面羅剎”徐妍容又適時加上一記“鐵琵琶”慘叫聲中,亦已一命嗚呼!
  濮陽維阻止不及,不由失聲道:“糟!未留活口審問,咱們怎麼找到那蛇環山惡鷲崖?”
  “獨臂金輪”石魯行將過去,將“毒魄”常左的身體翻轉過來,只見常左滿面赤紅,七孔流血。
  他低聲道:“啟稟幫主,這“黑砂島”三大衛宮之一‘毒魄’常左,已然斃命…”
  說來有氣無力,神態沮喪。
  濮陽維聽出他語氣之中,含有愧疚之意,不由走上前去,和聲道:“石堂主,你心中為敵才死去的弟兄難過麼?其實你亦不必自責過甚,習武之人,哪能說從不失手,永久屹立不敗!”
  他拍拍石魯肩頭,又道:“這數日來,你已盡力而為了,不論勝敗,我都是感激你的。”
  “獨臂金輪”石魯,為崆峒派中有數的高手,功力極高,但他近數日來,連受挫折,加以自己屬下,又接二連三的傷亡,是故心情十分抑鬱,豪氣大減。
  濮陽維知他心中必然深深自責,適纔未能及時救援那名死去的香主,同時又為了自己連敗于人而愧疚。
  他安慰了石魯一番,又迴轉頭來對三人道:“目前我們只剩下五人,因此,實力不宜分散,更難得徐姑娘不畏危難,惠於下助,在下甚為感激。”
  他微微沉思一陣,又道:“為今之計,必須於最短時間內,尋找出本幫失?各人的下落,探明敵人虛實。現在,我先獨自往四處探查一番,看看那蛇環山是在何處?石堂主與徐姑娘等人,聯合一處,尋一較高地勢相候,只要一發現本幫的‘千里傳鴻信號’便即刻前往會合。”
  “粉面羅剎”徐妍容柳眉微皺,張口欲言。
  石魯在旁看到,急急搶先說道:“幫主指示甚為周慮,本座謹遵諭令。”
  他心中清楚,“粉面羅剎”徐妍容必是不願與自己三人結伴,而想與濮陽維同行。
  但“粉面羅剎”武功雖高,卻也不比自己強,濮陽維行動起來,單獨一人,自是較為輕易,若徐妍容跟去,則有甚多不便之處。
  濮陽維亦是同一心意,一言說畢,已急急向林外縱去。
  這時大地晦暗,天色早已入夜……此地,正當沙河縣城之外,荒僻無人,四野岑寂。
  除了這片樹林後的小山之外,便只有西邊隱隱顯出一片黑壓壓的峰影來。
  濮陽維暗中打量形勢,已作了決定,不論判斷正確與否,他都要到西方那片山巒中探察一番。他展開身形,如一條白線般,以眩人眼目的快速,急奔向西方而去。
  瞬息間,已自?影不見。
  約有盞茶時分,他已來到一座連綿銜接的巍巍高山之下。抬頭望去,只見林密峰深,怪石嵯峨,四周一片黑暗,除下“嘩啦”“嘩啦”山風吹拂林木的響聲外,周遭沉寂得沒有一絲聲息。
  他暗自焦急,忖道:“如此深廣的一片山峰,連綿無際,到底哪一座才是蛇環山?
  而那惡鷲崖又在何處?”
  他不由躊躇起來,徘徊山下,無法立刻行動。
  這時,一陣夜風吹來,風聲中竟隱隱傳出人語之音。
  這聲音混雜在呼嘯山風中,若非濮陽維這等絕世功力,是萬萬不能察覺的。
  他驟聞此聲,頓時喜出望外,急急向那話聲傳來之處奔去。
  濮陽維一面飛躍著,一面留意著那聲音的來源。
  眨眼間,他已來到一方巨石之後。
  這巨石甚為高大,聳立地上,緊緊連接一處陡峭的山壁。
  山壁上野藤蔓延糾結,十分茂密。
  這塊極為高聳的巨石之後,尚有一塊岩石,向後凸出,成為一片天然的棚蓋,人語之聲,便是自其中傳出。
  濮陽維悄沒聲息,潛近那方巨石之旁,輕悄得彷若一個幽靈。
  在那塊凸出的岩石之下,傳出一個粗獷的口音,道:“老金,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看,咱們黑砂一脈,自從島主率領,進入中原以來,原以為可以橫掃中土,稱雄天下,卻不料事情大出意料。咱們這次進入中原,首先便是找那‘冷雲幫’晦氣,但是,今天由咱們三大衛宮親率十名十七煞星中的高手,及二十名本島弟子,圍襲什麼‘七煞劍’吳南雲,還有他手下的十二紅巾,雖然幹掉了對方四人,但,咱們三大衛宮中的嚴司刑,卻挨了‘七煞劍’一掌,十七煞星與二十名弟子中,也死了十餘人……”
  另一個尖澀的嗓子叱道:“凌老七,你說話聲音,可不可以低一點?”
  隨即那尖澀的嗓音又道:“中午得報,那‘冷雲幫’幫主,叫什麼‘玉面修羅’濮陽維的,已率著幫中高手到來,聽說這傢伙極為難纏,當年嚴司刑及本島四名弟子,便是傷在他手內,適纔幸虧那‘魔爪’甘濱適時到來相助,親自陪同三位衛宮,及十七煞星餘下的十五人,全力以赴,用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才打了個小勝仗。”
  濮陽維聽得心中一震,驚忖道:“怪不得搜敵之時,我才離去不久,便已發生巨變,原來竟是‘魔爪’甘濱這廝助紂為虐!難道他已逃得活命,未死在我‘赤煞掌’下?”
  他星目之中,煞氣隱射,暗暗咬牙切齒。
  巨石後,又傳出那粗獷的口音道:“剛才十七煞星中老四回來,謂本島奉命監視‘冷雲幫’的暗樁,已吃他們識破,島上弟子又有三人斃命……十七煞星的老二也完了……”
  濮陽維暗中一算,“黑砂島”入侵中土的高手,三大衛宮已是一死一傷,十七煞星死了四人,五十名弟子中,也死了十人。
  那粗獷的聲音低嘆道:“欸!適纔常司禮帶著十七煞星的老三出去,怎的至今尚未回來?”
  濮陽維不耐久等,身形如鬼魅般掠進,星目閃處,已見到兩個光頭赤足的黑衣漢子,盤膝坐在地上喁喁低談。他倆尚不知道,已有人撲了進來。
  濮陽維雙手攏在袖口之內,極為輕鬆的說道:“二位好大的雅興,深山荒野之中,促膝長談,雖無美酒佳肴助興,卻有清風明月相伴!”
  那兩個“黑砂島”島徒,聞言大吃一驚如觸電般跳了起來,驚愕萬分的看著濮陽維。
  濮陽維長聲一笑道:“二位怎的如此呆瞧小可,莫非小可面上有花不成?”
  二人這時才如夢初醒,那站在左邊的二人粗聲喝道:“你是誰?可知道這蛇環山目下是誰的地方?”
  濮陽維心中暗暗慶辛,忖道:“自己誤打誤撞,想不到已找對地方,而且又無意中窺破了‘黑砂島’的姦謀。”
  他口中卻說道:“二位怎的如此大呼小叫,區區又未曾開罪二位,這蛇環山乃皇帝老兒所有,他既未張貼禁止入山的旨諭,區區又為何來此不得?”
  他忽然“嘖嘖”兩聲故作驚容道:“莫非此山已被二位仁兄向皇帝老兒買下?這可……”
  這兩個“黑砂島”人,乃是隨島主巴豪進入中土五十名弟子中,翹楚之材,他們又不是呆子,只看這眼前這俊逸英挺的白衣書生,能毫無聲息的,掩入自己身旁的身手,已知來人必然功力高絕。
  二人一見這白衣書生,一味的裝聾做痴,說話之間,卻又隱含譏諷之意。
  二人不由同時一板面孔,道:“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你是幹什麼的,咱們是幹什麼的,彼此肚中雪亮,大家有話,何妨說明,若是甘老前輩的兄弟,咱們也好交結一番,免得傷了和氣!”
  大實這兩個“黑砂島”人,只因對方身形出現得太也離奇,才不敢貿然動手,先拿言語試探對方一下。
  若是另換了一個武功平庸的人進來,只怕憑這二人往日手辣心毒的習性,早就齊施暗襲了。
  濮陽維面容倏然一板,那有如春風般的微笑,頓時消失,面色之冷,較那寒冬飛霜,猶有過之。
  兩個“黑砂島”人,一見這白衣書生的神色,皆不由自心底冒上一股涼氣。
  濮陽維冷削的道:“本幫主豈和爾等鼠輩稱朋道友,就憑你們這些廢料,也配稱霸中原,真是夜郎自大,恬不知恥。”
  二人一聽眼前這人,竟是自己這方一提起來,個個而頭痛異常的“冷雲幫”幫主……
  “玉面修羅”。
  不由嚇得面色大變,相互一視之下,微微向後退去。
  黑衣大漢的背後,便是一片岩壁。
  從他倆表面上看來,似是想做困獸之鬥。
  濮陽維星目如電,注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心中忖道:“這兩個‘黑砂島’的爪牙被派在此處守衛,想那‘黑砂島’島主巴豪坐鎮之處,必不會距此太遠,怎生想個辦法,令這兩人說出行走的方向……”
  他正打著主意,那尖澀嗓音的“黑砂島”人,已悄悄的自懷中摸出一件烏光隱泛的東西。
  此物大小,僅與手指相似。
  濮陽維冷冷的注視著二人,一絲微笑,已浮上嘴角。
  只見那手中拿著黑色對象的大漢,急速將那物體放入嘴內,使勁的狂吹起來。
  奇怪的是,這大若手指,通體黝黑,其上尚帶有小孔的東西,雖在那“黑砂島”人鼓腮猛吹之下,竟未發出絲毫聲息。
  濮陽維心中,不由十分迷惑?
  那黑衣人將那形似哨子,但卻通體烏黑的東西拿出時,他早已看到,但卻故意不予阻止,目的乃是想藉二人出聲傳警之便,將“黑砂島”首腦人物,一併引來。
  那時他便可憑藉這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來一次總決算,也免得漫無頭緒的尋找。
  但這“黑砂島”凶徒,分明是在傳警求援,卻將一只不出聲的帶孔哨子,放在嘴裡猛吹……。
  這到底是在弄什麼玄虛?
  濮陽維正迷惑愕然的瞧著兩個黑衣大漢,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驀然,那粗獷嗓音的“黑砂島”島徒狂喝一聲,自身後抽出一對“紫鯊斷腸戟”來,猛向濮陽維胸腹戳下。
  濮陽維身形一轉,輕描淡寫的連出兩掌,已將來人逼得連退了三步。
  正在這時,另一“黑砂島”島徒,悶聲不響的颯然自他背後衝出。
  濮陽維暗暗一笑,卻並不出手攔阻,任他逸去。
  眨眼間,那“黑砂島”島徒,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與濮陽維交手的黑衣大漢,雖被逼退了三步,然而,他卻膽氣一壯,忖道:“人稱‘冷雲幫’幫主蓋世無匹,萬夫莫敵,今日一會,卻也並不如傳言那麼厲害!”
  他卻不知道,濮陽維與他交手,活脫像是在耍猴子一樣,根本連二成功力都未施出。
  濮陽維放去另一“黑砂島”島徒,實乃別具用心。
  他正暗中慶幸妙計得售,與他交手的那個“黑砂島”島徒,已厲吼著衝了上來,手中的“紫鯊斷腸戟”舞起一片烏黑光華,風勢勁疾,罩向濮陽維咽喉。
  濮陽維默察時間,知道已不能再多擱延。
  他眼望著敵人襲來招勢,微微一哂,“金羅步”急旋,人影晃動中,已來至黑衣大漢身側。
  他快若閃電般,輕輕一掌,已印在這“黑砂島”島徒脅下。
  在這黑衣大漢的一聲狂嚎中,人已電射出五丈以外。
  此時,黑衣大漢正緩緩倒地,口鼻之中,鮮血急噴。
  濮陽維頭也不回,提足一口真氣,來復的在體內急驟循回。
  身形憑這口真氣的潛力,若鷹隼般,在空中連續飛掠而去。
  他人在空中,僅須趁折回旋轉的空隙,便能凝形換氣,直若禦氣行空,身法好不快捷。
  眨眼之間,他已望見前面不遠,正有一條黑影,疾若奔馬般,向一座山崖奔去。
  濮陽維緊緊的跟在那黑影之後,轉了好幾個山彎岔道,已來至一座山崖之下。
  濮陽維細一打量這山崖的形勢,不由暗暗吃驚不已。
  只見這座山崖,高有數十丈,岩壁陡峭濕滑,險峻異常。
  崖頂卻是奇闊,兩旁斜斜的伸出一片奇大的岩石,襯著高聳上拔的崖頂,極似一頭龐大的鷲鳥,做勢欲飛。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山崖的形狀,想必就是‘惡鷲崖’無疑了。”
  這時,那條黑影站在崖下,卻並不設法爬升崖頂。
  濮陽維目光尖銳,黑夜仍能清晰視物。他已看見那黑衣大漢,又自懷中拿出那只顏色黝黑,形似哨子的東西,放在嘴裡,依舊鼓勁狂吹著那毫無聲息的音律。
  其實濮陽維哪裡知道,這正是“黑砂島”最奇妙的傳警信號。
  這黑色帶孔,形似哨子的對象,名叫“鷗笛”乃是取自“黑砂島”特產的一種,形狀極大,藍羽海鷗的胸骨所製成。
  此物上琢小孔,並在內部安有極為精巧的風葉。
  吹出時,可發出一種極為尖細,波動力甚高的一種音波。
  這種音波,因震動率太快,發出的的聲音已尖細到人耳所不能分辨。
  但是“黑砂島”特產“藍鷗”卻可以聽見。
  “黑砂島”人將它製為傳警信號,遇危發出,這種音波能傳出十裡左右,遇到阻礙之物,尚能回折播散。
  他們行動時,皆帶有“藍鷗”數只,聞到這鷗笛傳警之聲,便會振翼啼鳴!“黑砂島”人即知有警,放出這些藍鷗,循聲覓敵,端的妙絕非凡,匠心獨具。
  那黑衣大漢鼓嘴吹了一刻,便靜靜的佇立崖下,面上不時流露出焦急之色。
  濮陽維聰慧無倫,機警深沉,他一見黑衣大漢如此沉著,自己也便不輕舉妄動,耐心的守候一旁。
  不一刻,崖頂傳來兩聲極為刺正的尖鳴啼叫,眨眼間兩團黑影已自空飛落,停在那黑衣大漢身側。
  濮陽維凝目一看,不由暗驚道:“這是什麼怪鳥?怎的竟有桌面般大小?而且,羽毛又是藍澄澄的顏色?”
  他正在思忖不透之際……崖頂又響起幾聲喝問,隨即聞得一聲“轆轆”之聲,一個方圓三尺的藤簍,已自崖頂緩緩垂下。
  那藤簍離地尚有三、四丈高,簍內已颯然跳出兩個光頭赤足的黑衣大漢來。
  那適纔奔至的“黑砂島”島徒,急急走上前去,低聲道:“二位師兄,事情不妙了,那‘冷雲幫’幫主,已親自找上門來……”
  自崖頂下來的兩個“黑砂島”島徒,同時怒叱一聲,罵道:“大呼小叫些什麼?咱們‘黑砂島’英名,都叫你喪盡了。”
  這人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說。
  兩名黑衣大漢中,那身材粗短的一個,自鼻孔內“哼”了一聲道:“你可曾看清楚?
  的確是那‘玉面修羅’濮陽維?適纔外面一連兩次用“鷗笛”傳警,島主正大發雷霆,傳下話來,說你們太也不知鎮定,不論遇到什麼事,都發警求援。”
  這黑衣大漢唯唯諾諾,低聲道:“啟稟二位師兄,適纔確是那‘玉面修羅’親自到來,凌老七已在抵擋,我怕事體重大,故而先行來報……”
  那二個身份較高的“黑砂島”島徒,又極為不滿的“哼”了一聲。
  身材粗短的黑衣人道:“若真是那‘玉面修羅’到來,只怕十個凌老七也抵不住人家一掌。”
  另一個體格魁梧的黑衣人問道:“你可看仔細了?來人是否穿著一身白色儒衫。面目異常俊俏?”
  這黑衣大漢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他不但模樣出眾,而且,那身武功更是駭人聞聽,我們五十弟子,親隨三大衛宮苦習了十載武藝,卻連人家挨到我們身邊,都覺不出來……”
  身材粗短的黑衣人突然嗔目怒道:“住你娘的口!真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黑砂一脈,又哪一點不令中原武林刮目相看!”
  那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急忙阻道:“師兄,且莫生氣!”
  只見他沉吟一陣,遲疑的道:“常衛宮適纔親率三師兄出外查情勢,還有那‘魔爪’甘濱已帶了他兩名手下,尋找那‘玉面修羅’去了。怎的他卻能摸到這裡來?真是奇怪!”
  原來這兩個黑衣人,也是“黑砂島”十七煞星中人物,排行老六、老七。
  他們還懵然不知,“毒魄”常左及十七煞星中老三,早已死在濮陽維等人手下,成為異鄉之鬼了。
  濮陽維凝神傾聽,三個人的每一句話,都已傳入他耳內。
  他安著殺一個敵人,少一個禍根的心裡,身形一長,已一搖三擺的踱了出去。
  口中吟哦道:“唯我獨尊數冷雲,旭陽輝煌耀古今,五嶽四海入麾下,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個“黑砂島”島徒聞言,不由倉慌回首探視。
  那適纔守衛山前的“黑砂島”島徒,一見之下,不由驚得蹬、蹬、蹬的連退三步。
  另兩個黑衣大漢,亦自面上變色。
  濮陽維若無其事的調侃道:“嗯!三位且莫緊張,適纔在下念的四句歌訣,不知三位覺得如何?”
  身材粗短的黑衣大漢大喝一聲,硬著頭皮走上一步。
  色厲內荏的道:“尊駕何人?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貴幹?”
  濮陽維嘿嘿冷笑,一字一頓的說道:“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鼠輩,爾等聽過麼?”
  三人同聲大呼道:“玉面修羅!”
  濮陽維冷冷一笑,輕藐的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那‘毒魄’常左,及你們派出去的暗樁,皆已全部成仙歸西了。”
  三人聞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語聲微顫道:“你……此言可真?常衛宮可是……
  可是喪命於你手?”
  濮陽維大笑道:“客氣!客氣!正是在下成全於他!”
  他目光一寒,語聲突變冷酷生硬的說道:“便是你們三位,也要到黃泉路上,與他們相伴而行……”
  濮陽維說來斬釘截鐵,語氣之中,自然而然的含有一種無可比擬的威嚴,使這三個武功頗高的“黑砂島”島徒聽來,竟不覺同時升起一股理所當然,自認必死的念頭,直覺對方出此狂言,絕沒有一絲誇大似的!
  三人中,那身材粗短的漢子,已暗暗伸手去摘頸項上掛著的銀色骷髏。
  濮陽維目光何等銳利,他一眼便已察覺出來,笑呵呵的道:“這位仁兄等不及了麼?
  何苦如此忙著上路呢?”
  言中之意,乃是指明對方功力不夠,急著動手,只有加速死亡一途。
  那身材粗短的漢子,估不到濮陽維目光竟是如此銳利,能在如此黑夜之中,清晰見物,明察秋毫。
  心中一涼,那伸出的手,不由進退不得,窘在當地。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在下也不為己甚,只要三位能逃出區區劍下一招,區區便放手一走!”三人一聽,有如此便宜之事。
  心中齊皆暗自慶幸,忖道:“任你功力蓋世,我們三人聯手之力亦非同小可,就是再不濟,也不至於逃不出你一招之下!”
  本來,“黑砂島”的詭異武學,實是獨具一格,精妙無方。
  這眼前三人,若能平心靜氣,聯手與濮陽維對招,三五合以內,尚能勉強支撐。
  但他們已被對方那響亮的名聲,高絕的身手,唬破了膽。何況濮陽維已安心不讓這三個“黑砂島”人逃出手下,他能出此大言,自有其勝敵之算。
  這時他早已想好,一出手,便用那輕易不露,被詡為天下至高至強的凌厲劍法“修羅九絕式”。
  那身材粗短的“黑砂島”島徒道:“閣下既有如此能耐,我們也只好勉力一試!”
  但他心中卻罵道:“狂妄的東西,我看你吹大氣能吹到幾時?”
  濮陽維露齒一笑道:“各位便請準備,在下出手卻是快得很呢!”
  他言詞鋒利,一派嬉笑怒罵之色,完全沒將對面的三個“黑砂島”島徒放在眼中。
  三個黑衣大漢,此時雙目圓睜,額際青筋暴露。
  身材粗短漢子首先雙掌一翻,已撤出一對顏色黝黑,蘊有奇毒的“紫鯊斷腸戟”來。
  另外兩人也同時拔出兵器,成丁字形三面峙立,雙戟交舉於胸,凝神待敵。
  濮陽維嘴唇微抿,形成一優美的弧線,冷冷一笑,人已奇快無倫的拔升空中。
  他身形快得有如一縷淡淡的白煙。三人挫肘沉腕,六把“紫鯊斷腸戟”已將上盤封閉得密不通風。
  倏然。一股白濛濛的劍氣,帶著如寒泉也似的冰冷,有若天神倒瀉,以眩人眼目的快速,閃至三人頭頂。
  那森森的白光僅只微閃,已逼至他們頸項之前。
  真是快得無以復加!他們高舉的兵器。竟然不及撤回截擋。
  這頭頂與頸項間,微不足道的距離,在三人的感覺竟比千萬里路還是綿長。
  剎那間,三縷鮮血,如三股泉水也似,標起數尺之高,三顆醜惡的光頭,已若圓球般,“咕嚕嚕”的滾落地下。
  白光斂處,濮陽維已沉穩的站在地上。
  他毫無表情的望著這三具屍體。心中卻微微嘆息。
  喃喃自語道:“修羅九絕式!這還是那一招‘長恨綿綿’啊!可是這三個“黑砂島”
  島徒,卻仍然躲不過!”
  他抬頭望著黑沉沉的崖頂,默默的忖量著,應該如何上去。
  驀然,一聲尖厲刺耳的啼叫起自身側。兩團黑影已如電閃般飛向空中。
  濮陽維急急轉目一看,黑暗中,已看出那振翼飛去的,正是那兩只“藍鷗”。
  濮陽維心念一轉,身形已猝然飛起,飄拂的長衫,有若蒼穹流星的曳光。
  眨眼間,已升至兩雙藍鷗的爪下。
  白光突閃,空中兩聲悲啼,那兩只去勢快速的大鳥,已若隕石般的墜落在地上。
  濮陽維身形不停,在空中連連旋回,第四次盤轉換氣的時候,他已飛至這“惡鷲崖”
  之頂。
  若有人此時看他飛昇崖頂的絕世輕功--“鷹回九轉”不驚駭欲絕才怪。
  他身形飛翔空中,絕似一頭巨鷹,但比那巨鷹更靈活,速度更捷。
  這時他站在崖頂,毫不掩遮身形,目光環視,已可看出這崖端之上,甚為寬闊平坦。
  在眼前不遠,一叢不大的樹林之前,有著幾塊聳立的巨石,而且顯然是經過一番人工的整修。
  因為,這幾塊龐大的岩石,四周空隙之處,已被一些灰黑色的小石砌滿,形成一間奇形怪狀的石屋。
  這石屋前,尚有一扇以毫無修飾的天然巨木連成的門戶。
  這時,屋內正隱透出燈光。
  濮陽維憑以往的經驗判斷,石屋中必然還有人在,但此刻卻毫無聲息,只有燈光搖曳,木門半掩……四周異常寂靜,風吹樹梢,枝影婆娑,顯示出一絲靜得怕人的氣氛。
  濮陽維略略一定心神,宏聲道:“‘黑砂島’的朋友,在下濮陽維,遠道來此,聆候教益,各位如此不拒不納,裝聾做啞,未免顯得太小家氣了罷!”
  他一言甫畢,石屋之中,已傳出一陣聲若洪鐘般的狂笑。
  笑聲如旋風盤回,震人耳破之外,另有一種獷野懾人的氣度。
  隨即一聲大喝,石室之門已“砰”然打開,自內走出三個人來。
  為首一人,粗腰闊膀,獅鼻環眼,長髮披肩,身著一件非絲非綢,光澤細膩的黑色長衫,生像威猛之中,又有著一種令人畏懼的威儀。
  他身後二人,一個面目慘白,身若竹竿。
  另一人癡肥矮胖,卻在髮際插著一朵紅絨花球,看來不倫不類,直足令人作嘔。
  濮陽維一見三人出來,微一提氣,身形已若棉絮般,飄前三丈之遠,就好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托著一般。
  那生像威猛的大漢,突然呵呵笑道:“好一手‘細柳飄’的身法,閣下想必便是名蜚中原的‘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極為溫雅的一笑,文質彬彬的答道:“不敢當!在下正是。尊駕可是‘黑砂島’島主巴豪?”他語氣之中,隱含著譏諷之意。
  這氣度沉雄的大漢,果然便是“黑砂島”島主--巴豪。
  這時他面上神色絲毫不變,洪聲答道:“濮陽幫主盛名遠震,巴豪如腐木螢光,豈能與皓月爭輝?來來來!老夫先為濮陽維幫主引見兩位朋友!”
  他一指那瘦長呆板的漢子道:“是本島三大衛宮首座,人稱‘兇魂’曹逸……”
  他又一指那矮胖癡肥,頭戴紅花的怪人道:“這位是本島主摯友,人稱‘北海毒鯊’胡波。”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難得海上稱尊的英雄好漢,同時蒞臨中原,這真是武林中的盛舉了!”他雖然言中帶刺,但三人卻恍如不覺。
  “黑砂島”島主巴豪,又笑容可掬的道:“濮陽幫主,老夫自入中原以來,似幫主這般文武全才,品貌出眾的人物,尚是初次見到,人言‘玉面修羅’般般超人,今日一見,足證傳言不虛,只是!哈哈……”他言談未畢,已哈哈大笑起來。
  濮陽維面色凝重,並不接答。
  巴豪身旁,那肥胖怪異的胡波,已聲如破鑼般接口道:“只是閣下已入我“黑砂島”
  重圍之下,只怕翔空之龍,要成甕中之鱉了!”
  濮陽維神色依舊不變,默默環顧之下,果然已看到暗中人影幢幢,已形成重重包圍之勢。
  他朗朗一笑,輕鬆的道:“貴島這套手法,乃是陳腔濫調,毫無驚人之處,在下已見識慣了。”
  他突然面容一寒,又道:“只是……‘黑砂島’的朋友,你們便試試看,‘玉面修羅’是否乃浪得虛名之輩?”
  “黑砂島”島主巴豪又是一聲長笑,大聲道:“好!好!濮陽維幫主鐵膽傲骨,豪氣乾雲,確不愧為一幫之主!”
  他向四周一瞥,續道:“本島與貴幫的仇怨牽連,已勢同水火,絕難兼容,老夫也不用多說,迄止目前,雙方已互有傷亡,誰也壓不過誰……”
  濮陽維冷冷一笑,說道:“巴島主未免將貴島人物看得太高了,貴島的什麼三大衛宮、十七煞星、五十弟子,雖然未敢說不值一提,卻難與我‘冷雲幫’一分軒輊。”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色倏然一變,隨即哈哈大笑道:“未知濮陽維幫主,此言有何憑據?”
  濮陽維雙目望天,平靜的說道:“到目前為門,“黑砂島”三大衛宮,已是一死一傷,十七煞星,死去六人,五十弟子亦斃命了十二個,這可算是“黑砂島”從未有過的事罷!”
  眼前三人聽得面色連變。
  胡波陡然厲聲問道:“濮陽維,‘毒魄’常左已喪在你手中?”
  濮陽維神色沉凝,夷然不懼的微笑道:“正是,還得加上適纔崖下十七煞星中四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心中十分悲憤因為“兇魂”“毒魄”“厲鬼”三人,一向是他最得力的臂膀。
  他身後的“兇魂”曹逸,毫無人味的冷笑一聲,徐步走上前來。
  只聽他陰惻惻的說道:“濮陽維,閣下真是稱得上心狠手辣,既然我常二弟已承你成全,在下曹逸也煩你慈悲一下罷!”
  巴豪巨目似電,凝注在濮陽維臉上,洪聲喝道:“曹衛宮,且請退下!”
  自己卻回首與那癡肥的怪人“北海毒鯊”胡波,低頭交談起來。
  雲淡星稀,四野無聲,空氣中,卻隱含著殺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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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風淒星寒 血債血償

  寂靜的惡鷲崖頂,這時卻是沉悶緊張。暗影中閃出了數十個光頭赤足,頸掛骷髏的黑衣大漢。
  每人都手持一對烏光隱泛,利刺密排的“紫鯊斷腸 ”雙目炯炯,注視著孤身犯險的濮陽維。
  “黑砂島”島主巴豪,已與那“北海毒鯊”胡波商議停當,面上仍然看不出一絲異色。
  他哈哈一笑道:“濮陽幫主,目前時光不早,咱們快刀斬亂麻,便來一次總結算,總比幹耗著強!”
  這“黑砂島”島主老姦巨猾,笑裡藏刀,他雖知對方武功浩如瀚海,深不可測,卻想憑著自己人多勢眾,要來一次群打群毆,以眾凌寡的混戰。
  他雖有此打算,卻絲毫不動聲色,端的深沉奸詐,不愧為一方梟雄。
  濮陽維笑哈哈的端立不動,說道:“巴島主確是快人快語,在下卻也不容你們久候了呢?”
  他一言甫畢,那矮胖的“北海毒鯊”胡波,已沙啞的一陰笑一聲,緩步向前,冷然道:“胡波不自量力,擬先與濮陽幫主較上一場。”
  說罷,手掌一翻,已自衣袖中抽出一柄長約尺許,尖端鋒利,銀光閃閃的兵刃來。
  濮陽維仔細一瞧這兵器,雖具判官筆之形,卻又遠不若其長,說他是點穴 ,尖端又不該如此鋒利。
  星光之下,更可以看出這鴨蛋粗細,長約尺許的兵刃上,尚帶有無數小孔。
  濮陽維心中忖道:“這“北海毒鯊”武功如何?素未聞及,不過從他的兵器上看來,這廝武功必定不會太弱,而這奇形兵刃上又帶有小孔,內中定是藏有毒汁、毒針之類的暗器……”
  想著,他已氣定神閒的雙手一拱,道:“胡老師,便請動手賜招!”
  “北海毒鯊”胡波一見濮陽維竟不拔出兵器。
  不由怒聲說道:“濮陽維,你如此小覷於我,卻莫怪我胡波掌中的‘鑽心 ’不領情意!”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豈敢!豈敢!對付閣下,如此已有裕如了。”
  胡波聞言,那張肥臉漢得紫紅,有若豬肝一般。
  他一聲鬼嚎,鑽心 已幻成數十道銀光,眨眼間,已將濮陽維捲入其中。
  濮陽維冷然一笑,身形如水中游魚般溜滑,在“北海毒鯊”胡波揮舞如山的兵刃隙縫中,上下穿走。
  “北海毒鯊”胡波狂吼如雷,鑽心 已漸漸凝成一道雄厚而緊密的銀色弧光,其中,並夾有隱隱呼嘯之聲。
  此乃是“北海毒鯊”胡波,稱雄北海的絕技“浪嘯 ”。
  濮陽維已能將“金羅步”的奧妙,融匯於身法之中。
  他仍是以眩人眼目的快速,電掣般飛翻著,間或絕招迭出,威力驚人。
  激鬥中,二人已交手了二十多招。
  這“北海毒鯊”胡波,早年曾與“黑砂島”島主巴豪,同為黃海海盜,武功亦相彷彿。
  不久之後,巴豪在一次偶然的機遇中,於一艘沉入深海的破船內,得到一本早昔海上巨霸“博浪客”留傳的“七海祕籍”。
  巴豪就此收手歸隱,十年後復出海上,獨創黑砂迷宮,別樹一幟,網羅邪道武林高手,武功卻大非昔比,當年與他武功在伯仲之間的“北海毒鯊”胡波,已是望塵莫及了。
  二人有著這層關係,就在巴豪獨創黑砂一派後,又與“北海毒鯊”胡波通上聲息,二人臭味相投,狼狽為姦,遂成了更密切的摰友。
  這“北海毒鯊”胡波,功力極是不凡,較“黑砂島”之三大衛宮,猶要勝上一籌。
  這時,濮陽維已施出那威力無匹的“天魔十二式”來。
  招出處,如巨神開山,海嘯浪排,空氣激盪成渦,沙石飛舞,端的聲勢奪人,無可比擬。
  七十招過後,“北海毒鯊”雖然武功深博,手中鑽心 揮動如電,卻以守多攻少,漸形不濟。
  突然,一聲陰冷獰笑起處,兩股寒森陰柔的掌勁,已襲向濮陽維背後。
  濮陽維毫不理睬,仍然雙手急出,將那“北海毒鯊”逼得手忙腳亂。
  那兩股陰柔的勁力,觸及濮陽維身後一尺之處時,好似遇到一層無形鋼壁,忽而遲滯不前,一聲輕響,已被那股潛力化解消散。
  濮陽維運起“六彌真氣”擋過這一記暗襲後,身一個急轉,已向那暗中出手之人撲去。
  原來,這暗中偷襲者,正是那“黑砂島”三大衛宮的首席,“兇魂”曹逸。
  他一見自己的“黑玄掌”偷襲無功,不由得心中一震,白影電閃中,濮陽維那奔雷似的身形,已急撲而至。
  “兇魂”曹逸驚怒之下,倉促出手迎上。
  這剎那的時間,他已運足了十成的“黑玄掌”力。
  要知道“兇魂”曹逸功力之高,為“黑砂島”三大衛宮之首,尤其是黑砂秘傳的“黑玄掌”更已練到九成火候。
  這雙掌之力剛柔互濟,力能開山裂碑,非同小可。
  “轟”然巨響中,沙土飛揚,濮陽維身形,猝然彈升兩丈。
  “兇魂”曹逸卻是滿面赤紅,全身自膝蓋以下,俱已深陷土中。
  濮陽維長笑一聲,落在地下。
  “黑砂島”眾人,數十道眼光,齊齊注視著他。
  只見濮陽維面色略現蒼白,雙目精芒電射,冷冷的環視各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恍似未睹一般,面色凝重,雙目微合,大有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之慨。
  “北海毒鯊”急急向前,扶著“兇魂”曹逸,低聲道:“曹衛宮,你可有損傷?”
  曹逸適纔,已運足了數十年來,性命交修的一口本身真氣,傾出全力,與濮陽維硬對了一掌。
  此時,他已五臟離位,血氣翻騰,所受的內傷甚重。
  濮陽維外表氣定神閒,若無其事。
  其實他亦真力耗損不輕,只是他內勁悠長深厚,尚不礙事罷了。
  忽然“黑砂島”島主巴豪冷笑一聲,道:“濮陽維幫主好大的威風!只是……嘿嘿!
  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濮陽維淡漠一笑,道:“巴島主過於抬舉在下了。不過貴島名列三大衛宮之首的人,卻是這等膿包,確非在下所料及……”
  “北海毒鯊”胡波陡然狂吼一聲,大喝道:“巴兄,今日不將這小子碎屍萬段,咱們還有何面目稱雄四海?”
  說話中,鑽心 驟起,事起一空急嘯,猛刺濮陽維中盤八大要穴。
  正在此時,這惡鷲崖黑沉沉的右側,響起了一陣冷削之極的嗤笑,笑聲尖銳,曳空而至。
  剎那間,一條青色人影,已若輕風吹拂般,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
  場中眾人俱都凝神瞧去,原來,這突來怪客,竟是一個瘦削清 的中年書生。
  只見這人身形甫落地,已向濮陽維長身一揖,道:“刑堂吳南雲恭請幫主金安。”
  濮陽維在閃避過“北海毒鯊”胡波攻擊時,已看清楚,這飛落之人是自己幫中刑堂堂主,亦即是率領十二紅巾,杳無音訊的“七煞劍”吳南雲。
  濮陽維朗聲笑道:“吳堂主,難得你適時到來,幫中諸人可好?”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濮陽維所指的,乃是他率領下的十二紅巾。
  “七煞劍”躬身道:“本座無能,致令屬下十二紅巾,四死一傷。”
  濮陽維心中一寬,從吳南雲的話中得知,傷亡並不如他預料的那麼慘重。
  “七煞劍”濃眉一軒,又道:“但是“黑砂島”狗賊,也沒得到便宜,本座及屬下弟子,已連誅他們九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不改色,豁然狂笑道:“這位想必是‘冷雲幫’刑堂堂主,號稱‘七煞劍’的五台派第一高手了!哈哈哈……聞說吳大劍客功力不凡,與本幫三大衛宮,十七煞星,及‘魔爪’甘兄等大捉迷藏……”
  “七煞劍”吳南雲知他言中之意,乃是譏諷自己在對方人多勢大,驟然來襲之際,率眾突圍而去的事。
  “七煞劍”言詞鋒利,針鋒相對。
  他又冷然一笑道:“而且,目前貴島的三大衛宮,只怕僅剩下半個人了……”
  “黑砂島”島主聞言,面色大變,但隨即恢復平靜,若無其事的說道:“吳大俠,須知逞口舌之利,算不得英雄好漢的行徑。”
  “七煞劍”吳南雲回首向濮陽維會心一笑。
  又說道:“巴大島主,貴島三大衛宮,可是人稱‘兇魂’‘毒魄’‘厲鬼’這三位麼?”
  巴豪雙目圓瞪,厲聲答道:“正是,難得威名盛如吳大俠者,亦聞及本島三衛宮之名!”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巴島主懷虛若谷,吳某倒是不敢輕視。只是,貴島三大衛宮之‘毒魄’常左,已喪命於本幫幫主之手……。”
  巴豪冷笑岔聲道:“這事本島主已經知道,稍停自會親向貴幫幫主索還血債!”
  “七煞劍”吳南雲一笑,又道:“還有貴島號稱‘厲鬼’嚴猛的那位……”
  巴豪聞言一怔,隨即大喝道:“嚴衛宮怎的?”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哂,一掀長衫,拿出一個血漬斑斑的包裡,輕輕解開,置于地上。
  黯淡的星光中,赫然看出竟是一顆?髯如戟,面目猙獰的人頭。
  四周的“黑砂島”弟子,齊皆失聲驚呼道:“是嚴衛宮!”
  原來這首級正是那被“七煞劍”掌傷的“厲鬼”嚴猛。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色突然大變,額際青筋暴露,發鬚根根倒豎,顯然已是怒到極點。
  “北海毒鯊”胡波急急行至巴豪身旁,低低耳語一陣,巴豪始略見平靜。
  他心中卻暗忖道:“‘厲鬼’嚴猛自受傷後,便在後崖的一座石洞中靜養,怎的卻如此神鬼不覺的死在對方手中?”
  他哪裡知道,當他們“黑砂島”傾全力暗襲在古廟中休憩的“七煞劍”及十二紅巾之時,“七煞劍”率眾力敵,在後來實力懸殊之下,便分成兩股,突破重圍。
  一撥由“七煞劍”親率,由廟後小山衝出,一撥由十二紅巾之首司馬青率領,由廟前騎馬逸去。
  “黑砂島”眾人追擊之下,竟一連折了八人,連三大衛宮之一的“厲鬼”嚴猛,亦被“七煞劍”吳南雲一掌震傷。
  “七煞劍”吳南雲衝破重圍之後,又乘夜將十二紅巾剩餘八人匯在一處,四下搜索“黑砂島”人?跡。
  正在此時,卻不期而然的與覓地候訊的“獨臂金輪”石魯等人相見,得知濮陽維已單身犯險,他唯恐幫主有失,乃急急率領各人四處找尋這“蛇環山”“惡鷲崖”。
  他們尋找的路線,與濮陽維相仿,但方向卻偏了一些,陰差陽錯摸索到惡鷲崖後的一個石洞之外。
  這石洞,正是那“厲鬼”嚴猛受傷後的養息之所。
  “冷雲幫”各人,一鼓作氣,將守門的兩名“黑砂島”島徒殺死,這時嚴猛已聞聲而出,但是已沒有時間用“鷗笛”傳警了。
  “獨臂金輪”石魯驟見這殺死師弟的仇人,不由雙目噴火,熱血沸騰,在“七煞劍”
  等人掠陣之下,便與嚴猛展開一場生死搏鬥。
  嚴猛功力雖較“獨臂金輪”石魯高上兩籌,奈何他身受重創,尚未痊癒,再加上“獨臂金輪”石魯有若瘋虎般,拚死力鬥,百招之後,嚴猛已濺血于石魯金輪之下!
  於是“七煞劍”梟下嚴猛首級,先行飛身上崖,接應濮陽維。
  他到達之際,正是濮陽維與“北海毒鯊”胡波再度交手之時。
  此刻,“黑砂島”眾人,自島主巴豪以下,全都群情鼓譟,憤怒至極。
  “七煞劍”吳南雲有心激怒對方,又微微一笑道:“貴島三大衛宮,現在僅剩下這已受內傷的‘兇魂’曹逸,他此刻不是只能算半個人的份麼?”
  巴豪受此一激,任他再奸詐深沉,亦自忍耐不住。
  再也不管適纔“北海毒鯊”胡波勸告他,等候“魔爪”甘濱回來,始行動手之言。
  只聽他狂吼一聲,雙掌揚處,若開山劈石般,挾著無可比擬的罡風勁氣,劈向“七煞劍”吳南雲。
  同一時刻,“北海毒鯊”胡波,及四周數十名“黑砂島”島徒,亦連聲暴喝,潮水般向濮陽維攻到。剎時,人影晃閃,勁風激盪,怒叱聲中,慘聲連起。
  濮陽維身形飄忽,掠走於敵人霍霍如山的 光 影之間。
  他一邊對敵,一面心中暗忖道:“看目前情形,“黑砂島”人似已全部集結此處,但是為何他們口風之中,竟然毫未透露出秋月大師等人的下落?難道秋月大師等人並沒有被“黑砂島”島徒擄去?那麼,為何在廟前的遺屍之上,又分明顯出,那五位香主是喪命在‘紫鯊斷腸?’之下?”他愈想愈猜不透這其中的道理。
  當然秋月大師及“青蝶”秦柔柔等人,絕不會毫無聲息的自這世界上消失!
  他微微回眸望去,“七煞劍”吳南雲正展開他五台派的鎮山劍法“七煞劍”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得異常猛烈。
  “黑砂島”島主巴豪的功力,深雄得確實令人咋舌。只見他那威猛魁梧的身形,有若陣陣排天巨浪,衝升落降,連綿不斷,勁風如嘯中,所挾的威勢,更是令人頭暈目眩。
  但是“七煞劍”吳南雲身手之強,亦是罕見。劍氣凝成圈圈層層的弧線,彷若明虹經天,神采奪目。劍身指處,更帶起“絲絲”勁氣破空之聲。
  二人一時之間,已如冰雪接銜,銀芒罡風之中凝成一體,分不出彼此……濮陽維應付眼前的數十名“黑砂島”島徒,雖不能說是視若無物,卻也遊刃有餘!
  只是“北海毒鯊”胡波那詭異陰毒的手法,及那支可能蘊有奇毒暗器的“鑽心 ”
  卻對濮陽維構成了一個不小的威脅。
  這時,濮陽維銳利的目光下,已看見自混戰的人群中,悄然退出兩個“黑砂島”島徒,行?鬼祟的隱入那林旁的石屋內。濮陽維正自感到事有蹊蹺。驀然間 四周又起了一陣暴雷似的喊殺之聲,“冷雲幫”的“獨臂金輪”石魯,及他屬下兩名香主,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再加上“粉面羅剎”徐妍容等,亦適時趕到。
  剎時,只見刀光賽雪,尖錘齊飛……十二紅巾中的八名大漢,個個身披金色軟甲,左手匕首揮舞,右手尖錘縱橫,配合著石魯的金輪,徐妍容的鐵琵琶,“拐子腳”邱雄等人的“彎月刀”端的有天兵降臨,銳不可擋。這陰沉晦暗的惡鷲崖頂,頓時展開了一場淒厲慘烈的血戰。正在這熱血迸濺,頭顱紛飛的慘厲激鬥中。
  突然,一陣尖銳刺耳的厲嘯,已自惡鷲崖下,搖曳而來。
  剎時,一條人影已“哈哈”狂笑著,站立在一方巨岩之上。
  濮陽維匆忙回顧,只見這人身材瘦小,高不滿四尺,頸上頂著一個奇大的腦袋,上面卻稀稀落落的長著一頭黃髮。赫然正是黑龍山“魔爪”甘濱。
  濮陽維朗聲長笑,抬掌震飛了身前的一個“黑砂島”凶徒,大踏步向甘濱行去。
  他冷然說道:“多日不見,閣下風采依舊,區區卻想不到,在此時此地,又與尊駕朝面。”
  “魔爪”甘濱目露兇光,凝注著向他行來的濮陽維。聲音嘶啞的道:“姓濮陽的,你且慢得意,甘某人勢必與你一清舊賬。”
  他驀然又一陣狂笑,道:“濮陽維,甘某為你帶來一件重禮,你可要瞧瞧?”
  濮陽維聞言一怔,愕然的瞧著對方。
  “魔爪”甘濱大聲道:“來人哪!將那活寶貝帶上來。”
  語聲方住,已自岩後轉出兩個身材修偉,面如重棗的大漢來。
  他們所挾持而來的,竟是一個姿容絕世,清麗脫塵的白衣少女。
  她一見濮陽維,便若杜鵑啼血般悲呼了一聲:“維哥哥!”人已昏絕過去。
  濮陽維一見這白衣少女,不由全身戰慄,面色倏變,怒叱一聲,人已閃電般向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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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英雄氣短 兒女情長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智勇兼備的濮陽維怒發衝冠,他有若狂風般的撲向前去,意欲奪回那昏厥地上的美髮少女。
  “魔爪”甘濱桀桀一聲怪笑,兩只長臂伸縮如電,剎那間已將濮陽維猛不可擋的來勢阻住。
  他諷刺的道:“濮陽大幫主,江湖傳言,閣下自來鐵膽傲骨,辣手冰心,想不到卻為了一個女子,如此的失魂落魄。”
  他聞言之下,恍似焦雷擊頂,不由心中一震,暗暗自責道:“濮陽維呀!當著強敵在前,為了一個女子,竟做出如此情急拚命之態,你往日的鎮定到哪裡去了?”
  他倏然停手,身形已撤後三丈。
  “魔爪”甘濱滿面陰笑,冷笑著道:“大幫主!瞧你市適纔模樣,這姑娘想必與閣下有著一段極深的淵源麼?”他回眸四顧,惡鷲崖上如火如荼的激烈慘鬥,正在進行著…。
  濮陽維此時的神情,已恢復他往昔的冷漠與沉靜。
  他聽甘濱如此一說,心中已有所感,不由大聲道:“姓甘的,你有什麼話?不妨直接說出,在下無暇聽你如此轉彎抹角的廢話。”
  甘濱“嘿嘿”冷笑道:“大幫主確是快人快語,甘某人也不願多所饒舌。”
  他一揮手,兩個體魄修偉的大漢,已並排立於那白衣少女身前,意思是預防濮陽維暴起救人。甘濱雙目一轉,皮肉不動的道:“濮陽維,你若要甘某將這位姑娘放回,容易得很,只要你能答應甘某兩個條件。”
  濮陽維早已料到“魔爪”甘濱,會有這一著。他冷冷笑道:“尊駕確有古代懷璧求城的藺相如風範!”濮陽維目光,又已射到那倒臥在地的白衣少女身上。
  夜風吹拂著少女雪白的衣衫,是那麼輕柔,彷彿這淒冷的寒風,亦不忍驚動這美若天仙般的姑娘。她那細膩得如白玉似的面頰,是顯得如此蒼白,令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泛起一股深深的憐惜。
  這美的少女對濮陽維的影響太大了。因為她就是在“憐香小築”中,為濮陽維親侍湯藥,且已深定情盟的白依萍。這第一個闖進他冰冷的心扉內的少女,是如此惹人憐愛,若說濮陽維在日夜不斷的鐵血腥風的生活中,所能唯一深深思念的,恐怕也只有白依萍一人而已。這清絕如澄靜的白蓮花般的女郎,這時竟遭受如此的魔難,怎不令深深摯愛她的濮陽維心神惶亂?
  他說完話後,“魔爪”甘濱已豁然狂笑道:“豈敢!豈敢!大幫主過譽了!不過,這是一筆有利無害的交易,若閣下沒有誠意,甘某亦不便強求。”
  濮陽維雙目凝注著“魔爪”甘濱,耳邊卻聽見四周不斷的悲嚎與叱喝之聲。他心中十分著急,但臉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
  片刻後,他已冷然說道:“甘濱,你且先說出這兩個條件,好讓在下斟酌一番。”
  說話中,星目中的煞氣,又已隱隱現出。
  “魔爪”甘濱武功雖高絕,但在濮陽維那雙冷漠而威嚴的炯炯目光下,亦不由暗中打了個寒噤。他乾笑一聲,道:“好!甘某人也不多說廢話,第一,尊駕即令貴幫各人住手,並當眾承認過失,今後撒發武林帖,聲明諸凡“黑砂島”人所至之處,‘冷雲幫’必定全然迴避,並不得再向“黑砂島”各人找場。”
  濮陽維面上肌肉一陣抽動,毫無表情的說道:“那第二件呢?”
  “魔爪”甘濱說出第一個條件後,自知這種極為令人不能忍受的無理要脅,對方必然不致答應,甚至有立即動手的可能。是故,他一言甫畢,即刻凝神戒備。
  但|他一見濮陽維卻無動於衷,不覺大出意外1這時,他乾咳了一聲,又道:“這第二件麼!便是將閣下那‘雕龍寶 ’暫借甘某一閱,兩年之後,必定原件奉還!”
  濮陽維臉上,浮起一絲奇異的微笑,似悲傷,又似憤怒,但是,我們卻可看出,他是在這虎落平陽的困境中,深深嘲解著自己。
  世界上,有什麼事還能比自己能夠做到,而又無法去做的事情,來得難受與憤恚?
  何況,處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是為了自己深深愛著的人!
  濮陽維心中非常清楚,“魔爪”甘濱的功力異常高強,若自己不用那“修羅九絕式”
  甘濱便能與自己纏鬥至三百招以上。
  而且他必然有方法在自己突起發難之際,先行下手將白依萍殺死。
  何況更有那兩個功力不知深淺的大漢,在前攔阻牽制。
  濮陽維默默的忖了一下眼前的情勢,雙目凝注著澄靜的夜空。
  他緩緩開口道:“甘濱,咱們現下先不用爭論這些乏味之事,談談別的好麼?”
  “魔爪”甘濱估不到濮陽維,在這淒風血雨的激鬥中,受到自己的挾持,仍能如此的閒逸,漫談如常。他不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濮陽維!你休想拖延時刻,須知目前貴幫屬下,卻也未佔上風,拖延下去,只有徒增雙方傷亡罷了!”
  濮陽維適纔暗自環顧中,早已看出目前形勢,確于己方不利。
  “七煞劍”吳南雲雖則功力卓絕,卻較“黑砂島”島主巴豪略遜一籌,二人已激鬥了兩百多招,“七煞劍”刻已逐漸不敵。
  “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合力應付“北海毒鯊”胡波,亦自捉襟見肘,漸處下風。
  “冷雲幫”中的兩位香主,與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已與“黑砂島”島徒殺做一堆,不知傷亡情形……。
  濮陽維心機深沉,此刻他早已靜下心,默默思忖著,該如何應付這目前不利的局面。
  “魔爪”甘濱一言甫畢,他已笑吟吟的道:“甘兄!昔日在‘紅楓山莊’甘兄曾吃了在下一記‘赤煞掌’。料不到甘兄如此命大,竟未因此喪命!”
  “魔爪”甘濱一聽濮陽維提起他最最認為奇恥大辱之事,不由面色大變。
  怒道:“濮陽維!甘某那時雖則失手落敗,卻也不至於挺不住你一掌,甘某早晚必能湔雪此仇,你卻不用賣狂。”
  他話還沒說完,濮陽維已乘他言語分神之際,驀然雙掌以奇快的速度揮揚,兩溜紅光,已如閃電般射至側面站立的兩個魁梧大漢身前。
  直到這時,那兩只“赤龍梭”的嘯聲始才傳出,去勢之疾,甚至比聲音更快。那兩個高大的漢子,號稱“黑潭雙虎”乃為“魔爪”甘濱手下之得力人物,功力甚為不弱。
  奈何濮陽維的“赤龍梭”威力之大,去速之疾,可謂已達開山裂石,來去如電之境。
  這兩個大漢豈能躲開?但聞慘 半聲,兩人已雙雙倒地。
  在同一時刻,濮陽維身形電轉,在他轉身之際,另一溜紅光,亦已射至“魔爪”甘濱身前。
  “魔爪”甘濱早已風聞過,濮陽維獨擅的“赤龍梭”威力驚人。
  但他一來恃著自己身手超絕,再則因從來未曾親見,故而漫不經心,並不十分相信。
  在這剎那的時間,甘濱只覺得三道紅光同時閃掠,已有一股飛襲至自己面前。這來勢之速,簡直令他驚懼欲絕。
  正聞慘號之聲傳來,他也來不及回首探視,身形突然向後倒射而出。
  “魔爪”甘濱應變雖然極為迅速,但是就在他仰身掠出之際,那“赤龍梭”所帶起的尖銳勁風,已如一只火燒的烙鐵般,自他肩頭擦過。
  甘濱頓時感到,肩頭上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一縷鮮血,已自破裂的衣衫中浸出。
  濮陽維驀然施出“赤龍梭”中,那“三矢奔月”的手法,眼看已收奇效,他身形快如鬼魅般,已掠至白依萍身前。
  雙掌抬處,三枚“赤龍梭”已呼嘯著飛回手中。這是他第一次三梭齊發,卻已收到如此奇功。
  此刻“魔爪”甘濱已自地下,翻回他適纔站立的岩石之上,只見他髻發零亂,滿面赤紅。他驚怒已極的望了地下的兩具屍體一眼,厲叱道:“濮陽維,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不顧信義的險詐之徒。”
  濮陽維冷然哂道:“甘濱,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對付你這種人,亦只有用此種方法。”
  “魔爪”甘濱勃然大怒,氣極之下,已顧不得思慮其它,雙掌一翻,已將那對滿布倒刺,精光耀目的“九宮索命圈”取下。身形電射中,他苦修多年的“日月雙環”式中的絕招,已如狂風暴雨般,罩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昔日,曾與他對手過招,深知這“魔爪”甘濱不易相與,尤其他在這雙“九宮索命圈”上,浸淫數十年的功夫,更是不可輕視。濮陽維厲嘯一聲,隱於長衫之內的“赤手拐”亦電掣而出,左臂倏伸,將躺在地下的白依萍抱在懷中。
  “魔爪”甘濱的“九宮索命圈”此刻寒芒閃閃,帶起一圈圈呼嘯銀光,若日月輪轉般眩人神目。
  濮陽維展開“九九八十一式赤手拐”法,招出如飛龍回翔,山崩浪排,又似洪水決堤,呼轟如雷,勁勢連綿,不盡不絕。
  他雖然懷中挾著白依萍,但身形卻絲毫不現呆滯。瞬息間,二人已打得難解難分。
  激鬥中,偎在濮陽維懷裡的白依萍,已然悠悠醒轉。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只覺得周遭景物在急劇閃動著,顛波甚大。耳際聽到的卻是呼嘯的勁風,與一個人急促的呼吸之聲。這呼吸的聲韻,又是多麼熟悉啊!
  白依萍只見眼前銀虹耀體,紅龍電掣,彷若兩道年節時施放的煙火,在相互射。
  她不用多想,已經知道自己是處在一種什麼情形之下,雖然,這是她以前,從來未曾經驗過的!她緊緊的將面頰貼在濮陽維健壯的胸前,一陣陣男性特有的粗壯氣息,滲入鼻中,濮陽維急驟的心跳已與她連為一致。這該是多麼美妙的一刻!
  白依萍絲毫沒有驚懼,因為她感覺藏在濮陽維的懷中,是一種最安全的保障,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得上這堅實而寬闊的胸膛更具安全性?
  她美目微合,輕輕的叫一聲:“維哥哥……”
  濮陽維正閃過“魔爪”甘濱的一招“水中印月”此時,忽然聽到這親切而柔蜜的聲音,心神不由微微一震,攻向對方的“赤手拐”已緩了一緩。
  高手過招,最是不能分神旁騖。
  “魔爪”甘濱見機不可失,身形暴閃間,已連連攻出六招。
  濮陽維一面小心翼翼的拆招還攻,一邊低聲的道:“萍,你醒了?身上可覺得不適麼?”
  白依萍一見心上人第一句話,便是關懷自己,不由覺得甜絲絲的,好似近日來所受的苦難,都在這低沉誠摯的溫語中,得到超額的補償。
  她“嗯”了一聲,輕輕的說道:“維哥,我很好。和你對敵的,可是‘魔爪’甘濱?”
  因為二人動手換招,掠走甚快,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孔。而白依萍也知道,除了那“魔爪”甘濱等少數幾人,能與她維哥哥如此纏戰不敗的,實在不多!
  濮陽維連揮九拐,甘濱逼退三步。
  微微笑道:“正是這廝,萍,你看他功夫,還真不差!”
  “魔爪”甘濱一上手,便使出自己黑龍山秘學:“日月雙環”法,哪知用盡了其中的菁華絕學,卻仍未能傷得敵人分毫,不由心中大為焦慮,已隱隱感到事態不妙。
  這時,他亦看到白依萍已經醒轉,與濮陽維在喁喁私語。
  甘濱不覺怒氣突升,忖道:“就憑自己這身功夫,多少武林人物,連正眼都不敢看一下,可恨濮陽維這廝,竟在與自己拚鬥之時,卻絲毫不在意的與那妮子談心!”
  他驀然怒叱一聲,連環三招急出,已將濮陽維逼得身形稍窒。
  “魔爪”甘濱驟然跳出一丈之外,大聲喝道:“濮陽維,你若要與那賤人談情說愛,不妨先談夠了,再來和甘某一決勝負,如此藐視甘某,算是哪門子好漢?”
  濮陽維淡然一笑,將懷中的白依萍放在地下,低聲道:“你且先找一處隱蔽之所,休憩一下,待我打發了這不成氣候的東西再說。”
  白依萍凝眸一笑,已柔弱而裊娜的隱入一塊山石之後。
  “魔爪”甘濱面上浮起一層陰笑,姦聲道:“濮陽維,你不要多磨時間。”
  濮陽維豁然狂笑道:“對付你這種人物,難道在下尚會心存怯意麼?”
  他正待掠身撲上,驀然,場中又傳出了一聲慘叫。
  濮陽維之中一震,他已聽出這聲慘叫,極像是隨自己出來的兩位香主之一“紫衫客”
  董承宗的口裡發出。
  濮陽維暗驚之下,急急回目一瞥,卻見“紫衫客”董承宗滿身著火,倒在地下翻滾哀號不已!他身前,還有兩名“黑砂島”島徒,正用手中一件形似噴壺的東西。向董承宗身上噴射著火焰。
  濮陽維目光銳利,他一瞥之下,已然瞧出這兩個“黑砂島”島徒,正是適纔激鬥時,退回石室中的二人。他眼見之下,不由五內如焚,目眥皆裂。
  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聲處,隨著他身形飛起的,還有一道精芒如電的濛濛劍氣。
  就在各人眼神一花之際,那兩名手持噴火利器的“黑砂島”島徒,已經半聲未吭的倒斃地上,鮮血迸濺,沾得四周各人滿身滿臉都是。
  濮陽維怒急之中,已使出那名震天下的“修羅九絕式”。
  劍光碟繞,如浩蕩江河,縱橫無際,又好似水銀瀉地,無處不入。
  眨眼之間,“黑砂島”島徒已倒下五人之多。
  “黑砂島”島主巴豪正與“七煞劍”吳南雲鬥得激烈,且已隱佔上風,忽覺眼前銀芒電閃之中自己島上弟子已有多人斃命。
  他回首探視之下,已然明白,對方必已施出那威力無儔的“修羅九絕式”。
  巴豪怒吼一聲,掌起起已將吳南雲逼退三步,身形一閃,已來至濮陽維身前。
  巴豪手中,此時已多出一對灰瑩瑩的巨大 形兵器,這兵刃之沉長,較之“黑砂島”
  弟子所用,尚要大出兩倍有奇。
  巴豪一聲不響,出手便是他在“七海祕籍”中所修習的“陰陽十三 ”。
  兩道灰濛濛的光華,有若海中兩條巨大的怒鯊,翻騰戲浪,風狂勢疾,罡氣洶湧,令人口鼻皆窒。
  他這套 法一出手,較之尋常那些“黑砂島”島徒使用出來,威力之大,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濮陽維右手持劍,左手握拐,往返衝殺,好似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巴豪身形才到,他已察覺,起手處便是一招修羅九絕式中的“長悵綿綿”。
  劍勢如流星劃空,搖曳之中,晶瑩奪目。
  “黑砂島”島主巴豪大喝一聲,雙 急起,“當”的一聲,竟然架了開去。
  濮陽維倏然長嘯,銀光突盛,劍氣帶起“絲絲”破空之聲,分成兩股交剪而至,來勢之快,的是罕見。
  這是修羅九絕式的第二招“上下幽明”。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容沉凝,手中那副巨大的雙 ,疾然舞起一道灰濛濛的光牆,同時,身形急快的左右旋轉,“波”的一聲輕響,這第二招又被他避過。
  濮陽維心中,亦不由十分欽服對方身手之不凡。
  因為,自他下山以來,除了“七煞劍”吳南雲,昔日曾與其以“七煞劍”法印證,並連連擋過四招外,尚沒有第二人能逃過他那“修羅九絕式”的第一招之下。
  這時|“黑砂島”島主巴豪一聲斷喝,身形竟奇異的扭動起來,乍看之下好似一條巨大的海蟒,在水中怪異的滑動著。
  巴豪生像極為威猛,卻展出如此奇詭而幻化的身法,令人看來,覺得十分可笑。
  然而濮陽維卻絕不感到有什麼可笑之處,因為他知道這正是一種極其深奧難練的步法,隨著這怪異的滑動,必然跟著有極其厲害的殺著。
  果然濮陽維猜對了,這正是巴豪從“七海秘笈”中,習練而成的高深武學之一“海龍游遁潛身式”。
  隨著這扭動的身形,周遭的泥沙,已團團旋轉飛舞起來。
  濮陽維一言不發,身形搶先而動,寒光電掣中,又是一招“輪迴十殿”。
  十丈圈徑車輪的光環之中,劍尖急顫,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黑砂島”島主巴豪狂吼一聲,雙 化成數十道灰虹,勁風呼嘯刺耳,急迎而上。
  這乃是他珍秘不露的“搏浪三?”的第一招。也是當年七海巨霸“搏浪客”的精萃絕學。
  兩團銀灰二色的光華,立即絞在一處,濮陽維人與劍合,已連連施出修羅九絕式中的第四招、第五招“左右難合”“碧血三濺”。
  劍光霍霍,以眩人心神的絕快速度,來回奔馳,毫光森森,煞氣畢露。
  周遭激鬥各人,早已紛紛停手,張口結舌的注視著這場中原頂尖高手,與海外第一魔頭的生死摶鬥。
  眾人屏息如寂,寂靜到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黑砂島”島主巴豪知道眼前這一戰,不僅關係著自己日後在天下武林中的聲望,更關係著目前自己的生死存亡。
  他狂吼一聲,“搏浪三?”已循環施出,灰虹如閃電般急掠,進退之間,聲如奔雷海嘯,已與濮陽維纏鬥在一處。
  這時,“冷雲幫”各人,已自動的排成一線,嚴密戒備著“黑砂島”各人乘機蠢動。
  “七煞劍”吳南雲暗自環顧屬下,只見十二紅巾中,此刻只剩下五人。跟隨濮陽維出山的兩名香主,亦僅有“拐子腳”邱雄一人生存。
  “獨臂金輪”石魯全身浴血,雙目怒睜,炯然注視鬥場之中。“粉面羅剎”徐妍容亦是面色蒼白,神態困乏的將手中鐵琵琶支拄在地。
  “黑砂島”方面,更是傷亡累累,十七煞星,只剩下七人,五十名弟子,剩下的亦不足二十人。
  “魔爪”甘濱滿臉陰笑,雙目注視著埸中戰況。
  令“七煞劍”吳南雲奇異的是,那“黑砂島”僅存的三大衛宮之首--“兇魂”曹逸,竟已能挺身站起,由“北海毒鯊”胡波攙扶著他。
  雖然,曹逸站立的身體,尚然在微微搖晃。
  這時,寒夜寂翏,淒風襲人,看天色該是已交四更的時分了。
  濮陽維循環不絕的以修羅九絕式中的前五招對敵。
  “黑砂島”島主巴豪仍然奮力招架,乘隙還攻,眨眼間,二人交手已近兩百招。
  “黑砂島”眾人皆不由暗暗心中激奮。因為,自聞“玉面修羅”之名以來,武林中人,尚沒有能在他“修羅九絕式”下,連續對上五招而能保持不敗的。
  甚至於連五台派的第一高手,名蜚天下的“七煞劍”吳南雲,亦接不住修羅九絕式的第五招“碧血三濺”。
  二人身形晃閃如電,濮陽維身劍合一,已將全身真力,貫注於劍身之上,每次出招,皆如銀龍矯空,全身融于劍光之中。
  “黑砂島”島主巴豪也將“搏浪三?”使至極限。再合以那奇詭無倫的“海龍游遁潛身式”亦自威勢驚人,無可喻比。
  二人以快打快,狠攻猛刺,各展精絕奇招。有時,招出一半,立即變化別式,有時卻在極短的距離內,一連使出數種不同的身法招術。
  加上各人皆以真力貫注兵器之上,劍 指處,無不勁風如削,觸肌似割。
  須臾之間,又已互攻了百多招。
  濮陽維手中那柄吹毛截鐵,鋒利異常的“修羅劍”雖曾數次砍實在巴豪手中那色灰體大的雙 上,但卻絲毫未能將其損傷。
  原來巴豪手中的雙 ,乃是取自深海之心,一處沉入水底的火山口之旁,所流出的一種“水火岩”將其提煉後,採其精髓,再和以五百年以上老鰻的精血,千錘百煉而成,端的堅硬無比,碎石如粉。
  巴豪仗此兵器,不知打敗了多少四海稱雄的水上好漢,故而他將這雙巨 取名為“長勝雙 ”。
  此時,濮陽維已感到非常焦慮,因為“黑砂島”島主巴豪的身形,雖然已不如開始那般快捷,然而,也不致在短時間內落敗。
  何況一旁還有虎視眈眈的“魔爪”甘濱等大敵正在伺機而動。
  他暗一橫心,劍光疾起,帶著一溜寒芒,刺向巴豪全身上下一十八處重穴。身形亦適時拔空,他從未施展過的“修羅九絕式”第六招“魂歸極樂”已猝然使出。
  巴豪驀覺眼前銀光暴閃,一縷尖銳勁氣,已透過自己重重 影,疾然襲至。他大驚之下,全身如陀螺般旋至一旁,“長勝雙 ”急急縮成一片弧虹,暗保身前。
  濮陽維面罩寒霜,他知道勝負之分,已在眼前,一聲刺人心神的厲嘯驟起,手中“修羅劍”光幕如山,重重疊疊,如江河倒瀉,綿綿而至。
  浩蕩的劍影之中,泛出九股細如拇指,卻又銳利無匹的銀線,煞氣盈溢,令人毛骨悚然。
  這正是“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濮陽維周身劍氣盤繞生輝,冷電精芒四處迸射,威風凜凜,有若使劍之神重生。
  “黑砂島”島主巴豪但覺環身真氣激盪,若滾湯燒雪,自己護身之招剎時崩解無存。
  手中雙 ,亦吃一股綿綿潛力震開。
  他心中十分驚恐,面上急驟的抽搐著,正待湧身後撤,已覺雙手“太陽小腸經”的三根主脈之處,一陣澈骨鑽心的巨痛,全身一陣戰顫,人已軟軟的倒在地下。
  就在此時,四周譁然驚呼中,響起了數聲暴喝,幾條人影,已電閃般掠至場中。
  濮陽維面容冷如寒冰,“修羅劍”已在這剎那之間,插回鞘內。
  掠身而來的是“北海毒鯊”胡波,及“黑砂島”十七煞星中的三人。
  胡波亦是大行家了,他一見之下,已知自己至友,已被對方挑斷“太陽小腸經”經脈,這一身武功,算是完全廢了。
  胡波顧不得再管其它,急急將倒在地下的巴豪扶起,滿面焦慮的道:“巴兄…巴兄,你沒有什麼吧?”
  “黑砂島”島主巴豪仰首狂笑,笑聲嘶啞淒涼,含著一股英雄落莫的悽愴。
  濮陽維表面毫無所動,其實,他心中亦頗為惋惜巴豪這一身卓越高強的武功。
  濮陽維本身功力之強,使他成為一個超人,所以他也能深深的了解,一個不凡的超人,一旦變成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俗人時,他心中所包含的難受與悲傷!那往日的聲名與榮譽,已不復存在,跟著而來的,將是多少悠長而淒涼的無聊歲月。
  濮陽維一言不發,冷寞的望著夜空,他同樣的明白,自己如此做法,並沒有錯,如果他不施展辣手傷敵,那麼,如今倒在地下的,必是自己!
  驀然,一股銳風,已毫無聲息的,襲至濮陽維背後。
  濮陽維頭也不回,依舊冷然望著前面。
  隨即又響起了一聲慘號,那暗襲之人,已被攔腰斬成兩截。
  原來暗襲濮陽維的,是“黑砂島”十七煞星中的老大。
  他眼見自己島主受傷,急憤之中,已不顧後果,猝然出手,就在他的“紫鯊斷腸 ”
  尚未觸及濮陽維背後時,“七煞劍”吳南雲即已驚覺“珠耀劍”倏然揮出,已將這黑砂凶徒,斃於劍下。
  “黑砂島”島主巴豪,驀然大喝一聲,道:“濮陽維,要殺要剮,盡可衝著本島主來,如此殘殺老夫門下,就不怕武林中人齒冷麼?”
  濮陽維冷冷一笑,揮手止住了吳南雲。
  這時,“黑砂島”眾人的目光,全然凝注在他身上。
  “黑砂島”島主巴豪滿目怨毒的瞪著“冷雲幫”各人。
  他那威猛的面容,變得無比的淒厲,臉部肌肉,扭由成條條極為憤激懼人的線條,髻發散亂,滿眼紅絲,看來獰猙可怖!
  濮陽維環目四顧 卻看見那“北海毒鯊”胡波,面上毫無表情,雙手攙扶著巴豪,但是,他髮際的那朵紅花,卻在輕微的顫抖,顯示出他內心正在激動的思忖著一件事。
  濮陽維目光轉處,心中一動,又發現遠遠孤立的“兇魂”曹逸,面上也是一片漠然,瞪視著這邊。
  濮陽維微微嘆息了一聲,這聲輕微的嘆息,低沉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本來,一個名震天下,令人畏懼的武林邪道,在一夜之間,完全冰消瓦解,姑莫論別人是如何的雀躍興奮,但在他本身來說,總是悲哀的。
  其實,自古以來,又有幾個人能漠視既往的聲譽與地位呢?
  濮陽維緩緩開口道:“巴島主,今日之戰,確如尊駕所言,乃是解決你我雙方糾紛最有效的方法,本來世間的事,皆是如此,水火絕難兼容……”
  他略一沉思,又道:“貴島與本幫為仇,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按照本幫昔日作風,貴島諸人,便應個個誅絕……”
  “黑砂島”島主巴豪啞聲道:“濮陽維,這是老夫早已知道,俗語雲‘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老夫既敗在你手內,早已不做生還之想,只是……”
  巴豪凝目四顧,嘆息一聲,又道:“老夫只請你將本島其餘諸人放回,老夫本人任殺任剮,絕無怨言。”
  這“黑砂島”島主巴豪,近年來稱雄七海,懾服群豪,何等的威風,但在這力敗身傷的情形下,又與那階下之囚,有何分別?
  難得的是,他在此情形之下,卻仍然顧著他的屬下。
  巴豪如此一說,語調之淒涼,直令周遭各人,俱生出一股愴然之感。
  此刻,餘下的“黑砂島”眾人一陣嘩嗓,齊聲狂吼道:“咱們誓與島主共生死!”
  語聲激憤異常。
  “冷雲幫”眾人颯然四散,兵器紛紛出鞘,空氣頓時又緊張起來。
  濮陽維微微一笑,又極溫文的道:“便憑各位這幾個人麼?”
  “黑砂島”島主巴豪怒道:“濮陽維,今天我“黑砂島”一脈,敗於你‘冷雲幫’之手,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他說話如此諷刺,可莫怪老夫要罵人了!”
  濮陽維劍眉一軒,隨即笑道:“巴島主,閣下如此責備區區,怎的就不約束一下己方之人?”
  巴豪回頭一望手下各人,恰好與身後扶著他的“北海毒鯊”胡波,打了個照面。
  他甚為歉疚的望了胡波一眼,但見“北海毒鯊”胡波面無表情,然而雙目中卻隱隱透出一股怒毒的光芒。
  巴豪與胡波二人相交甚久,深知此人習性,陰狠詭毒,處事易走極端,他知道胡波內心不忿,還想再度引起戰端。
  其實他哪裡知道,胡波卻包藏了更大的禍心?
  這時濮陽維已冷然道:“武林規矩,有道是:士可殺而不可辱,在下等既已大獲全勝,亦不願多造殺孽!”
  他環目四掃,又道:“便請巴島主率眾返回貴島,‘冷雲幫’之人絕不留難。”
  此言一出,雙方之人皆不由大出意外。“黑砂島”徒眾隨即個個圍攏屬主身旁,面帶喜色。
  濮陽維又冷然道:“但是,在下尚有一個條件。”
  各人實時鴉雀無聲,目光凝注在濮陽維的臉上。
  他續道:“這條件正如貴島盟友,‘魔爪’甘濱適纔所言,便是貴島今後不得踏入中土一步,遇我‘冷雲幫’人,更須迴避退讓。”
  “黑砂島”島徒眾,頓時又鼓譟起來。
  巴豪舉起兩只血淋淋的手掌,慨然說道:“也罷!老夫等既已認栽,便何妨栽到底?
  現下由老夫答允下來,今後,黑砂一脈必不踏入中土一步!”
  須知江湖之,無論正邪兩道,均是一言九鼎,尤其像“黑砂島”島主巴豪這種身份的人,更是不能說過不算。他一語甫畢,已另有兩名“黑砂島”弟子過來,將他扶起。
  巴豪雙手一揖,道:“濮陽幫主不殺之恩,老夫有生之年,必永矢圖報!”
  濮陽維微微一笑,抱拳道:“巴島主太客氣了。”
  “北海毒鯊”胡波已冷然道:“巴兄!你還多說麼?”
  他回頭向“冷雲幫”眾人狠狠一瞥,又向“黑砂島”眾叱道:“走啊!還站在這裡現什麼眼?”
  胡波一反適纔的陰森,那跋扈之態,儼然他已取巴豪島主的地位而代之了。
  濮陽維看得心中一動,卻未說些什麼!
  冷冷的瞧著“黑砂島”諸人,踽踽向崖下行去,消失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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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群魔亂舞 草木皆兵

  “冷雲幫”各人,目送“黑砂島”的殘眾離去,相互一視,發自內心的狂笑起來。
  這笑聲,充滿了勝利的歡愉。
  “七煞劍”吳南雲四周環顧,倏然一驚,急急對濮陽維說道:“幫主,那‘魔爪’甘濱自巴豪受傷以後,便一直未曾出現,這傢伙不要是有什麼陰謀?”
  濮陽維聞言之下,他已想起那身體孱弱,隱于石后休憩的白依萍來。
  他來不及說話,身形急掠,已撲到那巨石之前。
  但是,他卻不敢實時轉到巨石之後,因為,他又怕白依萍向雁兒一樣悄然飛去……
  人影一閃,“七煞劍”吳南雲已跟?而至。
  他適纔雖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卻也隱約看到,濮陽維懷抱一位白衣少女。
  此時他一見幫主呆立石前,面上表情連連變化,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低聲道:“幫主,可要本座轉至石后一探?”
  濮陽維一橫心,點頭道:“南雲,咱們一起去看看!”
  兩人身形一閃,已來至巨岩之後,果然不出濮陽維所料,岩石之後寂無一人。
  濮陽維黯然無語,目光卻是凝視著晨曦微現的天邊。
  “七煞劍”吳南雲亦是過來人,他以前也曾聽濮陽維隱約說過,他與這白衣少女的情感。
  雖然,濮陽維僅簡略籠統的說了一些,足智多謀的吳南雲已可測知,那號稱“白雁”
  的少女,必與幫主有著極不尋常的關係。
  他輕輕向濮陽維說道:“幫主,請暫莫焦慮,適纔那位姑娘,可就是幫主日常提到的那位?”
  濮陽維微微苦笑。
  吳南雲略一沉吟,又道:“幫主,現在焦慮也不是辦法,我們目前可以斷定,便是白姑娘的失?,定是‘魔爪’甘濱這廝的手腳!”
  濮陽維默然頷首,他向吳南雲道:“此言甚是有理。不過……”說到這裡,稍稍的一頓。
  吳南雲望著他,想知道下文是什麼?
  濮陽維續道:“不過吳刑堂亦應多加保重,秦姑娘亦是……”
  “七煞劍”吳南雲,已逾不惑之年,卻只有“青蝶”秦柔柔這個紅粉知己,二人早已暗訂鴛盟,只待時機成熟,便要正式定親。
  他見濮陽維處在此時,尚有心思調笑於他,不由面上微紅,道:“本座亦不用相瞞,“笑面佛”與秦堂主等人失?之事,確令本座十分憂急……”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咱們先出去,和石堂主、徐姑娘他們計議一番,看如何進行下一步驟。”
  二人緩緩行將出來,“獨臂金輪”石魯等人,已焦急的等候在外。
  濮陽維向此行隨自己出來僅餘的七人一看,不由感到一陣黯然。
  他回顧地下的幾具屍體,面上微微抽動……他緩聲道:“各位隨在下及刑堂吳堂主出山以來,大小激戰已有數次之多,跟隨在下的香主,已有九人戰死,吳堂主屬下十二紅巾,亦有七人……”
  言猶未已,十二紅巾餘下的五人,已虎目墜淚,相對唏噓不已。
  濮陽維知道,這十二紅巾,自當年追隨“雙連掌”浩飛以來,最為忠誠不過。
  十二人之間,更是親若兄弟,感情極為深厚,昔日,“九指魔”公孫無畏勾結江北綠林盟下的舵主,亦即是現在的“天雷叟”馬亮,聯手算計“雙連掌”浩飛,奪取浩飛盟主大位之時,十二紅巾曾拚死衛護,與“雙連掌”浩飛相偕隱去。
  十二紅巾自與浩飛投效“冷雲幫”以來,更是赴湯蹈火,忠心耿耿,如今,與“黑砂島”一戰,十二人中,竟已謝世七人,怎不令他們情同手足的兄弟們淒然淚下。
  有道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濮陽維心中一酸,緩步向前,安慰了各人幾句。
  他又向“粉面羅剎”徐妍容道:“徐姑娘,今日本幫能護全勝,姑娘之功,不可磨滅,日後姑娘有用及我‘冷雲幫’之處,但請一柬相招,不論刀山劍林‘冷雲幫’自區區以下,定然全力相助。”
  徐妍容粉面微暈,微微襝衽道:“公子言重了,我……我覺得這是應該的……”
  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聞言不由一怔,暗忖道:“這‘粉面羅剎’徐妍容與本幫素無交往,這次仗義插手,雖可說得過去,怎能說是應該的呢?”
  他微微一瞧濮陽維的面色,不由恍然大悟道:“哈!幫主真好艷福,敢情這冷面冰心的女煞星,也對幫主生有情愫……”
  一旁碩果僅存的化龍堂下香主,“拐子腳”邱雄道:“啟稟幫主,咱們目下是否還要搜尋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下落?”
  濮陽維頷首道:“這個自然,不過我等先行下山,尋一處農家,暫時休息一下,待大家養足精神後,再行搜尋不遲。”
  他目光向地下的幾具屍體一瞥,又道:“現在我們先將崖上這些屍體,掩埋停當……”
  各人應諾一聲,同時動手,不多時已分別挖出一大一小的兩個深坑。
  眾人將“黑砂島”人遺屍,送入大坑之中,將“冷雲幫”中戰死之人合葬入那較小的土坑之中。
  諸事已畢,各人默立哀悼一番,便由濮陽維領先,十餘條人影,已如脫弦之矢,掠向崖下而去。
  這時,天已大亮,旭陽初升,霞光萬道,好一個明朗氣爽的秋晨!
  眾人下得惡鷲崖後,奔行不及十裡,已見到一座土丘之下,有著三間竹籬茅舍。
  這三間簡陋的茅舍之前,便是一窪窪的麥田,晨風吹拂,麥浪起伏,一派淳樸的農村景色。
  各人齊齊緩住身形,舉步向茅舍行去。
  十二紅巾中的二人,首先來到那茅舍門外,叩門呼道:“裡面有人麼?請出來一下,我們有事相求。”
  他一連叫喊了兩聲,屋內好似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過了半晌,始自裡面慢吞吞的走出一個龍鍾老人來。
  這老人手扶竹杖,滿頭銀髮,行動之間,顯得甚為呆滯遲緩。
  他抬頭向竹籬外的“冷雲幫”群豪,細細打量一番,微顯驚愕之色。
  老人輕咳一聲,啞著嗓子道:“門外是哪位客人,小老兒應門來遲,尚請恕罪則個……”
  這兩個十二紅巾,一名叫侯尉,另一人叫戴倫,二人聞言之下,不由相視一笑。
  暗想道:“這荒村野老,想不到卻恁的知禮。”
  侯尉雙手一抱拳,說道:“老丈請了,在下等因有急事,昨宵連夜趕路,至今粒米未進,我家居停命在下前來,向老丈商議,暫借貴宅休憩一時,行時必多奉銀兩相酬……”
  老人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各位快快請進,出門人誰不能行個方便,只怕蝸居狹小,有屈令居停金玉之身!”
  他一言未已,濮陽維已緩步行至,長揖道:“老丈言重了,小可等但求略得憩息,便即上路,實不敢過擾老丈。”
  說著,一行十餘人已進入竹籬之內,老人忙著搬桌移凳,端水倒茶,招待得十分殷勤。
  濮陽維等人,已有一日一夜未曾稍事休息,眾人一入室內,身子一坐落下來,緊張的神經已漸鬆弛,疲累的感覺隨即襲來。
  但是各人礙於幫主及堂主在座,不敢放肆無狀,個個勉強打起精,硬撐著那重若萬鈞的眼簾,枯坐椅上。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各位且請休息,此時不比尋常,勿拘於虛禮。”
  此言一出,“冷雲幫”眾人齊齊應諾一聲,齊隨身仰倒,閉目養神起來。
  “粉面羅剎”徐妍容功力甚高,內勁亦極為深厚,雖日夜奔勞,卻仍能支撐,況且,滿室皆是鬚眉大漢,她一個姑娘家,也實在不好意思躺下。
  濮陽維功力之深,浩若湖海,一日夜來的連續劇戰,他卻毫無倦容,雙目炯然環視著室中佈置。
  “七煞劍”吳南雲為人最是極警絕倫,無論行至何處,他都要堪察一番,始才放心。
  這時他正背負雙手,立於這茅舍窗前,遠眺著四外景物,其實,他正在默察周遭形勢。
  濮陽維端坐椅上,目注著老人忙進忙出,他不由問道:“老丈,這大清早,令郎等即已出去了麼?”
  老人端著一杯熱茶,顫巍巍的放在濮陽維身前。
  嘆息道:“欸!小老兒十年前,老伴去世之後,便只有一個幼兒與老朽相依為命,靠那幾畝薄田,一座土山,尚可將就過活!”
  濮陽維嘆息了一聲,舉起茶杯,低啜了一口,又道:“老丈且請自便,這端茶洗米之事,便由小可令人代勞。”
  老人笑道:“無妨!小老兒這幾根老骨頭倒還硬朗,犬子外出提水,想是即刻便可回來。”
  老人一笑之下,卻使濮陽維發現了一宗可疑之處。
  原來這老人雖是滿頭銀絲,嘴上須髯盈寸,然而他一笑之下,額頭眼角之間,卻絲毫沒有皺紋。
  濮陽維雙目一瞬,又已注意到老人雙手潔白細潤,哪像是個靠做重活為生的農人?
  他雖在心中犯疑,卻毫未顯露出來,緩緩起身,向廚房走去。
  老人搶先兩步,極自然的回手阻道:“公子,這廚房之內,灰土油垢甚多,公子千金之體,實不宜入這污穢之處。”
  濮陽維微微一笑,遂停步不再前行。
  他回首視察坐在椅上的各人,除了“獨臂金輪”石魯,尚在調息運氣外,其餘的各人,均已沉沉入睡,各人面前茶杯,已杯杯見底。
  濮陽維嘴角一哂,心中更加疑慮,他口中朗吟道:“荒嶺大澤有龍蛇,窮山惡水出洞天!”
  “七煞劍”吳南雲身軀未轉,已驚覺濮陽維言中示警之意。
  他微微一笑,漫聲道:“修羅神威誰敢犯?七煞劍下星月寒。”
  二人相視一笑,絕不在意。
  “粉面羅剎”徐妍容冰雪聰明,二人如此一對一答,她也警覺眼前有變。
  玉手伸處,已有意無意的,將身旁鐵琵琶拿起,錚錚的彈了起來。
  老人這時,自廚房出來,手中端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稀粥。
  “粉面羅剎”徐妍容柳眉凝煞,雙目垂注著手中琵琶,忽而,她以一口清脆悅耳的京片子,說道:“老人家,您腳下那雙鞋兒,可真美著哪!”
  濮陽維隨聲望向老人腳下,只見在他一身布衫掩遮之下,隱隱露出一截金絲縷線的鞋面來。
  老人身體微微一震,隨即呵呵笑道:“這位姑娘好利的眼睛!其實啊!這雙鞋還是我那蠢兒在日前老朽賤辰之時,特地從城裡買來的。”
  一旁負手閒眺的“七煞劍”吳南雲,朗朗一笑,轉過身來,說道:“令郎確是一位孝子,想日常下田做活,都是令郎一人代勞!”
  老人放下手中的鍋稀飯,愕然道:“這位公子,此話怎講?”
  吳南雲微微一笑,道:“在下乃隨意問出。因為若非令郎一人去做那粗活,老丈的一雙手掌,怎的會如此細潤?”吳南雲話中,如含利錐,令那老人又是一震。
  他勉強笑道:“客人真會說笑,老夫這一雙手掌,生來便是一副富貴之像哩!”
  “粉面羅剎”徐妍容嬌軀自椅上站起,右手提著鐵琵琶,左手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尚未飲過的清茶,裊裊行至老人面前。
  柔聲道:“老人家,咱們來了這麼多人,累得你忙了好一陣,這杯茶請您喝了,也好坐下歇歇……”
  銀髮老人雙目倏然一睜,隨即面容如常的道:“好,好,謝謝這位姑娘。只是目前老朽尚要料理一下瑣碎事物,稍停再來領情。”
  說罷,一陣沙啞的大笑,已快步向廚房走去。
  濮陽維一直沒有講話,雙目凝視老人。
  他已看出這銀髮老人,正以一陣沙啞的笑聲,來掩飾他面上所流露的不安。
  室中幾人早已聽出,這老人的笑聲是顯著如何的勉強,好象是被人硬逼著發出來似的。
  “粉面羅剎”徐妍容,見這老人不肯喝下自己手中的這杯茶,心中已然雪亮,俏然一笑,已晃身搶在老人面前。
  手中茶杯仍然端著未放,她格格笑道:“老人家,您就賞賞臉吧。喲!別這麼紅面孔呀!像個大娘子似的。”
  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粉面羅剎”日常的刁鑽與厲害來,她此時雖然仍是笑咪咪的請老人喝茶,但明眼人一看即知,其中實包含著極大的威脅成份。
  濮陽維這是第二次看見“粉面羅剎”如此刁鑽,而且又是語出如珠。
  其實,“粉面羅剎”徐妍容早已將一顆心交給了濮陽維,雖然她知道對方不見得肯予接受。
  在這種情形之下,她的心情,怎能夠開朗起來。
  所以,她在濮陽維面前,一直沉默寡言,自然有她的隱衷。
  這時,她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習性,一出口便將老人窘在當地。
  濮陽維微微一笑,冷然的瞧著這幕活劇。
  老人滿臉尷尬之色,這杯茶喝又不是,不喝又不是,一時竟怔在當地。
  他囁嚅的道:“姑娘,這是你的茶杯,小老兒如何使得了!”
  說話中,老人已悄然伸手入懷。
  立於他身後的“七煞劍”吳南雲,朗聲一笑,雙手食指疾然彈出,銳風突襲,五台派嫡傳的“雙陽指”已經使出。
  老人驀的大喝一聲,雙掌一前一後,分做兩個不同的方向擊出。
  前劈“粉面羅剎”的酥胸,後拒“雙陽指”勁風。
  出招應變之快,不啻為江湖上一流高手。
  濮陽維長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向前去,手臂伸縮間,已疾快的拍出九掌,掌掌指向老人全身三十六處大穴。
  銀髮老人大喝一聲,已被逼三步之多。
  “七煞劍”吳南雲冷哼一聲,單掌連揮,運足“金龍掌”勁力,猝然劈向老人背後。
  任是這老人的一身武功高強,在這鬥室之中,亦無法同時應付兩位當世高手的夾擊。
  只聽他悶哼一聲,已被濮陽維點中了肘彎“曲池穴”翻身栽倒在地。
  濮陽維面色沉凝,回頭一瞧,“粉面羅剎”徐妍容正焦急的搖動著躺在椅中沉睡的人。
  濮陽維輕聲說道:“徐姑娘,不用多此一舉,這老兒早在茶水中,放了迷魂藥物……”
  “七煞劍”吳南雲突然掠身,進入那側室廚房之內。
  濮陽維急急上前,探視“獨臂金輪”石魯。
  只見他滿頭大汗,胸口正在急速的起伏。
  濮陽維一看他面前的茶杯,尚剩下有一多半,知他中毒尚不太深。
  他單掌抵住石魯背後“命門穴”上,運足一口真氣,助他行功驅毒。
  此時,隔室已傳出吳南雲聲音道:“幫主,廚房內有兩件紫衣衫,咱們快些準備,這老殺才是‘紅魑會’的人。”
  此時,石魯已長長籲一口氣,雙目緩緩睜開。
  啞著聲音道:“好險!估不到這杯茶水之內,竟施有極為厲害的蒙汗藥。”
  濮陽維收掌起立,沉聲道:“堂主!你目下可感到礙事麼?”
  石魯搖頭道:“還好!幸而中毒不深!”
  “粉面羅剎”徐妍容已將老人提起,置于椅上。
  濮陽維緩步向前,冷然道:“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閣下以這下五門技倆,來迷惑區區等人,也未免太將我們看小了!”
  老人雙目怒睜,一言不發。
  濮陽維嘿嘿一笑,道:“好!在下就喜歡如閣下這等鐵錚錚的漢子!”
  他緩緩伸手入懷,取出一只“赤龍梭”來,按在老人手臂陰脈之處,微一運勁,那枚精鋼煉就,成三角形的龍舌,已“喀嚓”一聲彈出,深深陷入老人肌膚之內。
  銀髮老人頓時覺全身一陣急顫,如掉落在極寒冷的冰窟裡一般,跟著而來的,便是那一波一波,巨大得使人不能忍受的刺骨痛苦。
  濮陽維手中那“赤龍梭”的龍口舌尖,除了純為精鋼煉製之外,更涂有一種極為霸道的“蝕血散”。
  龍舌一經扎入人體,這“蝕血散”的劇烈毒性,便迅速侵入。
  若不在一柱香的時間之內,將龍舌拔出,則毒性蔓延,侵入血管,不出三日,此人必然周身毛孔之內,滲出已經腐蝕的黑血,全身糜爛而死。
  便是實時抽出,也要休養三月以上,始能下地行走,端的狠毒無比。
  濮陽維恨極了這“紅魑會”之人,使用那下五門的迷藥,施以暗算,這才將這“赤龍梭”含毒龍舌,扎入老人體內。
  此時銀髮老人已忍受不住,大聲呻吟起來。
  他身體之內,除了這陣陣不可忍受,彷若利刀刮體般的巨痛外,手臂處之陰脈要逐漸麻癢無比,行血交互流竄,其痛苦直比歷盡十八層阿鼻地獄,還要來得難以忍受。
  濮陽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毫無表情的道:“閣下適纔尚在裝英雄,扮好漢,怎的連這點小小手法也忍受不住,這樣不覺太以丟你們‘紅魑會’的人麼?”
  銀髮老人額際大汗如柱,他齜牙咧嘴的罵道:“媽巴子的,你……你用這種手……
  手段……太也……太也狠辣……”
  濮陽維仰首望著屋頂,不發一言。
  “粉面羅剎”徐妍容嬌聲笑道:“喲!老人家,聽說你們‘紅魑會’有什麼‘八馬分屍’‘凌遲細剁’的酷刑厲法,那不是較這小小的手法更強過十倍麼?”
  銀髮老人此時已痛得縮做一團,他渾身抽,顫聲道:“濮……濮陽維,你要怎樣,便……便乾脆一點,如……如此折……折磨大爺,算……算不得英雄。”
  “粉面羅剎”徐妍容又是“格格”一陣吃笑,暱聲道:“咦!怎麼追麼稱呼也改了?
  你不是個老頭兒麼?”
  說著,她一伸手,又將面前這銀髮老人的滿頭銀絲,摘了下來。
  她又一拉這人的鬍鬚,不由嬌笑道:“喲!你的頭髮是假的,大鬍子可是真的呢!”
  面前那人,自滿頭假髮被拉下後,已顯出他本來面目,赫然竟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
  濮陽維冷然笑道:“閣下以為這戲唱得很好?其實,區區一進來,便已看出你馬腳來了!”
  他面色一沉,厲聲道:“解藥在那裡?又是誰主使你來暗算我們?”
  那中年漢子一陣抖索,咬牙道:“你……先將那東……東西拔出,我再告……告訴你。”
  濮陽維略一考慮,他知道再不將“赤龍梭”龍舌拔出,這人必定是沒有命了。
  想到此處,他低喝道:“也罷!你若不肯從實招來,區區這件小玩意,尚可隨時再進入閣下的臂膀內玩玩。”
  他隨手將“赤龍梭”拔出,那中年漢子面色頓時一松,粗聲的喘息著。
  濮陽維目光似冰,冷冷說道:“你不要妄想拖延時間……”
  那人面上突然現出一陣獰笑,大叫道:“‘冷雲幫’的餘孽,你們已踏入死亡之谷,還想能活著出去麼?”
  濮陽維面罩寒霜,還未及說道,那中年漢子已“克察”一聲,自將舌根咬斷而死。
  濮陽維望著眼前這人,低垂胸膛的頭顱,不由一陣怒火上升,飛起一腳,將他連人帶椅,自窗口踢飛出去。
  正當此時,室中人影一晃,“七煞劍”吳南雲已來至二人身旁,他低聲道:“幫主,事情不太妙,這幢芧屋四周,已埋伏了不少武林高手,看樣子,都是‘紅魑會’的人。”
  濮陽維面上神色不變,微微一笑道:“吳堂主,對方約有多少人?”
  吳南雲搖頭道:“本座適纔出去察看,只見林內草叢,人影閃晃,隱約間,好似皆是身著紫色衣衫,咱們目前,必已在對方包圍監視之中。”
  濮陽維微一沉思,低聲道:“昨日才與‘紅魑會’的人發生衝突,今天他們就大舉出動,而且在我等與“黑砂島”人大戰力疲之後。哼!他們消息卻也靈通。”
  這時,“獨臂金輪”石魯已自椅中立起,舉步向前道:“幫主,怎的邱香主等六個個人沉睡如死?難道說,他們都已將那迷藥喝了下去?”
  濮陽維點頭道:“本來我想逼這‘紅魑會’黨徒,拿出解藥來,不想他卻嚼舌自盡。”
  “七煞劍”吳南雲正待答話,茅屋四周已傳出一片喝問之聲。
  聲息甫畢,等離前面現出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滿面青紫,卻又只剩下一條手臂的老者來。
  這老者身後,尚跟著八名面容冷酷猙獰的紫衣大漢。
  獨臂老人“  ”一陣怪笑,洪聲道:“‘冷雲幫’的餘孽孤魂,莫以為本會包遊巡傷在你們手內,便不可一世,嘿嘿!老夫看你們尚能狂到幾時?”
  “七煞劍”吳南雲緩步行至窗前,冷嗤道:“斷臂老鬼,你這突如其來,若潑婦罵街般的風範,便是‘紅魑會’對應好朋友的禮儀麼?”
  獨臂老人聞言,勃起暴怒,單掌疾揚,已將一大片竹籬震散。
  “嘩啦啦”的暴響中,只聽他大喝一聲道:“你這狗才枉活了半輩子,竟不識我‘獨臂毒夫’薛天濤之名!”
  “七煞劍”吳南雲狂笑一陣!厲聲道:“薛天濤,你可也知道我五台山“七煞劍”
  吳南雲之名麼?”
  “獨臂毒夫”聞言一驚,仔細向吳南雲打量了一番。
  洪聲笑道:“哈哈!老夫素聞傳言,五台派第一高手吳大俠,已投身‘冷雲幫’供效驅馳,老夫還當時謠傳失實,不予相信。嘿嘿!原來吳大俠果真如此!”
  原來獨臂獨夫薛天濤,昔為西北巨盜,壯年之時,曾在一次搶劫之中,妄殺無辜,而吃五台派當今掌門人赤眉大師路過撞見。
  赤眉大師雖是出家之人,任俠好義之心仍盛,眼見之下,不由勃然大怒,忿而出面干涉。
  “獨臂毒夫”自是不服,二人當場翻臉,交手之下,在第三百招上,“獨臂毒夫”
  薛天濤終因技差一著,挨了赤眉大師一記“金龍掌”負傷逃遁。
  事後,他痛定思痛苦煉絕技,技成之後,又加入“紅魑會”擔任副首領之職。
  是而,薛天濤雖對五台派切齒痛恨,卻又畏於五台武學深奧,門人眾多,不敢貿然造次。
  他對五台派之人,可謂又恨又畏,此時,他一見五台派鼎鼎大名的“七煞劍”吳南雲現身於此,不由心頭暗喜。
  因為,他知道此次己方人多勢眾,且又有不少出乎意料的幫手來到。
  他心中忖思,此次不但能將“冷雲幫”一舉殲滅,更可雪自己昔日一掌之仇。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尚未答話,對方人影閃晃中,又有二人電奔而來。
  這二人來至“獨臂毒夫”薛天濤身前,先前一個身材修偉,面容猙獰的黑衣老者,首先抱拳一揖。
  聲量洪大的道:“老朽與二當家的多日不見,薛兄近來可好?”
  薛天濤大聲笑道:“馬老哥來得正是時候!咱們倒要看看,唯我獨尊的‘冷雲幫’英雄們,到底有多高的道行?”
  他說到這裡,隨在黑衣老人身後,一個身材削瘦,面孔陰鷙的少年,已在薛天濤面前跪下。
  口中道:“弟子卞青元叩請師尊金安。”
  “獨臂毒夫”自鼻孔內哼了一聲。
  說道:“不爭氣的東西,還不給我站到一邊去!”
  卞青元面上毫無表情,默默站起,立於一旁。
  原來這面色陰沉之人,乃是“獨臂毒夫”薛天濤的唯一弟子,亦即是被江北綠林盟下恭請而去,執掌紅旗的“藍鷹”卞青元。
  這卞青元武功甚為不弱,但是,江北綠林道將其卑顏重禮請去,並非完全看上他的一身武功,主要的,是因為卞青元乃是“紅魑會”二當家,西宛山莊莊主薛天濤的唯一徒弟。卞青元一加入江北綠林盟下,不但可免去日後雙方可能發生衝突,若遇有強敵,則“紅魑會”更可引為臂助,“九指魔”公孫無畏此舉,可謂深謀遠慮了。
  “藍鷹”卞青元有了“紅魑會”做靠山,又掌著江北綠林道,專司刑責的紅旗之職,是而其囂張狂傲,不可一世。
  自後前些時,栽在濮陽維及浩飛手中後,他認為是畢生的奇恥大辱,乃回山歪曲事實,哭訴乃師。
  “獨臂毒夫”薛天濤為人最是護犢,聞言之下,不由氣衝牛鬥,一面嚴令手下爪牙注意“冷雲幫”群行?,一面修書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意欲聯合一致,共同尋找“冷雲幫”的晦氣。
  江此綠林盟下,原本就與“冷雲幫”結有深仇,現在既有“紅魑會”出面頂大梁,他們又何不順水推舟?何況自己手下的紅旗壇主,又已吃癟受傷,便是想不出面,也是不行。
  “冷雲幫”眾人一進入沙河縣地面,便被“紅魑會”眼線盯上,急報負責此地會務的“冷面樵隱”蕭廣知曉。
  因此,便有荒山之中,血戰橫屍的一幕。
  蕭廣受傷後,被“銀鷹孤叟”武京救回萬花坪中,他因與武京昔日有過一段淵源,故而在濮陽維掌下受傷之時,武京出面相救。
  只是“銀鷹孤叟”武京,對於陰辣橫行的“紅魑會”亦是深乏好感,是以不肯答允蕭廣與“紅魑會”聯手合污。
  “冷面樵隱”受傷不重,當日即能起身。他匆匆別了“銀鷹孤叟”武京,以百里快騎傳信,向坐落雲霧山的“紅魑會”總壇報訊告急。
  就在傳訊快馬行至途中時,恰好遇到“紅魑會”正副首領,“烈火赤目”單獨行,“獨臂毒夫”薛天濤二人,下山巡視。
  單、薛二人聞言之下,不由大為震怒,雖知“冷雲幫”近日又重起江湖,極為難惹,但是為了自己在武林中的聲譽,亦只有調集會中全部高手,來至沙河縣地面匯集,以備與“冷雲幫”一拚。
  濮陽維等人,自惡鷲崖下來後,所投的那座茅屋,便是“紅魑會”的一個中途聯絡站。
  “冷雲幫”群豪竟鬼差神使的尋上門去。
  這時,“紅魑會”打前鋒的三個人,已到達這中途站內。
  他們一見“冷雲幫”眾人來到,乃急急自室後隱去,只留下那總遊巡“翻天掌”包大正一人於室內,欲以“紅魑會”中祕製的“迷魂蒙神散”將“冷雲幫”眾人迷昏,以便一網打盡。
  哪知天不從人願,“翻天掌”包大正,非但未建奇功,反將一條性命,送在濮陽維等人手中,但“冷雲幫”亦有六人被迷倒,時間拖延,“紅魑會”大援卻已源源開到。
  這時,“獨臂毒夫”薛天濤一見當今江北綠林盟下副瓢把子,已親自來到,料知江北綠林高手,亦必然隨後而至。他故意做出一股不在意的神情道:“馬兄!貴瓢把子想已來了吧?這些‘冷雲幫’的孤魂餘孽,此番必不能放過一人。”
  “天雷叟”馬亮也不傻,他一聽薛天濤的語氣,便知道他乃是說,憑自己一人,尚不能擔當此次大任。他表面上卻笑呵呵的道:“薛兄,且莫過慮,敝瓢把子已經來到,正與貴會當家在計議,如何將這些殺胚一網成擒。”二人低聲談說,卻不時轉目注意茅屋內的動靜。
  這茅屋的四周,已布滿了“紅魑會”的爪牙,尚有一些穿著黑色衣衫的彪形大漢,不時往來奔走。顯然,江北綠林道上的人物也到來不少。茅屋外的竹籬已被“獨臂毒夫”
  薛天濤震倒了一片,可自外面清晰的看到茅屋外間的窗口,但是,房屋裡面卻是一片寂靜,毫無聲息。茅屋中,濮陽維正在與“七煞劍”吳南雲,低聲商量應付之策。
  “獨臂金輪”石魯緊緊的倚在那側室廚房門後,監視著廚房後面唯一的窗口。
  “粉面羅剎”徐妍容手抱鐵琵琶,隱於內室,美目流轉,全神戒備。
  濮陽維悄然自窗口向外探視,哂然說道:“吳堂主,現下敵眾我寡,況且又在吾等久戰力疲之際!你瞧,本幫人手原已不足,卻又吃這些狗賊迷倒六人,待會一動上手,只怕有得好戲看了!”
  “七煞劍”吳南雲冷哼一聲,道:“樹梢及草叢中,時見人影閃縮,這些傢伙倒真會挑揀地方!”他正說到這裡,驀聞裡間一聲嬌叱,跟著又是一陣機簧響聲。
  濮陽維身形驟起,急急向內室掠去。
  只見“粉面羅剎”徐妍容玉面含霜,怒瞪著屋頂。
  濮陽維抬頭望去,原來那屋頂已被人掀去了青瓦數片,橫樑之上,尚插著一蓬銀光閃閃的寸許鋼針。
  濮陽維不用細問,已知必是“粉面羅剎”那鐵琵琶中射出之物。
  他微微一笑,說道:“徐姑娘,且請稍安勿燥,這瓦面雖被掀起,絕不會是有人潛登屋頂,可能是對方暗器所為。”
  他安慰了徐妍容幾句,負著手在室中輕輕踱了起來。
  目光流轉,向這間屋內四周查視著。
  忽而,濮陽維豎掌如刀,向一張白木桌砍下,輕響一起,一大塊桌角已被他似切豆腐般的劈了下來。
  濮陽維繼續揮掌如風,削向那方白木之上,不一刻,已被他削成一條條細長尖利的木箭,為數約有三五十只之多。濮陽維並不說話,默默向室外走去。
  “七煞劍”吳南雲側身窗後,探視著室外敵人動靜。
  “獨臂毒夫”薛天濤師徒,“天雷叟”馬亮等人,此刻已退出五丈以外,分散肅立,好似有所期待。
  果然,就在濮陽維來至吳南雲身旁之時,四周樹林草叢中,已傳來數聲淒厲長嘯,七、八條紫色人影,如飛般撲向茅屋而來。
  就在那七、八條人影,在接近茅屋三丈之內時,窗口之中,突然射出白光數道,慘號之聲過處,立有五人當場屍橫地下。
  餘下三人尚未及回身,茅屋後面又起了幾聲暴叱,十餘條黑色人影,向屋後撲來。
  人人手中皆持有一只烈焰熊熊的火把,身隔三丈,便運勁向茅屋拋出。
  只見呼呼風聲之中,條條火龍,如流星般射至茅屋四周,有些已拋在屋簷之上。
  此屋全為茅草及木材所造,質地粗劣易燃,加以秋高物燥,瞬息間,已有兩三處燃起了火苗。
  據守屋後的“獨臂金輪”石魯,雙目血紅,怒叱一聲,單手急揚,一大把鐵棋子已電射而出,他須髯顫動,激憤異常,若不是濮陽維早有明令,不得追出室外,他早已撲將出去了。
  “七煞劍”吳南雲大喝一聲,身形已自窗後穿出,翻手拔劍急揮,“珠耀劍”湧起一片寒光,一剎那間,已將兩處燃燒的火苗劈落。
  吳南雲身形不停,一個仰身,人已倒射入室。
  那十餘條人影,已吃石魯的鐵棋子,擊傷兩人,這時,在同伴的挾持之下,已呼嘯退去。
  濮陽維適纔以手中自製的木箭,將“紅魑會”黨徒射死五人,餘眾早已駭然驚退。
  他仍然靠在窗角,面上一片肅然。
  守在屋後的“獨臂金輪”石魯,雙目怒視著屋後,時而隱現的人影,回頭低聲道:
  “幫主,咱們何不衝出去,殺個痛快。”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暫且不能如此,若咱們衝出去,屋裡昏迷之人由誰來照顧?
  而且目前不知敵方實力如何?不過,他們既然敢找上門,便定有所恃。”
  濮陽維等四人,把守住這茅屋四周,不時暗器拳掌齊發,以拒敵著時而暴起暗襲的“紅魑會”及江北綠林道上的人物。
  但是“紅魑會”方面,只是派遣一些二三流的腳色,做擾亂性的襲擊,仍未發動全力攻勢,雙方都在十分緊張的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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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白雁受持 城下之盟

  離著那三間不大的茅屋之前,有著一片枝葉青翠的竹林。
  千竿修篁,迎著蕭索的秋風,輕輕搖曳,發出陣陣“嘩啦!嘩啦!”的響聲。
  竹林之外,或明或暗的伏著數十名,身著紫色衣衫的彪形大漢,個個屏息如寂,十分緊張。竹林內,一片曠地上,這時正盤膝坐著四人。
  當中一個,身著一件嵌著血紅壽字圖,寶藍色長衫的老者。他這時正睜著一對赤紅似火的巨目,和他對面坐著的一個鷹目勾鼻,身材削瘦的老人在談著話。這削瘦老人之旁,坐著的人,赫然竟是那頭大身小,生像怪異的黑龍“魔爪”甘濱。雙目如火的老人,便是“紅魑會”的魁首,“烈火赤目”單獨行。
  那身材瘦削,面目陰鷙的老人,卻是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
  這時,好似二人間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爭執。
  “烈火赤目”單獨行,雙目圓睜,微有怒意的道:“公孫盟主,如你適纔所說,那‘冷雲幫’主濮陽維,咱們便都不是他的對手了?”“九指魔”公孫無畏,“嘿嘿”一聲乾笑道:“單當家的,請勿誤會兄弟言中之意,兄弟是說那‘玉面修羅’傳聞功力異常高絕,不是兄弟誇大一句,便是本盟下副瓢把子‘天雷叟’馬亮,亦在那廝手下,走不上五十招。嘿嘿!故而稍停咱們絕不能和他講武林規矩,還是一哄而上為妙。”
  “九指魔”公孫無畏在武林黑道中,名聲極為喧赫,他說出這以眾凌寡的方法,面上亦不由現出訕訕之色。
  忽然,“魔爪”甘濱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側三人,皆不由愕然的瞧著他,不知他突然大笑含有何意?“魔爪”甘濱面色倏然一凜,沉聲說道:“單當家,適纔公孫盟主所言,確實不虛!想在下自出山以來,雖未敢說打遍天下,也可謂之少遇敵手。”
  “烈火赤目”單獨行陰陰一笑,雙目紅光暴射。
  洪聲道:“黑龍‘魔爪’甘兄大名,震慴江湖黑白兩道,甘兄此言確非誇大!”
  “魔爪”甘濱微微一笑,說道:“單大當家過譽了!不過在下雖有幾手莊家把式,卻也不敢託大……”
  他向而前三人一瞥,啞聲道:“‘玉面修羅’功力之高,實非訛傳,在下與其兩度交手,皆落下風,第一次更險些送命在他‘赤煞掌’之下。”
  甘濱雙目煞氣迸射,恨聲道:“在下亦不用顧及顏面,那次負傷後,若不是仗著在下身上,有著一件師門秘傳的護身至寶‘千葉銀甲’擋住對方一半掌力,只怕今日早已變成地下遊魂了。”“烈火赤目”單獨行“九指魔”公孫無畏二人聞言之下,皆不由暗暗吃驚。
  黑龍山“魔爪”甘濱之名,早已蜚聲江湖,等閒武林高手,簡直不堪他一擊,甚至連點蒼派那麼多高手,也在一日夜之間,吃他打得落花流水。
  “烈火赤目”單獨行及“九指魔”公孫無畏二人肚裡雪亮,知道“魔爪”甘濱之能,絕不稍遜自己。一時之間,各人皆緊皺雙眉,陷入沉思,默默不出聲。
  這時坐在單獨行身旁,一個面色慘白,雙耳特大的六旬老者,冷冷開口道:“大當家,‘玉面修羅’固然厲害,吾等以一對一或者不行,但他即是功力蓋世,也絕擋不住咱們聯手合擊。”“烈火赤目”單獨行,回眼睨了這面色慘白的老人一眼。
  沉聲道:“牟總監堂之意,也是贊成公孫盟主的意見了!”
  這面容慘白的老人,乃是“紅魑會”中,監察全會上下的首要人物,名叫牟忍德,江湖人號稱“瘟神君”武功之高,與“烈火赤目”單獨行相差無幾,絕不比“紅魑會”
  副首領“獨臂毒夫”薛天濤差。
  經“烈火赤目”單獨行一問,不由斷然道:“本堂之意,正是如此,想本會包遊巡何等功力,竟在瞬息之間,喪命對方手中,咱們便是較包遊巡高上一等,想亦不是對手。”
  他環目四顧,陰聲道:“欲滅‘冷雲幫’大敵,只能用此下策,雖然此舉不太光明,但為達成目的,亦只有不擇手段。”
  “九指魔”公孫無畏合掌笑道:“牟兄所見甚是,若不乘此良機剷除此獠,只怕吾等日後必將遺患無窮了!”“烈火赤目”單獨行沉吟良久,一雙火目大放紅光。
  他沉聲說道:“也罷!吾等為了日後基業,也說不得要以此法,將他們坑在這裡了。”
  公孫無畏大笑道:“單兄當機立斷,兄弟佩服之至。嘿嘿!我就不信,憑‘紅魑會’和江北綠林道全部高手,再加上單兄之助,尚有不將‘冷雲幫’遺孽一網打盡之理?”
  “魔爪”甘濱在旁,陰陰一笑,說道:“在下與“黑砂島”之人聯手失敗,乃是他們實力過於分散之故,此次我等集中力量,合力齊心,‘冷雲幫’眾人的末途,就在眼前了。”
  他隨即又傲然笑道:“而且,‘玉面修羅’的命根子,尚握於在下手中!”
  眾人聞言之下,不由齊齊一驚,促聲急問道:“他的什麼命根子,握在甘兄手中?”
  “魔爪”甘濱“嘿嘿”陰笑道:“那丫頭乃是華山派的“白雁”白依萍,嘿嘿!各位大概也聽說過這妞兒的名兒罷?”
  “烈火赤目”單獨行等尚未及答話,“九指魔”公孫無畏已捋髯長笑道:“噢!原來是華山青蓮賊尼的弟子。唔!這女孩子確是美豔絕世,無可比擬。想不到,濮陽維這小子竟有如此艷福!”
  “魔爪”甘濱冷冷笑道:“公孫盟主更沒想到,這丫頭會落於在下手中吧!”
  “九指魔”公孫無畏嘿嘿兩聲乾笑,不及答話,“魔爪”甘濱已撮唇長嘯起來。
  嘯聲始住,竹林之後,已掠入一個身材高大,面目極為醜陋的中年婦人。
  別看這女子生得奇醜,一身功夫卻是不弱,只見她兩個躍縱,已來至四人身前。
  在這女子背後,掛著一個金絲軟兜,兜中有著一個身材異常窈窕的白衣少女。
  四個人的八道眼光,都注視在這白衣少女的面孔上。
  她那一頭烏亮柔密的青絲,長長的披拂在雙肩之上,面色蒼白,微翹的睫毛緊合著,側臉俯睡在這婦人的肩頭上。少女的面孔,宛如世上一座最美麗的塑雕,是如此純潔,如此美豔。純潔得好似一枝綠波中的白蓮,美豔得像是瓊樓玉宇裡的嫦娥。
  彷若世上一切的美好的形容,都不能描述這美麗的少女於萬一。
  四人中,除了“魔爪”甘濱外,其餘各人都看得呆了!內心裡不禁由衷的讚美著。
  他們對這眼前的白衣少女,隱隱產生了一種出奇的喜愛,這種喜悅,不包含一絲絲的情感,就好象愛他們的妹妹或女兒一樣。
  “九指魔”公孫無畏低聲贊道:“數年不見,這妮子長得愈發美了。欸!昔日她與她的師兄師姊,尋老夫架梁時,老夫便不忍傷她。”
  公孫無畏說到這裡,倏然暗自一驚,不由急急住口。
  他偷向眾人臉上一瞥,見各人正在痴痴的沉思著,他始舒了一口氣。
  心忖道:“自己怎的如此胡塗,這些事也說出口來,教別人聽去,會將自己編排成怎樣一個人!”
  時間幾乎是凝結了,空氣沉寂得沒有一絲聲息。驀然 竹林外颯聲風響,已掠入一個身著紫衣的精壯大漢。
  那漢子身形甫落,已向“烈火赤目”單獨行急急躬身道:“啟稟大當家,林外有一批“黑砂島”人,想與大當家晤面。”此言一出,驚得其餘各人一怔。
  “魔爪”甘濱心中嘀咕道:“‘黑砂島’人已一敗塗地,連他們倚為柱石的‘北海毒鯊’胡波,亦身受重傷,他們還不回去,又來此地,不知有著什麼企圖?”
  這時,“烈火赤目”單獨行火眼驟睜,滿面疑惑的道:“‘黑砂島’一脈,與吾等素無牽連,來找我說話,不知安著什麼意思?”
  他身旁的“瘟神君”牟忍德,陰沉沉的道:“大當家,咱們且莫猜他來意如何?先問明了來由,再行定奪不遲。”
  “九指魔”公孫無畏亦頷首道:“牟監堂所見極是‘黑砂島’自昨日冰消瓦解後,雖然‘冷雲幫’眾人未趕盡殺絕,但這血海深仇,他們豈肯就此罷休?依老夫愚見,他們至此,要求與我們聯手的成份居多。”
  “烈火赤目”單獨行聞言無語,沉吟半晌,始對那名“紅魑會”弟子道:“也罷!
  你便請他們進來!”
  紫衣大漢應聲而退。不一刻,竹林外一陣沙沙腳步聲響,跟著那名大漢已進來兩人。
  前行者材癡肥矮胖,髮際插著一朵紅絨大花,正是那“北海毒鯊”胡波。
  跟著他身後的,是個瘦長陰沉,光頭赤足的中年漢子,赫然竟是“黑砂島”三大衛宮之首,“兇魂”曹逸。
  “北海毒鯊”一眼望見前面四人,急忙雙手抱拳道:“兄弟胡波,請問哪一位是‘紅魑會’單老當家?”
  “烈火赤目”單獨行大步向前,洪聲道:“老夫便是,請問胡兄來此,不知有何賜教?”
  “北海毒鯊”胡波哈哈一笑道:“兄弟冒昧來訪,諸多唐突,尚望單老當家恕罪則個。”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忖道:“素聞‘黑砂島’之人,個個兇狠毒殘,猖狂無比,絲毫不將中原武林同道置于眼中,怎的這胡波卻恁的有禮?”
  想著,他亦長笑道:“胡兄且請將來意說明,但在老夫能力相及,老夫絕不推託。”
  “北海毒鯊”胡波雙目微睜,滿腮肥肉已堆集一處。
  他正待說話,卻看見“魔爪”甘濱立于三人身後。
  胡波哈哈笑道:“原來甘兄也在此處?咱們現下見面,真是有緣。”
  他絕口不提,昨日“魔爪”甘濱在“黑砂島”全軍覆沒時逸走之事。
  “北海毒鯊”胡波知道自己目前正需要對方援手,“魔爪”甘濱既然已與對方處在一起,必然與他們另有淵源,自己卻犯不著開罪於他。這“北海毒鯊”胡波,亦可謂老姦巨猾了。
  這時“魔爪”甘濱面上毫無所動,冷然道:“胡兄有事不妨言明。”
  他稍停又道:“曹衛宮的傷勢曾否好轉?”
  甘濱已注意到“兇魂”曹逸面色青白,身體極為孱弱的立于胡波身後,便料知曹逸所受的內傷必然不曾痊癒。
  胡波皮肉不動的一笑,道:“曹衛宮傷勢已好得多了,倒有勞甘兄擔心。”他又轉頭對“烈火赤目”單獨行道:“單老當家,想尊駕已得悉我黑砂一脈,栽於惡鷲崖之事?”
  單獨行默默頷首,等候胡波接續下文。
  “北海毒鯊”胡波臉皮一松,故作感嘆道:“我那巴老哥亦傷在濮陽維那廝手中,以致功力盡失,欸!承巴老哥美意,堅持將‘黑砂島’島主之位,傳於兄弟……”
  他雙目環視眾人反應,只見眼前各人,俱都默不出聲。
  他始又接道:“兄弟自知技弱才薄,不足以擔以大任,但巴老哥一再相勸,兄弟推辭不下,只得臨危受命。”
  “魔爪”甘濱為人城府最是深沉,足智多謀,他一見“北海毒鯊”胡波這番模樣,便知其中必有文章。他也不去拆穿,僅冷冷一笑,道:“恭喜胡兄了,胡兄能接‘黑砂島’島主一職,可見巴島主對閣下信賴之重!”
  “烈火赤目”見胡波與“魔爪”甘濱竟是素識,心中不由想道:“‘魔爪’甘濱這廝,毛遂自薦的尋上門來,聲言願與吾等合力抵制‘冷雲幫’眼前看他又與這什麼胡波相識,這二人不要弄什麼玄虛才好?”
  “瘟神君”牟忍德哼了一聲,向“烈火赤目”打了個眼色。自己已陰聲道:“若胡島主有何指教,且請早予言明,我等也好斟酌一下,看看能否使得。”
  “九指魔”公孫無畏接口道:“對,而且現下時間亦剩下不多了。”
  “北海毒鯊”胡波,用手一扶髮際的紅花。
  面容肅然道:“兄弟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黑砂一脈如今已傷亡慘重,但如此血海深仇,吾等豈能不報?兄弟聞知‘紅魑會’已與江北綠林盟下好漢聯手,準備予‘冷雲幫’群獠予以痛擊,兄弟自忖這是我黑砂一脈雪恥的良機,故率眾前來意欲與各位並肩一戰。”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暗笑道:“我說‘黑砂島’之人,怎的如此知書達禮起來,原來,他們自知一敗塗地,實力銳減,乃是有求而來!”
  單獨行微微沉吟,問道:“胡島主,首先老夫須明白,貴島目下可戰之人,尚有多少?”
  “北海毒鯊”胡波一見單獨行言中之意,已有答允聯手的希望。
  他急急說道:“除兄弟之外,尚有‘黑砂島’二代弟子六人,三代弟子二十餘人。”
  “烈火赤目”單獨行斜眼一睨“兇魂”曹逸,道:“這位是誰?看他樣子好象受了頗重的內傷?”
  “北海毒鯊”胡波一笑道:“此乃本島三大衛宮之首,人稱‘兇魂’曹逸的便是。”
  單獨行問道:“曹衛宮所受內傷頗重,看情形需要養息半年以上,功力才能略為恢復…”
  “北海毒鯊”說道:“他是與濮陽維那廝對掌受傷,欸!只怕曹衛宮以前的一身功夫”
  “兇魂”曹逸自知昨夜拚出全身功力,與濮陽維硬對一掌後,自己內臟已是受創甚劇,可能不會完全痊癒,只怕自己這身武功,也要打個折扣了。
  但他一見“北海毒鯊”胡波竟在外人面前吐露實情,不由面色一變。
  微怒道:“島主,曹逸受創不重,自忖還能應付個三招兩式。”
  “烈火赤目”單獨行獰笑一聲,道:“是麼?老夫倒要試試看?”
  身形疾進,雙掌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曹逸胸前。
  “兇魂”曹逸估不到“烈火赤目”單獨行突然對自己動手,驚怒之下,急急向後閃退。
  但是他卻忘了,自己重傷之下,怎能躲過那功力高絕的單獨行全力一擊。
  就在曹逸身形才掠出的剎那,“烈火赤目”“哈哈”一聲狂笑,雙掌勁力已凝成一道無形鋼牆,兩腿連出七腳,“砰”然巨響聲中,已將“兇魂”曹逸踢得直飛出丈許之外,滿口噴血的跌在地上。曹逸身軀伏在地上,一陣痛苦的蠕動,已自寂然無聲。
  “北海毒鯊”胡波,嘴角之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
  他故意裝做腦怒的喝道:“單老當家,兄弟屬下並未曾開罪於你,因何竟下此毒手?”
  “烈火赤目”單獨行雙手一攏,大笑道:“胡島主,老夫相信你也不願帶個累贅廢物吧!老夫為你除去,正好免得礙手礙腳。”
  “北海毒鯊”胡波尚未答話,“魔爪”甘濱已陰沉的一笑道:“而且胡兄也免了事機洩漏之慮,單兄代你滅口,這正是有利無害的事。”
  甘濱此語,就像一把尖刀般,扎入胡波心扉深處。
  原來他早已與“兇魂”曹逸勾結,在“黑砂島”島主巴豪受傷殘廢之後,暗中以內家重手點在巴豪“精促穴”之上。
  此穴為人身三十六處死穴之一,可憐巴豪縱橫一世,到頭來,卻死在自己一直認做心腹摯友的手中。
  “北海毒鯊”胡波陰謀成功後,假做哀痛了一番,又向“黑砂島”眾人宣布,巴豪乃是受傷成殘後,自己悲忿急怒,自殺而亡。
  他更將“黑砂島”諸人的一股怨氣,完全推在濮陽維頭上。
  “兇魂”曹逸此時順水推舟,公然言明“黑砂島”不可一日無主,並推舉“北海毒鯊”胡波為繼任之人。“黑砂島”諸弟子,在十分無奈的情形之下,亦只有勉強應從。
  胡波想早立威信,心中更存了乘極殺死曹逸滅口之念,故而他便迎合“黑砂島”諸人忿恨“冷雲幫”的心理,要求與“紅魑會”及江北綠林盟下聯手,合力對付“冷雲幫”。
  現在事情既已被場中四人看破,他亦不加否認。只是醜惡的笑道:“甘兄尚請口下積德。你我都是武林中成名立萬的人物,又何苦對兄弟如此過不去呢?”
  “魔爪”甘濱陰惻惻的一笑,未再接答。
  此時,竹林之外突然響起一陣箭鈴叮噹之聲。
  “烈火赤目”單獨行面色一變急道:“告警信號已至,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前往接援!”
  說罷,他已搶先向林外躍去。
  頓時人影紛飛,竹林內外各人,已星飛電掣般,掠向那三間茅屋之外。
  這時,只見茅屋四周,或明或暗的立著無數紫衣與黑衫大漢。
  茅屋竹籬之間,已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二十多具屍體。
  “烈火赤目”單獨行縱身掠到,洪聲喝道:“統統給我退後!”一言出口,四周之人已急速退出。“烈火赤目”單獨行火眼怒睜,紅光暴射中,嘿嘿一陣刺耳狂笑。
  他振吭高呼道:“‘冷雲幫’餘孽聽著,如今爾等已成甕中之鱉,在我‘紅魑會’江北綠林盟下,及‘黑砂島’高手層層包圍之中,若是知機投降,我等便不予殺戳,否則,便要個個誅絕,那時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他一言甫畢,茅屋窗口中,已露出一個白衣書生的半身來。
  “烈火赤目”眼見之下,不由暗贊道:“好一表俊逸人才!”
  那白衣書生此刻微微一笑,輕聲道:“閣下想必是‘紅魑會’單當家的了,尊駕適纔所言,想是因為過於年老昏憒,否則,便是看見貴方人員傷亡慘重,一時情急而至胡說。”
  他聲音雖然很輕,卻是字字清晰的傳入每人耳內。
  這手內家極為深奧的“傳音入密”的功夫,不由驚得各人面面相覷。
  “烈火赤目”單獨行面上一紅,大喝道:“你便是‘玉面修羅’濮陽維?嘿嘿!閣下還是少逞口舌之利,恐怕稍停閣下想要屈膝乞降,亦辦不到了。”
  他身旁的“瘟神君”牟忍德陰沉沉的揚聲道:“濮陽維,你縱然武功了得,但貴幫的六名屬下,卻要共同為你陪葬哩!”那白衣書生,果然就是濮陽維。
  他在適纔一段時間內,已連續擊斃了數十名突襲的敵人。
  此刻,眼見對方首腦人物全到,所言更令人震驚。
  他劍眉微皺,低聲對隱於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道:“吳堂主,原來除了‘紅魑會’及江北綠林盟下外,那‘黑砂島’眾人又已回頭向我們挑釁。”
  吳南雲恨聲道:“早知如此,昨夜裡一個也別放他活路。”
  驀的|竹林外響起一陣沙啞的口音,道:“姓濮陽的,咱們真是緣份不淺又見面了!”
  濮陽維目光凝注,已看出說話之人,正是那死對頭,“魔爪”甘濱。
  濮陽維冷冷笑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你還不趁時逃走,少時要逃,也來不及了。”
  站在五丈外的甘濱,豁然一陣狂笑道:“濮陽維,現下情勢你自己清楚,誰行誰不行,稍停自會分曉,甘某無暇與你嗑牙。”
  他言及此處,向後一招手,那中年醜婦已出現,快步行至甘濱身前。甘濱令那醜婦轉過身去,她背後的金絲軟兜之中,赫然已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的清麗側影來。
  濮陽維一見之下,腦中頓時轟然一震,如中雷擊。
  他鋼齒深陷唇內,雙掌擊握,星目煞氣倏升。
  “七煞劍”吳南雲急急過來,扶住濮陽維的身軀。
  低聲慰道:“幫主,白姑娘必不至有危險。幫主……”
  濮陽維面容漸轉沉靜,身體卻仍有些微輕顫抖。
  屋外的“魔爪”甘濱,又哈哈狂笑道:“濮陽維,甘某人不說廢話,還是那兩個條件,其一是當眾自承過失,日後散發武林帖,聲明凡是‘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等各位好漢所至之處,‘冷雲幫’必須全然迴避;其二是你那本‘雕龍寶 ’暫借甘某兩年,到其歸還。”
  濮陽維手足冰冷,雙目怒睜,已氣到極點。驀的 他厲聲笑道:“甘濱,你不用白日做夢,這些鬼話拿去騙別人吧。‘冷雲幫’唯我獨尊,神威蓋世,爾等若是不服,便來試試。”此言一出,四周包圍之人,皆不由齊聲鼓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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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風嘯日晦 龍騰虎躍

  一直站在旁邊,尚未開口的“九指魔”公孫無畏,忽而雙手高舉,止住了眾人的喧嘩。
  自己已大踏步的走向前去,說道:“濮陽維,人道閣下智勇絕倫,今日一見,卻也不過爾爾。”他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又道:“眼前情勢,只怕閣下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吧!”
  他突然一拍雙手,草叢中已應聲出現了十二名黑衣大漢。
  十二人中,每三人一組,肩頭上,赫然摃著一桿烏黑的火銃。
  這火槍雖然異常笨重,但裡面卻塞滿了鐵砂及火藥,一經引發,便四處迸射,威力之大,極為驚人。
  任你武功再深,自也挨不住那有若烙鐵炙熱的強勁鐵砂一擊。
  “九指魔”公孫無畏滿面得色,續道:“閣下瞧見了吧!如閣下繼續負隅頑抗,不但你本人逃不出我方重重包圍之下,甚至於貴幫的屬下,亦將無一倖免。”
  他微微一頓,又道:“何況,還有閣下膩友白姑娘,受持於我方甘兄手中。”
  茅屋中的濮陽維面色蒼白,但是雙目卻神光炯炯,他表面上雖像是在傾聽著“九指魔”公孫無畏的談話,心中卻極快的思忖著,該如何的打開目前的僵局。
  “九指魔”公孫無畏話剛講完,濮陽維已狂聲笑道:“看你模樣,必就是江北綠林道的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了!”他說至此面色倏然一寒,厲聲道:“你們以為倚仗人多勢眾,便可穩操勝券麼?這樣未免太也簡單了!”
  他傲笑一聲,又接道:“現在廢話少說,任你舌燦蓮花,亦休想佔到本幫一絲便宜,若是不信,便過來交手試試?”
  “九指魔”公孫無畏估不到對方如此倔強,不由得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好!
  好!濮陽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稍時玉石俱焚,你便知老夫所言不虛。”
  濮陽維嘿嘿一笑,不再接答。
  這時,“紅魑會”大當家,“烈火赤目”單獨行,已大步向前來,與“九指魔”公孫無畏,“魔爪”甘濱等人低低商談起來。只見三人正在不住點頭,好似在計議著如何向茅屋中,“冷雲幫”的群雄攻擊。
  濮陽維知道目前情勢十分危殆,對於己方已瀕於絕對不利之地步。他忖道:“目前我方雖然只剩下四人,但個個功力不弱,對方人數雖多,卻未見能佔便宜,只是室中昏迷的六人,要怎生設法將他們妥為安置才好,否則到時首尾不能兼顧,就會受到極大的損傷……”
  他仰首凝思,不言不動,像個木雕之人。
  “七煞劍”吳南雲面色沉凝,監視著屋外的一舉一動。
  這時,只見敵人已一批一批的分散開去,隱匿各處,竹籬外人影紛飛,來往奔跑不停,顯然對方已在積極備戰了。
  驀然,濮陽維大叫一聲:“有了!”
  吳南雲微微一怔,愕然不解地望著他。
  濮陽維急急附在他耳旁,輕語一聲。
  吳南雲那沉重堅毅的面孔,已逐漸露出一絲笑意,好似那雲翳之中透出一線陽光。
  只見他急急點頭,已極快的將昏迷在椅上的六人,逐次拖入內室。
  濮陽維才轉身過來,四周已響起了幾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
  陣陣青煙冒處,一蓬炙熱通紅的鐵砂,已似漫天冰雹般,急驟射入。
  茅舍堂前,頓時被打塌了一大片。
  濮陽維身形如電,響聲入耳,他已飛身縱在屋簷。
  這時,四周“劈啪”之聲,恍如年節花爆般,密響不絕,震耳欲聾。
  呼嘯的鐵砂,自四周缺口射入,威力之大,直如山搖地動。茅屋中陣陣“嗶卜”暴響,除了家俱柱梁,被打得破裂不堪外,牆壁四周,更已“呼呼”的燃燒起來。
  濮陽維背脊緊貼屋簷,宛若一只絕大的壁虎,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卻敏銳的向四周打量著。忽然一陣青煙,由距屋左三丈處的一叢草堆中升起。跟著便是“轟”的一聲巨響,一片鐵砂已射將過來。
  濮陽維驟然發現了敵方這桿火槍位置,心中不由大喜。
  他略一估量距離,便知憑自己一身功力,定可將這桿隱於亂草中的火槍擊毀。
  濮陽維嘴角之上,掠過一絲殘酷的微笑,他急一揮手,一溜紅光已厲嘯著射向那左側草叢之中。去勢之快,恍若流星閃電。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叢草堆之內,已響起數聲淒厲慘號,紅光碟繞,劃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又颯然飛回。
  濮陽維將全身真力,巧妙而準確的貫注於“赤龍梭”之上,故而能在傷人之後,折回到濮陽維的手中。
  茅屋外,人影驟閃,已有人驚呼著向四處逃竄。
  濮陽維理也不理,雙眸又敏銳的向四周搜索。
  不一刻,已吃他在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之上,發現了另一桿火槍。
  那片濃密的枝葉之後,好似微有火光一閃,濮陽維已知對方必是將要燃著引線。
  他驀然想起一法,急急伸手一摸,已自身上拿出一粒鵝蛋般大小的鋼彈來。
  這時,一根烏黑的鎗管,正自枝葉中緩緩伸出。
  濮陽維毫不遲疑,嘿然一聲,手中那枚鋼彈,已似脫弦流矢般飛去。
  銀光一閃,恰巧不過的適好嵌入那管伸出來的火槍鎗口之中。
  只聞一聲震天價巨響,那桿隱藏在樹上的火槍,已自中間炸裂。
  碎鐵紛飛中,鐵砂四濺,三名黑衣大漢,慘嚎連聲,紛紛自樹幹上墜下,個個都是鮮血滿臉,哀號不已。
  原來,濮陽維見樹上枝葉之後,火光微閃,已知對方必然又想引發火槍。
  他拿捏準時間,在那隱于樹上的火槍鎗口伸出之際,已運勁將一粒鋼彈,巧妙的射入鎗口之中。這時,亦正是三名火槍手,將火藥引線燃著的剎那。
  火槍出口既被堵塞,鐵砂熱力噴射不出,即在鎗管中自行炸開。
  濮陽維在瞬息之間,已連續的解決了敵人兩桿火槍。
  此時,“七煞劍”吳南雲已自內間閃出,一面急急將室內火焰撲滅,一邊含笑向濮陽維微微點頭。
  濮陽維知道事情已經辦妥,探首環目四顧,伏身側室的“獨臂金輪”石魯,正在怒目圓睜的瞪視著屋後,“粉面羅剎”徐妍容也緊緊倚在門側。
  他心中不由一寬,知道己方四人,皆未受到傷害。
  欣慰之下,他低聲說道:“吳堂主,天幸我方之人全未掛彩。現下時機急迫,後顧之憂既除,咱們便衝出室外,殺個痛快!”他語一聲停,人已似鷹隼般,“呼”聲向外掠去。
  “七煞劍”吳南雲大喝一聲,響如平地焦雷,身形晃處,亦隨後撲出。
  “獨臂金輪”石魯,“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亦相繼殺出。
  這時,只見草地之上,一道精芒電閃,往來盤回,濛濛白光中,煞氣隱隱。
  濮陽維已旋展開,“修羅九絕式”如天兵突降,大展神威。
  “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各方人馬,如秋風落葉般,紛紛倒地,血肉橫飛,人仰馬翻!悲號慘嗥中,未死之人,亦皆四竄逃亡……“七煞劍”吳南雲手中一把“珠耀劍”亦若橫空長虹,匹練般電掣翻刺,似江河決堤,綿綿不絕。
  驀然,兩聲厲嘯起處,“紅魑會”大當家“烈火赤目”單獨行,副首領“獨臂毒夫”
  薛天濤,已雙雙怒叱而至。
  單獨行手執一把巨形熟銅金瓜錘,薛天濤手中卻緊握著一柄精光閃耀的薄刃緬刀。
  二人暴怒中,一上手便已拚出全身功力,撲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長笑一聲,劍光一閃,一招“長恨綿綿”起處,已卷向單、薛二人。
  正當此際,又是一聲冷笑,兩圈銀環,日光之下,瑩光奪目,狂風般劈向濮陽維身後。
  這暗襲者不是別人,正是黑龍山“魔爪”甘濱。
  濮陽維怒叱一聲,劍起如瑞雲繽紛,寒氣逼人,剎那間,已與這三位黑道中頂尖高手,鬥在一處。
  “七煞劍”吳南雲的攻勢,亦遭到阻礙,他正被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北海毒鯊”胡波二人夾擊,已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激戰。
  “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正並肩站立,揮舞手中兵器,盡展平生所學,力拒“紅魑會”總監堂“瘟神君”牟忍德,江北綠林盟下副瓢把子,“天雷叟”
  馬亮,“黑砂島”十七煞星中僅餘的六名弟子等人聯手合擊。
  顯然,“冷雲幫”群豪,此刻已陷入極端不利的境地。
  此時,側旁戒備的“藍鷹”卞青元一聲呼嘯,已率著數十名“紅魑會”爪牙,急掠向茅屋之中。其意顯然是想擒住刻下在茅屋中,已被迷昏的六名“冷雲幫”屬下。
  濮陽維力敵三位黑道中,功力無匹的魔頭,亦自有些吃力。
  但是,他仍能分神注意四周戰況。
  這時,他看見“藍鷹”卞青元等人的行動,他嘴角微微一哂,暗笑道:“這一著,你們可是上足大當了。”
  他心念轉動間,已連連閃過“獨臂毒夫”薛天濤及“魔爪”甘濱的兩記奇招。
  他冷哼一聲,身形微晃,一招“碧血三濺”已電掣般使出。
  劍光幻成三道經天銀龍,將對方三人逼得狼狽躲閃。
  “紅魑會”首領“烈火赤目”單獨行,手中沉重的熟銅金瓜錘,舞起陣陣呼轟若狂濤般的勁風,猛攻而上,勁氣中,錘影如山,的是有開山裂石之威。
  濮陽維挺持“修羅劍”劍身勁氣,已凝成一道深厚晶瑩的光牆,瞬息間又將三人逼退數步。纏鬥間,不覺已有了百餘招之多。
  正當此時,驀然周遭奇亮,一道耀眼的豪光,閃耀生輝。
  那奇強的亮光,逼得場中諸人眼花撩亂。
  濮陽維暗自一凜,已知“七煞劍”吳南雲必已使出,他五台“七煞劍”法中,最凌厲的救命三絕式之一“七陽爭輝”。
  果然,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北海毒鯊”胡波的慘叫之聲,已淒厲的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眾人驚懼回顧,只見“北海毒鯊”胡波緊捫胸口,正緩緩倒地,胸前熱血湧出,已將衣衫浸透。
  “七煞劍”吳南雲左臂之上,深插著一支黝黑而尾部分叉如燕尾的暗器。
  他髮髻散亂,面色蒼白,顯然亦是受傷不輕。
  一旁的“九指魔”公孫無畏,卻驚愕萬分的瞠目注視著吳南雲,他摸不透吳南雲利劍的劍身會突然發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濮陽維對手的單獨行,薛天濤、甘濱三人,卻絲毫未被眼前的變化所驚懼,依舊出招如常,奇快的動著手。
  但場中的一切,他們卻已看清楚,四人中各有各的心思。
  濮陽維極快的忖道:“目下‘七煞劍’又已負傷,而且,瞧他手臂上所插的暗器,顯然乃是“北海毒鯊”胡波臨死的一擊,假如確是如此,這暗器便必是由胡波那‘鑽心厥’上之小孔中射出,而且,恐怕還含蘊奇毒。”
  “烈火赤目”單獨行,心中卻得意非凡。
  因為“北海毒鯊”胡波的生死,與他根本就沒有關係。何況,“北海毒鯊”胡波在臨死之前,更代他擊傷了一個勁敵,說不定“魔爪”甘濱還是與胡波勾結的呢?
  “七煞劍”吳南雲適纔在公孫無畏及胡波夾擊之下,已逐漸感到不敵。
  因為以吳南雲的一身卓絕武功,應對“北海毒鯊”胡波或“九指魔”公孫無畏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有穩操勝卷的把握。但是這二人若聯手齊上,吳南雲便感到力不從心了。
  故而,他在戰到第一百二十招上,便猝然施出五台派鎮山之技“七煞劍”法中救命三絕招之一“七陽爭輝”。
  但是就在“七煞劍”吳南雲的“珠耀劍”深深插入“北海毒鯊”胡波的胸口時,胡波手中“鑽心厥”的小孔內,所裝置含有奇毒的“燕波透心錐”亦電閃般連續射出只。
  胡波驟覺眼前奇亮,視線全失之際,便知事情不妙,故而他出手之下,亦是狠辣異常,竟施出他秘藏多年,不遇強敵絕不施用的“五錐奪命”手法來。
  “七煞劍”吳南雲雖然一劍刺中敵人,但他因欲適時避開“九指魔”公孫無畏的一招“雙鈸撞鐘”故而略為分神,透心錐襲至,情勢危殆之下,他傾全力避開了四枚,但仍被其中一枚釘入手臂。吳南雲驟覺臂膀中錐處,一陣奇麻,便知胡波暗器之上,必然含有奇毒。
  他當即運氣封閉穴道,以免毒氣攻心。
  “九指魔”公孫無畏卻看出便宜,狂笑一聲,又急攻而上。
  他此時出手,異常狠毒,猛攻硬劈,完全是一派置人於死地的進手招數。
  “七煞劍”吳南雲一聲不響,緊咬牙關,“珠耀劍”挽起朵朵劍花,已與公孫無畏戰在一處。
  但是出招換式之間,顯然已經遲滯不少!
  濮陽維心急如焚,情勢之危急,他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只是自己目下對手,個個都是功力卓絕,威震一方之人,一時半刻之間,卻決計無法分出勝負。
  “烈火赤目”單獨行力大錘沉,手中金瓜巨錘,聲起如雷,他震驚江湖的“霹靂錘”
  法,已使至極限。
  “獨臂毒夫”薛天濤,亦是連聲暴喝,吐氣開聲,右手緬刀湧起精光萬丈,揮霍如風,左掌間而尋隙出擊,聲勢極為驚人。
  一旁的“魔爪”甘濱,卻最是陰刁油滑,他絕不與濮陽維正面拚鬥,一味的閃掠遊走,“九宮索命圈”神鬼莫測的迭次突襲。
  口中還冷言冷語的譏諷道:“我說濮陽大幫主,如今你便是答應甘某的兩個條件,嘿!也來不及了!貴幫的吳南雲大劍客,已挨上了一只‘燕波透心錐’只怕午不過子,就得一命嗚呼,可惜呀!可惜……”
  濮陽維面色凝重,不理不睬,聚精會神的將一口真氣,貫注於手中“修羅劍”上。
  驀然——他劍身急快的一顫,點點星芒流瀉,“獨臂毒夫”薛天濤失神之下,肩頭已被劃破一道兩寸長的血槽。
  “烈火赤目”單獨行怒喝一聲,金瓜錘連連擊出五招,始將薛天濤的危機堪堪化解。
  “魔爪”甘濱尖叱一聲,“日月雙環”絕招倏然施出,兩團銀光翻湧,勁氣如虹,步步緊逼。
  濮陽維大演絕學,身形運轉如行雲流水,瀟灑中別有一股超凡氣度。
  這時,四人已拚鬥至五百招上。
  驀然,茅舍之中,已傳出卞青元的聲音叫道:“奇怪,那些昏迷之人,怎的不在室內?”
  接著,左側又是兩聲悶哼傳來,一旁激戰的“獨臂金輪”石魯,與“天雷叟”馬亮,各自退出三步。
  就在二人身形始退之際,“天雷叟”馬亮已是一聲暴喝,雙掌帶起條條巨形光幢,風聲如雷,泛出陣陣淡青色的霧氣。
  馬亮獨特的“青木十一式”已倏然施出,威力之大,無可比擬。
  濮陽維驟見之下,便知要糟,他悚然一凜,不由剛牙緊挫,目蘊煞氣。
  這時,“獨臂毒夫”薛天濤適好厲叱一聲,手中緬刀抖得筆直,一縷寒光已疾然劈向濮陽維身後。
  同時,“烈火赤目”單獨行的金瓜錘,及“魔爪”甘濱的“九宮索命圈”亦左右夾擊,分取濮陽維兩脅要害。情勢已極為危殆……濮陽維將心一橫,身形毫不閃躲,長吸一口真氣,一身白色長衫已倏然鼓起,好似裡面充滿了空氣似的。周圍亦同時泛出,一圈青紅兩色的濛濛勁氣。
  急怒中,他已運出舉世無匹的“六彌真氣”。
  但是濮陽維也不敢說有絕對把握,能抵得住這三個魔頭的合力一擊。
  他幾乎是同一動作,手中“修羅劍”已適時凝成一道銀色浩蕩長虹,銀虹之中,尚有九股大約拇指粗細的強光,劍氣呼嘯刺耳,勢如山崩海嘯,洶湧而至,令人招架無方。
  這是他第二次用出條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但是,濮陽維目下使出此招時,卻全然不避適人攻勢,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拚命招術。
  幾乎是快得不可言諭,雙方已倏然接觸。
  “魔爪”甘濱為人最是狡詐機警,他一見對方劍氣中煞氣隱泛,豪光萬丈,已識出這正是濮陽維昨日刺傷巴豪的那一式絕招!
  這時他心中已自膽寒,但卻來不及收招換式了!
  甘濱狂喝一聲,“九宮索命圈”傾足全身之力拋出,身形卻藉雙圈拋出反彈之力,拚命後躍。可是他仍然晚了一步,就在他才竄起的剎那,眼前已銀光暴閃!
  快得連劍式也未看清,鮮血怒射中,“魔爪”甘濱的一條左臂,已被齊肩斬斷。
  他一聲慘號尚未出口,另一聲悲叫已先他而起。
  原來“烈火赤目”單獨行猛力一擊之下,忽覺手中一震,敵方身前,彷彿有一道銅牆鐵璧似的無形潛力!他才暗叫一聲:“不妙!”一片寒光已到達眼前,速度之快,簡直不能似任何詞句來形容。
  “烈火赤目”單獨行任是橫行一世,心狠手辣,卻也在熱血迸濺中,被削去半個大好頭顱。
  濮陽維雖然一劍揮出,連臻奇功,但同時對方的三件兵器,已分別向自己背後,兩脅猛戳而至。
  須知濮陽維那一身舉世無匹的“六彌真氣”乃是靠著一口先天氣勁運出,威力雖強,卻是最為耗傷真元不過。
  這時,甘濱、單獨行、薛天濤三人均傾全力出手,三人皆為邪道中頂尖高手,這一聯手合擊,豈同小可。
  濮陽維驟覺身側所布之真氣,起了一陣極大的震傷,心脈震動甚劇,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已狂噴而出。
  他面色青白,身形一個翻轉,隨著一片精芒耀目的百丈寒光,已若天羅地網般,罩向那瞠目結舌的“獨臂毒夫”薛天濤。
  薛天濤已傾出全身之力,一刀砍下,非但未能傷著敵人,而自己那柄鋒利無匹的薄刃緬刀,卻好似砍在一塊極有彈性的皮革上一般,颯然反震而回。
  同時,慘□之聲起處,自己大當家,及功力高超的“魔爪”甘濱,已是一死一傷。
  他正愕然驚懾,心慌意亂之際,濮陽維已回劍罩下。
  出手之式,仍是那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
  “獨臂毒夫”薛天濤但見劍勢綿密,若山搖地動,好似自己身外,已全然凝成一片重重的劍山,根本就無法閃避。他面孔發紫,瞳孔大張,狂□一聲,發瘋似的將手中緬刀舞成團團光圈,意欲做困獸之鬥。
  但聞一聲哀呼,“獨臂毒夫”薛天濤龐大的身軀,已被那奇幻無倫的劍光,絞成碎片,血肉紛飛。
  血光之中,一截截亮閃的物體四射,一旁正在手足無措的“紅魑會”黨羽,頓時被這物體射中,已有五、六人翻滾在地。
  原來這被削成一截截的物體,正是“獨臂毒夫”薛天濤手中的軟兵刃緬刀,在與濮陽維“修羅劍”撞擊之下,亦遭到與他主人同一的命運!
  濮陽維此刻白色長衫之上,沾滿了斑斑血漬,雙目煞氣畢露,髮髻散亂,身軀也微見搖晃。
  四周的“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等爪牙,目睹此淒厲景象,早已嚇得渾身顫抖,面青唇白。
  濮陽維俊目一閃,已驀然看到“天雷叟”馬亮,正雙掌帶起呼轟勁風,劈向那搖搖欲墜的“獨臂金輪”石魯。
  原來“獨臂金輪”石魯,因殘疾之故,一身功力雖然高強,卻不是已有四十餘年修為的“天雷叟”馬亮之敵。何況他在久戰力疲之下,適纔與“天雷叟”硬對了幾掌以後,已自頭暈目眩,五腑六臟翻騰不已。
  濮陽維厲叱一聲,白光起處,已身劍合一,若流星劃空,急刺向“天雷叟”馬亮身後。
  但是,時間上仍然略晚了一步。
  正在此時,一聲嬌叱起處,“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拚命擋開了“瘟神君”牟忍德的一掌,縱身躍上,擋在“獨臂金輪”石魯身前捨身硬搪了一掌。
  說時遲,那時快,“砰”然大響聲中,跟著起了一聲慘號。
  一切靜止之時……“天雷叟”馬亮,已被濮陽維一劍貫胸而過,魁梧的身軀,直被那強勁的劍氣,送出五步之外,始跌倒於地。
  “粉面羅剎”徐妍容嘴角也潺潺流血,花容慘白,軟軟倒地。
  濮陽維狂笑一聲,面孔扭曲,雙目已成血紅之色,渾身上下,全是血漬。
  他一伸手,將頭上濃密的黑發披散,仰天一聲厲嘯,身軀已與那匹練似的劍光合在一處,如經天游龍般,在空中往返電掣。
  簡直已分不出那是一道劍光,抑或是一片明虹!
  場中慘呼悲號之聲不停,頭顱紛飛,鮮血迸濺,三方聯合的人馬,瞬息間已倒斃於地下一大片。
  “紅魑會”碩果僅存的“瘟神君”牟忍德眼見之下,不由魂飛魄散,心膽俱裂,他一聲不響的就待拔腿開溜。
  驀然,一聲嘶啞的冷笑,已起自他身後,牟忍德倉忙回顧,背後赫然是那已受內傷的“獨臂金輪”石魯。
  石魯眼見“粉面羅剎”徐妍容為自己拚受“天雷叟”馬亮一掌,看情形已是奄奄一息了,自己一個鬚眉男子,卻受一個婦女之恩,這又是多麼令人難受與悲慚的事。
  他正在自怨自艾,失神落魄之際,卻見“瘟神君”牟忍德欲待悄悄溜走。
  雖然,石魯自知功力不是對方之敵,但是他此刻悲憤填胸,早已將生死之事,置之度外,一股無比的精力支持著他,強撐著掠身阻止敵人。
  “瘟神君”牟忍德一見與自己聯手的六名“黑砂島”弟子,已大半喪命在濮陽維劍下,其餘各人,想亦多半不保,自己正可藉機逸去,可恨這石魯竟在重傷之後,仍敢強行攔阻自己去路。
  他不由陰惻惻的冷笑一聲,道:“你這是找死!”
  身形閃動間,雙掌已挾著山崩浪涌之勢,猛劈向石魯天靈。
  “獨臂金輪”石魯狂笑一聲,單掌迎上,兩腳亦同時飛起。
  一聲轟然巨響,“瘟神君”牟忍德踉蹌退出五步,“獨臂金輪”石魯已口噴鮮血被震飛丈許之外。
  牟忍德有心趕盡殺絕,又怕時間已不充裕,他喘息粗重的道:“今天便宜了你這匹夫…”
  驀然,他身後響起了冷削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道:“哼!今日卻便宜不了你這老狗!”
  牟忍德霍然轉身,一個全身血跡,披頭散髮的白衣書生,正悄然立於身後,雙目炯炯的注視自己。這人,正是濮陽維。
  “瘟神君”牟忍德,被對方那雙目中深沉逼人的煞氣,迫後向後直退了三步。
  雙眸轉處,已瞧到己方之人,已屍橫通地,無一生存。
  他頓時覺得全身一冷,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面色慘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濮陽維冷漠得不帶一絲情感的道:“眼前的景色很夠味罷!牟大總監,是你們贏呢?
  還是我‘冷雲幫’勝了?”
  “瘟神君”牟忍德張口結舌,訥訥不知所云,他已自內心深處,泛起一股怯意。
  濮陽維冷然道:“幾次的經驗告訴我,為非做歹,殘毒陰狠的武林敗類,是絕對不能寬恕的,如今,你自己選擇一個死法。”
  他語氣陰沉冷酷,襯著滿身斑斑血漬,散亂的長髮,直似審判人類最後命運的修羅之神!
  牟忍德頭腦一陣昏眩,恍似命運已被波定,他微微用手撫額,嚅嚅的說道:“我……
  我方諸人……可是……全……全完了?”
  濮陽維冷然點頭道:“只逃走了一個“九指魔”公孫無畏!”
  牟忍德尚未及說話,他身後又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啟稟幫主,這姓牟的老狗,也該早日送他西歸。”
  “瘟神君”牟忍德已成俎上之肉,他聞言之下,驚懼的回頭一瞧,原來開口者正是“七煞劍”吳南雲。
  他左臂之上,仍然插著那只“燕波透心錐”一條手臂已變成青紫之色。
  但是,他仍然咬緊牙根,怒目瞪視著“瘟神君”牟忍德。
  牟忍德被吳南雲看得心中直寒,他自知僅憑武功,自己絕非眼前二人之敵,雖然,二人目前皆已受傷。
  濮陽維冷然說道:“牟忍德,你不要再拖延時間,這樣你是自討苦吃……”
  “瘟神君”牟忍德適纔被濮陽維那神驚鬼泣之技震呆了,這時他的神智才逐漸恢復過來,那股先天的凶殘暴戾之氣,已逐漸上升。
  他驀然狂吼一聲,運足全身功力,急速的向濮陽維連劈三掌,足踵用力一蹬,身形已斜斜飛起。
  濮陽維冷冷一哼,“修羅劍”往地上一插,身形晃閃之間,已全然避開。
  他快得幾乎是與“瘟神君”牟忍德同時飛起。
  口中說道:“大監堂,你便先走一步吧!”
  說話中,雙掌已運足十成“赤煞掌”勁力,猛劈牟忍德。
  “瘟神君”牟忍德身形才起,已覺一股畢生未遇的狂厲勁風迎面而來,內中更含有一陣令人窒息的炙熱之氣。他倉促中,急急出手相對,甫一接觸,倏覺胸前如中鐵錘,雙手一陣奇痛,腕骨已然全折。
  牟忍德那枯瘦的身軀,更如斷線風箏一般,飛跌出兩丈之外,已然七竅流血而死。
  濮陽維輕輕落地,伸手將地下深沒及柄的“修羅劍”拔起,拭淨後插回鞘內,微微一哂,已急步向前。
  向吳南雲問道:“南雲……你臂傷如何?可曾閉住穴道?”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苦笑道:“暫時尚可無妨。我好似與毒物結下不解之緣,兩次受傷,皆是中毒!”
  濮陽維忽然低咳兩聲,啞聲道:“你不要灰心,這什麼‘透心錐’雖然厲害,也不至於嚴重到什麼地步。”
  吳南雲一見濮陽維面色蒼白,嘴角血漬宛然,不由驚道:“幫主!你……也受傷了?”
  濮陽維一笑道:“沒有什麼!只是心脈受震而已。養息兩日,自會痊癒的。”
  他漠不關心自己的傷勢,卻快步行向“獨臂金輪”石魯,與“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倒地之處。
  他俯身一察二人傷勢,不由劍眉緊皺,微微搖頭,面上一片淒然。
  吳南雲跚跚的向前行來,低聲道:“幫主,石堂主及徐姑娘是否尚有救?”
  濮陽維聲音嘶啞的道:“二人傷勢,俱皆十分嚴重,只怕……”
  “七煞劍”吳南雲急忙俯身細看,只見“獨臂金輪”石魯面如金紙,氣若遊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之間,尚微有起伏,真像是一具屍體一般。
  “粉面羅剎”徐妍容雙腿微蜷,粉面慘白,毫無一絲血色,嘴角血絲隱隱,鼻息低微,若有似無。
  濮陽維索然呆立一旁,意態消沉,心中十分愧疚。
  因為,那“獨臂金輪”石魯,為“冷雲幫”外三堂之白虎堂堂主,如今雖然身受重傷,但因為他乃是“冷雲幫”之人,尚說得過去。
  但是“粉面羅剎”徐妍容卻與“冷雲幫”毫無淵源,嚴格說起來,還是濮陽維的對頭。
  可是他為什麼不顧性命協助“冷雲幫”?又為什麼為了“冷雲幫”舍生忘死,以身阻敵?說穿了,還不是因為這一向冷面冰心的女煞星,私心裡深戀著濮陽維,愛屋及烏,她自然亦同樣的袒護“冷雲幫”中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們都是她心上人的生死袍襗。
  濮陽維一直摯愛白依萍,他那孤冷的心扉中,絕容不下第二個女性,那怕只是一個影子!
  他雖然對“粉面羅剎”徐妍容異常尊敬,但是“粉面羅剎”需要的,是濮陽維深情的呵護與愛心,並不是那近乎淡漠的矜持。
  濮陽維自嘲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微微回過頭來。
  吳南雲正滿懷關切的瞧著他,默默不發一言。
  有時候,沉默的一瞥,比說不盡的千言萬語,還來得更易令人感受。
  濮陽維苦笑一聲,緩緩說道:“南雲,咱們先將石堂主,徐姑娘二人抱入那茅屋之內,看看是否還有辦法,將他們救活……”
  他說罷,雙臂一伸,已將石魯及徐妍容挾在脅下,向前行去。
  忽然,他又停住了腳步。回頭向吳南雲說道:“南雲,你去看看‘魔爪’甘濱那廝是否已經死去,要是他還活著,也將他一併帶進來。”
  “七煞劍”吳南雲答應一聲,徑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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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癡情難寄 俠士肝膽

  濮陽維緩緩行近至那茅屋之前,見門旁僵臥著一具瘦長的屍體,他細看之下,瞧出此人正是這次事件的禍首——“藍鷹”卞青元。
  他頸項處血漬橫溢,有些還在潺潺的流出,一看即知為刀劍一類兵器所傷。
  濮陽維微微一笑,已知這必是“七煞劍”吳南雲的傑作。
  他進入茅屋之中,先尋了四張長椅,拼搭起來,將石魯、徐妍容二人分別放置其上,又匆匆進入內室之中。
  這裡面一間,佈置得異常簡單,僅有兩張大木床,一口木製衣櫃,以外便一無所有,顯得十分空曠。
  濮陽維行至那巨大的衣櫃之前,卻並不打開,默然出掌,將衣櫃震成粉碎。
  衣櫃下,是一片極為鬆軟的沙土,沙土浮塵之上,可以看見有六根空心蘆草,正伸在上面,約有寸許之高。
  濮陽維微微一笑,急急伸手將浮面上的沙土掃除。
  他輕輕的層層拂去,約在半寸的沙土下,已現出一個方圓五尺的土坑。
  這土坑不深,剛好容一人平臥的高度,這時,下面正蒙著一層床單。
  濮陽維伸手掀去,床單下赫然躺著六條大漢。
  六人緊緊擠在一起,鼻孔皆已被棉紙堵塞,嘴裡卻含著一根空心蘆管,自床單挖開的小洞中伸出沙土之外。
  原來濮陽維在“紅魑會”江北綠林道,“黑砂島”眾人大舉圍攻,心頭懸念的,便是自己屬下昏迷的六人,該如何安置,他苦思之下,想出此法,令吳南雲等依照辦理。
  難怪“藍鷹”卞青元等人,幾乎已將這房屋倒轉,亦找不出這六名“冷雲幫”之人影跡。
  濮陽維見屬下六人安然無恙,不由長長籲出一口氣,又行向室外面去。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已將“魔爪”甘濱挾了進來,甘濱斷臂處,已由吳南雲為他敷上傷藥,包紮停當。
  只是甘濱受傷過重,一時尚未醒轉。
  甘濱因為在手臂斷落之時,正值他運出一口真力,躍身閃躲之際,手臂被斬斷後,真氣隨之而洩,故而他除了肢體傷殘外,尚有真元損耗之傷。
  濮陽維先不管地下的“魔爪”甘濱,他大步向前,盤膝坐於“獨臂金輪”石魯之旁,微微把住石魯腕部脈門,傾神凝注。
  須知大凡是習武之人,多少都知曉些許醫治內外創傷之法,尤其像濮陽維此等蓋世高手,便是未曾專門學習醫術一道,亦必觸類旁通。
  一門高深的武學,往往是與醫術多少有些關聯。
  何況,當年的“毒手魔君”更自他那老友再世華佗田真那裡(事見本書第一集中所述及的八旬銀髯老人)學到不少醫術中的竅訣。
  故而濮陽維對醫術一門,雖然不若他武功之精,但也足以抵得上一個當代名醫。
  稍停,他已長吸一口真氣,凝神沉氣,滿面肅然之色。
  “七煞劍”吳南雲急急上前道:“幫主,你可是要以本身一口真氣,行通石堂主七經八脈?”
  濮陽維微微頷首,“七煞劍”吳南雲滿臉焦慮的道:“幫主,你莫忘了,自己也有傷在身……還是讓本座代勞吧……”
  濮陽維搖頭道:“你怎能使得?你的傷勢較我更重,快坐下歇歇,這點小傷我還挺得住。”
  濮陽維與“七煞劍”吳南雲情同手足,相交莫逆,在眾人之前,為了禮數使然,皆以“冷雲幫”中輩份相稱,但私下裡二人卻甚為親暱,有時甚至直呼對方姓名。
  吳南雲拗不過濮陽維,只得默默坐下,運功調息。
  濮陽維運足一口真氣,雙掌揮舞如風,眨眼間已拍遍石魯全身三百六十處穴道。
  他突然全身密響,已運掌抵住石魯背心,將一股至精至純的深厚真氣,綿綿送入石魯體內。
  約有兩盞茶時分,“獨臂金輪”石魯已長籲一聲,呼吸逐漸平和,面色亦轉為紅潤。
  濮陽維卻額際汗流如注,臉色越見蒼白。
  其實“七煞劍”吳南雲哪有心思閉目調息,他一直自半閉的眼簾中,注意著濮陽維的行動。
  此時一見自己生死摯友如此模樣,早已心似油煎,張口欲呼。
  濮陽維亦已驚覺,他微一擺手,已移身至“粉面羅剎”徐妍容身旁。
  但是濮陽維手掌剛伸至徐妍容身前,便好似遭到一層無形阻礙似的,僵在那裡。
  吳南雲忍不住開口道:“幫主!有什麼不對嗎?”
  濮陽維蒼白憔悴的面容上,起了一絲紅暈,他尷尬的瞧著吳南雲。
  口中訥訥的說道:“南雲,徐……徐姑娘……徐姑娘……”
  徐姑娘怎的?他卻再也說不出來。
  吳南雲急道:“怎麼?徐姑娘已無法可救了?”
  濮陽維輕輕搖頭道:“眼前我再以一口真氣,助她散去胸前淤血,並保住她心頭一點真氣,暫時尚可無礙,只是……只是……”
  一向瀟灑豪逸的“玉面修羅”此刻竟然張口結舌,訥訥不知所云起來。
  吳南云何等聰明,他一聽之下,不由恍然大悟,遂正巴向濮陽維道:“幫主,不是南雲多嘴,雖道是男女授受不親,但嫂溺何妨援之以手,何況徐姑娘更對幫主一片癡心,就是她知道了,也不會責怪幫主的,目下不比尋常,也顧不得那些虛偽禮數了。”
  濮陽維略一猶豫,將心一橫,已將“粉面羅剎”徐妍容抱于懷中,進入內室。
  他將徐妍容,輕輕放置床上,又伸手至“粉面羅剎”胸前。
  但是他那一雙晶瑩如玉,令天下武林人物膽寒的手掌,此刻卻抖索不停。濮陽維靜坐一旁,微微調息了一陣,心情才略見平復,他才又伸手至徐妍容胸前……這時,“粉面羅剎”徐妍容側臥床沿,他的衣衫襟口,卻在右胸上端。
  濮陽維只得將她翻轉過來,無意中,雙手觸著“粉面羅剎”徐妍容胸前那隆起之處。
  他不禁又是一震,呼吸已微微急促起來。
  濮陽維雖然功力絕世,名聲震蕩江湖,但至今卻仍是童男之身。
  他可說從來沒有接觸過女性的胴體,雖然,美豔絕倫的白依萍與他曾有肌膚之親,但那也是發乎情,止乎禮,絕無軌外行為。
  在濮陽維的感觸中,白依萍便如一株空谷的幽蘭,純潔孤單,清麗絕俗。
  “粉面羅剎”徐妍容卻似一朵有刺的玫瑰,鮮豔奪目,惑神迷人……這時,他強定心神,已將徐妍容衣衫的鈕扣解開,露出一件粉紅色的胸衣來。
  濮陽維雙手又逐漸顫抖,髮際鼻窪,微微滲汗。
  他一咬牙,又將那件粉紅色的胸衣褪下,裡面已現出一片薄如蟬羽似的褻衣來。
  柔若凝脂般的肌膚上,隱隱現出一對堅挺的雙峰,散發著一股特有的處女芬芳,似蘭似麝,令人遐思頓起。
  濮陽維目光微斂,卻已看見“粉面羅剎”徐妍容右臂之上,赫然有一朱紅的守宮砂。
  他心裡不由肅然升起一股敬意,忖道:“‘粉面羅剎’自幼混跡江湖,名聲雖大,卻不甚正派,看她年紀,已有二十四、五,在那複雜的江湖中,卻竟能守身如玉,的是件十分難得之事。”
  濮陽維此時已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分,輕輕一掀,已將“粉面羅剎”徐妍容的褻衣拉起。
  雪白的肌膚上,頓時露出兩個高聳的乳峰來。
  雙峰之間,那道深深的乳溝下,卻赫然有著一個深青色的掌印。
  濮陽維不禁微微搖頭,他沉神凝氣,將一口真氣,聚集掌心,輕輕按在那青色掌印之上。
  剎那間,一股騰騰白氣,已自他掌緣周圍升起。
  濮陽維雙目緊合,全心全意的為徐妍容驅毒療傷。
  約有頓飯時光,濮陽維手心熱氣,已愈來愈濃。
  “粉面羅剎”徐妍容胸前的青色掌印,顏色已逐漸淡薄,絲絲青氣,已自她肌膚毛孔中,滲出消失……濮陽維為了慰藉“粉面羅剎”徐妍容那一番幽怨癡情,已用了另一種方法來報答她,他已用一口內家高手最要緊要的先天之氣,為徐妍容貫通全身經脈,凝氣活血。
  不一刻,“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悠悠醒轉。
  她美目微睜,不由悚然一驚,因為,她已感到上衣盡被褪下,胸前更有一隻手掌在微微抖動。
  頓時,她羞怒交集,全身本能的一掙。
  但那只按在胸前的手掌,卻如柱石般,絲毫未動。
  她滿兩嫣紅,急急抬眼望去,在她面前的,赫然是一個美得驚人的白衣書生。
  只見他俊目微閉,頭髮披散,那張弧形堅毅的嘴唇,正微微開合,露出一口潔白閃亮的牙齒。
  徐妍容心頭“怦怦”急跳,有如小鹿亂撞。她已看清楚前的白衣書生,正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系的濮陽維!。
  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掌,時而透出一股股的熱氣,胸口的疼痛鬱悶,已減輕大半,四肢百骸,更是舒暢已極,飄飄欲起。
  徐妍容體會出,心上人兒正在以本身一口性命交關的先天真氣,在助自己治療掌傷。
  她欣慰極了,那雙美麗如波的大眼睛,已泛出兩滴晶瑩的淚珠。
  她此刻絲毫不感到羞憤與懊惱,因為在她心靈深處,早已將自己純潔的身心,暗暗獻給一個人,便是那人不願接受,她也永遠不會給予世上的任何別人。
  這正是心靈上的一安慰,但何嘗又不是一種極為刻骨銘心的痛苦呢!
  她暗暗傾心的這個人,就是“玉面修羅”濮陽維。
  這時濮陽維已長長籲出一口氣,手掌一收,默然閉目調息起來。
  徐妍容仔細的凝視著自己心目中的神,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毫不保留的注視。
  她覺得心上人兒沒有一處不美,沒有一點不使女人迷惑,在她那處子芳心中,已將濮陽維認作天下第一個完美無缺的男子。
  忽而,她驚懼了,因為濮陽維那蒼白憔悴的面容,已告訴了她,心上人也負有極為不輕的內傷。
  這時,濮陽維忽自懷中摸出一條雪白的絲巾,輕輕印在自己唇上。
  他雖然不願驚動“粉面羅剎”徐妍容,但是徐妍容已看見那雪白的絲巾上,剎那間已浸透出殷紅的鮮血。
  她悲呼一聲,激動的撲向濮陽維,緊緊抱著他,再也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她知道濮陽維在負有內傷之下,尚強運真氣為自己療傷!
  徐妍容感動極了,她已泣不成聲。
  房門外,人影一閃,“七煞劍”吳南雲探頭進來,他聽到“粉面羅剎”的呼叫,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呢?
  他身形一閃探首一望之下,又隱身回去,因為吳南雲已看到徐妍容緊緊的摟抱著濮陽維。
  他是過來之人,豈肯於此時做“夾心蘿蔔幹”。
  何況,吳南雲心中,更對“粉面羅剎”有著極大的好感呢。
  他雖然不能說有心促成倆人的愛意,但也絕不願妨礙倆人之間的情感的發展。
  “粉面羅剎”淚眼迷濛中,亦已看見吳南雲進而復出。
  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除了濮陽維外,她是永遠不會再愛第二個人了。
  這不僅是只有濮陽維看過她處女最隱祕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濮陽維永遠佔著她的心。
  多日來的情感壓制,都如山洪般暴發了。
  她盡情的哭著,她毫不畏怯的吻著濮陽維臉上的每一處……紅唇輕張,丁香微吐,已將濮陽維唇際的血漬,吮吸殆盡。
  濮陽維雖然在閉目調息,但“粉面羅剎”的一舉一動,他豈有不知之理?
  但是一來是在行功緊要關頭,不容分心,再則,他對徐妍容的癡情,亦深覺十分感激,是而他故做不知,一任這癡心的女郎,淋漓盡致的發洩這多日來,她強壓制的情愫。
  良久之後,濮陽維蒼白的面容,始略見好轉。他輕輕的將身體移動了一下,但是,“粉面羅剎”徐妍容仍然緊緊抱著他,俏臉兒深埋在濮陽維的懷中。
  濮陽維星目微睜,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他柔和的道:“徐姑娘……你可好些了?”
  他不知應該怎麼說才好,只有毫無意識的問出這句根本無庸多問的話來。
  “粉面羅剎”嚶聲答應,聲音是如此羞澀,這不似自一個久闖江湖,歷經風浪的女煞星口中發出,而似是一個年方及笄的少女軟語呢喃……“粉面羅剎”人雖孤傲,但是,她內心深處是寂寞的,她雖然是個名蜚江湖的女傑,但是在“情”之一面,天下的女子卻盡皆相同。沒有能跳得出這縷縷柔絲的纏縛……濮陽維憐惜的撫摸著,徐妍容那一頭如波浪般微滑而柔細的青絲。
  低聲道:“徐姑娘?在下因心懸姑娘傷勢,故而未顧禮數,擅自唐突為姑娘療傷……”
  “粉面羅剎”徐妍容輕輕仰起那滿是淚痕的俏臉,抽泣著道:“公子,你不要這樣說,公子對妾身大恩,天長地久,日月可鑑此心……”
  濮陽維默默搖頭,凝視著懷中玉人那緞帶般滑膩的頸項,眼中一片迷濛,他已墜入一個極為困惑的境界中了。
  徐妍容緩緩鬆開雙手,淒楚的道:“公子!你不要為剛才那些事情煩心,我……我早已將身心交給公子了!我自知污泥沾染,名聲狼籍,不配與公子締……但是請公子相信,我這個身子,還是純潔的。”
  濮陽維不由悚然一震,他低聲道:“徐姑娘,快不要這樣說……你對我的心意,我早已知道,但是……欸!”他長嘆一聲,不再說下去。
  徐妍容心中正焦急的等待著心上人說出下文,她緊張的全身微顫,她已想到,只要濮陽維接納她的感棈,即怕要她屈居妾侍,她也願意。
  濮陽維心中十分矛盾,錯綜複雜的情感,已將他擾得心煩意亂。
  “粉面羅剎”對他的情愫,他早已了然,只是嬌柔多情的白依萍,早已與他山盟海誓,指心為證,他能做負心人麼?而且,更有那在淮陽山,黯然而去,至今音訊全無的“綠娘子”方婉。自古至今,無論任何豪傑逸士,皆是情關難破,這“情”之一字,最是斷人肝腸。二人沉默了很久,屋外的陽光,已斜斜映至室內。
  濮陽維悚然一驚,輕輕在“粉面羅剎”耳旁低語道:“徐姑娘,以後時日尚多,咱們的事……欸!待我想想……”
  “粉面羅剎”正是滿腹悲苦,一聽濮陽維如此一說,不由又泛起了一絲希望。
  她含羞的自濮陽維懷中坐起,這才發覺,自己仍是酥胸半掩,雙峰隱現。
  她“啊”了一聲,頓時滿面紅霞,急忙用手將前襟拉上。
  濮陽維身形一閃,已立於床下,他微微一笑道:“姑娘,且請稍歇一刻,如今你的傷勢尚未痊癒,只怕尚得休養三月以上,才能恢復。”
  他略為一頓,又道:“在下至室外去看看吳堂主,恐怕吾等稍停即將啟程。”
  他說罷,已緩步行向室外。
  這時,斷臂負傷的“魔爪”甘濱,已然甦醒,正坐於地上盤膝調息,神色之間,顯得十分萎靡。
  “七煞劍”吳南雲,左臂仍然粗腫青紫如故,但他早已仗著一口精湛的真氣,封閉穴道,是故在短時間內,尚無大礙。
  濮陽維此刻面容之上,已恢復了往日的冷峻。他驀然瞥視甘濱一眼,已關切的向吳南雲道:“吳堂主,你臂傷如何?讓我為你診視一番。”
  “七煞劍”吳南雲向濮陽維會心的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幫主,徐姑娘已醒轉了?
  石堂主業已安睡,傷勢好象痊癒不少。”濮陽維微現尷尬的一笑,已自懷內取出一只羊脂玉瓶來。他從瓶內傾出兩粒雪白清香的藥丸于掌中,說道:“南雲,你先坐下,待我給你診治,時間過久了,也不太好。”
  吳南雲返身坐下,卻努嘴向“魔爪”甘濱那邊。
  濮陽維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左掌反空彈出,五縷尖銳勁風疾湧,已巧妙至極的分成幾個方向,隔空點上甘濱三處軟麻穴。
  吳南雲哈哈大笑,朗聲道:“幫主,適纔本座已出外尋得“北海毒鯊”胡波屍體,從他身上搜出兩瓶藥物,只是不知是否為治療本座臂傷的解藥。”說著,已自懷中拏出一青一紫,質地異常細緻的兩只瓷瓶來。那青色瓷瓶之上,縷著一條巨嘴怒張的黑色鯊魚。紫色的瓷瓶之上,卻精工繪有一條金鯉。
  濮陽維接過之後,置于鼻端,一一細嗅,只覺兩瓶藥物,皆有一股辛辣的氣味,一時之間,他也分不出,哪瓶才是醫治臂傷的解藥。
  他目光一瞬,已瞧見在倚牆而坐,業已被點上軟麻穴的甘濱。
  他不由微微向前行了兩步,灑然大笑道:“甘兄,適纔吾等尚在拚死力鬥,如今卻又已安坐此處,閒話家常,這正如甘兄所說,咱們緣份的是不淺。”
  甘濱自醒以後,便覺全身經脈,酸痛無比,骨環麻木,手臂殘斷之處,更是痛如針扎。
  他自半睜著眼縫中,已看到吳南雲立於身前,面現冷嘲的監視看自己。
  那時,他渾身乏力,根本就無法掙扎移動,更莫說逃走了!
  甘濱一氣之下,也不說話,已自閉目調息起來。
  這時,他又被濮陽維點中多處軟麻穴,全身雖然不能做絲毫動彈,但耳目卻仍然無妨。
  他雙目怒張,聲音嘶啞的叫道:“濮陽維,今天算我甘某人栽了!甘某習藝不精,敗於你手中,意欲何為?悉聽尊便,姓甘的皺皺眉頭,便算不得江湖上一號人物!”
  濮陽維一伸大拇指,道:“甘兄確是頂天立地,錚然有聲的一條鐵漢……”
  他極為溫文的一笑,又道:“只是,此時還不是甘兄歸位之時,只弟尚有幾件事情請甘兄賜賜于協。”
  “魔爪”甘濱心機險詐,他適纔大呼小叫,不過是裝模做樣而已,其實天下之人,任你是如何的超然傑出,又哪一個是悍不畏死的呢?
  甘濱早就知道,濮陽維一時半刻之間,必不會置自己於死地。
  因為從他為自己裡傷敷藥的行動看來,對方必定尚有需要自己解決的困惑。而自己正可藉此要脅,做為生命的交換條件。
  甘濱聞言,雙目一閉,故意做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色。
  濮陽維劍眉一軒,隨即微微笑道:“甘兄,兄弟也不多廢話,本幫刑堂吳堂主所受的毒傷,未知甘兄是否知道這青、紫二色的兩個瓷瓶中,哪一瓶才是醫治這毒傷所須的解藥?”
  “魔爪”甘濱咯咯怪笑,大聲道:“濮陽維,咱們話得言明,甘某若明告於你,你是否便放甘某走路?”
  濮陽維早已料到甘濱有此一著,他面色倏然一寒,冷冷道:“甘濱,你未免想得太美了點,閣下三番四次與我‘冷雲幫’做對,若如此輕易饒你一命,非但江湖之中,日後會指責我‘冷雲幫’縱敵為患,太也好欺,而且本幫戰死九泉之下的各人,亦必不能瞑目!”
  “魔爪”甘濱正待說話。
  濮陽維已冷笑一聲,又道:“再說,為了這件小事,便換回閣下一條性命,閣下這條命,也未免太賤了些罷?”
  “魔爪”甘濱氣得怒哼了一聲,索性以退為進,閉上雙目,不再說話,想以此要脅濮陽維允諾所求。其實甘濱肚中有數,除了他知道濮陽維極為愛護屬下弟兄的個性外,更有那白依萍尚在他掌握之中。
  濮陽維見甘濱如此,亦不再多說,回身拿起那兩個瓷瓶,行至甘濱身前。
  他又對吳南雲道:“吳堂主,煩你自己下手,先將臂上毒錐拔出……”
  吳南雲聞言之下,長笑一聲,受傷的左臂一彈一抖,已將那枚“燕波透心錐”逼出肌膚之外。虛空伸手一抓,那彈出來的毒錐,已“呼”的一聲飛向他手中。
  “魔爪”甘濱雙目暴盯如鈴,惑然不解的瞪視著濮陽維,不知他葫蘆於賣的什麼藥。
  濮陽維冷冷一笑,雙手分持毒錐與藥瓶。
  向甘濱道:“甘兄,你既不肯一開金口,在下只有得罪了……”
  說著,你已俯下身來,將手中那枚烏黑泛紫,前端鋒利的毒錐,做勢刺向甘濱那只僅剩的手臂。“魔爪”甘濱此時苦於不能動彈,他雙目急得似欲噴出火來。
  怒叫道:“濮陽維,你待怎的?”
  濮陽維故做驚愕問道:“閣下此言,所指何意?”
  甘濱將心一橫,破口罵道:“姓濮陽的,你要麼就給甘某一個痛快,如此折磨甘某,須知算不得是什麼英雄好漢?”
  他心知那“燕波透心錐”毒性利害,刺入體內,如能運氣閉穴,尚能在一日一夜之間,阻止毒性蔓延,但自己目前周身乏力,運氣閉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甘濱恨得咬牙切齒,他知道濮陽維將那毒錐刺到自己身上,主要是為了要試驗那兩個瓷瓶中,那一瓶是毒錐的解藥。
  濮陽維原意確是如此,他亦瞧出甘濱此時已是色厲內荏,此舉之意,只是意圖恐嚇而已。他見甘濱如此大呼小叫,便知甘濱心中已存怯意。
  他微微一笑道:“甘兄為江湖上有名的硬漢,料這小小毒錐,甘兄必不放在眼中!”
  他嘴角一哂,又道:“同時,也可試試,甘兄膽識,是否確如江湖所傳。”
  “魔爪”甘濱氣得渾身顫抖,雙目亂翻,他喘息半響,抬嘶聲叫道:“今日我才知道,你濮陽維竟乘人之危的小人……”
  濮陽維淡然一笑,說道:“不敢,這皆是甘兄拋磚引玉,在下才起而仿效。”
  “魔爪”甘濱心知濮陽維言中之意,是指自己率眾暗襲“冷雲幫”及挾持白依萍威脅濮陽維之事。他暗哼一聲,閉嘴無言。
  濮陽維冷冷一笑,手中毒錐,已緩緩向甘濱獨臂扎下。
  他口中卻道:“甘兄,這毒錐刺進你手臂中間的這段時間,便是你答覆在下問題的唯一時機,須知在下卻無法救助於你。”
  說話中,“透心錐”已徐徐挺進至甘濱手臂不足三寸之處。
  甘濱暗忖道:“瞧對方如此模樣,此言絕非恫嚇自己,而且,他如將自己身體做為試驗,將兩瓶藥物逐一塗試,那時,不但對方既會知曉解藥何屬,自己必定還要受一些無謂的痛苦。”
  他到這裡,驀然大叫道:“好!好!甘某認栽,我說與你知便了!”
  濮陽維嘲弄的一笑,將毒錐收起道:“甘兄果然是識時務,否則也算不上俊傑了!”
  “魔爪”甘濱氣得滿面紫紅,恨聲道:“那青色瓷瓶之內,便是毒錐解藥……”
  濮陽維心知甘濱不會誑言,他立起身來,又問道:“如何用法?”
  甘濱與“黑砂島”人相處之時,已聞得“北海毒鯊”胡波言及他獨門鑽心錐中,這“燕波透心錐”的解毒之法。此時,他已受製於人,,卻不容他不回答。
  甘濱沒好氣的道:“將這青色瓷瓶內所盛之黑色藥末,取一錢內服,三錢敷於傷口。”
  言及此,他已閉嘴不再多說。
  濮陽維亦不多問,返身行至“七煞劍”吳南雲身旁,先將兩粒“玉璞丸”交其服下,同時,伸手將吳南雲左臂衣袖撕落。
  這時吳南雲的一條左臂,又粗腫得比平時大上一倍有餘,黑紫烏亮,瞧來極為驚人。
  濮陽維又自懷中取出一把小小玉刀,輕輕在吳南雲手臂上一劃,一股紫黑色污血,頓時已潺潺流出。
  吳南雲面含微笑,凝視著濮陽維為自己割肌療毒,毫未顯出一絲痛苦難耐之色。
  濮陽維徐徐運掌在吳南雲手臂四周按擠,他已注意到吳南雲那安然之態。
  其實,濮陽維自知,吳南雲外表上雖然若無其事,但他必定是在強忍痛苦,自他身體微微顫抖即可看出!只是他未顯露於面部而已。不一刻,吳南雲創口之中,污血散盡,已流出嫣紅的鮮血,手臂四周的肌肉,亦逐漸轉為紅潤之色。
  濮陽維將手中青色瓷瓶,傾出一撮藥未,塗在吳南雲創口之上,又將其包紮停當,另盛一杓清水,由吳南雲合藥服下。
  一切就妥,屋外已是夕陽西斜了。秋風蕭煞,空氣中微帶著絲絲寒意。
  濮陽維乘吳南雲運功調息之際,又往內室一探“粉面羅剎”只見她身體斜倚在床角,已疲極入睡。
  室中沉寂無聲,只有濮陽維與“魔爪”甘濱二人,正在各自沉思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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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孤雁還巢 恩怨兩消

  濮陽維在室中往來蹀踱著。
  忽而,他回首向閉目沉思的“魔爪”甘濱道:“甘兄,在下尚有二事,希望甘兄一併相助…!”
  甘濱陰陰一笑,說道:“大幫主有何垂示,但請說出,甘某人敢不遵從。”
  濮陽維知他怨恨未消,亦不計較,笑道:“在下幫中受那迷藥迷昏之人,有何法可將他們救醒?”
  甘濱眼一翻,撇嘴道:“這個麼……便不是甘某所知了。”
  濮陽維劍眉一挑,雙眸精光暴射,微怒道:“甘濱,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也不是慈悲之人,諒來你心中有數?”
  甘濱心中,早已自有計較,他聞言一笑,陰怪氣的道:“姓濮陽的,甘某今日已成階下之囚,生死大權,全然操於閣下之手,但是……”
  他獰笑一聲,住口不語。
  濮陽維略一沉吟,已想出他言中之意。
  不由冷冷的笑道:“在下猜測,尊駕言中所指,好似有交換條件?”
  甘濱狂笑道:“正是。天下雖大,卻沒有只盡義務,不享權利之事。”
  濮陽維冷然道:“甘濱,你莫忘了,現在不是在你黑龍山,而是受持於在下。”
  “魔爪”甘濱“哼”了一聲,道:“不錯,但是咱們不妨直言,若你不放甘某一條生路,則不但貴幫昏迷之人,將有性命之慮,便是……”
  濮陽維星目煞氣頓現,怒道:“便是如何?”
  甘濱陰沉笑道:“便是白依萍那妮子,亦要跟隨在下,同赴黃泉。”
  濮陽維心中凜然一震,雙眉緊皺,在一旁深深的思忖起來。
  “魔爪”甘濱乘機誘道:“濮陽維,你只須抬一次手,咱們今後便河井不犯,甘某這斷臂之仇,亦一筆勾消,而且,更將你那心上人兒釋回。否則,甘某一命亦不足惜,卻也樂得有一個天仙似的美人兒陪同上路……”
  濮陽維眼中煞氣頓射,他厲喝一聲,截斷了甘濱的說話。
  怒道:“甘濱,你莫錯估了本幫主,須知你數次與本幫做對,更勾結海外黑砂凶徒,將我‘冷雲幫’屬下殺死五人,這一筆血仇,若不將你剜心祭靈,實不能消我全幫之恨。”
  “魔爪”甘濱眼見濮陽維雙目煞氣畢露,說話斬釘截鐵,不由驟覺一股寒氣,自背脊泛起,全身機伶伶的一戰,好似一柄鋒利的匕首,已逼至自胸前一般。
  他長吸入一口氣,平復自己翻湧恐怖的情緒。
  啞聲說道:“濮陽維,你便不顧那白依萍了麼?須知,她現尚在甘某手中……”
  濮陽維面孔抽搐,全身輕顫,但卻咬牙強忍住,這對他魂牽夢系,極具誘惑的名字的威脅。
  他幽幽的道:“甘濱,你不用多說,任你舌燦蓮花,在下亦絕不能饒你一命。”
  語聲雖低,卻含有無比的堅決,但是濮陽維的心中,卻如刀絞一般。
  他知道甘濱心狠手辣,若他自己一命不能保全,則他適纔所言,要使白依萍香消玉殞的話,亦不會僅僅是意圖恐嚇。
  換言之,濮陽維要堅決殺死“魔爪”甘濱,亦不啻宣告了白依萍的命運。
  此刻,他已痛苦至極,他知道自己正在絞殺那未來美麗的遠景……“魔爪”甘濱聽到濮陽維如此一說,不禁全身抖索,他已可自對方堅決的神態中,清楚的了然,濮陽維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數十年來,從未恐懼過的“魔爪”甘濱,這時卻深深的畏懼起來。他已恍若看到那死亡的陰影,正逐漸的向他逼近。甘濱長嘆一聲,雙目迷惑而朦朦的凝視著屋頂,半生以來,一幕幕的往事,善善惡惡,像走馬燈般,在他心頭幻閃。
  他忽然有著一般奇的感觸,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曾經沾染了不少的血腥罪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愧對了人生一世。他彷若在受著最後的番判——不能做任何僥倖逃避的良心責難。
  他嘴唇喃喃,不自覺的,盡情懺悔著自己往昔的過失。他恍然明白,無論人世之間,是如何的不公平,但是,死亡卻對每個人都是一樣平等的,它早晚必會向你招手,不管你在人群之中,是如何的超然與傑出。而在面臨永久安息之前,不會有什麼讓你選擇,它像是千篇一律的,冷酷與安靜。這就是人生的終點,生命最後的幻滅。
  濮陽維這時,已盤膝坐在地上,他驚異的凝視著“魔爪”甘濱那迷茫的面孔。
  他也首次察覺,甘濱那張醜陋的面容,竟散發著一層湛然烈烈的光輝。
  濮陽維全身一震,他一時想不出是什麼事情,使這武林中有名的魔星,能如此的悟及懺悔……忽而,“魔爪”甘濱撮唇長嘯起來,嘯聲尖銳悠遠,三長一短。
  須臾之間遙遠的山丘之後,亦傳出同樣的嘯聲。
  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醜婦,已出現在茅舍之前的曠地上。
  “七煞劍”吳南雲早已聞聲立起,雙目炯然注視室外。
  這時,他見有人到來,單掌微提,就待掠身撲出。
  濮陽維輕輕搖頭阻止,沉默的瞧著一切。
  “魔爪”甘濱雙目微啟,嘶聲道:“多娜,將白姑娘背進屋來!”
  立於室外的高大婦人答應一聲,身形微掠,已進入室內。
  這婦人一見甘濱眼前慘狀,不由驚得尖叫一聲,急急攔身甘濱之前,右手“霍”的一聲,拔出一柄精瑩奪目的匕首,逼於背後軟兜之外。
  這醜婦操著一口生硬的國語,說道:“你們若要傷害我家主人,我便將這背後的女人殺死…。”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在這高大醜婦轉身之際,已然瞧見她背後軟兜之中,所背著白依萍。其實,二人隨便哪一個出手,皆能在瞬息之間,將這婦人製住,只是,二人都為“魔爪”甘濱這奇異的舉動所驚異,一時不願貿然動手。
  濮陽維此刻俊目上望,眼中一片茫然之色。
  他正在苦苦思忖,“魔爪”甘濱為何會突然如此,將自己的最大的獵物,毫無條件的獻出。
  他想道:“難道‘魔爪’甘濱竟絲毫不顧自己生命?他原可以做為自己生命的交換條件,這是什麼因素使然呢?莫非人人心靈深處,確實有著一絲善良的天性麼?”
  忽而,“魔爪”甘濱已低聲說道:“多娜!你讓開,先將白姑娘交還給他們,再聽我說話……”
  言語之中,竟會蘊著無比的誠摯與坦然。
  那不似中原人物的魁梧女子聞言之下,不由疑竇不解的瞧著他那受傷的主人,半晌,始十分勉強的,將身上金絲軟兜解下,抱著白依萍安置在椅上。
  “魔爪”甘濱啞聲一笑,說道:“濮陽維,如今甘某已將白依萍毫無損傷的奉回,請你相信甘某人格,在此以前,甘某絕未動他一指。”濮陽維微微頷首,表示絕對相信甘濱所言。
  “魔爪”甘濱微喟道:“甘某如今身殘受擄,老實說,凡是人,沒有不惜生命的,但甘某在苦思之下,已澈然大悟,生死之事,原為世間人人所不能免,病苦而亡,與死於仇家之手,其結果毫無差異。甘某既曾殺死‘冷雲幫’諸人于前,如今復喪命於‘冷雲幫’之手,可謂天理昭彰,無分厚薄……”他微一頓,目視各人,又道:“甘某縱橫江湖半生,無論武功機智,自問少遇敵手,雙手所沾血腥,自信不在尊駕之下,昔日我殺‘冷雲幫’之人,乃為報復甘某於‘紅楓山莊’一掌之仇,今日閣下等殺我,亦為了貴幫弟兄之仇恨,如此兩相抵消,互不相欠……”
  甘濱言及此處,聲音已逐漸黯啞,但他面上,卻光輝湛然。又轉頭對那中年醜婦道:
  “多娜!你可於此間事了之後,徑攜我的屍骨,迴轉黑龍山,並傳告山中各人,不得為我復仇,他們武功尚差,你再傳諭,自今以後,除非有事,不得擅出黑龍山四周百里之外。”
  甘濱說罷,不理那名叫多娜的醜婦抽泣垂淚。
  回頭再向濮陽維道:“甘某相信二位,當不至為難甘某手下之人罷?”
  濮陽維默然不做答。他正在靜靜的仰首沉思,好似在忖慮著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甘兄放心,此事無庸置疑……”
  “魔爪”甘濱又沉吟半晌,道:“貴幫被‘紅魑會’迷倒之人,乃是誤飲茶中所置的‘迷魂蒙神散’之故,此藥,藥性甚是劇烈,麻醉力極強,但是尚無毒性,不用救治,再候三個時辰,他們便會自行醒轉。”
  “七煞劍”吳南雲面現感激之色道:“想不到甘兄,意然能在此時此刻憬然醒悟,能與本幫捐棄前嫌,過去倒是兄弟錯怪甘兄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兄弟本人,極願與甘兄重新訂交,奈何甘兄前此所為,與本幫結怨甚深,幫規所在,兄弟亦徒自束手。但願來生尚能有幸結交如甘兄此等血性豪爽之士……”
  “魔爪”甘濱嘶聲大笑道:“吳兄之言,實令甘某感激莫名,盛情甘某心領,如果真有來生,亦願你我二人結為生死摯友,不再為敵……”
  真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甘濱言詞之間,雖然豪邁,但誰也可以聽出,其中卻含有無限淒涼傷感。
  吳南雲幾次張口,卻又默默無語,神情之中,十分憾然,恍似若有所失……“魔爪”
  甘濱大聲道:“濮陽維,甘某如今身無點力,尚請閣下給予甘某一個痛快。”
  這時那醜婦多娜,已痛哭失聲的跪倒在甘濱身前。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主人功力蓋世,如今尚且身殘遭擒,則對方之人,必然身手卓絕,自己主人既無法制勝,必已生望全絕。
  “七煞劍”吳南雲低嘆一聲,轉身行出,他亦不忍見這臨死之前,悔悟前非的敵人,橫死劍下的慘狀。
  此時,茅屋中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出各人彼此間心跳的聲音,但是,在這沉悶的空氣中,卻包含了多少淒苦與黯淡。
  濮陽維雙目冷如寒冰,面上毫無一絲表情,他緩緩移步,向“魔爪”甘濱身前行來。
  驀然,那中年醜婦悲呼一聲,緊握手中匕首,向自己咽喉急插而下。
  “魔爪”甘濱見狀大驚,一聲驚喝尚未及口,但見白影一閃,錚然聲響中,醜婦多娜手中的匕首,已吃人硬生生的劈手奪下。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心如鐵石,孤傲不群的濮陽維。
  醜婦多娜因自己服侍多年的主人,竟在敵人手中遭擒,更已到了命在旦夕的危境,她心痛主命運之慘,又恨自己有心無力,悲憤之下,已見濮陽維緩緩行來。她不忍見到昔日叱吒風雲的主人,那血濺屍橫的慘狀,一時憤怨交加,已舉起手中匕首,意圖自盡。
  這時,她手中短劍已被對方奪下,心中一陣悲慟,竟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魔爪”甘濱向濮陽維頷首道:“多謝閣下施救甘某傭僕一命,甘某今生不能報答,來世必當結草銜環。”
  濮陽維一語不發,雙掌倏然拍出。
  甘濱微微一笑,閉上雙目,心中竟出奇的平靜……一陣狂厲勁風,剎時已拂在“魔爪”甘濱的身上,可是,他不但絲毫未覺痛楚,身上原來受製的三處軟麻穴,竟同時霍然一輕,已被這陣掌風解開。甘濱不由大奇,他睜開雙眼,驚異萬分的看著濮陽維。
  濮陽維那俊秀無比的面孔上,這時,正流露出一股超然的光輝。
  他極其平淡的對“魔爪”甘濱說道:“甘濱!閣下與我‘冷雲幫’之仇恨,自此一筆勾消,今後,是友是敵,尚在閣下一念。”
  “魔爪”甘濱見濮陽維的舉動,再聽他說出這幾句,雖然平淡,但卻含蘊著無限誠摯與寬恕,一陣他今生從未有過的激動,已湧至心頭。
  他面部肌肉抽搐,渾身輕顫,嘴唇抖索著,喃喃的說不出一句話來,那怕是最簡單的幾個字。
  “七煞劍”吳南雲掠身到濮陽維身旁,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掌。
  感動的說道:“幫主,你是我今生所見到最奇異的人,也是我最欽佩的人。你不但在表面上領導著‘冷雲幫’你更能領導我們的內心……”
  濮陽維聞言,哂然一笑。
  他低聲對“七煞劍”吳南雲說道:“南雲,你別把我捧得太高了!適纔我幾經思忖之下,已經得到結論,甘濱雖曾殺死我幫之人,但他已用一條手臂抵償,而且他更毫無條件的協助你我,醫治好本幫受傷各人,這些事情,自可與前怨相抵……”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濮陽維言中之意,乃是在為甘濱開脫之詞。
  因為,若論“冷雲幫”自始所傳的幫規,是絕不能容許任何一個,曾經殘害本幫的敵人做如此倖免。
  濮陽維言中之意,乃是故意說出,以證明他釋放“魔爪”甘濱,是因為甘濱曾有幫助於“冷雲幫”之舉,並未曾與“冷雲幫”幫規相牴觸。
  “魔爪”甘濱此刻已恢復平靜,他原本機智絕倫,濮陽維執意開脫,他豈有不知之理?
  甘濱眼眶之中,熱淚盈溢,聲音嘶啞的道:“濮陽兄,今後甘某之命,皆系閣下所賜,大恩之下,不敢言謝,如今甘某大膽一言,凡黑龍山自甘某以下,今後絕不侵犯貴幫一草一木。”他說到這裡,稍稍一歇,又道:“閣下日後若有任何差遣,只須寸柬相召,甘某赴湯蹈火,亦必在所不辭。”
  這時,醜婦多娜亦跪在地下,向濮陽維連連叩地,口中說道:“小女子,深感濮陽幫主如此的寬宏大量,使我主人保全一命,黑龍山一脈不至冰消瓦解。”
  濮陽維極為感動的一笑,伸手將俯身在地的醜婦多娜扶起。
  含笑對甘濱說道:“甘兄切莫如此客套!這全是甘兄曾有助於本幫之處,在下僅是略為闡揚本幫幫規之意而已!豈能受此大禮?”
  “七煞劍”吳南雲適時上前,說道:“如今彼此宿怨冰釋,亦不用再客套了,說實在的,兄弟倒真仰慕甘兄能有這麼一個忠僕呢!”
  室中各人,輕聲笑語,適纔的一片敵視仇意,淒風慘霧,頓時已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卻是滿室的融洽與祥和。
  這時,“魔爪”甘濱早已令醜婦多娜,將仍在昏迷的白依萍救醒。
  “白雁”白依萍悠悠醒轉,她緩慢的張開那雙水汪汪的剪水雙瞳。
  朦朧中,一張清秀俏俊的面孔,已逐漸清晰的呈現在她眼前。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已然看清,立於他面前的,正是自己千山萬水,歷盡艱苦所尋找的維哥哥,自己刻骨銘心的影子啊!她歡呼一聲,兩條滑膩白嫩的手臂,已緊緊的將眼前人兒抱個正著。同時,滿眶熱淚,有如珍珠一般,簌簌順腮而下。
  但是,這卻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啊!
  濮陽維亦真情激動,雙手用力的摟著心上人,這時,他內心之中,更更是深深的感激著“魔爪”甘濱。
  忽而,他惕然一驚,突然想到,室內尚有“七煞劍”吳南雲等人。
  他急急回顧,卻見四周已寂無一人。
  原來,就在白依萍忘情的抱住濮陽維之時,“七煞劍”吳南雲、“魔爪”甘濱及多娜等三人,已自悄悄的溜出室外。
  嬌柔的“白雁”緊緊倚在心上人的懷中,她嘴唇嗡合,淋漓盡致的吐露著一些,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心曲……濮陽維將白依萍輕輕抱起,悄然置于椅上,激動的吻著她的面頰、鼻尖、櫻唇……他深埋在內心多日的情感,亦在這片刻之間,傾洩而出。
  白依萍低聽的嗯唔著……半晌,二人的情緒才逐漸平靜。
  濮陽維又想起,內室之中,尚有六名屬下,及……“粉面羅剎”徐妍容。
  他暗中面孔一紅匆匆凝神傾聽,已知室內的“粉面羅剎”徐妍容等人,仍然因傷後疲困,沉睡未醒。
  白依萍的纖手,輕撫著濮陽維略顯清瘦的面頰,柔聲的道:“維哥,這幾日來,可苦了你!”濮陽維輕輕一笑。
  說道:“萍!那天在惡鷲崖上,你是否又被甘濱所擄?”
  白依萍微微點頭道:“是的!他在你正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之時,便掠身過來,這甘濱確是厲害,我……我竟擋不住他三招……”
  濮陽維憐惜的吻著白依萍的玉手。
  她又接著道:“但是我一點也不怕,我知道他不敢動我。我的維哥哥一定會救我出去!”
  白依萍,言語之中,充滿了對心上人的信任,就像似一個幼兒,絕對信任母親的呵護一般。
  她臉上流露出一股純潔的光輝,使得濮陽維愈看愈愛,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吻她。
  白依萍美目微閉,將櫻唇迎了上來……一刻後,濮陽維問道:“萍!你怎麼未按時到淮陽山來找我?”
  白依萍道:“怎的沒有!可是,我因為師姐染恙,所以晚了半月,人家快急死了,你……還不相信?”
  濮陽維笑道:“快說罷!我怎能不信呢?”
  白依萍嬌羞的凝視著心上的人兒。
  說道:“我到達淮陽山落月峰時,便被人截下,後來我說明找你,他們才答應讓我上山。”
  白依萍說到這裡,兩只纖纖玉手,緊握著濮陽維。
  續道:“你們‘冷雲幫’好大的氣魄喲!我進入回雁山莊後,便由一位七旬老人接待,他叫什麼……“黑水一絕”孫寒……”
  濮陽維接口道:“是的,那是本幫元老之一,現任禮堂堂主。”
  白依萍點頭道:“可是,卻告訴我一個失望的消息。他說,你已率領屬下,遠赴山西石磴山,為關老前輩報仇去了,孫堂主待我真好,尤其是那兩位護法,他們都整正天的陪著我四處遊覽。但是,我的一顆心,卻早已飛到你的身旁……”
  她說到此處,羞怯的回眸一笑。
  又道:“我簡直連一天也等不及了。但是,他們又不肯讓我獨自下山,說是怕我遇到凶險,你回去時,他們無法交代。”
  濮陽維又問道:“後來呢?你怎麼又會落入‘魔爪’甘濱之手?”
  白依萍幽幽的道:“孫堂主他們不讓我下山,我……只好偷偷的溜走。前些日才到達沙河縣前的一個小鎮甸……。”
  濮陽維微微頷首,示意她再說下去。
  白依萍道:“那天,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我正著急晚上還沒有歇宿之處,忽然一陣蹄音揚起,四匹駿馬已從我身旁掠過……”
  濮陽維凝視著楚楚憐人的白依萍,輕聲道:“這四騎之中,想也有‘魔爪’甘濱在內了?”
  白依萍道:“是的,我當時正在想,是什麼人如此心急,這麼晚了尚如此急趕,這時,他們卻突然停止前行,圈馬至我身前……”
  “我正感到驚疑,當中一個身材瘦小,頭顱特大的人已開口說話,他問我到何處去,有什麼事情,後來又問我的姓名!”
  濮陽維灑然一笑道:“你都告訴他們了?”
  他心中卻忖道:“自己心上之人雖然美豔無雙,但卻是純潔天真,毫無江湖閱歷,看情形,她必然洩露了行藏?”
  果然,白依萍怯生生的道:“他們個個面露笑容,好似都很和善,我心想維哥哥威名甚大,他們或許知道。說不定這四人都是‘冷雲幫’幫友。我當時毫不考慮,完全告訴了他們,四人聞得我如此一說,卻是面色全變,我正感到愕然不解,那頭顱特大的人已在狂聲獰笑起來,還說什麼‘冷雲幫’遺孽百密一疏,天滅其魄。”
  濮陽維看到白依萍面孔上,那驚悸的神情,便知道她當時定是被嚇得不輕,因為,她到底還是個純真未泯的女孩子。
  白依萍將臉兒貼在濮陽維胸前,低聲道:“哥!你不會怪我為你惹了太多煩惱吧?
  我知道我錯了,害得你為了我受到這麼多磨難!哥!我……我……”。
  濮陽維輕輕拍著白依萍肩頭,柔聲道:“事情已經過了,你不用再提了,為了你,那怕較這更難上十倍的困苦,我也甘心忍受……”。
  白依萍感動的仰起臉來,兩顆晶瑩的淚珠,已在她眼眶中轉動。
  濮陽維瞧著心上人那淒然欲泣之狀,不由憐愛極了,悄聲在她耳旁道:“萍!別難過,我還等著你的下文哩……”
  白依萍破涕一笑,側身倒在濮陽維懷內,續道:“我正覺驚疑的瞪視著他們,那頭顱特大的瘦小之人,已突然動手向我抓來,我驚恐之下,竟不及閃過,被他一把扣住脈門,那人出手太快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功力如此高深的人!”
  白依萍說到這裡,又急忙改口道:“當然!除了維哥哥以外。”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因此,你就被他挾持著,一直到惡鷲崖上才和我見面?”
  白依萍點頭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人竟就是素負盛名的‘魔爪’甘濱!”
  濮陽維又問道:“你被他挾持之時,可曾受過欺凌麼?”
  白依萍搖頭道:“沒有,我平日飲食,都是由一個……一個名叫多娜的婦人料理,那‘魔爪’甘濱很少見面,他只是勸我,叫我誘你答應他所提的條件……哼!我才不聽他的哩!”
  她說到這裡,忽然驚問道:“哥,我怎麼會到這裡的?那‘魔爪’甘濱被你打跑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遂將自己與“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等人的血戰經過,簡潔扼要的告訴了白依萍。
  白依萍正聽得心驚膽戰,濮陽維已轉頭展聲道:“吳堂主,請你們都進來。”
  隨聲響起一陣豪邁大笑,步履響處,吳南雲等三人已魚貫而入。
  白依萍正奇怪的向三人一望,不由驚呼道:“啊!怎麼他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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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彩鳳求凰 孤嶺鷹旋

  白依萍這突然一聲驚呼,不由使隨在“七煞劍”吳南雲身後的“魔爪”甘濱,感到尷尬異常。
  他滿面苦笑的對著白依萍,形色十分窘迫。
  濮陽維急急走上前來,附在白依萍的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話,白依萍那驚疑的面色,始逐漸的平復下來。
  濮陽維接著道:“如今,甘兄與吾等已前嫌盡棄,萍妹之事,亦無庸掛念於懷。”
  白依萍溫順的點了點頭,又轉向甘濱微微的頷首為禮。
  “魔爪”甘濱欠身還禮道:“甘某日前之舉乃逼不得已,始出此下策,尚請白姑娘原宥。”
  白依萍亦柔聲答道:“甘大俠既已與維哥哥重修舊好,這點小事,也算不得什麼。
  倒是甘大俠要原諒我在日前的無禮才是。”
  “魔爪”甘濱急道:“白姑娘言重了!甘某實不敢當!”
  “七煞劍”吳南雲大步向前,向白依萍抱拳道:“在下吳南雲,今日得與姑娘相見,甚覺榮幸!”
  白依萍聞言,粉面飛霞,紅得那麼美豔動人。
  她羞怯的說道:“吳大俠威名遠播,武林中誰人不知,如此的抬舉我,實在是承當不起!”
  要知華山一派,雖則武學深奧,名聲極隆,但卻已逐漸沒落,目前,已無法與日正當中的五台派一較長短了。
  白依萍為華山高人青蓮師太門下,她自然知道五台派聲威赫赫,又何況眼前這人,更是身份極尊的五台派第一高手。
  吳南雲豪邁的笑道:“白姑娘太過於謬獎在下了,其實,本幫幫主威名,更較在下超越何止百倍,在下螢未之光,何足道哉!”
  濮陽維在一旁笑道:“夠了!夠了!南雲,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如此為我吹噓,你不覺害羞,我倒覺得臉紅呢!”
  一言出口,室中五人,俱都大笑起來。
  “魔爪”甘濱忽然向濮陽維道:“濮陽兄,甘某幾乎忘了將一件大事告訴你!”
  濮陽維詫然道:“未知甘兄所言何事?”
  甘濱道:“適纔於室外時,吳兄已詢及甘某,貴幫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失蹤之事。”
  濮陽維急道:“不錯,此事甚令在下等懸念於懷,只是,日前在下於惡鷲崖時,‘黑砂島’島主巴豪已說過,絕未將他們擄去!因此,在下思忖,甘兄於是日之後,想亦不知他們蹤跡。”
  “魔爪”甘濱面孔一熱,微喟道:“說來慚愧,那天于古廟之前,甘某率眾乘隙突襲貴幫之人,激戰之下,雙方皆傷亡甚眾,唯獨秋月大師及秦姑娘等人殺出重圍逸去,甘某雖曾率眾搜尋,然而,仍未尋及一人。”
  “七煞劍”吳南雲強顏笑道:“那時甘兄並未與本幫修好,自古道:‘當場不讓’、彼此既處於對立、當然也怪不得甘兄。”
  濮陽維知道“七煞劍”吳南雲心懸“青蝶”秦柔柔的安危,心中必然十分苦惱。
  這時,他微微一笑,說道:“吾等目前切莫焦慮,秋月大師武功高強,秦堂主機智絕倫,便是遇有兇危、也必能化險為夷。”
  濮陽維表面上,雖然說得輕鬆,其實,他內心卻極為沉重。
  他不但要顧慮到“青蝶”秦柔柔的安危;秋月和尚等三人的危難,他亦同樣的懸念,因為,他們都是自己共生死的弟兄啊!
  他默默想道:“目下‘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等各方敵人,可以說皆已一舉擊破,在眼前還會有什麼仇家暗算他們呢?”
  他正在沉思之際,“魔爪”甘濱已大步向前道:“濮陽兄,此事主因由甘某而起,無論各位為甘某如何開脫、甘某亦不能推辭其咎!”
  他稍一頓雙目放光,洪聲道:“甘某將於此時,即刻上路,以十日期限、搜索貴幫失?諸人……”
  甘濱說到這裡,微一沉吟又道:“若十日之內,不能尋到貴幫各人,甘某亦無顏見各位。”
  濮陽維朗聲笑道:“甘兄何苦如此嚴責於己,若十日之內,甘兄未尋及本幫失蹤諸人亦不須過於歉咎,甘兄到時若有事待辦,便請自便,否則,請移駕至沙河縣城內,與在下等人一晤。”
  甘濱略一考慮,說道:“若事不成功,甘某便實時迴轉黑龍山,甘某實已無顏再見各位。”
  “七煞劍”吳南雲忽然大笑道:“咱們何苦在這些小事上爭執呢?甘兄亦勿須如此,甘兄如有事,十日後只管自便,他日兄弟等說不定尚要至黑龍山叨擾哩!”
  甘濱亦笑道:“如此甚好,事不宜遲,甘某就此別過,山高水長,容圖後會。”
  他說到這裡,向室中各人一欠身,身形晃掠中已與那醜婦多娜,消失於重重暮靄之中。
  濮陽維望著室外深幽的暮色,面容極為肅穆。
  他雙眸半閉,已進入沉思之中。
  吳南雲知他正在思慮幫中失蹤各人之事,亦未敢驚擾,獨自一人在房中蹀踱。
  自然,他心情亦是十分沉重……白依萍那雙美目,轉呀轉的,坐在椅上直發怔,那嬌憨的模樣兒,令人憐愛已極。
  不久,忽然內室起了一陣輕響。
  雖然,這響聲是如此的低微,但仍被三人驚覺,各自回首向後望去。
  門內,已裊娜的走出一位紫衫女郎來。
  這少女不是“粉面羅剎”徐妍容是誰?
  只見她面色仍然十分蒼白,鬢髮微亂,顯得十分柔弱。
  濮陽維已緩步向前,道:“徐姑娘,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夜涼如水,注意不要受了風寒。”
  “粉面羅剎”徐妍容是才醒轉過來,見室中寂無一人,她十分恚念心上人兒,便強撐著下床,行來外室。
  此刻,她一聽濮陽維如此柔和的關切自己,不由得心頭甜絲絲的。
  她展顏一笑,正待說話,卻已見室中尚坐著一位美豔絕倫,儀態萬千的白衣少女。
  徐妍容不由微微一怔,到了口邊的話,又縮了回去。
  同時,她心中已升起了一股極為錯雜的感覺,這種感覺,是自卑、妒嫉與驚異的揉合。
  她說不出為什麼自第一眼中,便已看出這白衣少女會和心上人有情,她直覺到,只有眼前的白衣少女,與心上人才是天造地設的金玉良緣。
  雖然,在她心扉深處,極為艱巨的否認著這種想法。
  白依萍亦凝視著眼前這位形容憔悴,然而卻極為秀麗的女郎。
  她卻奇異的對她起了一絲同情,這沒有什麼理由,她那純潔的心靈,絲毫未想到別的事物,雖然,濮陽維適纔對徐妍容講的話,似乎略微親切了一點。
  濮陽維何等機伶,他一見徐妍容那甜蜜的笑意,在一見到白依萍後,便如冰雪般的剎時凝結,面孔隱隱升起一股失望的陰影。他心中便已了然。
  他微微搖頭一嘆,輕聲道:“徐姑娘,你與……萍妹尚不相識吧?來,來,來,容我為二位引見引見。
  白依萍聞言之下,已自椅上躍下,滿面含笑的走了過來。
  那笑容多美喲!
  就好似那春天初綻的百合,是那麼純真,那麼動人,室中不調合的氣氛,頓時被這微笑沖淡了不少。
  白依萍這時輕輕的倚在濮陽維身旁。
  濮陽維已經開始給她們引見。
  白依萍先柔聲的說道:“徐姐姐……你允許我喚你姐姐嗎?我自小便是孤獨的一個人,沒有姐弟!不知你是否喜歡我這個妹妹?”說著,白依萍兩只纖纖玉手,已緊緊握住徐妍容。
  徐妍容一肚子的委曲與妒意,竟被她這幾句話說得煙消雲散,再也沒有一絲意氣存在了!她一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低聲道:“妹妹,我真恨為什麼不早些遇見你。只怕我這副醜樣子,不配做你姐姐呢!”
  但她心中卻嘆了口氣,忖道:“這妮子如此美豔溫柔,善體人意,莫說是個男子,便是我們女人家見了,只怕也捨不得她哩!”
  濮陽維見二人見面之下,竟未發生些微的不愉快,他不由心中一寬,面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自己幫主甚深,濮陽維與白依萍,徐妍容彼此間的感情發展,亦十分了然。他這時,悄悄抹去手中冷汗,忖道:“幸虧這兩位姑娘未曾展開一場冷戰,否則,這個場面,可不好應付哩!”因為,這到底不是能以武功解決的事啊!
  這時,白依萍之扶著傷後極為孱弱的“粉面羅剎”徐妍容,移坐椅上,二人已喋喋不休的談了起來。模樣兒好不親熱,直似多年未遇的親姐妹一般。
  吳南雲暗暗搖頭道:“欸!天下最奇怪的動物,莫過於女人了!”
  濮陽維緩步過來,向吳南雲微微苦笑,輕聲道:“宇宙混沌兮!何生陰陽?”
  吳南雲哈哈笑道:“雨露分沾兮,皆大歡喜。”
  濮陽維聽他如此笑謔,不由哭笑不得。
  正在這時,內室又是一陣聲響,接著起了幾聲翻身響動及驚噫的聲音,跟著內室走出了六條大漢。
  原來,這正是十二紅巾中餘下的五人,與此次下山僅存的一位香主,“拐子腳”邱雄。
  他們誤飲的“迷魂蒙神散”毒性已然消失,此刻已各自醒來。
  六人一到外室,便已在暮色朦朧中,看見濮陽維與吳南雲二人。
  六人不由齊齊一怔,目光閃處,已赫然發現室外草地上,那些橫七豎八,死狀至慘的屍體。
  “拐子腳”邱雄亦是老江湖了,他一見之下,心中便已明暸三分。
  不由大步向前,惶恐的道:“啟稟……稟幫主,邱雄無能,誤飲迷藥,至未能為幫中效力,真是罪該萬死。”
  其餘五人,亦驚得急急躬身肅立,不敢出聲。
  濮陽維溫和的一笑,說道:“你們毋庸如此,須知天下之事,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這也不能責怪你們。”
  六人聞言之下,暗暗籲了口氣,始敢立起身來,恭立一旁。
  濮陽維簡略的,將六人迷昏之後,所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又道:“目前諸事完備,只有幫中失蹤之人,未曾尋獲,自明日起,吾等即將展開搜尋。”
  他微微一頓,又道:“現在,你們可在外室休息,內室讓給二位姑娘。”
  六人聞言,齊齊轉頭望去,這才發覺室中的白依萍。
  他們倏覺眼前一亮,不由暗暗贊道:“好個絕色美人!”
  吳南雲此刻也洪聲道:“二位姑娘,請暫至內室一歇,明日恐怕要辛苦一番了。”
  白依萍輕輕一笑,已扶著“粉面羅剎”徐妍容,徐徐向內室行去。
  到了門口,她轉過頭來,向濮陽維道:“維哥哥,你也早些休息啊!”
  濮陽維含笑點頭,注視著二人進入內室。
  吳南雲這時,已親自上前,將室內的坐椅並搭好,請濮陽維休息。
  “拐子腳”邱雄等六人,亦各自坐在地上,默默運功調息起來。
  門外的秋風,刮得更響,室內的夜色,亦愈來愈濃。這又是一個淒涼的而肅殺的秋夜。
  翌日——一條蜿蜒而不十分闊寬的黃土道上,已現出濮陽維等一行十騎來。
  他們自清晨啟程後,已行至距沙河縣城不及五裡的郊外了。
  這裡,也是一片荒涼,路旁林木蕭蕭,遠山,仍是一片灰暗迷濛。
  濮陽維這時勒住馬轡,回頭向吳南雲道:“吳堂主,咱們這幾匹坐騎,雖然任置于荒剎之外,但是仍然未曾失散,這倒幫了咱們一個大忙。”
  吳南雲頷首道:“正是,否則石堂主與徐姑娘二人有傷在身,可要大費周章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現在,我們依照昨夜的決定,由邱香主及十二紅巾中的二人,護送傷者先行入城養息,吾等分頭尋找失?各人。”
  吳南雲答應一聲,略事吩咐了邱雄一番。
  “拐子腳”邱雄等三人,已護送著傷勢仍未痊癒的“獨臂金輪”石魯,及“粉面羅剎”徐妍容二人,一行五騎,緩緩向沙河縣城行去。
  濮陽維又將目下眾人分為兩撥。
  他自己與“白雁”白依萍一組。
  “七煞劍”吳南雲與十二紅巾中的三人為一組。兩組分頭進行尋找失蹤之人。
  這本是昨日夜間便已計劃決定的事。吳南雲心知幫主有許多話欲與心上人傾訴,是以故意造成機會,使濮陽維與白依萍為一組。
  目前,吳南雲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應幫助徐妍容,抑或應幫助白依萍。
  因為這兩個女孩子,一個高潔如綠波中的白蓮,一個柔艷如百花中的玫瑰,這都使吳南雲深具好感。
  當下,雙方約定了會合的時間與暗號後,招呼一聲,已分向路旁馳去。
  濮陽維與白依萍二人,策馬疾馳了一陣,已來到一片稀疏的樹林之前,林後便是一座十分險峻的孤嶺。
  白依萍經過這一陣急馳,那姣好如百花初綻的臉上,已浮上一層醉人的嫣紅之色。
  她微微的嬌喘道:“維哥哥,你等我一下嘛!”
  濮陽維聞言止馬,回首笑道:“就是這麼一點路,看你已累成這個樣子,早知道倒不如讓你跟邱香主他們進城……”
  白依萍美眸微轉,佯嗔道:“人家怎樣能比得上你,你再說我可要哭了。”
  濮陽維朗聲一笑,已將坐騎靠了過去,伸手一摟白依萍香肩,急忙賠著不是。
  白依萍柔媚的倚在濮陽維的臂上,輕道:“維哥,我和你鬧著玩的,我怎敢真的生你的氣?”
  濮陽維嘴角一抿,低聲道:“好妹妹,別這樣說,這世界上,只有你才能使我快樂,當然,我更不忍令你傷心。”
  白依萍甜蜜的閉著眼睛,喃喃的說道:“維哥,有一件事情,我還未謝謝你呢!”
  濮陽維驚異的問道:“什麼事情?”
  白依萍立身坐好,用手理了理鬢邊被風吹散的髮絲。
  說道:“那‘天雷叟’馬亮,是我師門大仇之一,維哥哥,你幫我殺了他,我難道不該謝你嗎?”
  濮陽維才恍然憶起,昔日白依萍之師青蓮師太,便曾傷在“九指魔”公孫無畏,及“天雷叟”馬亮的手上。
  他深情的一笑,道:“萍,這也算不了什麼!這馬亮同樣的也是本幫之敵。”
  白依萍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問濮陽維道:“維哥,那徐姑娘是不是你以前提過,在‘吊死崖’下,向你示警的那人?”
  濮陽維估不到她突然會問到這上面去,只得微微點頭。
  但他心中卻忖道:“欸!但願這筆孽債,千萬不要影響到我與萍妹的感情才好。”
  白依萍見濮陽維的面上,流露出一股尷尬的神色,她默然凝視了一刻,緩緩將目光移向遠際的天邊。
  半晌,她又開口問道:“維哥,徐姑娘她是否很喜歡你?”
  濮陽維被他這一問,不由張口結舌,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他勉強定住心神,說道:“萍妹,你何必追問這些事情,我這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白依萍深深的瞥視了心上人一眼,幽幽的道:“我知道。我這一生,心中也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了。”她將坐騎與濮陽維靠得更近,一個纖弱的嬌軀,已倒入濮陽維懷中。
  她秀目半合,嬌柔的道:“哥,你尚未告訴我,那徐姑娘……”
  濮陽維實不願瞞著懷中的心上人兒,他輕撫著白依萍的秀髮,深沉的道:“萍,你的猜想是對的!欸!徐姑娘也實在太痴了……”
  白依萍緩緩睜開眼睛,那對深邃如海似的美目中,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神色來。
  是怨?是恨?抑是淡淡的憂傷!
  濮陽維低沉的道:“萍,我的心意,適纔已全告訴你了,我對徐姑娘,只有兄妹般的尊敬,毫無兒女間的情愫。我所愛的,只有你一個人。”
  白依萍輕輕的道:“哥,我相信你!我永遠都相信你的話。”
  濮陽維所擔心的,便是怕白依萍誤解自己與徐妍容之間的事。
  他知道女孩子的心眼,原是狹窄的,尤其是在“情”的這一方面。
  如今心上人竟如此信任自己,他心中不禁一寬,低頭凝視著白依萍那秀麗絕倫的面龐。
  白依萍不由被他看得十分羞澀,怯怯的道:“哥,以後你天天看的,盡是我這張面孔,日子久了,你可會厭惡麼?”
  濮陽維搖搖頭道:“哪怕你是變得無比的醜陋,我也永遠不會嫌你的。”
  他的聲音雖然是如此平靜,但是,其中卻含蘊著一股誠摯堅定的力量。
  白依萍笑了,滿足的笑了,那笑容如在晨露下綻開的百合,是那麼純真,那麼美麗,尚含有粒粒如鑽石般的清輝。
  二人緊緊的偎在一起,默默不做一聲。
  氣氛是如此的柔和安謚,誰也不願開口打破這甜蜜而溫馨的一刻。
  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忽而,半空中響起了一聲尖厲的鷹啾,那聲音竟是如此兇獰。
  濮陽維霍然仰首上望,只見在在林后那座孤嶺下,繞空盤旋著一只其大比的銀色巨鷹。
  濮陽維心中一震,忖道:“奇怪!這不是那“銀鷹孤叟”的銀鷹麼?怎麼會到這裡來?”
  白依萍亦驚異的望著那只巨禽,失聲道:“維哥哥,這只銀鷹好大啊!”
  濮陽維微微一笑,雙目注視著那銀色巨鷹毫不稍瞬。
  這只銀鷹十分怪異,既不如日前那樣振翼撲下,亦不飛開,僅是不停的,在二十丈以上的高空盤旋飛翔,好似有著監視的意味。
  濮陽維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一哂,低聲道:“萍,咱們要注意了,只怕“銀鷹孤叟”
  武京即刻就要到來!”
  白依萍一聽“銀鷹孤叟”武京這幾個字,不由全身一震。
  說道:“哥,你說的可是數十年前,與清海怪傑‘赤面鐵膽’斯段峰齊名的那位“銀鷹孤叟”武京?”
  濮陽維正在點頭,目光轉處,卻已看見左面極遠之處,有一小點黑影,正以疾若奔馬般的快速,向自己停身之處馳來。
  那黑點影愈來愈大。
  濮陽維目光銳利,不用細看,便已看出正是那盛名赫赫的“銀鷹孤叟”武京。
  眨眼間,武京已躍至濮陽維二人身前不及五丈之處。
  他身形甫停,濮陽維已長笑道:“武老前輩,近日無恙乎?想不到咱們又在此地相見!”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冷如寒霜,冷削的說道:“濮陽維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知道你武功蓋世,智勇絕倫,連‘紅魑會’‘黑砂島’江北綠林道的各方人馬,亦不堪閣下一擊。”
  濮陽維聞言之下,面色倏然一寒,亦冷然道:“老前輩莫非是想給他們找場?若果真如此,我濮陽維也不是怕事之人!”
  “銀鷹孤叟”武京,驀然仰首一聲狂笑,大聲道:“濮陽維,你不要裝聾作啞,這樣正好,老夫要與你將日前私闖萬花坪禁地,與這次縱唆屬下擾亂老夫清修的事,一併結算。”
  濮陽維聞言,不由一怔,他詫然道:“且慢!老前輩須講清楚,前輩是為了‘紅魑會’等人來找場呢?抑是別有所圖?”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怒聲道:“‘紅魑會’等人與老夫毫無淵源,我管他做什麼?”
  他雙目暴睜,大聲道:“濮陽維,你是真的不知,抑是故意調侃老夫?”
  武京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武林高人,江湖經驗自是老到已極。他一見濮陽維聽自己說話之後,滿面迷惑惘然之色,亦不覺事有蹊蹺,是故又問了一句。
  濮陽維亦微怒道:“武老前輩,你雖已歸隱,卻也該知道我‘玉面修羅’自來言行如一。”
  其實,他心中亦暗自嘀咕,不知“銀鷹孤叟”武京那句“唆使屬下擾亂他清修”之言,所指何為?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定神,將心中怒氣勉強壓抑。但仍然氣呼呼的道:“濮陽維,日前老夫於你掌下救去‘冷面樵隱’蕭廣,承閣下看得起,當時還未與老夫翻臉動手……”
  濮陽維冷冷一哼,目光卻柔和的向一旁白依萍看去。
  “銀鷹孤叟”武京續道:“老夫將蕭廣掌傷調治後,他當日即已匆匆下山,老夫亦因另有要事,出去……”
  濮陽維想道:“那時恐怕正是自己全幫與‘紅魑會’等人拚死決戰的時候。”
  這時,武京鬚眉顫動,面色鐵青的道:“哪知老夫回山以後,卻見老夫隱居之處花木折倒,零亂不堪,守門靈禽,也有一只被人打傷……”
  濮陽維仍舊神色不變,傾聽著武京講話。他心中卻在揣測,這到底是那一方武林人物,如此大膽,竟敢在“銀鷹孤叟”武京虎嘴之上捋須。
  這時,“銀鷹孤叟”武京已狂怒的說道:“老夫急急入內一看,原來擅闖禁地之人竟是一個和尚,一個女人,以及兩名中年大漢,嘿嘿!那四人雖曾將老夫居處之花木靈禽損傷,但卻吃老夫栽植於室外,採自蠻荒的‘擒人藤’所製,全部遭困……”
  濮陽維面色倏變,心中怦怦直跳,他大聲道:“老前輩,這四人可是日前本幫失蹤的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等人?”
  “銀鷹孤叟”武京臉色越發難看。
  他嘿嘿的冷笑道:“濮陽幫主都說對了,正是一個不差。”
  原來,日前濮陽維與石魯等,前往追搜敵蹤之際,歇于古廟之前的秋月大師,“青蝶”秦柔柔,及手下的七名香主,在驟然間,已遭到“魔爪”甘濱,及“黑砂島”眾人的大舉突襲。
  秋月大師等人,在事起傖促之下,匆匆迎戰。奈何一來眾寡懸殊,二來秋月大師等人中,倒有一半曾經受傷。一場激戰之下,“冷雲幫”已倒地五人。
  秋月大師眼見不妙,一聲暗號,眾人便突圍而走。
  秋月大師與秦柔柔等一行四人,在山嶺之中,隱匿了一日,至晚間始行出來,尋找濮陽維等人下落。那知竟遍尋不獲。
  第二日,他們一行四人卻神差鬼使的,找上萬花坪來。
  此時,恰好萬花坪主人“銀鷹孤叟”武京因事匆匆下山而去。
  那兩只把守門戶的巨大銀鷹,一見有人前來,怒啾聲中,已不分皁白的,飛撲攫上。
  秋月大師等人驟遭襲擊,倉促應戰,剎時與這兩只巨鷹展開激鬥。
  這兩只巨大銀鷹,雖然年久通靈,卻也抵不過“冷雲幫”這四名高手的圍攻,不到多久,已是一傷一逃。
  秋月大師雖是出家之人,但卻是火爆栗子的脾氣,他眼見一場人鳥搏鬥下來,自己手下香主又有一名受傷,大怒之下,舉起他手中那柄,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將那萬花坪的美麗花木,掃得七零八落。
  秋月大師以為銀色巨鷹如此兇狠,定是暗中有人操縱。
  憤怒之下,他一提方便鏟,便率著秦柔柔等諸人,衝入萬花坪之內。
  這萬花坪的花草樹木,貿然看來,似是平淡無奇,也沒蘊含什麼奇門八卦在。
  但是,“銀鷹孤叟”武京,乃江湖上一代怪傑,他隱居之所,豈是如此輕易便任人來去自如?
  原來,這茂密的花草樹木,外面並無異處,武京卻在內層,靠近他居住的地方,栽植了一些荒蠻深山所產,極為怪異的“擒人藤”。
  此藤粗約兒臂,色做淡綠,盤生於樹幹之上,和草叢之中,不易為人發覺。
  此異種植物,甚為奇特,只要有任何人畜,靠近五尺之內,因氣機相引,這“擒人藤”便似活蛇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卷襲而來。
  因為它質地柔韌逾恆,加以卷繞人畜時,又是層層密密,有若蟒蛇纏身,任你武功高強,也不易掙脫。
  但是,這“擒人藤”卻有一宗好處,便是它並不傷人,僅將獵物捕獲後,緊緊纏繞,使他失去活動的能力而已。
  “銀鷹孤叟”武京,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自蠻荒大澤之中,採集得這“擒人藤”根苗,回來種植於住宅四周。
  所以,若不熟知這萬花坪的行走路徑,和有武京所特為製煉,專門克制“擒人藤”
  的一種“九天香”藥丸,可說實難進入那萬花坪中心之地。
  秋月大師一行四人,自衝入萬花坪後,便在毫無預防的情形之下,吃四周所植的“擒人藤”所製,動彈不得。
  恰好“銀鷹孤叟”武京適於此時返山,見狀之下,不由憤急交加,怒發衝冠。
  他既心痛自己飼養多年的靈禽受傷,又切齒痛恨秋月大師等人故意侵犯。
  心火上升之餘,便未將“冷雲幫”諸人釋下,直接放出另一只銀鷹搜索“冷雲幫”
  幫主濮陽維等人的下落。
  因為,武京認定了是濮陽維恨他出手解救“冷面樵隱”蕭廣,而故意唆使屬下,到來擾亂。
  他雖知濮陽維極為難惹,但在氣頭上,已毫不考慮到後果。
  眼前,他雖然已尋著濮陽維,但是,對方神色之間,又好似對此事毫無所知。
  “銀鷹孤叟”武京,可說自出道以來,便未曾遭到過如此的難堪。他雖然見過濮陽維言語之間,異常誠摯,但是,這一口鳥氣,實在忍他不下。
  這時,他又見濮陽維說出侵犯自己居處的四人姓名,更是面色鐵青,雙目怒張。
  濮陽維略一沉吟,開口道:“老前輩,此事想乃誤會所致,前輩德高望重,必不至為這些許小事,而大動干戈吧!”
  “銀鷹孤叟”武京怒聲道:“濮陽幫主,你也未免說得太輕鬆了,老夫的靈禽受傷,花木遭損之事不說,如老夫就在你三言兩語之下罷手,那老夫的萬花坪,也根本不算是什麼禁地了,不如乾脆大開山門,今後任人來去……”
  濮陽維雙目漸漸閉上,柔聲說道:“那麼,老前輩之意,想要如何呢?”
  武京大聲道:“老夫之意,亦簡單之至。”
  他一望濮陽維那雙似怒非怒的俊眼。又道:“便是要擅進我萬花坪的人,自斷一只小指,並且,保證以後,永不踏入老夫的隱修之地半步。”
  濮陽維微微一笑,但這笑意,卻是異常的幽深與奇特。
  他冷冷的說道:“武京,你可知道,目前你是在跟誰講話麼?”
  “銀鷹孤叟”縱橫江湖垂五十年,豈是省油的燈。他聞言之下,不由仰首狂笑,大聲道:“濮陽維,你狂傲什麼?須知別人雖然懼怕於你,但老夫卻未見得將你看成個人物!”
  濮陽維依舊面含微笑,說道:“武京,看樣子咱們定要在手下見一次真章了?”
  “銀鷹孤叟”厲聲道:“老夫正是此意,你莫忘了,咱們還有前約未踐。”
  濮陽維冷漠已極的一笑,回頭對白依萍道:“萍妹,你今日真有眼福,可以看到當年,威震江湖的武老前輩一顯絕學。”
  武京倏然大喝道:“濮陽維,你少逞口舌之利!”
  濮陽維冷冷一笑,說道:“武京,咱們不妨先說清楚,若是稍停在下失手落敗,不但完成答應你適纔所提的條件,便是在下亦自行斷去小指……”
  濮陽維才說道這裡,一旁的白依萍已淒楚的叫道:“哥……你……你……”
  白依萍早昔便已聽到師門提及,“銀鷹孤叟”武京昔日叱吒江湖的盛事與威名。
  故而,她雖知自己心上人功力蓋世無匹,但仍然情不自禁的為他擔憂。
  因為,對方乃是自來少逢敵手的“銀鷹孤叟”武京啊!
  濮陽維對白依萍微微一笑,眼神中,含著無比的深情與自信。
  白依萍只覺得心上人望著自己的目光,好似有著一股絕大的沉凝之氣,令人一見之下,頓起一種信賴與安全的感覺。她撫媚的眨了眨眼睛,徐徐的退至一隅。
  “銀鷹孤叟”武京,冷哼了一聲,道:“濮陽維,你聽著,老夫絕不佔你便宜……”
  他俯首沉思了一刻,斷然道:“若老夫失手落敗,不但前事舊怨一筆勾消,便是日後遇見‘冷雲幫’之人,亦必永不與其為難!”
  須知江湖之上應諾賭鬥,俱皆十分嚴重,因為,賭鬥的結束,往往關係著一位武林高手的終生命運,甚至於無數人的性命。
  濮陽維回首向白依萍望去,恰好,白依萍那關切而含情的美眸,也向他瞥來。
  濮陽維自那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無限的激勵與鼓舞。他微微的報以一笑,人已向一旁退出五步,沉神凝氣,注視著這位當年與自己師父“毒手魔君”齊名的一代怪傑。
  “銀鷹孤叟”武京亦是十分緊張,他心中很清楚,目下遭遇的對手,將是他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第一個勁敵。
  武京已將外罩的長衫脫去,露去一身抄扎利落的短衫勁裝來,非常慎重的瞪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雙手互搓,哂然一笑道:“前輩年高德長,便請先行出手賜教!”
  武京雙目電閃,也不說話,身形晃閃間,已向濮陽維急快的攻出十二掌。
  濮陽維輕哼了一聲,雙臂在身側圈起一輪弧影,一道深沉似海的綿綿勁氣湧出,極為瀟灑的將“銀鷹孤叟”武京那凌厲的掌勢化解。
  武京沉喝道:“好一招萬流歸宗!”
  說話中,掌勢縱橫如山,層層疊疊,仿若山崩海嘯般,攻向濮陽維全身要害。
  濮陽維長笑一聲,身形如電翻轉中,“天魔十二式”亦已全力施出。
  一時間,但見人影紛飛,掌風如飆,刮得周遭砂石飛旋,枝葉斷落。
  白依萍俏立於丈許之外,她那雙掩在長長睫毛下的美眸,一瞬不瞬的注定場中二人的戰況。
  她心情的緊張,宛如一根繃緊了的琴弦,那微微搐動的唇角,可顯示出這嬌美的少女,正在如何的為著心上人兒憂急。
  濮陽維力敵“銀鷹孤叟”武京,戰來灑脫之極,瞬息間,二人已鬥了近百餘招。
  濮陽維已覺出,這“銀鷹孤叟”武京的功力,實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武京招式的怪異凌厲,宛如狂風暴雨,又似沉沉無際的浩瀚海洋。
  “銀鷹孤叟”武京此刻所施展的,乃是他一生賴以成名的“落花掌法”。
  但見掌勢片片,掌風如雷,有若秋暮花飄,旋舞飛翔。
  眨眼間,二人又鬥了一百五十多招。
  濮陽維已將“天魔十二式”施至極限。他心中不由暗忖道:“自己與青海老怪斯段峰昔日之戰,也不過在三百招左右,便將他擊敗,但這“銀鷹孤叟”武京功力之深,竟較之斯段峰和‘魔爪’甘濱等人,猶有過之……”
  他又連著閃過了武京的連環九掌。
  續想道:“如此下去,只怕還要打三百招以上,才能分出勝負來……”
  “銀鷹孤叟”武京一味的拚命急攻,運掌如風,但他心中卻已在暗暗打鼓。
  因為,他已將自己數十年來,苦練的“落花掌法”反覆的使用了三遍之多,卻仍連對方的一根毫毛也沒碰到,這是他以前從未遇過的事。
  他心中嘀咕道:“怪不得‘玉面修羅’能稱尊武林,令人聞名喪膽,由此看來確是不可輕敵……”
  二人各懷心思,迭出絕招,又拚力鬥在一處。
  一旁的白依萍可急壞了,焦慮的望著心上人那灑然如行雲流水般的身法,心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其實,這是憂急與欣慰的揉合啊!
  驀然——激鬥中的二人,已霍然分開。
  “銀鷹孤叟”武京,雙目鬥雞似的盯視濮陽維,鼻孔掀動,須發根根倒豎。
  那一身烏黑色皮膚,竟逐漸的,泛出一股雪白的暈光來。
  這正是他“落花掌法”中,最後的三記絕招施出時所必有的現象。
  這種功夫,名叫“立山傾雪”乃是一種為難練獨門內功。
  濮陽維雖然不知此功之名,然而,他卻早已看出厲害。
  體內的六彌真氣,也在瞬息間全然提起,呼呼的循環流轉,白衫鼓漲中,更有一團濛濛的青紅色勁氣隱現,聲勢極是駭人。
  忽地——“銀鷹孤叟”武京如悶雷似的吼了一聲,雙掌已挾著裂山開碑之勢劈下。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雙掌也運足了八成“赤煞掌”勁力迎上。
  但聞“轟隆”一聲巨響,濮陽維蹬、蹬、蹬的退出三步。
  “銀鷹孤叟”武京卻滿面血紅,歪歪斜斜的挫退五步之外。
  濮陽維適纔運勁提氣之際,已覺心口作悶,周身真力微乏,較之平日,略有阻滯。
  他知道乃是自己在日前,力拒“紅魑會”及“黑砂島”眾人之時,耗費真力過鉅,事後,又以一口先天真氣,為幫中各人療傷,實已略受內傷。
  須知一個人的精力,都有一定的極限,無論功力如何深奧,亦經不住一連串的損耗。
  濮陽維能在力敵如此多的武林黑道高手之後,仍能保持現況,已屬駭人聽聞之事了!
  他這時面色蒼白,尚未待“銀鷹孤叟”武京換過氣來,已是一聲暴喝,“天魔十二式”中,最凌厲的一招“魔影重重”已霍然施出。
  掌指腿蹴,全然指向武京周身三十六處生死大穴。
  “銀鷹孤叟”武京這時亦強行運氣,壓制住那翻騰如潮的內腑,狂吼一聲,兩掌化成千百掌影,形成一層層的勁氣,疾迎而上。
  一連串如花砲似的“劈啪”密響聲中,二人又已霍然分開。
  雙方同時又是一聲怒喝,但是濮陽維身形急晃,已幻化無數條白色身影,自四面八方,齊向“銀鷹孤叟”武京襲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精妙詭異的一招煞手“滿天飛魔”。
  “銀鷹孤叟”武京但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瞬息間,幻成無數身形撲至。
  就憑他那一身功夫,亦看不出來,倒底那一個人影才是對方本人。
  武京急怒之下,狂吼一聲,身形如電般拔升至空中,四肢箕張,原本烏黑色的肌膚,此刻完全被一層奇異刺目的雪白銀光所掩,顯得極為驚人。
  武京又將“立山傾雪”的獨門異功提至頂點。
  他身體橫在空中,已若風車似的急驟旋轉起來。
  這正是“銀鷹孤叟”武京的“落花掌法”中,閉山之式“上天入地”。
  驀然,激鬥的二人中,傳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已霍然各自躍退丈許之外。
  濮陽維面色雪也似白,毫無表情的凝視著“銀鷹孤叟”武京,鬢角間,已微微見汗。
  “銀鷹孤叟”滿面漲紫,一件短衫自襟以下,已全然撕破,髻發散亂,其狀狼狽已極。
  側旁觀戰的白依萍,驚呼一聲,已撲身至濮陽維身側,雙手緊握著心上人的手臂。
  她焚急的問道:“維哥哥,你……你沒有事吧?”
  濮陽維轉過頭來,向她溫柔的一笑,卻沒有說話。
  “銀鷹孤叟”武京,呆楞楞的站在那裡,面容扭曲,滿臉悔、恨、羞、憤之色。
  三人靜靜的佇立了一刻。
  “銀鷹孤叟”武京恨恨的一跺腳。長嘆道;“濮陽幫主果然盛名無虛,老朽總算見識了。”他仰起雙目,極為深沉的凝視著遠方的天際,一臉壯士無顏的晦暗,彷彿已陷入迷惘驚悸的沉思中。
  濮陽維仍舊一言不發,默默的注視著對方。
  白依萍卻可自她握著濮陽維的手中,隱隱的覺得,心上人的全身,正在微微顫動著。
  武京這時,又注目細細一瞧濮陽維的面色,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他倏然大聲道:“老朽卻認為,卻要再度一試閣下功力……”
  原來,武京見濮陽維一直沉默不言,嘴唇緊閉,他懷疑適纔濮陽維與他對掌之時,業已受傷。他心中還存著萬一之想。
  他忖道:“若對方亦已受傷,則目前自己雖已落敗,卻仍可以板一個平手之局。”
  他想道這裡,驀然向空中一招手。
  那只一直盤旋在空中的銀色巨鷹,已尖厲高吭的鳴了一聲,斂翅向濮陽維撲下。
  “銀鷹孤叟”武京,強行壓制住候間的一口熱血,緊張的瞪視著對方。
  心中同時忖道:“若是對方確已負傷,則他絕不能再動真力了,否則,就會當場震斷心脈,咯血而亡……”
  他還沒有想完,只覺得眼前一花,淒厲的鷹啾聲大作,蓬散的羽毛,在一陣猛烈炙熱的勁風之中四散紛飛。
  那只巨大的銀鷹,在這瞬息之間被震出丈許之外,落在地下,悲鳴不已。
  濮陽維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左手正輕環著花容慘淡的白依萍。
  敢情他適纔震傷那只巨鷹,尚僅是一掌之力而已。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一聲,滿口鮮血已狂噴而出。他強撐著身體,挺立地上。
  顫聲說道:“好!好!老夫今天總算知道天外有天的教訓,濮陽幫主,且請稍候一刻,老朽這就回去,釋放貴幫各人,今後恩怨兩不相欠。”說罷,他抹去嘴角及衣衫的血漬,回頭摃起躺在地下,痛苦抽搐的銀鷹,身形踉蹌的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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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心力交瘁 大義釋敵

  濮陽維目送著“銀鷹孤叟”武京的身形,逐漸的消失於視線之外,始張口吐出一口紫血,緩緩的盤膝坐在地上。
  白依萍悲呼一聲,驚道:“維哥哥……維哥哥…你……你…”她已急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濮陽維日來力戰群雄,因之耗力過度,而略有內傷,但他功力深厚悠長,尚能強行逼製著,未曾顯露出來。
  接著,他又以一口性命交關的本身真氣,為“粉面羅剎”和“獨臂金輪”石魯等人療傷。
  別人看不出來,他自己卻早知道,真力實已耗費過鉅。
  如今,在與武功高絕的“銀鷹孤叟”武京苦戰之下,雖已獲勝,卻引得創傷驟發,一口鮮血,已湧至喉頭之間。
  這便是他適纔一直不肯開口說話的原因。
  他勉強傾力一掌,擊傷那只巨大的銀鷹後,終於在武京退卻之後,不支而坐倒地上。
  白依萍哀哀的半跪在心上人的身側,掏出雪白的絲巾,為濮陽維擦唇邊的血漬。
  濮陽維這時盤坐地下,澄心靜氣,默默運出吐納之功,調治自己的創傷。
  整整過了兩盞熱茶時時分,他那蒼白秀逸的面容上,才泛出一絲紅暈,頭頂上,更已騰騰升起絲絲白色霧氣。
  白依萍苦於無法插手協助心上人兒,只急得一會兒為濮陽維擦汗,一會兒又忙著持劍戒備,真是坐立不安。
  她心裡的急疼,甚至更超過了濮陽維本身的痛苦。
  白依萍望著濮陽維的面孔,正在微微的抽搐,雙眼閉得更緊,已知道他運功療傷,已行至重要關頭了。
  她手握利劍,起身護持一旁。
  因為,大凡一個內家高手,在運氣行功之際,最忌有外魔干擾。
  否則,心神一分,真氣即會把持不住,而往四肢流竄。
  如此,大則重傷致命;小則走火入魔,終生殘廢,的是非同小可。
  白依萍焦慮的注視著四周,一雙美目,不停的左右流轉。
  忽然,就在她眼睛掠過一叢深長蔓延的草堆時,卻瞥見一個紫色物體,極快的一閃而逝。
  她心中不由“噗通”一跳,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兩步,仔細的又向草叢中望去,目光過處,卻又寂然不見一物。
  白依萍疑心可能是自己心神太緊張的緣故,而致眼花神亂。
  但她卻因此而忐忑不寧起來。
  這時,濮陽維全身汗出如注,頭頂自色霧氣,愈冒愈急,已形成一團薄薄如輕紗般的雲霧。
  白依萍知道心上人行功療傷已至最後關頭。此刻,是萬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外魔侵入的。
  就在她心神專注的監護著盤坐地下的濮陽維時,一條削瘦的紫色人影,已悄無聲息的,自一叢灌木之中,掩至白依萍右側不足五尺之處。
  這人面容冷酷陰沉,年約五旬上下。
  這時,他眼中正閃動著一絲獰惡的笑意,如鬼魅般緩緩向白依萍身後靠近。
  驀然,白依萍霍的一個轉身,已與這紫衣老人,對了一個照面。
  她適纔因心神專注,所以根本就未察覺有人潛至。
  但是,一種極為奇妙的第六感覺,使她心緒突然間感到極不安寧,而好似隱隱覺得正有人,向她身後掩行而至。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就好象一個人,夜間獨自行走於荒野墓地,而老是覺得身後有人跟隨一般。
  她驟然的轉身,使得這瘦小的紫衣老人大出意外,一時也怔住了。
  白依萍緊張得險些張口呼了出來。她面孔煞白,強定心神的問道:“你……你是誰?”
  紫衣老人一見白依萍如此模樣,不由心神一恍心中贊道:“的是絕色無雙!傾城傾國!”
  兩只眼睛,連一下都不肯眨的凝注對方那嬌豔如花的面孔上。
  白依萍面色一整,強按心中的惶恐,故意冷冷的笑了一聲,說道:“餵!你是誰?
  你……如此瞧人,可知尊重麼?”
  紫衣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悚然一驚,忙將那雙忘形的目光移了開去。
  他以極為和緩的聲音說道:“老夫蕭廣,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做‘冷面樵隱’。”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說起話來,會變得如此的柔和。
  白依萍“啊”了一聲,失聲道:“你是‘紅魑會’的人!”
  “冷面樵隱”蕭廣尚未做答,白依萍已將手中青鋒平胸舉起,嬌軀緊倚在濮陽維身旁。
  雙目中,含滿著戒備的神色。
  “冷面樵隱”蕭廣本想狂聲一笑,但不知怎的,卻笑不出來。
  他莫名其妙的後退一步,極為勉強的大聲道:“這位姑娘,可就是人稱‘白雁’的白姑娘麼?”
  白依萍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冷面樵隱”蕭廣又道:“請白姑娘稍讓,老夫與這‘玉面修羅’有一掌之恨,滅幫之仇,現下我……”
  他尚未說完,白依萍已極為不屑的冷嗤道:“蕭老前輩,憑你的身份,現在卻說出此等話來,不怕有辱人格麼?”
  微弱的“白雁”平時嬌柔已極,說起話來,總是甜甜膩膩的,現在為了心上人的安危,竟不自覺的口齒鋒利起來。她自己也覺得非常奇怪,但心中亦十分清楚,心上人此刻運功,正在性命交關之際,是絕對不能容許任何人來干擾他心神的,那怕只是一個三尺孩童!
  “冷面樵隱”蕭廣因前日受濮陽維掌傷之故,雖然承“銀鷹孤叟”武京援救上山,並予以悉心治療,但傷勢卻仍未痊癒。因而“紅魑會”與“冷雲幫”拚鬥之際,他並未參加。
  他自從聞說己方全軍覆沒之後,便急急裝束逃逸,想再度求助於“銀鷹孤叟”武京,憑藉昔日的一段淵源,得到暫時的翼護。
  哪知他卻在巧無不巧中,半途撞見正在運功療傷的濮陽維,及一旁衛護的白依萍。
  蕭廣處心積慮,要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猝襲這功力蓋世的對頭。
  他卻萬想不到自己在這明艷柔媚的白依萍面前,不知怎的竟狠不起心來。
  他一聽白依萍如此一說,不由面色倏變。
  但隨即又轉為柔和的說道:“不知白姑娘此言何意?”
  白依萍只道“冷面樵隱”蕭廣會猝然發難,卻不料他態度仍然如此柔和。
  她不禁暗暗慶幸,裝做不經心的回頭一瞥。
  只見濮陽維面色,已逐漸的恢復正常……。
  她知道,再須半盞茶的功夫,心上人即能運功完畢,那時便是十個蕭廣也不足為懼了。
  她心中存了故意施延時間的念頭,而蕭廣又沒有即刻翻臉的意思。
  白依萍正合心願,故意擺出一副毫無所懼的泰然之狀來,又道:“蕭老前輩,想你必定知道武林中的規矩吧?”
  蕭廣吃白依萍這一說,不由一時不明所指。惘然說道:“老夫大概尚不致於胡塗至此。”
  白依萍嬌媚的一笑,旋即又道:“前輩可看到我維哥哥正在運功調息?你如此時動手,不是乘人之危麼?”
  蕭廣吃她說得一怔,大聲道:“便是等他醒來,老夫……老夫也不見得會懼怕於他。”
  白依萍暗暗一笑,忖道:“這老鬼,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蕭廣訥訥的說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對,正待再開口。
  白依萍卻已搶著說道:“既然蕭老前輩武功高強,稍停自可與我維哥哥,光明正大的較一長短,這樣便是前輩贏了,也贏得有面子呀!”
  “冷面樵隱”蕭廣不防面前這位嬌柔的小妮子,口齒竟然如此凌厲逼人。
  他一時竟吃白依萍拿話扣住,弄得哭笑不得。
  蕭廣自己心中明白,憑他目前的功力,就是再來三五個,也不見得會是“玉面修羅”
  的對手。
  他雙目一轉,已瞥見濮陽維運功的情形,不由驚忖道:“料不到這小子年紀輕輕的,竟能施出內家至高的‘通脈貫穴’功夫,為自己療治內傷……”他心中急快的轉著念頭。
  又想道:“看樣子,他最多只要在一柱香的時間以內,便可運功完竣。那時,我豈有得勝之望?弄不好,將這條老命送在這裡也說不定。”
  他愈想愈是心寒。驀地,他暗自下了決心。
  白依萍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注視在蕭廣的面孔上。
  他看到“冷面樵隱”蕭廣,面色極為奇詭的變化著,便知他正在打量著主意。
  這時,她一見蕭廣目光暴射,滿臉殺氣盈溢,已知對方必已不懷好心。
  她不由一時驚慌交加,花容失色。
  白依萍知道,若是這素負盛名的“冷面樵隱”不顧一切的傾力攻來,憑自己是絕對擋不住十招以上的。
  這時,濮陽維頭頂上的白氣,已漸漸的消散,面上神光湛然。
  蕭廣一見之下,大吃一驚知道已不能再事稍延。
  他暗一咬牙,已大踏步的行了上來。
  白依萍已驚得語不成聲道:“蕭……蕭廣……你……真……真不要臉!”
  “冷面樵隱”蕭廣獰聲笑道:“白姑娘尚請諒宥老夫,目下老夫若是要臉,等會兒恐怕就不要命了 !”
  白依萍又急又氣,已顧不得其它,玉手揮處,華山“百靈劍”法中的絕招已綿綿施出。
  “冷面樵隱”蕭廣哈哈大笑,雙掌猛推,一陣狂烈飆風,已如山崩般的湧上。
  白依萍嬌軀一晃“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環施出,帶起一溜銀光,刺向“冷面樵隱”“百匯”“太陽”二穴。
  蕭廣大喝道:“白姑娘,你再不讓開,可莫怪老夫下辣手了。”
  白依萍一聲不響,青鋒利劍若經天游龍,閃起朵朵劍芒,刺向蕭廣上盤。
  “冷面樵隱”左避右閃,掌腿齊施,瞬息間,已將白依萍迫得手忙腳亂,嬌喘吁吁。
  蕭廣忽然大喝一聲,掌勢如風起雲湧,勁風拂處,已將白依萍逼出五步之外。
  他哈哈一聲獰笑,雙掌貫注真力,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猛劈向正在運功的濮陽維後腦。
  白依萍悲然一呼,已似瘋狂般掠身至濮陽維身後,緊緊抱住心上人的後背。
  這時,也正是“冷面樵隱”蕭廣掌勁如山,猝然襲到之際。
  他一見那美麗如廣寒仙子般的白依萍,已將全身護在濮陽維身上,意欲拚死為濮陽維擋受一掌。
  蕭廣大驚之下,卻已不及收掌。
  霍然,奇蹟出現了,就在那猛烈的勁力,將要觸及白依萍背後之時,蕭廣但覺眼前一花,“轟”的一聲,塵土飛揚,已將地上震陷了一個少尺多深的大坑。
  但是,濮陽維與白依萍二人,卻同時失去了?影。
  蕭廣惶然的左右環顧。
  塵土逐漸的淡薄了,在他右側丈許之外,卻靜立著一個神態沉穩容光煥發的白衣書生。
  他懷中正摟著那嬌柔的白依萍。
  “冷面樵隱”不由一時怔在當地,心中各般滋味齊湧,有喜!也有驚!
  他欣慰的是,幸虧未將這位絕代佳人毀于掌下,否則,這一世都將痛悔莫及了!
  驚的卻是,只怕對方恢復之後,勢將放不過自己。
  濮陽維適纔雖在運氣療傷,但對周遭的一切,卻完全清楚,他所以不能絲毫動彈,便是為了怕走火入魔。
  就在“冷面樵隱”全力一擊,白依萍捨身救護的剎那間,他恰好已運功完畢,而及時以極高的輕功,帶著白依萍躲開那凌厲的一擊。
  他冷冷的望著“冷面樵隱”漠然說道:“蕭廣,你的威風已經抖盡了吧!”
  蕭廣的面色十分難看,沉默了一會兒,道:“濮陽維,你也不能怪老夫心狠手辣!”
  濮陽維微一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深沉冷漠的道:“你是要在下親自動手呢?還是要自行了結?”
  “冷面樵隱”的面孔上,此時已沁出一粒粒的汗珠來,呼吸也逐漸沉重。
  濮陽維雙目望天,木然無動於衷。
  忽然,一個柔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維哥,我看你就放過他這一次吧!”
  濮陽維聞言,雙眉一皺,尚未說話,那柔軟的聲音又說道:“維哥,我不忍心看他流血。”
  濮陽維嘴唇微動,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萍妹,你也知道,適纔他如此兇惡,險些要了你我的命,這種乘人於危之輩,留之何用?”
  沉默了一會兒,白依萍又怯怯的道:“維哥!我永遠不會逆你的意思,隨你要我怎麼樣都行,但……”
  突然,一陣歡呼起處,打斷了白依萍的語聲,接著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已沖天而起。
  剎那間,周圍的草叢中已現出八條人影來。
  白依萍此時高聲道:“維哥!他們來了,你看“銀鷹孤叟”武京雖然打了敗仗,卻很守江湖信義。”
  原來,這八人乃是遭困幾達三日的秋月大師,秦柔柔,與兩名香主,及另一撥奉命去尋找他們的“七煞劍”吳南雲及十二紅巾中的三人。
  這時,八人已行至濮陽維身前,紛紛躬身行禮。
  “七煞劍”吳南雲輕挽著“青蝶”秦柔柔,滿面欣慰之色。
  秋月大師一瞪呆立側旁的“冷面樵隱”蕭廣,哇哇大叫道:“幫主,這幾日來,可把貧僧嘔夠了!”
  他轉眼一打量蕭廣,又道:“幫主,看這廝的穿章打扮,可是‘紅魑會’的黨羽?”
  白依萍聞得秋月和尚如此一說,眼中流露出一股黯然哀求的神色,默默注視著濮陽維。
  濮陽維看了看周遭環立的屬下,又轉眼注視著窮途末路的“冷面樵隱”蕭廣。
  他不由暗暗的一嘆,大聲道:“蕭兄,此間事情已了,尚請自便。”
  他這句話,無形中已避開了秋月大師的詢問,更暗示出蕭廣已獲生機。
  此言一出,“冷面樵隱”蕭廣全身一震,大出意料之外,他木然的呆立一刻,始語聲激動的道:“濮陽幫主……”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山青水綠,蕭兄,咱們後會有期!”
  蕭廣渾身輕顫,已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有雙手抱拳,長身一揖,黯然轉身離去。
  周圍各人都清晰的看到,蕭廣轉身之際,灑落的兩行淚珠,夕陽之下,是如此的晶瑩,卻又含著多少說不出的感激。
  白依萍激奮的叫一一聲:“哥……”已顧不得有人在旁,忘情的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幫主又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功德。
  他快步上前,率同各人敘了一下日來經過……濮陽維聽完後,大聲宣布道:“現在各事皆已妥當,吾等即往沙河縣城,會合石堂主等人後,同奔回程。”
  他星目光芒四射,又道:“但願吾等返山之際,監堂顧堂主等亦同時報捷。”
  四周各人一陣歡呼,已由濮陽維率領,奔快的向前行去,漸漸的遠了,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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