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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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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鐵掌恩怨 劍拔弩張

  這寬大深宏的演武廳,此刻更顯出一片寂靜。
  肅立百忍大師身後,身著金、白、黃、灰等各色不同僧衣的僧侶們,亦是個個垂目合十,靜悄悄的一言不發。
  每人的面孔上,更是刻板的沒有絲毫感情,好似人人都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
  濮陽維沉靜得如山岳般端坐在椅上,他已自少林僧們刻板的面容上,隱隱看出一絲憤怒與不滿的神色。
  雖然這種不滿的神色,是如此的隱匿在每位少林僧人的面孔之後。
  廳外,這時響起一陣幽遠而低沉的腳步聲,隨著這步履的接近,各個少林僧人的面孔上,亦逐漸的更形緊張起來。
  廳門外,這時出現了兩個人。
  前行的是那適纔奉令出去的清字輩灰衣和尚。
  跟著他身後的那人,竟赫然是一位須髯皆白,神態肅穆的老僧人。
  他身著金、白兩色的袈裟,緩緩行至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的身前,微微的躬身合十一禮。
  濮陽維自這老和尚身形出現的剎那間,面色已自一變。
  原來,這老和尚不是別人,正是那昔日風雲一時,名蜚江湖的淮南五奇之首“鐵掌”
  華武。
  濮陽維眼見之下,不由驟然一震,目光凝注在華武那萎縮而蒼老的面容之上,久久不能移開……
  百忍大師這時晦澀一笑,說道:“濮陽施主,這位百悔大師,便是施主所要尋找之人,也就是昔日在江湖上的‘鐵掌’華武。”
  濮陽維面上肌肉微微抽動,他暗暗問著自己:“這早年於鬼愁谷,聚眾毀去恩師容顏的大仇,如今已遁跡空門……他難道已深深懺悔往昔的罪過嗎?但是恩師的血仇,難道就如此一筆勾消了麼?”
  濮陽維那俊俏的面龐,極其難以察覺的在不時變幻著。
  他已陷入一個深深的矛盾之中……
  “毒手魔君”那疤痕累累的醜陋面容,又淒厲的浮現在他眼前,那彌留榻上的叮嚀,那嘴角最後一抹慘笑,彷若一圈圈正在擴大的漣漪,又在他腦海中漸漸擴張。
  但是,在這一圈圈悲愴錯綜的漣漪中,又顯出一個皺紋重疊的蒼老面孔。
  那面龐是如此的哀頹,彷若是一個飽經憂患與人世悲痛的失意者……
  逐漸的,這景象又幻成一幅靜寂肅穆的圖畫!
  那是一座深幽的佛殿之中,一個孤單的影子,跪在蒲團之上。淒涼的敲擊著木魚……
  青燈、黃卷伴著這老人篤篤的木魚聲,是那麼的冷清晦冥,彷若在傾訴著什麼?懺悔著什麼?
  濮陽維額頭的汗珠,滴滴墜下。
  他痛苦盡力與自己的思想在做著掙扎……
  大廳中,數十雙眼睛,都像是一把利劍似的,凝注著他。
  四周,仍是一片寂靜。
  沒有人願意打破這寂靜的氣氛,先開口說話。
  驀然。
  濮陽維已下了一個決定。
  這是他自己,經過多少痛苦的心智煎熬,才下的決定啊!
  但是,當他正待開口說話之時……
  立於百忍大師身後,一位身著黃金色袈裟的老和尚,已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
  他那瘦長的身軀,襯著那黝黑多皺的嚴肅面容,沒有一絲笑容。
  這時,他向百忍大師微一合十,沉聲道:“啟稟方丈師兄,看目下情形,濮陽施主好似甚有礙難,好似不欲放過已痛悔前非的百悔師弟……我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能存心向善,皆具佛心。然而濮陽施主卻如此趕盡殺絕,我少林一脈,素來光明正大,行事不愧天地,難道說,還要我全寺上下,向濮陽施主跪地相求不成?”
  這面容嚴肅的僧人,正是少林寺中僅次於方丈,地位極為崇高的監院首座|百缺大師。
  他此言一出,少林弟子盡皆齊齊動容。
  立於百忍大師右側的一個身材魁梧,面色紅潤,頷下白髯飄拂的大和尚,這時亦大步行上,洪聲道:“啟稟掌門方丈,百缺師兄適纔所言,亦為老衲心中之意,‘冷雲幫’橫行天下,肆無忌憚,更不將我們少林一派置于眼中,如今又直闖我寶寺聖地,聲勢洶蠻,更欲憑藉一身邪門武功,予我少林一派以大辱,如任其如此來去,我少林一派,今後再有何顏面稱雄天下,統率武林?”
  這位身材高大的老和尚,正是少林寺藏經閣長老,百善大師。
  他洪聲說罷後,雙目怒睜,瞪向濮陽維諸人。
  雖然,平素精嚴的寺規,壓制著他們的情緒,使這般僧人們,不敢過於放肆。
  但是,他一股公然的憤怒,已流露在每個人的面孔上。
  這時,濮陽維朗聲一笑緩緩站起。
  他那笑聲,隨著身形的起立,已逐漸變成削厲,就好象廳外的風雪,吹入室中一般……
  寒森森的,更帶著一股蕭煞之氣。
  笑聲驟停,濮陽維冷削已極的開口說道:“在下此次拜謁貴寺,本存著一片誠摯之心而來,適纔更蒙貴寺方丈諄諄勸誡,更是十分感懷,而且,在下對昔日‘鐵掌’華武與先師的一段仇怨,亦已暗自做了一個決定,但是,料想不到貴寺各位大師,竟然如此強橫霸道,更且出言辱及在下‘冷雲幫’全幫,如今,在下這個決定不變,但是,卻要等待向各位大師領教之後,只要有一口氣在,始將這個決定說出,亦不為晚!”
  原來,濮陽維適纔已做了一個雖然痛苦,卻又令他十分安慰的決定。
  那就是,寧願日後回到千山“冷雲谷”向恩師廬墓叩頭領罪,他也不忍再向這目前已然悔悟,須發的老人痛下殺手。
  拿如此一位存心向善的老人流血,這會是一種多麼令人驚悚的罪惡啊!
  但是他雖然已做了這個決定,而那性情剛烈的百缺大師,卻已不容濮陽維再加分說了。
  當然,單憑濮陽維那個倔強孤傲的性格,亦斷然不會在此種場合之下分辯。
  以免日後招致外間傳說他畏懼少林派之謠言。
  百忍大師,這位得道的高僧,雖然已自濮陽維適纔的神色,看出對方的心意。
  但是。
  他現在能說什麼呢?
  他能斷然喝止自己的師弟麼?
  他能嚴厲的壓制著廳中弟子的激動,而不顧一切的後果麼?
  而且,濮陽維到目前,尚未確切的說出他的決定啊!
  百忍大師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十分為難的尷尬之色。
  如今身為百悔大師的“鐵掌”華武,更是長髯激動,面部肌肉痙攣的呆立在當場。
  他如今已陷入一個深沉的痛苦漩渦之中。
  這時,面容嚴厲的百缺大師,毫無表情的低垂雙目,光光的頭顱,在微微的搖晃。
  顯然的,他亦是十分激動,只是礙于掌門師兄的面前,不敢過於衝動罷了!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驀然站起。
  他披在肩上的那張金錢豹皮,隨著急喘的胸膛,做著波浪似的起伏。
  濮陽維適纔心中所想的事,他已大致看出,而且,這位老而彌辣的江湖怪傑,更是十分佩服濮陽維那寬宏大量,不記舊怨的磊落胸襟。
  但是少林寺僧人驟而留難,卻使情勢急轉直下,怎不令這位火爆性子的老人大為憤怒?
  同時,他心中更為濮陽維不值。
  此際,他勉強按捺住心中的怒氣,洪聲道:“各位大師!本來濮陽幫主此次拜謁寶寺,所欲踐之約,與老朽毫無關連,老朽不過是適逢其會,順同行之便,結伴前來貴寺瞻仰一番而已,此事始末,老朽雖未目睹,卻也有耳聞,濮陽幫主為師復仇,並無不是之處,如今不論他對此事所持之決定若何,在濮陽幫主話未出口前,貴寺即擺出此等架勢,亦未免令人齒冷……。”
  他一言未畢,“七煞劍”吳南雲,亦霍然站起,傲然說道:“貴寺各位大師,如此不分清紅皁白,仗勢凌人,適纔百善大師更加出言辱及我‘冷雲幫’全幫上下,吳某不才,尚要向百善大師討教一番。”
  面色紅潤如嬰的百善大師,聞言之下,雙目怒睜,長髯拂動,形態威猛已極。
  但是,他卻看了掌門方丈一眼,強行將怒氣按下。
  這時,身為方丈的百忍大師面容一凜,回首怒目瞪了百缺、百善兩位大師一眼,又沉聲道:“勒施主、吳施主二位說話,尚請顧全大體,若本派弟子與貴幫發生衝突,更令武林掀起劫難,想這都不是雙方所冀望的……”
  濮陽維等人尚未說話,粗魯直憨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卻忽然站起,大聲道:“百忍大師,雖然這確實不為雙方所情願,但貴派弟子如此仗勢凌人,出言無狀,難道就是貴派在武林中的一貫作風麼?”
  俞大元此言一出“大力尊者”勒烈行不禁暗暗叫遭。
  他尚未回頭申斥,少林弟子已齊齊譁然鼓譟,群情激憤。
  連百忍大師如此涵養高深的得道高僧,面上亦不由得微微變色。
  濮陽維雖然覺得,“力拔九岳”俞大元言詞之間,也太不為對方稍留餘地,但他話已出口,自己又能怎樣呢?
  是以他一言不發,沉靜的看著事情的演變。
  此刻,那面容嚴肅的百缺大師,更是面如秋霜,毫無一絲笑容。
  他向百忍大師合十一禮,轉身向俞大元道:“俞施主,便憑施主適纔那句話,已分明不將我少林一派置于眼中,如此甚好,稍停老衲定向施主討教幾手絕學,好看看施主倒底憑藉著些什麼如此狂傲。”
  這時,室中氣氛已充滿了火藥氣息,雙方皆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百忍大師慈目倏睜,稜稜有威。
  他環首四顧,雪白的壽眉已自微微皺起。
  目前,雙方的怒火已到了巔峰,而且,已不是一個人的力量所能壓抑得下。
  何況,這場激鬥的必行,並不是僅關係著“鐵掌”華武一個人的事,而更影響到少林寺今後,在武林中的威望。
  百忍大師目前所深深憂慮的,只是在忖度如何將這場可能一發便不可收拾的戰火,儘量壓制到最微小而不致發生嚴重後果的局勢。
  濮陽維此刻凝注著百忍大師,他心中已大約測出這位得道高僧,心中所思慮之事。
  濮陽維緩步行去,向百忍大師長揖道:“大師悲天憫人之心,在下甚為欽佩,但如今形勢,已不容許雙方任何一人退縮,貴寺是為了往昔的威信,在下亦須保全祖師遺留的名節,如今區區之意,貴寺與在下等人,不妨作一次儘可能不流血的比試,未知大師尊意如何?”
  百忍大師聞言之下,深沉而含蓄的向濮陽維一瞥。
  這一瞥中,已傳出多少的了解與贊許。
  人們,除了那些天生嗜殺殘忍的魔鬼外,又有誰是喜歡流血的呢?
  此刻,百忍大師頷首一笑,說道:“如此甚好,雙方亦可藉機印證一番,武學之道孰深孰淺!”
  百缺大師卻冷冷一笑,接口道:“亦可知曉到底是正宗武林絕技為上,抑是邪門左道的武功可以獨行?”
  濮陽維面色一變,隨即沉默無語,淡淡一笑。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冷削的一笑,說道:“五台‘七煞劍’吳某,便首先請命出戰,討教百缺大師幾手正宗的武林絕學!”
  百缺大師長眉一軒,狂笑道:“好極,老衲亦久思向吳施主討教……”
  這時,少林弟子均已紛紛四散站立。
  百忍大師與濮陽維二人,又已相偕落坐。
  但是,二人卻又俱皆極為緊張的注視著廳中。
  忽然,就在百缺大師正待舉步上前的剎那,一條人影卻翩然先他掠出。
  此人亦是一個身著金、白二色僧衣,但體形卻甚為枯瘦的六旬和尚。
  他最令人驚懼的,卻是眉心之中,生有一粒指尖大小般的殷紅硃砂血痔!
  這和尚甫一現身,就合十向百缺大師道:“百缺師兄,且請稍息,這首場便請由老衲出戰,討教吳施主幾招五台絕學。”
  濮陽維等倏見此人,俱不由心中一震。
  因為,他眉心中的那粒硃砂紅痔,已明顯的告訴各人,這大和尚正是少林派刑堂首座,江湖上威名赫赫,號稱“血痔鐵膽一孤僧”的百空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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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佛門風雲 僧俗之戰

  百忍大師嚴峻的面容上,就好似陰霾中的一線陽光般,透出一絲極為難得的笑容。
  他微微的頷首道:“也好!師弟小心了!”
  說罷,緩緩地退至場外。
  百忍大師知道,自己這位師弟武功之高,絕不較自己稍弱,故而他十分放心。
  “七煞劍”吳南雲灑脫的一笑,正待舉步。
  他身旁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卻已轉首躬身道:“啟稟刑堂,這場請準由本護法先行出戰。”
  “七煞劍”吳南雲眉頭一皺,十分躊躇。
  因為他知道,憑對方那“血痔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的身手,恐怕不是“力拔九岳”
  俞大元所能接得下的。而且,若自己出手,正是以自己在“冷雲幫”刑堂的地位,與少林派刑堂首座之爭,無論勝負,雙方名聲相若,誰也壓不過誰。
  但是,俞大元貿然出戰,若萬一失手,豈不是挫了“冷雲幫”的銳氣?
  他心中十分明白,這次的搏鬥的成敗,不僅關係著交手者個人的榮辱,而且更會影響到雙方幫派的聲譽。
  但是,俞大元話已出口,他怎好阻止呢?
  濮陽維與“大力尊者”勒烈行,此時皆不由心中一震。
  可是,二人卻沒有表露在面孔上。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苦笑一聲,低聲道:“俞護法這‘血痔鐵膽一孤僧’甚為不容易相與,尚請千萬留意!”
  俞大元答應一聲,意態昂昂的挺胸而出。
  血痔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這時已合十當胸,微施一禮,道:“難得俞大護法賜教,貧衲有禮了。”語聲一停,百空大師退後三步,雙掌微微向下,腳步不丁不八,氣納丹田,抱元守一,神態穩若如山,這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神功中,“百步神拳”的開山之式。
  “力拔九岳”俞大元雖魯直,武功卻盡得“大力尊者”的真傳。
  見百空大師一拉開架勢,他心中已一目了然,這時,俞大元沉聲道:“大和尚留神,在下得罪了!”他身形在語聲出口之時,倏然向前搶出三步。
  一時掌勢如風嘯浪排,眨眼間,就凌厲無匹的攻出九掌三腿。
  百空大師嘿然一聲,身形不退反進,雙掌閃若雷電轟擊,瞬息間,連攻出七腿十三掌。
  但見人影晃掠,罡風如飆中,俞大元已被逼退五尺之外。
  百空大師身形有如電掣般如影隨上,“如來背痛”“金剛伏虎”“蓮池祥雲”一連三招,將“力拔九岳”俞大元逼得左攔右架,節節後退。
  血痔鐵膽一孤僧驀然又大喝一聲,身形宛若游魚戲水般,在俞大元四周晃掠起來,掌劈腳蹴,招式如天河倒懸,源源而至。
  忽然,“力拔九岳”俞大元怒吼一聲,忽而上下翻飛,掌式也濤濤而起,連環拍出。
  他每次出手,皆運足真力,掌式帶起“呼轟”的風聲,狂飆如嘯,勁力沉如山岳。
  他名震江湖的“霹靂掌”這時已傾力施出。
  場中兩條人影,頓時愈走愈快,到後來,只見兩條淡淡的灰影,在廳中往來掠晃不已。
  掌風激盪得空氣旋動成渦,距離稍近,便覺勁氣如削,口鼻皆窒。
  濮陽維雙目半合,那道微閉的眼縫中,卻射出一股令人震攝的閃閃寒芒。
  他瞧著場中的搏鬥,心中卻微微嘆息。
  “大力尊者”勒烈行師徒連心,他凝注著場中的戰況,雙手緊握,呼吸急迫,額頭滲出了粒粒汗珠。
  他暗自忖道:“看情形,大元雖然一時不致落敗,但是……欸!他終究不會是那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的對手啊……”這時,場中二人已激鬥了百餘招。
  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身形愈走愈快,出掌也更形凌厲,簡直就分不清他身形每轉動之下,倒底擊出了幾掌?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冷汗涔涔,順額而下。
  但是,他卻立定身形,雙臂伸縮更急,每出一掌,必連帶著一聲暴叱。
  叱聲隨著掌式的雷鳴轟響,湊成一幅攝人的景象。
  逐漸的,二人已然交手至一百五十餘招左右。
  這時,“力拔九岳”俞大元的身手,已遠不如初時俐落,他面紅如血,氣喘之聲,遠至二丈之外的觀戰各人亦可微微可聞。雖然,俞大元仍然在盡力的壓制著。
  這時,少林寺的僧人們,個個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們靜靜的等候著百空大師即將到手的勝利。
  甚至,連掌門方丈百忍大師的面孔上,亦微微浮起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是的,世界上無論是那一個,任他是如何的清高淡薄,總是希望得到榮譽,而厭惡失敗的……。現在“血痣鐵膽一孤僧”的身形,閃動的更形快捷。他好似永遠不知道疲乏似的“百步神拳”的罡烈勁風,已威猛到令俞大元難以抵擋的地步。
  驀然——
  百空大師大喝一聲,身形猝然掠升空中,接著又彷若一只白鶴似的,飄然落至丈許之外。
  隨著這聲大喝,“力拔九岳”俞大元歪歪斜斜的退出五步。
  他那件羊皮袍的前襟之上,卻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鮮明的掌印。
  血痣鐵膽一孤僧面色冷漠地,微一合十,一言不發的徐徐退下。
  他心中十分平靜,因為在血痣鐵膽一孤僧的手下,不知挫敗了多少在武林中威望甚隆的高手。這種榮譽,在他來說,已沒有多少值得炫耀的了。
  但是,“力拔九岳”俞大元呢?此時心中卻難受至極。
  他自出道以來,雖然遭過挫折,但是,卻從來沒有像目前這麼難堪過,況且,更當自己授業恩師之前……
  他恨不得眼前的地面上,能裂開一條縫,將他慚愧的身軀鑽進去,永遠不再出來。
  俞大元怔愕愕的立在場中,面孔煞白,雖然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受傷。
  濮陽維緩緩站起,行至俞大元身側,慰聲說道:“大元,不用難過,天下沒有永遠屹立不搖的松柏,待一會兒,我親手挫倒那血痣鐵膽一孤僧,來為你證明這句話……”
  俞大元聞言不由悚然一震,他感激的望著濮陽維,低著頭,回到位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拍著徒兒寬闊的肩膀,沉聲道:“大元,沒有關係,勝敗乃兵家常事,用不著縈懷於心,師父在你這種年紀,受的挫折比你還多……”
  這年屆八旬的剛烈老人,為了安慰自己的弟子,不惜將自己往日的敗績抖露出來。
  雖然,“大力尊者”勒烈行的話,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在這幾句簡單的言詞中,已可充份證明他們師徒之間,那真摯如父子般的感情。
  這時,百忍大師微微一笑道:“這一場,敝寺弟子多蒙施主承讓了!”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七煞劍”吳南雲已大步向前,微微拱手道:“勝者勝矣!敗者敗矣!多言又復何益?在下敬請貴寺任何一位大師出場賜教。”
  吳南雲口氣之狂傲,不由激的少林寺的僧人們,個個面上變色。
  百忍大師亦暗暗一嘆道:“欸!這‘七煞劍’武功雖高,為人卻太過剛傲,但是,本寺弟子雖皆為佛門中人,卻也看不透這‘嗔’之一字啊!”
  他正感嘆著,監院首座百缺大師這時掠身上前,微施一禮,道:“老衲不自量力,要在吳施主的‘七煞劍’法之下討教兩下。”
  “七煞劍”吳南雲傲然一笑道:“豈敢!豈敢!這次吾等可以印證一下,倒底是少林正宗武學較勝,還是五台山的旁門陋技較高!”
  百缺大師那張多皺而嚴肅的面孔上,好似與他所見所聞絲毫都不發生關連似的,聞言之下,仍死板得如罩寒霜。
  他這時反手拋肩,腳步一旋,已將背後斜掛的一柄降魔杵握在手中。
  只見他拔取兵器時,身形的灑脫與自然,便已流露出一派宗師的氣度。
  百缺大師的這柄降魔杵,長約五尺,通體烏光隱隱,顯得十分沉重。
  他這時握在手中,雙目微仰,嘴唇卻緊緊的抿著。
  “七煞劍”吳南雲輕蔑的一笑,身形猝然飛向空中,人在半空中輕捷地一個翻身,又斜斜掠出丈餘。身形甫一落地,背後“珠耀劍”已自嗆啷拔出。他這份俐落與爽脆,也絕不在百缺大師之下。這時,百缺大師自鼻孔中冷哼一聲,冷然道:“吳施主留意,老衲有僭了!”
  降魔杵在百缺大師手中一顫,立時絕快無倫的點向吳南雲的胸前、“氣舍”“水突”
  “缺盆”三穴。
  那麼粗重的降魔杵,在百缺大師的手中,竟顫動的有如波浪般的起伏著。
  吳南雲持劍卓立,劍光一閃,也倏然迎上。
  百缺大師暗哼一聲,大旋身,反拋肩,降魔杵起若烏龍混海,杵端幻成圈圈點點地烏光,瞬息間,又將吳南雲周身七十二重穴完全罩入其中。
  “七煞劍”吳南雲冷冷一笑,“珠耀劍”帶起萬點寒星,閃晃出條條搖曳的精芒,反將百缺大師全身三十六處大穴圈入劍影之內。
  百缺大師喝聲“好”降魔杵宛如山崩海嘯般,呼嘯而起,沉如山岳似的將吳南雲當頭壓到。這正是少林絕技:“降魔二十七杵”。
  “七煞劍”吳南雲長嘯一聲,身形頓時快若空際的流星般,倏上倏下,左翻又閃。
  “珠耀劍”幻起點點寒星,時而化成圈圈銀弘,時而飛騰如電,時而綿綿如春蠶吐絲。
  傾刻間,這二位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已激鬥了五十多招。
  濮陽維雙眸緊緊注視著二人千變萬化的身影,一絲微笑漸漸地浮上了嘴角。
  少林寺的僧侶弟子,此刻只覺眼前銀光雷擎如蛇,烏光操縱似浪,早已目眩神迷……
  百忍大師慈目大睜,他雖久聞“七煞劍”的威名,卻料想不到對方的身手,竟然比他所想像中更要高出許多。
  這時,嘶嘶的劍氣在空中割劃著,穿過那縷縷不絕的烏光,伸縮如電。
  逐漸的,劍氣愈來愈盛,宛如一片精耀透明的光幕,挾蔽在大廳中兩丈方圓的空間裡。
  冷風合著寒森森的劍氣,在周遭衝激回盪著。
  “七煞劍”法,這時已施展到暢如江河的境界了。
  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此時面上已微微變色。
  因為,他師弟百缺大師的武功之深湛,乃是他所深深了解的。
  但是,看目前的情形,百缺大師彷若已受困在那片精芒如閃的劍帶之中。
  這時,吳南雲心中較別人明白,他知道目前自己雖已佔得上風,但那百缺大師,此刻仍是身形如電,手中降魔杵揮動如風,絲毫未露敗像。
  但是吳南雲卻知道對方乃是沉著應戰,暗蘊內力,以待乘隙反攻,奪取先機。
  須知百缺大師身手之高,為少林寺中有數的人物,“七煞劍”吳南雲雖然技震武林,卻也不是如此容易便能分出勝負的……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悄悄趨至濮陽維身側,低聲道:“濮陽幫主,依閣下之見,這一場誰會得勝?”
  濮陽維沉聲道:“在下看來,吳刑堂或有勝望,不過即便勝了,也勝得極為艱苦!”
  “大力尊者”暗中點頭,雙目又凝注場中。
  這時,只見吳南雲劍光急起,一招“谷熾流金”閃電般刺向正揮杵落空的百缺大師脅下。百缺大師嘿然一聲,喉中竟發出一陣若老龍清吟般的吼聲。
  隨著這吼聲起處,吳南雲刺到的劍勢,卻彷若遇到一層極為剛韌的無形潛力般,猝然將劍尖震得一斜。他不由得大吃一驚,脫口呼道:“達摩真氣!”
  然而在此一瞬間,百缺大師已被吳南雲劍身的勁力逼出兩步。
  但他趁吳南雲微微錯愕之時,立時大喝一聲,連出七杵反攻而上。
  眨眼間,二人又展開一場搶製先機的快攻猛打。
  “大力尊者”勒烈行低聲道:“濮陽幫主,想不到那百缺禿驢竟已練成少林派的不傳絕學:‘達摩真氣’但是,看樣子他還沒有到家,因為他只能在兩尺以內發出威力……”
  勒烈行說得不錯,百缺大師在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中,果然曾苦練那種達摩真氣。
  原來這達摩真氣,若練到十分火候,不但可以馭氣傷人,碎石如粉,更能抵禦任何凌厲的武功傷害。
  但是,這種武功卻極為深奧難練,而且,一旦到了五成火候之後,無論如何苦練,也只有跟隨著時光,緩緩的加深功力。
  不過如果能練到五成火候,那麼,每隔十年,便能更加深一成。
  但是,即使要練到五成的達摩真氣,至少亦非須三十年以上的時間不可。
  百缺大師因出家較晚,那一身達摩真氣,僅六成火候。但已足使武林中人驚駭了。
  這時,百缺大師傾出全力一掄急攻,竟反將吳南雲招式逐漸壓制,大有奪回主動權的趨勢。
  勁風如嘯中,吳南雲那清 的面容,倏然寒如冬霜;他鬚眉皆張,長嘯一聲“珠耀劍”嗡——的一震,劍尖顫成萬點寒光,彷若澄空中的銀河群星,綿綿密密,天羅地網般向百缺大師溜瀉而至。這正是七星劍法中,最凌厲的三絕招之一“流星縱橫”
  吳南雲曾以此招,不知挫敗了多少武林高手,甚至連冰海第一奇人戰玄心,也在此招之下敗北。
  百缺大師此刻驟覺萬點寒芒,如點點流星,四面八方湧到,簡直已到無法招架之境。
  他厲吼一聲,身形猝然向後倒退。
  “七煞劍”吳南雲,驚心動魄的長嘯連聲,手中劍已如影隨形般跟?上來;只見一溜溜的劍芒交織而出,點、線、縱橫,形成一幅極為壯麗的景象。這正是七星劍法中的第一絕式“八方天網”;劍氣瀰漫,烏光閃爍,人影翻飛,叱喝連聲。
  終於!一切靜止了……
  吳南雲靜靜的卓立當地,雖然|他此刻已有些微喘息。
  明亮如一泓秋水般的“珠耀劍”七枚雕刻於上的太陽,正閃閃的發出寒光。
  鋒利的尖鋒上,卻凝聚著一滴殷紅的鮮血……
  百缺大師以杵拄地,黝黑嚴肅的面容上,顯出一股出奇的憤怒與羞愧,只見他那峭瘦的左肩上,裂開一條三寸長的縫口,血……自那縫口中,緩緩流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兩人雙目怒睜,一言不發的互視著對方,誰也沒有將身形移動一下。
  百忍大師面上一陣輕微的激動掠過,他微微揮手,兩名灰衣僧人立即越眾而出,恭謹的將百缺大師扶回……
  吳南雲向少林僧人抱拳一揖,傲然走回。迎接他的,是濮陽維含有深刻笑意的一瞥;這一瞥中,已包含了多少贊譽與誇示。
  “大力尊者”勒烈行一伸大拇指,低聲道:“好個‘七煞劍’不愧為五台派第一高手,更不愧為‘冷雲幫’中,執掌上下行規的刑堂堂主。”
  吳南雲灑然一笑,亦低聲道:“辱承前輩謬獎,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說著,二人相視微笑起來……
  這時,百忍大師正回頭在安慰他那受傷的師弟——百缺大師。
  忽然,紅面白髯的少林寺藏經閣主持百善大師,大步踏入場中,洪聲道:“適纔老衲師兄,承蒙五台吳大俠賜教,吳大俠武功雖高,下手卻是不該如此狠辣,老衲不自量力,欲再向吳大俠討教兩手。”
  “七煞劍”吳南雲聞言之下,劍眉怒軒,霍然起身,就待躍入場中。
  只見“大力尊者”勒烈行將吳南雲一按,亦大步走出,他呵呵笑道:“大和尚,一個人打不過,便想用車輪戰麼?俗語說‘當拳父子不留情’若貴寺的高僧們不願流血,當初又何苦咄咄逼人,落得如此後果呢?”
  百善大師被“大力尊者”一陣搶白,不由一陣語塞,吶吶不能出言。
  忽然,這姜桂之性的百善大師,怒吼一聲。厲聲道:“嘿!嘿!‘大力尊者’你休道老衲是畏懼於你,來來來!你若有興,老衲便奉陪你走上兩趟。”
  百善大師火氣一起,連說話也粗魯了起來。
  百忍大師雙眉一皺,臉上已微現不滿之色。
  “大力尊者”勒烈行嘿嘿一笑,說道:“我說大和尚,我們都是這把年紀了,大家說話和氣一些不好嗎?何苦如此吹鬍子瞪眼睛的……再說,你不畏懼我,呵呵……難道老夫便會畏懼你不成?”
  百善大師那紅潤如嬰兒也似的面,更加有如巽血,他氣得周身直抖,白髯顫動。
  驀然——
  他大喝一聲,拋肩將背後一柄長約七尺,精光閃閃的佛門方便鏟摘下。
  鏟頭上的月牙微微顫動,發出陣陣寒芒。百善大師厲喝一聲,道:“‘大力尊者’拿出你的兵器,老衲即便領教一下關東第一高手的絕技!”
  “大力尊者”勒烈行又是呵呵一笑,說道:“大和尚,難為你已有這麼一大把年紀,卻也不知老夫我六十年來,早已不用兵刃了麼?”他環目一瞪,又洪聲道:“但是,若老夫空手與大和尚你對招,須叫他人誤會老夫瞧你不起………也罷,老夫便以身上這張金錢豹皮,來與大師耍上一番!”說著,他右手一扯,披在肩上的那條金、黃兩色相間,顏色絢麗的金錢豹皮,已似一條活蛇般滑落在“大力尊者”手中,只見這張金錢豹皮還有一個金線纏繞的把手,可供握于掌中。
  原本,“大力尊者”武功雖高,面對這位在少林寺中,親掌藏經閣的百善大師,卻也不敢小覷!
  因為,少林寺的藏經閣,乃是寺中重要經典、文件及武學秘本的收藏處,其掌持藏經閣之人,武功必須十分高強,而百善大師又為少林派,“百”字輩第二代弟子,武學之深奧,自是不難測知。
  其實“大力尊者”預料的,果然不差。
  這百善大師,與其師兄百缺、師弟百空,合稱少林三大長老。
  三人的武功俱在伯仲之間,僅較其掌門師兄百忍大師略遜一籌而已。
  這時,百善大師一見“大力尊者”手中握的金錢豹皮,心中亦不由得微感一震。
  因為,他早已聞及關東獨釣崖“大力尊者”的威名,而且,對方既然能以一張軟綿綿的金錢豹皮當做兵器,內力上必有深厚的造詣。
  他不敢大意,口中大喝一聲,急速地活開步眼圍著“大力尊者”旋走起來。
  逐漸地,百善大師的身影,已快捷得不易看清。
  他肩頭的鋒利月牙,那點點閃耀的寒光,隨著他身形的疾走,竟也連成了一道圓弧。
  驀然——“大力尊者”沉喝一聲,手中金錢豹皮猝然飛出,如一張巨大的漁網,向百善大師摟頭蓋臉的罩至。那張豹皮撒出時,風聲的急勁,就宛如一大塊鐵板也似。
  百善大師暴叱一聲,身形立似陀螺般倒旋而出。
  方便鏟隨即帶起溜溜寒光,劈向“大力尊者”雙腿。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手中的金錢豹倏起忽落,前揮後掃,瞬息間已怪異無倫的連出九招。
  百善大師吐氣開聲,身形奇快的閃掠入那片金黃色的光網中。
  佛門方便鏟掄出呼呼風響,若靈蛇伸縮般,快捷無倫的劈出十五鏟。
  “大力尊者”心中一驚,他奇異對方之身法,怎的會如此快捷,彷若無恐不入的瀉地水銀一般。
  其實,這正是百善大師苦習的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伏陀幻身十六閃”。
  這種功夫一旦施展開來,身形便宛若幽靈一般閃晃移挪,行動之快,令人不可捉摸。
  “大力尊者”這時心中方自一驚,對方寒森森的鏟影已當胸而到。他悶哼一聲,手中的金錢豹皮呼的一聲掃向百善大師面門七竅,右掌掌心卻微微一登。剎時,一陣隱隱轟鳴驟起,狂飆湧處,立將來至胸前的方便鏟斜斜震出。
  他應變之快,亦確實不愧為江湖中有數的怪傑。
  百善大師估不到對方身手如此之辣,才覺手中兵器一震,一大片金色光網,已當頭蓋臉的壓到。
  他怒叱一聲,身形又似電掣般閃出,方便鏟隨即凌空而起,有若江河倒懸,綿綿攻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厲叱一聲,狂笑道:“對!大和尚,這才夠勁!”
  話中,金錢豹皮揮舞如風,綿綿密密的絕招交相迭出。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略微閉目調息了一陣,已將適纔力戰的勞累,完全恢復過來。他環目四顧,心中忖道:“這百善大師功力之高,實不弱於若那百缺大師……看情形,只怕‘大力尊者’老前輩,尚不一定能穩操勝算……”
  他又向濮陽維一望,不由心中十分敬佩。原來,濮陽維那俊逸的面孔,這時竟然沉靜得彷彿一個木塑之人。但是,由他那雙時時透出精芒的星目中可以看出,他雖然表面沉靜,其實,內心卻十分注意場中的戰況。
  少林僧人此時亦個個屏息如寂,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但是——百忍大師卻在微皺雙眉,正傾聽著在他耳旁低聲說著什麼的“血痔鐵膽一孤僧”的說話。過了半晌,百忍大師好似沉吟了一陣,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而實時便有兩名灰衣僧人,隨著身穿月白僧衣的無為大師之後,向廳外匆匆行去。
  看他們的形態,好似有著什麼急事一般……。
  此次事主——“鐵掌”華武,也就是如今的百悔大師,正垂眉低目,合十肅立,於百忍大師的身側。他好似已完全陷入一個深沉的思維中,絲毫未被眼前的激烈打鬥所驚動。
  但是,從他那時而痙攣般抽動的面孔上可以看出,這已置身佛門的百悔大師,彷彿正處在異常的不安與痛苦之中。
  這些,不但“七煞劍”吳南雲已然看到,濮陽維則更看得十分清楚。
  同時,講得更露骨些,他目下不但已完全了解華武,更由衷的同情這年已遲暮,卻不能再安享晚年的蒼涼老人。人,總是不能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情,哪怕這種事只有一次,但也足夠令他一生痛苦與懺悔的了……
  此時,場中的“大力尊者”已與百善大師激鬥了兩百多招,每人的面孔上,都滲出粒粒汗珠,氣喘吁吁。雖然,這尚是個十月飛雪的冰天雪地。一片片金黃色的光影,有若一張張俱有靈性的巨網,倏然絞成一片,忽而又左飛又掠。人影分合,騰躍得如光閃電掣,端的是一場武林罕睹的龍虎爭鬥。
  驀然,“大力尊者”驚天動地的暴喝一聲,右掌連連擊出十六掌,左手金錢豹皮卻似滿天飛雪般,密不通風的飄然而落。
  一連串如密雷般的暴響中,這所巨大的演武廳頂壁亦不由微微震動,灰塵簌簌而落,聲威的是驚人至極。
  只見百善大師面孔漲紅如血,雙目圓瞪,鬚眉怒張。
  他身形極為奇幻的一閃,手中方便鏟化成縷縷銀光,如閃電般投向那彌瀰漫漫的勁風網影中。
  一聲驚天動地怒喝,隨即一陣鏗鏘的巨響,兩條人影已倏然分開。
  “大力尊者”勒烈行,頭頂之上熱氣騰騰,額前汗如雨落。
  然而,他那五彩繽紛的衣衫袖口,卻被百善大師那鋒利的月牙隆刃,劃破一條約有五寸長的裂縫。
  百善大師卻是怒目圓睜,氣喘吁吁,肩頭的金色僧衣,已被“大力尊者”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大片。
  僧衣破裂之處,更且滲出了絲絲鮮血。
  “大力尊者”喘著氣,哈哈大笑了一陣後說道:“大和尚,看樣子,咱們兩個老兒倒是平分秋色,互不吃虧了,不過……這秋色好似老夫多分了一點………”
  百善大師氣得一跺腳怒道:“好,好,‘大力尊者’你不用在口舌上佔老衲便宜,稍停咱們還要再比一場。”
  “大力尊者”接著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捨命奉陪!”
  說罷,二人已各自走回。
  這次激烈罕睹的三場武林高手較技,雙方已各自勝負一場。
  但是,“大力尊者”與百善大師的這場較量,卻是“冷雲幫”方面略勝半籌。
  這時,場中又沉寂下來。
  這種沉寂,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一場更加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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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竹絲引渡 金拐佛杖

  百忍大師沉寂而肅穆的面容上,這時微微顯出一絲激動之色。
  是的,統率天下武林的少林一脈,在與一個江湖幫會的搏鬥中,竟然絲毫沒有佔到便宜,而且嚴格的說來,反還吃了虧。
  雖然,任這個幫會在江湖上的聲威是如何的懾人,但在少林派來說,這總不是一件有顏面的事啊!
  他這時深深的沉思了一刻,暗自下了個決定,要以自己這一派武林宗師的身份,與“冷雲幫”幫主,素來有未遇敵手之稱的“玉面修羅”一較長短。
  在他剛想開口說話的時候,這時在大廳外,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
  早先出去的無為大師及兩名灰衣僧人,此際已恭謹的立於門邊。
  跟著,一聲清勁的咳嗽聲響起,廳門走進一位形態十分怪異的老和尚來。
  這和尚身著金紅色的袈裟,身材又高又長,臉上瘦骨嶙峋,稜角鮮明突出。
  最令人驚異的,卻是他凹陷如一只深碗似的頂門。
  這老和尚雙目細瞇,僅剩一縫,嘴唇也緊緊的閉合著。
  從他頷下那全呈銀白色的須髯及眼角深刻的皺紋看來,他的年齡恐怕已在九旬以上了。
  自這老和尚的身形始才出現在門口,大廳中的少林弟子,立時全然肅立躬身,合十為禮。
  甚至,連掌門方丈百忍大師也不例外。
  這老和尚微微一笑,連眼皮子也不再撩一下,晃動著他那枯瘦的身軀,飄然向百忍大師行來。
  他腳步的每一次移動,都是那麼輕飄,好似根本沒有沾著地面似的。
  他那枯瘦的身軀,亦好象隨著空氣的流動,悠然而起,宛如絲毫沒有重量一般。
  這時,他晃著身上那襲與他身體極不相稱的金紅袈裟,來到百忍大師面前,當胸合十,卻仍然沒有說話。
  百忍大師面孔上,露出一絲虔誠而恭謹的笑容,和聲道:“今晨有‘冷雲幫’濮陽施主等人,為百悔師弟之事,來寺中做一了斷,此事關係甚大,弟子不敢私自裁決,故而斗膽驚動師叔佛駕,失責之處,尚祈師叔恕之!”
  身披金紅色袈裟的老和尚,輕輕點頭,嘴唇牽動一下。
  於是,他那臉上的皺紋,便更形深刻了。
  這時,他並未落坐,依舊像其它的各代僧人一樣,靜靜的立於百忍大師身後,沉靜的好似天榻下來,也驚動不著他似的。
  須知少林派寺規甚嚴,任你輩份如何崇高,見了掌門方丈也不能落坐。
  百忍大師這時,並未將這老和尚為濮陽維等人引見,他又輕輕落坐,神態上,卻流露出一股若有所恃的滿足與自信。
  濮陽維自這老和尚現身時起,便覺得心中一動。
  待他仔細凝注之後,平靜的心神,立時更加波動起來。
  因為,濮陽維本身是個武林中絕世的高手,自然,他對同樣精於此道的人,有一種更精銳於旁人的觀察。
  這時,他暗中肯定,這位身披金紅袈裟,較之百忍大師更高上一輩的老和尚,可能將是他下山以來,所遇到的一個空前勁敵。
  濮陽維正在估量的時候,百忍大師卻沉聲啟口道:“濮陽維施主,適纔你我雙方,已較過三場,施主們功力之高,確不愧為江湖中稱霸一方的人物……”
  百忍大師說話極有技巧,他輕淡的將自己這方較為吃虧的事實,一句帶過。
  這時,他的目光向濮陽維等人面上一掃,又道:“不過目前雖可說是勝負相若,未分軒輊……卻未知濮陽維施主是否尚有意賜教老衲幾招絕學?”
  濮陽維早就料到,自己與百忍大師的這場搏鬥,已在所難免。
  他這時朗聲一笑,說道:“大師能對在下多加點化,以開茅塞,在下乃求之不得之事。”
  百忍大師連道不敢,正待自坐位上立起。
  但是,濮陽維卻面容一凜,冷然道:“不過,在下於大師賜教之前,甚想一試素有血痔鐵膽一孤僧美號的百空大師一身絕學。”
  百忍大師聞言之下,不由微感一怔。
  但是,就在他尚未決定是否應派百空大師出戰之前,這位少林寺刑堂首座的百空大師已厲然的一笑。
  向百忍大師合十道:“啟稟掌門師兄,承濮陽施主如此看重老衲,老衲亦久思一會濮陽施主名震天下的‘天魔十二式’就請師兄准予出戰。”
  百忍大師略一沉吟,有些不太情願的頷首應準。
  百忍大師之所以如此為難,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則高手相鬥,甚耗真力,若濮陽維與百空激戰下來,體力方面,多少亦會有些損耗,便是自己稍停上去接戰得勝,也會落人口實。
  再則百忍大師雖未親睹“玉面修羅”之身手,但見他神態之沉穩,雙目所蘊精芒之足,即知實不易相與。
  若是百空大師再度戰敗,這又是多麼令少林寺難堪的事呢?
  只是,百忍大師顧慮雖多,卻已無法收回成命了。
  百空大師緩步行出,深沉的立於大廳正中,徐徐將兩只寬大的袍袖扎好。
  由他這個微小的動作,就可看出這位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血痔鐵膽一孤僧”面對著眼前的勁敵,心中是如何的慎重了。
  濮陽維神色自若,他向“力拔九岳”俞大元含有深意的一瞥,彷若在告訴他:“等著瞧吧!大元,看我為你洗雪適纔一掌之仇。”
  濮陽維這時自位中立起,微微一跨步,頓時彷若空中的一片羽毛,飄然移出兩丈之外。
  少林僧人俱不由心中一震,暗暗的叫了一聲:“這是‘細柳飄’的身法!”
  隨著濮陽維身形的移動,血痣鐵膽一孤僧的面孔上,已倏然變色。
  雖然,他是在盡力的鎮靜著自己。
  那立於百忍大師身後的老和尚,雙目隨著濮陽維飄起的身形微開驟合。
  假如你目光尖銳的話,你便可以自這老和尚極快開合的眼簾中,看到一股攝人魂魄的神光。
  血痣鐵膽一孤僧眉心那粒殷紅的硃砂痣,這時也變得更加豔紅。
  他雙手合十一禮,沉聲道:“老衲有僭了!”
  濮陽維亦長揖還禮,只見百空大師倏而展開身形,在廳中游走起來。
  濮陽維雙目半合,嘴角上浮起一絲極為奇異的微笑。
  如果我們詳細分析他這微笑的話,無疑的其中實包含有一絲輕蔑的意味在內。
  驀然。
  百空大師冷叱一聲,身形如電撲上,指顧之間,就攻了九腿十六掌。
  其身形之快速,出力之均勻,足可列為武林中頂尖高手之流。
  濮陽維長笑一聲,極為詭異的旋身至百空大師身後。
  身形之快,就好似一個不可捉摸,無形無影的幽靈。
  百空大師陡然一驚,“豹尾腳”突施,向後急蹴而出。
  但是就在他察覺腳尖踢空的一剎那間,一股炙熱得令人呼吸皆窒的勁氣,卻突然壓到。
  他悶喝一聲,努力將身形向後徹出。
  濮陽維這時身在空中,嘿然一笑,雙掌連綿而出。
  如山崩海嘯似的炙熱勁風,逼得百空大師左閃右躲,形態十分狼狽。
  濮陽維這時在雙掌的連環推出下,身形已疾撲而至。
  百空大師暴喝一聲,上下翻掠,“百步神拳”倏而施出。
  但是,濮陽維的身形,卻恍如一縷飄渺的輕煙,在那陣罡烈的勁風中,飄然來去,行動是那麼的灑脫,那麼輕柔。
  忽而,百空大師那枯瘦的身軀猝然暴退,藉著一聲大喝,雙掌施出一招“百步神拳”
  的菁華絕技:“瑞氣呈祥”。
  呼轟的掌風,頓時如一道洶湧的河流,滔滔湧到。
  濮陽維身形電轉,在空中忽上忽下,雙掌幻化成漫天遍地的掌影,向百空大師反襲而到。
  又是一聲暴叱,兩條人影以匪夷所思的快速,在廳中翻騰起來。
  少林掌門百忍大師,他較廳中任何一人更注意濮陽維的身手。
  這時,他面孔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再也找不著一絲含著自信的笑容了。
  因為濮陽維那奇異玄奧得令人驚駭的武功,有些簡直已不是人類天賦的體力所能做得到的……
  立在百忍大師身後,身披金紅袈裟的老和尚,那細瞇的雙目,此際不自覺的緩緩張開,緊板的面部肌肉,亦微見松馳。
  這時,廳中二人約略激鬥了近百招左右,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身形如電般在四處飛掠。
  猛厲的掌風,隨著他身形的晃走,迭次激盪。
  但是,濮陽維那雪白瘦削的身軀,卻好似百空大師的影子一般,始終緊緊地附在他的身後。
  任這功力絕高的佛門高僧如何的閃、躍、撲、擊,始終不能擺脫……
  “力拔九岳”俞大元粗獷的面孔上,不自覺地漾起了一絲微笑……
  他這時已可確定,自己幫主必可履身他適纔對自己的諾言:“挫敗血痣鐵膽一孤僧”。
  忽而,濮陽維如影隨形的身軀,這時倏然彈起,在空中微微一閃,竟好似海市蜃樓般,幻化成滿空的白影,四面八方的向百空大師撲到。
  廳中各人,只覺眼中白影晃閃,勁氣如嘯,根本已分不清濮陽維本人身在何處。
  百忍大師悚然一震,在心中大叫道:“這是天魔十二式中的‘滿天飛魔’!”
  那頂門深陷的老和尚,面容亦不禁大大的抽動了一下。
  因為,憑老和尚這一身浩若湖海般的高絕武功,亦覺毫無把握能完全躲過這凌厲奇詭的一擊。
  剎時,滿廳白影紛飛中,傳出一聲憤怒的叱喝。
  廳中驟然完全寂靜下來。
  濮陽維面含冷笑的峙立於地,他背著雙手,極其瀟灑的望著百空大師。
  而百空大師那金白相間的僧衣前襟,卻印上了一只清晰的掌印。
  片片碎布,正從那掌印的痕跡之內飄落。
  最令人驚愕與難堪的,便是這掌印的位置,與百空大師適纔印在“力拔九岳”俞大元身上的,竟是同一部位,而且分毫不差。
  百空大師的面容十分淒慚,他眉心那粒殷紅的硃砂痣,這時亦顯得黯淡無光。
  濮陽維長身一揖,緩緩說道:“百空大師,在下多有冒犯了……但是,大師此刻想亦能體會出,那適纔敗在大師手中之人,他心中的滋味,亦必不較大師好受……”
  濮陽維暗中太息一聲,飄然回到位上。
  百空大師向濮陽維的背影一瞥,好似瞭悟出一件什麼事似的,合什回至他適纔站立的地方。
  百忍大師那雙稜稜生威的慈目,倏然張開。
  他輕輕站起身來,向那身披金紅袈裟的老和尚什一禮,又好似在低聲說著什麼。
  這時,大廳中的氣氛,又出奇的緊張與嚴肅起來。
  因為,無論是少林弟子,或是“冷雲幫”赴約的群豪,他們心中都十分明白,一場空前未有的武林激鬥,恐怕就要來臨了。
  無可置疑的這將是他們此生此世,首次僅見的高手較技。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跨步至濮陽維身側,俯身低語道:“幫主,下一場恐怕就是少林寺掌門方丈親自下場了……本座在此,預祝幫主得勝……”
  濮陽維微微一笑。
  亦低聲道:“謝謝你,南雲,為了全幫,為了自己,在下都將全力以赴………”
  正在這時,執掌著少林派最高權位的百忍大師,已凝步行至廳中。
  向濮陽維合什一禮道:“濮陽施主,老衲有心與施主印證一番,尚請施主莫使老衲失望……”
  濮陽維發出一陣清越的笑聲,也自椅中立起。
  他微微躬身還禮道:“大師客氣了,在下愚魯之質,難為棟樑,既然大師肯親予賜教,正是在下之幸……”
  說罷,舉步緩緩行至廳中。
  百忍大師沉著的一笑,說道:“老衲想與施主比試兩場,一為文比,一為武比……”
  濮陽維心中一轉,笑著說道:“只要大師有興,在下無不奉陪……只是文比為何?
  武比為何?”
  百忍大師好似胸有成竹,宏聲一笑,說道:“老衲想與施主各自施展一趟輕功,至於勝負之判,好在在座各位,全為武林中素負盛名的高手,對此自可一目了然……此乃文比。”
  濮陽維聞言之下,心中一陣冷笑,凝神續聽下文。
  百忍大師又清咳一聲,說道:“至於武比麼……便由老衲那條佛門善行金杖,在濮陽施主‘赤手金拐’之下討教幾招絕學!”
  濮陽維微微一笑,頷首同意。
  這時,百忍大師輕輕揮手,就有兩名灰衣僧人,自大廳之外,拿入六根細若小指,長約兩丈許的青竹,及一束線香進來。
  兩個灰衣僧人將手中之物放下,躬身退至一旁。
  百忍大師深沉的一笑,走向前去,將那六根幼細的青竹,輕輕插在大廳地面上的青磚隙縫中。
  他插下去的手法是如此輕微,是而那六根兩丈餘長的青竹,便虛飄飄的攔在其中。
  虛飄得就像甚至一陣微風的吹拂,也經受不起。
  百忍大師拿起那一團白色線球,手中微一用勁,那團白線宛似活蛇般猝然飛出,分別纏繞在六根青竹的尖端。
  這飛出的白線,不過是普通縫製衣物時所用的那種,其粗細程度,尚不及一只繡花針,自然更是十分容易折斷的。
  百忍大師能以內勁貫入其中,輕而易舉的分繞于高達兩丈餘長的青竹尖端,這份功力與身手,已足以駭人了。
  濮陽維冷然望著百忍大師在親自佈置,他的面容,卻絲毫未顯露出任何一絲特殊的表情。
  這時,百忍大師回過身來,微微的一笑。說道:“濮陽施主,這是老衲別出心裁想出來的一套小把戲,名叫‘竹絲引渡’……”
  他目注著濮陽維的表情又道:“這種比試甚為簡單,便是比試之人,分先後縱身躍上空中的青竹尖端,再於那六根青竹之間,連接的白線上,舞出一套拳法,但是縱身躍上青竹時,卻要憑藉著手中的這把線香,每向空中發射一只,便躍身踏在線香之頂,直到腳尖踏上青竹為止……這簡陋之技,十分膚淺,倒令濮陽施主見笑了……”
  百忍大師這番話一說出來,大廳之中,除了那身披金紅袈裟的老和尚,及冷然卓立的濮陽維外,可說全已神色大變。
  因為,不要說這六根青竹,本來就已搖搖欲墜地,十分不好著力,便是六根青竹之間連接的白線,又是那麼的細弱,恐怕連一只蒼蠅落上去都要搖晃,更莫說是偌大的一個人了。
  何況,更要在上面舞出一趟拳法來。
  尤其是縱身上那青竹之時,更不能直接躍上,尚要以手中線香凌空著力。
  這到底是一件艱難得幾乎已不是人類天賦本能所能做到的事情,如何不令廳中諸人驚愕欲絕呢?
  甚至連身手高絕一時的“七煞劍”吳南雲,及少林寺百字輩的各位高僧,亦自嘆無此功力。
  但是濮陽維卻清雅之極的一笑說道:“大師這套青竹引渡,不但別出心裁,更是一種輕身功夫的絕高鍛鍊……在下雖然不能勝任,也只好勉力一試。”
  百忍大師呵呵一笑,連道不敢!緩緩將身上金光閃耀的袈裟脫下,由一名灰僧人接過。
  濮陽維並沒有脫去那件銀白狐皮的緊身衣,他灑脫的一笑,向側旁一站。
  “大力尊者”勒烈行這時俯在俞大元正旁,低聲道:“傻小子,你看你們幫主的這份狂勁與瀟灑,真是令人欽服之極,為師的一生還是首次看見這種奇材。”
  “力拔九岳”俞大元亦低聲笑道:“這叫什麼竹絲引渡的功夫,可真叫人看了都心寒,不如叫他竹絲要命來得恰當……”
  “大力尊者”正笑罵了一聲沒出息。
  廳中百忍大師已開口說道:“濮陽施主,老衲便拋磚引玉,先行獻醜了………”
  說罷,百忍大師長吸一口真氣,身形颯然翻轉,拿在手中的一根香,也射至空中三尺。
  他那龐大的身軀一晃之間,已飄然點向那適纔飛起的線香之上。
  他單掌一揮,一根線香又極為奇異的緩緩飛射五尺之高。
  百忍大師雙臂一振,腳尖一點線香,又騰身而起。
  這時,百忍大師的身形,已拔升一丈有餘了。
  只見他手中的線香,一根接著一根飛出,他那修偉的身軀,亦好似與線香連衡成一體般,輕若無物的連連踏點其上。
  瞬息間,就立在第一根青竹尖端。
  百忍大師的身軀雖立在上面,然而這幼細松馳的青竹,竟紋風不動,好似根本沒有重量加在上面似的。
  這時,只見百忍大師凝神沉氣,抱元守一,一抬腳就飄身在另一根青竹尖端。
  眨眼間,他身形如電的一一踏遍。
  這時,廳中諸人,俱皆屏息如寂,大睜雙目,緊張與興奮的凝注著百忍大師忽起忽落的身形。
  此時,百忍大師已飄身至那六根青竹之間所連接的白線上。
  他極為從容,在那纖細得令人心驚的白線上遊走。
  身形之快捷與俐落,就好似行走在平坦而寬敞的地面上一樣。
  百忍大師驀然微微一哼,身軀已極快的轉動起來。
  剎那間,拳風呼呼,掌影如山,原來,他在那幼細的白線上,正施展開少林七十二技中的“十八羅漢拳”來。
  一時只見人影翻飛,晃閃如電,身法,步眼,俱已達到登峰造極之境。
  百忍大師能將這套全以外家勁力為主的拳法,在那絲毫不能著力的懸空白線上施出,身手之高絕,確可謂無出其右了。
  這時,百忍大師施展完了這套拳法,身形在空中倏忽一閃,已輕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氣閒神定,微塵不揚。
  隨著他身形的降落,無數聲的歡呼,驟而起自四周,無疑的,少林弟子們,正十分自豪於自己的掌門方丈,他們皆被這神乎其技的輕功所激奮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大師輕功之佳,的確令人欽佩莫名……只怕在尚難及大師的十分之一呢?”
  百忍大師合什笑道:“濮陽施主謬譽了,老衲耄矣!雕蟲小技,實不值一哂……”
  濮陽維不再多說,向百忍大師抱拳一禮,緩步向青竹下行來。
  他微微回頭,向同來的三人一瞥,俊俏的面龐上,露出一抹深刻的微笑。
  這抹微笑,無疑地給予了“七煞劍”吳南雲等三人,一種十分強烈的信賴與欣慰。
  濮陽維拿著適纔百忍大師交給他的一束線香,徐徐在六根青竹旁邊走了一遍。
  忽然,濮陽維將手連揮,手中線香,一根接著一根飛出。
  奇異的是,那些線香飛出的速度,竟是極為緩慢,每只間的距離,僅有尺許。
  而又是一根連在一根上面,驟然看來,就好似一根根的線香,若天梯似的一以迤邐排列著,直到青竹之端。
  這一手內家至高功力的顯露,登時將大廳中的任何一人,震攝得目瞪口呆。
  濮陽維手中線香甫出,他已長吸了一口真氣。
  於是,他的身形就彷若浮在空氣之中一般,倏然飛昇。
  他快捷的點著正緩緩飛出的線香,就好似在踏著梯子一樣,身形極為妙曼而優美的掠到青竹之頂。
  他的腳尖甫一接觸著青竹,身軀即已急驟的翻仰起來。
  但是,任他如何晃動,那幼細松馳的青竹,卻是絲毫不動。
  驀然
  濮陽維老龍清吟般的長嘯一聲,身形拔空而起,在空中若鷹隼般旋回飛折,隨意翩翔。
  他藉著體內一股流暢而精純的真氣,做著與飛鳥完全相同的遨遊。
  這時大廳中,無論是少林弟子,或是“冷雲幫”赴約群眾,無不鴉雀無聲,驚愕得啞口無言。
  百忍大師雙目凝注,面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極難察覺的凝重表情。
  於是,他回過頭去,目光一瞥之下,百忍大師卻更驚愕了。
  原來,那身披金紅袈裟的陷頂老和尚,此際正雙目大睜,精芒如電的注視著空中。
  面上顯露出一股奇特的驚異表情,而這表情,百忍大師差不多有五十多年,未曾在他師叔的臉上看過了……
  這時,濮陽維已優雅而輕淡的在那六根青竹之端一一踏過。身形起落間,飄然落在那懸空相連的白線之上。接著,只見一條白影,以眩人神目的快速,在那白線上飛舞。
  一陣陣炙熱的勁風,四散分開,空氣中傳來陣陣輕微的呼嘯之聲。
  百忍大師心中不由一嘆,暗忖道:“這便是那傾絕武林的天魔十二式啊!”
  他心中尚未想完,驀然間,空中已有無數的白影在急驟地晃閃著。
  影斂人顯,濮陽維卻含笑立於座位之前。
  廳中一片沉寂,不久,一片暴雷也似的喝釆聲突然發出,歷久不息。
  這不但有著“冷雲幫”群豪的歡呼,更夾雜著少林弟子由衷的讚美。
  本來世上便沒有什麼敵我之分,一件至真、至美的事物,總是值得任何一個人為它喝釆的啊。而且,不論這喝釆人的地位與身份。
  濮陽維這時向百忍大師拱手道:“班門弄斧,不入法眼,慚愧!慚愧!”
  百忍大師緩緩立起。
  沉聲說道:“濮陽施主神技驚人,莫怪能臣服四海,威震五嶽,老衲欽佩不已!”
  這一場所謂文比的輕功比試,勝負之分,已不用再去贅述了。
  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的輕身之術,雖然已傾絕一方,深奧無倫,但較之“玉面修羅”卻又輸了一籌。
  百忍大師這時微一抬手,就見兩名灰衣曾人,自廳外抬來一柄長約七尺,粗若兒臂,通體金光流燦的佛門善行杖。
  只見這善行杖杖端,有一道寬約五寸,鋒利異常的刃口,刃口之下,卻連著一串九枚拳大的金環,杖身更雕滿了龍紋。一見之下,便令人有一股威武懾人之感。
  百忍大師伸手接過,在手中微一抖動,“嘩啦啦”的金環震響中,這根沉重逾恆的佛門善行杖,在他手中,就好似一根燈心草似的輕便。
  濮陽維微微一笑,向後一瞥,“力拔九岳”俞大元立時大步行來,雙手奉上濮陽維那柄通體赤金,重約四十餘斤的赤手金拐。
  百忍大師躍身廳中,單掌問訊,洪聲道:“濮陽施主,便請賜教!”
  濮陽維大步向前,肅穆的立於百忍大師前丈餘之處。
  這時,他雙手環抱胸前,雙手拇指微翹,神態莊嚴已極。
  百忍大師一見之下,不由心中一凜。
  因為,這正是“冷雲幫”中,幫主對敵時的起手之禮,而且,若“冷雲幫”幫主向對方施用這種禮節,那麼,也表示他對交手之人尊敬與欽佩。
  相傳在“冷雲幫”第二代幫主“毒手魔君”一生之中,交手時施出過這種禮節,亦不過只有三次。
  而“玉面修羅”濮陽維,自下山行道以來,以只是第二次施用此禮,(第一次是與“七煞劍”吳南雲較技之時,事見本書第八章)
  百忍大師這時將佛門善行杖斜舉,左掌當胸問訊,神態亦十分肅然。
  這正是少林弟子的開山禮儀。
  濮陽維沉聲道:“得罪了!”
  說罷身形倏然拔空,赤手金拐化成一道金紅豪光,當頭壓下。
  百忍大師大喝一聲:“來得好!”
  雙臂一振,善行杖金環驟響,宛如一條金龍般盤舞迎上。
  “嘩啦啦”巨響中,人影驟而分射。
  濮陽維長嘯一聲,赤手拐連演絕學,“上天下地”“彤雲密合”“混沌初開”連環三招,急展而出。
  百忍大師嘿然一聲,善行杖金芒倏展,揮舞如風,“哪吒擾海”“烈焰耀金”“潛龍升天”三絕招,亦如電掣般施出。
  濮陽維長笑一聲“毒手魔君”謫傳的八十一式“赤手拐”法,也如天瀑倒流,滾滾而至。一時金赤光華,如雷電耀,往來縱橫,眩人心魄。
  百忍大師此刻所施展的,乃是少林鎮山絕技之一的“韋陀金剛杖”法。
  善行杖起若金虹橫空,又似波濤千重,金光閃耀,宛如旭陽初升。
  杖風如雷,又似山崩海嘯,威勢驚人已極。
  眨眼間,二人已互拆了七十餘招。
  百忍大師心中十分驚異,因為他自接掌少林門戶以來,已逾三十餘年,以手中一柄“佛門行善杖”及少林七十二種神功中,他所練成的二十四種絕技,就不知打敗過多少武林中的頂尖高手。
  但是,他此刻卻深深的震驚了。
  因為,目前的對手,乃是他三十年來,前所未遇的第一個勁敵。
  百忍大師只覺對方赤手金拐所凝成的勁力,絕似一片浩瀚無際的湖海,含蘊著一股深厚無邊的威力。又好似滔滔不絕的江河,綿綿蕩蕩,永無盡絕。
  他傾力的施展著佛門善行杖中的菁華招術,要盡力以自己六十餘年的艱苦鍛鍊,來擊敗這生平僅遇的勁敵。
  濮陽維這時亦已聚會了全身功力,將一口先天之氣,完全貫注於赤手金拐中。
  他巧妙的旋回著“金羅步”藉著那一陣陣幻異無倫的步法,找尋任何一絲幾乎細微得不易發覺的空隙,向對方展開凌厲的攻擊。逐漸 三百招過了。
  五百招又快接近,這兩個武林中的泰斗,正為著彼此的幫派,為著自己今後的榮辱,做著孤注一擲的激鬥,此時天色漸暗,雪花又飛舞起來。
  這闊大恢宏的大廳兩旁,不知在何時燃亮了二十盞巨大的琉璃燈。
  青白色的光芒,照耀著四周,映像在少林寺僧人緊張的面孔上。
  映像在“冷雲幫”群豪風塵僕僕的容顏上。
  同時,也映著大廳中兩條翻飛如電的人影。
  青螢螢的火光,激奮著每一個人的心,跳躍,奔騰著……
  這時,場中的拚鬥,已更形激烈,“噹噹”的兵刃交擊聲,隨時可聞。
  然而,那悠長的金屬撞擊聲,卻震動著每一個人的心魄,緊繃著每人的神經。
  “大力尊者”勒烈行這時一抹額際汗珠,低聲向吳南雲說道:“吳大俠,依閣下之見,誰能贏得這場拚鬥?”
  “七煞劍”吳南雲深沉的一笑,異常堅定的說道:“勝利永遠是屬於‘冷雲幫’的!”
  勒烈行輕輕一拍南雲肩頭,表示同感。
  “力拔九岳”俞大元這時,一摸那光禿禿的頭頂。說道:“師父,若以那百忍大師的功力來說,只怕徒兒最多祗不過能接下百招左右……”
  他又向“大力尊者”問道:“師父,您老人家能支持多久?”
  俞大元這句話,問得十分不聰明,因為“大力尊者”武功雖高,與百忍大師比較起來,卻遜了一籌。也就是說,“大力尊者”不會是百忍大師的對手。
  但是,武林人最好面子,明知打不過,口頭上也不肯承認的。俞大元如此一問,簡直是洩“大力尊者”的底。
  勒烈行聞言之下,怔了一怔。隨即低吼道:“媽的,傻小子,你簡直在塌我的台嘛!
  好在吳大俠也不是外人,告訴你這傻小子也不妨,若以為師的功力,與百忍大師對抗,四百招以內大概還沒什麼問題。”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以百忍大師身掌名傾天下的少林門戶來說,乃是一派宗師的身份,打不過他也不算丟人……在下放肆的說一句,若是在下與他交手,傾上全力大概也只能抵擋五百招左右……”
  三人雖在說話,目光卻緊緊凝注著場中,毫未放鬆。
  這時,濮陽維與百忍大師之戰,差不多快接近千招了。
  少林弟子已個個面上變色。因為,百忍大師乃當今少林寺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又是身為掌門之尊,若萬一在濮陽維手中敗北,那麼,不但百忍大師以往聲譽要盡付流水,而少林派的威望,也會從此一落千丈。
  不但少林寺弟子全都驚恐萬分,甚至連那神色刻板冷漠,身披紅色袈裟的老和尚,面上神色亦十分緊張。
  這時,執掌少林監院的百缺大師,悄悄行至百悔大師身側,沉聲說道:“百悔師弟,聽說這“玉面修羅”的一身武功,除了樣樣超絕外,他最傾絕天下的絕技,卻是那‘修羅九絕式’不知此言確否?”
  百悔大師黯然點頭,啞聲道:“不錯,據外間傳說,他那‘修羅九絕式’施出以來,尚沒有任何一人能倖免劍下,甚至連海上稱尊的‘黑砂島’島主巴豪亦僅只能接下六招……
  欸!這些罪過都是老衲一人招來,只怕他日涅槃之後,也會打入阿鼻地獄……”
  百缺大師面孔一板,斥道:“師弟何須如此!須知便是沒有師弟的事情插在其中,我少林一派亦不能容人如此橫行無忌!”
  百悔大師聞言之下,心中百般滋味交集,面上肌肉微微抽動,他已悲痛到了極點。
  因為,若是百忍大師萬一敗北的話,少林寺威信驟落,這些災禍,都等於是他一人招來。便是不受同門的指責,以後悠長淒苦的歲月裡,那良心的煎熬,也足夠他消受了。
  前思後想,這不都是三十年前做錯了一件事麼?……
  時光在眾人的驚愕與緊張中,悄悄的流過。
  廳中的兩條人影,這是也緩緩停下手來。
  但是,他們並不是疲累了,更不是就此收手。
  二人俱是緊張的注視著對方,沉寂了一刻,又大喝一聲,縱身撲上。
  如此週而復始,緩緩不絕……。
  “七煞劍”吳南雲心中一凜,他知道自己幫主與百忍大師的最後決勝關頭,已快到臨。
  因為,這時二人已將枴杖上的招式完全用盡,不得不斷續的停手,在腦海中另外思索創造一些奇詭的絕招,再向對方攻去。
  因而百忍大師與濮陽維此刻動手的招式,完全是一些妙絕人寰,險至峰巔的奇招。
  一片沉寂籠罩在四周,只有各人深沉急促的呼吸聲,點綴著這空曠深幽的演武廳。
  驀然 濮陽維與百忍大師俱皆同時大喝一聲,兩條人影,又纏鬥在一起。
  百忍大師,這位少林派第七代的掌門高僧,他這時已將前所未有的精力,完全投注於這場激鬥之中。因為,他不能不為少林派今後在武林中的地位,作最大的賭注。
  也就是,少林一派今後的興落,完全擔負在他這一戰之上。
  因此,百忍大師咬緊牙關,任額頂的汗珠淌下,任那強而有力的四肢逐漸酸麻,他也只能拚起精神,怒睜雙目,做著一生中可能是最艱苦的一次搏鬥。
  濮陽維呢?要知道在他所有武功上,這赤手金拐乃是他較弱的一環,但是,既使如此,也足以抵敵天下任何一位高手。他十分明白,百忍大師竟能在自己手中,拆了將近兩千余招,這是自己從未有過的事。同樣的,他也知道,要以赤手金拐勝百忍大師,恐怕也不可能。
  人影驟分又合,金芒拐影起如長風巨浪,像是大海中層湧來的波濤,好似永遠無絕無盡,永不停止……。
  這時,坐落一旁的“七煞劍”吳南雲,面孔上變得十分蒼白。
  因為,他對眼前這無止無休的激鬥,感到大大的恐懼起來。
  他可以看出,濮陽維與百忍大師二人出手時,俱皆以真力貫注於兵器之上。
  已經過了一個下午,再加上這快到午夜的時間,精力的消耗,是無庸贅言的。
  但是,二人卻好似絲毫未感到疲乏,依舊在閃電轟雷般的交手著。
  一個人的精力,難道竟會如此出乎人意外的強韌麼?
  驀然,大廳中又接連響起了無數聲驚人心魄的金鐵交擊之聲。
  兩條人影又極快的互攻了三十余招,在那先前的金鐵交擊聲,猶自餘音裊裊之際,兩條人影卻倏然分開。
  廳中各人急急閃目瞧去,只見百忍大師手扶善行杖,渾身汗水,已將那一身緊身僧衣浸透。他大聲的喘息著,胸前急驟的起伏……。
  濮陽維依然冷冷卓立,神態沉穩。但是,他面孔已雪白得幾乎與身上所著的銀狐皮袍的顏色一樣了,周身亦在簌簌的輕顫著,顯然,二人都已近乎虛脫的狀態……。
  百忍大師合什當胸。
  喘息著道:“濮陽……施主老……老衲對……施主這……威……攝天……下的……
  的絕……技……表示無……衷心的……欽……欽崇……”
  濮陽維冷冷的抱拳一揖,喉嚨一陣顫動,他彷彿在努力的吞咽著什麼!
  是的,他正在吞下那湧至喉頭的一口鮮血。
  這時,他低啞的說道:“大師功力絕代,無出其右,令人欽仰之至,這番比試勝負之分,未知大師做何評斷?”
  他此言一出全廳之人,又全然緊張起來。每個人的神經,都好似一根根繃緊了的琴弦。
  每道目光,都好似充滿了期待的神色。不錯,因為這不啻是等於雙方幫派興衰的宣告啊!百忍大師喘息了一陣,雙目注定濮陽維,嘴唇微微蠕動。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句完全相同的話已從二人的口中脫出。
  “施主勝了……。”
  “大師勝了……。”
  又在同時,二人也怔怔的望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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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豪雲凌霄 悟塵大師

  忽然。一個低沉,卻又清雅得幾乎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息的聲音,緩緩飄入大廳中每個人的耳內:“百忍未贏,濮陽施主也未輸,二位適纔於兩千三百一十招上,各以一招‘西天顯佛’與‘洪荒寂寂’互擊而退……。”
  這語聲才入人耳,不論雙方的任何一人,俱皆吃驚不已。
  因為,憑濮陽維與百忍大師這種超凡入聖的身手,在如此快逾電光石光的搏鬥中,竟有人能明確的數出二人已戰了多少招,而更能說出雙方在交手時招術名稱。
  那麼,這人武功之深奧,必已達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數十道目光齊齊轉注過來。原來,說話之人,正是那身披金紅袈裟,頂門深陷如碗的老年和尚。他此言一出,大廳中已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濮陽維向百忍大師說道:“適纔令師叔已將結果評斷,在下衷心感激,未知大師以為……。”
  百忍大師自己知道,適纔在對方那招“洪荒寂寂”中,二人已在頃刻之間,連連變化了數十個不同的招式。但是,對方已完全躲開,自己卻在那“洪荒寂寂”中,所含蘊的“萬物同歸”雙手分圓時,已無暇避過。
  雖然,這是一個微小得幾乎不可察覺的破碇,但是,嚴格的論說起來,自己已經落敗了。可是,濮陽維竟能如此為自己保全名聲,為少林派留下一條後路,怎不令百忍大師感激莫名。他立時已稍稍恢復過來,宣了一聲佛號,沉聲道:“濮陽施主果然宅心仁厚,為人方正,老衲在此特向施主奉上我少林一派最高敬意……。”
  濮陽維面色一整,連道不敢。這時,已有兩名身著黃色僧衣“了”字輩的和尚過來,攙扶百忍大師歸坐。他那久戰的身軀,這時竟顯得十分衰弱蒼老。
  “七煞劍”吳南雲與“力拔九岳”俞大元匆匆掠到,意欲扶著濮陽維回去。但是,濮陽維含笑擺手,沉穩的自行走回。
  “大力尊者”勒烈行沉聲在濮陽維耳邊道:“濮陽幫主,適纔尊駕與少林之戰,老朽敢誇前所未見,此次遨遊中原,真是收穫良多呢……”
  濮陽維回首一笑,沒有說話。這時,立於百忍大師身後的那頂門深陷的老和尚,悄悄地在百忍大師耳旁低語了一陣。百忍大師隨即壽眉微皺,微微搖頭。
  但是,那老和尚好似甚為固執,又悄然說了兩句話。
  百忍大師像似不敢太拂其意,清咳了一聲。十分為難的開口道:“濮陽施主,老衲師叔對施主所具身手,甚為欽慕,意欲再……再向施主,討教幾手絕學……。”
  百忍大師知道,自己在激戰兩千余招以後,憑自己如此深厚的功力,已有些支撐不住,濮陽維便是功力再高,想必亦不會比自己好到那裡去。
  但是,自己這位碩果僅存的師叔,卻堅持著要實時與濮陽維較量一番。
  在這種情況下,莫說對方適纔已有意成全了自己及全派的聲譽,便是沒有此舉,憑百忍大師的地位與身份來說,在這時說出此話,總是太不符合人情道理的……。
  但是,他雖然身為掌門人,比自己猶要高上一輩的師叔之令,他卻不能完全不顧啊!
  是以,他這時在神色之間,顯得十分尷尬。
  濮陽維此刻,但覺五內翻騰,頭暈目眩。他知道自己力戰少林兩大高手之下,再加上連日來不停的奔波勞累,真力之損耗,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但是,憑濮陽維性格之孤傲不群,他又怎會拒絕這非份而不合情理的挑戰呢?
  他朗聲一笑,正待說話。“七煞劍”吳南雲卻倏然起立,極為不滿的道:“大師一派宗師之尊,德高望重,甚為天下武林人士景仰,但是,目前在本幫幫主久戰力疲之餘,卻說出此等話來,便不怕叫天下之人齒冷麼?”
  “大力尊者”勒烈行亦氣虎虎的立起洪聲道:“用這等車輪之戰,算得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若大師之尊長有意輕鬆一下,便由老朽捨命奉陪如何?”
  二人如此激烈出言,百忍大師面容之上,不但沒有絲毫怒意,反而更浮上一絲愧疚之色。因為這種近乎乘人于危的行徑,也確實做得太過份了。
  此刻,那身披紅袈裟的老和尚,已緩緩行至廳中,向百忍大師微一合什,又轉過身來,清越的道:“老衲悟塵,少林派第一代悟字輩弟子,濮陽施主名傾天下,功力蓋世,老衲慕名之下,甚思一領教益……真金不怕火煉,想濮陽施主必不會使老衲失望……。”
  這形態枯槁,頂門陷落的老和尚,說話的聲音,卻幽遠清雅已極,與那令人驚懼的外形毫不相稱。而他,正是少林派碩僅果僅存,功力最深,輩份最高的悟塵大師。
  此老平時居於藏經閣後的一幢精舍之內,等閒不在寺中露面,便是少林寺的僧人,也極少見到這位修為已達驚世駭俗的得道高僧。
  其實,以悟塵大師近百年來的修為,早已到達古井無波,心如止水的境界,世上的一切,更不會與他那平靜而詳謚的心湖,發生任何關連。
  他目前之所以會在濮陽維力竭之下,貿然挑戰,實沒有乘人于危的存心。
  主要的是這位得道的高僧要試驗一下,這位他近百年所見的第一奇才,在力戰本寺兩名高手之後,所含蘊的那種綿綿不絕的神奇潛力,到底有多麼雄厚。
  濮陽維這時緩緩站起,他已在適纔那短暫的只夠常人喘息的時間,將全身的真氣,做了一次美滿而流暢的循環,他大步至大廳中行至,微微一笑道:“大師鶴松壽延,功力修為幾與日月同光,在下瑩腐之技,勢必不堪一擊……。”
  悟塵大師微微一笑,面容上的皺紋,又深深的連接一起。
  他清聲道:“濮陽施主無須客氣,老衲癡長百年,佛理難悟,學武不成,反而塵心未脫,竟做無謂之爭,愧煞,愧煞……”
  老和尚說話時,灰白色的壽眉低垂,雙目微閉,寶像莊嚴之極,無形中,含有一股極為肅穆的氣象。
  濮陽維以眼觀鼻,鼻問心,沉聲道:“只是不知大師意欲如何比試?”
  悟塵大師嘴角牽動了一下。莊嚴的說道:“老朽筋骨僵硬,已不能再似施主般飛騰縱躍,而且,施主體力消耗甚多,亦不適合再做劇烈拚鬥……老衲之意,十分爽落,便是以老衲所習的達摩氣功,來與施主的六彌真氣一較威力,此為首場,再者以老衲的‘金剛伏魔三千式’與施主的‘修羅九絕式’來較第二場。”
  悟塵大師一出此言,不由令百忍大師及“冷雲幫”諸人倒吸一口冷氣。
  百忍大師知道自己師叔的達摩真氣,已練到九成火候,為當今少林派中修為最高的一人。
  悟塵大師當年即以達摩真氣,凌空震碎一尊門首石獅,更以達摩真氣融去一只重約五百餘斤的熟銅鼎爐,而且,百忍大師更知道,他師叔說的“金剛伏魔三千式”乃為少林鎮山絕技之一,是一種極難練成,卻又威力浩巨如山的武功。
  百忍大師心中十分擔憂,他甚恐濮陽維會傷在悟塵大師的手中。百忍大師這種憂慮是有原因的,因為悟塵大師功力之高,幾乎已經到了陸地神仙的地步。
  而濮陽維雖然武功卓越,為百年來僅見的奇才,但是,他在久戰力疲之下,能否與這修為深奧如海的少林絕代高僧一較長短,可就大有問題。
  “七煞劍”吳南雲等人,因適纔自己幫主已對各人示意,故而他們不敢攔阻。
  但是,每個人的心中,都在劇烈的跳躍著。
  濮陽維功力之深,他們雖然十分信賴,但是,在他如此疲困之下,任濮陽維天賦獨厚,含蘊著一種超越常人的精力,但以目前的情勢來看,也不見得會佔到便宜。
  尤其是他此時的對手,竟是少林派輩份最高的頂尖高手……
  這時,大廳一旁,已站好四名灰色僧人,他們乃是掌如來殿的無果大師、達摩殿的無澄大師、金剛殿的無為大師及知客僧無緣大師。
  四人手中執著一袋銅錢及一把竹筷,遠遠的立在大廳邊緣,與廳中每個人同樣緊張的凝注的廳中的二人。
  悟塵大師枯瘦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靜默異常,他這時單掌問訊,獨自走到大廳正中。驀然。他那寬大的金紅色袈裟,已隨著立定的身形,呼呼鼓脹,四周空氣更激盪迴旋起來,吹拂得三丈外無字輩四位大和尚的僧袍,亦獵獵做響不已。
  逐漸的,悟塵大師身旁空氣,愈旋愈急,竟形成了一個絕大的無形旋渦。
  呼呼之聲也更見響亮,他這時雙目微合,沉氣寧神,掌微微一擺。
  四位無字輩的大和尚,倏然同時一聲大喝,滿把青銅制錢,宛似狂風暴雨般,挾著尖銳風聲,向悟塵大師身上襲到。
  悟塵大師那乾癟的嘴微微一張,一陣清勁如老猿長吟般的嘯聲發出,身旁的無形勁氣,也驟然一收一吞。只見那如滿天花雨般,帶著無比勁力的銅錢,竟“嗤嗤”連響,落入那綿綿的勁氣中,宛如泥牛入海,無影無?。
  但是,大廳中的每一個人,更於剎那之間,看到那些青銅制錢,幾乎完全化為粉末,在悟塵大師身旁,隨著呼呼的勁風環繞。
  須知少林寺無字輩弟子,武功之強,已及得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四人合力發出的滿把青銅制錢,數目之多,來勢之快,更是威勢驚人,勁力無匹。
  但是,悟塵大師卻完全用一口至精至純的達摩真氣,便能將這滿天飛蝗般的青銅制錢全然吸入,更在瞬息之間,將其化為粉末。這種功力,不可謂之不登峰造極了。
  忽然,悟塵大師又吐氣開聲,僧袍倏鼓急放,那環繞四周,如眾星拱月般的散碎銅錢,帶著尖銳的破風之聲飛出。去勢之快,絕不在一個頂尖高手以手施放之下。只聞奪奪之聲連響,那一蓬散碎的青銅制錢,竟完全釘入大廳雪白的牆壁之中。而且,更極為工整的排成:“光耀少林”四個仿宋體字。
  這時,悟塵大師斂去體外真氣,仍沉如山岳般肅立當地,他垂眉說道:“拋磚引玉,老衲獻醜了!”
  少林僧人們,這時竟不住大聲歡呼起來,悟塵大師的這手“達摩真氣”亦確是到了家。
  尤其他能將體積如此細小的粉碎銅錢,以駭人聽聞的極高身手,全然嵌入牆壁之中排成字體,其用勁之巧,練成真氣之收發如心,更由此可見。
  濮陽維心中亦不禁一動,他在適纔悟塵大師顯露絕技之時,提足一口真氣,循環天地之橋,將內腑翻騰的血氣,暫時壓制。此刻,他亦到達廳中。
  在悟塵大師掠身而退之際,濮陽維猛然將體內那股循環流轉的先天真氣,逼向全身四肢百駭。於是,一股青、紅兩色的濛濛氣體,已緩緩彌出,逐漸籠罩了他的全身。
  這片濛濛的氣體,卻似生有靈性一般,急驟的在濮陽維周遭快速的流動起來。
  而更帶動了四周的空氣,發出一陣陣波浪似的衝激與呼嘯。
  這時青、紅色的濛濛氣體更盛,就彷若一團彩色繽紛的虹芒,在大廳中滾滾流走。
  濮陽維這時傾力按捺住胸口如湧的血氣,他痛苦的緊咬著下唇,拚力施展著他在孤陽峰頂及古洞之中,以無比的耐性,苦練而成的絕技。
  此時,空氣在大廳中,更加急速的流蕩,形成一股令人有彷若置身汪洋大海中的感覺。
  大廳的門窗,也在響著不能承擔這壓力的咯咯之聲。
  人們也感到一股股冷熱相間的氣體,在一陣比一陣猛烈的澎湃。
  忽然,四位立定於牆角的無字輩大師,強忍住那幾乎令人口鼻皆窒的強烈罡風,抖手發出一片片若萬點寒星般的青銅制錢。疾勁的去勢,劃裂空氣,帶著嘶嘶之聲,颯然若暴雨般襲到。濮陽維大喝一聲,青、紅二色的氣體忽然暴漲,剎那間,就將臨至勁氣邊緣的無數制錢吸入。頓時,那些青銅制錢,奇異的連接在一起,在外層淡紅色的氣團中微一翻滾,已紛紛散碎如粉。
  濮陽維驀然一聲長嘯起處,那些破裂的制錢,帶著尖銳的嘯聲,反彈而回。
  瞬息間,亦奪奪連聲的釘入大廳粉白的牆壁下。
  眾人凝目瞧去,只見在那“光耀少林”的四個大字之旁,赫然又整齊的排列著四個瘦金體的大字“唯我獨尊”。青、紅色的罡烈勁氣驟收,濮陽維面色蒼白的含笑卓立。
  雖然,他那翻湧的五臟,已幾乎令他忍受不住。“冷雲幫”群豪由衷地宏聲喝彩,欣悅已極。到底,他們所欽仰的幫主並沒有令他們失望,竟含蘊有如此深沉的超凡力量。
  悟塵大師那枯槁的面容,這時亦竟微微變色。
  這場別開生面的比試,可說是錙銖並較,不分軒輊,二人的功力都是同樣的深奧。
  悟塵大師踏上一步,沉聲道:“濮陽維施主這蓋世無匹的九彌真氣,竟能融匯令尊師當年威懾武林的雙極真氣連同發出,施主修為之深,確實無出其右……”
  他說著,微一點頭,四名無字輩大師緩步行上。
  悟塵大師莊嚴的一笑,向濮陽維微微合什,雙目倏張,精光暴射中,他已自那寬大的袈裟內,抽出一柄形式奇古,紫光流燦的尺許長玉尺來。
  只見這玉尺之上,隱隱雕刻著細緻的花紋,一片紫色光華,微微閃耀。
  這正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佛門至寶“超生玉尺”。
  悟塵大師面容嚴肅,向濮陽維說道:“老衲便以這柄超生玉尺,試演本門之金剛‘伏魔三千式’以搏施主一哂!”
  說著,悟塵大師微一點頭。
  在他頷首的同時,四名無字輩大師已大喝一聲,每人手中的五只竹筷,猝然恍如脫弦之矢般,奇快的飛向空中。
  悟塵大師清嘯一聲,身形在各人的意念尚未及轉動間,已奇快的飛起。
  剎時,一道精瑩燦然的的紫光,在空中如流星般掠閃,而悟塵大師那枯瘦的身軀,就好似那道紫色瑩光後的曳尾,令人目眩神迷的在空中來往飛掠。
  身形之快速,宛若那寬闊的大廳,已在這種速度之下,縮小成一間微不足道的促室似的。於是,在人們的第二意識尚未興起時,悟塵大師已飄然落下。
  身形之優美,就好似一尊金佛自天而降。地下,二十只竹筷,卻已只只分成二十一截,排成四個工整的卍字形。
  濮陽維心中微感一震,他知道這佛門的“金剛伏魔三千式”乃是與自己的修羅九絕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絕高武技。
  只是,少林弟子尚不能充分的領會與了解罷了,更明確的說,便是少林弟子仍不能將這種佛門至高心法,溶匯於他們心神之中。
  百忍大師這時十分為濮陽維惋惜,因為,他認定濮陽維必定已不會是他師叔的對手了。
  這種“金剛伏魔三千式”甚至連百忍大師,亦僅能同時揮劍斬物成十七截而已!
  但是,他又怎能知道濮陽維那“修羅九絕式”的深奧與奇幻呢?
  這裡面,只有那百悔大師面上十分憂鬱,他知道,他那師叔恐怕要栽了。
  濮陽維這時,忽然急驟的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已隨著大廳中各人的驚別聲噴灑在地上。
  悟塵大師面色一動合什道:“罪過!罪過!若施主不適,這場比試便作罷論……”
  濮陽維勉強一笑啞聲道:“不用,在下這點小傷,尚可支撐……”
  他自信的回頭,向“冷雲幫”眾人瞧去,展露了一絲十分痛苦的微笑。
  然後,他輕輕點頭,四名無字輩大師又是沉喝一聲,二十只竹筷,帶起一片疾勁風聲颯然射出。
  濮陽維豪邁的長笑一聲,身形倏然升空。就在人們的瞳孔尚未將他的動作攝入眼球之時,一道綿綿若天河倒瀉般的寒光,已猝然盤旋而起。
  那寒光宛若一道遨遊九天的神龍,在空中匹練般的翻卷縱橫。
  森森的劍氣,帶著絲絲破空之聲,令人滿眼滿目,盡皆被懾人的精芒填滿。
  就在人們的腦海中,還驚懾於那根本就看不清的劍勢之時,空中一聲清嘯,周身閃耀著萬丈豪光的“玉面修羅”宛似一位萬劍之神,雷轟電掣般落回廳中。
  這時,地上始才落下一蓬竹雨。眾人凝目一瞧,不由譁然驚呼地來。
  原來,地下竟已工整無倫的排著四個字:“淮陽冷雲”
  仔細一數,每根竹筷,已整整齊齊的被斬成二十七截,深深插入大廳的青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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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恩仇了了 瑞氣祥雲

  大廳之中,一片鴉雀無聲,無數道過份驚愕的目光,像痴了似的凝注在地面上那斷成了一截截,然而十分奇妙的組成“淮陽冷雲”四字的竹筷。
  在悟塵大師面孔之上,那受過無數歲月巨輪輾過而遺留的皺紋,這時已交織成一片震駭,失望與欽佩的線條。
  他那枯瘦烏黑的手指,正在不易察覺的輕輕顫抖著。
  而百忍大師更不自覺的自座位中站起,他那威武攝人的面孔,這時亦因受了過度的驚愕,而顯露出一股少林弟子往日所從未見過的激動之色……
  於是,濮陽維勉強挺立那搖搖欲墜的身軀,向四周微微一揖,然後,緩步向座位中行去。
  “七煞劍”吳南雲匆匆迎上,但是,他並沒有伸手去攙扶濮陽維。
  因為,他知道這時的一舉一動,極可能成為今後在武林之中,永遠流傳的軼聞。
  而濮陽維卻需要一種自始至終,屹立不倒的堅毅精神。
  吳南雲贊嘆的一笑。低聲道:“瀚海無際,旭陽煇耀,幫主神威,技震天下矣!”
  濮陽維緩緩坐下,蒼白的面孔上,透出一絲病態的紅暈。
  他雙目半合的說道:“自問吾心心了了,不求虛華之榮,南雲,在下已盡力而為了……”
  此時,百忍大師自座位中緩緩站起。
  莊嚴的一笑道:“老衲對濮陽施主的蓋世武功,已不願多做無謂的誇耀,老衲適纔已徵得全寺弟子的同意,公推濮陽施主為天下第一高手。”
  此言一出,吳南雲等人皆不由得十分驚喜,回頭望著他們的幫主。
  濮陽維虛弱的自椅中站起,啞聲道:“貴派雅意,在下愧不敢當,滄海之一粟,何能與汪洋爭霸?”
  須知少林派為武林之中,武功最博,弟子最多的一派,況且其歷史之悠久燦爛,能人之輩出,早已在武林中,居於領導地位。
  百忍大師不但對濮陽維的武功欽仰十分,而這後起雄才之仁心厚道,更為百忍大師心儀不已。
  所以,他才以少林派掌門人的身份,推許濮陽維為天下第一高手。
  也就是說明,少林一派對濮陽維之讚揚與欽慕。
  這時,濮陽維略一沉吟,又緩緩說道:“在下早已在與貴寺大師較技之前,決定將在下先師與百悔大師之怨仇,自後一筆勾消……”
  隨著濮陽維的話聲,兩滴晶瑩的淚水,自百悔大師迷濛的眼眶中滴落。
  在廳中巨大琉璃燈青白色的光輝照耀之下,就好象兩粒透明的珍珠,順著他那襲金白相間的僧衣滑落。
  百悔大師盡力的抑制著自己翻騰如湧的情緒,讓心中的激動不至顯露於表面。
  他內心十分清楚,命運對於他實在是太優渥了。
  “冷雲幫”復仇雪怨的手段,早已聞名天下,當年在秦嶺魔愁谷,暗算“毒手魔君”
  關毅更將其毀容的一些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黑白兩道,都在“玉面修羅”的尋仇之下,非死即殘,無一倖免。
  但是“鐵掌”華武……百悔大師卻在濮陽維最寬宏與痛苦的決定下,將這筆血海深仇一筆勾消。當然,這除了“鐵掌”華武遁身佛門,痛改前非外,少林弟子為他所盡的心力,也是一個最大的原因……
  這時,少林僧人全部低眉垂目,雙手合十。一聲肅穆莊嚴的梵唱起處,寺中,又已傳來一陣陣裊裊的鐘鼓之聲。清澄的鐘聲,是這麼的祥和,這麼平靜,好似一闕至真至善至美的讚頌,又似平靜著人們先前的殺伐之氣。
  這時,雞啼三聲,大廳之中,微微透入一絲黎明前的曙光。
  百忍大師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和熙的道:“濮陽施主,老衲只顧與施主等了結這些恩怨之事,卻疏忽了敬客之道,真是罪過,罪過……”
  他說到這裡,又回頭道:“無緣,你盡速通知膳室,擺滿一桌素席,為濮陽施主等人接風。”
  濮陽維這時急急自椅中站起,他強捺著胸口的沉重與翳悶,啞聲道:“大師如此客氣,倒令在下心生不安……在下因尚有要事待辦,故而不能在貴寺多事逗留,他日有緣,必將再謁寶山……”他說到這裡,向少林僧人的面孔一望,微微沉吟起來。
  百忍大師見濮陽維如此模樣,心中不覺一動,回頭向他師叔望去。
  悟塵大師又恢復他適纔進廳時的模樣,神色冷漠,雙目微合。
  百忍大師回頭看他,他稍稍牽動了臉上的肌肉,嘴皮微動,以佛家最高深的“般若傳音”功夫,低沉的說道:“百忍師姪,濮陽施主現下面色十分猶豫,談話欲吞又吐,依老衲看來,他可能對本寺有所需求……”悟塵大師語聲始住。
  濮陽維已啞聲開口道:“在下此次前來貴寺,除了一踐三年之約外,尚有一件十分冒昧之事求告大師……”
  百忍大師對濮陽維深具好感,這時他毫不考慮的說道:“濮陽施主但請明示無妨,老衲能之所及,無不盡力!”
  濮陽維異常感激的瞧著百忍大師,但是,他仍在思索著應該如何啟口……
  忽然,“七煞劍”吳南雲輕輕的一扯濮陽維的衣角,好似在催促他……
  濮陽維心中一動,終於開口說道:“此事說來,令在下十分汗顏,乃是因為在下一位摯友,身中洪荒遺獸鱗蟒之毒,至今已周身腫脹,奄奄一息,尚在本幫總壇,等候在下回去救治……但是,這‘赤爪鱗蟒’之寒毒極為難治,經在下多方探求,才知須以一種鬼號江所產之魔魚金卵,再合以三百年以上,日常飼以藥物的朱頂白鶴之精血,才能治癒這種絕毒之症。”
  濮陽維說到這裡,大廳中的少林僧人,已漸漸了解一些端倪。
  而悟塵大師與百忍大師,更完全知道濮陽維所求何物。
  這時,濮陽維一瞥對方那些沉默的面孔,緩緩的說道:“在下歷經艱苦,於滇邊斷腸山鬼號江源頭,取得一枚魔魚金卵,目下所需,便是那朱頂白鶴的精血……在下聞及貴寺曾飼養著一只三百年壽齡的朱頂白鶴,故而……”他說到這裡,卻住嘴不再多說。
  百忍大師心中早已知曉對方求取之物,他這時面色卻十分為難起來。
  因為那只朱頂白鶴不但已有三百年以上的壽齡,日常更以少林神藥“紫羅丹”餵飼,這只神鶴不但已俱靈性,而它口中的唾液,更能醫治百病,可以說是少林寺中的一只仙禽。
  雖然只是取它一些精血,並不要這仙禽的命,但是,也足以使它萎靡……
  但是,百忍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他當然也深深知道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
  何況,他更是十分的賞識與感激濮陽維。
  百忍大師思慮良久,不覺又回首向他師叔悟塵望去,想欲徵求悟塵大師的意見。
  但是,當他的目光與悟塵大師那蒼白的面孔接觸時,卻不由使百忍大師怔住。
  原來,悟塵大師這時雙目如電般張開,面孔上仰,臉部肌肉微微地抽搐著。
  百忍大師心中一驚,他以為自己師叔那一年發作一次的“魔火炙心”痼疾,此時又要復發了。
  於是,百忍大師急急立起。惶恐的道:“師叔,你老人家可是痼疾復發?弟子即時令人送師叔回去憩息……”
  百忍大師知道他師叔在早年的時候,因為練功走火入魔,以致患有“魔火炙心”的痼疾,每年皆要發作一次。這痼疾發作時間不定,但每次發作,俱是痛苦不堪。
  連悟塵大師具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人物,亦竟忍受不住而時常痛苦翻滾呻吟……
  但是,少林派雖然武功精深博奧,靈丹妙藥極多,卻也無法醫治這種奇怪痛苦的怪疾。
  百忍大師見悟塵大師如此失態,竟以為師叔的舊疾又將復發了。
  但是,在百忍大師一言甫畢之際,悟塵大師卻好象根本沒有聽到一般,緩緩的轉首向濮陽維,他沉聲道:“濮陽施主!施主前於鬼號江求取魔魚金卵時,不知可曾發現那一顆匡古難遇的‘煙幻綠丹’嗎?”
  悟塵大師說話的語調,雖然儘量使它平和,然而,濮陽維卻可自他語聲的微顫及面部的激動上,看出這位少林寺輩份最高的得道高僧,必對這“煙幻綠丹”有著極大的期冀。
  此刻,百忍大師一見師叔並沒有像他想像中的舊疾復發,心中才微微平復下來。
  但是,當他一聽到師叔問出這句話來,卻不由得使他微感驚愕起來,心中忖道:
  “師叔為何問出這句不大相干的話呢?那‘煙幻綠丹’乃曠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何況自己雖已派了多少弟子四處求取,皆未成功,又哪會被濮陽維等人湊巧尋得呢?欸!
  師叔恐怕是受了那‘魔火炙心’之苦太甚,而對一切可尋找此寶的線索,皆不肯放棄。”
  濮陽維凝注著悟塵大師那殷切而激動的面孔,他十分明白,只有一種極大的希望敦促之下,才會有著如此逼切的神情,於是他緩緩開口道:“這‘煙幻綠丹’在下確曾發現於一條巨大的魔魚頭頂之上。”
  悟塵大師喉底興奮的響了一聲,接著又以殷切的眼光瞧著這容貌英俊,又十分憔悴的後起雄才。
  濮陽維苦澀的一笑,續道:“在下等人不但見著,而且更將其得到手中,現在便置于在下的錦囊之內……”他語聲尚未停止,無數的驚歎之聲已隨之而起。
  悟塵大師那晦暗而顫動的面孔上,更急速的掠過一種驚異過度的神色。
  他以微微顫抖的聲音急問道:“此話當真,濮陽施主已得到那‘煙幻綠丹’了麼?”
  濮陽維微微一笑,又探手入囊,將其中那粒似乎對悟塵具有無比的價值,卻對自己毫無用處的異寶拿出。
  剎時,一團濛濛淡淡的翠綠光華,散發濮陽維手中。
  悟塵大師強行按捺住自己過度激動的心情,舉目仔細瞧去。
  不錯,那綠光微閃,晶璧流燦的拳大明珠,不就正是可以解救自己炙心痛苦的“煙幻綠丹”麼?
  於是,悟塵大師那雙精芒閃爍的眼睛,不知不覺中注視在這“煙幻綠丹”之上。
  雖然,他仍以近百年來,平靜如一泓止水般的修為來鎮定著自己。
  雖然,他儘量的保持著平靜與沉穩。
  但是他仍不能驟然阻止那股發自內心的強烈祈求,也不能掩飾那人性中最原始的希望。
  濮陽維何等聰慧,他見狀之下,微微一笑說道:“大師可是需要這‘煙幻綠丹’而有所急用麼?若是如此,在下留著亦未見有用,不妨便贈與大師!”
  濮陽維知道,憑悟塵大師如此高深的修為,見了這“煙幻綠丹”猶如此激動,那麼,自己手中這件異寶,無疑的是對方極為需求之物。
  而對這需求之急切,不是早流露在悟塵大師那蒼老的面孔上了麼?
  濮陽維爽脆的將這“煙幻綠丹”贈與悟塵大師,亦含了一種禮尚往來的寓意在內,以便取得少林寺僧人對他的諒解。世間的事原來便是相對的,你若不對人有著好處,那麼別人又怎麼會給你好處呢?無論是哪一種人,任他如何的超然出世,他們總是須求一種相對的補償的……這理由非常簡單,便是因為你是人啊!
  悟塵大師說聞言之下,面色不由悚然一驚,但他隨即沉靜下來。
  語聲悠遠的說道:“濮陽施主好意,老衲十分感激,只因這‘煙幻綠丹’對老衲的痼疾有著奇大的功效。”
  悟塵大師說到這裡,以眼睛望著他的師姪百忍大師。
  於是,百忍大師便沉聲將這“煙幻綠丹”可以醫治悟塵大師的痼疾之事,裊裊說出……
  末了,百忍大師低沉的說道:“濮陽施主如此豪邁,將這曠世難求的異寶,贈於老衲師叔,以愈他老人家的纏身痼疾,老衲在此,特向施主致最大的謝意……”
  濮陽維連道不敢,於是緩步上前,親手將那粒閃耀著翠綠光華的“煙幻綠丹”交於悟塵大師手中。
  而百忍大師,此刻好象極艱難的決定了一件事。他悄然回頭,對身後的百缺大師低語幾句。百缺大師那嚴肅的面孔,似乎略為猶豫了一下,然後,他終於合十而出。
  悟塵大師接過那曠世難遇的異寶後,極為珍惜的置于僧袍之內,那晦澀的面容上,微微浮起一片歡愉的笑容。很快的,這笑容也感染了百忍大師。
  是的,他已有很久未曾看見他這性情孤僻的師叔微笑了。
  百忍大師此刻緩緩起立,異常誠摯的請濮陽維等人進膳略息……。
  濮陽維強捺肉體上的疲乏與痛苦,展露出一絲在他已是極為困難的笑容。
  因為,只有這樣,才不致使他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深深鎖起。
  然後,一行人緩緩地走出這寬大恢宏,卻又演出過一場震驚武林的龍虎之鬥的演武廳。
  飛雪已停,枝頭屋簷,都結滿了各形各樣晶瑩剔透的冰柱。
  少林寺中,鐘鼓隱隱,梵聲不絕,一般僧侶,已開始了他們的晨課。
  在百忍大師的領先之下,一行人魚貫進入那成方形的膳堂。
  膳堂中,有一間精緻幽雅的雅室,是少林寺專門奉侍外賓的,這時,其中早已擺設著一桌豐盛的素筵。
  賓主分別落座後,在極為融洽的氣氛下,大家開始進食。
  但是,濮陽維這時,心中卻十分憂慮。
  因為,他不能斷定少林寺的高僧們,是否允諾贈送那朱頂白鶴的精血給他。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在少林寺來說,是十分為難的。
  可是,這不但關係著此行的任務,同樣的,更關係著在那淮陽山一間清雅的臥室中,輾轉呻吟於床第的白依萍。
  白依萍,這對濮陽維刻骨銘心的人兒啊……
  打橫相陪的正是少林寺百字輩的大師。
  忽然,悟塵大師這時放下手中的竹筷,微微一笑,清雅的道:“濮陽施主,老衲受施主厚贈,出家人四大皆空,卻無以為報,老衲只有敬施主一杯香茗,聊示感激之意……”
  迴轉身他一擺手,身後恭立的無緣大師,緩緩將一旁案上的一個烏紫發光的茶盤端上。
  茶盤上,擱著一把十分精緻細膩,上面工筆繪著兩只振翼欲飛的仙鶴的瓷壺,及一個白瓷的茶杯。這時,杯中已倒滿了盈溢的清茶。
  無為大師將茶盤端至濮陽維身前,極為恭謹的舉起。
  濮陽維知道,無為大師為少林寺的知客之僧,輩份亦頗為崇高,這時,竟親自獻茶,足可顯示出少林僧人對自己的欽佩。
  濮陽維連忙站起,肅然地伸出雙手接過。
  他眼角一瞥杯中清茶,但見其色碧綠,盛在那潔白細膩的茶杯中,更襯出顏色的清澄可人。那杯清茶這時微微晃動,盪漾間,卻透出一陣陣沁人心扉的香味,令人吸入之後,心神俱為之一爽。濮陽維手執茶杯,先向無緣大師低聲謝過。
  又問悟塵大師道:“在下適纔所贈區區之物,只是略為表示在下對大師的一番敬意,實在談不上感激二字,大師厚賜,在下大膽領受了!”
  說著,他仰首將手中清茶一口喝盡。
  悟塵大師一直凝注的濮陽維,直待他杯中清茶完全喝下,那稜角分明的枯槁面孔上,始展露出一絲欣慰湛然的笑容,他和祥的說道:“此茶為本寺後山絕崖之下,特產的‘青松果’所製,除了可以復渴生津外,尚有清心澄氣的功效……”
  說著,這位修為深博的得道高僧,向百忍大師做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正在此時,雅室外一陣步履聲響,面容嚴肅的百缺大師急急進入。
  他手中正拿著一只羊脂玉瓶,及一方瑩綠的翡翠玉盒。
  百缺大師進入室中,將手中之物,恭謹的置于百忍大師身前,自己則合十一禮,坐於百空大師身旁。
  濮陽維自那杯清茶甫一落肚,便覺出有一股陽和溫暖之氣,在丹田中緩緩升起,與自己那損耗甚鉅的真氣徐徐融合一處,在周身四肢緩緩運轉,更滋潤著自己翻騰不絕的內臟。
  逐漸的,一種極為舒泰柔和的感覺升起,他知道,悟塵大師必定在這杯清茶之內,置入了一些極為珍貴奇異的藥物。
  不錯,原來悟塵大師在見到濮陽維力戰之下,虧虛損耗至鉅的形態後,他已暗自立定主意,將他自己僅存三粒的少林寺祕製奇藥:“九生丹”置一粒於那杯清茶之中,藉著答謝為名,請濮陽維飲下。
  悟塵大師十分明白,憑對方那孤傲倔強的性格,若是明裡相贈,他是一定不會接受的。
  這時,百忍大師就拿起麵前的羊脂玉瓶及翡翠玉盒,和靄的一笑,道:“濮陽施主,這玉瓶之中,便是施主所需之仙鶴精血,玉盒之內,則是老衲贈送的本寺靈藥:‘紫羅丹’物薄意長,尚請哂納……”濮陽維感激的立起身來,雙手接過,他真摯的說道:
  “大師如今慷慨厚賜,在下亦不敢多做虛假,此恩此德,在下有生之日,必永懷於心……”
  他又向悟塵大師當席一揖,說道:“大師適纔所賜,在下深銘五內,大德不多言謝,就此拜領!”
  悟塵大師微微一笑,說道:“濮陽施主勿須如此,施主以德報怨,存心仁厚,已足令老衲敬仰,但願佛祖慈悲於你。”
  濮陽維恭謹的聆聽之後,又轉向百悔大師一揖,說道:“佛門有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師既悟以往之可諫,更須知來者之可追,在下昔年多有得罪了。”
  百悔大師激動的合十當胸,淒涼的道:“塵華如夢,庸庸此生,往者已矣,豪情何再,施主如此寬宏大量,恕貧僧往日之非,貧僧今後但憑方寸之心,青燈黃卷,常伴我佛。”
  百忍大師這時低啞的宣了佛號,肅穆的道:“迷途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善哉,善哉。”
  濮陽維此刻向在座各人環身一揖緩聲道:“在下此次拜謁貴寺,難得各位大師存心如此寬大,更令武林中免去一大浩劫,化暴戾為祥和……在下等既蒙厚賜,又領教益,但願天長日久,貴寺在武林之中,更加發揚光大。”
  說著,“七煞劍”吳南雲、“大力尊者”勒烈行師徒,也全然立起,向百忍大師告辭。
  少林寺恢宏的寺門又緩緩地開啟了。
  門前立著少林派掌門百忍大師,及其下“百”“無”“了”“清”四代弟子。
  甚至,連四十餘年未出寺門的悟塵大師,亦親自送客。
  一輪和暖的旭陽升起,照耀著潔白的大地,也照耀著金碧輝煌的少林寺,同樣的,更照耀著少林僧每一個人那湛然神聖的面孔,與濮陽維等四人英偉的身形。
  於是,梵唱之聲又起,晨鐘復響,一片祥和溫暖的氣氛瀰漫在蒼冥之間………
  在每個少林僧人靜穆的肅立中,目送著四條人影,緩緩消失於大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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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羅紗帳內 流翠樓中

  淒涼的西北風,繽紛的落雪。這時,都已停了。
  淮陽山落月峰下,正有四乘快馬,蹄聲急驟的沿著回雁山莊大道,疾奔而上。
  馬上騎士,彷若個個心急如焚,好似在趕著一件燃眉之事似的。
  回雁山莊金黃色的巨大銅門,緩緩地開啟了。
  金環飾發,紅須紅髯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正率領“冷雲幫”的首要人物,在山莊門前迎接這四位騎士。
  因為,這就是離山已一個月又二十五天,為求取魔魚金卵及踐行三年前所定少林之約的幫主濮陽維,及刑堂“七煞劍”吳南雲,護法“力拔九岳”俞大元……。
  當顧子君目光觸及三人身影時,他不由感到有著一絲的意外。
  因為,在濮陽維等三人的身後,尚有一位牛山濯濯,身著五色彩衣的高大老人。
  這老人好象並不是跟隨濮陽維等人同去的“冷雲幫”之人啊!
  但是,當那四匹高大的駿馬逐漸接近時,顧子君已猛然了解。
  他在看清楚那老人的模樣後,心中笑著告訴自己:“這位身著五色彩衣,肩披金錢豹皮的老人,想必是俞大護法的授業恩師‘大力尊者’勒烈行了……。”
  果然,就在他尚未想完的時候,四騎已“唏聿聿”的峙立著,停在回雁山莊的大門前。
  迎接的“冷雲幫”眾,這時皆已肅然跪下。
  濮陽維翻身下馬,將各人逐一扶起。
  “八臂神煞”顧子君沉聲道:“近日江湖傳言,幫主不但此行順利,更在少林寺內奏捷,而被少林派推許為天下第一高手,幫主神威蓋世,這些,全都幫中上下各人的預料之中。”
  “黑水一絕”孫寒亦大聲道:“而且,風聞幫主以德報怨,不但饒恕了遁入佛門的‘鐵掌’華武一命,更贈于少林派掌門人師叔悟塵大師一顆曠世奇寶‘煙幻綠丹’……”
  濮陽維這時灑脫的一笑和聲道:“料不到江湖上之傳言,竟比在下這日行百里的健馬,還要傳播的快的多。”
  此言一出,眾人俱皆忍不住莞爾一笑。
  這時,濮陽維一眼瞥見正肅立一旁的“生死判官”褚千仞及“獨臂金輪”石魯等二人。
  他急步上前說道:“褚堂主、石堂主,二位一路辛苦了……”
  他又對石魯道:“石堂主,你的傷勢痊癒了麼?”
  “獨臂金輪”石魯豪邁的一笑,說道:“托幫主鴻福,本堂傷勢早已痊癒,但是若非幫主在負傷之後,仍然拚耗真氣為本堂療傷,只怕尚恢復不了這麼快呢!”
  “生死判官”褚千仞亦微微一笑說道:“本座唯一遺憾之事,便是未能隨大家先回,以致錯過了一場殺敵良機。”
  濮陽維清雅的一笑道:“褚堂主為幫中之事,已立功不少,況且,褚堂主那時在白壁峽谷之外,所受的創傷仍未痊癒,在下又怎好令褚堂主過於勞累呢?”
  濮陽維說著,目光一轉,卻又看到正緊繃著臉,在一旁氣虎虎的“雙連掌”浩飛。
  濮陽維心中一笑,徐步上前,低聲道:“浩老哥,怎麼見了兄弟也不說笑一句呢?
  難道說這些日子以來,你還在生我的氣不成?”
  別看濮陽維本身為“冷雲幫”一幫之主,但他對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雙連掌”浩飛老哥,卻有著一股介乎兄弟間的真摯感情。
  而這感情卻又是那麼的純潔,那麼深厚,沒有一絲虛偽的成份。
  “雙連掌”私下裡,又何嘗不把濮陽維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一樣呢?
  但是,他卻怪濮陽維這次下山,不肯帶他同去。
  這時,浩飛面孔故意一板,說道:“哼!我生氣?人家可沒有把我這老哥哥放在眼裡,就憑大禿子那德性,尚能跟隨幫主下山,我浩鬍子又有哪一點比不上他?哼!”
  濮陽維又低聲陪了一陣不是,像哄媳婦似的哄著浩飛。
  好一陣子,“雙連掌”那滿是于思的大臉,才略見平和。
  濮陽維這時又回身過來,將“大力尊者”勒烈行,為幫中各人一一引見。
  “大力尊者”豪爽的握著“八臂神煞”顧子君的手臂,洪聲笑道:“呵呵……想當年,閣下與‘黑水一絕’孫兄,合稱‘塞外雙尊’老夫那時卻獨自在關東一帶遊蕩,幾十年來,咱們卻只是聞名卻未謀面,想不到老夫卻在這淮陽山與二位見面,哈哈,真是難得。”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大笑道:“勒老前輩豪氣乾雲,雄威不減當年,愚兄弟亦是佩服得緊……”
  “大力尊者”勒烈行突然雙手急搖,說道:“餵!餵!餵!千萬別說什麼前輩長前輩短的,你我都有這麼一大把鬍子,而且又是同時成名,顧兄再這樣稱呼,我老頭子可要一拍屁股走人了。”
  “八臂神煞”顧子君聞言之下,不由得十分尷尬起來。
  他回頭向濮陽維偷看一眼,沒有說話。
  “大力尊者”何等老練?他一見之下,已知道“八臂神煞”顧子君所以不好改去稱呼的原因所在。
  因為,連“冷雲幫”主濮陽維也尊他一聲前輩,那麼,“八臂神煞”顧子君等人,又怎能超越在幫主之上呢?
  他環眼一翻,連忙低聲說道:“顧兄,咱們這可是兄弟分家,各論各的,如顧兄再稱老夫為前輩,那老夫這張厚臉,可就無處擺了。”
  這時,濮陽維緩步行來,向“大力尊者”笑道:“勒老前輩,在此地談話,實不是敬客之道,快往裡面請……請……”說著,一行人緩緩向回雁山莊之內行去。
  在那冷雲廳的右側,有著一幢佈置的十分清雅幽靜的精舍,“大力尊者”勒烈行便被引至其中。
  濮陽維略為陪坐了一刻,告罪一聲,先行退去。
  當然,他是放心不下那病榻上的“白雁”兒啊!
  這時,“雙連掌”浩飛亦緊跟著出來。
  濮陽維急急問道:“老哥哥,萍妹妹的病況如何了?還有秦堂主的傷勢可痊癒了麼?
  徐妍容徐姑娘怎的未曾見到?”
  他一連將憋在心中的幾個問題,一口氣問出,倒問得“雙連掌”浩飛不由一怔。
  他這時一捋?髯,呵呵笑道:“我說老弟呀!你為何急得如此模樣?莫不是一顆心早已飛到那二位姑娘的身旁去了不成?”
  濮陽維顧不得浩飛的調侃。急道:“大鬍子哥哥,快告訴兄弟罷,真把人急壞了……”
  浩飛這時面色一凜,十分嚴肅起來。
  濮陽維一見之下,心中“噗咚”一跳,星目電睜,急惶的瞧著浩飛。
  “雙連掌”浩飛這時始低聲道:“白姑娘自服下幫主的‘玉璞丸’後,又經老哥哥抽取那‘赤爪鱗蟒’的雙爪精髓熬藥餵其服下,但是,仍然只能支撐兩個月,兩個月過後,恐怕就生命不保了!”
  濮陽維這時才感到一絲安慰,因為,不論他自己受了多少折磨,但是總算已在限期之前趕了回來。
  “雙連掌”浩飛又道:“秦堂主傷勢雖重,好在只是失血過多,經秋月大師仔細診視後,現在已能起立行走了,只是身體仍然十分孱弱,恐怕仍需養息數月……秋月大師與‘鐵翼金睛’伍護法,現在同于莊後‘三省精舍’中,陪伴著他。”
  浩飛一望濮陽維那猶是十分焦慮的神色,故意一齜牙道:“至於白姑娘現在麼……
  可是十分的嚴重……”
  他說到這裡,只見濮陽維面色倏然一變。
  浩飛可不敢再閒磕牙了,乃莊重的說道:“白姑娘現下還是住在幫主寢居之旁的‘流翠樓’中,她每天只有兩個時辰清醒!而且,每當醒來時,便哭著要見幫主。欸!
  那哭聲真叫人聽來斷腸……本座已遵命將‘流翠樓’中所有的明鏡收起,以免白姑娘見景悲傷……”
  濮陽維這時心中禁不住一陣絞痛,但是他終於強捺了下來。
  他探手懷中,慎重的將那粒魔魚金卵及那只裝有朱頂白鶴精血的羊脂玉瓶一齊交給浩飛。
  浩飛雙手接過大聲說道:“嘿,好傢伙,幫主果然法力無邊,本座稍停便去按方製藥!”
  濮陽維此時沉聲道:“浩哥哥,好在時間尚來得及,咱們先去看看秦堂主的傷勢再說!”
  浩飛以為自己這位雄才英偉的老弟,一聽到心上人的傷痛後,恐怕早已不顧一切的先向“流翠樓”中跑去。
  但是,他卻料想不到,濮陽維卻能先按下這時他可說是牽魂縈夢的事,而首先顧及幫中袍澤的病況。
  雖然,這是一種道義上的責任,但是,又何嘗不可以解釋為濮陽維對全幫上下,那一股出自肺腑的關注之情呢?
  於是,二人緩步向回雁山莊之後的“三省精舍”行去。
  “雙連掌”浩飛這時又續道:“幫主,白姑娘這時肌膚已完全腫脹得紫裡泛烏,而且,雙目更視線不清,尤其當她清醒的時候,更是頻頻呼冷……欸!白姑娘也是受夠了罪,她現下的模樣,真令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從前以艷傾天下的華山”白雁“。”
  濮陽維痛苦的嗯了一聲,嘴角的肌肉,已不覺地在痙攣的抽動。
  是的,浩飛適纔說得不錯,濮陽維的一顆心,早就飛到白依萍的身旁去了。
  他願意緊倚著她,而且,不論她是否永遠會如此醜陋……
  這時,“雙連掌”浩飛又嘆息一聲說道:“想不到‘粉面羅剎’徐妍容卻如此之好,她那日隨褚堂主等人返山後,便一直不顧自己病體,衣不解帶的侍候著白姑娘,甚至連熬湯煮藥的鎖事,也親自動手,不勞那些侍女丫鬟……因而,她的病體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形嚴重了……秦姑娘……哦!秦堂主這些日子來,亦夠疲累的了,她一面要親自照顧哥哥,一面又不時前往‘流翠樓’中探視徐、白二位姑娘,而且,她尚更不放心跟隨幫主在外的吳堂主……一顆心分做三份,難怪她近日更形憔悴哩……”
  濮陽維一面聽著浩飛述說各人的近況,一面心中卻在痛苦的絞揉著。
  他覺得他自己對不起白依萍與徐妍容二人。
  因為,再怎麼說,這兩位癡情的少女,所以會受到今日的折磨,完全是為了他一個人啊!
  雖然,她們兩人就是再忍受超乎目前十倍以上的痛苦,也是心甘情願的。
  這時,二人來到一座幽靜而清雅的庭園之中。
  屋前,有著一個個覆滿冰雪的花圃,使人一眼便可看出,這些花圃,在冬天來臨之前,必定是盛開著錦繡簇團的奇花異卉。
  這時,二人的腳步更近了。突然那排高大的蒼松之後,閃出兩名青色勁裝的“冷雲幫”弟子,向濮陽維、浩飛二人恭身下拜。
  濮陽維知道這定是留守後花園的值勤弟子,他微一擺手說道:“秦堂主可在室內麼?”
  兩名“冷雲幫”弟子正待回答,房舍之門倏然打開,兩條人影翩然掠出。
  濮陽維目光銳利,一瞥之下,就看出這兩條人影,正是“鐵翼金睛”伍百修及“笑面佛”秋月大師。
  濮陽維急忙上前一步,阻止了欲行大禮的二人,開口說道:“秦堂主傷勢聽說已有起色,他在裡面麼?”
  “鐵翼金睛”伍百修低聲道:“適纔聞屬下弟子傳報,得悉幫主玉駕返山,正想與秋月大師前往迎駕,卻不料幫主恁快的就來了。”濮陽維忙道不妨。
  秋月大師卻哈哈一笑說道:“幫主這次到少林寺去,與貧衲的同行打交道,大概他們也見識過‘玉面修羅’的威風了吧?否則這些得道的高僧們,怎肯那麼情願的奉送幫主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呢?”
  濮陽維淡然一笑,隨即將此行經過,概略的講述了一遍。
  這時,“鐵翼金睛”伍百修,舉步向“三省精舍”行去。
  濮陽維向他一瞥,說道:“伍護法急著進去,可有什麼事情?”
  伍百修笑道:“秦堂主適纔已經熟睡,本護法前去將他喚醒。”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罷了!稍停秦堂主醒後,便煩二位轉告,就說在下已經來此探視過他,明日在下會再來的……”
  這時,秋月大師忽然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急道:“幫主,你可曾去探視過白姑娘及徐姑娘二位?欸!白姑娘天天想念著幫主,那可憐的模樣,真是叫人看了鼻酸。”
  說著,秋月大師的聲音,也逐漸黯淡酸楚起來。
  “雙連掌”浩飛在一旁瞪眼低聲吼道:“大和尚,這又不是叫你念經吃素,如此哭喪著臉做甚?”
  秋月大師不由面色一紅。亦低聲吼道:“浩鬍子,吳刑堂已經回來了,你有槓子和他抬去,整天哇哩哇啦的在洒家面前橫個什麼勁?”
  忽然,“鐵翼金睛”伍百修好整以暇的道:“二位夠了吧?幫主已經走了,本護法也要進屋去,二位這出槓子戲,還是改天上演為妙,眼前可沒有人欣賞哩……”
  說著,伍百修攏著雙手,一搖三擺的向室內行去。
  秋月大師又宣了一聲佛號,急步跟在後面,尚回頭狠狠瞪了浩飛一眼,說道:“浩鬍子,你便在外面風涼一下,嘻嘻,洒家卻要進去進去乾盅了!”
  他說著,裝模做樣的向著“鐵翼金睛”伍百修的背影喊道:“餵!我說大護法,那羊肉火鍋可煨好了不曾?莫叫適纔熱好的那壺二鍋頭涼了。”說著,急急大踏步行去。
  浩飛咽了一口唾液,回頭一看,濮陽維此時早已身影俱渺。
  他一吹鬍子,大叫道:“大和尚!大師!活佛!等我一等!那二鍋頭本座也要喝上一口……”說著,慌忙快步走去。
  濮陽維在適纔浩飛與秋月大師鬥嘴之時,暗中一哂已施展身形,向莊右的“流翠樓”
  趕來。他在一陣急奔之下,已到了冷雲廳之後的一堵粉白圍牆之前。
  圍牆盡頭,正有兩名青衣幫,直挺挺的守在兩旁。
  原來,這堵圍牆之內,便是幫主的住所。
  這裡,等閒之人是不准踏入一步的,即便是幫中弟子,未蒙召喚,亦不能擅闖。
  濮陽維的身形一閃,不等那兩名司值弟子跪下行禮,已自然而進。
  他順著一條以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小道,穿過一片布滿水樹花圃的庭園,來到一處遍植梅樹的林前。這片梅樹,只有十丈方圓,故而並不如何深邃。
  這時,各色梅花盛開,雪白的像那少女粉嫩的香頰,粉紅也似那香馥的櫻唇,繽繽紛紛,絢爛燦爛,遠遠看去,好一片清雅絕俗的景色。
  梅樹的枝幹,參差延伸,地下,落英片片,襯著四周銀白透明的雪景,真是幾疑處身仙境一般。
  從那梅樹交錯的枝葉中望去,可以看見這片梅林後。正倚著山勢,築有一幢異常清雅別致的精舍。那幢精舍之旁,尚建有一幢完全以巨石為基,天然紅檜木為幹,連接而成的一幢輕巧樓房。而那間精舍,便是“冷雲幫”幫主濮陽維的住所,名曰:“浪蟒居”。
  那幢小樓,卻有著一個十分別致而清雅的名稱:“流翠樓”。
  濮陽維日常讀書品簫,便是在那“流翠樓”之上。但是,它此刻,卻用以作為白依萍的臨時閨房了。濮陽維身形如電,幾個起落,已來到那“流翠樓”之前。
  這時,樓前的司值幫友,早已跪倒迎接。濮陽維微一擺手,身形就如一縷青煙般閃入室內。他才一入室中,迎面而來的一個人影,幾乎與他撞個滿懷,濮陽維倏然將體內真氣倒流,猝然向側旁轉出。
  但是,對方那人卻沒有這麼高的功力,只聽她嬌呼一聲,搶出兩步,始拿樁站穩。
  這時濮陽維已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冷雲幫”外三堂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秦柔柔這幾天,正因自己兄長及白依萍的病,擾得心神難安,形色憔悴。
  而且她那心上人“七煞劍”吳南雲又久出未歸,正是一肚子怨。這時,她絕未想到那險與她相撞的人是誰?只見她柳眉一豎,杏眼圓瞪,身形未定,便嬌叱一聲道:“是哪一個冒失鬼?快給本堂主站住!”說著,她霍然迴轉過身來。
  就在她身形迴轉的剎那間,一位俏俊得神儀逼人的白袍書生,已長揖到地的說道:
  “在下心中憂急,險些與秦堂主相撞,冒失之名,當之無愧!當之無愧!”
  秦柔柔聞聲見人,不由驚得一呼。才呼出半聲,她連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小嘴急急襝衽道:“本堂不知是幫主大駕歸山,適纔出言多有冒犯,尚請幫主恕罪……”
  濮陽維灑然一笑,連道不敢。
  秦柔柔一見幫主那強顏歡笑的模樣,就知他的一顆心早已飛向樓上去了。
  而樓上,正有兩位癡情而美麗的人兒,也在以同樣的心情,等待著他。
  秦柔柔本來不想耽誤濮陽維任何一分時間。但是,她終於忍不住嬌羞的開口問道:
  “幫主,南雲……啊……吳堂主可曾隨同著回來麼?”
  濮陽維正待舉步,聞言回頭一望,說道:“南雲自然與在下一起回來的,他現在正在迎賓精舍中款待著‘大力尊者’勒烈行老前輩呢……”
  “青蝶”秦柔柔面上,掠過一絲喜悅而歡愉的笑容,深深一福,急急舉步出室。
  忽然,濮陽維又低聲的叫住她,微微一笑道:“秦堂主,南雲一路上也老是惦記著你,稍停,可不能責怪他沒良心啊!”
  “青蝶”秦柔柔聞言之下,不由面孔緋紅,輕輕的啐了一聲,戴著滿腔的甜蜜,出房而去。
  濮陽維微微嘆息想道:“南雲是夠幸福的,有著這麼一位美麗的巾幗英雌深愛著他。
  欸!其實在男女之間情感中,一個也就足夠了,多了煩惱與痛苦反而太多……”
  想著,他緩緩移步向那通至樓上的梯口行去。這段樓梯,只有十多級,上面鋪著厚厚的虎皮地氈,人行其上,毫無聲息,而且,軟綿綿的,予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但是,濮陽維踏在這厚厚的地氈上,心中卻不由感到十分沉重。
  因為,他無法預料自己心愛的人兒,是否能在那艱辛求得的靈藥之下,迅速恢復健康。而且,這目前已逼到眉睫的一筆兒女情債,自己又該如何應付呢?
  這總不是可以用武力解決的事啊!而且,也不是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能從中幫忙的事。
  這時,他沉重的腳步已行至梯頂,梯口前,正是一道清雅而不甚長的走廊。
  走廊中,這時正有三四名青衣丫鬟,正倚著一盆盆景之前,低聲說著話。
  其中有一個面對梯口的丫鬟,這時驟然抬頭,目光瞥見,突然驚呼一聲,慌忙跪倒在地上。
  其它的同伴不由愕然回頭望去,於是,亦同樣的跪了下來。
  濮陽維緩緩行近,微微頷首,令她們站起。
  於是四個青衣丫鬟皆悄生生的肅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是的,在她們純真幼稚的心目中,幫主便是她們在世上最崇敬,最畏服的人,好似她們心目之中,那望而不可及的神像一般……
  濮陽維和熙的向其中一人道:“小翠,白姑娘近日來可曾好些?徐姑娘也在裡面麼?”
  這名叫小翠的丫鬟,因幫主的這一聲垂詢,而感到十分寵幸,她有些受寵若驚的,卻又沾沾自喜地悄悄向她身旁的同伴一瞥,她這種感覺是有原因的,因為她知道幫主平日不茍言笑,而且,甚至一連幾個月,也不會和她們說上一句話。
  雖然,任她們是多麼想得到這位俊俏挺秀的幫主一句最簡單的字句,一絲微不足道的微笑。
  哪怕這抹微笑,並不是對她而發,那麼她們也會滿足了。
  這時,那名叫小翠的丫鬟肅然而上,低聲道:“白姑娘近幾日來,病情已是更形嚴重,病發時,不但痛苦異常,而且,她更哭泣著,整日叫著幫主的名字,甚至連昏迷時也不例外。”
  濮陽維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扭曲,但是,他仍然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又問道:“徐姑娘呢?聽說她近日來十分勞累是嗎?……”
  那名叫小翠的丫鬟,黯然的低下頭,說道:“徐姑娘這時正在室內,她近月來整日侍候白姑娘湯藥,衣不解帶,日以繼夜,如今亦神情憔悴不堪,自己也病倒了,可是,徐姑娘仍然不要婢子等幫忙,除了一些粗活之外,她都是事事親自動手的……”
  這小翠又向濮陽維偷偷的瞟了一眼,怯生生的道:“幫主,婢子親眼看見,徐姑娘常常暗自抹淚,而且,她在夢中也時常呼喚幫主呢……”
  濮陽維心中一震,面上露出一絲淒楚的笑容,他沉聲道:“你們這些日子來侍候二位姑娘,也十分辛苦了,現在,除了留下一人在此,其餘的都可暫時休息……”
  四個丫鬟齊齊襝衽為禮,濮陽維徐步向走廊盡頭的房間行去。
  他走到那扇青紗門之前,緩緩立住身形。
  半晌,始輕輕將門推開。
  於是,一層淺藍色的紗縵,好似一個淺藍色迷濛的夢境,帶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向濮陽維全身襲來。
  他感到腦中有些暈眩,緩緩的吸入一口氣之後,才舉步入內。
  掀開重重垂落的紗縵,方始看到一張羅帳半垂的錦榻。
  榻上,正躺著那嬌柔的白依萍。
  然而,她已不再是昔日那嬌美絕倫的模樣。
  她原先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這時已腫脹成比平日大上近乎一倍,而且,皮膚更泛出暗紫帶烏的顏色。
  雙眼腫得如同核桃班大小,但此時卻緊緊的閉著。
  那昔日曾使多少英雄豪士傾倒的櫻唇,現在也腫得又厚又紫。
  這模樣看在濮陽維眼中,他只覺得,彷若一顆心幾乎要完全破碎了。
  一個人,只有在內心流血的時候,才是他感受著最深刻痛苦的時候。
  榻前,一張上鋪錦墊的矮凳上,這時正坐著一個身材窈窕,卻十分削瘦的少女。
  她正以手之頤,扶在床沿,好似已沉沉睡去。
  濮陽維不用細看,只要一眼已經夠了。他知道這少女必是“粉面羅剎”徐妍容無疑……
  她為了自己,為了白依萍,竟毫不顧惜她自己的身軀,做著這種瘁心勞神的苦事。
  濮陽維緩緩上前,將手輕輕的撫在徐妍容的秀髮上。於是,“粉面羅剎”微微的蠕動一下,她悚然回過頭來。於是,在那如夢幻般的氣氛中,她看到了那夢中常見的心上人……
  那正站在淺藍色的煙霧裡,向她凝視著……這淺藍色的氣息中,原該有一個美麗而輕俏的笑容啊!但是,這夢中的人兒,那英挺的面孔上,又怎的有著如此多深刻的憂慮呢?
  徐妍容迷惑了,她輕輕揉了一揉自己朦朧的雙眼。
  於是,她看清了。
  這不是夢,但是,那夢中的人兒,卻千真萬確的站在自己身前。
  她顫抖著,悄悄立起,輕輕的喚了一聲:“維弟弟!”
  兩粒晶瑩閃亮的淚珠,已自她那美麗而又勞瘁的眼眶中滴落,滑膩膩的,就好似兩粒滾圓的珍珠一樣。
  濮陽維心中一酸,修長而結實的雙臂急伸,將“粉面羅剎”輕輕擁在懷內。
  他憐惜的吮吻著徐妍容頰上的淚珠,苦澀之中,有帶有辛酸。
  “粉面羅剎”將面頰緊緊地貼在濮陽維懷中,啜泣著。
  她斷續的道:“弟弟,你好狠的心……一去便是兩個月……臨走前,連見我一面也不肯……弟弟,你不愛我了?你厭棄我……我了……是嗎?”
  濮陽維用那乾裂的嘴唇,堵住了徐妍容的小口,他低聲道:“姊姊,別這麼說,我永遠都不會做那負心之人,但是……萍妹……欸!我為著她心都要碎了……”
  倏地徐妍容將濮陽維輕輕推開。低泣道:“你只記得萍妹妹……難道……難道姊姊就沒有一絲能使你惦念的嗎?”
  濮陽維輕輕托起徐妍容那滿是淚痕的俏麗臉龐,深深的凝視著,幽幽說道:“姊姊,別再使我心痛……你瘦了……為了萍妹妹……近日可把你累苦了………姊姊,難道我們的感情,非要自言詞中表達出來不可嗎?”
  徐妍容驚惶的緊摟著濮陽維,急切的道:“弟弟,別這麼說,我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你打我,罵我,甚至殺死我都行,但是,我求你別刺痛我的心,為了你,姊姊的這顆心已再也經不起折磨了……”
  濮陽維激動的將徐妍容緊緊摟著。
  在她耳旁,夢囈般的低語……他呢喃的道:“姊姊,你又為何說出這些話來?只要你……我永不會負你的……我知道,也相信你,你是與我同樣的深愛著萍妹妹……”
  徐妍容仰起那憔悴的面龐,輕柔的在濮陽維唇上一吻,表示她的回答。
  忽然,徐妍容附在濮陽維耳邊,輕道:“弟弟,姊姊尚要去為萍妹妹端藥……你便陪她一刻,姊姊不打擾你們了……弟弟,只要你永遠記著姊姊,姊姊已夠終生滿足的了……”
  說著,“粉面羅剎”擦乾了臉上的淚痕,裊娜的行出室外。
  濮陽維輕輕的搖頭太息一聲,將紗帳微掀,半伏在白依萍的身旁。
  他一雙煞氣時顯的眼睛,這時已找不出一絲冷森的寒芒,代替的,卻是多少溫柔與憐惜的目光。
  他凝注著心上人那紫腫的面龐,兩滴冰涼的淚珠,濺落在枕上。
  輕緩的,幽暗的……。
  白依萍嘴角微地顫動著,一絲低弱的呼喚,出自她的口中:“哥……哥………你……
  莫走啊!你不要我了?維哥哥,我不願離開你……”
  逐漸的,呢喃的聲音又低沉下去,彷若遊絲般,裊裊而散。
  濮陽維心中一陣淒楚,發狂似般俯身下去,雨點似的吻在白依萍的額角、鼻尖、櫻唇。
  驀然,白依萍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口中斷續的呼道:“冷……我好冷………哥,你……抱緊我啊……”
  濮陽維雙目中的淚水,已似決堤般奪眶而出。
  他伸出那強而有力的雙臂,將白依萍緊緊摟在懷中,是那麼樣的緊……
  緩慢的,白依萍那兩只失去光採的眼睛,逐漸地張了開來。
  她凝視著濮陽維,良久,良久……
  於是,她哭泣了,哀慟的哭泣了,口中呢喃道:“這又是個夢,我又在另一個夢中,你多美啊!可是它總是空虛的……哥,你回來吧!我不要什麼靈藥,我更不要你去受苦,我只要有你伴在我身邊,哪怕是即刻死去,也滿足了………”
  濮陽維心中一陣黯然,面孔痛苦的扭曲著。他幽幽的呼喚:“萍!你睜開眼……你看看,是我啊!萍,我的妻……你睜開眼睛,仔細看看……你看看啊!”
  那淒涼而幽遠的呼喚,將白依萍自一個虛幻而迷濛的夢境中拉回。
  她睜開眼,疑惑的瞧著濮陽維。於是,她伸出那顫抖的手撫摸著濮陽維的面頰。
  終於,那短短的鬚根,刺痛了她的手掌,也證明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白依萍猛然撲倒在心上人的懷中。
  她哀傷卻又滿足的哭了。淚水浸透了濮陽維的肩襟,白依萍幽幽的說道:“哥……
  真是你……你真的已回來了……啊!做了多少這種虛無縹緲的夢……醒來時,什麼都是空的,只有淺藍色的紗縵,還好似我夢中去過的地方,但是,這淡藍色的氣氛,卻為何又如此冰冷?……我好似獨自躑躅在一個陌生而清冷的世界裡,沒有陽光,沒有溫暖,更沒有我的維哥哥……所有的,僅是這淺藍色的薄霧……哥,我不要再離開你了,就是馬上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懷中………哥,你答應我啊……”
  濮陽維柔腸寸斷,他已哽咽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癡迷的望著自己摯心所愛的人兒,豪情壯志,不經不覺的化為烏有。
  白依萍微閉著雙目,又淒迷的道:“哥……我現在一定很難看,是麼?我已有好久,好久,沒有起來梳過頭髮了……哥,我身上好臟喲……你不嫌我吧!他們把鏡子都收起來了,任我如何哀求,他們也不肯拿給我……他們說,是哥吩咐的……哥,你為何如此呢?你難道不希望你的萍妹打扮的好看一點嗎?那樣,人人都會說:‘看哪,那就是濮陽維的心上人,多美啊……’”
  濮陽維這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雖然他知道,不論白依萍能否恢復以前的容貌,他也會深摯的愛著她。但是,這些天真而又令人腸斷的話,怎不令這叱吒風雲的大丈夫心神俱碎呢?他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任那絲絲鮮血滲出,但是,他卻無法忍住那若斷線珍珠的淚水。
  一滴滴,一顆顆,冰涼,冰涼的,落在白依萍那腫脹紫黑的面龐上……。
  白依萍悚然睜開雙目,她驚懼害怕地呼叫起來,道:“哥……你哭了!你為什麼哭呢?是萍兒的話使你傷心?抑是萍兒惹你生氣?哥,你別哭啊!你哭,我也要哭了……”
  濮陽維緊緊摟抱住白依萍低聲道:“妹……哥哥沒哭,這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啊!”
  雖然,他知道他面部的表情,已明確的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謊言,但是,若不這樣,又叫他怎麼說呢?
  白依萍柔順得像只倚人的小鳥,縮在濮陽維的懷裡,也只有在濮陽維的懷中,白依萍才覺得安全與信賴……
  她全心全意的愛著濮陽維,哪怕濮陽維即刻叫她去死她也願意。
  濮陽維摟著白依萍,輕輕拍著她的肩頭,是那麼溫柔,那麼輕悄,生怕拍重了,便會傷害著她似的。這情景,宛如一個慈祥的母親,在哄拂著她深愛的嬰兒一般……
  淺藍色的氣氛中,湧起一絲哀愁,輕輕的,淡淡的,這氣氛是如此和諧,如此安詳……!
  層層的紗縵後面,悄立著一個婀娜的身影,她正在輕輕的擦著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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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玉貌還原 三心合一

  “流翠樓”這時,突然傳來一個粗獷的嗓音,吼道:“媽的!你這小子想找死哇!
  本座有事求見幫主,憑你這小子也敢攔阻!”
  這大聲吼罵之人,原來正在“雙連掌”浩飛。
  他手中端著一只精緻的蓋碗,正指著一位“流翠樓”下司值的幫友大罵。
  這兩名青衣弟子正恭身肅立,面色煞白,但他們知道幫主正在樓上,而且,他們已經看到,幫主適纔面色十分晦澀凝重……
  因此,在火暴栗子脾氣的“雙連掌”浩飛,持了那手中蓋碗到達之時,便被擋了駕。
  這時,兩名弟子雖被罵得手足無措,但了不起,挨頓臭罵了事。
  若是觸怒了幫主,那嚴厲的幫規卻是兩人所承受不住的。
  這時,梅林之中,人影一閃,就有四名面目精悍的“冷雲幫”幫友出現。
  他們個個來勢洶洶,怒氣騰騰,因為,他們不知道是誰那麼大膽,竟敢在幫主的精舍附近大聲喊叫,這還得了!
  但是,當他們四人一眼瞥見正是內三堂之中,脾氣最不好的孝竹堂堂主時,便不由得將脖子一縮,便想溜之大吉。可是,浩飛卻早已看見了四人。
  他這時哇哇的一聲大叫,好似當年猛張飛喝斷當陽橋似的。
  不過,這時卻沒有橋水倒流,只駭得那四名弟子渾身一哆嗦,齊齊回頭躬身。
  浩飛吼道:“怎麼?你們倒想來捉你們堂主了?媽的,好大的膽子,報上名來,你們是屬於哪一堂的?”
  須知“雙連掌”浩飛在“冷雲幫”中,身掌內三堂孝竹堂堂主之職,權威之大。
  這四名弟子豈敢不答,當下由一名小頭目戰戰兢兢的上前幾步恭身答道:“啟稟浩堂主,小的是隸屬紫芒堂下第三壇第一支舵遊行頭目,主巡幫主居所四周之職……”
  浩飛冷笑一聲,大喝道:“媽的,我還道你是副幫主呢?剛才來勢洶洶的樣子,好似要將本座一口吞下去一般……”
  這名小頭目心中一笑忖道:“憑你這份醜像,誰看了也會作嘔三日,哪個還有興趣咬下一口……”他心中雖然想著,可是老天爺給他做膽,他也不敢說出來,只有苦著臉唯唯稱諾……。
  浩飛正在作威作福的大聲吼罵,一個冷漠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浩堂主,有什麼事嗎?這些弟子不懂事,你便饒他們一遭吧!”
  浩飛一聽聲音,不由暗暗一吐舌頭忖道:“乖乖,濮陽老弟出來了,剛才沒喝著秋月禿驢的老酒,本想找些殺才出出氣,如今……欸……”他暗嘆了一口氣,迴轉身來,向濮陽維恭身一禮。
  濮陽維乃是聽了浩飛大吼大叫的聲音,怕驚動了業已入睡的白依萍,才走出來阻止。
  這時,浩飛大步向前,將手中蓋碗一舉說道:“幫主,適纔秋月禿……大師拖本座喝酒,本座都不去,先趕著照方將白姑娘靈藥製好,連忙就匆匆送來,哪知這些殺才,竟敢攔阻本座……”
  濮陽維面上倏忽展開一個驚喜的表情,急急說道:“浩堂主,快拿上來,真是辛苦你了。”
  浩飛得意的哈哈一笑,回頭向那六名束手恭立的幫友一瞥,故意哼了一聲,隨著濮陽維進入“流翠樓”中。
  這時,濮陽維回頭問道:“老哥哥,在下心中甚為憂慮,這千辛萬苦求來的製藥珍物,未知是否有效……”
  “雙連掌”浩飛環眼圓瞪急道:“怎會沒有效?不要說老哥哥完全依照那奇書記載配製成藥,便是……”
  濮陽維幽幽的一笑,打斷了浩飛的話,說道:“在下並不是信不過老哥哥……而是,這奇書上記載的是否正確……”
  浩飛聞言之下,怔了一怔。旋又一拍大腿說道:“一定不錯,那奇書上記載,用‘赤爪鱗蟒’爪中精血,可保中毒之人二月壽命,你看,白姑娘迄今尚支持得住,這不就是說對了麼?”
  濮陽維一想也是,但那股深深的憂慮,已使他對這靈藥不能懷有最大的信心。
  這時,他輕輕的歎一口氣道:“也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在下盡力而為之……”
  他那深沉的憂鬱,也在頃刻間感染了“雙連掌”浩飛。於是,這位豁達的草莽豪士,亦緊皺雙眉,心中十分沉翳。甚至,他也在擔心自己所調製的靈藥,是否一定有效。
  濮陽維接過浩飛手中的蓋碗,謹慎的端在手中,低聲說道:“老哥哥,在下稍停將這碗靈藥為萍妹服下之時,尚須以一口真氣相輔,為其行開藥力,所以,不能容許任何一個人前來打擾,便請老哥哥親為在下護法!”
  浩飛洪聲答應,目送濮陽維緩緩登樓後,他就大馬金刀的端了把坐椅,坐在“流翠樓”之下,負起護法之責。
  浩飛本想說出自己代替濮陽維動手的,因為,他知道濮陽維近日南徵北戰,體力消耗已達極為嚴重之境。
  但是,浩飛雖是個粗暴之人,卻也知道要以一口真氣催動血氣時,必須要有肌膚之親,既是這樣,而他又怎能代替呢?所以,他只好住口不言……
  這時,濮陽維行至樓端,推開那扇青紗門,進入室中。
  “粉面羅剎”徐妍容已悄然在等候著。濮陽維反手將紗門關好。
  只聽徐妍容低聲道:“維弟弟,剛才是誰在大聲吵鬧,又把剛睡的萍妹妹給吵醒了……”
  濮陽維苦笑一聲,說道:“還不是那火暴栗子脾氣的浩堂主,不過他卻已將靈藥製好,適纔便是專門送藥來的……”
  徐妍容瞪著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說道:“弟弟,可就是你歷盡千辛萬苦所求得的魔魚金卵,及少林僧人所贈之朱頂白鶴精血,混合製成的靈藥麼?”
  濮陽維微微點頭,將手中蓋碗輕輕置于桌上對徐妍容道:“姊姊,在下即刻便將為萍妹妹驅毒療傷,能否為萍妹妹恢復原狀,只有在此一舉了……若萬一失敗,那時……
  欸……我……”
  徐妍容聽著,眼眶的淚水,不覺緩緩沿頰而下,她儘量壓制住自己哀痛的感情,平靜的道:“弟弟,你盡力去做罷,若萬一失敗,你會怎麼樣,姊姊一定會照著做給你看。”
  濮陽維喉頭一陣哽塞,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強忍著那溢滿雙眸的淚水,背過身去,拿起桌上的蓋碗,向白依萍行去。
  這時,白依萍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她輕輕轉過頭來,望著逐漸行近的心上人,低啞的道:“哥哥,你怎麼又離開萍兒了?萍兒好寂寞喲……”
  濮陽維強顏一笑,蹲下身來。
  在白依萍耳旁輕輕說道:“卿卿,別說傻話,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不論你到什麼地方,哥哥也會跟在你身旁……”
  白依萍滿足的閉上雙目,忽然,她又睜開了眼睛,說道:“徐姊姊呢?啊!我倒忘了告訴你,這些日子來,徐姊姊對我好好喲!她真像我那已去世的娘親……”
  濮陽維苦澀的一笑,說道:“是的,徐姊姊真好……萍,哥哥馬上就要為你驅除那體內寒毒,你先靜靜的睡……”
  白依萍身軀一陣顫抖,說道:“不!哥,萍兒不要睡,萍兒要看著你,要你伴著萍……
  兒。”
  她語聲已逐漸模糊不清,終至沉寂。
  因為,濮陽維悄然輕柔的點了白依萍的“黑甜穴”。
  他希望心愛的人兒,能到一個沒有冷漠的夢境中,自然,這個夢中,也會看見他自己的影子。
  因為,他答應白依萍的,答應她不論她到什麼地方,都永遠陪伴著她。
  濮陽維立起身來,將手中蓋碗打開,頓時一股奇異的清香,裊裊播散而出,滲入鼻中。
  他一看那碗中靈藥,竟是一種色呈金黃的半凝質液體,在那細瓷的蓋碗內,微微地閃爍流動。
  濮陽維凝注著碗中的靈藥,好一刻,始輕輕地坐在床沿,將白依萍的嘴唇撥開。
  然後,又自碗中吸入一口靈藥,再一口口的餵進白依萍的嘴中。
  這時,他心中已逐漸有了一絲的信心與希望。
  因為,這靈藥入口之後,便有一般沁人心扉的清奇幽香,而且更隱隱散發著陽和之氣。
  濮陽維雖未咽下,但是,他知道,這可能是一種專門克制寒毒的藥物。
  轉眼間,將一碗靈藥完全餵進白依萍的口中。
  濮陽維這時,用手輕輕一點白依萍喉下的“惑中穴”。
  一陣輕響過去,那些金黃色的藥物,已完全流入白依萍的肚中。
  濮陽維將白依萍扶好,雙目則緊緊注視在她那浮腫的面龐上。
  時間一分分的流過,白依萍依然緊閉雙目,毫無動靜。
  濮陽維心中一陣絞痛,頭腦不由得微感暈眩起來。
  但是,就在此時……白依萍的身軀突然極快的顫抖起來,全身更冒出絲絲紫色霧氣。
  這些紫黑色霧氣,一吸入鼻內,便有一股腥臭嘔人的氣息,令人難耐。
  濮陽維全身一震,他發覺出,這種氣息的腥臭之味,不是正和昔日那“赤爪鱗蟒”
  所噴射的碧綠水箭的氣味一樣麼?
  於是,他倏然站起身來,迅速將他身上銀白色的狐皮緊身衣脫下。
  於是,他又稍稍猶豫了一刻,盡速將白依萍的衣衫褪下。
  每脫下一件,濮陽維心中便感到一陣急驟的跳躍。
  終於,他將白依萍全身的衣物脫盡。
  白依萍那玲瓏浮圖的身軀,赤裸裸的呈現在濮陽維的面前。
  但是,他卻絲毫沒有邪欲的念頭。
  往往,世上一般人,有大多數抗拒不了自己心愛之人,那肉體橫陳的誘惑的。
  濮陽維雖然知道,白依萍若是不死,遲早會是自己終生的伴侶。
  但他此時卻面容湛然,十分尊重的注視著心上人的面孔,目光毫不斜視,雙手起落如飛的在白依萍全身三百六十處穴道,往來拍打。
  自然,以濮陽維的武功來說,早已不用再往每一穴道上去認明部位。
  這時,一聲嘶啞的呻吟,出自白依萍的口中。
  濮陽維毫不理會,雙掌起落更形加快。
  於是,白依萍全身上下,漸漸滲出了絲絲紫黑色的濃液來,這些流出的黏液,其腥臭程度,比那些霧氣,猶有過之。
  濮陽維這時霍然將白依萍抱起,右掌緊緊的貼在她的背心之上。
  他趺坐行功猛力吸入一口真氣,將之貫注掌中,於是,一股陽和的氣流,緩注入白依萍體內。
  濮陽維雙目微合,頭頂冒出騰騰白氣,臉上的汗珠,亦如雨點般向下滴落。
  他自服食了悟塵大師置入茶中的“九生丹”後,近日所損耗的真力,在無形中已恢復了九成,這時運出,更覺其力澎湃不絕,有如浩浩江河。
  半個時辰過去了……
  濮陽維緩緩睜開雙目一看,不由驚喜得幾乎使他自床上跳了下來。
  原來,白依萍這時全身紫黑色的浮腫情形,竟已完全褪盡,面孔上的紫黑皮膚,亦結成一塊塊的硬痂,紛紛脫落。
  一個面容如花傾國傾城、周身肌膚潔白無遐,滑膩如脂的美人兒,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不是兩個月前,那艷美無倫的白依萍麼!
  她現在不但已完全恢復原狀,而且,明艷動人的光輝,好似更有過之。
  濮陽維驀然大喝一聲,傾力將一股真氣,兇猛的輸入白依萍的體內。
  於是,一團烏血,突然自白依萍那鮮豔如瓊瑰花瓣似的小嘴內噴出。
  這時,榻上榻下,一片污穢惡臭燻天,斑斑的紫黑色漿液,迸濺得四處皆是。
  濮陽維長長舒出一口氣,正待立起身來,懷中的人兒,那緊閉的雙眸,已緩緩睜開,她迷惘而遲疑的望著四周,一陣淡朦朦的雲霧,已逐漸自她眼中消失。
  於是,一張蒼白而俊俏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
  白依萍輕輕咿唔了一聲,說道:“哥,你看我睡著了……欸!我怎麼如此沒有精神……
   ”忽然,白依萍又驚異的睜開眼睛!因為她不但覺得體內清氣流轉,氣爽神朗,而且,那日前翳悶寒冷的感覺亦完全消失,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已恢復了以往的清脆與嬌柔。
  她疑惑的轉目四望 首先入眼的,便是那污穢臭惡而四處飛濺的黏液。再者,便是她那如一尊大理石般,瑩潔而裸露的膚體。她羞已極的撲在心上人的懷中,柔聲道:
  “哥……你……你把我的衣……衣裳……”
  濮陽維興奮而欣慰的狂吻著白依萍的臉頰,似已高興得語不成聲。
  白依萍羞怯怯的道:“哥……萍兒……萍兒的一切,早晚會是你的……現在讓我穿上衣服。”
  濮陽維激動的笑道:“卿卿,你的衣服已不能再穿了……”
  濮陽維指的是心上人的衣裳,早已濺滿了腥臭的污穢,委實不能再穿了。
  但是……
  白依萍卻會錯了意,她那如白玉似的臉龐,倏飛起一陣紅暈。
  附嘴在濮陽維耳邊低語道:“哥……你要看就看個痛快……隨便你將我怎樣,我都依你。”
  白依萍柔順的像一只小貓,偎在濮陽維的懷中。
  濮陽維知道,心上人會錯了意。
  他柔聲一笑,說道:“將來維哥哥自然是要看的,只是,現在卻不能……我不準你穿衣服,是因為你的寒毒已除,我為你脫下來的衣裳裡,已沾滿污穢……”
  白依萍聞言之下,面色更紅。
  但,她隨即離開濮陽維的懷中驚愕的道:“什麼?哥……我……我已經好了?”
  濮陽維深深的一笑,微微頷首。
  白依萍極快的看著自己毫無一絲紫黑浮腫的身軀,兩只小手,在那滑若凝脂般的面頰上迅快的摸索著……她突然激動的啜泣起來,倒在濮陽維的懷中哭泣著。
  但是,她此刻卻是歡欣的啊?不是麼,人們在最高興的時候,也會流淚的。紗縵輕掀,“粉面羅剎”徐妍容靜悄悄地進來。她目光瞥見白依萍香軀的剎那間,驚喜欲狂的呼道:“妹妹……你……你已完全痊癒了……天啊……!”說著,她激動的奔向白依萍,將她緊緊的擁抱著。
  但是,她卻忘了,白依萍卻倒在濮陽維的懷中呢。
  於是,徐妍容的半個身軀,也倒在濮陽維的懷中了。
  白依萍粉臂一展,也將徐妍容緊緊的抱住,她流著淚道:“姊姊,我已痊癒了……
  這完全是維哥哥與你的賜予啊!”
  徐妍容雙目盈淚,吻在白依萍的面頰上。忽然,她驚呼道:“啊!妹妹………你尚未穿衣服……當心著涼……”於是,徐妍容的面頰,又突然紅了個透,她發覺,自己亦在濮陽維的懷中。徐妍容在白依萍面前,從來不願意與濮陽維接近,為的是免得白依萍不快。
  而且,她更有一種自卑的感覺,覺得自己不配與明艷可人的白依萍同樣的愛著一個人。於是,她掙扎著要站起來,但是……白依萍卻將她摟的更緊了。
  同時,在她耳旁低聲說道:“姊姊,你不是也深愛著維哥哥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不會生氣的,我願與你一起與維哥哥……”說到這裡,她天真無邪的嗤嗤笑了起。
  徐妍容的面色,卻更加嬌紅了。
  濮陽維懷中,依偎著兩位玉人,心中不知是喜是憂。
  但是,他卻寧願暫時維持著,這可能是僅有一剎那的溫馨。
  驀然,樓外這時,傳入一聲大吼。
  一個粗獷的嗓門道:“不能進就是不能進!不管是誰陪著來,本座的拳頭可不認識人。”
  濮陽維雙目一皺,輕輕對懷中二人道:“萍—你先去淨個身……徐姊姊,一切麻煩你了。”
  說罷,他極快起身,向室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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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魚雁千里 苗疆之約

  濮陽維一面急急下樓,一面心中卻在暗忖道:“聽那口音,又是浩飛老哥哥那粗嗓門……他是在對誰發怒呢?”想著,他已飄然掠到樓外。這時,濮陽維一瞥之下,只見“雙連掌”浩飛正如托山霸王也似,沉樁立馬,含蘊內力,威風凜凜的立於“流翠樓”
  前。
  在他面前,正有一個面目正方,相貌堂堂的中年秀士。這中年秀士身旁卻站著“笑面佛”秋月大師。他正嘻開一張大嘴,口中說道:“浩堂主,適纔便算老衲有錯如何?
  來,來,快請讓路,老衲有要事稟報幫主。”。
  濮陽維一見那中年秀士,覺得好生面熟,他細一思量之下,立時霍然想起這人正是“天山派”掌門人首徒,“獨鶴”華一傑。濮陽維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天山華兄千里下訪,在下有失遠迎。罪過!罪過!”說著,連忙大步行出。
  “雙連掌”浩飛這時已不顧與秋月大師鬥嘴。急急問道:“幫主,白姑娘的病勢如何?”
  濮陽維清雅的一笑,道:“托浩堂主之福,萍妹已痊癒如初了。”
  浩飛聞言之下,面色一松,額手稱慶。這時濮陽維過去握著華一傑雙手,殷殷寒暄。
  華一傑此際面孔上卻似帶有一股隱憂,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冒昧來訪,又直闖濮陽幫主清居之處,唐突之罪,尚乞見諒才好!”
  濮陽維連道不敢,又將“雙連掌”浩飛為華一傑引見了。
  華一傑聞名之下,心頭一震,忖道:“想不到昔日揚威河朔的”雙連掌“竟是如此一條無遮無攔的好漢!”
  濮陽維這時向秋月大師說道:“麻煩大師引路了,此間已經無事,遠來貴客,便由在下親自招呼!”
  秋月大師知道“冷雲幫”與“天山派”素無淵源,如有,也是“綠娘子”方婉的事。
  這種事情,他自然不好貿然詢問。
  於是,他合什一禮,轉身退去。
  “雙連掌”浩飛也隱約地猜到,天山“獨鶴”千里迢迢來此過訪,大約正是為了“綠娘子”方婉之事。浩飛對“綠娘子”深具好感,他這時心中一動,便賴著不肯離開!
  濮陽維知道這位老哥哥,對自己與“綠娘子”之間的情感發展,甚為關切,於是他便也招呼浩飛,三人緩步行向那“浪莽居”而來。
  進屋之後,有兩個眉清目秀的青衣書僮,獻上三杯清茶,躬身而退。
  “獨鶴”華一傑遊目四處打量,只見這間廳室,十分寬大明亮,室內全以斑竹鑲嵌,座椅書桌,亦為千年老樹之根就勢雕成。
  壁上掛著一琴一簫,琴為暗綠,簫為螢白,看來形式奇古,不言可知必為極具價值的珍物。四壁尚掛了幾幅淡雅幽遠的山水畫,上面提著幾行灑然的瘦金體字,鐵劃銀勾,雄勁之極!
  最令華一傑驚愕的,卻是屋頂並列著發出燦燦銀光的十二粒顆龍眼般大小的珍珠!
  他看著這幽雅出塵的廳室,不由得心中忖道:“人傳‘玉面修羅’文武全才,並世無雙,今日一見,果然不虛,難怪婉兒如此癡情了……”
  想著,濮陽維已清雅的一笑道:“促室狹小,因陋就簡,有辱華兄尊體了!”
  華一傑連忙收斂心神,莊容道:“不敢,濮陽幫主神威絕世,蓋代奇材,便是浩堂主亦是在下前輩,在二位面前,在下自覺渺小之至!”
  “獨鶴”華一傑這些話,倒不是違心之論。
  濮陽維在武林中名聲之喧赫,且不去說,華一傑自天山專程趕來淮陽山,實有要事,他自進入淮陽山“冷雲幫”所轄範圍之內,已不知受到多少次“冷雲幫”明樁暗卡的盤詰。
  但是,他亦由此看出了“冷雲幫”聲譽之隆,紀律之嚴,確非一般江湖草莽能以比擬!
  而且,一路上華一傑瞧見了不少阡陌縱橫的田圃,他略一探詢,已知倒有大部為濮陽維自耕自食之用。
  到達落月峰前,華一傑更覺出四處有不少“冷雲幫”的弟子在側旁監視。及至看到了回雁山莊那肅穆威武的氣勢,更令華一傑心中欽仰不已。
  他到達落月峰下之時,“冷雲幫”禮堂堂主,大名鼎鼎“塞外雙尊”之一“黑水一絕”孫寒已在莊門外肅容等候。
  天山“獨鶴”華一傑趨前謁見之下,遂將自己此行任務詳細道出。
  孫寒不敢自做主張,而又知道此事非經幫主親自解決不可,故而于稟明監堂“八臂神煞”顧子君後,便諭令化龍堂堂主秋月大師引領華一傑直赴莊後“流翠樓”謁見幫主濮陽維。此刻,濮陽維淺啜了一口香茗。說道:“華兄之言,甚令在下等汗顏不已。未知華兄於此冰山雪地,千里迢迢的至淮陽山下見訪,有何賜示?”
  “獨鶴”華一傑憂戚的一笑,探手入懷中,取出一封淺綠色的信箋來,雙手奉於濮陽維身前!
  濮陽維伸手接過,緩緩展開,一股淡淡的幽香已沁入鼻中。
  他目光與信上一行行媚秀俏麗的小字接觸,只見上面寫著:維郎寓目:雪飛風號離又三月樓臺之上珠簾時卷不聞郎玉簫之音不見郎灑然之影日日東望淚珠暗彈床第輾轉夜夜難眠郎尚不知妹深思之切抑或郎君早已將妹忘諸九霄雪地冰天妹心較之尤寒維郎,何時來耶?魂縈夢系婉。
  “綠娘子”方婉,這封雖然不長,然而卻是真情洋溢於紙上之信,看得濮陽維心中陣陣激動,他痛苦的想道:“光只萍妹與徐姊姊,自己已不能兼顧………欸!看樣子方婉這丫頭的癡心,也不在她們之下!欸!我又有什麼地方值得女孩子如此傾心呢?”
  他正深深的沉思著“獨鶴”華一傑察言觀色,沉聲說道:“濮陽幫主,在下不妨向尊駕實言,若尊駕一旦令婉兒失望,那麼婉兒必會一死以殉!而且‘天山派’雖然不是貴幫對手,只怕那時亦不會善罷干休!”
  濮陽維聞言之下,不由劍眉一軒,但隨即又沉默下來,因為,華一傑如此說,並不是有意與“冷雲幫”為難,主要的他也是為了“綠娘子”方婉那一片癡情啊!
  而“天山派”不論哪一個人,又何嘗不是這麼想呢?
  “雙連掌”浩飛更深深喜愛“綠娘子”方婉這慧詰的女孩子,而且,巴不得自己幫主能早日至天山迎娶。
  這時,他低聲說道:“幫主,方婉這ㄚ頭也夠傻的,依本座看來,幫主還是想開一點,自古以來,哪一個英雄豪士,不是有個三妻四妾的……”
  濮陽維星目一瞪,就將浩飛下面的話嚇得咽了回去。
  華一傑此時不由一愕,急問道:“什麼?濮陽幫主已經有了妻室!這……這……欸!
  婉兒一命休矣!”
  濮陽維冷然一笑道:“華兄久闖江湖,亦該聽過‘玉面修羅’尚未成家吧?在下雖然不才,卻也言而有信!”
  華一傑此時面色微變,但他為顧全大局,只好強忍了下去,默然沒有出聲。
  濮陽維緩緩立起,在那以大理石砌成花紋的光滑地版上來回蹀踱著。
  他在深沉的思維著,這些令他心煩意亂的情債,該如何處理才好?
  嚴格說起來,“天山派”這時已成了送媳婦上門的勢態,而且,他們為了那明麗可人的“綠娘子”更是不惜在最後以流血手段為要脅,來爭取方婉的終身幸福。
  “天山派”所有的弟子門人,沒有一個不是深深喜愛著方婉的,尤其是“天山派”
  的長老……鐵姥姥,更是對她這個心肝孫女,視若璧寶。
  所以,目前“天山派”如此急切,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華一傑為了方婉之事,不但一路上飽受風霜之苦,這時更在言談上討得沒趣,按他平日性情,早已拂袖而去,但是,他轉目一想,自己千里迢迢所來何為?
  如此一走,萬一再激怒濮陽維,而方婉的婚事,不就大有可慮了嗎?
  到時自己回山後,那頓苦頭可受不了……
  因而,華一傑此刻凝望著自己的腳尖,滿肚氣苦的在發怔著。
  “雙連掌”浩飛亦雙手互揉,滿面愛莫能助之色。
  華一傑終於忍不住這沉悶的氣氛,他低聲開口道:“濮陽幫主,在下即將回山,閣下是否尚有資訊帶于婉兒?”他微一沉吟,又道:“記得三月之前,尊駕曾答應在下師伯,對尊駕與婉兒之事,有一個明確的交代……婉兒對尊駕一片癡心,難道她就配不上幫主你麼?”
  濮陽維的面色,隨著華一傑的言語連連在痛苦的抽搐著,忽而,他微微一擺手,低聲道:“華兄不用說了,在下絕不會做出那絕情之事……”
  “獨鶴”華一傑緊緊跟著道:“濮陽幫主既如此說,在下便放心了,只是幫主什麼時候赴天山迎娶呢?便請示下期限,在下也好即日回去,稟明師伯,早做準備!”
  華一傑可以說是步步緊逼,一點也不肯放鬆。
  為了他這位師姪女,華一傑也可說十分賣力了。
  “雙連掌”浩飛呵呵笑道:“這還不快?只要本幫對外間之事告一段落,便可擇日。”
  濮陽維被浩飛,華一傑二人一拉一唱,不由弄得啼笑皆非起來。
  他這時急急岔斷浩飛的話,說道:“華兄,老實說,在下對方姑娘的一番心意,也不用在華兄面前隱瞞……”
  他沉吟了一陣,又道:“只是,目前在下尚有一些幫中大事未曾了結,故而對這迎娶之事,一時恐怕還談不到……”失望的表情,尚未在華一傑面上顯出,濮陽維已急快的接著說道:“請華兄迴轉天山後,告訴方姑娘,便說在下無論如何,也不會辜負她的一片情意,數月之內,在下必定親自至天山一行,將在下與方姑娘之事,做一交代……”
  濮陽維說話十分含蓄,因為,你能說他對“綠娘子”方婉是沒有感情的嗎?
  他不但有情,而且這股情愫的暗潮已在他於“豊集城”中會晤方婉之後,不知不覺中悄然升漲,只是他尚不願說出罷了。雖然,他對方婉的態度,一直有些模稜,但是卻不能忽略了,他尚也深深愛著自己的白依萍及徐妍容。人們的謠言與有色的眼光是可畏的。雖然濮陽維尚有對他誓死效忠,忠心不渝的全體幫眾的擁護。
  但這些可以引起非議的謠言,濮陽維卻是極不願意讓它來破壞自己與白、徐二位姑娘之間的情感。當然他並不畏懼這些可能發生的謠言,但是,至少他亦不希望讓人指責他是一個風流成性,用情不專的浪蕩……
  “獨鶴”華一傑聽了濮陽維的話,那憂鬱的面孔上,不覺展露出一絲的笑容。
  這時,他已經很滿足了,濮陽維的這番話中,至少可以證明這名震天下的後起英雄,對於“綠娘子”方婉還有著愛意,只是,尚不知這情意的深度如何?
  華一傑清了清喉嚨,沉聲道:“有濮陽幫主的這幾句話,在下已經深為解懷,只要尊駕能了解在下那師姪女對尊駕的一片癡情,也就夠了……。”
  華一傑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寓意十分深長的瞥了濮陽維一眼。
  濮陽維玉面微赧,他默默的低下頭來。忽然,他又對華一傑道:“華兄且請稍候,在下進入內室一趟,稍停即來。”說罷離座而去。
  這時“雙連掌”浩飛環眼一轉,悄悄附在華一傑耳旁道:“華兄!本座貢獻給你一個意見,你可一定要遵行啊……方婉那妮子,本座對她甚為喜愛,能否完成她這個心願,咱們也只有盡力而為了。”
  華一傑面上頓露喜色,亦低聲道:“在下久聞婉兒提起前輩大名,並謂貴幫之中,前輩與她最是相得……目下尚請多予指點。欸!在下也是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啊……何況婉兒又是再下痛愛的師姪女。”
  浩飛聞言之下,不由眉開眼笑,他向內室一望,又低聲道:“華兄無庸客套了……
  幫主與本幫各人,將於近日內赴雲貴交接處之‘青蜈山’黑石嶺,與苗疆派那些魔崽子一清舊賬,那時華兄可徑攜方姑娘至那黑石嶺相尋……須知近水樓臺先得月。”
  華一傑心想妙極,他與“鐵面紅線”梅雲,乃是“天山派”中恩情彌篤的一對伉儷,這朝夕相處,情愛暗生的事兒,又怎會不知道?於是,華一傑極為輕鬆的笑了。說道:
  “浩老前輩對婉兒如此愛護,將來好事偕成,全為前輩一手所賜。”
  浩飛哈哈大笑,正待說話,目光一瞥,已看見濮陽維自內室行出。
  他連忙止住笑聲,目光卻盯在濮陽維手中一個水色的信封上。
  濮陽維將這封信交於華一傑手中。微微一笑道:“華兄,在下回覆方姑娘一函,請華兄轉交於她。”說著,濮陽維又向身後一招手,適纔那兩名眉清目秀的青衣僮子,又雙雙進入,每人手中,皆捧著一個朱紅木盤。
  木盤中,一面盛著百張金葉,及三粒銀光流燦的明珠。
  另一盤中,卻放置著一方色作翠綠,精緻十分的翡翠玉盒!
  華一傑急說道:“濮陽幫主這是為何?在下並不需要這些珍貴之物!”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這三粒明珠,乃是請華兄攜迴轉呈掌門人‘雪靈老人’及鐵姥姥二位前輩,其餘一粒,便算在下敬致華兄的一點小小心意,華兄千里奔波,為他人之事成全其美,這點不成敬意之物,尚請哂納。”
  濮陽維說道這裡,微微一頓,又向那些金葉子一指道:“至於這些區區之數,更屬微不足道,只是在下為華兄路上萬一之需而備,尚祈華兄萬莫推拒………”
  華一傑又連忙道謝,卻堅拒那為數甚鉅的黃金……
  這時,浩飛在旁連使眼色,華一傑無奈之下,始感激的收納下來。
  濮陽維又一指那翡翠小盒道:“此為在下贈送方姑娘的一件薄禮,亦請華兄代為轉交。”華一傑連連頷首稱諾。
  這時,濮陽維那英挺無倫的面龐上,展露出一絲誠摯的微笑。
  說道:“華兄千里奔波,尚請在此小住數日,在下亦好略盡地主之誼!”
  華一傑正待答話之際,門外又進入一個青衣小僮。
  他躬身肅立,清朗的道:“敬稟幫主,監堂顧堂主在外求見!”
  濮陽維不由微感一愕,因為自己這清居之處,顧子君除非有重要之事,輕易不會進入,目前莫非又有什麼重大之事發生了麼?
  天山“獨鶴”華一傑這時乘機站起,向濮陽維抱拳長揖道:“華一傑迢迢來至貴幫,傳書致意,承蒙濮陽幫主寵召,又蒙厚賜,在下本思多事逗留,奈因山中俗事尚多,師伯等人更殷殷盼切,在下就此告辭,他日有緣,自當再謁尊駕!”
  濮陽維又挽留了一番,但華一傑去意甚堅,他亦只有作罷!
  這時,華一傑將盤中之物及那封書信納入懷中。
  濮陽維目視“雙連掌”浩飛,說道:“浩堂主,便煩請代送華兄一程,並傳出主持週邊警戒化龍堂的青龍符令,傳諭本幫弟子不得耽誤華兄行程!”
  浩飛恭應一聲,在濮陽維的肅手送客中,三人緩緩行出室外!
  紅發紅髯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正恭立門口。
  這時,他向濮陽維躬身一禮,又與天山“獨鶴”見過。
  浩飛始終伴著華一傑,緩步向前行去,浩飛看著濮陽維與顧子君二人的身影消失於門扉之內後,急急轉頭向華一傑說道:“華大俠,本座想一睹幫主送給方姑娘的信物,不知是否使得?”
  華一傑正在隨意瀏覽著四周幽雅的景色,聞言之下,不由愕然一怔!因為他作夢也想不到浩飛竟會說出這窺人隱祕的話來!
  “雙連掌”浩飛一瞧華一傑怔愕的表情,亦覺得自己出口太過孟浪,他急急解釋道:
  “華大俠不要誤會本座的意思,本座是擔心幫主請華大俠轉送方姑娘的信物之內,或有些使她傷心的事物也不一定。你我既然有意成全方姑娘,便應顧到這一層上。”
  “獨鶴”華一傑一想也是,於是二人便悄然折入一片梅林之內。華一傑隨將懷內那封水色信函拿出,好在並未封口,他微微猶豫了片刻,始緩緩將信抽出。
  只見上面寥寥寫著一筆雄勁的瘦金體字:千里寄情素箋猶溫如聞卿之低語如見卿之微顰雲山雖隔相晤匪遙簫音願傳心意莫以兄為負心之人也卿厚待我我豈薄卿耶字跡寥寥,鐵劃銀雕,雖無上下落款,但卻表露出書箋之人一番隱隱情懷。
  浩飛與華一傑二人,看罷相視作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將信箋置回。
  這時,二人又急忙的將那方晶瑩翠綠的玉盒開啟,目光一瞥之下,不由皆驚異的叫了起來!
  原來,這方小小的翡翠玉盒中,鋪墊著厚厚的銀白錦墊,錦墊上,是一尊大如拇指,雕刻得神乎其技,翩翩若生的人像;這人像身著玉帶輕裘,姿容俊逸超凡,刻工之精緻細膩,端的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二人向那人像仔細一望,不由又是齊齊驚呼出聲,原來……正是濮陽維自己的塑像啊!
  華一傑輕輕將盒蓋上,嘆道:“誰說貴幫幫主玉面冰心,性格孤傲?他致送婉兒的這一函、一像,不正是含蘊著極深沉的寓意麼?貴幫幫主,的確是至情至性之人,若婉兒能得此人為夫,今生今世,必已不作他求了……”
  “雙連掌”浩飛亦哈哈一笑,輕拍華一傑的肩頭,二人愉快的向梅林之外行去……
  這時,在濮陽維那“浪莽居”中,適纔華一傑坐過的椅上,正坐著“八臂神煞”顧子君,他此刻正洪聲道:“始才經本幫東郭鎮分舵弟子快馬傳報,謂安窯于茅津度,砥柱山的江北綠林盟下,已於五日之前,由他們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新任副盟主‘黃衫客’上官予率領,兼程往雲貴邊境趕去。”
  濮陽維這時雙目微閉,緩緩說道:“依顧堂主之見,那露網之魚公孫無畏,不去躲避本幫追尋,反而又傾巢往苗疆一帶行去,是否含有什麼企圖?”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捋紅髯,說道:“依本座看來,莫非‘九指魔’公孫無畏在沙河縣近郊一役漏網之後,猶想在集殘兵,作孤注一擲之舉?而他又深知憑一己之力,無法與本幫抗衡,故而與苗疆一派,暗通聲息,狼狽為姦………”
  濮陽維微微笑道:“不錯,在下猜忖,那公孫無畏亦是此意……”他倏然星目驟睜,問道:“顧堂主,分舵弟子可有續報麼?”
  顧子君沉聲答道:“東郭鎮本幫分舵,已遣出大批精練弟子,沿路追蹤,並傳訊各地分舵,合力監視……”濮陽維點了點頭,面上展露出一絲嘉許的笑意。
  “八臂神煞”顧子君這時仰首一想,又道:“苗疆之約,僅有一月餘暇,未知幫主策定何時啟行!幫中各人有那些隨去?”
  濮陽維緩緩起身,在室中來回踱著,他沉吟了一刻,始道:“在下之意,再隔三日之後,便可動身前往,近日幫中各人,連日奔勞征戰,身心俱已極為疲乏,也好讓他們乘著三日之暇,多作休憩。”濮陽維說到這裡,向“八臂神煞”顧子君一瞥,道:
  “在下之意,屆時由顧堂主、吳堂主、孫堂主與內外三堂堂主及屬下香主十二名,隨在下同行……但是紫芒堂秦堂主,卻定須留在莊內養息,芙蓉堂堂主秦柔柔亦留在莊中相伴。”
  “八臂神煞”顧子君想了一想,問道:“幫主!二大護法不去麼?”
  濮陽維一笑道:“俞護法將留總壇,一來他尚須陪伴勒老前輩,再則,尚須他在此暫時主持幫中內務。”
  “八臂神煞”顧子君紅眉微皺,說道:“幫主!俞護法為人魯直,幫中好手盡出,他一人留壇,不知是否適當?”
  濮陽維一笑道:“有秦堂主兄妹二人在此,輔其一切,想不致有所差錯………”
  “八臂神煞”顧子君低頭沉吟,覺得如此亦可,好在全幫菁英雖然盡出,但不久之後,即可回山,在這短暫的數月中,料必不至有什麼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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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青蜈山險 黑石嶺惡

  十月之後,“流翠樓”中。
  嬌豔絕世的白依萍,正斜倚在錦榻之上,含情脈脈的睇視著坐在她身前的濮陽維。
  秀麗清雅的徐妍容則坐在白依萍身旁,玉臂輕環著她的肩頭……
  濮陽維這時劍眉微蹙,望著一對如圖畫中的美人,心中卻在沉思,如何把自己又將遠行的事告訴兩人。
  這數月的期間雖然不算長,但是,在一個深深陷入感情旋渦中的少女來說,卻也是個不算短的日子。
  濮陽維十分明白,徐妍容世故較深,為人亦較為理智,自己將赴苗疆約戰群魔的事情說出後,她雖然亦會難過,但定然會克制得住這悲別離苦。
  但是,白依萍便不同了,她那純樸天真的心靈中,早已將濮陽維與她自己的心影緊緊相連,就好似沙漠的行者對綠洲的倚戀一樣。她需要濮陽維的呵護,關懷與滋潤。
  而且,如今她大病初愈,更不能過份令她傷感……而濮陽維又是多麼不願看到心上人的悲哀神態啊……這時,白依萍美麗的臉龐上,突然掠過一陣迷惘之色,她幽幽的說道:“哥……你為什麼緊皺著眉頭?你是不高興萍兒麼?或是心中有著心事不願讓萍兒知曉呢?”
  濮陽維強顏一笑道:“別瞎疑心,我永遠不會的,而且我也捨不得啊……”
  濮陽維從來不在徐妍容的面前論及他與白依萍之間的事,這幾句綿綿的情話,自他口中說出,使徐妍容聽來,又是新奇,又有些羞澀。
  但是當她看到白依萍那湛然純潔的臉孔時,又不禁深深陋棄自己這種世俗的想法。
  濮陽維這幾句話,是說得那麼自然而真摯,在白依萍那純潔的心中,更是沒有絲毫的扭妮作態之感。
  白依萍展顏一笑,輕輕的道:“哥,我知道你捨不得恨萍兒的,是嗎?”
  濮陽維深情的一笑。微微點頭。
  忽然,白依萍又說道:“哥,你除了愛我之外,不是也愛著徐姐姐嗎?”
  濮陽維面色驟然一紅,尷尬的看了徐妍容一眼。
  於是,徐妍容的面孔,更紅艷得似天邊的晚霞一樣了……
  白依萍輕輕推一推徐妍容,將臉兒貼在她的香肩上。說道:“姐姐,你幹嘛臉紅呢?
  這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嘛,我愛誰就是愛誰,因為我愛維哥哥,所以我便毫不保留的說出,藏在心中,該多難受啊。”
  徐妍容這時微紅著臉,悄悄的一瞥濮陽維。
  濮陽維正雙眸望著地下,手指在毫無意識的伸直,又彎曲……
  白依萍賴在徐妍容的懷裡,瞧著二人這副模樣,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
  那嬌憨的模樣,真是令人又喜又愛……
  忽然,白依萍又說道:“哥,將來我與徐姐姐……”
  濮陽維玉面更紅,他有些窘迫的抬起頭來。一咬牙,說道:“只要你們不嫌棄我……”
  白依萍嚶嚀一聲,又撲在濮陽維懷中。不依道:“哥,我不許你這樣說,什麼嫌不嫌的……還只怕人家大幫主不將我們姊妹瞧在眼中呢……哼!我可知道你是個風流幫主……”
  濮陽維輕輕在白依萍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小ㄚ頭,病才好,就像個百靈鳥似的吱喳不停。”濮陽維此時口中雖有說笑,心頭卻不是滋味。
  熱戀中的人兒,又有誰願意分離的呢?哪怕僅只是那麼一時一刻。
  忽而,徐妍容低聲啟口道:“妹妹,假如你維哥哥還……還有另一個女孩子深愛著他,你會不高興嗎?”
  白依萍聞言之下,那嬌美如花的面靨,不由得一怔,她急急的問道:“姐姐,你說什麼……維哥哥他……?”
  濮陽維知道徐妍容有意成全自己,在這氣氛融洽的當兒,將自己的難題解決。但是他看到白依萍那麼驚愕的面孔,便不由得心中一冷。他是多麼不願意摯心所愛的人兒,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啊!
  濮陽維這時清咳一聲,囁囁說道:“萍,你……你……不高興了?我,我……”
  白依萍臉兒故意一板,說道:“哼!我就知道你沒有良心,有了我和徐姐姐,還要三心二意……”
  濮陽維不由急得霍然自椅中站身,上前道:“萍,你聽我說,這件事……欸我……
  我”
  白依萍一鼓小嘴,說道:“你什麼?哼!想不到你這麼沒有良心……”
  徐妍容一見白依萍好似真的生氣了,她心中不由暗中焦急,責怪自己不該在此時說出這件事情。她自己知道,女孩子多是善嫉的,她愈是愛這個人,就愈不願這個人有一絲對不起自己的地方。雖然,嚴格的說起來,濮陽維並沒有對不起白依萍之處,至少,他已不可否認的將大部份的情感給予白依萍。這並不是他用情不專,而是他不能,也不忍硬生生的毀去另外兩個女孩子的終生幸福啊。
  濮陽維正在急的跺腳,不知該從何說起,房門之外,已響起一陣急促而細碎的腳步聲。
  於是,青紗門被輕輕敲響了。突然一個ㄚ鬟的聲音在外面說道:“幫主!監堂顧堂主及禮堂孫堂主在樓下恭候多時了,兩位堂主要婢子稟告幫主,說大隊已在莊門之外整裝待發。”
  濮陽維臉色一黯,冷然道:“知道了,你下去向顧、孫兩位堂主回報,說我就來。”
  一陣細碎的步履,又緩緩消失於室外。
  白依萍此時已驚異至極的自床上站起,她那令人不舍離開的美豔面孔,變成一片慘白,她顫抖的說道:“哥……你……你……又要下山?又要離開萍兒?哥,我錯了,我不該生你的氣……哥……你……你……真的要離開萍兒了?”說著,她已經輕輕的抽搐起來。
  “粉面羅剎”徐妍容亦驚愕的急急立起。
  她近日來早已看出濮陽維心神不定,但還以為是心上人多日勞累所致,哪知道他真的又要遠行了。
  白依萍抬起那梨花帶雨似的臉龐,幽幽說道:“哥,你若是為了恨我而遠行,那麼,你便把我的心也剜出來帶去吧……看看萍兒是不是永遠愛著你的?”
  濮陽維經過多少出生入死,刀山劍林的驚險場合,他都從來沒有恐懼過,而每次在離開“淮陽山”征討仇敵的時候,亦多是豪氣昂昂的出去,雄心壯志,直凌雲宵。但是,他都忍不住在此時驟然離去,他更忍不住這別前的一段離情。因為,這時他已有了一個深深縈系著他的心上人。
  白依萍望著濮陽維那痛苦而抽搐的面孔,哭泣的說道:“哥,你不要難過呀!萍兒永遠不會怨你的……萍兒再也不會使你在別人面前為難……你去吧………萍兒會永遠等著你……永遠等著。”
  濮陽維此時顧不得徐妍容在旁,他發瘋似的撲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顫聲道:
  “萍……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再說了……你不會願意哥哥為你消失豪情壯志吧?萍,你不會願意哥哥只是個陷入溫柔鄉的懦夫吧?萍……我求你給我勇氣,給我毅力,讓我暫時離開你……是的,只是暫時……”
  白依萍緩緩離開濮陽維的懷抱,用她嬌嫩粉紅的櫻唇,為濮陽維吸吮盡了那隱隱流出的淚水。然後,她拭幹了自己臉頰上的淚痕強顏一笑道:“哥,你去吧!為了你,哪怕要我忍受比這孤單寂寞千萬倍的痛苦,我也情願,但是哥哥你莫忘了我與徐姐姐,要早些回來啊。”
  濮陽維心中震蕩逾恆,終於,他一咬牙的站了起來,毅然道:“萍,我會早些回來的,我一回來便與你成親,永遠不離開你。”
  白依萍歡悅得全身簌簌而顫,她已激動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是她早就朝思暮想的一句話,現在,終於由她心中摯愛的人兒口中說出來了。她凝視著濮陽維,忽然,她莊重的說道:“哥,你莫忘了,還有徐姐姐。”徐妍容的一顆心,幾乎要自口腔中跳躍出來,她正緊張得麻木了似的,等候著濮陽維的回答!
  濮陽維深情的注視著白依萍,終於,他回過頭來堅定的話道:“是的,還有徐姐姐……。”
  徐妍容只覺得這句話宛如一個天際突來的巨雷,將她震得眼前金星迸射,頭腦一陣昏眩。這來得太快的喜訊,幾乎令她承受不住這超越了負荷的歡愉。於是她扶著額角靠在壁上,急促的喘息著。濮陽維默默的凝視了二人一刻,終於,他說道:“萍,我走了……
  姐姐,請照顧我們的妹妹……”
  說著,他急快的走向門邊。但是,當他手指才觸及門緣的剎那……白依萍又嬌柔急切的說道:“哥,還有那一位深愛你的姑娘……她……她是誰啊?”
  徐妍容這時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激盪,喘息著道:“那……是天山‘綠娘子’方婉!”
  說話中,濮陽維回頭向二人深長的一瞥,身影立時消失於門扉之外……。
  回雁山莊的兩扇金黃色巨門,正在冬陽的光輝下,閃耀出絢燦的光彩。
  “冷雲幫”的大部高手,都聚集在門前,沉聲談笑著。
  百餘位青衣幫友,卻正鴉雀無聲地,雁翅般肅立兩旁。內外三堂的首座們,全是個個衣履鮮明,朝氣勃勃,甚至連各人的坐騎,也是鞍明蹬亮,首翹意昂……。
  這便是“冷雲幫”遠赴苗疆的壯大行列!但是,這時卻有一個破鑼似的嗓音在大叫道:“顧堂主,本護法便為何去不得?要本護法待在莊中孵卵,還不如一刀宰了來得痛快!”
  這聲音,正是自那奉命留守總壇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口中發出。
  驀然,另一個聲音亦叫道:“顧兄,老夫亦膩悶得發慌,這幾根老骨頭,不鬆散鬆散是不行的,還是請收回成命,讓老夫師徒一起去吧!”
  這跟著說話之人,竟是“力拔九岳”的師父……“大力尊者”勒烈行!
  “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二人,自於“流翠樓”催促幫主之後,便匆匆行出,二人一到大門,便碰上了這尷尬局面。
  本來,若是俞大元一人要求,顧子君尚可擺出監堂的面孔,叱令不得胡鬧。
  但是,如今連和他同一個模子出來的老師父“大力尊者”也幫著徒弟說詞,顧子君就板不下面孔來了。這時,顧子君窘迫的一笑說道:“勒兄,這件事情,非是兄弟做主,乃為幫主諭令。而且勒兄與本幫俞護法,師徒久未相見,亦可趁此機緣,聚晤一番,好在此去不久,兄弟等即可回來……”
  “大力尊者”又極力搖頭說道:“顧兄啊!想當年,咱們功成名就之際,未曾把晤長談,如今正好在路上親近親近,老夫這愚徒亦是天性好動,如今老夫代徒請命,便叫他一同去吧!……否則悶壞了我這唯一的乖徒弟,卻是大大不妙哩!”
  這時“雙連掌”浩飛不由暗中失笑,忖道:“這位‘大力尊者’勒老兒,真是與他徒弟一般魯直心性……哈哈,日前幫主不准自己下山時,你看俞大元這小子的那副得意樣……嘿嘿,如今你也不能去了,看你還有什麼花鎗可使?”
  “七煞劍”吳雲南亦裝做未見,這時正忙著悄悄與秦柔柔話別,二人獨自站在一隅,卿卿我我,談得好不親熱。正在這不可開交之際,一條白影飄然自莊內掠到。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瞥之下,暗中舒了一口氣,連忙大聲道:“幫主駕到……”
  說罷,所有“冷雲幫”之人,全然躬身向飄然而至的濮陽維行禮。
  濮陽維此時已換上另一件寬大蓬鬆的銀白狐皮長袍,襯著他那玉面朱唇,越發顯得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顧子君此刻肅立一旁,尚未及開口說話,“大力尊者”勒烈行已大步踏上,說道:
  “濮陽幫主,老夫鄭重代徒請命,請準其與老夫隨同尊駕赴苗疆一行!”
  濮陽維聞言之下,不由得微感一怔。
  他隨即清朗的一笑,道:“既是老前輩出面,在下如何能夠不允?”他轉頭向顧子君道:“顧堂主,請轉諭,外三堂首席化龍堂堂主秋月大師,留山代為主持一切!”
  此言一出,“笑面佛”秋月大師不由急得大嘴一咧,哇哇直叫。
  濮陽維微微一笑說道:“秋月大師,須知內部防務較在外尤為重要,便請遵命而行!”
  秋月大師不由啞口無言,僅只一雙環眼急得骨溜溜直轉……
  濮陽維向勒烈行肅手道:“便請前輩上馬!”
  說罷!他單臂一舉,“冷雲幫”群豪立時全然認鐙登騎!
  這時,莊內又緩緩行出一個人來。
  群豪回頭望去,原來這人竟是抱病於榻的“斷魂鏢”秦驥!
  他身後尚有兩名幫友扶攙著,也出來為全幫好手送行!
  濮陽維身在馬上,抱拳道:“秦堂主,且請安心養息,在下等這就去了!”
  秦驥那蒼白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的微笑,長身一揖道:“但願本幫此次出征苗疆,一舉成功!”
  群豪齊聲答謝,一聲號令,在濮陽維的率領之下,蹄聲如雷的向前奔馳而去。
  各青衣幫友手中單刀齊齊高舉,日光下,銀光燦然生輝,恭送著大隊下山而去。
  “冷雲幫”此次赴苗疆之約,除了幫主濮陽維,監堂“八臂神煞”顧子君、刑堂“七煞劍”吳南雲、及禮堂“黑水一絕”孫寒之外,內三堂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外三堂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與兩大護法“力拔九岳”俞大元、“鐵翼金睛”伍百修、再加上十二紅巾餘下的五人,及十名各堂屬下的香主全部出動,聲威之浩大,可說是“冷雲幫”再次建幫以來,最雄壯的一次!
  何況更有“力拔九岳”俞大元的恩師“大力尊者”勒烈行的同行呢!
  這時,一行二十五騎,縱騎急奔,蹄聲起落如雷,驟雨般敲擊在冷硬的地面上。
  “雙連掌”浩飛望著正嘻開大嘴,與“獨臂金輪”石魯高聲談笑的“力拔九岳”俞大元,不由心中一嘆,道:“欸!誰叫人家有個好師父呢?”
  此刻“七煞劍”吳南雲正縱馬馳上,與濮陽維並轡而行,他笑道:“幫主,白姑娘寒毒一去,幫主氣色之間,亦清朗煥發多了,真是可喜可賀……”
  濮陽維微微一笑,望著坐騎因急奔而飛飄起來的鬃毛,說道:“不瞞你說,南雲,在下心中確實十分愉快,但願此次苗疆之行,能大勝而歸。”
  吳南雲傲然一笑,道:“諒這些邊荒野人,也使不出什麼法寶來”濮陽維笑了,豪邁而愉快的笑了。
  是的,儘管世界上有著多種的愛,但同樣的,這些愛的性質各有不同,但毋庸置疑地,男女之間相悅之情,卻是最能令人心曠神怡的啊!
  鐵蹄翻飛,日光如梭,一刻刻消逝了,一天天過去了。
  空中的彤雲,疏而又合,薄而復濃;雪花,也逐漸飄落得稀薄了……。
  於是“冷雲幫”的群豪,在雲貴兩省各地分舵弟子的指引下,這日,已來到那三月前由“千手如來”鄔長遠約定的雲貴交接處的“青蜈山”!
  “青蜈山”蜿蜒數十里長,遠處看來,山勢蒼鬱,怪石嶙峋,山腳更有一條條伸出的白色岩骨。使人驟然一見,好似一條盤伏在地平線上的巨大青色蜈蚣!
  二十五匹鐵騎,一字橫在“青蜈山”前三裡處一片斜坡之上。
  濮陽維神態飄逸,瀟灑的坐在馬背上。
  然而,此時他的面孔上卻十分的嚴肅,冷然注視著眼前這一片極為險峻怪異的山巒。
  “八臂神煞”紅衫閃動,人已掠身下馬,在這片斜坡上仔細觀察起來!
  忽而……
  他轉頭向濮陽維高聲道:“幫主!這片斜坡大約半個時辰以前,有人在此地停留過!”
  濮陽維亦遊目瞧去,果然看見斜坡上,那微微枯黃的草地中,有著一片雖然凌亂,但卻十分不容易察覺的腳印!
  他這時神色沉靜的說道:“本幫大批人馬,毫不避諱的堂堂而行,更有本幫各地分舵弟子招待迎送,憑苗疆一派在此的勢力,他們焉有發覺不出的道理?但是如今吾等已來至約戰之處,對方卻仍然毫無反應,真不知道他們是在賣弄什麼玄虛?”
  “七煞劍”吳南雲冷笑一聲道:“依本座看來,這些所謂‘雙兇’‘五絕’‘一如來’的苖疆高人,也不過全是些畏首畏尾的茹毛野人!”
  吳南雲語聲一停“黑水一絕”孫寒突然微微驚訝地道:“咦?那山腳之處,好似行出一批人來。”
  眾人聞言之下,齊齊轉首望去。果然,在那“青蜈山”的白色岩骨中,陸續走出一群人來……。雖然“冷雲幫”群豪與“青蜈山”這段距離之間,並沒有阻擋,但因距離過遠,只能看出有一大群人在蠕蠕而動,卻看不清面目與裝束。
  濮陽維冷笑一聲,斷然下令道:“兩大護法率十名香主,由側邊迂迴掩護,孝竹堂浩堂主率十二紅巾殿後,其餘各人請隨在下先行!”說罷,濮陽維單手一舉,八壁臂煞顧子君等一行七騎,已風騰電掣般向“青蜈山”下疾奔而去。
  這時“力拔九岳”俞大元、“鐵翼金睛”伍百修,率領十名香主,自斜坡一旁馳離。
  “雙連掌”浩飛回頭望著僅只剩下五人的十二紅巾,心中不由深沉的一嘆。
  他對這些誓死效忠自己的舊日部屬,有著一股深深的愛護之情,如今已有七人殞命,怎不令他心中難受呢?
  但浩飛生性豁達豪邁,有著一股“大丈夫所生何地,所死何為”的草莽豪士本色。
  雖然,他暗地亦不止一次的嗟嘆自己往日部屬的死難,但是,他卻認為這七人死得值得,死得英雄。這原也是江湖男兒的本色啊!
  他望著兩撥人馬漸漸去遠,始一聲令下,緩緩地在後跟隨著……
  濮陽維一馬當先,這時他順手拿起掛在馬首之旁,閃耀著金紅色光輝的“赤手拐”
  斜斜背在背後,和皮裘內的“修羅劍”成了一個交叉之形。
  逐漸接近“青蜈山”了!
  那猙獰奇險的山勢矗立於前,就像是一條巨大青色蜈蚣的無數腳爪一般。
  這時,每一條白色岩骨下,都立著數十名頭插鳥羽,臉刺花紋,面色猙獰粗獷慓悍的怪人!
  他們個個身背利箭,手裡握著尖銳閃亮的長茅,態度兇惡而野蠻,一個個面目木訥、呆板,就似那毫無感情的野獸一般!在這些巨大岩骨之前,卻高矮不等,立著九個裝束詭異的怪人。當先一人,是個面色漆黑刺花,毛髮稀疏,塌鼻闊嘴的老人。他身披一件褐黃色的鹿皮,全身上下掛滿了囊罐之類的對象。這時,正雙目炯炯的注視著“冷雲幫”
  赴約群豪。
  然而,他那腫脹的眼泡,卻好似兩枚豬膽似的嘔人……
  這苗裝老人身後,一字排立著四個老少各異,俊醜不同的大漢,個個目蘊精芒,神態沉穩。
  這四人旁邊,卻是一個年約三旬,打扮得傖俗惹眼,紅紅綠綠的妖豔婦人。
  兩旁側立著身穿青色長袍,神態威猛的“千手如來”鄔長遠,及“苗疆雙兇”“夜梟”錢衛、“紅衫客”魯巴格等人。
  但是,卻不見任何一個江北綠林盟下之人。
  濮陽維向四周微一打量,鼻孔中冷冷的哼了一聲。緩緩的,雙方已逐漸接近了。在兩丈之外,濮陽維等人停下馬來,凝視著苗疆各人。雙方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在緊張中,帶有極度的不調合。忽然,那醜陃的苗疆老人,緩緩踏前一步。
  操著生硬的漢語道:“很好,你們果然依約而來……嗯,很好!”
  濮陽維輕蔑的一笑。冷然道:“當然很好‘冷雲幫’自來有約必到,到必全勝!”
  他這句狂傲已極的話一出口,苗疆各人俱不由齊齊譁然騷動起來。
  那立于苗疆老者身後的四人,更是怒形於色,大踏步向前走來。
  待苗疆老人聽懂了濮陽維的回答之後,亦登時勃然大怒起來。
  但是,他顯然又盡力按捺下去。
  這時,走上前來的一個容貌威武,氣度不凡的六旬老者,震人耳膜的哈哈一笑道:
  “久聞中原‘冷雲幫’橫行天下,向來就不把武林同道擺在眼中,今日一見,果然此言不虛!”
  他雙目倏然怒睜,精光隱射中,又大聲道:“只是閣下等卻找錯人了,中原那些飯桶容得你們如此賣狂,我苗疆一派卻不是閣下等想像中那麼窩囊!”
  濮陽維冷冷一笑,仰目望天,悠閒的問道:“你是誰?憑什麼敢說此大話?”
  那容貌威武的老人,一見濮陽維如此輕視於他,不由氣極反笑道:“想閣下便是名震中原的‘玉面修羅’濮陽維了,嘿嘿,老夫‘紅雕’費成!”
  濮維倏然面如寒霜,大喝一聲道:“給本幫主滾到一旁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紅雕”費成乃為苗疆“五絕”之首,無論功力、名聲在苗疆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驟然被濮陽維如此叱喝,一時之間,竟氣得怔在當地,渾身簌簌直抖………
  這時,一聲狂吼起處,一個年約五旬,渾身穿著一件油光閃閃黑色衣衫的?
  虯髯大漢,猛撲而出,他大罵一聲道:“什麼‘冷雲幫’?看我‘黑鷹’烏拔先將你們擱下!”
  說著雙手疾推,一陣洶湧無儔的勁氣,徑自掃向濮陽維而來!
  濮陽維望也不望一眼,瀟灑的整理著衣袖……
  就在那陣如狂飆也似的勁力,將要到達濮陽維身前的一剎那間,側旁忽然一聲大喝,立時湧出一股綿綿罡氣。
  兩股勁風接觸之下,轟然一聲巨響“黑鷹”烏拔嗆啷退出三步!
  這發掌相迎之人,身形亦不由連晃兩晃。
  苗疆諸人齊齊抬頭望去,只見這出手之人,竟是一個面色黝黑,身材瘦長的老人……
  此老非他,正是“黑水一絕”孫寒!
  他始才所施,乃是他一生賴以成名的“追魂掌”!
  “黑鷹”烏拔乃是苗疆“五絕”中第二把高手,為人粗暴性烈,嗜殺喜鬥,苗疆漢苗各族,一提到烏拔其人,莫不驚懼退避,不敢招惹。
  他已有二十餘年未曾如此丟人現眼過,此刻不由雙目盡赤,虯髯根根倒豎,渾身關節咯咯作響,其狀驚人已極。
  顯然的,他這時已準備情急拚命了!
  正在此時,那苗疆老人已  呱呱的大聲說了幾句苗語。
  “黑鷹”烏拔聞言之下,始甚為勉強的收掌退回,雙目猶自陰狠的瞪著“黑水一絕”
  孫寒。
  此際,“千手如來”鄔長遠緩步行上。
  雙手一拱道:“貴幫遠來敝地,自是為應約之故,但雙方已約好在此山之黑石嶺了斷,想必貴幫各位亦不願在事情未講明之前,便貿然一場混戰吧?”
  “千手如來”鄔長遠老成持重,說話亦十分謙和有理,這才將目下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緩和下來!
  鄔長遠這時沉聲一笑,微指那苗疆老人道:“此乃我新成苗疆一派之掌門人‘五全毒君’郝老卜!”
  他又一指著陰森森的立在一旁,一個面容極為清秀的中年人道:“此乃苗疆‘五絕’中排行第三的‘白鶴’陳少清,陳兄……”
  濮陽維冷冷的瞥視了這陳少清一眼。
  因為,他覺得此人在眼前這激昂厲烈的情勢之下,猶能絲毫不為所動,神態自若,那麼這人的心機,必定是十分深沉的……
  “千手如來”鄔長遠又向一個體魄雄偉,身著青衫的中年大漢一指道:“這位便是苗疆‘五絕’四老‘青鵬’布洛雄,布兄……”
  這時,他正待介紹那位中年女子,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容貌妖豔的婦人已咯咯一笑,浪聲道:“我便自我介紹一番吧!用不著再麻煩鄔兄了……。”
  她搔首弄姿的向濮陽維拋去一個媚眼,自以為風情萬分般的說道:“我叫夏候玉……
  嘻嘻,就是那叫什麼……啊,那美人如玉的玉……不過,人家都叫稱我為‘金鳳凰’呢……!”
  “冷雲幫”諸人,見這苗疆“五絕”中的“金鳳凰”夏候玉,如此賣弄風情,醜態百出,不由得個個暗中嗤笑,心頭作嘔。
  “七煞劍”吳南雲,口頭上從不饒人,他嘻嘻一笑道:“夏候姑娘,清聲微吐,便令人三日不能下咽……嬌軀輕扭,更使人魂魄出竅!”
  “金鳳凰”夏候玉咯咯一陣盪笑,指尖一只吳南雲道:“喲,這位公子,您這張嘴可真會捧人,說的奴家心中輕飄飄的……。”
  吳南雲暗中嘔了一陣又道:“不過,三日不能下咽,卻會作嘔,魂魄出竅乃是因為姑娘絕世姿容,世間再也尋不出第二個……這般醜的人。”
  “金鳳凰”夏候玉聞言之下,不禁微微一怔。
  隨即又一變那張塗抹得像猴子屁股般,紅紅綠綠的臉孔,厲聲道:“好小子,竟敢討起你家姑奶奶的便宜來了,哼—稍停必叫你知道厲害!”
  這時“冷雲幫”群豪,個個忍俊不住,嗤笑連連……
  “千手如來”鄔長遠,早已對這淫蕩狼辣的“金鳳凰”夏候玉不滿,他此刻向“五全毒君”郝老卜耳語了一陣。轉頭洪聲道:“老夫及錢、魯二兄已與各位見過,想也不需自我吹噓了!”
  他說到這裡,狠狠的瞪了“金鳳凰”一眼,又說道:“奉敝派掌門之令,便請各位前往黑石嶺了斷一切!”說罷,他已肅手請行!
  “冷雲幫”群豪紛紛下馬,隨著苗疆諸人身後,極為謹慎的向前走去。
  “五全毒君”郝老卜等人,卻並未向那崎嶇的“青蜈山”行去,徑自沿著那一條條巨大的白色岩骨向前行走……
  濮陽維冷靜的四處環視,立時發現右側草叢中,正有幢幢人影時而閃晃。
  他並不擔心,因為他知道這正是“冷雲幫”迂迴掩護的“力拔九岳”俞大元、“鐵翼金晴”伍百修等人!
  身後遠處,人影時隱時現,“雙連掌”浩飛與十二紅巾等人,已隨後跟?而來……
  這時,眾人轉過一道山彎,向一條逐漸高起的寬大土路上行去……
  這條寬大的山道,地勢愈來愈高,盡頭處,已可見一片全為黑色岩石所組成的山嶺。
  濮陽維知道,那必是所謂的黑石嶺了!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悄然上前,低聲說道:“幫主,注意跟隨在我們四周的這些苗人,他們個個力大如虎,生性狠毒,而且,你看他們身後除了背著毒弩利刃之外,尚有一只吹箭箭筒!”
  濮陽維閃目一瞧,果然道路兩旁,前前後後,跟隨著為數約有二百多名的兇惡苗人,這些苗人倒有一半背後背著一只形若洞簫,長約三尺的黑色細長物件。
  吳南雲又低聲道:“依本座看來,這些苗人全為荒山野叢中,最惡毒的‘巴巴族’。
  幫主可見到他們每個人腰際所懸的一串人指嗎?”
  濮陽維冷然瞥去,果見每個苗人腰間,都以灰色麻索穿連著一串或多或少的人指。
  此際“大力尊者”勒烈行正好奇的打量這些苗人,卻有意無意的在地下撿拾著一些拳頭大的石塊,置于懷中的豹皮之內!
  走了一會兒,“八臂神煞”顧子君,亦靠近濮陽維身旁,沉聲道:“幫主,前面想是那黑石嶺了……此處形勢十分險惡,隱蔽之處甚多,吾等須防對方伏兵在內……尤其雖聞江北綠林人物已傾巢來此,而如今卻不見一個人影,更宜多加防備才是!”
  濮陽維微微頷首,目光卻凝注著那逐漸接近的黑石嶺!
  只見這黑石嶺,頂端十分寬闊平坦,但是,除了入口之外,四處卻盡是矗立著一些嵯峨不均的黑色巨石……。這片或坐或立的黑色岩石,重疊參差,視線為那些岩石所擋,卻看不清其中是否伏有敵人?目前的情勢,對“冷雲幫”的諸人來說,可說是極為不利的。
  因為,首先在地勢之上,苗疆一派已佔盡了便宜,何況他們更有為數逾百,兇狠慓悍的“巴巴族”苗人做為臂助呢?
  苗疆諸人及“冷雲幫”群豪,這時,在沉靜而緊張的氣氛中進入黑石嶺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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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石破天驚 血濺蠻荒

  雙方人馬,極自然的站立成兩個相對的方向。
  跟隨於四周的兩百多名苗人,卻環立一旁,虎視眈眈的注視著“冷雲幫”群豪。
  濮陽維雙目又緩緩合上,自那一線眼簾中,沉靜的凝注著四周的動靜……
  苗疆諸人,這時個個肅靜無嘩的站著。
  “五全毒君”郝老卜,咧嘴乾笑了一聲,說道:“‘冷雲幫’的朋友,請坐,請坐!”
  說罷,也不等對方反應如何,他與苗疆各人,已散落的坐在草地間隆起的黑石上!
  濮陽維一望對方的模樣,不由啼笑皆非,心中忖道:“到底這些苗疆野人,不比中原禮儀之邦,在這些地方叫人坐在地上,豈為待客之道?雖然目下雙方已是勢不兩立之勢,卻也不該如此荒唐簡陋。”
  心裡在想,他卻是沒有坐下,猶自冷然卓立著。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道:“老夫行年將逾八旬,卻未在這種好地方被人招待過……苗疆的各位好漢,你們還是自己坐下風涼風涼吧!”
  苗疆各人,這時卻沒有一個人答腔。
  而每人的一雙眼睛,都陰森森的瞪了“大力尊者”一眼。
  “五全毒君”郝老卜,此際乾咳了一聲。
  聲如?嚎般說道:“貴幫在中土,乃為首屈一指的一個大幫……但是,卻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苗疆一派架梁……嘿嘿……須知苗疆一派,亦非好欺之輩……”
  郝老卜說完話後,似乎極為欣賞自己這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語,得意的笑了一聲。
  濮陽維面如寒鐵,他冷然一哂道:“郝老卜,閣下不自己管束門下弟子,在中土胡作非為,卻硬指本幫強行架梁,不知此話從何而來?”
  “五全毒君”郝老卜陰陰一笑,卻不為濮陽維直呼其名而憤怒,他粗聲道:“要根據麼?哼哼,你們那位吳大刑堂,首先傷了老夫門下弟子於前,而那褚千仞與什麼”斷魂鏢“秦冀,又再辱我弟子於後,哼哼,這不是明顯看出你們不將我苗疆一派置入眼中麼?”
  濮陽維劍眉一軒,尚未說話,“七煞劍”吳南雲已冷笑一聲道:“郝大掌門,尊駕弟子若不採花傷命,本座如何會去找他們較量?這種事情,在貴苗疆一派中,是否認為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生死判官”褚千仞亦緩緩大踏步走出。
  他冷冷一哂道:“老夫行事,不問其它,但憑全幫所指,那‘夜梟’錢衛、‘紅衫客’魯巴格二人,強自出頭,與‘黑旗幫’同流合污,偷襲本幫諸人于白壁峽谷之外,更以劇毒暗算本幫監堂首座,這種狼狽為姦,助紂為虐之輩,殺之不惜,誅之為上!”
  休看“生死判官”褚千仞平昔沉默寡言,不茍言笑,此刻洪聲說來,傲氣鐵膽,字字鏗鏘有聲!
  苗疆諸人,自“五全毒君”郝老卜以下,全皆不由個個勃然變色,群情憤然!
  郝老卜狂叫一聲道:“什麼?你們這些混賬,竟然個個如此蠻橫?好—好—不用多說,不用多說,大家手底下拚個死活吧!”
  他如此大叫大嚷,狂嗥亂吼,哪有一絲所謂掌門人的風範氣度?
  “千手如來”鄔長遠在一旁連連皺眉,不滿已極!
  濮陽維這時長笑一聲,厲聲說道:“早該如此了,你們這些蠻荒野人,唯有用你們的血,才洗得清你們被蒙蔽了的心智……。”
  “七煞劍”吳南雲亦大笑道:“也叫你等知曉,天下之大,不是苗疆一派可以橫行無忌的……。”
  這時苗疆諸人早已按捺不住,齊齊霍然站起,揚眉怒目,好似要來個群毆混戰的局面似的。驀然……苗疆“五絕”的老二,“黑鷹”烏拔大步踏出,他大吼道:“始才與老子對掌的那個老混賬給我滾出來,‘黑鷹’烏拔要教訓教訓他!”
  “黑水一絕”孫寒面色驟然一寒,他緩緩行出,冷笑道:“老夫在此,野鬼,你出手吧!”
  “大力尊者”洪聲說道:“孫堂主,揍這不講理的老小子一個大馬爬!”
  “黑鷹”烏拔狂吼一聲,身形立似一陣暴風般猛撲而上。指顧間,已如驚濤駭浪般,施出七掌八腿!
  “黑水一絕”孫寒冷笑一聲,毫不退閃,疾如迅雷閃電般,雙掌帶起一片呼嘯激盪的勁風,直迎而上!
  一連串的劈啪聲響驟起,場中人影同時一聲暴喝,又已身形如風般鬥在一處。
  “黑鷹”烏拔此際所使,正是他稱雄苗疆的“搏虎十八掌”。
  “黑水一絕”卻在身形如電中,將“追魂掌”掌法源源使出!但見人影晃掠閃挪,喝聲如雷鳴獅吼。勁風迴旋如山崩海嘯,兩名頂絕一方的高手,頃刻間翻翻滾滾的拚鬥了五十餘招!
  濮陽維凝視著場中二人的激鬥,眼角卻不時向左右查視。他發覺,站在一旁的兩百多名苗人,這時已紛紛散立四周。更有數十人,向那黑石頂端僅有的一個入口靠去……
  濮陽維心中冷笑一聲,暗中將三只“赤龍梭”摸出,抽出梭尾金線,套在左腕上……
  “八臂神煞”顧子君亦微微一笑,身形似是不經意般向四周散立的苗人緩緩靠近數步。
  此際,場中人影倏分驟合。如此一連三次,掌擊之聲已是更見猛烈,勁風呼轟如雷,四處迸射,激得砂石飛舞,岩屑紛飛!
  驀然……“黑鷹”烏拔長嗥一聲,反身躍出。
  “黑水一絕”孫寒與“黑鷹”烏拔交手百招以來,對方卻全是硬拚猛劈,施展那奇詭狠辣的“搏虎十八掌”!如今烏拔明明並未落敗,卻猝然躍身而出,不問可知,他定然有什麼厲害的絕招要使出了!
  “黑水一絕”孫寒果然沒有料錯!烏拔身形驟一落地,全身已“呼!”的一聲鼓漲起來。同時他身上的骨節,在一陣緊密的連珠暴響之後,他已“呼”的一聲短去半截。
  這時烏拔面孔赤紅如血,須發倒豎,口中吐氣如牛,一步一步緩緩地向“黑水一絕”孫寒接近!
  孫寒身形微弓,雙掌掌心向下,面上一片懍然浩氣。他注意到“黑鷹”烏拔此刻兩只手掌皆已變為暗赤之色,腫脹欲裂!濮陽維也發覺“黑鷹”烏拔每一次腳步踏下時,所留下的深深腳印,亦不禁驚心對方外家功力之高絕……
  自然,他這種擔憂,大半是為了“黑水一絕”孫寒而發……這時,“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十分凝重嚴肅。他望著和自己有數十年結盟之義的兄弟,心中異常緊張。
  顧子君知道,“黑水一絕”孫寒此刻所擺的架式,乃是他“追魂掌法”中,最凌厲的而狠毒的一招“魂消魄滅”!
  驀然……
  就在全場諸人凝眸注視之下,“黑鷹”烏拔突然狂嚎一聲。雙掌疾然推出。
  於是,一股兇猛而澎湃的勁氣,帶著一股奇臭的腥惡之氣,以開山裂石般的威力,呼嘯湧到!
  “大力尊者”勒烈行在旁上大叫一聲:“這是五毒掌!”叫聲未歇,“黑水一絕”
  孫寒已怒吼一聲,身形彷若一只蜉蝣般猝然晃閃開來。幾乎在同一剎那,孫寒雙掌,也幻出無數漫天蔽地的掌影,自那幾乎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倏然向“黑鷹”烏拔周身壓到!那掌影的密度,簡直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羅網一樣!
  驀地……勁風尚在呼嘯不絕,一聲慘號已傳入每個人的耳中。雙方之人,俱不由齊齊注目,緊張地向場內望去。只見“黑鷹”烏拔雙手按在胸腹兩處,面如淡金,嘴角鮮血潺潺流出,人也緩緩倒地!
  “黑水一絕”孫寒左臂衣衫碎裂,微黑的肌膚,卻有著一片紅腫之處。
  而且,更已漸漸變成暗紫之色!
  孫寒狂笑一聲,豎掌如刀,霍然劈下。血花迸射中,臂上紅腫了的肌膚,連肉帶皮的立即被他削去了一大片來!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匆匆接過濮陽維交至手中的一粒少林靈藥紫羅丹,掠身上前,給“黑水一絕”服下,並將傷口迅速敷上金創藥,包紮停留。
  “黑水一絕”孫寒削下自己右膀中毒肌膚,這種舉動是絲毫不錯的。
  因為,凡是中了苗疆“五絕”中,“黑鷹”烏拔的五毒掌,乃是根本無藥可救的。
  “黑水一絕”孫寒發覺受傷處的肌膚在一麻之下,便全然失去感覺,但是卻有一股寒氣往四周蔓延。
  他微驚之下,立即知曉這毒性之厲害,因而斷然絕快的將那腫起的肌膚削去!
  這時,“黑鷹”烏拔早已躺在地下,氣絕多時了……
  “五全毒君”郝老卜此刻正急得直跺腳,口中哇哇大叫不止。好似在阻止著早已目眥欲裂的苗疆“五絕”中的其餘四人!這時,“紅雕”費成似乎已氣憤到了極點。
  他目注著躺在血泊中的“黑鷹”烏拔,向“五全毒君”郝老卜憤激的說了一陣苗語。
  郝老卜一略吟,突然目露兇光,緩緩回身。
  這時,“紅雕”費成又急急的低語了一陣,雙臂倏而一展,脅下竟然抖出兩片晶滑閃光如翼的對象來。此物色作鮮紅,質料細緻,卻是非絲非綢!
  “紅雕”費成脅下這兩片紅色翼狀物體一經展出,人也倏然飛至空中五丈之高,接著又厲嘯著向“黑水一絕”孫寒撲下!
  苗疆“五絕”其它三人亦大叫一聲,急衝而至!
  濮陽維大喝一聲道:“大家衝上,儘量殺入人堆,以免給予敵人有施展毒物之機!”
  話聲一住,他自己的身影也如鬼魅般向前閃去。
  在他身形移動的同一時間,三溜紅光,帶著一陣淒厲的長嘯,插入三個尚在驚慌地不知所措的苗人胸中。鮮血迸濺四射,“冷雲幫”其它各人,已猝然展開身形,如流矢電閃般紛紛撲上。剎那間,雙方展開了一場血戰!
  濮陽維在身形晃掠間,左手三只“赤龍梭”已迴環飛出。
  他右掌同時一揮,赤手金拐帶起一片罡烈銳風,化成條條朱虹,劈向“五全毒君”
  郝老卜全身三十六處要穴!
  濮陽維身形移動,“赤龍梭”出手,揮動“赤手拐”襲向“五全毒君”郝老卜,這些動作,可說完全是剎那之間,一氣呵成!
  郝老卜這時哇哇大叫,雙手倏圈疾出,一股腥甜的勁氣驟向濮陽維迎上。
  濮陽維長笑一聲,狐皮銀袍驀然鼓漲如球。
  一圈青、紅二色的濛濛勁氣湧處,立將這陣腥甜毒氣震散。
  郝老卜心中一驚,張嘴狂吼一聲,自腰際解下一條寬約五寸,長達丈許,前端綴滿了倒須利 的三色彩帶。
  他霍然一抖,彩帶有如一條靈蛇也似,向濮陽維疾卷而到。
  濮陽維冷笑一聲,左手疾揮“赤龍梭”猝然自三名“巴巴族”苗人尸身上飛起,略一晃閃,又貫入另外三個正待放箭的苗人喉中。
  同一時間裡,濮陽維已身形連閃,“赤手拐”起如天際迅雷閃電,呼嘯連聲的攻向“五全毒君”郝老卜……
  這時,黑石嶺中,雙方人馬已殺成一片,刀劍齊揮,矛箭紛飛。
  “七煞劍”吳南雲力敵“苗疆雙兇”“夜梟”錢衛與“紅衫客”魯巴格二人。
  他邊打邊諷道:“兩位老相好,咱們真是緣份不淺,中原一別,不及三月,卻又在此處親熱起來……”嘴裡說著,手裡卻毫不怠慢,運劍如飛的狂攻而上……
  “八臂神煞”顧子君卻替下“黑水一絕”孫寒,與苗疆“五絕”之首紅雕費成激鬥甚烈……
  他雙掌帶起的凌厲勁風,與紅雕費成此際揮舞的一柄沉重逾恆的月牙鋼鏟,硬擊硬磕,雙方早已打得人影不分……
  “大力尊者”勒烈行,身形如電般在成百的“巴巴族”苗人中來往翻飛。
  在他雙手連續揮動之下,一塊拳大的石塊,已猝然飛出。
  “大力尊者”發石手法奇妙,勁力又大,不是將一一乾苗擊得腦漿迸濺,便是穿胸而過!
  各苗人手中長茅雖然揮動如風,毒弩紛射,卻兀自傷不了勒烈行一發一毫!
  臂膀受傷的“黑水一絕”孫寒,與“獨臂金輪”石魯,二人並肩作戰,與苗疆“五絕”的“白鶴”陳少清,“青鵬”布洛雄,“金鳳凰”夏候玉,殺作一團,難分難解……
  千手如來鄔長遠這時,正傾力施展他視為護身秘技的“金蠶掌”搏鬥著一團疾如飄風上下的黃影……“生死判官”褚千仞。
  “千手如來”力敵之下,不但異常吃緊,心中更是震驚欲絕!
  他這時才知道,“冷雲幫”中,竟然尚有如此眾多的絕世高手!
  “生死判官”褚千仞自來交手,便不用兵器。
  他此刻全憑著一精純至極的先天真氣,循回在體內流轉,揮動著一雙“鐵掌”身形宛如一團掠閃在空中的流星,在做著極為驚人的快速閃動。
  掌勢連綿不絕,交織而出,摟頭蓋臉地罩向“千手如來”鄔長遠。
  “千手如來”功力十分超絕,為苗疆一派中之有數的高手!
  他此刻一面拚力拆招,一邊暗自心中焦慮道:“‘黑鷹’烏拔已經喪命,苗疆‘五絕’中驟失其一,威力必已打了折扣,‘五全毒君’功力雖高,卻是有勇無謀剛愎自用的獨夫。”
  略一分神,他已險險不能避開“生死判官”攻來兩掌!
  這時,四周人影亂晃,往來翻飛,閃亮地刀矛影而晃耀,吹箭的銳風絲絲破空亂飛,戰況更見淒厲!
  “生死判官”褚千仞身軀雖然見佝僂,身形閃動間,卻快捷如電,令人目眩神迷!
  這位“冷雲幫”內三堂的首席堂主,面容十分鎮定冷漠。
  他絕未瞧一下身外的景物一眼,不論戰況是多麼激烈……他卻完全傾出一身所學,盡力向“千手如來”攻擊。
  “生死判官”這時早已打定了主意:“殺一個敵人,少一個禍害。”
  其實,“千手如來”雖然亦為苗疆一派中人,卻是同流不合污,為人甚是正派。
  但在這種各位其主的情形下,他又奈之若何呢?
  況且,武學上有句話道:“當拳不讓父,下手難留情”高手相鬥,尤其不能有分毫疏忽……
  此際二人傾力拚戰,早就成了誰也不能罷手的局面!
  “七煞劍”吳南雲力拚“苗疆雙兇”亦將“七煞劍”法運用至極點。
  一片若匹練似的寒光,矯若游龍般的往返衝刺,銀芒舒卷,帶著森森煞氣!
  錢衛手揮毒龍鞭,竭力招架,左掌卻間或施出那陰詭奇毒的“九陰毒掌”但是,在“七煞劍”法的蕭煞威力之下,卻極少有一絲空隙供他喘息。
  故而,任那錢衛平昔心機奸詐,此刻毒龍鞭不但未能儘量施展,連那間而拍出得“九陰毒掌”亦是稍出即散,極少能發揮功效!
  “紅衫客”魯巴格的情形亦不較錢衛稍好!
  三月前他在白壁峽谷之外,肩骨被“斷魂鏢”秦驥震碎,此際尚未復原。
  手中那只沉逾八十餘斤的“獨腳銅人”揮動起來,已不如往昔之威猛迅辣,此時在吳南雲凌厲無比的‘七煞劍’法下,更是左支右絀,滿頭大汗,二人情勢,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吳南雲此時手中招式一緊,口中冷笑道:
  “在苗疆稱雄霸道的朋友,五台‘七煞劍’的威風,二位可領教了吧?”
  他一言甫始出口,身後猝然襲來一縷勁風!
  吳南雲心中一驚,“珠耀劍”若明虹經天,霍然倒卷。
  叮叮連響中,二十多只吹箭,立被他以一招“銀河金沙”全然磕飛!
  在這瞬息之間,“苗疆雙兇”錢衛,魯巴格二人,窺準時機,齊齊狂喝一聲,鞭、掌紛出,又挽回了幾分劣勢,與“七煞劍”吳南雲激戰一處!
  “冷雲幫”的群豪,這時個個勇猛無倫,奮不顧身,與凶悍的苗疆各人展開混戰。
  他們每個人都要在這全幫最大的一次出征中,獲至輝煌的戰果……
  黑石嶺上,戰雲密布,殺聲震天,慘號聲混合著四散飛濺的鮮血,隨時揚起,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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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威震八荒 獨尊冷雲

  猙獰而險峻的黑石嶺上,寒光閃爍,殺聲震天。
  憤恐的叱喝聲夾雜著一陣陣淒厲的慘叫,以及四散迸濺的鮮血,和遍地殘斷的肢體,組成了一幅慘烈而恐怖的圖畫。
  這殘酷的畫面令任何人見了,他都會在腦海中留下一個深刻而尖銳的痕跡,永遠也不會忘記。
  “冷雲幫”的好漢們,個個圓瞪雙目,咬牙切齒,任由頭部、臉上不停地淌著熱血,拚著自己所有的功力,向苗疆各凶殺去。
  黑石嶺的巨岩依舊冷漠矗立著,人們卻互相為彼此的聲譽及性命作著殘酷的搏鬥。
  風在不停地呼嘯,人在嘶啞地狂喝,殺聲更響了,目不忍睹,慘不忍聞,是一幕人與人之間所上演的悲劇……。
  苗疆派的掌門人,“五全毒君”郝老卜,揮動著手中長可丈餘的彩色倒須長帶,直若一道繞長空的彩虹,挾著呼嘯的勁風,在濮陽維的身側四周環繞不停。
  濮陽維手中揮動著赤手金拐,若一片密不透風的鋼壁,間或帶起條條閃爍的金紅流光,擊向郝老卜全身要害。
  左手的三只“赤龍梭”仍似三條神一般,神鬼不覺的向周圍那些“巴巴族”苗人射去……
  他那“赤龍梭”不但威力強大,而且去勢之快,更是無可比擬。
  三道紅光,彷彿流星般在空中閃爍交錯,那尖銳的破空之聲,幾乎響成一片,而那些凶悍的“巴巴族”苗人,隨著這三道紅光的揮舞,已先後倒下了三十多人……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復將五台“七煞劍”絕學連綿施出。
  “飾柳烘花”“流雲飄妙”“火熾流金”一連三招,“珠耀劍”寒光如練,劍氣絲絲不絕,又將“苗疆雙兇”“夜梟”錢衛、“紅衫客”魯巴格二人,逼得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五全毒君”眼角微瞟周遭戰況,心中不覺涼了半截。
  他這時使出全身功力,儘量施展著手中“赤練帶”的絕招,但是卻仍然覺得對手身影如風拐起如飆,威力之大不可言語。
  他傾出全身功力,亦不過只是勉強抵住而已……
  苗疆“五絕”之首,“紅雕”費成,此刻手中鋼鏟展如天際空龍,來回劈掃砸搠,鏟頭月牙寒芒閃閃,勁風如嘯,此刻他所施的,正是那名震蠻荒的“屠龍鏟法”。
  “紅雕”費成,年已六旬,武功之佳,僅在五毒全君郝老卜之下,目前拚命展開手中的月牙鋼鏟,聲勢亦為懾人。
  但是他的對手,卻是“冷雲幫”的第二把交椅,當年塞外雙尊之一,“八臂神煞”
  顧子君,“紅雕”費成出盡了“屠龍鏟法”中的精妙絕招,卻仍未撿到絲毫便宜。
  而“八臂神煞”顧子君的“大力千斤掌”此時卻是愈來愈凌厲,掌風激盪衝回,時常將他手中的月牙鋼鏟撞得斜向一邊……。
  驀然!
  一聲狂厲的口音叫道:“孫老鬼,便叫你再試試‘五絕’‘青鵬’的‘天蜈 ’。”
  斜刺裡青光乍閃,“青鵬”布洛雄手中已多出了兩只奇形長 ,如潑風般向正與“獨臂金輪”石魯並肩聯手的“黑水一絕”孫寒使去。
  苗疆“五絕”其餘四人,此際已恨極“黑水一絕”每個人都巴不得立時將孫寒斃於當場。
  “青鵬”布洛雄揮動雙 ,奇幻莫測的著著向孫寒全身各處要害攻到,下手毒辣,毫不留情。
  “黑水一絕”放聲長笑,“追魂掌法”絕招頻出,綿綿然如海濤巨浪,須臾之間,已將“青鵬”的攻勢擋住。
  “獨臂金輪”石魯則施展著手中金輪絕招。
  並一面大笑道:“苗疆‘五絕’的好朋友,既不缺吃,又不斷穿,如此拚命所為何來?哈哈……。”
  “金鳳凰”夏候玉手中早已拔出一柄鋒利的青鋼長劍,她此刻驟然一抖,震出朵朵劍花,連連攻上。
  瞬息間,反將“獨臂金輪”石魯逼退三步。
  “金鳳凰”夏候玉此時咯咯笑道:“姑奶奶還道你這個只是一條手臂的大個子,有什麼了不得呢!哼,原本樣子蠻兇,卻是個銀樣獵槍頭……”
  此時“白鶴”陳少清雖不吭聲,卻儘自煞手迭出,他手中招術十分怪異,全然探取相反的角度,而且來勢不帶風聲,詭譎陰狠之極,對孫寒及石魯二人,構成了不少的威脅。
  加以此人面容冷酷,默不出聲,使人對他功力的修為有一股莫測高深之感!
  “黑水一絕”孫寒一面回掌應敵,一面忖道:“看目前情勢,苗疆一派顯然已經漸處不利之境,但是他們拚著人多勢大,一時怕也難以分出勝負來,自己面對的對手‘白鶴’陳少青,出手詭異陰狠,較之另外二人更加難鬥。”
  他心想著,手中卻更加拚命施為。
  本來,若是“黑水一絕”先時未受毒傷之前,苗疆“五絕”中,那“青鵬”布洛維,與“金鳳凰”夏候玉二人,便是聯手相鬥,也必然抵不過他五百招以上!
  但如今孫寒左膀受傷,已遠不如平日靈活,因此局勢就大大不同了。
  突然,就在“金鳳凰”夏候玉正在浪聲譏諷石魯之際,一聲大喝起處,隨著一團黑忽忽的對象,直向“金鳳凰”夏候玉當頭飛到。
  並有一個蒼勁的嗓音笑罵道:“美人如玉的姑奶奶,帶便請收下老夫這份薄禮。”
  “金鳳凰”夏候玉倏覺勁風襲來,驚得嬌叱一聲,利劍疾揮,只聞一聲慘叫過後,那團黑忽忽的對象,已被斬成二截,摔落地下。
  血雨飛灑,沾了夏候玉一頭一臉,原來這被拋過來的,竟是一個“巴巴族”的苗人。
  “金鳳凰”夏候玉不由得氣得面色焦黃,全身直抖,她怒瞪雙目,四周一瞧,立時發覺,適纔竟是那身披金錢豹皮的禿頂老人的傑作。
  “金鳳凰”夏候玉怒叱一聲,突然道:“老不死的禿顱,你敢戲弄姑奶奶。”
  說罷身形急掠,已然向那老人一連劈出五劍。
  這身披豹皮的老人,正是“大力尊者”勒烈行。
  他哈哈大笑說道:“姑奶奶別這樣死纏活扯的,我老頭可受不住這股子勁……”
  說話中身形左閃右躲,避開那刺來的五劍。
  “金鳳凰”夏候玉,咬牙切齒的道:“老不死的,今天姑奶奶必不與你甘休。”
  “大力尊者”勒烈行,正待回答,背後風聲然,一蓬長才寸許,細如小針的焦鋼餵毒吹箭,疾然襲到。
  “大力尊者”頭也不回,驀而運氣一震,那麼多吹箭猝然被彈起丈許之高。
  這正是“大力尊者”名震關東的“羅漢氣功”。
  “金鳳凰”夏候玉心頭一震,杏目怒瞪,手中利劍飛舞如風“一百二十八手鳳凰劍法”倏然展開。
  劍光如雪飄然飛舞,眨眼間就將“大力尊者”圈入光幕之內。
  “大力尊者”勒烈行,哇哇怪笑道:“老姑娘哇!你的心可真是狠著哪!”
  說罷掌勢綿綿而起,聲如雷鳴又若海濤狂嘯震人耳膜,勁力之大,更是無與倫比。
  “金鳳凰”夏候玉,但覺手中鋼劍震蕩不定,幾乎把持不住。
  只見“大力尊者”在劍光中縱橫自如,手中石塊仍然疾射如矢,但他卻不射向“金鳳凰”依舊找那些凶悍的苗人下手……。
  忽然,傳來一陣悶哼,與“生死判官”褚千仞交手的“千手如來”鄔長遠,肩頭已挨了一掌。
  這一掌雖未將他肩骨震碎,卻也痛徹心扉,汗如雨下。
  “千手如來”鄔長遠,強忍傷痛,雙目怒張,?鬚根根倒豎,那原本就十分威武沉猛的面孔,更加變得十分駭人。
  “生死判官”褚千仞武功之高,尤在“雙連掌”浩飛之上,他在激鬥了三百多招之後,就劈了“千手如來”鄔長遠一掌,心中卻十分明白對方功力之深,實不易相與。
  此刻他身形霍然立定,那微微的枯瘦身軀,緩緩地踏前一步。
  一身黃色土布衣衫,在北風中獵獵作響。
  但是他那蒼老沉靜的面容上,卻露出一股凜然不懼的湛湛神色。
  “千手如來”外表雖粗獷,為人卻甚為謙和有禮,目光見解更是超人一等,可說是苗疆一派之中,最敦厚而知信義之人。
  他本來就不願意與“冷雲幫”結仇,他雖曾據理之爭,奈何在苗疆派全體主張之下,卻因孤掌難鳴,為一派威望,只有勉強應戰了。
  現下“千手如來”已經受傷,他為了自己今後名聲,已不得不傾出全力相拚。
  “生死判官”冷然注視“千手如來”的動靜,心中鎮定逾恆。
  這年已七旬的精悍老人,俱有令人難以察覺的強傲與不屈之氣,雖平日沉默寡言,深涵內蘊,但是當他決定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那麼,他便是不論本身的得失成敗,一定要去做成它。
  此刻“生死判官”褚千仞,早已將體內那精純深厚的真氣,作了一次完美而急驟的循環,然後,便全部貫注於雙掌之上。
  忽然!
  只見“千手如來”鄔長遠暴喝一聲,雙掌連續推出。
  一陣陣有如山崩海嘯般的狂猛勁氣,蘊著移山倒海的威力,宛似一波一波的巨浪般,綿綿湧至。
  這便是“千手如來”苦練而成的“巨靈氣功”。
  “生死判官”狂笑一聲,雙掌立即疾快絕倫的呼呼拍出。
  雙方勁氣相觸,又呼轟連聲的四散橫流,忽聽“千手如來”厲叱一聲,頸項之間那串形如三角鱗片般閃閃發光的鋒利物體,已在他頭顱一旋之下猝然飛出,挾著一片罡烈無比的勁風,若滿天花雨般,襲向“生死判官”褚千仞。
  這便是“千手如來”鄔長遠久已成名的暗器“三鱗鏢”。
  褚千仞此刻但覺一縷縷的尖銳勁風,衝破自己深厚的掌風,疾奔而至。
  他怒叱一聲,身形疾閃,連掌揮出一團團猛烈的罡氣,徑向空中如飛蝗般呼嘯而來的“三鱗鏢”擊去。
  在“生死判官”掌風擊出之間,突覺大腿處一陣劇痛。
  他急急低頭一瞥,只見兩片“三鱗鏢”透過掌風,深深地嵌入肌膚之中。
  “生死判官”褚千仞面容淒厲,長嘯一聲,凌空而起。在空中黃影一閃,帶著一片令人口鼻皆窒的罡風烈氣,摟頭蓋臉的撲向“千手如來”鄔長遠。
  鄔長遠猛覺勁風壓體,自己的“巨靈功”已然擋不住,紛紛波動四散。
  他慘笑一聲,雙掌閃電般連續揮出,一大蓬甩手劍、白羽矢、鐵蓮子、毒蒺黎、亮銀鏢,宛如暴雨般向空中撲來的黃影射去。
  “生死判官”褚千仞狂笑一聲,身形飆然上下翻飛,晃閃之中已絕快無比的拍出七掌。
  風強勁猛,一掌比一掌來得快疾雄厚,掌掌都具有開山裂石之力……
  這便是“生死判官”褚千仞,輕易不肯施用的“混元七掌”。
  黃影飛掠,狂風疾旋,只聽“千手如來”鄔長遠,慘叫一聲,一條左臂已吃褚千仞雄厚的掌力硬生生的劈斷。
  身形倒飛之下,已被震翻出五步之外。
  “生死判官”褚千仞厲笑一聲,面色凜寒,身形晃處,勁猛絕倫的舉掌向正自踉蹌立起的“千手如來”鄔長遠背後。
  “千手如來”鄔長遠此時但覺左臂痛徹骨髓,五臟翻騰欲裂,根本就無法避開這致命的一掌!
  正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忽然傳來濮陽維清朗而急促的聲音叫道:“褚堂主,掌下留人!”
  “生死判官”褚千仞,聞聲之下,心頭一凜,忽忙間,急急拋肩轉身,一陣巨響過處,地上已被他倉促移轉的掌力,震陷了兩個深坑。
  正在此際,又有十數個“巴巴族”苗人,刀刃齊舉,蜂擁地衝至褚千仞身前!
  “生死判官”褚千仞微微一笑,毫不理會大腿上點點滴出的鮮血,身形陡然掠出,雙掌橫掃直劈,指顧間就已擊斃了六七人之多!
  濮陽維出聲救了“千手如來”鄔長遠一命之後,“五全毒君”郝老卜面色卻奇異的閃動起來。
  略作猶豫之後,乃拚命將赤練帶抖得筆直,點向濮陽維,在對方赤手金拐伸縮之間,忽又藉力縱身躍出……。
  濮陽維心頭一動,反手已將赤手金拐插向背後。
  果然,“五全毒君”郝老卜,那滿面奇異花紋的乾癟面孔,突然急劇抽動,並閃出一般凶煞狠厲之氣。
  他冷笑一聲,雙手迅速無比的往肩上一扯,兩個紫色瓷罐然一聲徑向濮陽維飛來……。
  而這兩個來勢疾勁的紫色瓷罐,約莫在距離濮陽維尚有丈許之際,竟然“波”的一聲暴裂為四半。
  內中嗡然一響,飛出一篷為數何止千萬的黑色小蟲,如一團烏雲般向濮陽維罩到!
  濮陽維目光微瞥,看出這些竟是一些體形奇小的其狀如蜂的怪蟲……
  原來這些體大如蚊蟲的蜂形小蟲,全是“五全毒君”郝老卜自苗荒深山毒沼惡池之中,費盡艱苦收集所得,名叫“青蜂子”。
  這些“青蜂子”每個都有一只極為尖細的長喙,專門吸食動物精血,並且尾部各具一枚毒針,中者麻痺,立即失去抵抗能力。
  更且每次出動尋食,盡是千百只聚在一起,一但遇到其它生物,便群湧而往,悍然而上……。
  直到將這生物團團釘滿,吸盡精血,始才罷休!端的厲害非常。
  濮陽維目光一瞥之下,嘴角浮出一絲的哂笑。
  他卓立不動,雙目注視著這些極快飛到的“青蜂子”左手揮動間,又有六名“巴巴族”苗人吃“赤龍梭”貫胸而過,熱血沸騰之中,橫屍地下。
  驟然!
  濮陽維長嘯一聲,隨著他悠悠的嘯聲,一道浩長連綿的劍芒,已直飛而起,晃如旭陽的萬丈豪光,在空中以眩人神目的快速翻卷著。
  剎那間,那些“青蜂子”已完成投入其中,宛若泥牛入海,聲息俱無……。
  劍芒驟斂,濮陽維蘶然屹立地上!
  “五全毒君”郝老卜自濮陽維“修羅劍”始出之際,面目立時倏然變色!
  他知道,這定是對方傾絕天下的“修羅九絕招”了。
  而且,只要看這劍式一起,他便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擋過四招!
  就在濮陽維身形始落之際,郝老卜雙目圓睜,滿面猙獰的將背後一個白色琉璃球猝然向濮陽維抖手拋去……。
  這白色琉璃球飛射至濮陽維身前不及五尺,又“嘩啦”一聲碎裂成粉。
  隨著這白色琉璃球的碎裂,一股彩色絢爛的五色煙霧突然向濮陽維瀰漫卷至。
  濮陽維嘿然一哂,銀裘驀然間鼓漲起來,一圈淡濛濛的青紅二色交合而成的勁氣,若一道鋼牆般忽然升起,那中人必死的五彩“赤練氣”甫一接觸到這圈青紅二色的勁氣,立時若沸湯溶雪般消散無?。
  郝老卜眼看自己蒐集無數毒物毒草,經過七七四十九天,日夜不斷提煉而成的“赤練氣”竟在對方那威力奇大的無形勁力下消散殆盡,心中不禁又驚又痛。
  他那裡知道,這便是昔年武林至尊長恨子的“六彌真氣”呢。
  濮陽維此時左手一揮,三只“赤龍梭”驟然旋出,一只斜斜飛起,將兩根向自己射來的長矛凌空震落,另外二只卻嗚的一聲,將四名正在倉皇逃逸的苗人透心穿過!
  他在面對苗疆派掌門人“五全毒君”郝老卜的無數奇毒之下,仍是氣定神閒的,向其它的“巴巴族”苗人出手,而且每次奏效,這份輕蔑,怎能不令“五全毒君”郝老卜又驚又怒?
  他這時已橫了心腸,雙目若白痴似的瞪著濮陽維!
  但是,那兩個布滿血絲的眼球中,卻射出陣陣陰狠惡毒的光芒。
  郝老卜站了良久目光凝聚不動,繼而又緩緩自懷內取出一個長方形的黃色石匣來!
  這苗疆派的掌門人,忽而面現凌厲之色,啞聲用苗語叫了一陣,其聲喋喋刺耳,難聽已極!語聲一停,即有十數個“巴巴族”苗人,向正在搖搖欲墜的“千手如來”鄔長遠撲去。
  原來,“五全毒君”郝老卜適纔看見濮陽維出聲救“千手如來”鄔長遠一命,心中不由大為犯疑。
  因為兩個敵對者,斷斷不會放過他敵人的性命,除非他們有著勾通……
  郝老卜親眼見濮陽維救下“千手如來”鄔長遠一命後,他忽然懷疑起“千手如來”
  已與對方早有勾結,否則焉會有如此反乎常理之事?
  加以“千手如來”鄔長遠素來便對郝老卜的作為十分不滿,時常進言勸諫,他也早有除去鄔長遠之心。
  是而,他此刻便以苗語,諭令手下苗人,前往殺死那已受重傷的“千手如來”!
  正在此時,激烈廝殺的人群中,又響起一生厲得令人汗毛之豎的號叫,一條人影,重重地摔落地下!
  “五全毒君”郝老卜目光急轉之下,不由得全身微顫,面色全變!
  原來,這倒地斃命之人,竟是與“七煞劍”吳南雲交手的“紅衫客”魯巴格;也就是“五全毒君”郝老卜的得意徒弟。
  只見吳南雲這時面如寒霜,揮劍如山將“夜梟”錢衛逼得手忙腳亂,首尾難應。
  “五全毒君”郝老卜,暗一跺腳,驀然,吮唇長嘯起來!
  就在他長嘯之際,摸近“千手如來”的十數名苗人,立時刀矛紛舉,向“千手如來”
  劈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口,空中黃影一閃,夾著一團罡烈之極的勁風,急掠而道!
  那條黃影在身形翻動之間,一連劈出七掌!
  於是那十幾個苗人慘叫連聲,“砰砰碰碰”的全被震飛至兩丈開外!
  這人正是“生死判官”褚千仞。
  他斷了“千手如來”一臂,但是此刻卻又救了他一命……
  這時,“五全毒君”嘯音已停,四周嵯峨的黑石中,忽而立起十個大漢來!
  最前面的兩人中,赫然有著那身材枯瘦,面容精悍的“九指魔”公孫無畏!
  他身旁則漠然站立著一個年約五旬,身著黃衫,白麵無須的老人。
  濮陽維在這些黑衣人現身之際,面上倏然露出一股卑夷不屑的神色。
  他冷然一哂,轉身向“五全毒君”道:“郝老卜,你那徒弟已歸西一個,依本幫主看來,閣下時辰也快到了。”
  “五全毒君”郝老卜,這時驀然一聲狂號,將自己中指咬得稀爛,左手打開那石盒盒蓋,將自己右手中指的鮮血完全灑入其中……
  石盒中忽然起了一陣粗厲刺耳的呱呱尖叫,跟著便是一陣騷動;五全毐君郝老卜面色此際己變得十分慘白,他又大喝一聲,雙手一推,那石盒立即凌空而起。
  而就在這石盒飛起的剎那之間,其中金光連閃,竟有三條長約丈許,其狀極似蠶形的怪物,呱呱怪叫著飛躍而出……
  這三條背後有著一道拇指般粗細金線的蠶形怪物,身形甫一飛出,隨即迎風暴漲成五尺左右!但見六只綠色怪眼,發出磷磷光芒,頭額稜角猙獰,一張紅慘慘的大嘴開合不定,行動如電,直向濮陽維飛落。
  濮陽維正凝注著這三條其狀怪異至極的金蠶狀怪物,暗自戒備之際。
  一旁正連出七劍,將“夜梟”錢衛逼得匆忙退後的吳南雲,目光一瞥之下,面色倏然大變,大叫一聲道:“幫主留神……這是老不死最最為狠辣的金線蠱毒!”
  吳南雲說得極快,加以風聲又大,濮陽維幸而聽到“金線蠱毒”四字!
  他心中一動,,那三條金蠶已呱呱連叫,快倫無比的向他當頭飛落!
  濮陽維長笑一聲“修羅九絕式”倏而施出!
  一招“長恨綿綿”使處,煞氣森森的銀色劍芒,凝聚成一道雄渾如天河倒懸般的絲絲勁力。
  那三條金線毒蠶,彷彿知道厲害,又呱呱連聲,飛向空中,卻並未遠離,依然在濮陽維四周盤繞不已。
  “五全毒君”郝老卜,那原是猙獰黝黑的面容,這時已更加顯得毫無生氣,就像在剎那之間蒼老了二十年似的,搖晃欲墜的勉強站在那裡。
  原來,這種金線毒蠱為苗疆秘傳的“蠱毒”之一,苗疆這種“蠱毒”十分厲害,可以將這“蠱種”置于飲食之中,無色無臭的給仇家服下,或暗藏在指甲頭髮之內,趁仇人不備時,彈入對方的七竅之內。
  這蠱毒在人體之內,發作起來卻是痛苦萬狀,任你是鐵打金剛,也忍受不住這如利刃剜心般的苦楚!
  但是,這只能算是極為尋常的蠱毒,最厲害的,便是似“五全毒君”飼養的這種“金線蠶蠱”。
  這種“金線蠶”求之極為不易,乃在深山大澤中,幽暗陰濕的洞穴或石隙內,尋得這“金線蠶”的幼卵,然後,再與其它四種極毒的毒物:蜈蚣、蜘蛛、贊練、毒蠍的幼卵,各置一瓦罐之中,然後以泥漿嚴密封閉,埋入陰濕的地下三尺,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始行取出,這時,罐內毒物,早已化成幼蟲,因為其中沒有食物,便弱肉強食,自相殘殺起來,而其結果,多半是那“金線蠶”的幼蟲得以獨存。
  於是收蟲蠱之人,便須每日以自己中指精血十滴相飼;這種金線蠶始能生存,若一日缺少這種精血,便須以一個始才出生的嬰兒之血相替。
  否則,這“金線蠶”便會破罐而出,殘害生靈,甚至噬死自己主人!其生性端的凶殘無比!
  苗疆收蠱高手,能養一條“金線蠶”已是大為不易了,而這“五全毒君”竟飼養了三條之多,自然所耗精血甚鉅,而且更不知道殘害了多少無辜的嬰兒!
  這時,他將自己體內部分精血逼至手指,餵給這三條“金線蠶”食下,是以他目前自然顯得非常得虛弱……
  這時,那三條旋空盤繞的金蠶,好似忽而兇性大發,呱呱不斷的尖厲嘶叫,不停的在那道深厚的劍光外環繞起來!
  此刻,立于于黑石頂的“九指魔”公孫無畏似乎看出便宜,他大喝一聲道:“兒郎們,現下‘冷雲幫’的遺孽,已在苗疆諸友圍困之下,咱們衝呀!”
  說罷,率先掠身而起。
  “九指魔”公孫無畏昔日在沙河縣落敗之後,便匆匆逃回砥柱山總舵,同時收拾細軟,便打算一走了之。
  他十分清楚,自己數次與“冷雲幫”結怨,對方必然不會放過自己,何況還有十五年前,自己陰謀篡奪前任盟主,結怨於“雙連掌”浩飛的那一件事呢!
  但是,當他正惶惶待逃之際,新任副盟主“黃衫客”上官于向他稟報一件消息,那便是苗疆一派,與“冷雲幫”黑石嶺之約。
  “九指魔”公孫無畏聞言之下,猶豫良久。終於舍不下自己的這份基業,乃悄悄率領了“黃衫客”上官於與“黃衫客”的徒弟“小閻羅”任小木,及盟下武功稍高的綠林人物數十人,匆匆啟程,至雲貴交界的“青蜈山”先與苗疆一派暗通聲息,準備藉雙方聯手之力,將“冷雲幫”赴約之人一網打盡。他想這樣一來,一方面去了一個大仇,另方面也可提高自己的地位,再方面更可當那優游自在無憂無慮的太平盟主。
  “九指魔”公孫無畏,算盤打得很好,但是,他又哪裡知道,自己的行?早已敗露,被“冷雲幫”廣布天下的各地分舵弟子偵知而了若指掌呢?
  而且,公孫無畏對於苗疆派的力量,他估計得太高了,一個人在有著外力支持的時候,便往往會遺忘昔日的慘痛教訓……。
  “九指魔”公孫無畏,這時身形才起,背後突然傳來一連串的慘叫之聲!
  他心中一震,身形微弓,霍然反折而回,目光瞥處,驚得他幾乎把持不住那一口真氣,險些摔落地下!
  原先那些立于些立于頂,得意洋洋的江北綠林盟下之人,此刻竟然有十多個慘叫著翻落岩下。
  他們每個人身上要害之處,赫然插著數枚形狀不一的暗器!
  這時,那身穿黃衣的無須老人,狂喝一聲,掠身而起,口中大喝道:“是哪一路的朋友?與我江北綠林道過不去?有種的就現身出來,如此藏頭露尾,算哪一門子……”
  他話聲未完,一聲哈哈大笑起處,江北綠林道諸人身後黑岩上,已倏然站出十數人來!
  只見當先一人,身材高大肥胖,牛山濯濯。
  他大聲笑道:“你這唇上不生毛的老鬼,想必是那‘黃衫客’上官於了,媽的!老子便是‘冷雲幫’大護法‘力拔九岳’俞大元……”
  “黃衫客”這時身形已起在空中四丈,他聞言之下,心頭不由一震,但仍奮力強硬的大叫道:“呔!且讓老夫教訓你這背後襲人的鼠輩!”
  說罷,飛快的撲身下擊……
  這“黃衫客”上官於,本為江北綠林盟下的遊巡總舵主,功力十分卓越,目下,在江北綠林道正值“蜀中無大將”的情形之下,已被提升為江北綠林道的副盟主。
  他這時的全力一擊,威力亦是十分驚人。
  只見“力拔九岳”俞大元,狂笑一聲,左掌掄大一圈,右掌倏出,一陣轟然雷鳴起處,狂熱的勁風隨之而出!
  剎那間,兩股勁力接實,只聽得一聲悶哼,“黃衫客”上官於,身形立如隕星般墜落岩下。“力拔九岳”俞大元,身子亦搖晃不已。
  立於身旁不遠的“鐵翼金晴”伍百修,冷然嗤道:“嘿嘿,適纔一個‘紅衫客’已送命,如今一個‘黃衫客’也離死不遠了……”他說道這裡,向屬下十名香主一招手,大喝一聲:“衝!”十一條人影,隨即紛紛急掠而出。江北綠林道中各人,這時齊齊一聲大喝,緊舞兵器,與飛身躍至的“冷雲幫”群豪激戰起來。
  “鐵翼金晴”伍百修哈哈一笑,雙臂急速的連續振動,展開他獨擅之“千里振翼”
  輕功,向正站在一旁咬牙切齒,急怒攻心的“九指魔”公孫無畏撲到!二人同時一聲大喝,在空中交換一掌,雙雙落在地下,掌腿如飛的激戰起來。
  這時,獨立岩頂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向下面仔細一望,又朗聲大笑道:
  “上官於老不死的,想不到你這條狗命倒還蠻長,也罷!本大護法便即刻到下面陪你玩玩!”
  話聲甫停,俞大元亦由岩頂落下,舉掌向那始被震落岩底,正灰頭土臉由地上爬起的“黃衫客”上官於攻到……。
  突然又是一聲痛苦的悶哼聲傳來,與“八臂神煞”顧子君拚命的“紅雕”費成,此刻緊皺著雙眉,目瞪如鈴的退後三步。
  手中那柄月牙鋼鏟,竟被顧子君威力無儔的“大力千斤掌”震得彎曲如弓!
  費成大喝一聲,將手中彎曲的月牙鋼鏟,嘶的一聲向顧子君拋到,同時雙掌微微提起,閃電般向“八臂神煞”推去。
  顧子君一掌震飛了那彎曲鋼鏟,突覺驟勁襲體!目光一瞥,驀然發現“紅雕”費成雙手的十指,竟完成變成晶瑩透明的紅色。他心中一震,暗呼道:“這是血鬼手!”
  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即逝,只見“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紅發紅髯根根倒豎,他那威猛沈練的面容,亦倏然轉為凜厲無比。
  他大喝一聲,單掌揮出,推出一團罡烈勁力,左手向胸前一掠,七面金光閃閃的黃銅飛鈸呼嘯飛出!
  “紅雕”費成武功高超,與“八臂神煞”顧子君已戰有五百招以上。
  但是,武功一道,最是現實,即便是毫釐之差,也不能僥倖,費成功力雖高,但較之當年賽外雙尊之一的“八臂神煞”就遜的兩籌!
  只聽轟然巨響一聲中,“八臂神煞”僅用單掌擊出,被震得退後兩步,全身真氣微微浮盪。
  “紅雕”費成亦被那沉雄的“大力千斤掌”震得退出一步,但是就在此刻,那七面如魔鬼般也似的鋒利銅鈸,已分由七個不同的方向,斜斜飛到,空中精光閃耀,四面八方,全為這七面飛鈸的光彩的輝煌所籠罩。這就是“八臂神煞”顧子君名震江湖的“奪命七鈸”!
  “紅雕”費成但覺四面八方,完全被罩在那片急勁如削的銳風中,彷若汪洋巨浪,漫天而至,根本無法閃躲。於是,慘叫之聲驟起,原來他在拚力將四面銅鈸震落地下之際,手上已是鮮血淋漓,另外三面飛鈸的鋒利緣口,深深地切入紅雕費成的前胸及背後……
  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著,雙目怒睜,鮮血潺潺的自嘴角湧出,指印陷入面孔的肌膚之內,終於……一切靜寂了。
  “紅雕”安靜的躺在地下,雙目仍然圓瞪著,毫無意識的看著那灰暗的天空,脅下紅色的兩翼,被北風吹得獵獵作響,這苗疆的第二把高手,也走上與“冷面乞”常公明同樣的路途!
  “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亦坐在地下,閉目調息他始才損耗的真氣!
  雖然,四周戰況仍激烈的進行著,箭矢紛飛,然而他卻好似根本不聞不問一般……
  三條盤繞迴旋的金線蠶,這時又呱呱的兩聲尖啼,猝然在濮陽維舞起的劍芒中找到一條細微的空隙,凶悍的向內撲入。
  然而,修羅九絕式傾絕天下,豈有一絲空隙容敵可趁?
  是的,這正是打定主意,速戰速決的濮陽維故意露出的破綻。
  “五全毒君”郝老卜心中一喜,雙目神光一閃凝注著自己所飼的毒蠶,他期待著看到敵人在自己所養的金蠶利齒的啃囓之下,那悲厲呼號的慘狀!
  然而……
  劍芒忽然暴漲“呱……”的一聲淒厲叫聲起處,空中血肉紛飛,兩條凶殘無比的金線蠶,被那快絕得匪夷所思的“修羅劍”式絞成粉碎!
  另外一條倉慌飛起,急欲逃遁,濮陽維一聲厲嘯起處,空中倏然顯出十七道寒芒。
  每道寒光寬約尺許,光華閃爍有如天際飛虹一般,忽而伸展空中,略一扯動,那條僅存的金線毒蠶,亦被斬成碎段……
  此招,正是修羅九絕式中第八招“十七接引”!
  “五全毒君”郝老卜見狀之下,狂號一聲,瘋狂的將手中那條“赤練帶”揮動著,撲向濮陽維。
  濮陽維此刻,已安心不叫郝老卜逃出劍下。
  他狂笑一聲,身形如鬼魅一般向前掠去,手中“修羅劍”倏然閃射出一片浩浩光芒,更有九股拇指粗細的精芒,挾著絲絲破空劍氣,以無比的威勢罩向“五全毒君”郝老卜全身要害。
  郝老卜大叫一聲,手中“赤練帶”傾力回擋。
  但是,就在他那五色絢麗的長帶開始向後折回之際,冷森森的劍鋒已在他身軀上急快的刺入九劍!
  九股鮮血狂噴而出,郝老卜整個身軀被那浩然的劍氣帶出五步之遠,方始倒在地上,微一抽搐,即一命嗚呼!
  這苗疆派的第一高,“五全毒君”郝老卜,終於在“修羅九絕式”的第七招“九神拘命”之下濺血斷魂!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夜梟”錢衛亦發狂般在地下痛苦的翻滾著,只見他身上正有一條條紫色小蟲,向他膚體內鑽入。
  這是他情急之下,向吳南雲所發出的五步追魂十二毒之一“七屍化骨蟲”。
  但是卻在“七煞劍”吳南雲反擊一招“天羅地網”下,將那內盛“七屍化骨蟲”的鐵筒擊回,反撞在“夜梟”錢衛身上,鐵筒碎裂,而那毒蟲則紛紛鑽入錢衛體內。
  他嘶啞的慘叫著,四肢亦在地痙攣地抽搐著……。
  不到片刻,已化為一灘腥臭的黃水。
  這陰狠毒辣的“苗疆雙兇”之首,終於作法自斃,自食惡果,死在他自己所飼的歹毒毒物之下。
  這時苗疆派可說是大勢已去,但是,僅剩下的苗疆“五絕”“青鵬”布洛雄、“白鶴”陳少青及“金鳳凰”夏候玉等三人,仍在披頭散髮,目瞪如鈴的浴血死拚,毫無畏縮之色……
  “巴巴族”的苗人,此刻倒斃了八十多人,其它苗人,有部份逃逸無?,但仍有數十人在號叫著揮舞手中的刀、矛,向“冷雲幫”各人進攻……
  突然……
  黑石嶺入口之處一聲石破天驚的吶喊……“雙連掌”浩飛率領著身披金色軟甲,頭上紅巾飄拂的十二紅巾所餘五人衝殺而入,頓時銀色尖錘橫飛,匕首左刺右扎,“巴巴族”苗人又有二十多人衝上迎戰,於是戰況忽又變得激烈起來……
  濮陽維正將兩名苗人震飛,耳際猝然聽到一聲嬌呼。
  “維哥哥我來助你!”
  這聲音竟是如此熟悉,然而,卻又如此久違了啊!
  濮陽維急急回頭一看,一條綠色人影,正向他這邊飛快的掠到。
  濮陽維雙目銳利,他一瞥之下,不由驚叫道:“啊!方姑娘,你……怎麼會到這裡?”
  原來這條綠色人影,正是癡念著濮陽維的“綠娘子”方婉。
  這三個多月以來,她是消瘦多了,但是神色之間卻十分欣愉……
  而且,在他身後尚緊緊跟隨著那神態清雅的“天山獨鶴”華一傑。
  濮陽維尚未想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綠娘子”方婉的身形,已被五名“巴巴族”凶悍的苗人堵截下來,刀劍並舉的拚鬥起來。
  跟在她身後的“獨鶴”華一傑,大喝一聲,雙掌連出,也加入了戰圈!
  濮陽維心情在奇異中,又帶有一份憂慮。
  他奇怪,“綠娘子”方婉怎麼會突然來到此處,同時他也擔憂方婉在這種腥風血雨的激戰中的安危。
  突聞“獨鶴”華一傑大喝一聲,一名苗人被他震得滿口鮮血狂噴,栽出老遠。
  “綠娘子”方婉卻不趁隙突出,仍然揮動手中利劍,攻向其它兩名凶悍苗人。
  濮陽維知道,方婉正要儘量做一些事情,來討好自己……
  他灑然一笑,立即掠身而前。
  而就在這時,一個臉刺花紋的苗人,將那形似洞簫般的吹箭,湊在嘴上,用力一吹,颯然一聲,一支鋒利尖銳的吹箭,閃電般向濮陽維背後襲到!
  濮陽維驟覺身後銳風襲來,他正待運氣反震,“綠娘子”方婉卻驚呼一聲,向濮陽維背後慌忙撲至。
  由於她來勢太急,身軀已向前微俯,手中劍尚未舉起,那只箭已到了喉間。
  濮陽維大喝一聲,一把將方婉摟在懷中,如巨鳥般的身形飆然拔空而起。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聲嘶叫起處,另一名苗人胸前,已被他同伴的這只吹箭釘入,真是險到極點!
  濮陽維身形一落,眼前人影急閃,“鐵翼金睛”伍百修也氣喘如牛的掠到。
  濮陽維一見之下,乃大聲道:“伍護法,那邊情形如何?”
  伍百修略一喘氣,用手中赤銅煙桿砸飛了突然襲到的三只長矛,大聲答道:“浩堂主此刻正尋著那”九指魔“公孫無畏,他在一見面之下,立時不由分說的,衝上去就打了起來……”
  濮陽維知道“雙連掌”浩飛,自被“九指魔”公孫無畏逼下江北綠林盟主大位後,遠避邊疆北塔山一十三載,這一口怨氣積得太久了,無怪目前會如此激動!
  他正在想著……
  “鐵翼金睛”伍百修,衝著濮陽維懷中的“綠娘子”齜牙一笑,道:“方姑娘,真是久違了,嘻嘻!姑娘近來好!”
  方婉粉面一紅,羞怯的道:“托伍老前輩的洪福,前輩可好?”
  伍百修大聲道:“本護法一身老骨頭,倒還硬朗,倒是姑娘卻有些憔悴了!”
  他所指的,自然是“綠娘子”方婉,對濮陽維的相思之苦……
  方婉粉面更形嫣紅,忙將一顆螓首埋在濮陽維懷中。
  這時,那邊又傳來一聲哇哇大叫道:“餵餵,各位不要再閒話家常了,這狐狸精纏著老夫不放,這卻怎生是好?”
  眾人聞言望去,只見“大力尊者”勒烈行,此刻手中倒提著一個“巴巴族”苗人,掄得呼呼直響,將那“金鳳凰”夏候玉迫得招架不迭,狼狽已極。
  濮陽維這時低頭瞥了方婉一眼,悄聲道:“婉妹妹,請隨伍護法在一起,以免在下放心不下……”
  方婉心中浮起一陣甜絲絲的感覺,柔順的向濮陽維點點頭,她心中興奮極了,她知道維哥哥並沒有忘記自己,她輕跨兩步,悄然地站在伍百修身旁。
  濮陽維身形如電,掠向激戰之處,振喉大喝道:“苗疆諸人聽著,凡是此刻放下武器者,一律饒其不死,否則休怪吾等心狠手辣。”
  他說話的聲音雖大,卻是漢語,苗疆各人之中,除了僅存的苗疆“五絕”可以聽得懂之外,餘下的苗人,可說根本一句也不清楚。
  這時“白鶴”陳少清,看見己方傷亡之慘,將心一橫,陰笑一聲,用苗語大聲說了幾句話。倏然間,一陣飛蝗也似的長矛,猝然向濮陽維飛到。
  濮陽維怒叱一聲,身形暴閃,口中嘿然喝道:“敵人如不棄械,格殺勿論。”
  一言甫畢,“七煞劍”吳南雲長身而起,“珠耀劍”若匹練般往來橫掃,剎那間,又有數十名苗人橫屍就地。“生死判官”卻一聲不響,身形疾起,撲向“白鶴”陳少清。
  猝然間,迅疾無倫的劈出七掌……“白鶴”陳少清輕身之術,十分超絕,他這時方始躲過“黑水一絕”孫寒三腿急攻,一陣勁風,又猛撲而下。陳少清為人最是刁滑,他驟覺這勁力之強,乃知必非自己功力所能抵擋,情急之際,閃電般掠向“青鵬”布洛雄身旁。
  “青鵬”布洛雄此刻正將“獨臂金輪”石魯逼出兩步,突覺一股凌厲無比的勁氣,向自己身側撞來!他驚急之下,暴喝一聲,手中“天蜈?”倏然幻成一片異彩,倒揮而出。
  只聞一聲脆響過處,“青鵬”布洛雄已狂吼半聲,頭顱破裂,手中那一對奇形雙 ,亦凌空飛起。他已在“生死判官”褚千仞威力無比的“混元七掌”下,一命嗚呼!
  但是,“生死判官”褚千仞,前胸亦被那“天蜈?”劃破了一道三寸長的血糟!
  “白鶴”陳少清更被眼前這黃衣佝僂的老人這種不要命的拚鬥震慴住了,他身形疾閃,便待逃走。但是,一陣狂笑起處,“黑水一絕”孫寒,掠身攔在前面。
  “白鶴”陳少清雙目赤紅,怒叱一聲,雙掌自相反的角度,怪異無比的攻出七招。
  就在“黑水一絕”孫寒身形微閃之際,側旁金芒連閃,一道金虹,呼的一聲,衝向“白鶴”陳少清,直襲中宮。他不防之下,心膽俱裂,大喝一聲,雙掌全力擊下!人影連晃之中,“白鶴”陳少清面色慘白,雙手緊緊摀住胸口,鮮血像湧泉般自他指縫中噴出……
  那突然衝到之人,正是“獨臂金輪”石魯。
  只見他此刻卻坐在地下!大聲的喘息著,咳出一口烏血,在他的金輪利角之上,正淌著縷縷鮮血!
  “黑水一絕”孫寒,見狀之下,心中一震,匆匆上前道:“石堂主,你傷得如何?”
  “獨臂金輪”石魯豪邁一笑道:“不妨,只不過內腑稍微受震而已,這廝兩掌倒有大半力量,擊在本座背上!”
  “黑水一絕”孫寒聞言之下,心中大奇,因為單憑“白鶴”陳少清的一身功力,那兩掌雖未打實,但也足夠將石魯震成重傷,但如今看來,他確實只是心脈稍受震傷而已 石魯望著“黑水一絕”孫寒驚愕的面容,微微一笑,將身上的衣衫拉開,背心前後,露出一件金色鱗狀的小衣來。
  “黑水一絕”孫寒正自愕然,石魯笑道:“自本座負創回山之後,幫主便將這件‘金冠蛇王’鱗皮所製,可防重力兵刃的寶物賜於本座,也幸虧這件蛇皮寶衣,否則本座此刻恐怕早已橫屍就地了。”
  “黑水一絕”孫寒方自恍然點頭,卻又想起受傷的“生死判官”褚千仞來。
  他急急回頭瞧去,卻見整個黑石嶺上,俱呈一片沉寂,適纔那慘厲拚鬥,已不知何時停息下來。地下,躺滿了苗疆派的屍體,個個瞪目咧嘴,滿身血漬,死狀淒慘。
  他再轉頭望去,但見“冷雲幫”全部高手,俱皆立于黑石嶺一角,肅靜無嘩的圍成一個大圓圈,圈中好似有兩人在狠命地拚鬥著 “黑水一絕”輕輕扶起“獨臂金輪”石魯,急步向那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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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鐵掌斷仇 柔情似水

  在“冷雲幫”高手所圍成的圓圈之外,“生死判官”褚千仞,已將身上的傷痕敷藥包紮停當。
  他正與三名受傷的香主,盤膝趺坐地上,微微閉目調息。
  斷了臂的“千手如來”鄔長遠,亦坐在後面。
  他十分頹喪的低垂著頭,斷臂之處,已用兩片木板夾好。
  十二紅巾的五條大漢,正威風凜凜的立於一側。
  他們腳下,反綁著十數名身著黑衫的江北綠林道人物,及“巴巴族”苗人。
  其中,竟然沒有那“金鳳凰”夏候玉,及“黃衫客”上官於在內。
  二人雖未被綁,但卻神色惶惶,好似全身癱瘓般的坐在地上。
  “黑水一絕”與石魯二人一見之下,俱微微的太息一聲。
  他們順著十二紅巾五人緊緊凝注的目光,向場中瞧去。
  原來,在場中激鬥之人,竟是“雙連掌”浩飛與“九指魔”公孫無畏。
  二人俱皆身形似行雲流水,出掌如風,全是施出重手絕學,猛攻狠打,招招向對方致命之處下手。
  “黑水一絕”孫寒與“獨臂金輪”石魯二人,亦緩緩坐在“生死判官”身側,目光凝注著場中的戰況。
  這時,浩飛正使出他名震河朔的絕學:“雙連掌法”每招出處,僅見雙掌連袂,虛實互套,狂風旋舞,勁力不絕,大有撼山移鼎之勢。
  “九指魔”公孫無畏,武功卻也十分超絕。
  他此際身形縱躍如電,往來如梭,掌勢虛幻莫測,變化萬千,他此時所施出的,乃是他苦練多年的“蘆吾掌”。
  二人出手之間,狠攻毒劈,猛打急撞,絕不為對方稍留一絲餘地。
  “玉面修羅”濮陽維則卓立一側,眼簾半合。
  他瞧著場中的激烈戰鬥。
  忖道:“憑浩老哥身手之佳,這場拚鬥,大致尚不致落敗,但那‘九指魔’功力之高,卻也不較他稍遜多少!”
  他正想著,“綠娘子”方婉靜悄悄地溜到一旁,立在濮陽維身邊。
  “天山獨鶴”華一傑正與“鐵翼金睛”伍百修並肩而立,他裝做未看見,仍然全神凝注場中。
  “八臂神煞”顧子君與“七煞劍”吳南雲,卻徑自立在黑岩近旁,雙目炯炯時而低聲交談數句。
  由二人的神色看來,顯然亦是甚為注意場中戰況。
  “力拔九岳”俞大元卻親手將兩名戰死的香主埋葬停當,率領著其它五人,怒目瞪視著面前的敵人。
  這兩名戰死的香主,正是直屬於俞大元的屬下,故而他此刻非常傷心。
  “大力尊者”則低聲安慰著自己的愛徒。
  這時,“綠娘子”方婉又向自己的心上人靠近了一點,近得幾乎可以聞到濮陽維身上的風砂氣息,方婉悄聲叫道:“維哥哥”濮陽維星目微啟。
  低聲道:“什麼事?婉妹妹!”
  方婉心頭一跳,悄然道:“維哥哥,我實在太想念你了,所以……所以便等不得你親到天山,就跑來尋你……”
  濮陽維目光仍然注視著場中的戰況。微微一笑道:“是誰出的主意?你可知此地有多麼危險嗎?這些苗疆之人,個個全是兇狠毒辣……”
  “綠娘子”心頭一輕,知道濮陽維並沒有深責自己之意。
  她是多麼怕心上人對自己有絲毫的不滿呀?
  二人低語的情景,已被那“大力尊者”勒烈行瞥見。他咧嘴一笑,向俞大元道:
  “徒兒!你瞧瞧濮陽幫主與方姑娘,真是趣致不淺,在這種場合,尚且卿卿我我的……
  嗯,為師真恨自己為何不能倒回去五十年 ”俞大元傻笑一聲!
  說道:“師父,你說錯了,要倒退六十年才夠哩……”
  “大力尊者”老臉一熱,尚未開口……
  俞大元又接道:“師父,憑你老人家的模樣,大概……大概年輕時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吧?”
  “大力尊者”罵了一聲。
  說道:“小子,你又未曾見過為師當年的模樣,怎知為師長得不好?嘿嘿!五十……
  噢六十年前,為師長得可俊著哩!那時,照樣也有很多名門閨秀對為師傾心不已。”
  俞大元目注場中,“雙連掌”浩飛連攻十八掌,他不由口中喝了一聲彩。
  又接住話題,道:“師父!這可是真的?哈哈,徒兒可不太相信……師父要是論武功沒有話說,若要論相貌,可就……”
  “大力尊者”急問:“可就如何?為師這副相貌,不也是方面大耳,堂堂正正的麼?”
  俞大元暗自一笑,正待說話,激鬥中的二人,倏然傳來陣陣怒喝,攻勢更見凌厲。
  二人全是鬚眉倒豎,雙目赤紅,面部肌肉扭曲。
  那怨毒的樣子,真像恨不得將對方砸為肉醬,方才能消去心頭之恨一般。
  “雙連掌”浩飛為了自己半生辛苦創下的基業,完全被“九指魔”公孫無畏侵奪,害得他不能立足,以致遠避邊疆一十三年。
  故而此刻怨憤填胸,急欲一湔此恨,將這毀去自己半生功業的人斃于掌下!
  “九指魔”公孫無畏更是想得十分透徹。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戰勝了“雙連掌”浩飛,亦仍然逃不過一死。
  反正橫豎也是一死,與其喪在“冷雲幫”其它諸人之手,倒不如與昔日仇家傾力一搏,不論生死也可落得光棍好漢之名!
  是而,兩人各不相讓,招出如飛,掌劈腳蹴,狂烈之極!
  “大力尊者”這時微微緩了一口氣,他回頭一望那被擒的“金鳳凰”夏候玉。
  又老懷興動,向俞大元一笑道:“徒兒,為師適纔將這什麼‘金鳳凰’大大地戲耍了一陣,哈哈,就在你們幫主說明‘不降者死!’的時候,為師在十招之內,就點了她軟麻穴!”
  俞大元一笑道:“弟子也在兩百招之內,將那‘黃衫客’上官於給拾奪下來,嘿!
  真是師父英雄徒弟好漢!”
  “大力尊者”大罵道:“真是皮厚,大言不慚!”
  這邊……濮陽維仍然沉靜著注視著場中。心忖道:“適纔我方各人欲過去幫助浩老哥之時,他已聲明過,要以一對一,憑浩老哥出口之言,自然不能不算,而且此刻委實不宜前往相助,以免影響他的自尊,更且自己在報仇之時,不也單槍匹馬一個人麼?”
  他目光一轉,又想到:“只要浩老哥不落敗,自己便不能上前,但是看目前情形,卻尚要一段時間,才能分出勝負……”
  他想到這裡,場中驀然傳出“雙連掌”浩飛的狂聲大喝!
  只見他雙掌左右圈回:“怒濤排山”“金鍾銀柱”呼轟兩招,連續疾出。
  “九指魔”公孫無畏冷笑一聲,身形也電閃側轉。
  “雙連掌”浩飛猝然右掌倏劈“南山震岳”左掌猛使“力斷九碑”直襲向對方天靈、前胸兩處。
  “九指魔”公孫無畏大喝一聲,雙掌應聲猛推,已傾力迎上。
  轟然大響中,二人均不由踉蹌後退!
  “九指魔”公孫無畏復又吐氣開聲,一招“推風起浪”直推而出!
  勁力如風起雲湧徑向浩飛攻到!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一招“五丁開山”施出,亦急迎而上!
  勁氣橫溢之中,二人全是貫注內家真氣,硬拚硬打起來……
  “冷雲幫”群豪賭狀之下,均不由個個面色緊張。
  他們知道,這種純以內力硬拚的打鬥,除非雙方之功力相差懸殊,否則,不論哪一方勝利,也只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又怎好上前相助呢?
  勁風回盪,砂石紛飛,呼轟之聲不絕於耳,二人雙掌運足真力,綿綿攻上,頃刻之間,已然互相拚力接了二十餘掌!
  驀然,兩人又是一聲狂喝,全是髻發散亂,雙目突出,滿面紫漲的急衝而上,同時抖掌攻出!
  濮陽維心中一震,大叫一聲:“使不得!”
  語聲未停,場中又傳出一聲巨響。
  這巨震勁力之大,四周地下已被掃成一圈丈餘方圓,深淺約有寸許的陷凹!
  巨震中,砂石飛揚,一條人影斜斜地飛出丈許,又重重地摔落地下!
  各人急急瞧去,立時看出這人正是“九指魔”公孫無畏!
  他這時雙目圓睜不閉,七竅鮮血橫溢,面如死灰,一只只有四個手指的手掌,正直挺挺的伸向空間,好似有所攫取般……
  只見“雙連掌”浩飛亦自口角流血,由腳脛以下,全然深深陷入土中,面如淡金,?
  髯簌挺拂人……
  濮陽維身形急掠,立將浩飛自土中扶起。
  急道:“浩堂主……你……你傷得如何?”
  “八臂神煞”顧子君等“冷雲幫”群豪亦急急湧上探視。
  濮陽維立即餵浩飛服下少林聖藥“紫羅丹”。
  “雙連掌”浩飛略一喘氣,大笑道:“公孫無畏這……廝……想不到……十多年來,功力竟增進如此……”
  “大力尊者”洪聲說道:“浩兄功力之深,較諸公孫老兒猶要更勝一等………事實便是最好的證明……”
  浩飛嘶啞的笑了兩聲,被“七煞劍”吳南雲扶去休息……
  濮陽維隨即指令屬下各人將戰場清理,自己則行至“千手如來”鄔長遠面前。
  “千手如來”鄔長遠仰首向濮陽維一望,長嘆一聲,又緩緩將頭低下。
  濮陽維雙手抱拳道:“在下於赴苗疆之約以前,已立有不與鄔兄結怨之心,奈何天時不利,鄔兄仍然不幸折了一臂,在下委實深有疚……”
  “千手如來”鄔長遠抬頭苦笑一聲。
  黯然道:“老夫如今已成階下之囚,昔日早就料知今日之景,然則全派所指,豈能獨清?便請尊駕莫顧三月前一面之緣,仍依貴幫眾意而行,老夫絕無怨言!”
  “千手如來”鄔長遠為人重義守信,雖然失手遭擒,卻仍不愧是條鐵錚錚的好漢!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鄔兄何須如此?在下深知鄔兄早有化解今日一劫之心,即此一端,已足證鄔兄立意之光明磊落……須知江湖上闖盪不易,在下甚望自此而後,鄔兄能永記今日之教訓,莫以輕啟戰端為易事……”
  “千手如來”鄔長遠緩緩立起。
  淒然道:“江湖風險,老夫早已嘗盡,三月前立定心願,不論此役勝敗,老夫亦將歸隱苦伶嶺……如今老夫既蒙尊駕拯救於前,又蒙尊駕寬待於後,今後有生之年必長以此為念!”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鄔兄能如此急流勇退,在下實感欽佩不已!”
  “千手如來”一瞥斷臂。
  苦笑道:“這條斷臂,也可以留做終生紀念,並可引為日後警惕,窮兵贖武之舉,必不能成事!”
  濮陽維不由在心中默然嘆息。
  “千手如來”鄔長遠忽然低聲道:“貴幫各位幫友面前,便請尊駕代為道別!”
  說罷,不等濮陽維回答,掠身而去,瞬息間消失嶺下……
  濮陽維目送“千手如來”鄔長遠身形逝去,始對吳南雲道:“吳堂主,請將所有敵人,全然告誡釋放!”
  “七煞劍”吳南雲輕輕點頭。
  又道:“啟稟幫主,那‘金鳳凰’夏候玉及‘黃衫客’上官於如何處置?”
  濮陽維絲毫不考慮的道:“放其生路!”
  吳南雲答應一聲,隨即大步走了過去。
  他來至眼前被俘各人身邊站定,大聲告誡幾句之後,乃令十二紅巾解縛放人!“黃衫客”上官於此際滿面慚然……
  這時,吳南雲又來至“金鳳凰”夏候玉身前。
  長身一揖道:“夏侯姑娘,真是委曲了,區區奉幫主諭令,特請姑娘莫記前仇,從此化干戈為玉帛……”
  “金鳳凰”夏候玉一睜雙眼。
  尖聲道:“你不要給姑奶奶來這一套!本派全毀於你們‘冷雲幫’之手,姑奶奶豈能如此罷休?”
  吳南雲微微一怔,隨即面上變色。
  正在這時,“大力尊者”踏步過來。
  洪聲笑道:“夏侯姑娘!目前你大概忘了置身何處了吧?姑娘若不是孤陋寡聞,也該知道‘冷雲幫’向來沒有如此容人放肆過呢!”
  “金鳳凰”夏候玉面色一寒,隨即又低下頭去。
  “七煞劍”吳南雲沉思一刻。
  又道:“若姑娘不服,區區便立刻將姑娘的穴道解開,奉陪姑娘走上兩趟,不過,這次卻不是點到為止,而是……至死方休!”
  吳南雲故意將“至死方休”四字說得又重又長。
  語聲落入“金鳳凰”夏候玉耳中不由面色大變。
  吳南雲的武功造詣,她適纔已親見目睹。
  連“苗疆雙兇”合手之力,亦在他劍下喪命,更不用說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人的天性便是如此,往往會得勢賣乖,若當真以生死二字來衡量時,那麼,無論是誰,他也會看開很多了。
  “金鳳凰”夏候玉便是這種人的一個典型!
  她這時面色慘白,囁囁的道:“也罷……姑娘今天……只有認栽,好在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吳南雲長笑一聲,拂掌為其解開穴道。
  “金鳳凰”夏候玉緩緩站起,理也不理面前二人。
  卻徑自到濮陽維身前,微微襝衽道謝,隨即如飛而去……
  “大力尊者”望著夏候玉的背影。
  搖頭嘆息道:“這年頭真變了,咱們為其解穴,尚不能得到一謝,這位老鳳凰卻專找漂亮小夥子賣人情……”
  說罷,各人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北風吹號得更加刺骨,天空彤雲密布。
  黑石嶺上一片淒涼,愁雲籠罩。
  濮陽維望著已清理乾淨的曠地,仰望長空,清嘯一聲,下令上馬。
  各人登鞍之後,在濮陽維對戰死的二位香主的孤墳致敬之下,急驟的抖 啟行,離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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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豪士紅顏 緣定三生

  “冷雲幫”苗疆奏捷的消息,如一陣狂風般吹拂到武林中的任何一個角落,再加上濮陽維的少林之行,力鬥少林的三大高手,這些膾炙人口的傳說,已被一些好事之人,繪聲繪影的傳揚開去。
  因而,當濮陽維等人大隊回山之際,便不得不儘量隱密行?,以免應付各地分舵弟子與武林人物的那些高迎遠送的繁文縟節……。
  這一日,眾人來到距淮陽山不遠的三十裡鋪。
  各人並未入鎮,便在一處農家歇了,略進乾糧。
  他們之所以如此,便是怕風聲傳開,會有江湖中人前來求見糾纏……正在各人高聲談笑吃喝之際,濮陽維忽然傳令召集所有“冷雲幫”中各人,齊集在這農家廳屋之內。
  這時,自己立於廳室正中,面容微笑的注視著各人。
  這異常的舉動,不由得使“冷雲幫”群豪個個莫名所以起來,二十多雙眼睛,便似二十多雙利剪般,齊齊注視在濮陽維那英挺的面孔上,期待著他揭開謎底……。
  這時濮陽維雙拳一抱,爾雅的做了一個羅圈揖,然後,他在室內踱起方步來。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移動的腳步,在來回移動,心中亦各自猜測,這會是件什麼大事,而竟值得這雄震天下的“冷雲幫”一幫之主如此慎重……。
  “綠娘子”方婉,心中更是大疑?這些日子以來,她朝夕與濮陽維相處,情感已在無形中直線上升,但,她仍不敢抱太大的信心,因為,她已失望得太多了……。
  忽然,濮陽維停住腳步轉身向著眾人。
  他深深的吸入一口氣,像下了極大的決心般大聲道:“在下今日召集各位至此,乃是宣布在下本身的一件大事……”
  此言一出,“冷雲幫”各人不由略顯騷動起來。
  他們不知道,自己平素一向敬畏有加的幫主,忽然說出此話,是指什麼而言……。
  甚至,連老謀深算的“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生死判官”褚千仞等人,亦估不出濮陽維是在弄的什麼玄虛!
  “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浩飛等人更是滿面焦急,十分緊張的注視著濮陽維。
  他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濮陽維此言用意何在?
  一個全幫之主的決定,不論他是對自己,抑或是對全幫,總是一件切身要事啊。
  濮陽維望著各人那期待焦慮的面容,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在下已深思熟慮了一個月之久,現在,做了最後的決定。”
  他尚不待另一次焦慮的神色自各人臉上浮起,已大聲說道:“目前本幫強敵,已大部被殲,恩怨多已了結,是而在下決定,此次回幫之後,即將擇日成親,此雖為在下私事,但諸位弟兄與在下生死患難與共,建立本幫,仍請諸位不吝,多賜卓見。”話甫出口,濮陽維那俊挺如玉的面孔,泛起一陣紅暈,就好似白玉抹上一層赤雲般。
  所有在場的“冷雲幫”群豪,在怔愕了一剎之後,立時齊齊狂聲歡呼起來。
  各人跳躍著,高叫著,好似瘋狂了一般,如雷似的呼聲,幾乎要將這幢並不結實的廳房震塌。
  這意外的喜訊,不由得使“冷雲幫”的每個人都欣喜不已。
  他們冷面鐵心的幫主,即將成親,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綠娘子”方婉早就由浩飛告訴過她,關於白依萍,與徐妍容的事。
  只是,她並不灰心,她仍以自己的感情去熱愛濮陽維,只要濮陽維能接納她這份情感,那麼,即使要她為他做任何的犧牲,方婉也會心甘情願,她並不嫉妒,只要濮陽維能夠愛著她,她已很滿足了……方婉此刻面色十分蒼白,而且,芳心更是在劇烈的跳躍,因為自己的終生幸福,就將決定在眼前這一剎那在濮陽維即將流露的一句話中……“天山獨鶴”華一傑急步上前,他憐惜的扶著自己這過份激動,而身軀在微微顫抖的師姪女。
  同樣的,華一傑心頭一亦是十分緊張。
  “七煞劍”吳南雲大步踏上,誠摯的握著濮陽維雙手,激動的道:“幫主,恭喜你啊!”
  濮陽維頜首一笑,尚未說話,顧子君也大步上前躬身道:“尚請幫主示下,未來幫主夫人為哪家閨秀?也好讓全幫上下瞻仰一番。”
  這句話,正是在場所有的人都期待的一句話。
  因為“冷雲幫”目前各人,都知道自己幫主的那一段纏綿悱惻的情債,尤其是,身為主角之一的“綠娘子”方婉,就在眼前。
  這時,所有的人,都肅然無嘩,靜默而緊張的等待著濮陽維宣布他未來的妻子,也就是“冷雲幫”的幫主夫人為誰。
  濮陽維的面色更紅了,紅得令人吃驚。
  因為“冷雲幫”群豪從未見過自己幫主的神色如此窘迫過。
  濮陽維又長吸了一口氣,好似藉此來鎮定自己過於緊張的神經般。
  他這時微微仰頭,面上神色湛然,沉聲道:“與在下締婚之人乃是……”
  “綠娘子”方婉,較之在場所有的人更為緊張,身上每根神經卻好似繃緊了的琴弦一樣,她已幾乎緊張的窒息過去,然而,她仍簌簌顫抖著,傾聽下文。
  濮陽維這時微微一頓,續道:“乃是,華山‘白雁’白姑娘……”
  此言一出“冷雲幫”諸豪已歡聲雷動,“綠娘子”方婉卻覺得眼前一陣迷濛,頭腦昏眩,好似大地在沉淪一般!
  她一再告誡自己:“支持住,支持住……”然而渾身卻像虛脫了一般,說什麼也難以站穩。忽而濮陽維的聲音又響道:“還有……天山‘綠娘子’方姑娘……與‘粉面羅剎’徐姑娘!”
  “綠娘子”悚然一震,全身機伶伶的一顫,她倒底是聽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當眾宣布了自己為他終生相伴的妻子!
  雖然,尚有另外兩個女郎,但是,她已覺得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了。
  因為,至少她能真正名正言順的,去摯愛濮陽維,而自己,正是他的妻子……她想得很多,但卻又一點兒也記不住。
  她只覺得太多的幸福,與喜悅向她包圍,耳際盡是如雷般的歡呼。
  於是,她的頭腦一陣暈眩,眼前的萬物在轉動,呼聲道喜聲,逐漸向她襲來,這麼洪亮,這麼雜……忽然,“天山獨鶴”華一傑抹去了眼眶激動過度的淚水,低頭一看,不由得驚呼道:“啊,婉兒……你……你怎麼了?”
  “綠娘子”方婉,這時滿頰淚痕的暈倒在華一傑懷中!
  就在濮陽維的語聲講到“刑堂吳堂主,將與在下同時回山之後,與芙蓉堂秦堂主締結百年之好之時……”
  此刻,華一傑的驚呼倏然傳入他的耳中。
  濮陽維急掠到方婉身旁,惶然低頭瞧視。
  於是,他又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尚未過門的妻子,只是因為太多的興奮,而暫時昏厥而已。
  他忙請華一傑,將方婉扶入內室休息,俊俏的面孔上卻閃耀著煥發的神光,這是愛的光輝啊。
  濮陽維現在比日常更顯得英挺瀟灑……“七煞劍”吳南雲,亦高興的手足無措,在接受廳中各人的道賀。
  “力拔九岳”俞大元,更是熱淚盈眶,在為小主人成家立業而欣慰……。
  “雙連掌”浩飛亦大步向前,忘形的搖撼著濮陽維的肩頭,朗聲說道:“好哇,連這麼要緊的事也瞞著老哥哥,老哥哥這一回可要獨居首功。”
  濮陽維微感一愕|隨即笑道:“哼!婉妹妹之所以會闖到苗疆黑石嶺上去,大概便是你出的主意?”
  浩飛哈哈大笑道:“若非老哥哥做牽線人,幫主你哪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在眾人的笑聲中,濮陽維又忽然記起一事,他莊重問道:“浩堂主,此次大仇已報,你是否準備回去,重整江北綠林道?”
  浩飛毫不考慮的道:“不回去了!‘冷雲幫’便是本堂主新啟的基業,而回雁山莊,便是老夫永遠的家,江北綠林道,但願將來會有一個更傑出的人物,出來領導。”
  他一言出口,“冷雲幫”之人又繼續歡呼起來……眾人的情緒稍稍平息之後,濮陽維已令“黑水一絕”孫寒,“七煞劍”吳南雲二人,率十二紅巾快馬回山,先行佈置一切,但卻又嚴囑對外莫張揚出去……二人領命去了,其它各人,亦略作休息,準備立即啟程……淮陽山,落月峰,回雁山莊,內外洋溢一片喜氣。八個巨大的燈籠挑在大開的莊門之外,四處張燈結綵,人語喧嘩。每個“冷雲幫”幫眾的面孔上,都洋溢著滿面喜色。
  是的,今天正是幫主濮陽維,與三個傾絕天下的美麗少女,永訂鴛盟的大喜之日啊……更何況,鼎鼎大名的五台派第一高手,“冷雲幫”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也與“青蝶”秦柔柔在今日成婚呢?
  儘管“冷雲幫”人極力保密,然而,風聲卻仍然傳揚了出去。
  於是各地有頭有臉的武林人物,均紛紛或親臨道賀,或贈送賀禮。
  這其中,竟有領袖天下武林的少林派掌門方丈,所贈送的兩對紫玉佛,及武當派苦樵上人的親臨道賀。
  尤其武當一派,竟能化解舊隙,與“冷雲幫”言歸於好,更由當日與濮陽維交過手的苦樵上人親臨致賀,這份崇敬與含意,亦是十分深長了……。
  濮陽維與吳南雲二人,親自出面招待四處聞風而來的武林人物,忙得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八臂神煞”顧子君及各堂堂主,亦忙著籌劃佈置一切,東奔西跑,毫無閒暇。
  在“流翠樓”中……四個天仙般的美人兒,正穿戴著鳳冠霞披,由二十餘名侍女丫鬟梳妝伺候著。四個美人兒,每個人都是那麼嬌豔,那麼秀麗,真使見者無不贊不絕口,羨慕二位新郎官的艷福不淺。
  她們便是“白雁”白依萍、“綠娘子”方婉、及“粉面羅剎”徐妍容,與“青蝶”
  秦柔柔。四人羞澀而欣悅的悄悄瞥視著對方,及至目光一對,又禁不住由衷的微笑起來。
  是的,這四位艷絕一方的少女,都在深深的為自己慶幸,能與自己摯心所愛之人永締連理,還有什麼比這更能令人高興的呢?
  這時白依萍忽然低聲向方婉道:“方姊姊,我真恨為什麼不早些日子看到你……。”
  方婉亦回眸一笑道“妹妹,你真好,難怪維哥哥這麼喜歡你……妹妹你不會恨我吧?”
  白依萍純潔的一笑,說道:“一點也不,以後,咱們姐妹可以整天侍候維哥哥,整天瞧著他,伴著他,因為,他愛我們,我們也愛他,不是嗎?”
  方婉與徐妍容都滿足而欣慰的笑了。
  是的,她們為什麼不欣喜若狂呢?
  白依萍喃喃的道“維哥哥將永遠不會離開我們,他說的,這是永遠……”
  這太多的甜蜜與幸福,已深深的滋潤著三人的心扉。
  坐在廳裡面的秦柔柔,此刻以大姐的口吻說道:“三位妹妹,你們儘量放鬆情緒,不要太緊張了,聽說天山、華山各派,已有大批賀喜的人來了呢!”
  白依萍憨笑著說道:“是的,我的師兄師姐與師妹都來了,只是師父他老人家因為傷殘在身,所以不能親至……”
  “綠娘子”方婉低下頭去,臉蛋嫣紅欲滴,沒有說話。
  “青蝶”秦柔柔,轉眸向三人一瞥,笑道:“聽小翠說,“天山派”的人最多,除了掌門人‘雲雪老人’未到外,所有門下弟子,差不多已來了十之六七,連鐵姥姥也親自趕來……”
  四人輕聲的談笑著,她們心中充滿了喜悅與興奮。
  因為,今天是她們邁進人生另一個階段的日子,而這個階段,是人人都將經歷的。
  有的人會因此而痛苦,有的人卻也會因此而得到無比的美滿與幸福。
  無疑的,“流翠樓”中的這四位絕色的美人,都是能夠得到幸福的……這理由十分簡單,便是,與她們共同邁入這個人生過程中的伴侶,正是她們早已深深熟悉的,熱愛的……大家喝著酒吃著菜,盡情的狂歡,放懷的痛飲,每個人都祝賀著今日的六位新人。
  這是衷心而誠摯的,因為這些新人,有如紅花綠葉,配襯得多麼完美,而在平時更是各人心目中所崇拜的偶像……。回雁山莊所有的房舍亦住滿了人,四周來往著無數的人潮,全莊的“冷雲幫”弟子,完全出動招待,警戒。澈夜通明的燈火,照耀得四周如同白晝,鞭炮聲更是連綿不絕,歡愉的氣氛,洋溢在空氣裡,充斥在酒筵中,浮現在每個人的面孔上……。
  盛大的婚禮,已在夜幕初降時舉行了,凡是較有名望的武林人物,及天山、華山兩派的來賓,全都與“冷雲幫”各席首座,及內外三堂堂主參加。
  他們無不盛贊,每一位新人的俊逸超拔,與四位新娘子的美豔絕世的風姿。
  自然,這其中尤以“玉面修羅”濮陽維的三位新婚妻室,更博得了來賓們由衷的誇譽與讚揚。
  夜深了。
  全莊卻仍然喧鬧不絕,喜氣瀰漫……。
  “七煞劍”吳南雲與“青蝶”秦柔柔二人,在各人的護送下,進入新撥給他們,題名為“燕軒”的精舍內去。
  而濮陽維,與白依萍、方婉、徐妍容三人則以“流翠樓”為新房。
  他“她”們一到了“流翠樓”前,濮陽維即回身向親送各人來此的,“八臂神煞”
  顧子君、“黑水一絕”孫寒、“生死判官”褚千仞、“雙連掌”浩飛及伍百修、秋月大師、“獨臂金輪”石魯、兩大護法,與“大力尊者”長揖道謝。
  忽然,他似想起了件事,微微一笑,向顧子君道:“顧堂主,那‘黑衣玉虎’趙硯池,明晨可遣人送他下山,近日來他受的折磨,已可抵償他所為的罪孽了。”
  自來神色嚴峻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亦豪邁的,大笑道:“幫主,本座遵命,還有,明日天山、華山兩派的親家們,自有本座及各堂堂主,出面照拂,幫主可晚些出來。”
  “雙連掌”浩飛哈哈一笑道:“幫主,三位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座等便不打攪了!”
  說罷,各人齊皆躬身行禮。
  “大力尊者”勒烈行倚老賣老的道:“好了,咱們便告辭吧,須知雖在冬夜,春宵卻苦短呀。”
  各人又是連聲大笑,乃紛紛肅身告退。
  濮陽維望著澄朗而清寒的蒼穹,長長吸入一口氣,回頭向三位嬌妻道:“三位娘子,便請登樓安寢,在下此刻,真個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白依萍眨了一眨那雙水翦似的雙瞳,嫣然一笑道:“維哥哥,我們好高興啊!”
  濮陽維向白依萍及方婉、徐妍容一笑道:“三位娘子,自今日起,應該稱呼在下為夫君了……”
  此言一出,這三位秀絕人間的姑娘,俱不由面色嫣紅,嬌羞欲滴。
  方婉及徐妍容更甜蜜而嬌刁的笑道:“行了,我的夫君。”
  濮陽維幸福的一笑,又俏皮的道:“在下重說一遍,請三位娘子登樓,勒老前輩說得對,冬夜雖長,春宵卻短呢。”
  三女俱不由輕輕一啐,羞答答的進入“流翠樓”中。
  四條人影,緩緩的消失于那青紗門之內,那門,又逐漸合攏……。
  此情此景,不正是“誰為解語來香帷”的寫照嗎?
  天上的寒星俏皮的眨著眼睛,彷彿在笑,四周懸掛的彩燈亦在輕輕搖晃,淡紅的光輝,微微閃動,映著每個人歡愉的心,“流翠樓”的燈火,亦逐漸熄滅了……。
  樓上的人兒,該有一個新的人生了,是的,新的人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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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義魄忠魂
第02章 蟬 螳螂 黃雀
第03章 此物彼物,你爭我奪
第04章 江南來的酒怪
第05章 講信義小癩子死去活來
第06章 小癩子歷久見好人
第07章 小癩子初見掌心刀
第08章 小癩子一步登天
第09章 無的放矢全憑臆測
第10章 一場空歡喜
第11章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第12章 海天一蠻女
第13章 依水寒蠻荒遇義子
第14章 惟恐天下不亂
第15章 爾虞我詐
第16章 游勝景惡煞擋道
第17章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第18章 傷心孤寡走普陀
第19章 兩敗俱傷方罷休
第20章 八步一刀重現江湖
第21章 依承天初上飛龍寨
第22章 千回百折走太湖
第23章 又見太湖一英豪
第24章 小燕子為孝上西山
第25章 太湖大會戰
第26章 奇謀與絕招
第27章 江岸驚鴻
第28章 名山寶剎喜團圓
第29章 陰錯陽差終見面
第30章 小癩子重返柳樹村

此帖於 2008-06-03 06:00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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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義魄忠魂

  “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矣何時還?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向名山!
  安能推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這是大詩人李白不得志時所作,意在鼓舞做人要堅持獨立人格,有抱負,不隨世浮沉。更不做那逢迎乞憐小人也!
  李白的這首“夢遊天姥吟留別”,被人書寫在大梁城東北角的鐵塔之上,在當時的大梁城,東北城可見滾滾黃河似自天上而來,黃濤滾滾,有如萬馬奔騰、煙波浩渺中,似有一股薄霧自河面升起,氣勢磅礡,扣人心弦!
  大梁後來被改稱汴梁,也是今日的開封,這汴梁雖曾數度為都城,但中原兒女,民風樸實,代出不少豪俠之士,他們慷慨悲壯之舉,不少流傳於後世而令人敬仰!
  開封小南門外過禹王台前東南五裡處,有個小村子,叫做柳樹村,這小村是因為防風沙防黃河氾濫,種的柳樹一排排像城牆似的而得名。
  住在柳樹村的人,大多是在開封城混生活的小販子,有捏面人的,賣五香花生的,滷兔子的,還有推水車的,其中以賣糖葫蘆的人最多。
  那糖葫蘆是用“山裡紅”沾上紅嘟嘟的糖稀,一串串地插在一根上面纏的草桿上,賣的人摃在肩上沿街叫賣,每日也可以混一個家溫飽。
  這日晚上酉時正,柳樹村裡人已是家家閉戶,有些二天要趕往開封城的人,還在家中準備東西呢,突然間遠處隱隱響起了馬蹄聲,蹄聲漸近,有如萬馬奔騰,竟是大隊人馬到了柳樹村。有人敞開門縫往外瞧,只鴉鴉的連馬帶人一大堆,剎時各就各位拔刀在手,光景是把柳樹村團團給包圍住了。
  猛然一聲 哨,剎時四方響應,聽在村民耳中,相皆駭然而不知發生何事,有人揣摸,八成是強盜來了,官兵拿人是不作興擺出這種模式的。
  柳樹村的保正方老實正要開門,早被他兒子媳婦老婆死死地拖住不放。
  “你這時出去幹啥?找死呀!”方老實老婆在他耳邊沉聲嘀咕著,一雙枯槁大手,拉得方老實直往她的懷裡倒。
  就在這時候,突聽得村子裡有人高聲叫道:
  “老鄉親們,大夥關門別上栓,兄弟們辦完事就走,絕不會動老鄉親們一草一本,要是有誰不生眼睛的想攪和,那可別怪兄弟們鋼刀不認人!”聽聲音,這人是騎在馬上邊走邊叫嚷,馬蹄踢彈在碎石路面上錚錚響,響得所有柳樹村中男女老少心發慌。
  這時候從開封那面走來個賣油茶的,好大一個用布包(缺3 、4 頁)
  佟老爹在熱呼呼的碎裂糖葫蘆中拂袖連揮,早見橘面大漢一掄馬刀,燈影中那馬刀噴灑出一溜藍芒,端的寒氣逼人,邊厲聲喝道:
  “老狗頭,你若是識時務的話,儘早交出來,姓佟的,你逃不掉的。”
  佟老爹道:
  “大爺只怕因姓而認錯人了,不錯,老漢是姓佟,但只是絕非大爺要找的人,柳樹村的人誰不知我佟老爹,就算開封城的人也有不少知我賣糖葫蘆的佟老爹呀。”
  橘面大漢皮笑肉不笑的一聲冷哼,道:
  “你祖奶奶的,老子們早摸清你老小子底細了,你喬裝打扮的在這柳樹村裡一住有年,還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呢,但你總還是在開封城中鐵塔下面賣糖葫蘆的時候露了行藏。”他一頓,持刀逼進佟老爹,又道:“那個從鐵塔第十三層頂上摔下來的人,大概也只有你性佟的才能躍起三丈高的半空中抱住她,姓佟的,你說呢?”
  於是,佟老爹一怔之間,他極為平淡的,道:
  “這麼說來,那個從高二十丈處自殺而落下鐵塔來的女子,也是你們安排的了?”
  突地仰天一聲哈哈,橘面大江道:
  “當然,飛龍寨的‘小燕子’於姑娘也是奉命行事,目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要試一試你老小子是不是焦山的佟大年。”
  佟大年聳肩一笑,橘度大漢又道:
  “想不到你真的會自幾個孩子中間衝出來,見死‘要’救的正好接住於姑娘,哈……”
  佟老爹突然面色一寒,眯著眼睛,道:
  “素聞如今飛龍寨在南道上號稱第一大幫,上自寨主于良泰以下,人人又以俠盜自居,不想今日老漢所遇,果真,這般倨傲粗暴而不知禮教。”聽起來似是有氣無力,但聽在橘面大漢耳中,猶似響雷。
  橘面大漢鯉魚眼一翻,厲吼道:
  “佟大年,你老小子閒話少說,閒屁少放,快把東西交出來,爺們也許網開一面,饒你一條老命。”
  佟老爹臉色驟變,灰白長鬍子似在抖動,嘴角牽動幾下,隨即緩緩站起身來,道:
  “既知我是佟大年,佟大年當年又是飛龍寨總管,你小子是何等身分,竟恁般的在佟某面前趾高氣揚而又飛揚跋扈,未免忒也大膽了吧!”
  橘面大漢戟指佟老爹,罵道:
  “啃你六舅娘的,眼下你是飛龍寨的叛逆,生死捏在老子手掌心,還他娘的有什麼好跩的。”
  就在這時候,佟老爹鬥然暴伸左腳上撩,火架子上的小銅鍋“ ”的一聲向橘面大江的面上叩去。
  橘面大漢自然的偏頭,同時左手拍出迅即抽回,不料一鍋的糖稀,仍然濺了他半身子,熱辣辣的燙得他哇哇大叫。
  佟老爹腳挑銅鍋,斜身已握住靠在桌邊的那根已插了二十根糖葫蘆的竹杵子,橘面大地狂叫一聲,手中大馬刀一招“橫掃千軍”,疾向佟老爹攔腰砍去。
  佟老爹向後一讓,推桌橫擋,人已飄落屋子一角,橘面大漢咬牙切齒,雙手挽個刀花,直欺而上,燈影下只見他那把藍汪汪的大馬刀發出震人的破空聲,令人有刮面裂膚之感。
  雙手緊抓插著糖葫蘆的竹杵,佟老爹哼唱有致的一連躲過橘面大漢三十六刀,突然雙臂一聳,雙足力蹬,一鶴沖天躍起數丈高,嘩啦啦響聲中,他已把屋頂衝了個大洞,人已落在屋面上,手中兀自握著那根竹杵,只是那竹竿上的糖葫蘆,早已不見。
  猛可裡,兩把大馬刀分左右劈來,佟老爹雙手托起竹竿左撥右擋,“唰唰”聲中,已把兩把大馬刀撥在一邊,便在此時,又見兩人自屋下躍登屋面,其中一人就是那橘面大漢,原來佟老爹的住處四周,早已布滿了焦山飛龍寨的人馬,當真是把佟老爹的小屋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時佟老爹暴喝一聲,道:
  “好不要臉,竟然以多取勝。”他身形一長,“嗖”的一聲,右手上已多了一把細劍。
  原來他那把細劍旋藏在竹竿中,劍長二尺半,迎著天上月色,噴灑出一片極光精芒。
  佟老爹的劍抽出,立刻左挑右刺,前劈後掃,剎時屋面上碎芒點點,叮噹之聲不絕於耳,不旋踵間,突聽佟老爹大喝一聲:
  “著!”
  只聽後上屋面中的一入“哎呀”一聲,大腿上被一劍掃中,鮮血噴灑中,連褲管也幾乎被掃破一大半,骨碌碌的自屋上滾了下去。
  就在此時,突見一個老者自下面一躍而登上屋面,他緩緩的向佟老爹身前移動……
  佟老爹突然又是一聲大喝,道:
  “去!”
  就見他劍挑身後大馬刀,右足已狠狠的踢在一個大漢膝腿上,於是悶哼一聲,那大漢“咚”的一聲跌下屋來!
  不料伺機在一旁的老者,突能右手食指戳出,徑取大開門戶的佟老爹咽喉,這一招迅捷無比,是個必欲得手的殺招。
  佟老爹急忙抽回右手細劍削他的手指,不料老者招式不變,左手一根尺長旱煙袋一擋,“當”的一聲,發出一溜火花。
  老者跟前一步,手指仍向前送,只是中途突然下降,點向佟老爹的小腹,二人越來越近,幾乎動手在兩尺距離中。
  佟老爹錯步橫移一尺,急向一旁閃躲,嗤的一聲左腹處衣衫被老者指風扯下一塊來,佟老爹百忙中不及細看自己是否受傷,細劍一圈,一招“合抱玉柱”,齊肩掃向近身三人,老者卻縮頭塌肩中突然長身而起,人已與佟老爹面對面,只見他右掌一推,扎扎實實的擊在佟老爹胸口上, 嚓一聲,佟老爹在斷肋裂骨中跌下屋來。
  細劍依然在手,佟老爹就在快落地時候,咬牙一個鯉色挺躍,這才雙腳落地,他已不再多想的一心要衝出柳樹村,但他胸部也不知斷了幾根肋骨,一時間聚不起真氣,早見橘面大漢齜牙咧嘴的衝過來,奮起大馬刀,“咻”的一聲,正劈在佟老爹的背上,悶哼一聲,佟老爹已爬在地上,等到屋上落下來老者喝叫“留他活口”,已然遲了一步。
  老者已不再理會佟老爹是死是活,鄙夷的一聲冷笑,立刻抓起佟老爹拖在簷下,對一旁的漢子們道:
  “剝下他的衣服來,給我細細的搜查。”
  立刻就見四人收起大馬刀,剝下佟老爹的衣衫,只見他背上領下方有個小口袋,裡面正裝了一個錦緞包裹,一名黑衣勁裝漢子忙著把包裹遞在老者手中,老者忙就著月色打開來看,突見金光閃閃,一個一寸寬三寸長的金色雕花龍牌,出現在老者手中,“嗯,飛龍令!是飛龍令。”
  於是一陣口哨聲再度響起來,圍在柳樹村的所有騎馬大漢,剎時間全都到了村頭上,就在老者一躍上馬後,一群大漢在鐵蹄的雷動中,直往遠處馳去。
  柳樹村的人直到一群來人馳遠,尚沒有人敢開門走出屋外瞧一眼。
  “小……癩……子!”
  奄奄一息的佟老爹終於醒過來了,他已無力站起來,穿的衣衫已被剝光,似乎是被凍醒過來的,伸手無力地摸摸地上,全是黏叭叭的鮮血。
  “小……癩……子……呀!”
  黑暗中,佟老爹那間房後堆著的麥秸堆裡面,有個叫花子正悉卒著發抖呢!聽到佟老爹在叫,只得伸手撥,麥秸爬出來。
  小癩子光伸頭四下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這才尋著聲音到佟老老面前。
  “老爹,你流了好多血呢!”
  佟老爹哈著大氣,一聲長嘆,道:
  “小癩子,你……你……你一向最喜歡……吃山裡紅……吧!”
  小癩子點頭,道:
  “小癩子常跟老爹往開封城,老爸對我好,賣不完的總會給小癩子一串吃的。”
  痛苦的面上擠出個苦笑,道:
  “那……就好,老爹現在快……要死了,屋子裡那些東西全送給你了,不過……”
  小癩子忙又問道:
  “老爹是說我可以到你屋裡去吃那些山裡紅了?”
  佟老爹輕搖著頭,道:
  “小癩子,往後……你……你替我去……去賣山裡紅,記住……一定要用……用我常拿的那根竹竿呀!用為那上面纏好了麥秸,很方便……的。”
  小癩子點點頭,道:
  “那我也可以住在老爹家了吧?”
  (缺11、12頁)
  早有一人應道:
  “霍爺,什麼也沒有找到。”
  處霍的老者低頭怒瞪著小癩子,剎時變了一副笑容可掬面孔,順手拉過一張破板凳坐下來,極其友善的伸手拉著小癩子的手,邊拍著笑道:
  “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小癩子。”
  “幾歲了?”
  “十三。”
  “就你一個人?你爹媽呢?”
  “小時候黃河發大水衝走了。”
  姓霍的“嘖嘖”兩聲,又道:
  “天底下孤兒最是不幸,可憐喲!”他一頓又道:“好不好我帶你往南方去,跟著我有吃有喝,就不用再像個小叫化子的為生活苦了。”
  小癩子心中忽然想起那晚這些人會殺佟老爹的光景,知道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哪會真的對自己好,這老者的話一定是在哄騙自己。
  心念及此,小癩子道:
  “大爺為什麼對我小癩子好的?”
  撫髯哈哈一笑,姓霍老者道:
  “事情是這樣的,原來這兒住的那個姓終的,他偷盜了我們的東西,那東西十分緊要,上回來找回去的,原是個真的,但中間少了東西,如今他人已死,東西絕不會失,他如果交給你的話,你只要交出來,我保證你是一輩子會享福的,小癩子,這可是你千載難逢的機會喲!”
  小癩子眨著一雙大眼,道:
  “老大爺,那晚我看到佟老爹死了,我才把佟老爹的這間小屋子接過來住,他什麼也沒有交給我呀,不信你們可以問村子裡的人去。”
  突然“啪”的一聲,姓霍的一個大嘴巴子,打得小癩子口角流血,他須發戟張地道:
  “小鱉娃兒,你一定在說瞎話!”
  小癩子跌坐在地上,一手摀著半張臉,哭道:
  “你打我?”
  “嗆”的一聲,姓霍的拔出手中鋼刀,刃芒泛藍,盡在小癩子面前閃晃不已
  大駭之下,小癩子全身都嚇得軟了,他躡嚅道:
  “老大爺,你不要殺我呀,剛才你還說我小癩子可憐呢,這時候你老又不可憐我了。”
  鋼刀盡在小癩子那沾滿鼻涕眼淚的面上刮,刮得唰唰響而令小癩子直往後面仰頭不已。
  藍絲帶束著的長而灰白頭髮,有一半掩住姓霍的面,扁而大的嘴角上撩,偏頭斜目望向驚嚇不已的小癩子,道:
  “原本我是可憐你的,現在,因為你的不誠實而令我生氣動怒,我老人家在想,是先剜你小子的眼呢?還是先割掉你的鼻子。”
  鋼刀在小癩子面上移動,移動在小癩子的眼鼻之間。
  有些痛癢的感受,只差未曾流出血來。
  然而小癩子一咬牙,抗聲道:
  “你們要什麼東西我怎麼會知道?我知道你們要什麼?就算爺你殺了我,又有什麼用呢?我只不過是個小要飯的,如果佟老爹在世,他絕不會叫我進他的屋子來的呀!”
  那絕對不是吃了秤錘鐵了心的一副悍不畏死模樣,更非是不怕死,這光景不由得令姓霍的猶豫起來。
  突然,姓霍的拋下小癩子長身而起,吼道:
  “你們給我留意的搜,拆梁倒柱,挖他三尺也硬找到那話兒來。”
  又見那橘面大漢沉聲道:
  “娘的,佟大年這老小子真可惡,從江南逃到中原來賣糖葫蘆,偏還把焦山飛龍寨的鎮山寶物並走,害得我等連江面上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大江南北找他老小子,原以為上次已經找回飛龍令,哪裡知道他在那龍令上動了手腳,這次要是找不回失物,怎好回去向寨主交待?”
  他邊叫著,雙手可並未閒下來。小屋裡的東西被他砸壞一大半。
  小癩子見姓霍的老者也加入搜尋行列,開始忽高忽低的在屋子裡連扒帶丟,只得抱著頭跌坐在屋子一隅,翻著一雙滿是眼屎的大眼睛,隔著衣袖偷看。
  又是半個時展過去了,那間屋子幾乎已是看到大,姓霍的突然冷冷道:
  “成剛,你認為我們找不到東西以後該怎麼辦?”
  那橘面大漢喘息道:
  “霍老的意思呢?”
  霍大光一甩長髮,目注牆邊的小癩子,道:
  “放火燒,連這小傢伙一起燒,就算那東西被佟大年藏在這屋子裡,甚或這小傢伙已得到了,但對我們焦山飛龍寨已不起威脅作用,我們回去也好向寨主交待了。”
  橘面大漢成剛點頭道:
  “霍老好主意,至少也可以在寨主面前有話可以說了。”
  成剛話說完,立刻對另外三個大漢道:
  “把這小傢伙捆在柱子上。”
  一個大漢就地拿起一根草繩,另一大漢一把拾起小癩子,二人邊捆小癩子,邊沉聲道:
  “你小子現在說實話吐真言還來得及,可別等到房子著了火,那就晚了。”
  小癩子張口結舌的嚇得全身直抖嗦,道:
  “求……求你們,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要什麼呀!”
  突聽那成剛橘面一寒,道:
  “我看就別再同他囉嗦,捆好了就出去。”
  這時另一大漢走向小癩子冷然一笑,道:
  “癩子呀,這回你見了閻王爺以後,何妨造造他的反,再投生的時候。叫他把你送到個好人家去,別他娘的生下來是個沒爹沒媲的破落戶,不如不投生的好。”
  三個大漢一躍出屋,成剛也跟著走出去。
  姓霍的灰發一抖,疾言厲色地道:
  “癩痢頭,霍大爺再問你一次,那佟老頭給了你什麼東西沒有?比方說一張小紙條或是一只小鐵片之類的?”
  小癩子聽說紙條鐵片之類,心中在想,佟老爹交給自己的只不過那根賣糖葫蘆的竹棍而已,哪有什麼紙條鐵片之物。
  一念未轉過來,當即搖搖頭道:“爺,根本沒有啊!”
  姓霍的抖手一個大嘴巴,打得小癩子眼淚鼻涕全冒出來,狠聲道:
  “你死吧!”
  姓霍的大步出門,小癩子委屈的打了個噎,本想說出那根竹棍才是佟老爹交給自己的東西,但他只叫了一聲:
  “爺!你……”
  姓霍的早在屋外叫道:
  “放火!”
  小癩子看屋子著火,人早在屋子裡失聲大叫,有一股熱燙又鬱悶的感受,令小癩子直咳嗽不已……
  於是小屋子的屋頂上冒出了火苗子,而火苗子也人門窗向外面衝去……
  於是馬蹄聲配合著狂笑聲直往柳樹村外奔騰而去。
  火屋裡小癩子的最後一聲狂叫:
  “救命啊!”
  柳樹村住的人誰敢出來?
  當然小癩子的那聲大叫是發自本能,他知道叫也是白叫,因為柳樹村住的全是老實人。
  突然,一陣風,一陣從後窗被帶進來的涼風,令小癩子那滾燙的面皮手腳一緩,迷糊中早見一團黑影撲來!
  好快的動作,動作中不帶水拖泥,而且乾淨利落的挾起小癩子一躍穿窗而出,就不知道捆在小癩子身上的草繩是怎麼被這黑影解下的。
  小癩子被救出火窟,但他那稀疏的頭頂上原有的幾小叢頭髮,已被火烤焦,一個癩痢頭也連著紅通通的。
  靠著村外一棵柳樹根下,小癩子就著月色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個女人。
  這女人並未看地上坐的小癩子,而是遙遙的望著村子那面的火勢,那種啪啪響聲不斷,火光沖天得嚇人的火。
  小癩子似乎聽這女人在自語不斷,說的什麼,他是一點也不懂。
  夜風吹得小癩子有些舒坦感,但覺被火烤傷之處,痛楚漸減,不由得一聲低哼,道:
  “謝謝你救我小癩子。”
  女人伸手拍拍小癩子欣慰地道:
  “你醒過來了?感覺哪裡不舒服呀?”
  小癩子聞言突的大哭起來。
  女人伸手拍拍小癩子,欣慰地道:
  “別哭了,遇上那些人你沒有丟掉小命,算是幸運的,現在你該高興呀!”
  小癩子並未收住哭聲,在他小心靈中並非是受到什麼委屈的要哭,而是他一生中從未受到他人的關懷,如今這支人對他的關照,有著令他觸及到母愛的感受,他能不哭嗎?如果這女人是他母親的話,他豈止是哭,而是毫不遲疑地投入這女人的懷裡痛哭呢。
  漸漸地收住淚,小癩子這才發覺附近林中尚有一匹馬,正拴在一棵柳樹上,不由得細看面前女人。
  只見這女人在淡淡的月光照射下,一身青衣,頭上挽了個馬尾結,絲綢帶子扎得清爽,面目姣好,雙目晶瑩,一把短劍插在腰帶上,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吧。
  小癩子指著著火處,道:
  “他們為什麼要燒死我?我不認識他們呀!”
  那女人一笑,道:
  “他們有理由殺你,因為他們要活命。”
  小癩子道:
  “你認識他們?”
  一愣,小癩子又驚道:
  “可是他們都是壞人啊!”
  女人又笑笑,道:
  “我只是知道他們,但並非他們一夥,因為我早就暗中跟上他們來到這柳樹村。”
  小癩子不解地道:
  “你跟著他們來?為什麼?”
  那女人櫻唇一撩,道:
  “為了找佟大年。”
  小癩子更是不懂地問:
  “既是找佟老爹,為何又跟著他們?”
  女人一聲淺笑,道:
  “跟著他們,他們才會把我帶來此地呀!”
  小癩子沮喪地道:
  “可是佟老爹已經死了。”
  女人咬咬牙,道:
  “剛才他們逼你的時候,我已聽到了,現在你該少說話,且把烤傷的地方告訴我,我替你敷上些藥。”
  小癩子道:
  “已經不怎麼疼了,謝謝你。”
  那女人一長身站起來,道:
  “你還未曾吃飯吧,我還有乾糧。”說完女人走到馬前,在鞍袋中取了一塊醬牛肉,一個燒餅,遞給小癩子,又道:“吃了吧,先吃飽了再說。”
  火烤煙燻加上飢餓,如今小癩子見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的嘴巴叭叭響連聲,剎時醬牛肉與燒餅全吃下肚。
  吃飽了肚皮壯大了膽,小癩子由人使喚地站起身來,道:
  “夫人啊,你剛才好象說要找佟老爹吧?”
  那女人雙目一亮,道:
  “佟老爹可惜已經死了。”
  小癩子怔怔地望著女的臉,自語道:
  “可惜怎麼只是你一人。”
  那女人一驚,道:
  “你說什麼?”
  小癩子道:
  “我也在可惜為什麼你只一個人。”
  女的伸手輕放在小癩子肩頭,笑笑,道:
  “你以為我該有幾人?”
  小癩子想了一下,道:
  “兩個人才對。”
  那女的精神一振,忙低聲又問:
  “可是佟大年他交待你什麼了?”
  小癩子點頭,道:
  “你是好人,所以我才對你實說的。”
  有著一種迫不急待,那女的道:
  “佟大年對你交待些什麼?”
  小癩子有些支吾地道:
  “可是……可是佟老爹要我見到一位老太太同她的姑娘二人來了才能告訴她們的,而且要我把東西交給她們,現在你只是一個人呀!”
  那女的一聽,望望即時熄滅的火,一聲長嘆,道:
  “什麼東西也全被一把火燒了!”
  小癩子搖搖頭,道:
  “沒有燒掉,那東西還在呢!”
  女子一聽,雙目又亮,忙拉住小癩子,道:
  “快,快拿來給我。”
  小癩子一聲苦笑,道:
  “你對我好,小癩子也知道你是個好人,但佟老爹交待過的,一定要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到來,我才能把東西交出來的,夫人,真對不住你了。”
  那女人急忙指著自己對小癩子道:
  “我就是佟大年說的女子,至於那老太太,她是我媽,只是她沒有來。”
  小癩子道:
  “我相信你的話,但我一定要見著老太太才交出佟老爹的東西。
  女的思忖一陣,忙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道:
  “小癩子,你收下,什麼都燒光了,你總得設法在佟老爹那間屋子上搭上個棚買些衣裳棉被吧。”
  小癩子道:
  “你給我這麼多銀子,我還是不能把那東西交給你呀!”
  女的一笑,道:
  “我不強求,三兩天裡我會再來,我會同我媽一起來,到時候你就相信我是佟大年要你找的人了。”
  小癩子點頭,道:
  “我還是住在這兒的,白天我去開封城賣山裡紅糖葫蘆,晚上我就會回來。”
  女的贊許地道:
  “你很執著,個小年紀尚且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戚九娘十分感佩,我想焦山飛龍寨的人不會再來此地了。”
  小癩子道:
  “那幫人真厲害,殺人不眨眼。”
  女的一聲冷笑,道:
  “那個老的叫霍大光,他要是在江面上,那更是兇惡無比,另一個叫成剛,橘皮面鯉魚眼,也是個大水怪呢!”
  邊又輕輕拍著小癩子,道:
  “明日你收拾火場,有了銀子,你還是可以販賣糖葫蘆的。”
  說完拉過馬來騎上去,低下身子又道:
  “千萬別走遠了,我會儘快同我娘一起來找你的,千萬把那東西保管好喲。”
  小癩子順乎自然地點點頭,道:
  “我不離開柳樹村,你們可要早點來喲!”
  女的點點頭,雙腿一夾馬腹走了。
  蹄聲在碎石路面上踢彈,小癩子知道這女的已經走遠,這才一骨碌起來就跑,他這時候心中可明白,明白那根賣糖葫蘆的竹根一定十分重要,不然的話,怎會引起這麼多人來明搶暗奪的。
  柳樹村不大,小癩子很快就在路旁草窩裡找到他的那根賣糖葫蘆的竹棍,那根佟老爹嚥氣以前託付給他的竹棍。
  竹棍上的糖葫蘆還有三串沒有賣掉,小癩子抬起竹杖來,月光下只見一群黑螞蟻在上面,有許多還被糖黏住跑不掉的死在上面。
  第二天,柳樹村的人見小癩子還活著,無不稱奇,村裡人還幫著小癩子把屋頂搭起來。
  小癩子有了銀子也買了些使用的東西,第三天他又摃著一竹棍的糖葫蘆在開封城大街上吆喝著叫賣了。
  淡淡的月光照在滾滾的黃河面上,黃水也有燦爛的銀芒閃爍不已,距離河岸不遠處的黃土崗上,疾快的馳來兩騎,兩匹馬全是棗紅色,四只白色雪蹄在騰躍中特別刺眼,顯然是兩匹寶駒。
  這一次的蹄聲不多但卻更見疾快無比,兩騎直入柳樹村的時候,柳樹村的人又見家家閉戶不迭,一連兩次受驚嚇,柳樹村的人似乎對馬蹄聲有了一定的恐懼感。
  兩騎到了村子的西北方,只見馬上下來兩個女的,其中一人正是那晚教小癩子的女人,這時候她背上多了一個小男孩子,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模樣。
  背著孩子,女的看著另一個年老婦人,道:
  “小癩子,我來了。”
  屋子裡的燈舉到門口來,小癩子掀起草簾子向外瞧,忙笑道:
  “真的是你,請進來。”
  不錯,這女人當然就是戚九娘,這時她伸手一讓,道:
  “婆婆,你請進。”
  老太婆也不多說,舉步就在草屋中走,戚九娘跟在身後也進入草屋中。
  小癩子把燈放在一張燒燬的木凳上,指著用木架支起的床鋪,道:
  “二位且在床沿坐坐吧。”
  戚九娘見屋子里正支著個鍋,小癩子正在做糖葫蘆呢,不由一笑,道:
  “小癩子,你已開始做生意了。”
  小癩子笑笑,搓搓兩只臟手,道:
  “混個溫飽,總比要飯強些嘛!”
  突然間,小癩子怔住了,因為他看到戚九娘背上背了個小男孩,那小男孩還在伸手要他剛做好的山裡紅糖葫蘆呢!
  嘴巴翕動,小癩子囁嚅道:
  “你們總共是三個人呀,上回一個人,這回又多一個,怎麼回事嘛?”
  戚九娘道:
  “他是我兒子,叫石中寶 ”
  不等戚九娘說完,小癩子道:
  “可是佟老爹交待,一定要一老一少兩位女人呀!”
  這時老太太啞著聲音,道:
  “我們就是佟大年要你見的二人,小兄弟你儘管放心,事情錯不了的。”
  小癩子半晌未開口,而急得那個女人直跺腳。
  小癩子卻取了一串糖葫蘆遞給那小男孩。
  小男孩拿著糖葫蘆笑了。
  小癩子也跟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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