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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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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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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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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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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那日待瑋雲和小六走出山洞之後,胡醉便即開始救治布袋和尚姚鵬。
  他先以自身真力護住布袋和尚心脈,發現布袋和尚所受之傷遠比初覺時還要嚴重得多,便以自己如此強勁功力,也僅能護住那早已混亂不堪的心脈而已。
  為今之計,只有二大高手合力,一人護住布袋和尚心脈,一人以內力將他已震離位的五臟正位,方能救其一命且保住他一身功力。若自己全力施為,恐怕也能救得活他,但他和自己二人的一身武功,只怕要從此化為烏有了。
  瑋雲和小六二人功力太低,幫不了什麼忙,但布袋和尚
  胡醉縱然足智多謀,在此情景之下,已是急出一身大汗。
  救還是不救?!
  胡醉一邊以內力護住布袋和尚心脈,一邊猶豫不定,過了不知多少時間,胡醉自思:如此下去,待自己內力耗盡,只怕兇多吉少。不由得豪氣大盛,心想且先保住布袋和尚老命再說,自己一身武功縱然廢了,也無愧於這俠義二字!
  正欲施出畢生功力,突聞一個細微卻甚是清晰的聲音傳入耳內:“胡醉你好糊塗!難道竟然因俠義二字,便可置江湖安危於不顧麼?!”
  胡醉只覺那聲音有些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是何人來,聽他的話,自是叫自己不要因救布袋和戰而自廢功力!
  不禁急出一身大汗道:“胡某自知其中厲害,但姚大俠的性命,我胡醉卻不能置之不理。”
  那聲音道:“好個糊塗醉鬼,我且問你,是布袋和尚姚鵬姚大俠的命重要,還是江湖安危重要?!”
  那聲音頗為蒼老,但卻甚是嚴厲。
  胡醉大汗淋漓而下,囁嚅道:“這……還望前輩指點迷津。”
  那聲音道:“當今天下,能救姚鵬性命者,只有一人而已。”
  胡醉不禁大奇,放眼當今天下武林,僅以內力修為而看,大約只有太陽叟東方聖大俠高過自己了。便是千佛手任空行,也不見得就高過了自己。但東方大俠已被人殺了,難道這位前輩竟是要叫我去求那黃龍令主救老叫化性命麼?!
  於是道:“前輩所說之人,莫非是 ?”
  那聲音道:“你別胡思亂想,黃龍令主的功力雖足可救姚鵬,但他決不會救的。”
  胡醉心頭大震,道:“前輩怎的知道胡醉心頭所想之事?”
  那聲音道:“胡醉,你一生笑傲江湖,除曾敗於太陽叟之外,還從未敗於別人之手,但武學之道未有止境,你自視甚高,終將為此所害。”
  胡醉道:“胡醉謹聽前輩教諭。”
  那聲音道:“一切皆為道然。老朽便是教導於你,也是無力回天之事。然據老朽所知,當今江湖之中,除那獨孤樵外,無人能敵那黃龍令主。”
  胡醉大驚,頓即說不出話來。
  那聲音道:“你心頭不服麼?”
  胡醉道:“晚輩不敢。”
  那聲音道:“以你的功力,大約只能敵那黃龍令主一招,若你與你那拜弟江湖浪子童超聯手,大約可敵黃龍令主三招,但放眼江湖,能與你和童超比肩的,實在並無第三人了。”
  胡醉道:“那麼獨孤公子 ?”
  那聲音道:“獨孤樵根本不會武功。”
  胡醉驚異莫明,道:“這 恕晚輩愚魯,不明前輩所言之意。”
  那聲音道:“武學有道,道即自然,那獨孤樵已還復自然,若你不與他動手,他是一絲武功也無,但你若有了害他之意,便落入有相,以有相對他無相,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卻也奈何他不得。”
  胡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聲音又道:“但與黃龍令相抗,挽救江湖蒼生免於塗炭,還需你和江湖浪子童超承擔。你卻怎可因救姚鵬一命,便置江湖安危於不顧!”
  胡醉道:“卻不知前輩所言能救姚大俠性命之人是誰?”
  那聲音道:“令師酒仙翁。”
  胡醉奇道:“家師一?”
  他自想師父酒仙翁雖精於藥物一道,但內力卻是和自己相差無幾。觀布袋和尚所受之傷,只怕師父也難憑一人之力所能救。不過胡醉轉念一想,師父既是天下第一識藥行家,難說能因藥物輔佐可救姚鵬。但師父世外高人,宛若神龍見首不見尾,自己也有五六年未能見他老人家一面,此時卻又去哪兒找呢?
  正躊躇間,只聞那聲音道:“老朽告知你路徑,你可在九個時辰內找到令師。”
  接著把路徑告聽了胡醉。
  於是胡醉以內力護住姚鵬心脈,施開絕頂輕功,有若-只巨大鷂鷹,瑋雲和小六只覺眼前一道黑光閃過,胡醉便已不見了。
  胡醉一路不敢與人相見,只尋小道照著那聲音指明的方位猛奔。到次日戎時,已到了一個人跡罕到的山腳。
  胡醉正舉目四視,搜尋師父蹤影。突聽見蒼老的聲音在十三、四丈外的一巨石後響起:“醉兒你來啦!”
  胡醉乍聞此聲,不禁一驚:這聲音便是先前在山洞裡給自己指明路徑的聲音!
  胡醉道:“前輩?! ”
  石塊後轉出一仙風道骨的老者,卻不是師父酒仙翁又是誰來!
  胡酵連忙下跪道:“弟子胡醉叩見師父!”
  酒仙翁道:“徒兒起來。”
  胡醉起身道:“師父,弟子這六年來 ”
  酒仙翁道:“你的一言一行,為師無有不知,上天注定咱們師徒尚有這一面之緣,你這便放下姚鵬,竟自去吧!”
  胡醉大急,道:“師父,咱們 ”
  酒仙翁道:“在江湖上闖盪這些年,你卻怎麼還未醒悟,咱們師徒之惰,難道竟比江湖安危還要重要麼?”
  胡醉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酒仙翁道:“姚鵬為師自會將他救活,且令他不失武功,你自此離去之後,當向南行。”
  胡醉道:“弟子記住了。”
  酒仙翁道:“劫難重重,徒兒好自為之。”
  胡醉道:“師父,弟子何時還能見你老人家一面?”
  酒仙翁嘆了一口氣,道:“你怎的還如此執迷不悟!對啦,數日之後,你當得見你師姐。”
  胡醉大奇,道:“師組?!”
  酒仙翁道:“你休多問,到時一切自會知曉,姚鵬所受之傷甚重,卻是耽擱不得,你這便去吧,且不要再回來了。你便是回來,也不能見著為師。”
  胡醉道:“師父 ”
  酒仙翁道:“速速去吧,記住向南行。”
  胡醉又跪下磕頭,道:“弟子走啦,師父你老人家多多保重。”
  放下姚鵬,頭也不回的徑自朝南而去。
  酒仙翁看著胡醉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胡醉一口氣走出十裡,再也沒有回頭,他自是知道師父世外神人,早已洞察一切,他既未說何時能見,自是再見渺茫了,心下不由有一絲悵然。
  胡醉心頭迷惑的事情很多:聽師父口氣,他早已知道那黃龍令主是誰了,但他老人家卻又為何不說?!他還說數日之內自己當見師姐,這師姐卻又是何人?!為何自己自小隨師父習藝,卻從未知道竟還有個師姐!師父他老人家叫自己向南行走,卻又是何意?!
  許多事情頭緒雜亂,弄得胡醉心神不安。心想師父說到時自知,那便不去多想它了,且由它去吧!
  但你不去想它,那些事情卻偏要纏上你
  師父說自己只能在那黃龍令主手下走上半招,便是與童兄弟聯手,也只能走過三招!卻不知那黃龍令主是何方神聖,竟是如此厲害。
  半招?!
  胡醉心頭一凜,莫非太陽曳東方聖 ?!
  他不敢再作多想,只大步朝南而行。
  次日辰時,胡醉走到一條寬寬的大道上,此時天光已亮,路上尚未有人,舉目一看,四周皆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胡醉頓覺精神為之一爽,胸中濁氣全無,不禁“噢”地大吼了一聲。
  他這一吼聲徑傳數裡開外,倒把自己給嚇了一跳。心想自己這般大吼,太過驚世駭俗了。
  不禁莞爾一笑。
  好在四周無人,胡醉微覺奇怪,自己這一夜南行,雖不甚快,但也該有一兩百里了,卻未遇到一個江湖中人,師父特意關照朝南而行,卻不知是何意思。
  且不管那許多,先吃些東西再作計較。胡醉如此一想,便即在路旁坐下,掏出乾糧吃了起來。
  未等胡醉吃飽,突聞遠處有馬蹄聲傳來,胡醉閃身躲在路旁的一片玉米林中。
  不多時,一輛馬車飛速而來。趕車的用頂斗笠蓋在頭上,看不出何等模樣。但觀他趕車架式,定是江湖中人無疑!
  一般車夫駕車,自是用鞭拍馬,但這個車夫卻是手腕一抖,以鞭梢去刺馬臀。那馬每被刺一下,便顯是吃痛不輕,立即飛快奔跑。
  胡醉見車夫手式竟是江湖一流高手,心下想道:師父叫我朝南而行,莫非此車內有何古怪不成!
  再看車廂,竟是蒙得嚴嚴實實。且車篷上尚有露珠,顯然是連夜行駛所至。
  待大車駛近,胡醉輕笑一聲,一個飛身,神不知鬼不覺地攀上大車後轍,伏在車上不動。
  那車夫並未察覺。
  胡醉輕輕將車幔捅個小洞,湊上一隻眼睛看去,卻見車廂內赫然躺著一人,雖有些面善,卻記不起他是誰。
  那人顯是中了迷魂香之類的毒藥,正自昏昏沉睡,胡醉以指當刀,輕輕將車幔割開一大條縫,側身進入車廂之內,先點了那人穴道,然後取出一粒萬邪闢毒丹,捏開那人下頜,餵將進去。然後以自己內力助他將藥力化開。
  約摸一個時辰之後,那人悠悠轉醒,發覺自己已被點了啞穴,且身子也是不能動彈,便以一雙怨毒的目光瞪著胡醉,胡醉與他的目光剛一相接,頓即想起他是誰來了,使用傳音入密道:“閣下可是昔年人稱白馬書生的柳逸仙柳前輩麼?”
  那人點點頭,依舊是滿目怨毒地盯著胡醉,那表情好象是在說:“是便如何?!”
  胡醉見他點頭,便道:“前輩為毒所傷,是在下以此藥替你解的。”
  從懷裡掏出一瓶萬邪闢毒丹,給柳逸仙細細的看。
  此闢毒神丹江湖中僅丐幫幫主胡醉一人所有,乃是其師號稱江湖第一名醫的酒仙翁採集百種藥物煉治而成。白馬書生當年遊俠江湖,自無有不知之理,此時-見,不禁心中大奇,迷惑不解地看著胡醉。
  胡醉一笑道:“在下千杯不醉胡醉,因怕柳前輩乍醒時弄出聲響,故不得不先點了前輩穴道,冒範之處,還望前輩鑑諒。”
  伸手便給柳逸仙解開了穴道。
  白馬書生柳逸仙剛欲道謝,胡醉連忙揮手止住,以傳音入密神功道:“前輩不可出聲,胡某攀入車內,那車夫並不得知。”
  柳逸仙點點頭,胡醉道:“前輩可會傳音入密麼?”
  柳逸仙羞愧地搖搖頭。
  胡醉暗道自己多此一問,顯得甚是失禮。江湖中只有一流高手才能以強勁內力輔佐,煉就傳音入密神功的。況且柳逸仙若會此神功,便早已與自己說話了。
  見他有些尷尬,胡醉連忙道:“在下不明之處甚多,想請柳前輩指點。在下問前輩的話,若是了,前輩便點點頭,若不知道,前輩便搖搖頭,不知可使得麼?”
  柳逸仙點點頭。
  胡醉道:“前輩可知那趕車之人是誰?”
  柳逸仙搖搖頭。
  胡醉道:“那前輩也不知這車駛向何處了?”
  柳逸仙點點頭。
  胡醉道:“前輩可知黃龍令之事麼?”
  柳逸仙點點頭,又搖搖頭。
  胡醉道:“略有所知?”
  柳逸仙點點頭。
  於是胡醉便將自己所知的關於黃龍令的一切盡數告知了他。直把柳逸仙聽得驚訝不已。
  胡醉又道:“前輩可知自身被任命為黃龍十二信使之十一了麼?”
  柳逸仙搖搖頭。
  胡醉道:“前輩可是在毫無提防之時突然一昏,有一個你極熟悉的聲音說你已中毒,要帶你去一個地方救治,便即被人搬入這大車之內了?”
  柳逸仙使勁點頭,一臉憤怒的樣子。
  胡醉道:“那就不錯了,定是此人來抓前輩歸令。前輩可知在這路上行了幾日麼?”
  柳逸仙想了想,最終還是搖搖頭。
  胡醉道:“那黃龍令辦事極為隱祕,胡某在江湖上打探多日,也還未知他們總壇所在,便是他們召見信使的龍亭究竟在何處,也尚未能探出來。今日是個極好時機,在下想躲在此車廂內。摸清他們龍亭處所,但又怕連累了前輩,在下好生為難。”
  柳逸仙輕輕搖頭。
  胡醉道:“前摯的意思是 ?”
  柳逸仙一臉焦慮,不知如何是好。
  胡醉道:“黃龍令周遭定是防範嚴密,此行甚是危險,若有何差遲,胡醉一死不足惜,但若前輩有何不測,胡醉可就萬死莫贖了。”
  柳逸仙終於按捺不住,低聲道:“胡大俠也未免將我白馬書生看得太也小了!鏟邪除姦,實乃我武林中人人有責之事,難道我……”
  他的聲音雖低,但那趕車之人似已有所覺察。
  車剛一慢下來,胡醉連忙輕聲道:“前輩勿動。”
  然後胡醉倏地竄出,宛若一條巨大游魚,決不弄出半點聲響。
  待車停下之時,胡醉早已鑽至車下,似一條大壁虎般貼在車下
  那趕車之人赫然竟是少林藏經閣首座悟淨和尚、黃龍大信使!
  悟淨轉身掀開圍幔,見車內白馬書生柳逸仙仍好端端地昏睡著。悟淨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神情。接著他詭異地一笑,轉身驅車狂奔。
  如此過了大約一盞茶時分,大車一直在向前狂奔。車廂內的白馬書生柳逸仙漸漸感到有一絲兒奇怪:為何胡大俠還不進來?莫非是被這輛車給甩開了麼?!
  這不可能。
  柳逸仙立刻否定了自己。
  試想以千杯不醉胡醉的身手,區區一輛馬車怎能將他擺脫!
  事實上也正是這樣,此時胡醉正似一條巨大的壁虎,徑自貼在車底。
  狂奔的大車顛簸不堪,胡醉卻似乎很舒服。
  他甚至微微閉上眼睛,跟著大車顛簸的節奏,輕輕地有規律地擺動他的頭。
  如果不是怕被悟淨發覺,誰也不會不相信他甚至能哼出歌聲來。
  這正是他的精細過人之處。
  他雖未看見悟淨見柳逸仙獨自好端端地躺在車廂裡時那驚訝的神情,以及悟淨將頭伸出車廂後那詭異的一笑,但他相信悟淨一定是懷疑車內有變。
  又過了大約半盞茶時分。柳逸仙仍不見胡醉出現,正自心急如焚時,狂奔著的大車突然“嘎”的一聲停了下來。
  絕沒有再向前再滑半步!
  如此駕車之技,也只有似悟淨這等武學大行家才能做到。
  車廂內柳逸仙的身子重重地撞在車廂內壁上。
  他幾乎“啊喲”一聲就叫了出來。
  但他終於沒有叫。
  因為此時他還處在“昏迷”中。
  也幸好白馬書生及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否則一切便都要被揭穿。
  因為,幾乎在大車剛剛剎住的那一瞬間,悟淨以鬼魅般的速度,已將頭重又伸入車廂內。
  仍然只有柳逸仙好端端地在車廂內“昏迷不醒”。
  悟淨仔細地看了一眼柳逸仙,暗道一聲“怪哉”,自顧又去驅車前行。
  只一會兒,便見胡醉的頭從圍幔裡探進來。
  柳逸仙大是折服,無限仰慕地看著他。
  胡醉微笑著,毫不聲息地滑進車廂,坐在柳逸仙對面,用傳音入密對柳逸仙道:“適纔我在車底。”
  柳逸仙不敢吱聲,他拉過胡酵的手,在他掌心上寫道:“少林悟淨。”
  黃龍令大信使?!胡醉一愣,道:“前輩認准了麼?”
  柳逸仙寫道:“準。”
  胡醉沉默良久,最後道:“但願此行不虛。”
  柳逸仙點點頭。
  胡醉不再多言,自顧默想到“龍亭”後之對策。
  那日被獨孤樵揭開本來面目,千面狐智桐又驚又怒。驚的是獨孤樵那鬼魅般的身手。他千面狐智桐能在江湖橫行數十年,憑著的自不是僥倖,試想天下武林,若真放手一搏,又有幾人是自己的對手?
  令主萬歲,那自是不用說的了,事實上,在遇到獨孤樵以前,他是唯一見過我千面狐真面目的人。但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只有神才具有他那參天造地之功。
  可千佛手任空行,被排名在咱們江湖四大魔頭之首,且令主萬歲任他為左護法,大約真實武功確實在我千面狐之上。
  千杯不醉胡醉,早年他遊俠江湖時一直未跟他交過手,只是據千佛手說他二人武功當在伯仲之間,那麼胡醉恐怕也比自己高出半籌。但他已多年不曾露面,誰知他是死是活!
  除此之外還能有誰?!
  沒有!
  至少千面狐智桐自信沒有了!
  然而江湖上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獨孤樵。
  憑著千面狐智桐在江湖上的名頭,竟在獨孤樵手下走不過一招!
  甚至一招都不到。
  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招式。
  想起自己的手腕被獨孤樵那似是柔弱無力的手捏著的情景,千面狐兀自心有餘悸。
  令主萬歲得窺自己的真實面容,那是千面狐智桐在看到他那神功之後心甘情願暴露出來的。
  但獨孤樵卻不是,是感覺出來的!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竟如此的神鬼莫測。
  智桐越想越氣,不禁恨恨地罵出了聲來。
  也難怪他如此驚怒,放眼當今天下武林,又有誰的易容之術能出千面狐之其右?
  黃龍令欲殺的第二號人物,號稱江湖浪子的童超(想到童超之名時智桐心中一凜,這個在江湖中突然出名的少年,武功確實比他千面狐高出一籌)是何等身手,但他千面狐卻能冒充童超的師父,從洛陽一直趕到少林嵩山而不被發覺!
  但這神乎其技在獨孤樵眼裡(或者說感覺裡)卻有若兒戲。
  於是一個惡毒的念頭在千面狐的心裡湧現。
  只見他詭秘地一笑,折進山腳的一片密林中。
  高喬木矮灌木,幾乎將這一塊地方遮掩得看不見天日。
  半個時辰之後,他從密林中轉了出來。
  但他,已不再是千面狐智桐!
  他已變成了“獨孤樵”!
  當然,如果是和獨孤樵很熟的人,只要仔細地看,還是能看出他並不是獨孤樵。
  沒有一個人能全象獨孤樵。
  獨孤樵有一雙和天下所有人都不相同的眼睛。他的眼睛好似一潭清澈見底的柔水,那潭水裡只映照青山白雲,絲毫未曾受過世塵之污染。
  而此時從密林中轉出來的這個“獨孤樵”,卻有著一雙透露出陰毒狡詐神情的眼睛。
  他從懷裡掏出小銅鏡,仔細照看是否還有破綻。這時他突然聽到離他大約十米開外的右邊密林里,傳來了腳步聲。
  他迅速地隱身於一棵巨大杉樹之後,盯著傳來腳步聲的那個方向。
  少頃,一個老道鑽出密林。
  滅塵道長!
  竟然是昔日武當掌教滅塵道長,今日的黃龍令二巡察!
  千面狐初扮獨孤樵。心中始終有些忐忑,因為他總覺得獨孤樵身之有一種無法裝扮的東西。如果此時出現的是未曾歸順本令的白道中棘手人物,比如說童超之類,那他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此時見從密林中出來的是滅塵道長,千面狐心中一寬,從杉樹後現出身來,徑直朝滅塵走去。
  卻是日前滅塵害獨孤樵不成反傷了自身,幸得獨孤樵不諳世事,替他攔住天山二怪,得以脫身之後,跌跌撞撞地行了一、二十裡,才尋到這片絕好的隱身之所,雖花了一日一夜的時間自行運功療傷,但因那日他偷襲獨孤樵那一掌本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那般兇猛的掌力盡數被彈回來,擊在他自己身上,傷的實在太重,此時功力大半恢復,但也不過是平時的七成而已。
  想想當時情景,滅塵兀自心有餘悸,此時自己功力僅恢復七成,他實不願再與人拚鬥。
  沒想到剛一走出密林便遇上了人。
  並且是“獨孤樵”!
  滅塵頓時被嚇的目瞪口呆。
  但滅塵身為武當掌教,定力自也非同一般。一驚之後,隨即鎮靜下來。
  於是滅塵做出笑臉,迎向“獨孤樵”道:“獨孤少俠,你想學那行走之法了麼?”
  千面狐卻不知滅塵說的“行走之法”是什麼意思,於是含糊其詞地以獨孤樵的口音應了一聲。
  滅塵道長討好地道:“老道此時已辦完那樁急事,若獨孤少俠想學那行走之法,老道此時便教你如何?”
  千面狐道:“那行走之法少頃再學不遲,我且先問你,你所說的急事卻是何事?”
  滅塵道長心頭一驚。想,定是梅依玲和陽真子那兩個老怪物待穴道自解後將我的傷勢告訴了獨孤樵,且告訴了他那“行走之法”是怎麼回事,他覺得上了當,於是追趕到這兒來算帳了!
  雖然天山二怪的穴道自解,起碼得在自己離開他們三個時辰之後,那時自己早已在此隱身療傷了。但對於獨孤樵來說,在他身上出現奇蹟又有什麼奇怪呢!
  滅塵幾乎急出一身冷汗,只得含混地道:“那件急事是不能說的,還請獨孤少俠見諒。”
  “哦”,千面狐沉吟:“滅塵道長,你那行走之法又是怎麼回事?”
  千面狐本是隨便問問,想儘量拖延時間,看滅塵是否能識破自己實乃裝扮。但他的問話聽在滅塵道長耳裡,卻變成了這個意思:明知故問!
  因而滅塵道長惶然道:“實不瞞少俠說,老道是被少俠的掌力震飛出去的,倒並非是何行走之法,得罪處還望少俠,恕罪。”
  “是這樣麼?”千面狐道:“你且將當時情景告訴我。”
  滅塵道長冷汗直下,顫聲道:“是、是老道先起害少俠之心,望少俠……”
  千面狐道:“我要你將當時情形細細道來!”
  “是,”滅塵道:“當時天山二怪本已被老道製住,只因少俠您從中插了一手,使老道功敗垂成,因此……”
  待滅塵道長將那日情形詳細地敘述了一遍之後,卻見“獨孤樵”良久不語。
  滅塵的話不由得千面狐不新。
  千面狐的心裡突然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獨孤樵和本令令主萬歲從某種程度上有著驚人的相似,如果他二人遇上了,結果又會是怎樣的?!
  在黃龍令整個龐大的組織中,只有左護法任空行和右護法智桐是自願死心踏地地效忠於令主的,也只有他二人知道令主的真實身份。令主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神,僅憑他一己之力,就必將垂手可得武林天下。
  當智桐和任空行兩人聯手幾次都沒有在他手下走出三招,他們二人就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當他說明自己身分和打算,且令他二人分當左右護法之後,他們立即就發誓效忠於他,並且感到莫大的幸福。在他們看來,人是不能和神作對的,人只能虔誠的歸附於神,否則便是自取滅亡。
  但獨孤樵似乎也是一個神!
  但他不願相信,因為他一旦相信了就意味著他已經承認除令主萬歲外還有另外一個神,這卻是他無法接受的!
  再說滅塵道長見“獨孤樵”久久不語,顯然是在想著心事,但卻又不見其面都表情有什麼變化,心頭不禁直犯嘀咕。
  “獨孤少俠 ?”滅塵道長囁嚅道。
  “二巡察!”千面狐突然用自己的聲音道:“你可知老夫是何人麼?!”
  滅塵道長見“獨孤樵”突然改變聲音,不禁一驚。
  他自然知道以這種音色和語氣說話的人是誰。
  在整個龐大嚴密的黃龍令組織中,除令主外尚無一人得見右護法的真實面容,但卻無人不識他的聲音!
  莫非真是右護法他老人家大駕光臨了麼?!
  滅塵道長自見“獨孤樵”第一眼起,心頭就一直惶惶不安。
  乍一聽見千面狐的聲音,兀自尚有一絲不信。
  故聽其見問,便道:“這個、這個嘛……”
  千面狐自是知道滅塵心思,便慢慢道:“二巡察好大的膽,見了本護法不接,該當何罪!”
  這下聽清楚了,眼前這“獨孤樵”不是右護法卻又是誰!
  只見滅塵“撲通”跪下,叩首道:“屬下黃龍二巡察拜見德高接天才蓋四世千歲千千歲右護法大駕!”
  “哼!”千面狐道:“二巡察,你可知罪麼?!”
  滅塵又叩首,面若死灰地道:“卑職該死!”
  千面狐道:“你為何該死?”
  滅塵道:“本巡察身受德高齊天才蓋八世震古爍今千秋功業萬歲萬萬歲令主隆恩,自當萬死不辭,忠於職守,無奈技不知人,被獨孤樵那逆賊所傷,有辱主聖上使命 ”
  千面狐道:“二巡察身負是何使命?”
  滅塵道:“本巡察和六巡察接德高按天才蓋四世千歲千千歲左護法之令,前去指引二、三信使歸令。”
  千面狐道:“二、三信使?”
  滅塵道:“便是昔日人稱的天山二怪、牧羊童陽真子和牧羊女梅依玲。”
  千面狐道:“結果如何?”
  滅塵道:“二怪聯手,端的不可小視。然托令主萬歲之福,本令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本巡察和六巡察正欲得手,不料突然趕來了江湖浪子童超那逆賊!”
  千面狐道,“於是童超將你和六巡察皇甫呈擒下了?”
  滅塵老臉一紅,道:“啟稟右護法,與天山二怪一場惡鬥,本巡察和六巡察確已疲憊不堪。正如你老明鑑:本巡察和六巡察被童超那逆賊擒下了。然不久本巡察即用計得以脫身,且將二、三信使擒下了。”
  “哦?”千面狐似有一些不信。
  以滅塵身手,雖可列江湖頂尖高手,但要從江湖浪子掌握下脫逃,且賺走天山二怪,卻是匪夷所思之事。
  滅塵見狀連忙道:“啟稟右護法,本巡察之言句句屬實,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
  將那日自己如何用言激牧羊女梅依玲替自己解開穴道,又如何製住牧羊童陽真子,令二怪不得不跟自己走,而童超束手無策等細節詳述之後,滅塵最後道:“後來不巧遇獨孤樵那逆賊之情形,右護法你老人家已經知道了。”
  千面狐這才相信,一笑道:“二巡察真不愧曾身為武當掌教,端的機靈過人,如今天下武林,能將牧羊童陽真子當馬騎的,怕是唯你莫屬了。哈哈!”
  右護法言語中的譏諷之意,滅塵自不會聽不出來,便厚著臉皮道:“承蒙右護法謬贊。”
  武當掌教,白道武林中何等尊崇的人物,臉皮竟一厚之斯,倒是連千面狐這號稱四大魔頭之二的黑道梟雄也未曾料到的。
  故聽滅塵如此說,千面狐倒不好再說什麼了,於是將話題轉開,道:“六巡察未能脫開童超掌握麼?”
  “啟稟右護法,”滅塵道:“六巡察不幸未能。”
  “嗯,”千面狐道:“好,你起來吧。”
  滅塵叩首道:“謝右護法。”
  這才敢站起身來,仍低著頭。
  千面狐道:“二巡察你抬起頭來,仔細看看本護法。”
  滅塵道:“卑職不敢!”
  千面狐道:“二巡察,你竟敢違本護法之命麼?!”
  滅塵又道:“卑職不敢!”
  千面狐怒道:“那本護法令你仔細看我,你卻為何抗命不從?!”
  滅塵連忙抬起頭來,滿臉狐疑地盯著智桐。
  良久,千面狐道:“二巡察,你看本護法和那獨孤樵尚有何不象之處麼?”
  他用的是獨孤樵說話口音。
  雖然惟妙惟肖,但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然而滅塵深知智桐對自己易容之術自信到了迷信的程度。於是連忙道:“啟稟右護法,在本巡察看來,右護法此時活脫脫便是獨孤樵。”
  “是麼?”千面狐智桐心裡頓時甜絲絲的,道:“你再看仔細了。”
  滅塵又看了看,依舊覺得與獨孤樵相比,智桐身上少了點什麼,同時又多了點什麼,他一時並不能清楚地說出來,因而道:“恕卑職愚魯,卑職確實看不出什麼不同來。”
  於是千面狐道:“你且先到少林嵩山腳下,與無智會合,兩日後你和無慧無智一起回龍亭覆命。”
  “無智和無慧?”滅塵奇道:“恕卑職並不識得。”
  “無智守在嵩山腳下,無慧是少林火頭僧,”千面狐道:“你前去與他們會合便行,沒必要再多問了。”
  “卑職得令!”滅塵道。
  千面狐道:“去吧!”
  滅塵道:“卑職告辭。”
  千面狐一揮手,滅塵便飛快地向嵩山方向奔去。
  看著滅塵的背影,千面狐輕微地搖了搖頭。
  不知怎麼的,他的心裡突然湧起一絲淡淡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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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卻說天山二怪挾了冒充無慧和尚的點蒼掌門蒼山樵段一凡離開嵩山,見悟明大師和一幹眾和尚並不再追趕,倒是有些意外。
  牧羊童道:“那老禿驢愚魯得很,竟真的相信了這笨和尚是我們的徒弟了。”
  牧羊女道:“這卻何以見得?”
  牧羊童道:“他們不再追來便是明證。”
  牧羊女道:“也許咱們這徒兒在他們少林寺並不重要。”
  牧羊童道:“即便不是重要角色,但自有少林以來,又有誰能到少林擒一個和尚出來而不被追趕的呢?”
  牧羊女道:“那說不定這小禿驢真是誰的徒弟,逃上少林的呢。”
  牧羊童道:“反正不是咱們的徒兒就是了。”
  牧羊女“哼”了一聲道:“這難道我不知道麼!”
  言罷悶頭前行。
  牧羊童只得緊緊跟上。
  趴在收羊童身上的段一凡雖穴道未解,但卻能聽到二怪的話。
  段一凡又羞又氣,想自己好歹也曾是一派掌門,如今更為黃龍第五信使,何等的位尊處優,眼下卻無端地受這兩個未曾歸令的邪魔之鳥氣。他差不多就要發作起來了,無奈穴道受製,渾身軟綿綿的,一絲力道也使不出來。
  更要命的是啞穴也被點了,連罵也罵不出來。
  段一凡只好屏心靜氣,暗自運勁去衝被封穴道,心想一切都待衝開穴道後再說。
  走在前面的梅依玲越走越快。
  論功力,牧羊童陽真子確比牧羊女梅依玲高出一籌,但此時他背上多負著一個人,奔走起來自是吃力得多。
  轉過一個山坳,就不見了牧羊女的影子。
  陽真子突然右手一松,將背負著的段一凡扔在地上,他自己則坐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邊哭還邊道:“依玲不要我了,依玲不要我了。”
  這般情景,若有人在旁聽見,準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在旁邊只有一個段一凡。
  段-凡並沒有聽見。
  方才段一凡正自強行運勁衝穴,正到了緊要關頭,哪料到陽真子會突然將他從背上扔下來!
  無巧不巧,段一凡被扔下地時,一塊碎石正好頂在他的腰愈穴上。
  腰愈穴在人背心的陽關和長強二穴之間,最是背心要穴。
  段一凡被摔下來,腰愈穴正頂在那塊碎石上。以他全身重量頂上去,力道無異於一個絕頂高手用指去點。
  段一凡頓時被摔了個發昏。
  背心一麻,腦中轟的一聲,徑自昏了過去。
  這一切牧羊童陽真子自是不知,他只知道他的依玲跑了。
  他才不管段一凡是死是活,只一個勁兒地哭訴著:依玲不要我了!依玲不要我了!
  正哭著時,一把明晃晃的劍尖便指在了他的咽喉上,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她不要你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陽真子抬起淚眼,見持劍和說話之人正是在嵩山腳下以武當劍法阻攔他們下山的“無智和尚” 松青雲。
  原來松青雲見段一凡被天山二怪挾走,心下大駭,且自己與二怪拚鬥一時疏忽,露出了武當劍法,因而在少林寺是無法再呆下去了,於是不顧一切地追了下來。
  但天山二怪的功力比松青雲高出何止一籌,雖他們邊走邊說話,但也還是越追隔得越遠。
  松青雲正心灰意冷之時,突然聽見了陽真子的哭聲,心中大喜:二怪功力雖高,但只要落了單,他就有辦法對付了!
  果然,松青雲悄無聲息地突然出現,只一招,使用劍尖指住了陽真子咽喉!
  尖劍輕輕地抖動著,有如毒蛇的信子,全身要穴都已被封住,要避開是毫無可能了。
  牧羊童低頭看看劍尖,又抬起頭來,用一雙淚眼看著松青雲,道:“你是誰?我跟著你走有什麼好?”
  又作出恍然大錯的樣子道:“噢,你是守在嵩山腳下的那個小和尚。你這小和尚奇怪得很,怎的會使得一手精妙的武當劍法?”
  松青雲道:“你少裝瘋賣傻,還是乖乖地去背上五信使,跟著我走為上。”
  突然劍尖一抖,點了陽真子的左腿環跳穴,右腿陽陵穴。
  陽真子雙腿一麻,知自己此時已完全落在“小和尚”的手裡了。心想:這小和尚聰明得緊,端的不易對付。
  初時見對方的劍尖實已封住自己全身要穴,要脫逃幾乎已無可能,陽真子只得做出瘋傻之狀,心想先用言語與其周旋,待有機會再逃出他的劍網。
  沒想到還未尋到機會,自己雙腿便被對方點了穴道,陽真子暗道一聲“苦也”,只得繼續作呆傻狀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走?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身為少林和尚,卻為何會使武當劍法呢?!”
  松青雲沒有睬他,轉身提了段一凡,輕輕放在陽真子面前,道:“替他解了穴道!”
  陽真子道:“我為什麼要替他解穴?”
  松青雲將劍尖又指住陽真子咽喉道:“如果握劍尖再往前遞進半尺,你將會怎樣?”
  陽真子道:“你以為我連這點兒也不知道麼,既然你的劍穿過了我的脖子,那我便會死唄!”
  松青雲道:“你知道就好。因此你最好替五信使解了穴再說!”
  陽真子沉吟半響,道:“我還是不解。”
  松青雲冷冷地看著他。
  陽真子突然嗚嗚地又大哭起來,邊哭邊道:“依玲不要我了,我還活著做什麼!你這就殺了我吧!”
  竟將脖子向劍尖撞了過來!
  松青雲連忙收劍,但還是慢了一分,劍尖已將陽真子的左肩胛劃破,滲出一片紅紅的血跡來。
  陽真子並不看自己所受劍傷,只一個勁兒地哭道:“你為何不殺了我?你為何要將劍收回!依玲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滋味?!嗚嗚 ”
  陽真子這一手挺靈,既然他連命都不耍了,倒是令松青雲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見他一個勁兒地哭,松青雲收了劍,不耐煩地道:“你別嚎喪了!”
  “是啊是啊,我嚎管什麼用?!”陽真子突然加大聲音哭訴起來:“我哭破嗓子依玲也不會回來呀!嗚嗚!不哭啦!”
  “啦”字才落,陽真子的哭聲便已嘎然而止。
  這止哭功夫也端的不凡!一時間似乎萬籟俱靜,倒弄得松青雲有些六神無主了。
  陽真子用袖子擦乾眼淚,對松青雲道:“餵!小和尚,我且問你,你怎的會使武當劍法?”
  松青雲用手在面上一陣搓揉,將覆在面上的面具取下,傲然道:“蒙德高齊天才蓋八世萬壽無疆令主萬歲恩典,本人被賜為黃龍十二信使之七,姓松名青雲的便是,並非什麼和尚!”
  “松青雲?”陽真子大吃一驚道,“你不是武當滅塵道長之徒麼?”
  “那是咱們愚頑未化之時的事了,”松青雲道,“如今滅塵蒙令主萬歲垂青,已被拜賜為二巡察了。”
  “哦,”陽真子道,“原來滅塵老道不當什麼武當掌教,卻去當了那二巡察啦。”
  “哼!”松青雲道,“區區一個武當掌教,又豈能和二巡察之職相提並論!”
  陽真子道:“既然如此,你師徒倆高官厚爵,卻又來找到牧羊童的麻煩作甚?”
  松青雲道:“承蒙令主萬歲垂恩,你已被授為十二信使之二。”
  陽真子道:“這二信使卻又是個什麼官?比你的官如何?”
  松青雲道:“二信使比我高出五級。”
  陽真子道:“那麼我就不去當那個什麼二信使了!”
  松青雲道:“此話怎講?”
  陽真子道:“既然連你都敢點我穴道,那在你們黃龍令官做得再大又有什麼意思?!”
  松青雲道:“只因此時二信使尚未歸順,故本七信使不得已只好冒犯了。待二信使歸令之後,本信使以下犯上之罪,自是要向二信使領的。”
  陽真子道:“好是好,就怕我們依玲不答應。”
  松青雲道:“那老太婆有什麼好?竟值得……”
  陽真子突然大怒吼道:“你敢說依玲壞話!”
  順手抓起一把泥沙,撒向松青雲眼睛。
  那雖是一抓泥沙,但從牧羊童的手中撒出來,無疑是一團極厲害的暗器!
  松青雲大驚且怒,倏的一個鳳點頭,“唰”的一劍便刺牧羊童陽真子方才坐著的地方。
  陽真子穴道受製,松青雲心道這一劍刺出,不在他身上捅出個透明窟窿才怪。雖他的目的是擒陽真子歸令,並未獲擊殺,但驚怒之下,松青雲卻顧不得這許多了。
  但一劍刺出,竟然落了個空。
  劍一落空,松青雲就暗道一聲不妙。
  但尚未等他回劍護住自身,便覺手上一輕,劍已被人奪去!
  同時松青雲右腿環跳穴一麻,已然被人踢中,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單腿跪了下去。
  定眼看時,奪劍的人卻是牧羊女梅依玲!
  原來當牧羊童陽真子說“反正不是我們的徒兒”這句話時,那神態好象是說她牧羊女梅依玲連這簡單的道理也不知道似的。她覺得牧羊童陽真子這是在奚落她,因此一睹氣便-言不發地向前飛奔。
  陽真子在後面叫她,她自是聽到了,但她就是負氣不願停下。
  待她又奔了一程,見陽真子並未跟上來,於是便躲在一塊巨石後面,偷偷地哭了個痛快。
  哭完之後,她才想起陽真子背上背著個人,自己發足力狂奔,雖他的功夫比她稍強一些,但時間一長也是跟不上的。
  想通這一節,她心下豁然開朗。
  於是她想自己在此哭了這半天,卻還未見他走過,可別出了什麼麻煩,或者追錯了路。
  他二怪雖常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鬧,但畢竟伉儷情深。如果陽真子因此出了什麼不測,那她也是難以獨活。
  於是她便沿原路返回,正看見青雲用劍尖逼住陽真子。
  陽真子的處境極端危險,梅依玲雖心急如焚,但也不敢貿然出手。
  待松青雲出奇不意地點了陽真子穴道,梅依玲差點氣瘋過去。但她倒是強忍住了。
  她若出手無疑是要就此斷送丈夫性命。
  俗話說知夫莫如婦,知婦莫如夫。
  他二人數十年的生死與共,早已是心意相通。
  她一來他就知道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松青雲說話,她就明白他知道她已經來了。
  他在製造機會!
  她在等待機會。
  雖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但他的話聽在她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她知道他是藉機在向自己表露心跡。
  她雖感動卻未頭腦發昏。當他挺頸撞向松青雲的劍尖時,她差不多就要出手了,但她知道那不是機會,只得強自忍住。
  待到陽真子抓起一把泥沙以天女撒花的手法劈面撒向松青雲時,她知道機會來了。
  機不可失。
  她以閃電般的速度竄出。右手一拍,早將丈夫推後二尺,左手直插入松青雲劍網,以空手入白刃功夫,劈手奪過長劍。同時右腿踢出,順勢踢中了松青雲穴道。
  快到極點。
  妙到極點。
  也險到極點。
  直看得陽真子心曠神怡,他象是完全忘記了方才最險的其實是他。
  陽真子竟鼓起掌來,道:“依玲,你這幾手又乾淨又漂亮,我可是服啦!”
  梅依玲心裡甜甜的,道:“哼!還說,差不多把人家急死了,可你還欺負人家。”
  陽真子道:“我怎麼欺負你啦?依玲,憑你這身手,江湖上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於你!”
  梅依玲嬌嚷道:“偏偏就有一個不長眼的敢欺負我,哼,看我 !”
  “懸樞!”陽真子突然叫道。
  梅依玲頭也不回,反手一抄,將一粒挾著勁風的石子抄在手裡,哼了一聲,道:“有其師必有其徒!”
  她此時已知松青雲並非無智和尚,而是武當掌教滅塵道長之徒。她那日親見滅塵如何暗算獨孤樵不成反傷了自己,故她此時有此一說。
  言罷轉頭對松青雲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小輩也看看我的暗器功夫!”
  手一揚,那粒石子竟被她捏碎成大小均等的三粒,分打松青雲前胸乳突穴、左腿陽陵穴和右腿風市穴。
  松青雲右腿環跳穴方才已被梅依玲踢中,整個右腿已然麻木,再也無法騰挪閃避。只得叫聲“苦也!”
  剛才正和陽真子說話,莫名其妙就中了他們天山二怪的道兒,松青雲心頭大是惱怒。又見他們竟然旁若無人地大肆自我吹噓,盡說些肉麻的話,松青雲更加氣他們不過。
  他的右腿雖動彈不得,但他的內力卻未受損,乘機俯身之便,悄悄撿起一塊碎石,趁二怪罵俏之時,以暗器手法打向背對著自己的梅依玲背心懸樞穴。
  不料卻被面向自己的陽真子喝破。
  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
  見梅依玲捏碎石子打來,苦於右腿不靈便,只得用手去接。
  第一二枚打他的右腿風市穴左腿陽陵穴。松青雲伸手去抄。不料第三枚石子後發先至,正打中左胸乳突穴。
  頓時松青雲整個左半邊身子完全麻木,伸出去接打他風市穴的左手手腕倒象是故意湊上去的,神門穴給打了個正著。
  右手裡接住了打向他陽陵穴的石子,但他此時幾乎全身受製,渾身力道發不出一絲一毫來。只見他象一袋土豆,頹然倒在地上。
  陽真子道:“依玲,你的暗器功夫也是越來越俊了!”
  梅依玲道:“多虧你及時提醒,要不便中了這小賊暗算。多謝你了陽哥!”
  陽真子臉一紅,道:“依玲,咱們還用說謝麼?”
  梅依玲也是老臉一紅,道:“我替你解開穴道好嗎?”
  助其推血過宮,少頃解開了陽真子雙腿被封穴道。
  抬頭見陽真子左肩淌了少量血跡滲出,梅依玲道:“你的左肩傷得重麼?”
  陽真子道:“一點兒也不礙事,只劃破了一點兒皮,只怪這小子的手法太過慢了。”
  梅依玲道:“我們現在拿這小子怎麼辦?”
  陽真子道:“殺了他們故是不妥,帶在身邊卻又是個累贅!這倒是有些麻煩。”
  梅依玲指著躺在地上的段一凡說:“這禿驢害得你跟不上我,才出了如此危險的事,乾脆咱們一劍殺了他吧!”
  松青雲雖全身酸麻,但仍能開口說話,見狀大聲道:“餵,別殺!殺不得的!”
  梅依玲一愣道:“為何殺不得?!我天山二怪行事,一向是憑自己好惡而定的,剛才真子背著他,才追不上我,害得真子差點死在你手上,你說殺不得,我偏要殺給你看!你若再多嘴,我連你一起也殺了!”
  松青雲道:“你殺了我不打緊,他你卻殺不得。”
  “哼!”梅依玲道:“我就不信一個少林和尚有何殺不得!區區一個少林寺,我天山二怪說來便來說去便去,倒還並不怎麼放在眼裡……”
  “但他卻不是少林和尚,”松青雲道:“他……”
  梅依玲道:“那他是何人?為何殺不得?”
  松青雲道:“他是本令第五信使,原來的點蒼派掌門蒼山樵段一凡,你們若殺了他,不但本令容你們不得,便是整個點蒼派,恐怕也會和你們過不去呢。”
  梅依玲怒道:“你以為我天山二怪會怕了你們什麼狗屁黃龍令和區區一個點蒼派麼?”
  松青雲道:“你們自是不怕的,但麻煩事總是越少惹越好。”
  “對,依玲,”陽真子道,“這狗屁小子倒講了一句不怎麼狗屁的話。麻煩事還是少惹的好。反正咱們現在殺了他們也沒有一點兒好玩熱鬧,所以不殺也罷。”
  梅依玲道:“那咱們拿他們怎麼辦?”
  “這 ?”陽真子沉吟良久,突然眉頭一開,道,“說不定木葉令主和獨孤樵會在前面那座鎮上。那天咱們分手之時,木葉令主不是說咱們若在少林寺發現什麼古怪就回到那鎮上告訴他們麼?我覺得這兩個假和尚便有些古怪,咱們將他們帶了去,交給木葉令主和獨孤樵,由他們處理好了。依玲你覺得怎麼樣?”
  “好是好,”梅依玲道,“就是 ”
  “就是什麼?”陽真子忙道。
  梅依玲道:“就是你一口一個木葉令主,我聽著有些不舒服。”
  “啊,”陽真子道:“我不說便是,咱們將他們交給獨孤樵如何?”
  梅依玲道:“好!”
  於是陽真子點了段一凡和松青雲上身穴道,再解開他們雙腿被封穴道,二怪將他們夾在中間,去找木葉令主和獨孤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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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交戌時分,一幹人眾來到一座寺廟前。這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奇怪的是此時才剛太陽落山不久,廟門卻是緊閉,更不見一絲炊煙,門口也是連一個掃地的僧人也沒有。
  整個寺廟在濃濃的暮靄中默立,著實透出幾絲詭異。
  童超看看寺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咱們在此借宿一宿,明日再行趕路如何?”
  別人還未回答,小六便搶著道:“我看行。”
  邰盛看了看寺廟,皺著眉道:“童少俠,我看這廟有些古怪。”
  小六道:“有什麼古怪,不就是廟門關得早了點麼,大不了裡面住著個把惡人,難道咱們這麼多人還怕了他不成?!”
  邰盛道:“咱們並非怕了誰,我只是因咱們另有要事在身,不想惹麻煩罷了。”
  他心中目前最重要的事當然是儘快找到胡醉或毒手觀音師徒,將他師父所中之毒解去。
  童超又何嘗不想儘快解去師父楚通所中之毒。故聽邰盛如此說,他便轉頭問瑋雲道:“柳姑娘你看呢?”
  瑋雲道:“我看借宿一夜也無妨,只要咱們小心在意便是了。”
  小六道:“便是這樣。”
  連忙上前打門。
  半晌,大門才開出一條縫,一個小彌沙探出頭來,對小六道:“小施主有何貴幹?”
  小六道:“咱們帶人去找醫生看病,急於趕路,不意錯過了宿頭,出家人普渡眾生,還望小師父給予方便則個?”
  小彌沙看了看小六,道:“小施主一行幾人?”
  小六道:“連我共有七個,其中有三個是病人。”
  小彌沙道:“如此便請進來。”
  言罷將門打開。
  小六轉頭道:“大家都進去吧,這小師父真好心腸。”
  童超看看邰盛,又看看瑋雲,見二人微微點頭,便道:“如此有勞貴寶剎了。”
  率先走進寺廟。
  小彌沙看了一眼從身旁走過的童超,似乎想說一句什麼,但卻沒說出來。
  待眾人都已進入寺廟,小彌沙才關了大門,走到前面道:“各位施主請隨我來。”
  童超道:“如此有勞小師父了。”
  小彌沙道:“童施主休要客氣。”
  小彌沙說話的時候,抬眼望著童超。
  他怎麼知道我姓童?童超心中一驚,不禁飛看了一眼小彌沙。
  二人的目光一相接,都覺心中一凜。
  童超心想:這小彌沙不過十四、五歲模樣,卻怎麼也會有如此精光似電的目光!
  小彌沙心想:看來江湖浪子在江湖上博得如此大的名聲,倒也不是靠的僥倖,並非是浪得虛名之輩,此番倒是要小心在意了。
  哪怕人鬼當道,我自浪蕩江湖!
  童超突然豪氣頓生,哈哈一笑,道:“請!”
  小彌沙道:“請!”
  將童超諸人領至一間看起來是寺中僧人早晚做課的屋裡,小彌沙又道:“出家人身無長物,請各位施主在此將就一宿如何?”
  童超道:“小師父何須客氣,童超等人但求一屋可也。”
  “如此怠慢各位施主了。”
  言罷便欲出門。
  童超道:“小師父且請留步。”
  小彌沙道:“童施主尚有何話要說?”
  童超一笑道:“小師父似早就知道敝人姓童似的?”
  小彌沙道:“童施主在江湖中大名如日中天,家師略通江湖中事,小僧自是不會不知童施主尊顏了。”
  童超哈哈一笑,道:“施主請便。”
  小彌沙一合什,道:“阿彌陀佛,小僧告辭了。”
  言罷出門而去。
  有一會兒功夫,屋中人都沒吭聲。
  小六突然道:“不對!不對!不對就是不對!”
  童超笑道:“有何不對?”
  小六道:“那小和尚處處透出古怪!”
  “哦?”童超道,“你說到底有些什麼古怪?”
  “第一,”小六說,“他又不是這座廟的住持?為何有權擅自將我們帶到這兒來?”
  童超道:“第二呢?”
  小六道:“他便是聽他師父說過你的容貌,也不可能第一眼便認出你是江湖浪子童超。”
  “第三?”
  小六道:“方才他合什時,雙掌並未合齊,一上一下,倒象是什麼高明武功的招式似的。”
  童超點了點頭,笑道:“小六兄所言極是,看來你這鬼靈子之號倒也不是浪得虛名。不過你所說的三個疑點倒是很容易解釋的。”
  小六奇道:“很容易解釋?”
  童超道:“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小和尚。”
  小六道:“他不是和尚,那他頭頂上 ”
  童超道:“不錯,他的頭頂上是有戒疤,但他的後腦勺你可注意了麼?”
  小六道:“這倒是沒有。”
  童超道:“一個人的頭髮剃得再乾淨,總也還有發茬的,對麼?”
  小六道:“我明白了,他定是戴著皮套之類的東西。”
  童超笑道:“鬼靈子端的機靈得緊。現在我且問你,在這做早晚課的屋子裡堆一堆劈柴是什麼意思?”
  邰盛和瑋雲這才注意到屋子左邊角落裡有一堆劈柴。
  小六道:“那也容易回答,主人家好心,怕咱們夜裡受涼,特意準備下了讓咱們在香爐內生火取暖。”
  童超大笑道:“對!對極了!”
  小六道:“生火烤蛇,正是我叫化的拿手好戲!且看我的。”
  自告奮勇地去取了劈柴,藉著香爐內的一點兒火星,折騰一忽兒之後,竟真的讓他將火弄燃了。
  眾人取出乾糧吃了,圍著香爐取暖。
  這時天已黑盡了,周遭萬籟俱盡,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小六看看童超。
  童超搖搖頭,道:“他們自會來的。”
  小六的意思是是否需出去探查一番。
  邰盛不知他們打什麼啞秘,道:“童少俠,咱們如此下去,只怕 ?”
  小六突然將食指豎在嘴前,“噓”了一聲,示意邰盛休要出聲。
  然後小六象獵狗嗅野獸蹤跡地使勁嗅了嗅,然後皺起眉頭,對童超道:“這廟裡有女人!”
  邰盛道:“你師姐……”
  童超揮手止住邰盛,道:“你敢肯定麼?”
  小六點頭道:“我敢肯定,並且……”
  未等小六的話說完,瑋雲突然一個飛身掠了出去。
  小六道得一聲:“童超你留下。”
  話音未落,人已突然不見。
  看得邰盛咂咂稱奇,半晌才道:“看不出他小小年紀,輕功卻也如此了得!”
  童超渾然無事地笑道:“布袋和尚姚大俠的弟子,自非等閒之輩。再過得十年八年,這江湖恐怕就是他鬼靈子的了。”
  邰盛搖頭不信,道:“再過十年八年,童少俠你也還不到三十歲,莫非 ”
  童超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他現在雖武功不如我,但精明卻還在我之上,在江湖上闖盪,光靠武功高強是不行的。”
  邰盛道:“我想我懂童少俠的意思了。”
  卻說那日玉蝴蝶金一氓挨了布袋和尚那拚死一擊,頓即便肋骨斷了三根,只得強壓住那口即將噴出的濃血,跌跌撞撞地逃了開去。
  不出數裡,不見二小追來,玉蝴蝶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噴出一大口污血,頓時頭腦一昏,便即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待他醒來之時,卻見自己竟身在一軟塌之上!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是誰將他弄到這兒來的。
  過了一會兒,一個約摸十四、五歲,長得格外俊雅的少年走進屋來。
  少年一笑道:“我知道你今日會醒過來的。”
  玉蝴蝶道:“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是誰將我救到這兒來的?”
  少年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這裡是哪兒也不重要,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救你到這兒來的正是我,但你卻完全用不著謝。現在我且問你,是誰將你傷成這樣?”
  玉蝴蝶道:“布袋和尚姚鵬那老叫化。”
  “布袋和尚?”少年奇道:“莫非以你玉蝴蝶的身手,竟還不是他的對手麼?”
  玉蝴蝶憤憤地“哼”了一聲。
  少年道:“定是遭了暗算,但那老叫化好象不是那種突施暗算的人呀?”
  玉蝴蝶道:“原來救我之時你已知道我是誰了,難道你不會後悔麼?”
  “我又不是女子,我幹嘛會後悔?!”少年調侃著笑道。
  接著面色一肅,又道:“再說你和我們本有極大的關聯,我們也不想你就此死掉。”
  玉蝴蝶道:“你們?你們是誰?我怎麼會與你們有極大關聯?我玉蝴蝶金一氓浪蕩江湖,除了採花盜玉並且懂得憐香惜玉之外,倒還不和誰有什麼關聯!”
  少年道:“我們是誰你現在暫且用不著知道,但我敢肯定你必定會和我們有極大關聯的。好啦,現在說說你自己。你與布袋和尚姚鵬那一搏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定是精彩極了?”
  玉蝴蝶道:“也沒什麼精彩的,只是那老叫化的日子恐怕也不會比我好過。”
  “我想也是,”少年道:“憑你玉蝴蝶的輕功,便是家師也不敢小覷呢。”
  “家師?”玉蝴蝶道:“你師父是 ?”
  少年自知失言,連忙道:“他先已受了傷,對麼?我說的是布袋和尚?”
  玉蝴蝶道:“我想先知道你師父是誰?”
  少年神色一黯,道:“家師已然被人害了。”
  玉蝴蝶盯著少年眼睛,道:“是否是一月以前之事?”
  少年也盯著玉蝴蝶,道:“正是,且尸身被送到少林寺,後又失蹤了。”
  玉蝴蝶看少年神情絕非作偽,良久才道:“原先我還一直不信,江湖上居然有人能害得了東方大俠。”
  少年道:“如今你相信了麼?”
  玉蝴蝶道:“沒有人會詛咒自己師父的。”
  少年道:“你是懷疑我是太陽叟東方大俠的弟子?”
  玉蝴蝶看著他,沒有言聲。
  少年微微一笑,左手食指當劍,平胸緩緩刺出,右手單掌立在胸前。
  未等左手劍招使老,右手突然象是被折斷了似的,整個小臂倒吊下來。待左手收回變掌護住周身要穴,那“斷”了的右臂突然與枯柴相似,自下而上的打了過來。
  堪堪打至對方胸前,那吊著的小臂忽又改變方向,自右至左橫掃過來。
  少年雖只是演招,但假若真的對陣,此時敵方無論如何是沒有一絲閃避餘地了。
  少年收了招,微笑著看著玉蝴蝶。
  玉蝴蝶既驚且慚。
  他自是明白少年的意思。
  原來早年玉蝴蝶採花時,有一次曾不巧遇上太陽叟東方聖,被東方聖使方才少年使的這一招輕而易舉地降服。但東方聖也不為己甚,教訓一番之後,便將他放了。
  這之後玉蝴蝶數年來一直在思忖那一招的破解之法,但終不得要領,因那“斷臂”出手的虛實,委實不易捉摸。
  此時見那少年使將出來,除力道不如當年東方聖之驚人外,招式的精純,已不在當時的太陽叟之下了。
  玉蝴蝶自忖便是自己未傷之時,若與這少年對博,方才這一招就難以化解。唯一的“應付”之法,便是未等少年這一招發出,自己便憑絕頂輕功逃開。
  故見少年收式之後微笑看著自己,玉蝴蝶便道:“令師東方大俠,便是我這被人視為江湖大魔頭的玉蝴蝶,也是極為仰慕的。”
  接著便把那日與布袋和尚姚鵬在山洞中惡鬥的情形一絲不漏地告訴了那少年。
  少年聽罷笑道:“為了區區一個女子,金兄便幾乎將老命送掉,這委實有些不值。”
  玉蝴蝶道:“我玉蝴蝶被人視為魔頭,自是因為這種魔性難改。”
  少年笑道:“這也並非什麼難事。”
  伸手在門邊的牆上一摁,玉蝴蝶金一氓連同他躺著的整個大床,突然“嘎”的一聲便陷落下去!
  玉蝴蝶重傷未愈,尚未作出什麼反應,頭頂上的石板便已轟然合上了。
  玉蝴蝶眼前一黑,心中既驚且怒。
  忽聽得那少年在上面笑著大聲道:“金兄多多保重,半月之後,金兄之功力當可恢復。”
  少年的聲音並無惡意,玉蝴蝶不知他玩的到底是什麼玄虛。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床的下落之勢漸漸緩了下來。稍後不再下落,改為滑行。
  之後前面出現亮光。
  轉過一道彎之後,眼然突然出現一派旖旎風光
  床!四五張寬大得足可以躺十幾個人的大床!
  床上鋪滿著紅紅綠綠的綾羅綢緞。
  人!女人!十幾個女人!
  江湖上只知道玉蝴蝶金一氓是一介採花大盜,卻不知他盜花竊玉卻正是武功日益精深的根本原因。
  凡人體皆有陰陽二氣,男則陽盛,女則陰盛,是故男子練武,多走陽剛一路,女子則走陰柔一路。
  玉蝴蝶自幼身入魔道,本為陽剛之身,卻練陰柔之功。日久則本體陰氣不足,便須從女子身上採補。且人體皆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腎脾二行,最是積陰之行。玉蝴蝶所習採補之屬,實是取巧之極。故其一出道,便成為一介採花魔頭。
  那日被布袋和尚至剛至陽的掌力一擊,幾乎散去了他體內全部陰氣。故雖救他之人將其擊斷的肋骨續接如初,但要恢復功力,也非採陰不成。
  太陽叟一代武林至尊,于武學之博雜無所不知。他的弟子自也知道玉蝴蝶療傷之本,故將他送至此處。
  男女交合,最是傷費精神。玉蝴蝶深諳採補之術,交合僅為練功,倒是益見精神。那些女子,數日之後,盡皆花容失顏。端的醜陋不堪。
  每至行功之時,玉蝴蝶只得強忍噁心,閉目行事。
  又過數日,那送飯的青衣女子待玉蝴蝶食用之後,示意他跟她走,玉蝴蝶毫不猶豫地跟在後面,沿著先前他的床滑下來的通道前行。
  許多石壁上都有暗門,青衣女只需在壁上一按,他們便即穿壁而過。
  之後石壁又自行合攏。
  玉蝴蝶心中稱奇,口中卻一言不發,轉過不知多少個彎後,他們又回到了玉蝴蝶初見救他性命的少年的那間屋子。
  青衣女退下之後,那少年笑吟吟地出現在玉蝴蝶面前,玉蝴蝶連忙下拜,卻被那少年一拱手時發出的強勁但卻柔和的內力所阻,未能拜得下去。
  少年笑道:“金兄何須多禮。”
  玉蝴蝶道:“金某這條性命,實為少俠所賜,但卻……”
  少年打斷他的話道:“今日恰好是第十日,金元的功力,當恢復七成了吧?”
  玉蝴蝶道:“慚愧,僅六成而已。”
  少年道:“本欲讓金兄行功圓滿後再說的,卻沒料到她們如此不濟事,倒是令金兄失望了。”
  玉蝴蝶道:“少俠說什麼話來,金某這條命,實為少俠所賜。但不知少俠高姓大名,日後若有差遣,金某定當萬死不辭!”
  少年道:“我並非什麼少俠。我也不知自己名字,只是人家叫我金童。”
  “金童?”玉蝴蝶喜道:“那倒與我是本家了,卻是不敢高攀。”
  少年道:“金兄若是不棄,敢請金兄折節下交如何?”
  玉蝴蝶金一氓大喜過望,連忙道:“這如何敢當 !”
  卻見金童已然跪下,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金一氓連忙還拜。
  二人各報了生辰八字,自是玉蝴蝶大了許多。
  便有青衣女端上酒菜,二人滴血飲酒,稱兄道弟起來。
  酒過三巡,金童突然跪地道:“小弟有一事瞞著大哥,但求大哥鑑諒。”
  金一氓連忙扶起金童,道:“大哥這條性命都是兄弟所賜,兄弟有何難隱之事,儘管道出來不妨。又何須行此大禮,豈不折殺大哥了!”
  金童這才起身坐下,道:“實不瞞大哥說,兄弟此身已屬黃龍令了。”
  “黃龍令?”玉蝴蝶這一驚倒是吃驚不小,接口道:“兄弟說的可是最近江湖上突然出現,已然網落了大批黑白兩道武林絕頂高手的黃龍令麼?”
  金童道:“正是。”
  金一氓道:“這又有何妨,大哥在江湖上是浪蕩慣了的,除憐香惜玉之外,最不喜多管閒事,大哥以後絕不與黃龍令作對便是。”
  金童道:“但小弟卻有一不情之請。”
  金一氓道:“兄弟請講。”
  金童道:“小弟想請大哥加盟本令,一起創建這震爍古今之偉業。”
  “這 ”金一氓略作沉吟,斷然道:“兄弟既如此說,做大哥的答應便是!”
  金童喜道:“大哥此言當真?”
  金一氓肅然道:“我玉蝴蝶一言九鼎,絕不欺騙良家 ”
  他本想說“良家婦女”,這是他說慣了的,但他突然發覺不對,正想改口時,卻見金童已然拜下,道:“恭喜大哥!”
  金一氓愕然道:“大哥何喜之有?”
  金童道:“恭喜大哥就任震爍古今千秋偉業的黃龍令四巡察!”
  金一氓道:“兄弟請起。卻不知兄弟所說這四巡察是何東西?”
  金童坐起道:“大哥且聽小弟細細道來:本震爍古今創千秋偉業的黃龍令,實為德高齊天才蓋八世萬壽無疆之令主萬歲所創建。下設左右二護法、七巡察、十二信使,左護法由德高接天才蓋四世千歲千千歲的千佛手任空行擔任,右護法為德高接天才蓋四世千歲千千歲的千面狐智桐擔任。其下是七巡察,依次是悟性、滅塵子、毒手觀音和大哥你,還有絕因、皇甫呈和楚通。再下的十二信使依次是悟淨、陽真子、梅依玲、盧若嫻、段一凡、焦爍子、松青雲、姚鵬、楊坤、高峽、柳逸仙和連城虎。大哥身擔四巡察之職,實為尊崇之極,僅在六人之下,卻在萬人之上,故小弟有恭喜一說。”
  金一氓想了想,發現名列在他之前的確是沒有一個他所能匹敵,於是高興起來,道:“全托兄弟提攜,卻不知兄弟在令中擔負何職?”
  金童道:“兄弟並無職位,只是御前二侍衛罷了。”
  金一氓道:“御前二待衛之一?莫非是令主萬歲的麼?”
  金童道:“正是。”
  金一氓道:“那兄弟定是時常得見令主龍顏的了,卻不知兄弟可否見告令主是誰?”
  “不!不!”金童突然玉容變色,惶然道:“大哥此言,從今以後還望休再提起。”
  見金童惶急之狀,金一氓也是心頭一凜,道:“請恕大哥愚妄,此後大哥不提便是。”
  金童叮囑道:“千萬!”
  金一氓慎重地道:“大哥省得。”
  停了停,又道:“兄弟說的御前二待衛,卻不知 ?”
  金童道:“這自可告訴大哥不妨,另一位是玉女。”
  “玉女,”金一氓沉吟道:“金童玉女?噢,我明白了。”
  金童道:“所以我方才自言沒有姓名並非有意欺蒙大哥。”
  金一氓道:“兄弟多心了。”
  又道:“本令中不乏白道絕頂高手,比如說少林方丈悟性大師,武當掌教滅塵道長、還有峨媚掌門絕因師太……”
  金童道:“絕因師太目前尚未歸令,不過大約這幾日就可辦妥了,是大巡察去辦理的。”
  “大巡察?”
  金一氓道:“是悟性大師麼?”
  “正是?”金童道:“大巡察一身般若無相神功練至四層,想必是沒有問題的。”
  金一氓道:“似悟性大師這等身份的人,卻不知本令是如何收攏的?”
  金童道:“大哥可曾聽過歸心聖散這個名字麼?”
  金一氓道:“隱約聽過,好象是百年前一位藥王研製成的一種慢性毒藥,中毒後人的心性完全迷失,可任由使毒之人驅使。但據說這種藥物早就失傳了。”
  金童道:“沒有失傳。”
  金一氓道:“我明白了,他們都服了這種藥物。”
  金童道:“更有本令左護法千歲神鬼莫測的藥物相助,你想他們還能不為本令效命麼?”
  “你太誇獎我了。”
  金一氓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如果不是托令主萬歲齊天洪福,我任空行區區藥物,又哪能起絲毫作用!”
  金一氓赫然一驚,在他毫無知覺之時,竟有人能鬼神般出現在他身後,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若任空行突然發難,他玉蝴蝶縱有十條性命,也是無法保住的了。
  未等金一氓驚醒過來,金童便已拜倒下去,道:“金童拜見左護法千歲!”
  任空行連忙還禮道:“金兄何必多禮。”
  金一氓這才清醒過來,轉身見面前立著一個高大老者,約摸五十多歲,一臉寶象莊嚴不露而威!
  金一氓不由得連忙拜下,道:“金一氓拜見左護法千歲。”
  千佛手任空行並不還禮,只淡淡地道:“四巡察請起。”
  一拱手,一股強勁內為自下而上,將金一氓托了起來,金一氓見內力強勁,只得運全力抵住,免得受人仰登翻之辱。
  不料那股強勁內力突然消失,金一氓整個身子恰似突然-失去依託,眼看便要重重的磕下頭去。
  卻見金童左袖微動,一股柔和內力已然發出,將金一氓穩當當地扶坐在凳子上,然後那內力才告消失。
  金一氓感激地看了一眼金童。
  千佛手並不看金一氓,只對金童道:“請稟告令主萬歲:胡醉仍是下落不明;大巡察尚未回來;五、七巡察已落入天山二怪之手;童超擒住本令六、七巡察和十二信使,正往這個方向趕來。臣拜左護法任空行報。”
  金童道:“有勞左護法千歲了,我這便去稟報。”
  任空行一拱手道:“告辭。”
  言罷突然消失。
  自始至終未看金一氓一眼。
  金一氓性味索然,心想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自己和千佛手任空行同列四魔,哪知自己竟和他差著這般老大一截!
  金童瞧破他的心思,道:“大哥休要再自棄,左護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養成這等脾性不足為奇。且大哥與他同列四大魔頭,武功原本也差不到哪裡去,只因左護法對令主萬歲忠心耿耿,令主萬歲賜了他一兩招,故大哥才會覺得與他相差太遠。”
  聞此言金一氓眼睛突然一亮!
  金童道:“實不瞞大哥說,在本令所有任職之人中,唯有左右二護法和大哥你未曾服用歸心聖散。若大哥忠心為本令效力,難說有朝一日得受令主萬歲垂青,賜給一招二式,那大哥便終生受用不盡了。”
  金一氓連忙跪下道:“金一氓這條性命,自今以後便盡屬本令了!還望兄弟多多提攜!”
  金童也跪拜道:“大哥折殺小弟了!快快請起!”
  又道:“憑大哥現已恢復的六成功力,想必自行行功並非什麼難事了。方才左護法稟報的消息至關重要,兄弟須得迅速稟報令主萬歲。”
  金一氓道:“兄弟快去吧,大哥一切自會當心行事的。”
  金童道:“如此告辭!”
  “辭”字剛落,金童己和坐椅陷落下去,那情景和那天金一氓與床陷落時一樣。
  之後接連幾天,均未再見到金童。
  玉蝴蝶閒來沒事,每日便出去採補行功,直至夜深人靜之時才悄然回來。
  此時他已知這是一座從外觀上看普普通通的寺廟,廟裡的僧人很少,且象是又聾又啞似的,相互間從不說話,他與他們說話時,也沒有一個和他答腔。他每日早出晚歸,僧人們也是視而不見。
  如果這是在荒無人煙的深山當中,他玉蝴蝶金一氓非憋死不可!
  好在離寺廟不到百里的地方有個鎮,憑著他早已恢復的大半功力,每日出去採補回歸自是不成問題。
  數日之後,他自信功力已恢復了八成,這天夜裡採花歸來,他發現寺廟里居然有一間屋子亮著火光。
  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
  他憑著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飄過去透窗一看,正看見瑋雲、小六和童超一幹人眾。
  玉蝴蝶因瑋雲險些丟掉老命,此時一見,頓時又饞又恨,恨不得立即就竄進屋去擒了瑋雲出來。
  但其時小六正和一個清秀俊雅卻渾身透出一陣逼人英氣的少年說話,待知這少年便是名動江湖的江湖浪子童超時,玉蝴蝶倒是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了。
  他雖未和童超交過手,但童超力排毒手觀音與崑崙邰盛因獨孤樵的緣故而身陷危局之事他是聽說過的。
  玉蝴蝶只得屏聲靜氣以觀其變。
  不意小六嗅出了玉蝴蝶帶著的胭脂氣息!
  一經小六點明,瑋雲也立刻嗅出了玉蝴蝶身上那濃烈得與眾不同的胭脂氣味。
  一躍出門,便見玉蝴蝶的影子越出牆外。
  瑋雲恨玉蝴蝶入骨,更不多作它想,也徑自飄越出牆,小六追將出來,知師姐已追出牆外,但他沒有師姐那般輕功,無法一躍而出,只得轉至廟後,憑著一棵大樹攀越出去。待他轉至瑋雲越牆出去的地方時,卻哪裡還見得到師姐身影!不禁怔立當場。
  其時玉蝴蝶和瑋雲,早已身在一里開外了。
  玉蝴蝶見僅有瑋雲一人追來,心中大喜,心想今日遂得心願,只因她自投羅網,須怪不得我了。
  但見自己已發出了此時所有的功力,瑋雲仍能緊緊跟上,不由得暗道奇怪:這丫頭的輕功怎的陡然精進了許多!
  又奔出三里多,玉蝴蝶暗自驚心,瑋雲仍是緊跟其出,並不曾拉下半步。
  玉蝴蝶自思:就算她輕功得蒙離人指點,但內力卻是不可能在數日內陡然增強的!
  既如此想,玉蝴蝶乾脆收住腳步,轉身用甜膩得令人肉麻的聲音道:“柳姑娘你終於還是想通啦?本來嘛,跟著那又臭又臟的老叫化有什麼好!還不如跟了我玉蝴蝶雙宿雙飛,逍遙快活呢……”
  還未等他說完,瑋雲便已欺進身前,一言不發,舉劍便刺!
  玉蝴蝶舉扇格擋,突覺一股大力湧來,折扇幾乎把持不住,百忙中滴溜溜一個轉身,才堪堪將對方劍勢避過!
  “第二招來了!”
  瑋雲清叱一聲,未等玉蝴蝶緩過手來,她的第二招又已然出手。
  玉蝴蝶失了先機,只得憑藉絕頂輕功苦苦應招,哪裡還有還手之力,瑋雲早已是今非昔比了,一套木葉令主盧若嫻所授的“木葉劍法”源源不斷地使出,便把一介魔頭完全籠罩在劍勢之中。
  先前玉蝴蝶還指望瑋雲年紀輕輕,時間長了終會有內力不繼之時,待時再行反擊。哪料百招一過,瑋雲仍是颯爽英姿,而他自己不但未扳回一絲劣勢,反而是氣喘吁吁了。
  他哪裡知道布袋和尚姚鵬當時在山洞中自知氣絕將亡,早已將一身功力盡數轉給了瑋雲。此時他與瑋雲拚鬥,無異於與布袋和尚拚鬥一般。唯一的區別僅是瑋雲經驗尚差,不會省力取巧罷了。
  而玉蝴蝶自己身受布袋和尚重擊,雖得金童相救,但元氣已是大傷,就眼下功力也僅恢復八成而已。
  此消彼長,勝負之數已然判定。
  果然,二百招一過,玉蝴蝶也是敗象畢露!
  瑋雲招招進手,逼得玉蝴蝶連連後退。
  待玉蝴蝶退至一巨石前,已然無路可退時,瑋雲怒叱-聲:“魔頭納命來!”
  一招“落英繽紛”順勢使出!
  這是“木葉劍法”中最為厲害的一招!
  玉蝴蝶眼睛一閉,暗道:“今番此命休也!”
  然而“叮”的一聲!
  瑋雲手中長劍被擊落出三尺開外。
  瑋雲招式不變,以指當劍,刺向玉蝴蝶雙目!
  一條白練飛來,纏住瑋雲剌出之手。從白練上傳來的巨大力道,將瑋雲身子硬生生拖後五尺有餘!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飄然落在瑋雲和玉蝴蝶之間。
  她俏生生地立著,正應了一句古話: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渾身雪白,給人身臨雪國之感。
  左手持著一條白練右手持著一個玉環。
  擊落瑋雲長劍的,是那玉環。
  將瑋雲身子拉開的,是那白練。
  瑋雲本已氣極,但抬眼見了眼前的小女孩後,竟直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小女孩衝瑋雲一笑,道:“對不起了。”
  聲如靈鳥輕啼,音如百鳥微歌。然後轉過頭,臉上頓即一臉的冰霜。
  玉蝴蝶見她轉過身來,正欲脆謝救命之恩,不料一見她嬌容,竟然目瞪口呆,一個謝字也說不出來。
  “不長眼的東西,”小女孩道:“少給我在這兒丟人現眼!”
  玉蝴蝶仍呆立著。
  女孩怒道:“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玉蝴蝶平生閱女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美得令人眩目的,自然連連應道:“是,是,是。”
  腳步卻不移動。
  小女孩柳眉一挑,冷冷地道:“難道還要本姑娘送你麼?!”
  “不,不敢有勞姑娘玉步!”玉蝴蝶喃喃道。
  小女孩冷哼一聲!
  玉蝴蝶這才轉過神來,壯著膽子道:“敢問姑娘是、是 ?”
  小女孩道:“不長眼的東西,你難道未聽金童說過我使的是何兵器麼?!”
  玉蝴蝶結結巴巴地道:“你是玉、玉女?”
  其實玉蝴蝶從未聽金童說過玉女使的是何兵器,但見她渾身雪白,又使白練玉環,自然想到她是御前二侍衛之一的玉女了。並且當世除了她,又有誰當得起玉女之稱?!
  果然小女孩“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玉蝴蝶一言不發,轉身如飛朝那座寺廟奔去,那女孩轉過身來,卻發現身後的瑋雲不知何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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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布袋和尚姚鵬奔了一程,轉頭不見毒手觀音師徒,不禁大為驚訝。雖說司馬青青年輕力弱,跟不上猶可以說,但毒手觀音卻是名列江湖四大魔頭之三,一身功力非同小可,甚至比名列第四的玉蝴蝶金一氓也還要高出一籌。
  布袋和尚與玉蝴蝶僅就功力而論似在伯仲之間,但若說到招式的奇妙,似尚在布袋和尚之上。他二人拚鬥一番,也只落得個兩敗俱傷之局。
  為何自己效力一奔,毒手觀音竟會追不上呢?
  布袋和尚自己不知道,那日在山洞中,他將自身功力轉給徒兒瑋雲,而他自身功力已然幾乎喪盡,後得胡醉救護,又得胡醉之師、一代隱俠酒仙翁以死相救,且將全身所聚百餘年功力盡數轉贈給了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時的布袋和尚已非姚鵬,而是酒仙翁的替身了。
  此時布袋和尚突然感慨世事變幻良多,數日前以為自己將不存人世,不料至今仍好好活著。
  原想自己一生仗劍行俠江湖,是專為剷除象四大魔頭這般敗類,沒想到名列四大魔頭之三的毒手觀音侯玉音,身上竟有如此多的磨難!
  常人無法承受的磨難。
  還有毒手觀音那徒兒司馬青青,短短的十幾年歲月中竟遭受如此多的災難,如果她又變成另一個殺人如麻的“毒手觀音”呢?難道你又能怪她麼?
  以殺止殺!歷來是布袋和尚行俠江湖的信條。
  如今這信條突然有些動搖了。
  那些被殺之人,難道是真的該殺麼?
  有些人一輩子與世無爭,僅偶爾因為某種原因,突然做了一樁人所共知的惡事,於是你就殺了他。
  難道他真的是死有餘辜?
  而那些大姦大惡之人,只因為他所做的惡事不為世人所知,人們便覺得他們應該長壽,並且受人景仰。
  布袋和尚心亂如麻,簡直理不出一絲兒頭緒,唯一稍微清晰些的意識,是從今往後勿再亂殺了!
  布袋和尚尋了塊石頭坐下,等毒手觀音師徒趕來,不久,毒手觀音和青青飛奔至布袋和尚前,青青兀自嬌喘不已。
  毒手觀音笑道:“姚大俠好俊的身手。”
  布袋和尚面上一熱,道:“毒……”
  毒手觀音又笑道:“姚大俠便叫我毒手觀音吧,反正名號都不過是一個稱謂而已。”
  布袋和尚也一笑道:“那也不錯。”
  又道:“但你倒是取笑我老叫化了,在你毒手觀音方家眼裡,哪還有我老叫化賣弄的地方!”
  毒手觀音面色一變,凜然道:“姚大俠如此說是何意思?”
  布袋和尚也一愣道:“此話怎講?”
  毒手觀音見他不象作偽,便緩和面容道:“姚大俠當真是不知道麼?”
  布袋和尚道:“知道什麼?”
  毒手觀音道:“姚大俠不妨隨手使一招你得意的招式試試。”
  布袋和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依言將氣沉於丹田,並不如何作勢,隨手揮出一招“亢龍有悔”。
  “轟”的一聲。
  黃沙彌漫,殘枝飛揚。
  待一切都寂靜之後,前面三丈遠的地方已赫然平添了一個四尺見方的土坑。
  土坑四周的樹木已被飛濺而起的泥石刷光了葉子。
  目瞪口呆的布袋和尚。
  驚訝不己的青青。
  半晌。
  毒手觀音才笑道:“恭喜姚大俠。”
  布袋和尚喃喃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先前雖知自己的一條老命是用酒仙翁一條命換來的,想自己已是將亡之身,酒仙翁無論怎樣神通,能將他的一條老命保住,並且使他不失武功,已然是通玄的了。
  哪料不但令他保住了全身武功,而且還更勝往昔多多!
  毒手觀音又道:“姚大俠此時功力,當不在胡醉師弟之下了。”
  布袋和尚朝先前過來的方向默默注視,良久才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緩緩道:“這功夫全是酒仙翁前輩的。”
  毒手觀音突然正色道:“姚大俠,酒仙翁前輩的-片苦心,你自當省得,對吧?”
  布袋和尚凜然道:“姚鵬往後行事,自當好自為之,若有違酒仙翁前輩之恙,有若此石!”
  一掌擊出,將他先前坐的那塊石頭擊得粉碎!
  毒手觀音突然一笑道:“如今正是江湖多事之秋,咱們卻還在這裡囉嗦什麼。況且多日未曾進食,我倒是有些餓了。咱們不如趕快去尋個地方吃些東西是正經。”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拉著青青的手,道:“正該如此,咱們走吧。”
  舉步便走,毒手觀音緊隨其後。
  初時還能跟上,行程一長,毒手觀音便漸漸落後。
  青青的手被布袋和尚那粗糙但卻堅硬有力的大手牽著,有若騰雲駕霧一般。
  每當她有氣力不繼之感時,他的掌心便能感覺到從那雙粗糙的大手上傳過來的柔和真力。
  初時她還儘量邁步跟上,到後來則乾脆閉上雙眼,任由那雙大手牽引著飛騰。
  正象一只小船,在碧波蕩漾的水面隨意飄盪。
  布袋和尚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在等毒手觀音。
  青青睜開眼,見布袋和尚正慈愛地看著她。
  她突然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眼睛有些酸酸的,一粒淚珠幾乎就要忍不住落將下來。
  於是連忙無話找話地道:“我師父還沒趕上來麼?”
  布袋和尚依舊看著她,道:“她馬上就能趕上來的,咱們慢走著等她。”
  又道:“我那徒兒瑋雲,也和你差不多一般年紀,也不知她此時怎樣了。”
  青青道:“姚前輩你也有徒弟麼,我怎麼以前從未聽說過?”
  布袋和尚道:“是在我被玉蝴蝶金一氓打成重傷,奄奄一息之時才收的,瑋雲和小六,他們愚然頑皮,卻是心如金子之人,況且骨筋奇佳,尤其是小六,確是我輩中人中不可了多得的練武奇才。”
  青青“哦”了一聲,心想:瑋雲和小六可真幸福,能有這樣好的師父。
  布袋和尚象是知道青青心思一般,道:“青青姑娘,你師父是個苦命之人,世人都錯怪她了,咱們既已知道她所遭受的災難,就不應該責怪她。除了體諒、同情之外,還要給她更多的愛,懂麼?”
  青青使勁點頭,突然道:“姚大俠,我……”
  她剛想說“我只能給她女兒對母親的愛,但她更需要的卻是男女間那種誠摯的愛,也只有這種誠摯的愛才能撫平她心靈的創痕……!”
  卻不料師父的聲音打斷了她。
  “姚大俠,我毒手觀音可是真的服了。”毒手觀音面色通紅地趕上來,大聲道。
  三人歇息了一陣,未申交泰時分,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小鎮上,經問本地人,才知這是河南和湖北的交界。
  三人走進一家小店,要了三只燒雞,兩瓶本地土燒白酒。
  未等上菜,布袋和尚已是差不多將一瓶酒一氣灌光。他見毒手觀音師徒望著他,一笑道:“好幾日沒喝酒,肚裡的酒蟲早就不耐煩了呢。”
  青青一笑,高聲道:“店家,再上兩斤好酒來!”
  布袋和尚感激地看了青青一眼,沒說什麼。
  待到三人面前各擺著一只燒雞時,布袋和尚竟來不及抄起筷子,用手扯了一條雞腿徑往口里塞,看得鄰桌的人直皺眉頭。
  布袋和尚卻不管這些,對看著他直樂的青青道:“老叫化就是改不掉叫化脾氣。”
  青青撕了自己面前那只燒雞的一條腿放到他面前,道:“不夠咱們再要,反正我師父有的是銀子。”
  布袋和尚樂道:“看來有銀子也有有銀子的好處。”
  果然又吃了一只燒雞。
  酒足飯飽,三人會了鈔,出門時,一個顯而易見是江湖中人的人擦身而過。
  雖然只是擦身而過,且那人將帽緣壓得很低,但匆匆一瞥,布袋和尚卻好似覺得此人甚是面熟。
  果然,那人進店後大聲對店家道:“給十只素並,三只素雞。快!”
  布袋和尚一聽這聲音,立刻就想起他是誰了。
  “是阮蛟!”布袋和尚對毒手觀音低聲道。
  “阮蛟?”毒手觀音想了想,道:“可是多年前雄霸長江中上游的紫鯨幫幫主阮蛟?”
  “正是他,”布袋和尚道:“早年玉蝴蝶金一氓找他們麻煩時,我和你師弟胡醉曾給他們解過圍,後來他和其弟阮龍攜全部家當隱居洛陽,還開了個茂源酒樓,我在洛陽時還見過阮龍,得知阮蛟已被江湖浪子童超支去雲南給點蒼派報訊,就說失蹤多時的點蒼掌門段一凡已然現身江湖。”
  毒手觀音道:“那是多少時日之前的事?”
  布袋和尚道:“大約兩個月前。”
  毒手觀音道:“那就是了,大約是他報訊回來,路經此地的呢。”
  布袋和尚道:“從時間上來看倒是差不多。但奇怪的是他早年身為紫鯨幫幫主時聚財無數,歷來是過慣了大魚大肉的生活,現在卻怎的會變得只吃素食了!”
  “這倒是有些蹊蹺,”毒手觀音道:“咱們且到一旁候著,看他出來後到底有什麼古怪。”
  三人於是到離那飯店十丈遠的地方等著。
  不一刻,只見阮蛟拎著兩包東西匆匆走出飯店,朝與布袋和尚他們三人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布袋和尚與毒手觀音會意地使了一個眼色,三人便舉步跟了上去。
  出了小鎮,阮蛟突然加快腳步,飛跑起來。
  三人會心一笑。
  阮蛟在水上倒活脫脫是一條混江龍,但在陸地上,他那點鴨子般的輕功卻是有限得很了。
  三人要跟蹤他簡直再容易不過。
  跟出鎮外二裡許,三人在後面約三十丈遠的地方看見有一輛馬車。
  阮蛟將手裡提著的兩包東西遞進用布簾圍得嚴嚴實實的車廂,然後上了車廂前緣,駕了車徑自絕塵而去。
  布袋和尚大驚,對毒手觀音和青青道:“你們隨後趕來!”
  “來”字剛落,人已在十丈開外。
  毒手觀音來不及多作它想,只道一聲“走!”便也和青青聯袂追去。
  大車又行了一夜。
  次日清晨,身在車廂內的胡醉和柳逸仙感覺到不再是那麼顛簸了。
  胡醉用手輕輕挑開車廂後簾,發現大車又回到了洛陽古道!
  這就奇了。莫非“黃龍令”的龍亭,竟會是在這洛陽古道上麼?
  這且不是一條行人最多的路,但卻是江湖中人來往最為頻繁的古道。
  “黃龍令”從一開始出現就藏頭露尾,神神秘秘,卻怎麼會將“龍亭”設在這條古道上!
  胡醉想:莫非是悟淨大師早已知道我在車內,故意的引我入歧途麼?
  多年來在江湖上磨磅,使他具有一種象狗的嗅覺一般靈敏、象狼的判斷一般準確的直覺。
  他突然想起這樣一句話: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澤。
  他微微地笑了。
  柳逸仙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胡醉鄭重地點了點頭,柳逸仙也鄭重地點了點頭。
  一切皆盡在不言之中。
  於是大車偏離了古道,折向南行。
  行不到一里,大車嘎然停了下來。
  遠處傳來擊掌聲:
  啪 啪啪;啪啪 啪。
  先是一長二短,後是二短一長。
  這邊悟淨也擊掌回應:
  啪啪 啪;啪啪啪啪。
  先是二短一長,後是四下連短。
  掌聲剛停,遠處便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是大信使歸令麼?”
  悟淨連忙道:“震古礫今千秋偉業黃龍十二信使之首悟淨繳令。”
  那少女道:“十一信使可曾帶到?”
  悟淨道:“托令主萬歲洪福,大信使幸不辱命。”
  那少女道:“很好 很好!”
  道第一個“很好”時,人似尚在十丈開外,待道第二個“很好”時,赫然人已到了車邊。
  胡醉一驚:莫非此人便是那藏頭露尾的“黃龍令”令主麼?難道我的直覺錯了?!
  不!聽聲音此人年紀尚幼,決不可能是如此龐大的“黃龍令”之首!
  只聽少女道:“十一信使何在?”
  悟淨道:“大信使這便繳令。”
  象是突然刮起一陣龍捲風,圍著整個車廂的布簾突然拔高而起!
  赫然有兩個人!
  “你是 ?!”
  沒等悟淨的“誰”字出口,胡醉早一招“見龍在田”發了出去。
  悟淨百忙中運單掌相接。
  象只斷線的風箏,悟淨被那無匹罡力震得倒飛出去達十丈之多!
  柳逸仙早已一躍而起,向悟淨跌落處飛撲過去!
  胡醉一招剛剛得手,未等還手變招,只見眼前挾著勁風飛來一個白晃晃的圓圈!
  好個胡醉,驚而不慌,硬生生齊腰後折,使出鐵板橋功夫,這才避過那白圈斷頭之厄!
  饒是如此,那白圈所挾勁風,兀自將他面皮刮得生痛!
  那邊悟淨,落地後騰騰騰退了三大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的整個右臂,已頹然吊著!
  再說柳逸仙,一個“蒼鷹撲食”,眼看便能生擒悟淨,哪料距悟淨尚有一丈,身在空中,突覺腳腕一緊,接著一股大力將其反拖回來,直向後摔將出去!
  卻說作者寫來話長,其實這幾下兔起鷹落,快速絕倫。
  胡醉掌擊悟淨,少女玉環打胡醉,白練纏柳逸仙,僅僅是剎那間的事!
  在這剎那間,胡醉雖用鐵板橋功夫定住身形,尚未來得及移形換位,一個巨大的白色物體又已向他射到!
  是白馬書生柳逸仙!
  那少女竟用柳逸仙的身子當作暗器!
  避開?
  那白馬書生定是肝腦塗地!
  不避開卻又如何?!
  好個胡醉,驚駭中不作它想,身形不變,雙腿陡地彈起,與平射過來的白馬書生的身體貼了個正著!
  巨大的慣性使兩人的身體一起平射出去!
  好胡醉,左手抱牢白馬書生,右手一招“亢龍有悔”,陡地將二人身體抬高二尺有餘!頭擦狼牙怪石而過!
  在身子擦怪石而過的瞬間,胡醉又一招“飛龍在天!”
  怪石紛飛。
  他二人的身體卻立了起來。
  立飛一丈,胡醉一個“千斤墜”功夫,終於使兩人身子停落地上。
  這真是險之又險!
  胡醉暗道一聲“僥倖!”
  抬眼看時,哪還有那少女和悟淨的影子!
  胡醉甚至還沒看清那少女的容貌,就被人家迫得手忙腳亂、險象橫生。
  柳逸仙剛定過神來,道:“胡大俠……”
  胡醉打斷他的話道:“黃龍令有如此高手,倒是有些棘手,然我胡醉又所懼何來!”
  最後一句以精深內力發出,聲如宏鐘,具有一種灼灼逼人的豪氣!
  “哦,原來你就是胡醉,”遠處傳來細微但卻清晰的聲音,“我聽人說過你的,你的功夫真的很俊呀!要真打我是打不過你的,我只是取巧而已。”
  “你是誰?”胡醉以內力將聲音遠遠送出:“你為何要救悟淨?!”
  “我是玉女,”那聲音道,“悟淨是本令信使之首,我自是要救的。”
  聲音漸渺。
  胡醉道:“此行總算不虛,毀了他們一個龍亭。”
  柳逸仙道:“但他們不會只有一個龍亭……”
  胡醉豪邁地道:“我千杯不醉既已公然亮出招牌,他恐怕不甘寂寞了!”
  “他?”柳逸仙道:“胡大俠你說的‘他’是誰?”
  胡醉一字一句地道:“黃、龍、令、主!”
  柳逸仙興奮地道:“胡大俠你已知道他是誰了麼?!”
  沒料胡醉只淡淡地說了四個字:“直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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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已是子夜時分,童超早已將師父楚通、雷音掌連城虎和邰盛的師父皇甫呈點了昏睡穴。他自己則仔仔細細地將整個屋子察看了無數遍。
  見瑋雲和小六尚不見回來,童超乾脆合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了。
  邰盛看了看童超,心中委實忐忑不安。他不明白在如此險惡詭異的地方,童超怎的還敢寬心睡覺。
  香爐內的火光漸漸暗了下去。
  邰盛站起身,走到堆著劈柴的那個牆角。
  劈柴只剩下最底下的那一層了。
  邰盛彎下腰,正欲將最後的幾塊劈柴撿了投進香爐。
  童超突然道:“別動!”
  邰盛駭然住手,滿臉惶然地看著童超。
  童超道:“你看看正中間那塊。”
  邰盛仔細看擺在中間那塊木柴,只見木柴上拴著一根細小的銅線,那銅線直插進地下的石縫裡,倒象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然後纏住了那塊木柴似的。
  童超道:“除那一塊外,別的取了來燒倒也無妨。”
  邰盛依言小心翼翼地將其餘幾塊劈柴撿了投進香爐。
  屋裡頓時亮光大盛。
  “好個江湖浪子,果然是精細得很!”這聲音好象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
  童超依舊斜靠在牆角,連眼睛也沒睜開,只淡淡地道:“大家彼此彼此。”
  那聲音道:“江湖浪子的豪氣倒是令人欽佩,但一個人太狂妄了,難免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
  童超懶懶地道:“哦?”
  “比如說你現在就犯了一個錯誤。”
  “是麼?可我不這樣認為。”
  “你怎樣認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錯誤是一次也不能犯的。”
  “這我同意。”
  “那在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上咱們倒是一致的。只可惜你現在偏偏就犯了一個一次也不能犯的那種錯誤。”
  “事實上我倒不這樣認為。”
  “你明知這裡面很危險,對麼?”
  “不錯。”
  “但你還是進來了,僅僅是憑著一身豪氣!”
  “也許是正氣!”
  “豪氣也罷,正氣也罷,都必須是一個活著的人才能具有的,對麼?”
  “這麼說,你們已經將我看作死人了?”
  “也可以這麼說吧。”
  “在狂蕩這一點上,我們倒是驚人的相似,如果我沒錯的話,你就是那個小彌沙吧?”
  “對,但人家都叫我金童。”
  “哦,金童?你自信能耍了我江湖浪子的命麼?”
  “我自信不能。”
  “也話怎講?”
  “你知道這座寺廟叫什麼名字麼?”
  “好象沒有名字。”
  “那我可以告訴你,它馬上就會有名字了,叫‘武帝宮’。”
  “武帝宮?這倒不象是寺廟名字。”
  “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本質。”
  童超左眉不易察覺地輕輕一挑,道:“我想我明白了。”
  “你以為你還能出得去?”
  “那很難說。”
  “你倒是挺自信的。”
  “當然。”
  “依你看,如果我和你對搏,你大約需要用多少招才能將我擊敗?”
  “大約七十招吧。”
  “我想也差不多,對啦,你和你拜兄胡醉相比,孰強孰弱?”
  “各勝擅長。”
  “那如果我和一個與胡醉不分軒轅的人聯手對付你,你覺得結果又如何?”
  “你是說千佛手任空行?”
  “正是本令左護法千歲。”
  “任何事情不經試過都不能輕易下結論。”
  “你想試試?”
  “我能不試麼?”
  “這倒也是。”
  “不管怎麼說,我倒是挺敬佩你們令主的。”
  “說下去。”
  “這兒離江湖中人出沒最多的洛陽古道不到十裡吧?”
  “確切地說是七裡半。”
  “但誰也沒想到你們的總令壇會在這兒。”
  “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澤。”
  “這句古話挺有意思。”
  “當然,這也是令主萬歲的過人之處。”
  “我真想知道他是誰。”
  “憑你江湖浪子當然有資格,如果想見令主萬歲,你現在就可以辦到。”
  “只須將那塊木柴拉起來?”
  “正是。”
  “但我現在還不想見他。”
  “為什麼?”
  “再狂的人也得有自知之明,如果我見了他,那就一分機會也沒有了。”
  “機會?”
  “當然得試過之後才知道。我的意思是說,假如我能活著出去,你們是不會難為邰二俠的,對麼?”
  “邰盛麼?他對本令毫無價值。”
  “哦?”
  “連高峽和楊坤,雖被列為本令九、十信使,但也毫無價值。”
  “你的意思是 ”
  “浪得虛名之輩。”
  “他們現在怎樣?”
  “已經不存在了。”
  “你們殺了他們?”
  “不,只給他們施行一種美麗的酷刑。”
  “美麗的酷刑?”
  “我們叫它‘花刑’。”
  “花刑?”
  “將他們放到一群完全赤裸的如狼似虎的女人中間,讓他們自生自滅。”
  “這確實很殘酷。”
  “但他們覺得很快樂。在快樂中變成了骨架、骷髏。有的時候快樂是很可怕的。”
  “一點兒也不錯。”
  “那好,咱們現在回到正題上,你是要咱們動手呢?還是自縛?”
  “我自然不會自縛。”
  “你要動手?”
  “當然。不過在動手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可以。”
  “你們打算在何時公開這個地方?”
  “至少在一月之後。”
  “如果我生出此地了呢?”
  “那只好馬上公開了。”
  “我想也會是這樣。現在咱們打個賭怎麼樣?”
  “打賭?這很有意思。”
  “你們肯定是認為我出不去了,對嗎?”
  “我一點也不懷疑這一點。”
  “但我認定自己能出去。”
  “哦?”
  “咱們就以此打賭,怎麼樣?”
  “你的賭注是什麼?”
  “如果我勝了,你們得保證家師、皇甫前輩、連老英雄和邰二俠的安全。”
  “如果你敗了呢?”
  “我願為你們做一樁你們指定的事情。”
  “任何事情?”
  “當然,但只是一樁。”
  “一樁就夠了。如果我們叫你去殺了你拜兄胡醉呢?”
  “那我將他殺了,然後自殺相陪。”
  “好氣魄!你不後悔麼?”
  “我江湖浪子一生從不後悔。”
  “那好,如果你能走出離你現在呆的這間屋子五十丈遠的地方,我們不但不會和你為難,而且還將與你同行的人馬上送還給你。”
  “我該相信你的話麼?”
  “我現在是在代表令主萬歲與你說話。”
  童超正想說話,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與金童講話相同的地方傳來:“童超,你走不掉的。”
  那聲音雖然蒼老甚至啞沙,且是從地下傳來,但傳到童超耳旁,卻無異於一聲驚雷,直撞得他耳膜轟轟作響。
  這使童超驚駭莫名:一個人的內功居然能練到如此通玄的境地。
  他不願相信,但卻又不得不信!
  良久,童超才定過神來,道:“你是誰?”
  那聲音道:“黃龍令令主。”
  童超道:“我知道你是令主,但我問的是你究竟是誰?”
  那聲音不再傳來。
  金童的聲音道:“童超,你現在還堅持打那個賭麼?”
  “當然。”
  “你為什麼不把眼睛睜開,看看站在你們門口的是誰?”
  “我不看也知道。”
  “你知道?”
  “千佛手任空行。”
  “你好象有第三隻眼似的。”
  童超依舊是雙眼微閉,懶洋洋地道:“你說過有的錯誤是一次也不能犯的,那你們現在卻正好犯了一個這種錯誤。”
  “是麼?”
  “你們太低佑我江湖浪子童超了。”
  “了”字未落,童超的整個身子突然消失不見了!
  只見他靠著的牆壁上,現出一個與他身子一般大小的穿洞!
  整間屋子的牆壁,都是由二尺見方的巨石砌成的!
  但童超幾乎在一個位置靠了半夜!
  守在門口的千佛手任空行,陡見童超身子從牆壁裡隱沒,暗道一聲“不好”,並不轉身,雙手輕輕在門框上一拍,整個身子便倒彈出去!
  同時“嚓”的一聲,邰盛對面的石壁突然裂開一條縫,先前接他們進來的那個小彌沙飛快地竄了出來。
  此時是一頭的秀髮,卻不是金童是誰。
  金童看也不看邰盛一眼,便也從門口追了出去!
  那身形之快、之飄逸,直令邰盛看得目瞪口呆。
  這間屋子離寺廟的院牆大約有十四五丈。
  任空行倒彈出去,兩三個起落,已到了院牆邊,只見他藉著慣性,轉手往後面牆上一拍,整個身子便拔地而起。
  在空中滴溜溜一個轉身,卻隱約看見一個黑影在離他不到五丈的地方越牆而出。
  任空行大急,他知道令主萬歲言出如山,若讓童超真的逃出離寺五十丈遠的地方,那他這個左護法可是大大的丟臉了。
  不再多想,越牆之後便從那黑影越牆的地方追了下去。
  金童剛一出門,便見那黑影越牆而出。他和千佛手一般心思,也飛快的越牆迫去。
  邰盛已被金童那匪夷所思的身形怔住,尚未清醒過來,突覺眼前一花,童超又自那牆洞裡回進屋來!
  他只是少了一件外衣。
  邰盛驚道:“你 ?!”
  童超一笑道:“他們追下去了,我從另一邊出去。”
  身形剛動,正欲出門從與任空行和金童相反的方向出去,突然一個聲音似炸雷般在耳旁響起:“等一等!”
  是黃龍令主!
  童超大驚失色,怔怔地竟忘了出去,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黃龍令主的聲音緩和了許多,慢慢道:“你已然勝了。”
  童超茫然道:“你不留住我?”
  黃龍令主道:“現在還不是我和你動手的時候,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再說你只是與金童和左護法打賭。”
  童超道:“幸好我沒和你打賭。”
  黃龍令主道:“金童機靈卻年幼,左護法年高卻沒你精明,他們當然要輸。”
  童超道:“你早知道?”
  “我知道,”黃龍令主道,“但我還是讓他們和你打這個賭,你知道為什麼嗎?”
  童超道:“不知道。”
  黃龍令主緩緩道:“你的把兄,多年來一直與我作對的胡醉,已公然在江湖現身了,還毀了我的一個龍亭。”
  “這和我們打賭又有什麼聯繫?”
  “當然有聯繫。如果我要殺他,那他早就沒命了。他這五年來隱身起來,只道沒人能知他的蹤跡,其實他的一舉一動我全都知道。他在查證我的真實身份。”
  “那你為何不殺了他?”
  “殺了他我會感到寂寞的。這也許你現在還不大明白,並且也許一輩子也明白不了。‘高處不勝寒’,你明白蘇東坡這句詩的意思麼?”
  “我想我明白。”
  “你只是明白它的意思,但卻無法體驗其中滋味。你們都認為我狂妄,但你們不知道那是因為我有資格狂妄。自古至令,功參天地的又有何人!象千佛手任空行這樣的人,該算是江湖絕頂高手了吧?可我如果要他在我面前學狗叫,他就決不敢學貓叫!不錯,武林上從來就沒有皇帝之說,但在贏政之前,又有誰敢自稱是整個中華大地的皇帝呢?因為他有氣魄,有能力,於是他便成了始皇帝。既然什麼都得有個第一,那我便也只好做做這第一了。”
  “第一個武林皇帝?武林始皇?”
  “可以這麼說吧。”
  “但你說這些和我與他們打賭又有什麼關係?”
  “還有和我不殺胡醉?”
  “對。”
  “如果不是屍鴻遍野,殺人如麻,經歷大小數百次有巨大勝利也有巨大失敗的戰爭,最後剪滅了六國,而是六國尚未開仗就自願歸順,那贏政那始皇帝,恐怕做著,也沒什麼滋味吧!”
  “你的意思是 ?”
  “走狗易找,對手難尋。”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武林與凡人世界唯一有著很小區別的地方就在這兒。多少年來,除了胡醉之外,我總未能找到值得做我對手的人。”
  “是麼?”
  “胡醉的確有他的過人之處,也許當今整個江湖上除了我,就數他最為了不起了。”
  “比如說?”
  “耐性、韌勁、精明,還有那一身的浩然正氣。”
  “你對他評價很高。”
  “否則我也不會選中他作我的對手了。當然,江湖本是臥虎藏龍之所,肯定還有別的值得做我對手的人,但要麼自以為看破紅塵不屑與我作對,要麼沉溺於某些東西不過問江湖是非。當然,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信念和生活準則,再說他們都是前輩高人,我倒也不會去指責他們。”
  “前輩高人?”
  “前者如你的記名師父跛和尚,後者如胡醉的師父酒仙翁。”
  童超大驚道:“跛和尚,我記名師父他老人家的尊諱叫跛和尚?”
  “哦,他沒讓你知道麼?他是上上輩少林方丈的師兄,如今已百歲開外了。他雖然看破紅塵,不屑與我作對,但他還算好心,給我調教了一個對手。”
  “你是說我?”
  “否則我就不會讓他們和你打賭了。”
  “你讓他們和我打賭是想讓我走?”
  “正是。目前無論是你還是胡醉,都還不是我的對手,勢不均力不敵,殺了你也索然無味。便是你和胡醉聯手,恐怕也難在我手下走過三招。”
  “三招?”
  “不錯,但我相信憑胡醉和你江湖浪子童超的精明,定能找到能和我一搏的對手的。你看,一個月夠了麼?”
  “一個月?足夠了。”
  “那好吧,一月之後是重陽,到時你們再來吧,我唯一的希望是你們能給我找到些儘量好的對手。”
  “當然不會讓你失望!”
  “十天之後,江湖上都將知道本令開令啟壇的日子,你們也將收到請柬。就這樣,你可以走了。帶著你身邊的走。”
  邰盛幾疑是在夢中,聽黃龍令主如此說,連忙起身就想走。
  不料童超卻道:“我想在這兒呆到天亮再走。”
  黃龍令主似是沒聽明白,道:“你說什麼?”
  童超道:“我天亮再走,你不會反對的對麼?”
  黃龍令主道:“好!真不愧是江湖浪子!”
  童超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金童和千佛手早就回來了。”
  “就在你回那間屋子稍後,”黃龍令主道:“他們早就睡了。”
  “我想也是這樣。”
  “我叫人給你們送些柴草去。”
  “多謝。”
  之後童超沒再說話,那黃龍令主也不再傳來聲息。
  少頃,一個青衣婢女抱了一大捆乾柴進來放在地上,又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童超撿起幾根扔進香爐裡,將火挑燃,才對邰盛道:“咱們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一夜無話。
  次日卯辰之交,童超挾了連城虎,邰盛背著楚通,走出這座寺廟,果然絲毫沒有受到阻攔。
  站在門檻上時,童超自言自語地道了三個字:“武帝宮。”
  然後頭也不回,便飛步而去。
  他知道,現在最要緊的事,便是儘快找到胡醉。
  一個月時間不算短,但也決不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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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原野上,瑋雲獨自茫然走著。
  她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她準會大哭一場。
  她知道從看見玉女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想大哭一場的那種感覺。
  她覺得很累很累。終於停了下來。茫然地靠著一棵大樹。她能感覺到樹幹的冰涼,但她沒有哭。
  夜無邊無際的靜,簡直靜得 人!
  突然她眼睛一花,有個人立在了她的面前。
  獨孤樵!
  她不相信。
  但站在她面前的的的確確就是獨孤樵!
  半晌,她才顫顫巍巍地道了一聲:“獨孤哥哥?”
  獨孤樵沒說話,依然看著她。
  她又輕輕地道了一聲:“獨孤哥哥?你是獨孤哥哥?”
  獨孤樵默默地點了點頭。
  懷疑、害怕,寧靜、幸福、委屈……
  無數種感覺洶湧地襲來,她感到一陣昏眩。她知道自己已經支持不住了,她希望自己就此倒下。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寧靜。
  她終於倒在他的懷裡,嚶嚶地哭了起來。
  那雙大手輕輕地摟著她,撫摸著她。
  她覺得委屈極了,也幸福極了。
  她嚶嚶地哭著,喃喃地道:“獨孤哥哥,獨孤哥哥,我好怕,好怕喲。”
  那雙大手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哭訴道,“我是瑋雲,你的瑋雲妹妹呀……”
  “瑋雲。”獨孤樵在她耳邊輕輕地道。
  “對,對,我是瑋雲,是你的瑋雲妹妹。我好怕,好怕喲。我見了她,她是玉女,我好怕。我到處找你,找啊,找啊,就是找不到。我師父被玉蝴蝶打傷了,又不見了。我找啊,找啊,也找不到。我好累,我累極了。我現在好高興。我真高興,獨孤哥哥,你不認識她,對麼?我要你告訴我你不認識她,我好怕,你趕快告訴我你不認識她……”
  “我不認識她。”獨孤樵輕輕地道。
  “那就好,我,我太高興了,獨孤哥哥,你知道我有多高興麼?不,你不知道的,你根本就不會知道的,對嗎?……”
  回答她的是那雙大手輕輕解開了她的衣帶。
  一陣顫慄,象是一股電流傳過她的全身。
  她又感覺到了那種昏眩。
  她倒了下去。
  他也倒了下去,一切都象是在夢中一般。
  她感覺那雙大手在她的全身遊走。
  她緊緊閉著眼睛,喃喃地道:“獨孤哥哥,你要我嗎?你要我對嗎?我給你,我全都給你,你拿去吧,你快拿去吧,快把你的瑋雲妹妹拿去吧,哦,哦……”
  她不停地講,不停地說。
  她覺得這好象是在夢中。
  她要把自己的委屆全都傾訴出來、傾給她的獨孤哥哥……
  她突然感到下身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哦!哦!”她呻吟起來。
  她緊緊摟著他。
  她想把他的身體全部溶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她感覺到他在她的身體裡面抽動。
  她顫慄著、迎合著,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哦,獨孤哥哥……哦,獨孤哥哥……”
  突然,象是猛遭電擊一般,她昏了過去!
  在昏迷中她感覺一切都在下沉。
  象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她沉下去、沉下去!
  一切都停止了。
  他還在她的身體裡面。
  他靜止不動了。
  她緊緊摟著他。
  她只想緊緊地摟著他,-直到永遠!
  很久,很久。
  東方既白。
  他們相依偎著坐在一起。
  看著地上那一灘殷紅的鮮血,瑋雲突然覺得臉好燙。她將頭鑽進他的懷裡。
  “獨孤哥哥,咱們回去吧。”瑋雲輕輕地道。
  “唔。”獨孤樵應了一聲。
  “咱們回家去。”
  “唔。”
  “咱們回家去,永遠不管江湖中的事。”
  “唔。”
  “我彈琴給你聽,唱歌給你聽,咱們喝酒填詞,我還要、還要……呣,你在聽人家說麼?”
  “唔。”
  “我還要給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嗯,你沒在聽人家說,人家羞也羞死了!”
  “我在聽呢。”
  “我要給你生十個兒子、十個女兒。不,二十個兒子,二十個女兒。我教女兒彈琴,你教兒子 對了,你教兒子什麼?”
  “唔。”
  瑋雲抬起頭來,嬌嗔道:“人家在問你呢!”
  獨孤樵道:“你問我什麼?”
  她突然發現他的眼睛裡有一種陌生的東西。
  她突然有一種恐懼的感覺。
  但那只是一瞬即逝的感覺。
  她站起身來。
  他也站起身來。
  “咱們走吧。”她道。
  他點點頭。
  走出去十幾丈遠,她突然又折回來,抽劍挑些新土,慢慢將地上那灘已經變成褐色的血跡蓋了起來。
  土是黃的。
  那堆黃土從遠處看就象是一座小小的墳墓。
  待她站起身時,卻發現在離她大約有三十丈遠的地方,獨孤樵已然和人打了起來!
  大約追了半個時辰,布袋和尚姚鵬才追上那飛快前馳的大車。
  看見布袋和尚,正專心駕車的阮蛟“咦”了一聲。
  布袋和尚高聲道:“阮兄莫非不認識老叫化了麼?”
  阮蛟尚未答話,布袋和尚突覺背後一股剛猛絕倫的罡風已然襲來!
  閃避已是來不及了,布袋和尚連忙提起右掌硬接。
  掌風甫一相接,布袋和尚暗道一聲要糟,未等左掌擊出,大車已然馳出二丈開外。
  布袋和尚的一條右臂卻已頹然垂吊!
  那掌風還是從車廂裡發出來的!
  正欲再追,不料大車卻突然停下。
  布袋和尚正覺驚奇,卻見從車廂裡飛出一人,尚在空中,便揮掌朝他擊來。
  姚鵬知道厲害,不敢硬接,身子一轉,一個移形換位,剛剛避開掌風,那人卻已撲到身前。
  卻是悟性大師!
  悟性大師身為當今少林方丈,一身神功自是非同小可!
  姚鵬右臂兀自垂吊,卻怎敢與他硬拚,連忙左掌虛劈一招“飛龍在天”,身子陡地拔起一丈有餘。
  悟性得理不饒人,更不打話,從腰間抽出方便鏟,自下而上擊來!
  姚鵬身在空中,變招已是不能,百忙中突使險招,一掌向悟性頭頂擊去。
  悟性若不變招,姚鵬雙腿固是要被鏟斷,但他自己的頭頂能否承受姚鵬掌力,那倒也難說得緊了。
  此時已然佔盡上風,悟性卻不想兩敗俱傷,只得硬生生收招左移,避了開去。
  姚鵬身子已落在二丈開外的大車旁。
  哈哈一笑,布袋和尚道:“我道是誰有如此掌力,卻原來是……”
  尚未等他的話說完,悟性又已揮鏟撲來!
  姚鵬大驚,暗道怪哉,老和尚今日怎的狀似玩命!
  更不敢分神,見招拆招,見或拆式,二人便即纏鬥起直打得天昏地暗。
  布袋和尚強在功力較悟性略高,但卻拖著一條右臂。
  悟性強在兵器在手。
  相較下來,還是悟性勢優。
  百招剛過,姚鵬已然屢歷凶險!
  悟性狀似瘋癲,一把方便鏟使得水潑不進,似非將姚鵬置之死地不可!
  姚鵬苦苦招架,已無還手機會。
  阮蛟早在一旁觀戰,待著清布袋和尚閃避身法後,不禁大為驚奇:他二人均為俠道英雄,卻何來如此深仇大恨?
  難道是我看走了眼,他竟不是布袋和尚姚鵬大俠麼?悟性大師身為少林方丈,在武林中歷來德高位尊,與他對敵的當然不是什麼好人,況且悟性大師佔盡上風,穩操勝券,也用不著我阮蛟插手。
  正思忖間,突見布袋和尚乘隙還了一招“亢龍有悔”!
  阮蛟大驚,高聲道:“可是布袋和尚姚鵬大俠麼?”
  姚鵬卻哪裡還有空開口說話。
  阮蛟大急:他若不是姚鵬也就罷了,若真是姚大俠,那可是我阮姓一家的救命恩人,眼看著他被人殺死,那我阮蛟可是萬死莫贖了!
  正焦急間,卻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飛奔而至。
  未等阮蛟看清,奔在前頭那人手一揚,一把暗器已向悟性大師疾射過去!
  悟性大師知身後又有人來,但他此時已將姚鵬迫得手忙腳亂,不過數招,他便能將布袋和尚斃於鏟下。故他明知已有人來,也是不加理會,心想一切都待斃了姚鵬再說。
  不料來人說打便打!
  陡聞一股腥味,悟性暗道不好,頭一低,避開了射向後腦勺的兩枚透骨釘。
  剛暗道僥倖,突覺左腿一麻,膝彎處已然被一枚透骨釘射中!
  悟性大怒,暴喝聲中,一鏟向布袋和尚頭頂砸下。
  挾怒而擊,自是雷霆萬均!
  不料未等方便鏟擊落,悟性已自轟然倒下。
  那透骨釘竟是餵了劇毒的!
  自然是毒手觀音趕到了。
  布袋和尚自無不知,但見小小一枚透骨釘上的毒性居然有如此之烈,也是心驚不已。
  毒手觀音也不看悟性一眼,徑自奔到姚鵬面前道:“你還好嗎?”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你們要再晚到一刻,老叫化恐怕就不大好了。”
  左手握住右臂,一拉一推,已然將脫臼接上。
  姚鵬摔了揮右臀,笑道:“若早如此,老叫化又怎會一敗塗地!”
  青青已趕了過來,喘著氣道:“姚大俠你沒事吧?”
  布袋和尚尚未回答,那愣愣地站在一旁的阮蛟突然道:“姚大俠?莫非你真的便是人稱布袋和尚的姚大俠麼?”
  布袋和尚大笑道:“我若不是姚鵬,那江湖上便再沒第二個叫姚鵬的老叫化了!怎麼,阮兄經年不見,聽說是在洛陽發財,怎的又做起馬夫來了?!”
  言罷又大笑。
  阮蛟突然撲通跪下,道:“阮蛟該死!”
  布袋和尚連忙將他扶了起來。
  阮蛟站起來,滿臉惶急地道:“阮蛟有眼無珠,險些壞了恩公大事!”
  布袋和尚道:“老叫化不是還好好的麼!多年不見,阮兄認不出老叫化來,那也是自然之事,你卻休要自責。”
  阮蛟道:“多虧得這位女俠及時援手,卻不知女俠是 ?”
  毒手觀音道:“阮英雄休得客氣,老身侯玉音,江湖中人稱毒手觀音的便是。”
  阮蛟“啊”了一聲,頓即說不出話來。
  他自是想先前還怪姚大俠怎的會和悟性大師打在一處,原來他卻是與毒手觀音一道的!
  姚大俠在江湖上素負俠名,而毒手觀音卻是江湖公認的四大魔頭之一!
  莫非姚大俠也竟是受了毒手觀音的藥物所迷或所挾麼?!
  正欲探個明白,卻聽布袋和尚姚鵬對毒手觀音道:“糟糕!咱們只顧說話,倒差些將大事忘了。你那透骨釘上餵的是什麼毒?悟性大師他還有救麼?”
  僅這少時功夫,悟性大師臉色已赫然完全變黑!
  毒手觀音奇道:“你要救他?!”
  布袋和尚道:“他還有救麼?”
  毒手觀音道:“倒不是那種見血封喉的毒藥,解藥我也有的,但我卻為何要救他?他先前不是想取你性命麼?!”
  布袋和尚笑道:“悟性大師身為當今少林方丈,怎麼要取我老叫化這條命呢!他也是受了黃龍令厲害毒藥所製,早已迷失心性,這卻怪他不得。請你看在老叫化面上救他一救如何?”
  毒手觀音道:“既你如此說,我救了他便是。但如果我救活了他,他卻又要與你拚命呢?!”
  布袋和尚揮揮右臂,道:“老叫化又所懼何來!”
  毒手觀音只得取出解藥,彎腰去捏悟性大師下飯,想將解藥給他餵下。
  哪料觸手冰涼,悟性大師已然氣絕多時了!
  毒手觀音大驚,道:“他已死啦!”
  布袋和尚心頭一凜,連忙彎腰去探悟性鼻息,卻哪裡還有半分氣在!
  布袋和尚立起身來,沉下臉盯著毒手觀音。
  毒手觀音惶然道:“我……”
  布袋和尚輕輕搖搖頭,並沒多說什麼,轉身對阮蛟道:“阮兄咱們走吧,你定有許多疑難要問老叫化,咱們邊走邊說。”
  言罷舉步欲走。
  青青突然高聲道:“老叫化你且慢走!”
  布袋和尚愕然駐足道:“姑娘有何話要說?”
  青青道:“你不能冤枉我師父。”
  布袋和尚“哼”了一聲。
  青青不再多說,彎腰從悟性屍體的膝彎處取下那顆烏黑發亮的透骨釘,然後撩起衣袖,露出雪白的左臂。
  毒手觀音和布袋和尚齊聲驚道:“青青你幹什麼?!”
  未等他們話音落下,青青早將那枚透骨釘插進自己左臂!
  三人均被青青的舉動怔住了。
  剎那間青青那雪白的左臂已然變黑!
  青青伸出右手,對毒手觀音平靜地道:“師父,把那解藥給我。”
  毒手觀音連忙將一直捏在掌心、方才準備救悟性的那顆解藥遞給青青,道:“青青趕快服下!”
  青青接過解藥,卻未立即服下,只一笑道:“師父放心,徒兒省得。”
  布袋和尚已知青青之意,見狀連忙道:“青青姑娘你快服下解藥!”
  青青道:“老叫化你怎麼說?”
  布袋和尚道:“是我錯怪你師父了!”
  青青這才一笑,將解藥服下,隨即盤膝行功驅毒。
  毒手觀音眼窩一熱,差些掉下淚來,但她強自忍住。
  布袋和尚見毒手觀音眼眶裡淚花閃現,自知她心頭所想。便走至她面前,抱拳施禮道:“老叫化自作聰明,錯怪你了。老叫化這廂與你陪罪!”
  毒手觀音淡淡地道:“姚大俠何須如此客氣。侯玉音一介魔頭,又怎敢勞姚大俠陪罪。”
  布袋和尚急道:“老叫化慚愧得很!”
  毒手觀音並不多言,俯身翻開悟性眼皮,仔細察看一番,然後喃喃道:“沒想到歸心聖散竟如此霸道!”
  布袋和尚道:“悟性大師是因身中那黃龍令之毒致死的麼?”
  “悟性大師如何死法,姚大俠不是親眼所見麼?”毒手觀音依然淡淡道:“姚大俠,咱們就此別過。”
  布袋和尚一愣,道:“你 ?”
  毒手觀音看了青青一眼,只見此時青青面前滴了一灘黑血,她的左臂黑色已經褪盡。
  毒手觀-音道:“姚大俠好自為之。”
  未再多說什麼,俯身抱起青青,頭也不回地徑自走了。
  望著毒手觀音背影,布袋和尚想說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出來,毒手觀音已走得不見蹤影了,布袋和尚兀自呆呆地看著她背影消失的地方出神。
  阮蛟道:“姚大俠。”
  布袋和尚竟未聽見。
  阮蛟又叫了一聲,布袋和尚才恍然醒悟,轉眼看著阮蛟,苦笑一聲道:“老叫化是什麼狗屁大俠!”
  見阮蛟惶惑不安的樣子,布袋和尚嘆了一口氣,道:“咱們先把悟性大師法體弄到車上,我慢慢再跟你說。”
  阮跤道:“但聽姚大俠吩咐。”
  彎腰將悟性屍體抱起向大車走去。
  布袋和尚兀自站在原地,苦笑著搖頭。
  忽聽阮蛟驚道:“咦?!姚大俠你快過來!”
  布袋和尚連忙奔過去道:“出了什麼事?”
  阮般抱著悟性屍體站在車門口,滿面驚訝地道:“車廂裡還有一個死人!”
  布袋和尚也是大奇,掀開車簾一看,也是大吃一驚:“是她!”
  車廂裡躺著的赫然是當今峨嵋派掌門人絕因師太!
  阮蛟道:“她?她是 ?”
  布袋和尚道:“絕因師太。”
  阮蛟更是大奇:“絕、絕因師太?那不是峨嵋派掌門人麼?她怎麼會死在這車廂裡?!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哪裡知道絕因師太早就被黃龍令任命為第五巡察。此時正是被大巡察悟性大師捉了前去歸令的!
  並且她也沒有死。
  原來絕因師太雖一介女流,但卻嫉惡如仇,剛直不阿,並且性如烈火,比鬚眉更勝三分,歷來望重武林。
  在黃龍令出現江湖的前幾日,千杯不醉胡醉曾暗訪過她一次,並把自己所疑盡數告之於她。她當即大怒,言道只要那人稍有行動,便不惜以整個峨嵋派與他決一死戰,後經胡醉勸阻才作罷。
  胡醉告辭之後,她越想越危急,便喚了掌門弟子封小眉到密室,言自己行將坐關,將全派事務囑她代管,自己卻秘密下山,與胡醉一般在江湖暗察。
  後黃龍令有所行動,右護法智桐化成滅塵道長前來擒她歸令時,掌門弟子封小眉說師父正在坐關,智桐不信,硬闖絕因時常坐關之所,發現並無師太,便殺了幾個峨帽弟子,悻悻下山(只因智桐這一化裝,給武當和峨嵋兩派種下了怨根。此是後話。 滄浪客按)。
  峨嵋派方始發現掌門失蹤,先後派了幾撥人下山尋找,卻都沒有下落。
  數日前絕因師太在漢水之畔,偶遇少林方丈悟性大師,絕因師太不知悟性實為黃龍令所派,大意疏忽,不料便此中了道兒,被悟性以歸心聖散所迷。
  川楚地帶,最是峨媚勢力,悟性不想多惹麻煩,便雇大車將絕因師太藏於其內。正巧遇見阮蛟從雲南給點蒼派報訊回來,便言自己有要事在身,托阮蛟代為駕車。
  悟性大師乃當今少林方丈,德高位尊,阮蛟不疑有它,便即應了,一路駕車到此。直到突然遇到布袋和尚姚鵬,才弄出這許多事來。
  卻說布袋和尚見絕因師太雖雙目緊閉,但卻意態安詳,伸手一探鼻息,頓覺了無異狀,恰似睡熟了一般。
  便道:“她沒有死,只是中了迷藥而已。”
  阮蛟道:“真的麼?悟性大師這法體怎麼辦?”
  布袋和尚見這大車甚寬,足可坐得下六、七人,便道:“先將他放入車內再說。”
  阮蛟依言將悟性尸身放入車廂另一側,道:“現在咱們到哪兒去?”
  布袋和尚想了想,道:“且先將悟性大師遺體送回少林再說。”
  阮蛟道:“但憑姚大俠吩咐。”
  二人駕了車,一路北上。
  路上布袋和尚問清阮蛟替悟性駕車緣由,便將黃龍令之事細細告訴了阮蛟。
  阮蛟聽罷噓唏不已。
  阮蛟問起毒手觀音,布袋和尚便把她們師徒的來歷及遭遇盡數告訴了他。
  阮蛟得知後良久不語,最後長嘆一聲,道:“真沒想到她們竟有如此多的曲折!初時我還怪道姚大俠你怎麼會和一介魔頭走在一起。”
  又道:“千杯不醉胡大俠竟然是她師弟,若不是姚大俠你親口說出來,打死我也不會相信的。”
  布袋和尚也感觸良多,道:“時間事本來就難測得很。”
  自此二人一路談談江湖中事,評評江湖人物,倒也頗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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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陡見獨孤樵與人打了起來,瑋雲大驚。不作它想,頓即撲將過去。
  此時瑋雲身手,已然可列一流高手之林,三、四個起落,便已撲到三十丈開外獨孤樵與人打鬥之地。
  更不打話,舉劍便刺正與獨孤樵對敵的那人背心!
  才剛遞出半招,突見斜刺裡又有人一劍刺向自己左肋。
  瑋雲先求自保,回劍一格,只聽“當”的一聲,那人手中之劍竟然把握不住,落在地上。
  瑋雲冷笑一聲,轉過身來,手中三尺青鋒同時刺出。
  “噗”的一聲,長劍已然刺穿那人左肩!
  瑋雲正想手腕一抖,挑斷對方琵琶骨,廢了他的武功。
  突然!兩人都是一陣顫慄!
  一切都已凝固不動!
  被瑋雲長劍剌穿左肩的,是白馬書生柳逸仙!
  柳逸仙的眼裡流露出懷疑、痛苦、茫然……最後竟是慈祥的父愛!
  瑋雲一陣驚懼,一陣茫然,最後象在夢幻之中似的輕輕道了一聲:“爹爹?”
  柳逸仙微微的笑了,正象所有父親看見久別的調皮女兒正在做一樁惡作劇那樣,從他眼裡流露出來的,是說不盡的喜愛之情。
  柳逸仙微微點頭,輕聲道:“瑋雲。”
  瑋雲握著長劍的手顫抖起來。
  她一陣昏眩,身子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暈暈沉沉中,她只聽見在很遙遠的地方有個人道:“胡醉,不過百招你也奈何不了我千面狐,我打不過你,但卻逃得過你,恕智桐不再奉陪了!”
  之後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卻說方才與“獨孤樵”打架的,正是千杯不醉胡醉!
  胡醉和柳逸仙那日在黃龍令的一個龍亭打傷悟淨,卻被玉女救走之後,二人一合計,均覺既然胡醉已公然現身,那黃龍令令主定不會坐視,定然將在近期採取重大行動。便決定到嵩山少林會晤悟明大師,與少林的名義招貼天下英雄,擇期與黃龍令決一死戰。
  計議既定,二人便晝夜兼程趕道,不料在此遇上了“獨孤樵”。
  柳逸仙一見“獨孤樵”,大喜道:“獨孤小兄弟,不認識老朽了麼?”
  “獨孤樵”卻似有些驚惶和茫然。
  柳逸仙近二十年隱身柳家堡,並不在江湖現身,難怪“獨孤樵”並不認識他。
  柳逸仙見狀道:“獨孤少俠不認識老朽了麼?我是柳逸仙呀?!”
  “獨孤樵”這才道:“哦,原來是白馬書生柳逸仙柳老英雄。”
  柳逸仙被他的回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言自語道:“這 ?”
  胡醉見狀已然起疑,便一抱拳道:“獨孤兄弟,別來無羔乎?”
  “獨孤樵”陡見柳逸仙身旁的一個大漢向自己行禮,心中驚疑不定:看他目光精湛,顯是內功高手,卻不知他是誰,他怎的又會認識獨孤樵了,莫非 ?
  卻說這個“獨孤樵”,實是千面狐智桐所扮。千面狐智桐的易容之術獨步天下,且當時瑋雲意亂神迷,這才上了他的當!
  此時見胡醉抱拳施禮問訊,智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他便是胡醉?
  便也一抱拳道:“還好,你呢?”
  胡醉有意試探,便盯著他的眼睛道:“咱們喝酒去。”
  若是獨孤樵,定然會問為什麼要去喝酒,因為人是要高興了才喝酒的。
  但智桐卻不知獨孤樵喝酒會有這些講究,便順水推舟地道:“好,咱們這便去喝個痛快!”
  眼裡閃過一絲奸詐的笑意。
  獨孤樵的眼睛,天下實在找不出第二雙來,胡醉雖與獨孤樵只那晚在酒店裡有一面之緣,但那眼睛太過獨特,給他留下的印象至深。
  智桐雖精于易容,但也僅易“容”而已,獨孤樵那“神”,卻是他易不出來的。
  胡醉見他如此說話,且眼中閃過一絲奸笑,頓即知道他是誰了。
  陡地欺身過去,暴喝道:“千面狐你這魔頭,難道竟瞞過我胡醉麼?!”
  招隨聲起,兇猛內力已然發出。
  智桐大驚:他果然便是胡醉,但卻沒料到他說打便打!
  百忙中雙掌一錯,硬接了胡醉一招,身子已被震退了一步。
  二人皆是心頭一涼。
  胡醉想:這魔頭並非浪得虛名之輩,功力比我竟弱不了多少!
  智桐想:百聞不如一見,這胡醉的功力確實比我略高一籌,今番卻不能與他拚命,還是覷個機會,溜之大吉為妙!
  智桐既如此想,便招招只取守勢,胡醉一時倒也奈何他不得。
  待瑋雲撲擊過來,胡醉略一分神,竟給了智桐脫逃之機。
  一個倒翻飛身,智桐已躍至五丈開外,胡醉正欲追擊,卻聽得“當”的一聲,柳逸仙手中長劍已被瑋雲擊落。
  轉身欲救柳逸仙,但已是來不及了,瑋雲手中長劍赫然已洞穿柳逸仙左肩!
  瑋雲只須手腕一抖,柳逸仙勢必武功全廢!
  但她持劍之手卻似凝固。
  再看柳逸仙,卻了無痛楚絕望之色。
  胡醉情知有異,頓即收式待變。
  隨即得知瑋雲竟是白馬書生的女兒,胡醉也是心頭大震。
  轉念一想:定是瑋雲被智桐所騙,以為他真是獨孤樵,這才拚死來救,卻失手傷了自己的生身之父!
  頓即大怒,轉身再尋智桐,卻見此時他已身在三十丈外,再追也迫不上了。
  胡醉怒道:“千面狐,今日讓你逃得一命,改日卻休要讓我再遇上了你!你該知道我千杯不醉取你性命並非難事!”
  智桐道:“好說,好說!這點自知之明我千面狐倒是有的。不過我與你胡大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卻為何要取我性命?”
  胡醉道:“你裝神弄鬼的害人,我胡醉便是看不慣也氣不過。”
  智桐道:“裝神弄鬼倒是有的,害人倒也並不見得。難說那日我千面狐突發誓心,竟會變成你胡大俠模樣去幹一兩樁行俠仗義之事呢!”
  胡醉道:“你若不害人,柳姑娘又怎會這般傷了親身父親?!”
  智桐奇道:“什麼?你說瑋雲是柳老爺子的女兒?”
  胡醉怒哼一聲,未作答。
  智桐突然一陣怪笑,對肩頭兀自插著長劍、彎腰抱起已昏過去的瑋雲的白馬書生柳逸仙道:“我千面狐今日倒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胡醉驚問道:“智桐你說什麼?”
  智桐奸笑道:“我說我千面狐今日倒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大人了。”
  “泰山”乃丈人之意,胡醉和柳逸仙哪有聽不出來之理!
  柳逸仙心頭大震,忙撩起女兒衣袖。
  卻見瑋雲臂上的守宮砂已蕩然無存!
  柳逸仙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卻聽智桐道:“柳老爺子,到有了孫子時,別不讓人告知我這親生父親一聲!”
  胡醉暴喝道:“智桐你這畜生,我 !”
  柳逸仙早“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胡醉只得連忙將他扶住。
  智桐道:“胡大俠請息怒,好生照看我那泰山大人,智某告辭了!”
  胡醉哪還有心思替他囉嗦,見柳逸仙已然昏了過去,連忙掏出一顆小還陽丹塞進他口裡,然後拔出兀自插在他肩頭的長劍,飛快地敷上金創藥,包紮停當。
  見他已微微睜開眼睛,胡醉對他點點頭,微微一笑,這才又將一顆小還陽丹塞進瑋雲口裡,運內力助其服下。
  立起身來,卻見柳逸仙在向他輕輕招手。
  胡醉靠過身去,只聽柳逸仙道:“多承胡大俠相救,我已然沒事了。”
  胡醉道:“柳老前輩說什麼話!”
  又道:“柳姑娘只是一時氣急,以致神志昏迷,我已給她服下一粒小還陽丹,最多再過得半個時辰,便會沒事的了。”
  柳逸仙道:“大恩不言謝!小女遭此大難,我怕她再在江湖上會有何不測……”
  胡醉道:“正該帶柳姑娘回去好生將息。”
  柳逸仙道:“柳某本欲緊隨胡大俠後以效犬馬之勞,不料……欸!”
  胡醉道:“天下事都難料得很,誰又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呢!不過柳老前輩但請放心,智桐那畜生,我遲早會取了他的首級,送到你柳家堡去的!”
  柳逸仙緊緊握住胡醉的手,說不出話來。
  胡醉又道:“柳姑娘昏迷過去之時,尚不知道與我對敵之人實是智桐而不是獨孤樵,你看 ?”
  柳逸仙道:“我正想與胡大俠討個計較呢,若讓她知道是千面狐智桐那畜生,還不知會是怎樣結果呢!?”
  胡醉道:“柳老前輩這便送柳姑娘回去,就說我想考較考較獨孤兄弟武功,看看是否能帶他去與黃龍令周旋。現我已將他帶走了。柳前輩你看這法子可行麼?”
  柳逸仙道:“好是好,就只怕獨孤小兄弟那邊……”
  胡醉道:“獨孤兄弟那邊我會去關照他的。”
  柳逸仙道:“如此有勞胡大俠了!”
  胡醉道:“柳老前輩何必客氣,倒是好生照看柳姑娘要緊。”
  又道:“柳姑娘便要醒來了,讓她看到我在這兒卻有些不方便,胡某這便告辭了。”
  柳逸仙道:“它日有暇,還請胡大俠到我柳家堡來喝酒。”
  胡醉哈哈一笑,道:“那遲早總是要叨擾的。”
  話音未落,人影卻已不見。
  柳逸仙抱起女兒,也自回柳家堡。不提。
  毒手觀音抱著青青行不到一里,青青已“嚶”的一聲醒來。
  青青睜眼便道:“師父,姚大俠呢?”
  毒手觀音淡淡地道:“人家一介大俠,怎會和你師父這種魔頭走在一起呢!”
  青青急道:“師父你快放我下來。我已然沒事了,難道師父你竟要抱著我一輩子麼?”
  毒手觀音一笑,將青青放下來。
  青青朝四周一看,不見布袋和尚蹤影,又看師父,卻見師父裝作不知青青正在看她。
  青青已知端的,卻故意道:“嗯哼!臭叫化有何了不起,誰又希罕跟他在一道了!師父咱們走吧,以後咱們永不見他老叫化的面也就是了!”
  果然聽得毒手觀音道:“也不能怪他,是為師自己要走的。”
  青青道:“師父你不說,我也知道定是你老人家自己要走的。”
  毒手觀音寵愛地瞪了青青一眼,故作生氣地道:“你怎麼又知道了。”
  青青道:“因為姚大俠並不是那種欺負咱們婦道人家的人。”
  毒手觀音突覺委屈,只“哼”了一聲。
  青青道:“並且我還知道師父你現在在想什麼!”
  毒手觀音調侃地道:“咱們青青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那樣聰明了!”
  青青道:“倒不是青青變聰明了,只因師父有些心虛。”
  毒手觀音只覺面頰發燙,便裝怒道:“鬼丫頭再說,看為師不撕你嘴!”
  “呀!”青青突然驚叫一聲!
  毒手觀音連忙道:“青青怎麼啦?!”
  青青道:“師父你的臉紅得真好看呀!”
  言罷“咯咯”笑著就跑。
  毒手觀音在後面邊追邊道:“鬼丫頭你站住,看我怎樣撕你嘴!”
  青青卻還是咯咯地笑,並不停下來。
  師徒兩一前一後地跑了大約五十丈,突聞旁邊有人笑道:“青青姑娘什麼事這麼好笑呀?”
  青青駭然駐足,卻發現右邊兩三丈遠的地方,江湖浪子童超正站在一塊巨石前笑吟吟地看著她。
  青青喜道:“我道是誰,嚇了我一跳,原來是你呀!你怎麼會在這裡?”
  童超尚未回答,毒手觀音已然趕上,見了童超也是一喜,道:“童少俠原來是你。”
  童超拱手一拜,道:“侯前輩你好!”
  毒手觀音道:“童少俠何須如此多禮。”
  又道:“童少俠怎會在這兒?”
  童超道:“家師不幸身中黃龍令劇毒,童某欲尋胡醉大哥救治,不料日前竟撞入黃龍令總壇,便……”
  “黃龍令總壇?!”
  毒手觀音大驚,打斷童超的話道:“童少俠見著那黃龍令令主了麼?!”
  “未曾,”童超道,“但童某卻和他隔著牆談了許多話。”
  接著把自己所知全告訴了毒手觀音。
  毒手觀音聽罷良久不語。
  青青卻道:“那令主說你與胡師叔聯手也不是他對手,倒未免太口吹大氣了!”
  童超道:“他並未口吹大氣,我和胡大哥聯手恐怕真的只敵得住他三招。”
  接著又奇道:“胡師叔?你叫胡醉師叔?”
  “胡師弟師尊酒仙翁前輩與家師曾是拜兄,”毒手觀音道,“我也是日前聽酒仙翁老前輩親口說出來才知道的。”
  童超眼睛一亮,道:“侯前輩見著酒仙翁老前輩了麼?有他老人家主持大局,對付黃龍令便多了幾成勝算啦!”
  哪料毒手觀音神情一黯,低聲道:“他老人家已然仙逝了。”
  “什麼?”童超大驚道,“難道竟有人能害得了酒仙翁前輩麼?!”
  見童超一副不解的樣子,毒手觀音便把自己近日來的奇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江湖浪子何等豪盪不羈之人,竟也被她們師徒身世的不幸所感動。
  聽罷毒手觀音的話,童超並不言聲,只默默地看著青青。
  青青心頭一酸,低下頭去。
  突見巨石後跳出一個人來,衝毒手觀音師徒一拜道:“邰盛輕信江湖謠言,以至對侯前輩師徒多有冒犯,今日方知真相,邰盛陪罪了!”
  原來初時邰盛不願見毒手觀音師徒,和楚通、皇甫呈以及連城虎呆在巨石之後,後聽得毒手觀音訴說生世,皇甫呈、楚通和連城虎三人雖穴道被點,口不能言,但耳朵卻還是聽得見的。
  邰盛卻再也按捺不住,就此蹦了出來。
  在毒手觀音見邰盛突然跳出來行禮陪罪,也連忙還禮道:“邰二俠太客氣了,侯某也有得罪崑崙之處,還請邰二俠多多擔待。”
  突聽童超大聲道:“酒仙翁前輩雖已仙逝,但卻造成了個姚鵬姚大俠,這只怕黃龍令主並未料到!哈哈哈!!”
  眾人正心頭沉悶,突聽得童超狂笑之聲,頓覺精神一爽!
  似是受了童超感染,毒手觀音眉毛一揚,也高聲道:“對!現在卻不是悲戚時候。童少俠,讓我看看令師所中之毒是否能解?”
  童超喜道:“家師和皇甫前輩、連老英雄是中了黃龍令的歸心聖散,以至迷失心性,侯前輩你看尚可解麼?”
  毒手觀音道:“侯某家師所煉闢毒丹雖不似酒仙翁前輩所煉萬邪闢毒神丹那般奇效,但區區歸心聖散,倒也難不住我毒手觀音!”
  言罷便即以內力輔佐藥物替無敵神掌楚通、追風劍客皇甫呈和雷音掌連城虎解起毒來。
  邰盛和青青輪流護法,童超以內力助毒手觀音,連續兩天兩夜之後,三人所中毒性已然驅盡!
  說起往事,三人又羞又憤,幾欲咬醉鋼牙!發誓要與黃龍令血戰到底!
  童超稟告了師父楚通自己又有從未見面的記名師父一事,楚通大喜過望,心下已定了童超為本派掌門弟子。
  客套之後,眾人核計如何招貼天下英雄,在一月之後的重陽節與黃龍令決一死戰。
  童超道:“少林乃武林泰山北斗,咱們這便速去少林,請悟明大師遍撒武林貼如何?”
  眾人均覺有理。
  吃過乾糧,一眾人馬即奔少林。
  卻說小六尋瑋雲不著,心頭大是焦慮。亂走亂撞,這日竟走到離少林不足百里的這個小鎮上來。
  此時小六身無分文,腹中卻是飢腸如鼓般轟響。好在他做慣了小叫化,倒也不覺為難。只大搖大擺地走進一家飯館,見有客人起身,端起人家吃剩的殘羹便吃。
  正自吃的痛快,突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高聲道:“一斤牛肉,一碗雞絲面,一斤酒。快!”
  小六抬眼一看,卻不是獨孤樵是誰?!
  雖只與獨孤樵在洛陽見過一面,但小六此時舉目無親,偶見一個熟人,他自是心頭大喜。
  連忙走過去,衝獨孤樵嘻嘻一笑道:“你還記得我這小叫化麼?”
  沒料獨孤樵把眼一瞪,厭惡地道:“去去!!”
  小六沒來由的受這鳥氣,倒也並不生氣,又嘻嘻一笑道:“喲!不認識啦,那晚小叫化在洛陽等了半夜給你傳訊,你說要是有銀子便給我小叫化一塊,此時你有了銀子,卻在這兒吃獨食,不想理我小叫化,裝作不認識啦?”
  獨孤樵大惑不耐,瞪著小六道:“你要再不滾,當心爺爺扭斷你脖子!”
  小六見獨孤樵翻臉不認人,便一吐舌頭,裝作害怕的祥子踱到一邊去,心裡盤算著怎樣給他吃些苦頭。
  小六卻哪裡知道,自己方才已到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根本不是他在洛陽見過一面的那個獨孤樵,而是那個前一晚剛剛騙害了瑋雲的千面狐智桐!
  智桐與胡醉大戰一場,逃得性命出來,又累又餓,就到這小鎮上來,打算吃些東西後便回總令,啟稟令主胡醉在江湖公然現身之事。
  若讓他知道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小叫化竟是布袋和尚姚鵬的弟子、瑋雲的師弟的話,那小六縱有十條小命,便又怎能保住!
  小六卻哪知厲害,兀自尋思怎樣給“獨孤樵”吃些苦頭!
  見“獨孤樵”兀自喝酒吃肉,小六悄悄抓了一大把鹽,等店小二端上雞絲面時,小六似不注意地迎上去撞了他一下。
  小二怒道:“小叫化你沒長眼麼!”
  小六嘻嘻一笑道:“難道你又長眼了麼?”
  一把鹽卻已撤進小二手中的面碗。
  小二不想和一個小叫化爭吵,咕噥一聲,竟自將面端到智桐面前,媚笑道:“客官還要什麼只管吩咐。”
  智桐不睬,端碗便吃。
  一筷入口,頓覺成得發苦,“噗”地吐了出來。怒道:“他*的!這面如何能吃!”
  小二一愣:“這……這……”地說不出話來。
  卻聽小六在那邊嘻嘻一笑,自言自語地道:“可不是麼?這面如何能獨吃!”
  智桐大怒道:“原來是你這小叫化弄鬼!”
  一步邁過去,伸掌便往小六臉上拍去。
  他本想給小叫化一耳光,讓他知道厲害也就是了,倒未使出內家真力。
  不料一掌竟未打著!
  智桐“咦”了一聲。
  小六孩子心性,見對方並無內力發出,且自己輕輕鬆松便已躲開,還以為對方也並不怎麼樣。便道:“想打架麼,讓你也識得我小叫化的厲害!”
  一掌拍出,竟然是正宗的“降龍十八掌”招式!
  智桐接了一掌,發覺小六的掌力居然不可小覷!並不發掌相逼,待小六第二招“飛龍在天”又擊出時,智桐再不疑有它。接了小六第二招,智桐冷冷地道:“胡醉是你何人?!”
  眼裡已掠過一絲殺機!
  他方才吃足了胡醉“降龍十八掌”的苦頭,此時見這個小叫化居然也會此掌法,自是不會輕易放過小六了。
  小六卻嘻嘻一笑,道:“胡醉又是你何人?對啦,他若是你大爺,那我便是你小爺了!”
  智桐大怒,變掌為爪,抓向小六肐臂,心想先廢了他一條臂膀再說。
  小六見來勢兇猛,不敢硬架,閃身卻已是來不及,一條手臂眼看要廢!
  突然,眼前白影一閃,智桐抓向小六的那隻手已被另一只軟綿綿似是柔弱無力的手握住,再發不出一絲內力!
  智桐大驚,睜眼一看,真嚇了個魂飛魄喪!
  真個是假李鬼遇著了真李逵,來的正是獨孤樵!
  眾食客方才見智桐和小六遊鬥,只道一個食客教訓小叫化實是常事,倒也並不在意,此時突然出現另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來捏住先前那人的手,無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小六早已閉上眼睛,不忍看自己的一條手臂如何在智桐手下折斷。不料卻不見智桐手爪落在自己臂上,睜開眼來,驀然見眼前又多了一個獨孤樵。
  饒是小六機靈萬變,也自驚得目瞪口呆。
  這時木葉婆婆也跑了進來,見狀“篤篤”兩下便點了智桐穴道!然後將他提起,對獨孤樵道:“咱們走。”
  徑自先出門去。
  小六這才反應過來,對獨孤樵道:“你才是獨孤少俠吧?”
  獨孤樵道:“我叫獨孤樵。”
  小六又道:“那先前那人是誰?”
  獨孤樵道:“我已經和他說過一回了,要他最好還是用自己的臉,不要帶著別人的臉走路,那樣不好。”
  小六道:“他到底是誰?”
  獨孤樵道:“木葉婆婆說他叫千面狐智桐。”
  原來是他!小六恍然大悟,不禁為先前自已的大膽暗自心驚。
  隨即又得意起來:我小六倒也敢惹江湖四大魔頭之一的千面狐智桐哩!
  見獨孤樵出門,小六便也連忙跟上。
  到了獨孤樵他們下榻的客棧,木葉婆婆早將千面狐智桐關了起來。
  見獨孤樵和小六進來,木葉婆婆笑道:“小叫化從洛陽追到這兒,莫非是想討回婆婆許下口要給你的十兩銀子麼?”
  小六也笑道:“若討銀子,獨孤少俠也要給我一兩呢。”
  獨孤樵奇道:“我什麼時候差了你一兩銀子,怎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六道:“那晚在洛陽,童超童少俠給了我一兩銀子,叫我傳話與你,就說他已來少林。當時你說若你有銀子便也給我一兩,難道獨孤少俠竟忘了麼?”
  獨孤樵道:“對,我現在想起來啦,我當真說過這話,只是我現在也還沒有銀子,這卻怎麼是好?”
  木葉婆婆笑道:“小叫化若真想賺銀子,你便象在洛陽那次一樣,替我找回瑋雲來。這次我出二十兩,兩次加起來一共是三十兩,再加上獨孤少俠的一兩,全部是三十一兩,一次給清,婆婆我決不食言,讓你小叫化也當幾天闊少,你看如何?”
  小六神情一黯,道:“木葉婆婆說笑了,我也正到處尋找我師姐呢。”
  木葉婆婆道:“師姐?你師姐他怎麼啦?”
  小六道:“我和師姐本是與童超他們走在一道的,但……”
  “童超?”獨孤樵突然道:“童超還沒有被人殺掉麼?”
  小六奇道:“誰說童少俠被人殺了?”
  獨孤樵道:“有人要殺他,我急得不得了,但就是找不著他。還是木葉婆婆說得對,童超不會被人也殺的。他在哪兒?我們這就去找他!”
  木葉婆婆道:“獨孤公子卻勿須如此慌忙,既知童超下落,咱們等會兒再去找他不遲。”
  又對小六道:“你師父的下落有消息了麼?”
  小六黯然道:“沒有。”
  木葉婆婆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六便把這些日子來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木葉婆婆。
  木葉婆婆聽罷道:“胡大俠還是沒有音訊,這卻如何是好,少林寺那幫和尚還等著他去救治呢!”
  小六驚問道:“怎麼?少林寺的和尚也中了黃龍令的歸心聖散麼?”
  木葉婆婆道:“是千面狐這魔頭害了少林火頭僧無慧,又將點蒼派掌門段一凡化裝成無慧模樣去下的毒。幸好那段一凡下毒未滿十日,便被天山二怪去誤打誤撞的捉了下來。少林一乾和尚屋中毒不算太深,但也個個神性委頓,死氣沉沉的了。”
  小六道:“千面狐這魔頭委實可惡,咱們這便宰了他吧!”
  木葉婆婆道:“咱們將他送去給童少俠發落吧,獨孤公子是不准殺人的。”
  “對對!”獨孤樵道,“咱們這便去找童超,小六你領路。”
  “這倒簡單,”小六道,“現在就走麼?”
  木葉婆婆道:“稍候片刻,我去叫了天山二怪一道走。”
  出了屋去,少頃又折回來,道:“怪哉!方才我出門去找獨孤公子時他們還在呢,現在卻不知他們到哪兒去了。連滅塵道長也不見了,這兩個老怪物行事可真邪透頂啦!”
  “滅塵道長?”小六道,“他們怎麼會和滅塵道長呆在一起?”
  “也是他們捉了來的。”木葉婆婆道,“滅塵道長中毒甚深,讓那兩個老怪物看住他也好,咱們這就走吧。”
  獨孤樵迫不及待地先出了門。
  木葉婆婆一笑,去隔壁挾了千面狐智桐,跟著獨孤樵和小六去尋童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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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胡醉大步流星趕往少林。這日申酉時分,突見前面不遠處有三個人影,似是都不年輕,但卻煞是古怪,其中一人騎在另一人肩人,第三人正用樹枝抽趕那被騎之人。
  胡醉走近一看,卻見那被人當馬來騎的人竟赫然是武當掌教滅塵道長!
  那騎在滅塵道長肩上的,除牧羊童陽真子外卻又還會是誰!
  趕人的自是牧羊女梅依玲了。
  天山二怪之邪真是天下絕無僅有!只因那日滅塵道長使詭計製住他們,迫陽真子背著走了好一段路,今日待木葉婆婆和獨孤樵出門之後,他們閒極無聊,便一報還一報,將滅塵道長帶到鎮外,當作馬來騎了。
  “駕!駕!”
  滅塵道長滿面怨毒之色,卻苦於穴道受製,作聲不得。
  胡醉看得又好笑又好氣:人家滅塵道長堂堂武當掌教之尊,你天山二怪不知天高地厚,竟將人家當了馬騎。若讓武當門人看見,縱你二怪武藝高強,也非被人家碎屍萬段不可!
  於是高聲道:“是天山二怪麼,能否請陽前輩下來和胡醉說話?”
  二怪這才看見胡醉。
  陽真子奇道:“咦?胡醉還活著麼?”
  胡醉大笑道:“若非活著,此時又怎能與你說話?”
  陽真子道:“就算你還活著,我卻為何要下來與你說話?”
  胡醉道:“因為滅塵道長又不是馬?”
  陽真子怒道:“莫非你是說我是馬麼?”
  胡醉道:“我幾時又這樣說了?”
  陽真子道:“我今日才騎他走了一小截,你就說因為他不是馬便讓我下來,但那日他騎了我一大段路,你卻不叫他下來,這豈不是說我是馬,應當被他騎麼?”
  當真道理古怪之極,胡醉哈哈大笑,道:“我卻未見他騎著你,否則便也叫他下來的。”
  陽真子道:“這話還稍微有幾分道理,反正我也騎得夠了,這就下來吧。”
  言罷跳將下來,走到胡醉面前,眯著眼仔細打量了胡醉一番,才道:“你真是胡醉?”
  胡醉道:“假不了。”
  “昔日的丐幫幫主,千杯不醉胡醉真的是你?”陽真子又問道。
  胡醉道:“正是區區在下。”
  陽真子突然轉身對梅依玲高聲道:“依玲你快過來看,他當真便是胡醉呢!”
  梅依玲在後邊道:“他當真是胡醉又怎麼樣,我為什麼要過去看他?!”
  陽真子道:“他多年不在江湖露面,我們都只道他已死了。現在他卻又活了過來,這難道不是一柱稀奇古怪的事麼?咱們天山二怪倒是白撿了個稀奇看!”
  這話說得無理之極,但胡醉素知天山二怪邪怪無常,不可以常理度之,故也不和他們計較。
  梅依玲跑了過來,也是上下打量了胡醉一番,才道:“人死了居然還會活,果然古怪!”
  “這倒沒什麼古怪,”胡醉笑道,“因為我根本就沒死過。”
  陽真子奇道:“你沒死過,那江湖中人為什麼沒一個見得著你?不對不對!這定然是死過了的!”
  胡醉道:“此言差矣!若說不被江湖中人所見便是死過了的,那你們天山二怪近二十年不在中原武林露面,也定然是死在中原了,怎的又活了過來,豈不也是一樁古怪麼?我胡醉今日倒不可不看。”
  天山二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陽真子道:“那你沒有死過也就是了,反正我和依玲也是沒有死過的,沒有什麼稀奇,你便不看也罷!”
  胡醉道:“好說好說。”
  又道:“你們本事倒也真的不小,怎麼竟然將滅塵道長抓了來當馬騎?”
  二怪於是得意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怎樣抓了“無慧”和“無智”、又怎樣發現這兩個和尚的古怪、最後又怎樣被他們脫逃、氣不過便去翻遍少林、卻未見兩個古怪和尚蹤影、卻抓了滅塵回來的事通通講了一遍。
  胡醉越聽越驚,道:“悟明大師和一乾少林和尚當真是神情委頓、死氣沉沉的麼?”
  陽真子道:“怎麼不是!我和依玲找遍了他們少林的每個房間,他們卻當作沒看見,睬也不睬?大約是他們怕了我們天山二怪吧!”
  胡醉卻知悟明大師等是服了黃龍令的歸心聖散之故,不再多言,徑直走到滅塵道長身前,“啪啪”兩下點了他的昏睡穴,然後捏開滅塵道長下頜,將一粒萬邪闢毒神丹送入他口中。
  天山二怪跟過來,愕然地看著胡醉。
  胡醉道:“他中了毒,我這是替他解毒呢。”
  陽真子恍然大悟,道:“原來這臭老道是中了毒,我還道抓他時他怎的沒有第一次和我們打架時那般厲害了呢。胡醉你趕快將他的毒解去,然後我再和他重新打過,要不人家還笑我牧羊童勝之不武呢!”
  胡醉道:“那你們到二十丈外去替我護法,他中的這毒在奇怪得緊,光用藥是解不了的,我得用也是奇怪的辦法替他解毒,我不叫你們切不可過來,如此可好?”
  話音未落,卻見梅依玲早已跑出二十丈外,陽真子也趕忙追過去,躲在樹後為胡醉護法,胡醉一笑,忙將雙掌頂住滅塵道長背心,將自己雄渾掌力送將過去,助滅塵體內真力將萬邪闢毒神丹藥力化開。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滅塵道長體內毒性盡去,運氣一周天,面色紅潤地站了起來,見面前站著一個三十多歲年紀的彪形大漢,不禁奇道:“你是誰?”
  胡醉一抱拳,行禮道:“在下千杯不醉胡醉,拜見滅塵道長。”
  心下卻是大奇:難道滅塵道長所中之毒竟比崆峒掌門焦礫子和點蒼掌門段一凡重得多麼,前些時替他們去毒之後,他們還能認出我來,且尚知自己所行之事,此時看滅塵道長,卻似對先前自己經歷一無所知似的!
  果然聽得滅塵道長回禮道:“原來是胡大俠,什麼好風將你吹到我武當 咦?!這是哪兒?”
  胡醉覺得已沒必要瞞他,便把黃龍令作惡江湖,滅塵道長已然身受其害之事細細告之於他。
  滅塵道長聽後神色黯淡,良久不語。腦中漸漸隱約出現一些先前之事,不禁長嘆一聲。
  胡醉知他心思,故意避開話頭道:“先前在下聽人說少林寺一幹僧眾竟全中了黃龍令迷人心性的劇毒,正欲前往少林探視。少林武當歷來望重武林,少林既已不幸,想必黃龍令也不會放過武當。滅塵道長不妨回去一觀如何?”
  滅塵道長意氣索然地道:“老道這便回武當去了,胡大俠多多保重。”
  胡醉從懷中掏出一小瓶萬邪闢毒神丹,遞與滅塵道長,道:“若武當有何不測,道長可將此藥讓眾道兄服下。”
  滅塵接過瓶子,竟未再多說話,神情蕭瑟地轉身便走。
  胡醉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暗道黃龍令害人不淺!
  正欲叫天山二怪可以過來了,不料陡聞陽真子高聲道:“兀那馬車,不可過來!”
  遠處果然有大車駛來之聲。
  從大車上並且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為何不可過來,我老叫化可是從不繞道而行的。”
  好深厚的內力!
  牧羊童一怔:此人是誰?聽其聲音內力竟尚在我天山二怪之上!
  正不知該說什麼,卻見胡醉早已來到身邊。
  只見胡醉哈哈一笑,衝大車道:“來的可是姚鵬你這假和尚麼?不知在哪裡發了財,叫化子竟坐起馬車來啦!”
  來的正是布袋和尚姚鵬和阮蛟。
  布袋和尚聽出是胡醉,心頭大喜,也哈哈大笑道:“老叫化雖沒發大財,但總算沒有喝了酒卻付不出銀子,顯些被人打了一頓,幸得人家江湖浪子解囊相救!哈哈!哈哈!”
  哈哈聲中,大車已然駛近。不等大車停穩,布袋和尚已躍下,衝了過來。
  胡醉大笑迎上,道:“老叫化你還沒死啊,你這把臟骨頭倒也硬朗得緊了!”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陽真子突然上前,衝布袋和尚咧嘴一樂,道:“你便是布袋和尚姚鵬麼?我打不過你。”
  梅依玲也跟上來道:“我也打不過。”
  布袋和尚一愣,道:“這 ?”
  胡醉道:“這對賢伉儷便是稱雄西域二十年的陽真子前輩和梅依玲前輩,人稱天山二怪。”
  布袋和尚笑道,“原來是你們兩個老怪物,多年不見,你們怎知打不過我?”
  “打不過便是打不過,這又沒什麼丟人,”牧羊童道,“你這老叫化還不錯,不象別的白道中人那般假模假樣,你叫我們天山二怪是兩個老怪物,很好!很好!”
  突然又急轉向胡醉道:“滅塵那臭老道呢?”
  胡醉道:“滅塵道長另有要事,已然走了。”
  陽真子不禁大叫:“可惜!可惜!”
  梅依玲道:“也沒什麼可惜的,下次再讓咱們撞上,真子你再將他抓來當馬騎便是。”
  陽真子大叫有理,卻聽得布袋和尚有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胡醉便把天山二怪方才告訴自己的事及滅塵道長去向盡數告訴了他,布袋和尚聽罷也自稱奇不已。
  卻見阮蛟提了一大袋酒過來,布袋和尚大喜,替他引見了胡醉及天山二怪,然後高聲道:“今日阮兄請客,咱們便就在這裡喝它個痛快!”
  均是大喜。
  坐下身來,每人先喝了一大口酒,布袋和尚忽問胡醉道:“你可遇上你師姐了?”
  “我師姐?”胡醉大奇道,“我哪兒來的師姐?老叫化莫非你才喝一口酒就醉了麼?”
  布袋和尚道:“你不知道?”
  見他說得慎重,胡醉更是疑惑,道:“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布袋和尚神情一黯,道:“咱們且別忙喝酒,待我將這段日子的所見所聞先告訴你。”
  於是將自己近來所見所聞和所經歷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連天下最邪怪最不賣人賬的天山二怪,都被布袋和尚所遇事情之奇和毒手觀音師徒身世之不幸所吸引,居然沒有插話打斷布袋和尚話頭。
  胡醉聽罷沉默良久,然後突然劈手從布袋和尚手中搶過酒袋,直似灌水似的灌進口裡。
  那袋酒足有二十幾斤,卻被胡醉一口氣全部喝光!
  天山二怪看得眼睛發傻!
  陽真子癡呆呆地道:“有這般喝酒的麼?我牧羊童倒是平生從未見過!”
  梅依玲道:“要不人家怎會叫千杯不醉!”
  陽真子第一次沒和梅依玲爭理。
  胡醉扔下酒袋,平靜地對布袋和尚道:“悟性大師法體和絕因師太都在車內麼?”
  布袋和尚點點頭。
  胡醉道:“咱們去少林。”
  然後轉過身,走向大車。
  他轉身的時候,布袋和尚見他不經意地用衣袖擦了一下眼角。
  待胡醉進了車廂,布袋和尚才站起身來,對阮蛟道:“走吧。”
  又對天山二怪道:“你們兩個老怪物打算去哪兒?”
  陽真子道:“我們也去少林。”
  阮蛟駕了車,布袋和尚和天山二怪跟在車後,直向少林趕去。
  路上胡醉救醒絕因師太,解了她所中之毒。
  絕因師太性如烈火,便要找人拚命。但見悟性大師已然屍體在側,不禁唏噓。
  胡醉與她談了自己的打算,絕因師太道:“正該如此。”
  然後胡醉才將布袋和尚和天山二怪叫上車來,引見了絕因師太,絕因師太自是謝過布袋和尚。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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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小六帶著獨孤樵和木葉婆婆出了鎮來,行不數裡,迎面便遇著了童超、毒手觀音、青青、楚通、皇甫呈、邰盛和連城虎一幹人眾。
  獨孤樵見童超兀自好端端活著,早跑過去拉著童超的手,大喜道:“你沒有被人殺啊!我從洛陽趕來少林找你,你卻不在,我著急得很,現在好啦,你還活著,我太高興啦,咱們這便喝酒去!”
  童超笑道:“好!今日喝它個痛快。那日在洛陽,我還欠著獨孤兄弟一頓酒呢!”
  木葉婆婆上來與眾人見過,又將千面狐智桐作惡少林的事說了,眾人均氣不過,楚通、皇甫呈和連城虎三人便欲立即殺了他,卻被獨孤樵阻住。
  童超道:“好!今日大家高興,殺了這魔頭沒的污了手,咱們先將他帶上,到了少林再作計較。”
  於是眾人徑往少林趕路,回到那小鎮時,已是酉戌時分。尋了個飯館,痛快地大飲了一場。
  獨孤樵才飲兩碗便自醉了,卻兀自滔滔不絕地與童超說個沒完。
  他的話說得既幼稚又不連慣,眾人均覺好笑。
  次日辰時上路,不過三個時辰已然趕到少林,卻見無根和尚笑吟吟地出來迎接。
  路上木葉婆婆已將少林景況告訴了童超,此時見無根了無異狀,木葉婆婆不禁奇怪,問無根道:“怪哉,你們中黃龍令之毒已然解了麼?”
  無根合什道:“阿彌陀佛,勞木葉令主見問,昨日午來,胡醉胡大俠和姚鵬姚大俠已然到此,胡大俠便將我少林所中之毒盡數解了。”
  童超聞言大喜,道:“敢問無根大師,我胡大哥此時尚在少林麼?”
  無根道:“胡大俠此時正與家師在一起呢。眾位英雄這便與小僧上山如何?”
  眾人便跟了無根上少室山。
  早有僧人將童超獨孤樵一幹人馬已抵少林的消息飛報了悟明大師和胡醉。
  悟明大師便率少林眾僧和胡醉、布袋和尚姚鵬、天山二怪、阮蛟等迎了出來。
  此時胡醉早已查明悟性方丈死因,確係歸心聖散之奇毒與毒手觀音所用之毒相激所至,且已告訴了悟明大師。故悟明大師對眾人均極熱情,唯獨對毒手觀音師徒僅一聲問訊便過。
  毒手觀音見姚鵬也在,知悟性屍體已被他送到少林了,故見悟明大師冷待自己,倒也不以為杵,心中反有一絲歉意。
  正自熱鬧時,布袋和尚陡見木葉婆婆手中挾著的千面狐智桐,不禁大怒,眼中幾欲冒出火來,高聲叫道:“惡賤,你今日竟還想活命麼!”
  舉掌便欲朝智桐當頭劈下,卻被胡醉止住。
  胡醉道:“此事等會兒再行了斷不遲。”
  姚鵬已知瑋雲被智桐所害之事,故一見他面便欲施殺手,被胡醉止住後猛然醒悟:胡醉是怕他在盛怒之下將瑋雲的事說出。便憤憤地收了手。
  小六早跑三來,拉住布袋和尚的手高叫“師父”!
  布袋和尚慈愛地摸著小六的頭,沒有說話。
  木葉婆婆奇道:“姚大俠是與千面狐這魔頭有何過節麼?我這便將他給了你如何?”
  布袋和尚道:“正是,姚某與這魔頭不共戴天,不料老天有眼,今日竟犯在木葉令主手下,老叫化在此謝過木葉令主大恩!”
  木葉婆婆忙道:“是獨孤公子捉下的,姚大俠卻不用謝我。”
  布袋和尚便又謝過獨孤樵。
  獨孤樵道:“他帶著別人的臉走路,這很不好。”
  惹得眾人大笑。
  笑罷胡醉才有空走到毒手觀音面前,道:“師姐你好!”
  毒手觀音也頗為感動,連忙道:“胡 胡師弟你好!”
  又叫青青道:“快過來見過師叔。”
  青青早已盈盈下拜,道:“胡師叔你好。”
  “好,好!”胡醉扶起青青,大笑道:“胡醉好福氣,竟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師姪。”
  弄得青青一個大紅臉。
  眾人又自喧談一番,這才由悟明大師引入廟門。
  晚上悟明大師和胡醉召眾人計議,定于明起悟明大師以少林名譽招貼天下武林豪傑,於九月九日重陽節前匯集少林,待重陽那天與黃龍令決一死戰。
  次日全寺僧眾頌經念佛,送悟性方丈魂歸極樂世界之後,僧眾們便依悟明大師之命下山,分頭傳送武林貼。
  至此每日有江湖英雄陸續抵達少林。
  臨近九月,各路江湖英雄已差不多到齊了。
  少林寺廟雖大,卻哪裡容納得下。整個少室山上,便都密密匝匝地住滿了人。
  胡醉每日和童超、悟明大師、絕因師太、布袋和尚和毒手觀音等人關在屋裡商議對付黃龍令對策。
  這日忽報武當滅性道長率眾門人已然到了少室山。
  胡醉和悟明大師迎了出去,寒喧一番,互道了辛苦,胡醉問滅性道長滅塵掌教眼下如何,卻見滅性道長面色一沉,道:“敢勞胡大俠見問,敝掌門師兄他已然仙逝了。”
  眾人大驚,忙問端的,才知滅塵道長回武當後,見眾口人果然神情委頓,便以胡醉給的那瓶萬邪闢毒神丹救了眾人。自己則閉關三日,零零星星地想起了自己身為黃龍令二巡察時的所言所行,不禁羞憤難當,便出關料理好武當派務,托師弟滅性暫攝掌教之職,待一切停當之後,便自絕身脈而亡了。
  眾人雖覺滅塵道長大可不必如此自裁,但卻不好多說什麼。
  滅性道長便和胡醉等人一起進入寺內,路上將眾人計議告訴了他。
  滅性道長說如此尚妥。
  眾人剛在方丈室坐定,一對絕美的少年男女突然鬼魅般跟了進來!
  兩人均十四五歲模樣。
  男的俊美無匹,只是神情間似乎透出一種詭異和高傲。
  女的俏麗絕綸,卻是一派無邪清純。
  那少男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盯住童超,道:“江湖浪子,別來無恙乎?”
  童超一愣,道:“你是金童?”
  金童傲然點點頭,又轉向胡醉道:“那麼你是千杯不醉了?卻不知獨孤樵是哪一位?”
  胡醉道:“閣下好厲害的眼力,獨孤兄弟並不在此屋中,不知閣下此來有何見教?”
  金童傲然道:“見教不敢當,只是……”
  一直不開口說話的少女突然打斷金童的話道:“令主萬歲關照我們不可多事的。”
  又對胡醉和童超道:“我是玉女。令主萬歲叫我和金童來送邀柬給你們的。”
  玉女聲如鶯啼,端的婉轉柔美,眾人頓時對她都有了好感。
  童超一笑道:“你們令主倒真一信人耳!”
  玉女從懷裡掏出邀柬,對童超道:“我和金童上山時,見山上的人很多,大約這柬上所請之人盡皆來了,我們不認識每一個人,請你代我們傳送如何?”
  童超接過邀柬道:“這倒簡單。”
  玉女燦然一笑,道:“多謝!”
  一一掃過了眾人一眼,道:“悟明大師,胡醉,滅性道長,姚鵬,絕因師太,毒手觀音,童超,金童玉女告辭了!”
  然後和金童倒縱出門,轉瞬不見,眾人一愣,胡醉道:“小丫頭好厲害的眼力,居然將咱們屋中之人猜了一個不差。”
  童超道:“他們是黃龍令主座前二侍衛,玉女不知道,金童的功夫倒與我差不了多少。”
  眾人聽了心頭都是一凜,心想我方武功最強的,便是江湖浪子、胡醉和布袋和尚。連一個金童都與江湖浪子相差無幾,那黃龍令倒是難對付得緊了。
  胡醉道:“且看著他們說了些什麼?”
  童超便順手抽了一張邀柬出來,卻是寫給胡醉的,只見上面寫道:
  胡大俠:
  本令定於重陽節在武帝宮舉行開典大禮,敬請觀禮!
  未署名,只畫著一條黃龍。
  胡醉接過笑道:“武帝宮?!好大的口氣,我胡醉定去觀禮!”
  邀柬一共十六張,除此時屋裡七人每人一張外,尚有獨孤樵一張,崑崙、鷹爪掌門各一張,其它江湖幫會五張,所有天下英雄合一張。
  “所有天下英雄?”布袋和尚道,“這黃龍令主氣魄倒不小,但他招待得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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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日月如梭,時光飛逝。
  轉瞬便到了重陽時節。
  天下英雄早從少林少室山來到先前童超與黃龍令主隔牆夜談的那座寺廟。
  寺廟連日來大門緊閉。
  數千江湖豪客圍在寺廟四周,雖是紛亂噪雜一片,但廟裡卻絕無動靜。
  有性急之人早已越進廟內探查,卻連一個掃地的僧人也沒有,不禁大覺古怪。
  好在重陽節這日終於來到了。
  辰巳之交時分,忽見金童玉女飄出牆來,將一塊巨大的門匾安在寺廟正門上方,然後又飄入牆內。
  只見門匾上赫然寫著金燦燦的三個大字:武帝宮。
  這座寺廟雖不算小,但也絕不算大,卻哪裡有宮殿氣派!
  看得數千江湖英雄大嘩!
  站在靠近廟門的胡醉等人微覺詫異,回頭看時,卻見遠處大約千數之眾的叫化子高唱蓮花落,正向這邊過來。
  丐幫來了,這倒絲毫不奇,奇的是丐幫打著的那面巨大旗幟。
  旗上赫然寫著五個大字:丐幫幫主鐵!
  看得布袋和尚雙目暴火,罵了一聲:“鐵鏡這**養的!”便欲過去廢了鐵鏡。
  卻被胡醉按住。
  胡醉道:“且看他過來怎麼說。”
  江湖中無一人不知丐幫當今幫主是號稱千杯不醉的胡醉,胡醉隱身江湖之後,幫中事務交與副幫主鐵鏡代管。數年來一直風平浪靜,沒想此時胡醉復出江湖之事也無人不知了,鐵鏡卻突然打出幫主招牌!這只有兩種解釋:要麼幫中出了重大變故,要麼鐵鏡不耐久坐幫中第二把交椅,已公然和胡醉挑戰了!
  但丐幫為江湖第一大幫,幫規最是嚴厲,如此公然以下犯上之舉,卻是要受萬箭穿心之刑的!
  鐵鏡身為丐幫副幫主,不會不知道幫規,卻公然亮出叛幫招牌,胡醉不覺暗自驚心。
  少頃鐵鏡率丐幫眾長老及千餘弟子來到廟門前。
  鐵鏡見了胡醉也似早在意料當中,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胡醉你好。”
  “好!好你娘個屁!”布袋和尚大罵道:“鐵鏡你那旗子是怎麼回事?!”
  鐵鏡依然平靜地道:“姚長老何須如此動怒,有話不妨!慢慢的說。”
  布袋和尚高聲道:“我老叫化偏要動怒!餵,齊長老!陸長老!徐長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個和布袋和尚同樣身負八袋的長老竟然不說話,只微微低下頭。
  “好!好!”布袋和尚怒極而笑,道:“你們既然要背叛幫主,老叫化說不得只好代幫主向你們討教高招了,是哪一位先上來?!”
  胡醉按住姚鵬,平靜地道:“姚長老休要激動。”
  又轉向鐵鏡道:“鐵副幫主,胡醉散漫慣了,這些年幫中大小事務均由你照管,便是你要做幫主,那也是應該的。胡醉我也早有讓賢之意,只是最近江湖出了黃龍令這等大事,委實不克分身。但我自忖並無愧對幫中兄弟之處,你何須如此作為?!丐幫尚未廢去我幫主之職,你如此做,自知依幫規該當如何。但我知必定事出有因。眼下大敵當前,卻不是我們處理幫務之時。待此間事了之後,咱們再回幫中分說如何?”
  鐵鏡依然平靜地道:“如此甚好。”
  胡醉不再多言,拉了布袋和尚回到童超身側,剛道得一聲“其中定有蹊蹺”,便見那緊閉多日的廟門已轟然打開。
  千佛手任空行高聲道:“眾位英雄既然來了,為何還不進來!”
  任空行名列四大魔頭之首,內力自是非比尋常。雖數千人聲紛雜,但每個人都能將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胡醉對童超低聲道:“這魔頭功夫似是更進一層了。”
  然後率先走進入廟內。
  姚鵬、童超、悟明、絕因、滅性和毒手觀音師徒緊隨其後,獨孤樵在青青之後茫然跟著。
  進了門,才發現這座寺廟僅只是一道門而已!
  或者說僅只是一個過道。
  童超早來過這裡,倒是不以為奇,別人卻是倍感詫異。
  眾人跟著千佛手任空行直往前走。是一條微有斜坡的寬寬大道。兩側燈火通明。
  早已深入山腹,有些涼嗖嗖的。
  然後是一個足可容納千人以上的大廳!
  大廳裡金碧輝煌,確是一派皇宮氣勢。
  到處雕龍。
  大廳上方已擺好一張巨大案台,案台用黃綢鋪著,上面有一純金方盒發出光輝,卻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
  後面是寬大的黃椅。
  龍椅!
  距案台約摸一丈的下方,擺著二十一只座椅,每只座椅上都寫著一個名字。
  左邊那一排依次是:任空行、悟性、侯玉音、絕因、楚通、悟淨、梅依玲、段一凡、松青雲、楊坤、柳逸仙。
  右邊一排依次是:智桐、滅塵、金一氓、皇甫呈、陽真子、盧若嫻、焦礫子、姚鵬、高峽、連城虎。
  正是黃龍令二護法,七巡察和十二信使之位。
  兩排座椅正中上方,有一只蒲團,大約用來啟稟“武皇”時下跪用的。
  大廳兩側靠牆各擺著一排凳子,每只凳子上寫著名字,左邊第一只凳子寫的是胡醉,右邊第一只凳子上寫的是童超。
  大約有一二百只。
  千佛手面無表情地道:“胡大俠、童少俠、各位英雄,請各自對號入坐,少時萬歲便要啟駕,敬請各位觀禮。”
  胡醉笑道:“你們倒想得挺周到的,居然替咱們準備了坐位。”
  任空行道:“萬歲聖旨如此。”
  便不再多言,竟去大廳上方中間左邊的第一把座椅上坐下。
  童超等也各自尋了寫著自己名字的凳子坐下。
  大部分沒有凳子的人,便擠在大廳下方,約摸七八百之數。
  自廟門至大廳的通道上,也自擠滿了人。
  少頃,玉蝴蝶金一氓、少林悟淨大師、點蒼段一凡、武當松青雲四人分別從大廳左右角出來,面有得色地走到大廳正中央的那兩排座椅上。
  於是那兩排椅子的左邊一排,第一、六、八、九位上依次坐著任空行、悟淨、段一凡和松青雲;右邊一排只第三位上坐著金一氓,其餘全都空著。
  一切都顯得既肅穆又滑稽。
  少頃,已是正午時分,突聞三聲禮砲轟鳴。
  之後,一聲“武帝駕到!”
  便見“龍椅”後面的牆壁徐徐裂開,一個身穿金黃龍袍的老者在金童和玉女的伴隨下慢慢踱出。
  那老者約莫六、七十歲年紀,身形並不高大,也不是目內精光似電。但卻不怒而威,給人一種沉重的壓抑之感。
  先前還是喧嚷噪雜的大廳,一待那老者出來,頓即變得鴉雀無聲。
  老者目不斜視,緩緩到龍椅上坐定,金童玉女自是分立兩旁。
  這時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的腐儒出來,手裡捧著一卷黃紙,立在金童下首,看著坐在龍椅上的黃袍老者。
  黃袍老者微微睜開眼睛,衝那腐儒點點頭。
  那腐儒便展開黃紙,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
  江湖中人大都粗豪,並不懂“九五之尊”“始皇贏改”之類的話是什麼意思。經問旁人,才大概懂得幾分,大意是說武帝今日登位,自今之後武林天下莫非武帝之土,武林中人莫非武帝子民,凡子民行事,均需武帝恩準……諸如此類。
  直念了半個時辰。
  幾欲使人昏昏欲睡,但誰只要稍有出言相譏之念,“武帝”必會微微睜開眼睛,輕輕掃你一眼,那人便頓覺若有寒流穿過全身,立即禁若寒蟬!
  腐儒念畢,與早已立起身來的任空行等人跪呼萬歲之後,又另展開一冊,卻是說胡醉、童超和獨孤樵三人怙悛不化,著即處死!原黃龍令右護法智桐、大巡察悟性大師為武帝效忠,以身銜職,追封為武烈公。諸如此類。
  眾人聽得要處死胡醉三人,都是大感驚訝,急欲知武帝如何處死。
  胡醉卻平靜地坐著,只在念到他和童超與獨孤樵的名字時,看了童超一眼,童超微微點頭。
  再看獨孤樵,卻見他似是局外人一般,只怔怔地看著坐在龍椅上的黃袍老者出神。
  事實上,獨孤樵今日從一開始便覺得有些不對,待那黃袍老者出來之後,他的這種感覺更是猛然強烈。
  他的腦海中早已茫然一片,成了一塊空白。他什麼也不想,他只想定定地看著那老者。
  偶爾老者睜開眼睛時,獨孤樵便從那眼神裡看到一種叫他害怕的東西。那是一雙平平常常的眼睛,和任何一個平常人決沒兩樣,並不象一般武功高強之人的眼睛那麼深諶和尖銳,但就是從這雙眼睛裡流露出的那種叫不出名字來的東西令獨孤樵渾身禁不住一陣陣顫慄!
  這在他來說是從未有過的。他不想再呆在這裡了,所有這一切對他都並不重要。他應該走,甚至應該跑,跑到那個山洞,那個和道悟呆在一起的山洞,四周是空寂深山,了無人煙,過他原來過的那種生活!
  但他幾次苦苦掙扎,卻都起不了身,從黃袍老者眼裡流露出來的那種叫他害怕的東西,象一條堅韌的繩索,已將他緊緊地捆上了!
  他依舊呆呆地看著黃袍老者出神。
  布袋和尚姚鵬似未聽清,輕聲問身邊的木葉婆婆道:“他封千面狐智桐那魔頭做什麼?”
  木葉婆婆道:“武烈公。”
  布袋和尚“哼”了一聲,沒說話。
  原來此時智桐早已被他殺了,取了首級,叫雷音掌連城虎帶回柳家堡交給白馬書生柳逸仙,卻關照不要讓瑋雲知道。
  連城虎含淚而去,只怕此時智桐之頭顱也成了柳家堡的夜壺也未可知!
  毒手觀音自黃袍老者一出現就死死盯著他,目光裡淚光閃現。他與她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時隔二十年才得親見仇人,心中那份怨毒自然可想而知!
  青青卻是一派茫然。黃袍老者是她的殺母仇人,卻又是她的生身之父!她與他雖仇深似海,但親生父親這個鐵的事實卻不容改變!他使她一出生就成為孤兒,倍受淒苦,但她……她只知道一點,她恨他,但卻不會殺他!她不能!
  那腐儒已將“聖旨”念完。任空行等人三呼萬歲時,胡醉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黃袍老者並不睜開眼睛,只懶懶地道:“胡醉你卻有何好笑?”
  胡醉道:“你這出戲很精彩,但演員卻似乎少了一些,對麼?!”
  黃袍老者仍未睜開眼睛,依舊懶懶地道:“並不算少,其實三個人便可唱一齣戲的,事實上開鑼時這出戲的主角只有你我兩個,不過咱們唱的是對臺戲而已。只可惜這戲馬上要收場了,觀眾卻還未盡興呢。”
  “呢”字才落,只見千佛手任空行雙手微揚,站在大廳下首的近百江湖豪客突然跪了個齊刷刷一片!
  黃袍老者道:“胡醉你見了麼?”
  然後又提高聲音道:“平身!”
  千佛手又雙手微揚,那些-突覺雙腿一麻便即跪下的江湖豪客才覺一輕,受製穴道已然被解,連忙跳將起來,對著任空行怒目而視。
  千佛手任空行被譽為天下暗器功夫第一,此時微露一手,早已震駭全場,那些被他封穴下跪又由他解了穴的江湖豪客,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而任空行自己卻象是什麼也沒發生,似乎方才暗器並非是他所發,只畢恭畢敬地立在“武帝”下首。
  胡醉也象並未看見剛才的一切,依舊平靜地對那黃袍老者道:“但這出戲咱們演了這麼多年,此時也該收場了。”
  黃袍老者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已認出了我,對麼?”
  胡醉道:“先前只是懷疑,此時已可肯定了?”
  “幾時開始懷疑的?”
  “自從你被人‘殺了’之後。”
  “說下去。”
  “天下能殺你的人只有一個。”
  “誰?”
  “你自己。”
  “那麼此時呢?”
  “也只有你自己。”
  “但我卻還不想自殺,自古以來以武帝相稱的,唯我一人而已,我還想再做幾年武林皇帝呢。”
  “這可說不定。”
  “我和童超說過,天下事都得有個第一,武林皇帝也是。”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說不定想死呢。”
  “什麼意思?”
  “你雖有稱帝武林之力,但以威力服人,卻是天下所有帝王自取滅亡之道!比如說,此時我千杯不醉便想與你一死相拚呢!”
  “好!算我沒有找錯對手。童超你呢?我可是將你也算做對手的?”
  童超淡淡一笑道:“僅以武力怎能服人,我童超當拚死以報天下蒼生!”
  黃袍老者道:“好!”
  正欲再問獨孤樵,不料獨孤樵突然道:“你不是你!”
  黃袍老者一愣。
  便聽胡醉道:“東方聖,你也用不著再欺蒙天下人了!”
  此言一出,廳裡頓時大嘩!
  外面未能擠得進來的人紛紛打聽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待知原委後無不目瞪口呆!
  太陽叟東方聖,這個昔日白道武林盟主,急危好義的一代大俠,怎會是十惡不赦的黃龍令主狂妄至渺視天下的武林始皇?!
  這決不可能!
  但黃袍老者只是輕笑一聲,道:“胡醉你說的不錯,好戲即將收場,又何必再用面具。”
  手掌在臉上輕輕搓揉幾下,揭下一層薄膜來,隨手一丟,道:“不過胡醉童超你們雖智者千慮,但卻有一點錯了。”
  胡醉和童超尚未說話,便見天山二怪同時怪叫一聲,竟從眾人頭上飛躍出去!
  外面一陣喧囂,隨即鎮靜下來,顯是天山二怪已然逃得遠了。
  大廳裡也是出奇的靜,眾人都怔怔地看著東方聖,沒人哪怕咳嗽一聲!
  胡醉一笑道:“卻不知我和江湖浪子哪裡錯了,倒想使東方大俠指教!”
  他有意將“東方大俠”四字說得很響。
  東方聖倒不以為杵,反笑道:“你們怎知我做武林始皇只是以力服人?”
  胡醉譏道:“哦,莫非東方大俠竟是以德服人麼?那先前你的那歸心聖散卻又是怎麼回事?”
  東方聖道:“自古成大器者不拘小節,這道理你竟不懂麼?”
  胡醉道:“但這決不能算是什麼以德服人吧?”
  東方聖道:“這自然不是,但你們卻看好了 ”
  只見東方聖打開案臺上那黃燦燦的純金方盒,從中取出一張略微有些發黃的紙片來,念道:“本幫突遭大難,幸得東方大俠拯救,自今之後,本幫……”
  未等他念完,丐幫副幫主鐵鏡早越眾而出,跪在大廳中央,高聲道:“丐幫自今之日歸順武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方聖只淡淡地道:“你下去吧。”
  鐵鏡磕頭退下,東方聖又取出一張紙來,未等開念,崑崙掌門追風劍客皇甫呈早從凳上跳起,也和鐵鏡一般磕頭歸順!
  東方聖還待再從金盒中取出紙條,廳中十之七八的人早已跪下口呼萬歲!
  最後悟明大師歉疚地看了胡醉一眼,黯然道:“對不住胡大俠了,阿彌陀佛!”
  竟也過去跪下三呼萬歲!
  武當滅性子也是一般!
  胡醉、童超、布袋和尚、毒手觀音、絕因師太等無一不心頭大震!
  胡醉暴喝一聲,怒道:“東方聖,不管你玩的什麼玄虛,我胡醉今日誓不讓你稱霸武林之心得逞!”
  東方聖輕輕搖頭,一付憫天憂人的樣子,道:“你們不成的。”
  胡醉長笑一聲,與童超和布袋和尚會意地遞了個眼色,三人突然躍起,直向東方聖撲去!
  不料千佛手任空行、玉蝴蝶金一氓、悟淨大師和丐幫副幫主鐵鏡見胡醉、童超和姚鵬三人身形剛動,早也飛身而出,截住三人,在大廳中便即惡鬥起來!
  胡醉獨戰任空行,堪堪打個平手,雙方不分軒輊,實難在百招之內決出勝負。
  布袋和尚獨戰金一氓和悟淨,卻仍稍佔上風,他恨玉蝴蝶曾掌傷自己,自是對玉蝴蝶招招使殺手,直把玉蝴蝶嚇了個冷汗直冒,好在有個悟淨相助,才未被姚鵬立斃掌下。
  童超獨戰鐵鏡卻是佔盡上風,但他自思鐵鏡是胡醉的丐幫副幫主,他雖背叛了胡大哥,但定是事出有因,一時倒不知是否該下殺手。
  這一切東方聖自不會看不出來,略微看了悟明大師和滅性道長一眼,二人便一言不發,衝入場中圍著童超便打!
  這邊絕因師太、毒手觀音、青青和木葉婆婆早已按捺不住,竟不約而同地一齊撲向東方聖。
  金童、玉女、皇甫呈及丐幫三長老,不待她們撲近東方聖,便早迎上來接住廝殺!
  獨孤樵卻依舊怔怔地坐在凳子上看著東方聖出神!
  東方聖甚是驚訝,便抬眼向獨孤樵望去。
  但只望了一眼,東方聖便再無法將目光移開!
  二人目光剛一相接,東方聖心中便突然生出一絲恐懼!
  一種巨大的虛弱感突然籠罩住了他。
  雖然他是江湖近百年來最強大無敵的人,但他此時突然感覺到孤獨。
  這對東方聖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
  他從獨孤樵的眼裡看到了青山白雲和鳥語花香。他突然感覺一切都無聊得很,包括武林皇帝這個頭銜!
  這使他無端恐懼。
  他坐在龍椅上,緊緊閉著眼睛,儘量不去看獨孤樵,甚至不去想!
  良久。
  突聞江湖浪子童超一聲暴喝,隨之有人發出兩聲慘叫!
  丐幫徐長老和崑崙派掌門人皇甫呈已然躺在血泊中!
  原來童超獨戰鐵鏡、悟明和滅性三人,總是不忍立下殺手,但三人好似不知好歹,兀自纏鬥不休,童超漸漸打得性起,激發了江湖浪子之豪氣,突然一掌將鐵鏡、悟明和滅性子三人迫退,雙腿飛踢而出,把旁邊將青青和木葉婆婆逼得凶險橫生的徐長老和皇甫呈踢得肋骨寸斷,身子凌空飛起,落地時早已氣絕不救了!
  崑崙和丐幫弟子高呼搶上,圍著童超紅了眼睛廝殺!
  童超既已性起,便招招辣手!
  慘叫之聲不斷!
  童超逼開圍攻之人,竄到胡醉身旁,一掌擊向正與胡醉拚鬥掌力的千佛手任空行!
  任空行掌力與胡醉不相上下,此時正與胡醉以死相拚,哪還分得出力來應付童超!
  只聽“啪”的一聲,童超那剛猛絕綸的掌力已盡數擊在任空行身上!
  尚未叫出一聲,一代魔頭便就此斃命!
  胡醉壓力頓失,剛道得一聲“童兄休要多傷無辜!”童超卻又已將此時正與青青鬥劍的松青雲斃于掌下!
  “都給我住手!”
  突然一個聲音在所有人的耳邊轟然響起!
  這聲音並不高,甚至有些蒼老蒼涼,但聽在每個人的耳裡,卻都有如警鐘驚雷!
  是太陽叟東方聖!
  童超掌斃徐長老和皇甫呈之時,東方聖不得不將雙眼睜開。
  但他卻無法去看童超,他的目光已被獨孤樵的目光沾住。
  慘叫聲連連響起時,兩人相接的目光中都透露出一絲茫然、一絲恐懼!
  很久之後,獨孤樵微微閉上了眼睛。
  東方聖卻緩緩道:“大家都給我住手!”
  眾人聞聲停下手來。
  大廳裡又復寂靜。
  卻平添了一種血腥味。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寂靜!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東方聖。
  只這一段不長的時間,東方聖象又突然老了十歲!
  東方聖真的老了。
  他掙扎著將目光從獨孤樵臉上移開,靜靜地看著胡醉,緩緩地道:“你、童超、姚鵬三人聯手,可接我十招。”
  胡醉點點頭。
  他又看看童超和姚鵬。
  童超道:“最多十招!”
  東方聖也點點頭:“你們殺不了我,但我可以輕鬆地殺了你們。”
  胡醉道:“沒人殺得了你。這我相信。”
  東方聖道:“你錯了。”
  胡醉愕然道:“我錯了?”
  東方聖道:“我也錯了。我們都犯了個錯誤。”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著他。
  東方聖輕嘆了一口氣,道:“獨孤樵殺得了我。”
  此言一出,大廳裡每一個人都目露驚疑之色,不約而同地盯著獨孤樵。
  獨孤樵也掙扎著將目光從東方聖臉上移開,緩緩掃了大廳一眼。
  每個被他目光掃過的人,此時都是心中一冷!
  但獨孤樵的目光卻是依然清純似水。
  只是當他看到沾在地上那些屍體身上鮮紅鮮紅的血跡時,他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往上挑了一下。
  只有東方聖注意到獨孤樵臉上這細微的變化。
  不知是什麼力量的驅使,東方聖將手伸進懷裡,隨即又抽出來。
  獨孤樵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太陽叟東方聖面前。
  兩雙眼睛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視。
  “我見過你。”獨孤樵說。
  “你見過我。”東方聖也說。
  但事實上他們從未見過。
  獨孤樵道:“我要殺你。”
  依然是平平靜靜的。
  東方聖道:“你必須殺我。”
  停停又道:“也只有你能殺我。”
  獨孤樵抽出肩上斜跨著的松紋木劍,指著東方聖的左胸。
  東方聖看看劍尖,又看著獨孤樵,神色異常平靜。
  大廳裡鴉雀無聲。
  獨孤樵道:“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必須殺你麼?”
  東方聖點點頭,又搖頭,眼神裡流露出一派茫然。
  獨孤樵道:“你又不是一只兔子。”
  東方聖道:“我不是一只兔子。”
  獨孤樵道:“我為什麼必須殺你呢?”
  東方聖沉思良久,搖搖頭,隨即閉上眼睛。
  獨孤樵也閉上了眼睛。
  大廳裡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眼睛。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
  待眾人睜開眼時,眼前的奇蹟發生了!
  獨孤樵的木劍,已赫然穿過了太陽叟東方聖的左胸!
  東方聖是“武林皇帝”!
  便是千杯不醉胡醉、江湖浪子童超和布袋和尚姚鵬這三個絕頂高手聯手,也最多只能接下他十招!
  但此時獨孤樵的木劍已赫然洞穿了他的胸膛!
  血!
  殷紅殷紅的血,正從東方聖的胸前慢慢滲出!
  東方聖的臉色卻依然平靜,絕沒有一絲痛苦之色!
  早已和眾人一樣看呆了的金童突然驚叫一聲,仗劍飛越過來,一劍刺向獨孤樵!
  但未等他飄進五尺之距,東方聖突然右手輕輕一揮。
  金童身在空中,恰似一只斷線的風箏,被東方聖的無匹內力擊得倒折飛回!
  “砰”的一聲,金童落在大廳左側,屁股坐在獨孤樵先前坐的凳子上,兀自打坐調息!
  東方聖始終未看金童一眼。只見他慢慢地拔出插在胸前的木劍,調轉劍身遞給獨孤樵。
  獨孤樵接劍的同時,一股血劍從東方聖左胸激射而出,盡數撒在獨孤樵身上。
  陡見身上鮮血,獨孤樵的眉毛又飛快地挑了一下。
  隨即目光突然黯淡!
  “ 啷”一聲,木劍掉在地上。
  又“哇”的一聲,只見獨孤樵彎下腰去。
  獨孤樵嘔吐了起來。
  他不停地嘔吐!
  他贏弱的身子猛烈地顫抖著。
  “啪”的一聲,從他的懷裡掉一個油布包來。
  那油布包正落在東方聖的鮮血和獨孤樵的嘔吐物上!
  東方聖已是面若金紙。
  他彎下腰,撿起那紙油布包,慢慢解開。
  裡面是一張發黃的羊皮紙!
  便是道悟給獨孤樵叫他下山來尋找父母的那張羊皮紙。
  東方聖微微的笑了,很虛弱,笑得也蒼白。
  他又一次將手伸進懷裡,這回他拿出一張與獨孤樵一模一樣的羊皮紙!
  此時金童已調息歸一。
  東方聖突然輕輕地對金童招招手。
  金童茫然地走到東方聖面前。
  東方聖突然指著兀自躺在地上的獨孤樵道:“他是你哥哥。”
  金童點點頭,依舊是一派茫然神色。
  東方聖又指著面前的金盒道:“凡盒內有名字的,都叫他們走,走一個你燒一張。”
  金童又點點頭,茫然拿起一張紙,念道:“丐幫副幫主鐵鏡。”
  鐵鏡一言不發,帶著齊長老、陸長老、並徐長老的屍體,走了。
  金童將那張紙燒了。
  待金童將金盒內的紙條燒完,廳裡廳外之人十成中倒走了九成!
  “你們也走吧!”東方聖對金童和玉女道:“去吧。”
  金童玉女點點頭,徑自走出大廳。
  沒人阻攔他們。
  玉蝴蝶金一氓早已不見身影。
  東方聖突然高叫一聲:“獨孤樵!”
  然後哈哈大笑。
  就在笑聲中轟然倒下。
  就此無聲無息!
  就在東方聖最後叫那一聲“獨孤樵”時,獨孤樵突然站起,沒看任何人一眼,便慢慢走出大廳。
  也沒有一個人阻攔他!
  剩在大廳裡的只有胡醉、童超、布袋和尚、木葉婆婆和毒手觀音師徒。
  以及太陽叟東方聖的屍體。
  沒有人說一句話。
  然後木葉婆婆默默走了。
  然後胡醉拱拱手,也一言不發地走了。
  布袋和尚跟在胡醉身後。
  青青抱起東方聖的屍體,也自走出大廳。
  毒手觀音看了童超一眼。
  童超點點頭,和毒手觀音一起跟在青青身後。
  一切都已結束。
  大廳裡死寂一片,走出寺廟大門五丈之後,童超突然轉過身,一掌擊向寫著“武帝宮”三個金燦燦大字的門匾。
  “轟隆”一聲!
  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一切都消失了。
  那座寺廟,那個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都消失了!
  三天之後,人們在那座寺廟的廢墟上看到一座新墳,上面寫著:
  太陽叟東方聖之墓
  ×年×月×日江湖浪子童超、毒手觀音侯玉音、司馬青青謹立又過了三天,人們看見一個瘦弱、疲憊和憔悴不堪的少年在洛陽古道上慢慢走著。
  他的雙眼渾濁無神!
  衣襟上沾滿早已是褐色的血跡。
  有江湖中人迎面而過,便驚訝地將頭轉過來,看著那贏弱少年的蹣跚背影,道一聲:“咦?!他是獨孤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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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產: 2145575 金幣
Post 剪斷江湖怨

作者: 滄浪客

內容簡介
楔  子
01 神龍無蹤
02 風雲乍起
03 誰主沈浮
04 重入中原
05 大漠驚變
06 陰陽大法
07 進退難穀
08 陡起凶波
09 魔高一籌
10 滅頂之災
11 古堡幽靈
12 雙邪拜師
13 茫然無緒
14 宵小詭異
15 古道搏命
16 色魔入彀
17 豪氣幹雲
18 啼笑姻緣
19 命不當絕
20 慘絕人寰
21 鬼魅伎倆
22 江湖莫測
23 舉步維艱
24 歪邪掌門
25 雪穀鏖戰
26 撲朔迷離
27 滅絕人性
28 以毒充毒
29 古刹劫難
30 武當蒙辱
31 玉殞香消
32 臨危托寶
33 道是無情
34 邪有邪道
35 毒手落難
36 魔焰囂張
37 俠影萍蹤
38 抉異探怪
39 拭目以待
40 決戰東嶽a
40 決戰東嶽b
41 尾聲

此帖於 2008-07-01 09:5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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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獨孤樵殺死武林皇帝東方聖不到半年,江湖武林又陷入一場更爲血腥恐怖的劫難之中。  原來,前黃龍領主的左護法,四大惡魔之首任空行死裏逃生,他急欲繼承東方聖的衣缽,重新奴役江湖武林。  他老謀深算,狡詐毒狠,使人防不勝防。他控制著一批奸賊高手,到處挑動復仇,目標都對準當日剷除武帝宮的精英,他們以假亂真,裝扮成天下第一大幫丐幫裝幫主胡醉,連續製造慘絕人寰的血案、奸案、盜案,激起天下武林對胡醉的彌天大恨。他們又盜用胡醉名義柬邀各大門派及天下各路英雄會集于泰山之顛,企圖借刀殺人,將胡醉除掉,然後再將赴會的所有高手一舉殊滅。  眼看陰謀就要得呈,天地就要翻複,突然幾個神秘的人物現身使真相大白,終於剪斷了滔滔扛湖之怨,將浩劫息於無形。可惜的是元兇巨惡們個個安然離去,遺患無窮。


楔  子

  獨孤樵平平遞出木劍,緩緩刺入太陽叟東方聖左胸,殷紅的鮮血噴灑出來,獨孤樵清澈如兩汪清水的雙眼驀然渾濁。
  武林皇帝死了。
  整個武林爲之震驚、茫然,宛若從惡夢中驚醒,卻又陷入一場更爲可怕的惡夢。
  錯了,一切都錯了。
  對於腥風血雨的江湖來說,歷來只有一個鐵的法則——
  錯,就是死!
  東方聖是武林盟主,但決不是武林皇帝。
  習慣過枕刀舐血日子的人們不需要皇帝。東方聖錯就錯在他將“盟主”和“皇帝”混爲一談了。
  也許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武林盟主的職責是維護武林正義,而武林皇帝則奴役武林中人。
  或者,東方聖很明白這一切,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但有稱帝武林的野心,更重要的是他還有稱帝武林的實力。
  ——太陽叟參天造地的神功,即便不能說後無來者,至少也可說前無古人了!
  ——千杯不醉胡醉、江湖浪子童超、布袋和尚姚鵬,這當世三大絕頂高人聯手,也在太陽叟手下走不過十招!但太陽叟東方聖終歸是錯了。錯就錯在人算,永遠不如天算。
  江湖中突然出現了獨孤樵!
  獨孤樵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少年。但,就是他,一劍刺透了功參天地幾近於神的太陽叟的左胸。
  腥風刮過,血雨灑過,之後,一切都平靜了。
  昔日的“武帝宮”,成了一片廢墟。
  昔日的武林皇帝,成了廢墟上的一丘黃土和人們遙遠的記憶。
  而宛若從天地間突然消失了的獨孤樵,漸漸成爲日夜喧囂翻騰的江湖漩渦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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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神龍無蹤

  江湖的平靜,只會是短暫的。因爲對於江湖來說,平靜和喧囂根本就是一回事。
  太陽叟東方聖死亡和獨孤樵失蹤還不過半年,整個江湖又陷入了一場更爲可怕的惡夢之中。
  柳家堡上!
  白馬書生柳逸仙憂心忡忡,一反平時的飄逸瀟脫,幾乎是帶著陰沈的神態對兩個拜弟道:“如果再尋不到獨孤公子,二位就不必再來見我這大哥了!”
  雷音掌連城虎和鐵運算元田歸林對望了一眼,心頭甚覺黯然,三人連袂江湖數十年,歷經無數生死戰陣,早已情愈親生兄弟,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太哥今日會道出此等言語。
  雷音掌囁嚅道:“大哥——?”
  白馬書生一揮手:“愚兄言盡于此,二位請上路吧。”言罷長歎了一口氣。
  鐵運算元道:“大哥有何難言之隱,爲何不吐露出來?想我們兄弟一場,莫非還有何事不能告知二哥和愚弟的呢?”
  白馬書生低首歎喟。
  雷音掌道:“大哥,我看三弟說得對。”
  白馬書生轉緩語氣道:“不是大哥我絕情,此事當真叫大哥難於啓齒。唉!二弟三弟,大哥求你們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找到獨孤公子,將他帶到柳家堡來,拜託二位賢弟了!”
  鐵運算元連忙道:“大哥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又何需道出此等折煞愚弟的話來!”
  “大哥!”雷音掌一抱拳,道,“此番若再尋獨孤公子不到,愚弟提頭來見!”
  白馬書生眼裏閃著淚花:“多謝二弟!”
  言罷竟有下跪之意,嚇得雷音掌和鐵運算元連忙伸手扶起。
  鐵運算元更不打話,沖白馬書生一抱拳,轉身便往門外走,雷音掌一轉身,“騰騰騰”地也跟了出去,少頃不見二人蹤影。
  小素女梅素素從屏風後轉出,憂心忡忡地對白馬書生道:“逸仙,你爲何要這般對二哥三哥說話,唉……”
  白馬書生握住小素女的手,黯然道:“素素,我也是沒有辦法,否則……”
  二人默然相對良久。
  白馬書生道:“瑋雲她還好嗎?”
  小素女道:“再過四個月就要生了,看上去還好,就是整日叨念獨孤公子,人也日漸憔悴。”
  白馬書生歎道:“素素,此事當真棘手,便是尋到了獨孤公子,他對瑋雲如何懷上孩子一事一無所知,如果……”(《一劍平江湖》:瑋雲被千面狐智桐化妝成獨孤樵騙奸,以至懷了身孕後,智桐被知個中情由的布袋和尚及胡醉所殺,而瑋雲自己對此事也一無所知。白馬書生夫婦因著女兒的聲譽,也不能將此事對著雷音掌和鐵運算元言明,故白馬書生有此等說話。)
  梅素素笑著道:“咱們等二哥三哥尋到了獨孤公子,咱們再求姚大俠和胡大俠替咱們保密。”
  “也只有如此了,總之不能讓瑋雲知道此事。”白馬書生沈吟良久,又黠然道,“但願二弟三弟他們能尋到獨孤公子才好。”
  玉龍雪山,終年白雪皚皚。
  山頂,一間冰室。
  江湖浪子盤膝坐在石床上,宛若老僧入定。白雪反射的陽光照在他英俊剛毅的臉上,恰似雕像一般。
  司馬青青推門進來,江湖浪子童超恍若未覺。她輕輕地坐在一邊,凝視著他,心中湧起一絲莫名的情緒。
  良久。
  門又“吱”的一聲,毒手觀者侯玉音端著一盤酒杯進來一見狀笑道:“喂!你二人在練什麽功呀!”
  江湖浪子一驚,道:“侯前輩——”
  毒手觀音道:“一早尋青青不到,我就猜她是找童少俠來了。嘻嘻嘻,這丫頭,連師傅也不陪啦!”
  司馬青青臉一紅,嬌嗔道:“師傅,你又取笑人家,我可不依!”
  毒手觀音將酒盛滿杯,先端了一杯在手,道:“天寒地凍的,暖暖身子吧。”
  司馬青青也取了一杯,卻見童超對著酒杯發楞。青青將目光轉向師傅,只見師傅輕輕搖搖頭,然後慢慢走出小屋。
  青青走到童超面前,“喂”了一聲,道:“童少俠,你在想什麽?”
  童超望著她,苦笑了一下。
  青青柔聲道:“有什麽事不要老悶在心裏,說出來就會好些,你不知道,人家都急死啦!”
  童超凝望著窗外的皚皚白雪,緩緩道:“不知獨孤兄弟怎樣啦,還有胡大哥,唉——”
  “你想重入中原武林,”青青道:“去找胡大俠和獨孤公子?”
  童超沈默不語。
  長安右城,悅仙客棧。
  布袋和尚姚鵬一口氣將一大皮袋酒全灌進肚裏後,對小六道了句:“明日卯時叫我。”便倒頭呼呼大睡,不時就鼾聲大作。
  鬼靈子小六望著師父滿面風塵,眼睛骨碌碌轉動,沒有誰能猜他小小的腦袋瓜裏在想什麽。
  從洛陽到關外,從關外到大漠……半年來,師徒倆踏遍萬水千山,只爲尋找獨孤樵的下落,然而始終難理一絲頭緒,不得一絲音訊。
  莫非獨孤樵消失了?
  戌亥交替時分,鬼靈子沖熟睡的師父作了個鬼臉,躡手躡腳地走出客棧。
  他要獨自去尋找獨孤樵。
  寅時,長安一片寂靜。
  窗口“篤”的輕響了一聲,布袋和尚駭然驚醒,尚未等他出聲,便聞一細如蟻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要找我,跟我來!”
  布袋和尚不作他想,猶如黑色電光,從窗口倏然飄出。
  隱約中一道白影向西疾奔,布袋和尚何等目力,他的心中一陣狂跳:那背影極似消失了半年之久的獨孤樵!
  莫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布袋和尚急追而去。
  胡醉真的醉了。
  胡醉號稱千杯不醉,但此時,在洛陽古道邊的一座小鎮上,他真的醉了。
  他不是感覺到,而是親眼看到了江湖的將出現的又一次浩劫!
  他後悔五年前自己隱身江湖,追查一代巨梟東方聖的陰謀時,不該將幫中事務全部交給副幫主鐵鏡照管。
  他沒有想到鐵鏡如此陰沈不露。
  如今鐵鏡羽翼已成,要毀掉他談何容易!
  作爲江湖第一大幫,如果發生內亂,肯定是江湖的巨大不幸。
  他作爲丐幫幫主,被人譽爲一代大俠,能坐視不管麽?
  但,他如何管?
  他並不怕與鐵鏡放手作一次生死之搏,但鐵鏡總是藏首不露尾!並且他隱約意識到自己的對手不僅僅是鐵鏡一人。到底是誰呢?他不知道。
  他要隱匿山林,鐵鏡又肯定不會放過他!
  怎麽辦?他該如何選擇?
  端起酒碗的時候,一種強烈的情緒籠罩住了他,他幾乎就要叫出聲來:童超兄弟!獨孤兄弟!你們在哪兒?爲何不來陪大哥一飲三百杯! 
  胡醉,丐幫幫主,豪氣幹雲的一代大俠,他會就此一醉不醒麽?
  東方聖墓前,芳草萋萋。
  山,蒼蒼莽莽。
  天,白雲悠悠。
  昔日的武林皇帝,此時只是一丘黃土。儘管墳頭冒出許些綠意,但在蕭瑟的秋風中,只令人生出無限喟歎,無限悵茫。
  一對少年男女肅立墳頭。
  少男俊美愧死潘安、羞殺宋玉。
  他是金童。
  少女宛若天仙,幾疑非塵世中人。
  她是玉女。
  金童玉女,昔日太陽叟東方聖禦前侍衛,武功得太陽叟親傳,絕非等閒之輩。
  此時金童面若寒霜,玉女滿面悲戚。
  二人肅立良久,突然天色刹那間昏暗,玉女擡頭一看,臉色頓時煞白。
  日蝕!
  潔白的太陽被一月牙褐黃色陰影籠罩,天愁地慘。
  金童手握劍柄,神情凝重。
  二人仰視昏暗蒼穹,沈默不語。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分,褐黃色陰影消失,複又雲開日現。
  金黃玉女對視一眼,一齊跪下。
  只聽金童陰狠狠地道:“陛下安息,我金童若不殺獨孤樵那賊子爲陛下報仇,誓不爲人!”
  言罷叩了三個響頭,看著玉女。
  玉女卻什麽也沒說,只叩了三個頭。
  二人立起身來,向西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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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風雲乍起

  烏雲層疊,日色如晦。
  一條威猛大漢正心神不定地站在一道石門前。
  這大漢姓鄭,名士武,是丐幫膠東分舵舵主。石門裏邊是他的練功密室。
  他在這裏已經站了四個時辰。但是他既不進去,甚至連一步也未離開。
  他不敢。
  因爲裏面已經有四個人。並且這四個人在丐幫中的頭銜分別是:鐵副幫主、黃長老、齊長老和陸長老!——他們是本幫中除幫主胡醉、布袋和尚姚鵬和早年失蹤的盧長老以及在武帝宮被江湖浪子童超一掌斃命的徐長老之外僅有資格身負八袋之人。
  鄭士武隻身負七袋。身爲分舵舵主,他自然知道本幫正副幫主早巳勢成水火,並且當日在武帝宮胡醉曾親口說待與太陽叟東方聖之役一了之後,他與鐵鏡算賬。
  但是沒有!
  那一役之後,鐵鏡和胡醉都無了音訊!
  直到事過半年,三天前,鐵副幫主才與黃、齊、陸三長老連袂而來,並且他們的面色都相當難看。
  鄭士武不得不信鐵副幫主之言:他們是在江湖上追殺本幫叛賊胡醉!
  雖然他滿腹疑惑。
  四個時辰之前,鐵鏡面色黯然地率三長老進入密室,令他守護在門口,不得讓任何人入內,鄭士武自是應了。
  他只道他們是在密訂剿滅胡醉大計,最多只須半個時辰便可出來了的,不料竟是一去四個時辰。
  鄭士武正心神不定間,忽聞一陣大笑。
  笑聲不絕,恰似被人點了笑穴一般。
  漸漸地笑聲轉爲淒厲!
  鄭士武大駭,猛推開密室大門,只看了一眼,不禁心神俱震。
  但見齊陸二長老跌坐于地,目光散淡,雙手撕胸扯發,兀自大笑不已!
  鐵鏡雙手抱頭,邊大笑邊上竄下跳,有若耍猴戲一般。
  黃長老則委頓於地。
  鄭士武目瞪日呆,卻又手足無措,正震駿間,忽見一條高大黑影如鬼魅般竄進,身形如雷鳴電閃,未等鄭士武看清其面容,陡覺左脅一麻,人早癱倒於地。
  笑聲也嘎然而止。
  鄭士武雖穴道被封,眼卻尚能觀物。但他只看了那進來之人一眼,叫得一個“鬼”字,人早已嚇昏了過去上。
  ——來人駭然是江湖四大魔頭之首,“武帝”東方聖麾下的左護法千佛手任空行。
  ——半年前在武帝宮那慘烈的一役中,任空行與領袖白道英雄的千杯不醉胡醉難分軒輊,終至以拚比內力決生死之境,江湖浪子暴怒之下,更不顧江湖規矩,一掌正擊任空行後心,一代魔頭已然斃命當場,那可是天下無人不知之事!
  ——莫非死人也能復活?!
  ——若死人不能復活,那這半年後突然出現的千佛手任空行不是鬼又是什麽?
  難怪鄭士武堂堂天下第一大幫分舵舵主,也會陡然給嚇昏過去……
  他哪里知道任空行的確是“死”過一次了!江湖浪子童超何等深湛的內力,任空行血肉之軀,又怎能受那石破驚天的一擊!但人人均知任空行內力足可名列天下絕頂高手,暗器手段更是世上無雙,卻無人知道他尚有一門自幼修習卻從來顯露過的保命絕招“小化星法”,當日他與胡醉內力相若,不敢妄用此法將胡醉內力從自己身上引至地下化解,但童超驟下殺手,他知自已絕無幸理,猝然間自然而然地使用此法,竟然奏效,將童超的掌力大半轉到地下了,只因童超掌力太過剛猛,才將他擊得五臟離位,狀似死人。而他全身真力,自然也被震散,十成中尚未留得一成。後武帝宮內人去屋空,江湖浪子一掌擊碎門匾,不料卻引發了東方聖用以荼盡天下英雄的炸藥,使整個武帝宮夷爲平地!無巧不巧,任空行給震飛起來,正摔落在東方聖先前所坐的黃椅上,也不知觸動了什麽機關,人竟和椅子一起摔落下去,先前置放黃椅的地方,卻被橫七豎八的巨石覆蓋。
  任空行悠悠轉醒,只覺四肢百骸若針紮一般,但眼前卻是一間極窄的石屋,屋內四角鑲有四粒罕見的夜明珠,將四壁照得足可使常人視物。
  任空行大喜之下,掙扎著將屋內探視一番,便知是東方聖隱居之所——精致的床上,雕滿龍鳳圖案,而在另一側,一個同樣雕有龍鳳圖案的巨大立櫃裏,美酒美食及藥物竟一應俱全!……
  任空行本是使毒用藥的大行家,只在裏面靜心調息療養半年,便已復原如初,其功力也不弱往昔絲毫,且無意中又得知了鐵鏡等人早中東方聖“笑魂散”之事,大喜過望,攜瞭解藥,便一鶴沖天,脫困而出。
  他不欲讓江湖中得知他“死而復活”,只晝伏夜出,暗中查訪,待到鐵鏡等人堪堪毒發之時,便讓他給趕到了。
  鄭士武悠悠轉醒時,便見鐵鏡和黃長老皆是一副慘然之色,任空行則正背對著他。
  只聽任空行淡淡地道:“你們若不想如齊陸二位長老一般死去,一月後便來找老夫,並最好不要讓人得知老夫複出江湖之事。”
  言罷衆人只覺眼底一空,卻哪里還有任空行身影!
  沈沈黑夜。
  木屋。
  油燈。
  燈光如豆。
  山風如禱。
  微弱的光線將兩個人影投射到壁上。
  “牆”是用粗細不等的糙木搭成,因而凸凹不平。
  兩條人影在上面不停地搖曳,顯得煞是詭異。
  “你沒有騙我?!”說話的是一個年約二十的少年。他的雙目有若鷹隼,滿面透出陰沈乖戾之色。
  “我不必騙你。”千佛手任空行,這個大難不死卻又深藏不露,一心掀起江湖凶波以報私仇,必將使江湖英雄複遭荼炭的狂魔巨梟,狡黠地看著跟前的少年,緩緩道:“此事除你之外整個江湖盡皆知曉。”
  少年乖戾的臉益加陰沈得厲害,將牙咬得咯咯直響,一字一句地道:“姚鵬!我若不殺你這老叫化爲師父報仇,我冷風月誓不爲人!”
  任空行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冷風月,就像老練的獵人在看著一隻即將落人陷阱的兔子,緩緩的搖搖頭。
  冷風月冷哼了一聲。
  任空行乾脆輕笑出了聲。
  冷風月道:“你笑什麽?!”聲音有如寒風。
  任空行饒有興味地道:“你要殺姚鵬?”
  冷風月道:“不行嗎?我一定要爲師傅……”
  任空行打斷他道:“但你殺不了他。”
  冷風月淡淡一笑,道:“等著看吧。”
  往空行道:“少年人心高氣傲,固然是好事!但是——”
  “但是什麽?”
  “我知道你已經學盡了師父的武功,輕身功夫更是勝令師一籌,否則當初令主陛下也不會派你孤身奔赴塞外……但你可知道,令師卻被布袋和尚一掌斃命。”
  “一掌?!”
  “確實如此。”
  “據我所知,家師的功力比那老叫化更勝一籌,他的一掌——哼哼!”
  “那麽胡醉呢?”
  “丐幫幫主?憑良心說,也許勝家師一籌。”
  “他師父呢?胡醉的師父,酒仙翁?”
  “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據說是世外高人。”
  “大約在一年之前,布袋和尚和玉蝴蝶惡鬥了一場,結果兩敗俱傷,布袋和尚尤其傷重,跟著性命不保,連胡醉也救他不得,結果你猜是誰救了他?”
  “難道會是酒仙翁?”
  “不是難道,而是肯是。酒仙翁不但救了他,還把一身功力盡數傳給了他。那老不死的因此丟了性命,但布袋和尚那老叫化因禍得福,他此時的功力,當不在今世任何高手之下!”
  “若與你放手一搏?”
  “當是平手之數。”
  “此言當真?”
  “要不憑令師千面狐智桐的名頭,斷不會一掌斃于姚鵬手下。”
  “那——?”
  “要報令師之仇,老夫倒有個計較?”
  “什麽計較?”
  “你在大漠苦心經營這些年,可有何進展?”
  “不是在下狂妄,在下的實力當可與中原任何門派一較長短。”
  “那很好,令師之仇可望得報了。”
  “此言怎講?”
  “咱們再度聯手。”
  “要我歸附於你?!”
  “老夫說的是聯手,實不瞞你,老夫此時手中的實力,也斷不在任何大門派之下。”
  “與在下聯手,閣下有何好處?”
  “老夫意欲重振昔日令主陛下的神威!”
  “哼!”
  “當今天下,江湖浪子童超失蹤,那讓人摸不清底細的獨孤樵也蹤影全無如。胡醉,老夫自忖可將其玩弄於掌股之間——個中原委,恕老夫不便言明。總之,你只要將布袋和尚那老叫化引出塞外,老夫再去尋金童玉女通力合作,今後的武林天下……哈哈!”
  冷風月又冷哼一聲,道:“非閣下莫屬?”
  任空行一愣,道:“非你我莫屬!”
  “那麽金童玉女——?”
  “他們雖得令主陛下親自調教,功夫端的不可小覰,但畢竟還是雛兒。”
  “話雖如此,布袋和尚那老叫化老奸巨滑,在下如何將其引至塞外?閣下又如何能使金童與你合作?!?”
  任空行傲然道:“若無九成勝算,老夫又如何這般大言炎炎。哈哈!利之所趨,各取所需而已!”
  言罷一陣狂笑,又若此這般地低語了一番,冷風月陰沈的面容漸漸舒緩,未了,冷風月一聲不吭,伸出右掌來。
  千佛手任空行也伸出右掌,二人迅速地擊了三下。
  任空行道:“事成之後,你我平分武林。”
  冷風月一抱拳,道:“一言爲定!”
  冷風月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在沈沈黑夜中。
  任空行輕輕彈了彈右手食指指甲,望著冷風月消失的背影,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奸笑。
  清晨,黛色的青山已然蘇醒。
  百鳥嘰啾。
  萬物滋生。
  天邊,泛起一縷金光。
  紅日,即將噴礴而出。
  金童和玉女相隔一丈,盤膝而坐,表情肅穆,凝視東方。
  露水早已打濕了玉女的長長秀髮。
  他們在等待什麽?
  不遠處的樹叢後,有一雙深沈的眼睛在看著他們。
  一輪紅日從東方山頂驀然躍出,一時間天地燦爛輝煌。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間,金童和玉女的身形已杳,只見兩隻飛鳶騰空而起,萬縷金光和萬道白練交織在一起,幻化出一個方圓五丈的巨圓!
  一聲低吼,一聲嬌喝,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金童和玉女又盤膝而坐,面向東方,像是根本就沒動過身形。
  只是,金童的手中多了兩柄長劍,左手中的劍,劍尖遙指旭日,右手中的劍,劍尖卻插入土中一尺有餘。
  玉女的身周多了個直徑二尺有餘的圓,一條白綾圍成的畫。白綾的一頭握在她的右手中,她的左手駢出二指,遙指旭日。
  一陣刷啦啦的響動,他們的周圍,頓時鋪滿一層厚厚的綠色落葉。
  方圓五丈內的樹木,就在這刹那間變成了一叢叢光禿禿直刺青天的枝條!
  不遠處的樹叢後一直盯著金童玉女的那雙眼睛,突然暴射出一絲精光,但卻一瞬即逝。
  緩緩的,金童收了雙劍,玉女的白綾複又纏在腰間,二人四目相對,良久無語。
  終於,金童顫顫巍巍地道:“禦妹,咱們終於練成了!”
  玉女淚花閃觀,使勁點了點頭。
  金童道:“當今天下,又有誰能抵敵咱們這一招!”
  金童一腔狂傲之氣,吐出這豪邁之語,卻見玉女正滿面憂戚地看著他。
  金童一愣,道:“禦妹,你怎麽啦?”
  玉女輕輕道:“咱們跟隨陛下多年,直到今日方練成第一招‘旭日東昇’……”
  金童朗聲道:“那只說明陛下一身武學的博大精深,如今咱們練成了這一招,決不難爲陛下報仇了!”
  玉女輕聲道:“昔日陛下曾說,咱們只有將《太陽劍譜》的三招練成了,才可以……”
  “禦妹,”金童又迫不急待地道,“咱們何不這就練第二招呢!你快把練第二招的內功口決告訴我,我也把劍譜告訴你,咱們共同參詳!”
  玉女臉色一變,道:“禦兄,你忘了陛下之言麽?!”
  金童駭然一驚,連忙道:“愚兄一時得意而忘形,多謝禦妹當頭棒喝。”
  玉女歎了口氣,緩緩道:“陛下學究天人,參透設天造地之功,創出這套內功心法和劍譜,其博大精深又怎是任何人所能頸悟。陛下就是怕咱們貪多有失,才將《太陽劍譜》和《東方秘訣》交由你我分別收藏。陛下一再關照咱們,練成第一招之後,若無十年功力的增長,切不可練第二招,否則將欲速則不達,走火人魔,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金童驚出一頭冷汗,道:“是愚兄失言了……”
  玉女自顧道:“當日陛下曾嚴令,咱二人若有一人欲速練神功,另一人可以尚方劍誅之,唉!”
  金童“唰”的一聲面向東方跪下,喃喃道:“陛下,念金童爲陛下報仇心切,違背陛下遺訓,金童知錯了,望陛下開恩!”
  玉女走過去輕輕扶起金童,道:“禦兄請起。”
  金童站起來,惶然地看著玉女。
  玉女道:“幸未造成事實,想陛下念禦兄報仇大切,也不會過份責怪的。”
  金童喜道:“多謝禦妹!”
  玉女道:“陛下待咱們恩同再造,仇,是一定要報的,只是——”
  玉女稍停了停,接著道:“禦兄,咱們報仇也不急在一時,何不遵循陛下遺訓,將神功完全練就之後,再去誅殺那些壞了陛下大計的人呢?”
  金童道:“禦妹所言甚是。”
  話音剛蔣,卻聽七八丈外有人介面道:“非也非也!”
  金童玉女驀然一驚,朝發聲之處望去,卻見千佛手任空行翩翩然步了出來。
  金童擎劍在手,沈聲道:“你——?!”
  任空行雙手抱拳,笑道:“恭喜二位練成了一招陛下所遺神功!”
  金童玉女對望了一限,心下均想:如此機密大事被此人得知,今日卻留他不得!
  哪料任空行像是早巳看透二人心思,哈哈一笑道:“昔日老夫追隨陛下,忝爲本令左護法之職,也曾時常聆聽陛下教誨,深知陛下天外神人,功高莫測,本欲求陛下指點一二,也好終生受用,然陛下肅然告知在下,《太陽劍譜》和《東方秘訣》太過搏大精深,決非尋常人等所能習練,若是指點於在下,那是教在下自尋死路,在下駭然而驚,將陛下聖言銘記于心,終生也不敢相忘!”
  金童玉女幾乎是同聲道:“陛下真有此言?”
  任空行肅然道:“陛下金口玉言,老夫怎敢視若兒戲!”
  金童道:“那閣下方才所言‘非也非也’不知是何意思?”
  任空行道:“公主方才所言固然深謀遠慮,然依公主之見,公子與公主至少要花三十年時間,方可練就陛下所遺博大精深的神功。江湖歷來風雲莫測,誰能料到公子公主神功練就之日,獨孤樵、胡醉、童超、布袋和尚等壞陛下大計之諸位凶賊,是否尚在人世等著授首呢?”
  金童沈吟道:“那依你之見呢?”
  任空行道:“只要公子公主依老夫之計,陛下的大仇不難得報。”
  金童望著玉女,玉女道:“你——有什麽妙計?”
  任空行道:“很簡單,咱們攜手合作。”
  “合作?”玉女道,“我們爲什麽要與你合作?”
  任空行道:“因爲咱們的目標一致。”
  “不!”玉女道,“當初陛下曾對我們說……”
  金童喝了一聲:“禦妹!”
  玉女一驚,意識到自己險些失言,連忙改口道:“你的劣迹太多,如果與你台作,整個江湖都要對咱們不滿。”
  任空行打了個哈哈,道:“老夫雖被江湖譽爲大魔頭,但老夫對陛下聖恩終生難忘,爲陛下報仇,老夫義不容辭!”
  玉女“哼”了一聲,道:“說得倒好聽!”
  金童道:“你若有爲陛下復仇之心,爲何不去追殺那些凶妄,卻來找我們作甚?”
  任空行道:“老夫不敢妄自菲薄,卻也並非大言炎炎之輩,依老夫的身手,與胡醉、童超抑或姚鵬任何一人放手一搏,大約總是個平手之數,但要取其性命,卻殊無把握。若是咱們聯手,哈哈!哈哈!”
  金童怦然動心,道:“若是咱們聯手,便可誅殺他們任何一人了!”
  任空行點點頭,接著卻又愁容滿面地道:“只有一人,老夫尚無把握。”
  玉女道:“你是說獨孤樵?”
  任空行故意沈默不語。
  金童馬上露出一臉的狂傲之氣,道:“方才在下和禦妹練就的那一招,你看如何?”
  “陛下神功,鬼神莫測!”
  “如果用此招誅殺元兇獨孤樵呢?”
  任空行沈吟道:“也許有五成勝算。”
  金童喟歎道:“可惜這凶賊不見蹤影,這半年多江湖上再不聞他半絲聲息,否則本公子縱然性命不要,也得誅滅了他!”
  任空行又乾笑了數聲。
  玉女覺得刺耳,慍怒道:“你笑什麽?”
  任空行正色道:“如果公子公主與老夫合作,老夫或許能指點一絲線索。”
  金童連忙道:“此言當真?”
  任空行道:“決無虛言!”
  “如何合作?”
  “隨時保持聯絡。”
  “本公子很想知道你與咱們合作的真實意圖?”
  “重振昔日陛下的雄威。”
  “你想稱霸武林?”
  “待那些壞陛下當初大計的凶妄一一伏誅之後,咱們之間不妨放手一傅,以定武林天下誰屬。”
  金童望著玉女,玉女卻低下頭去。
  “好!”金童斷然道,“咱們答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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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誰主沈浮

  洛陽,自古以來便是天下重鎮。
  富商巨賈、豪門顯貴、傾國粉黛、破落儒生、抑或篷頭跣足叫化,凡三教九流,都在這兒薈萃。
  要蝕骨揮金,這兒最是銷魂!
  要打探消息,這兒最是靈通!
  這兒是鬼靈子小六的生養之地。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養母是誰,但他知道這是自己衣胞之地。否則他不會記得,打從他初能記事開始,自己便是洛陽城裏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叫化。
  星移鬥聘,世事滄桑,雖僅短短二載時光,但此時他已是滿天下的布袋和尚姚鵬姚大俠之徒,江湖上頗有名聲的鬼靈子!
  信步徐入洛陽城,小六雖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然更多功覺得親切。
  天星客棧在洛陽並非特別有名,只算是二流而已。但凡江湖中人,都知道洛陽有個“天星”。
  天星客棧的老闆姓杜名伏,早年是一家鏢局的三流武師,工湖上有個外號叫“包打聽”。
  包打聽杜伏如今早已發福,他之上以能發福是因爲自從開這家客棧後,他將自己變成了“聾子”和“瞎子”,對江湖中的事不聞不問。
  尚在杜伏不“聾”不“瞎”的時候,人們就習慣了到這兒來打聽江湖中最新的變故。積習難改,雖然如今杜老闆又“聾”又“瞎”,江湖中人還是到他這兒來。
  “杜老闆的價錢很公道。”
  江湖中人確實很奇怪,喜歡殺人和不怕被人殺,所以杜老闆的價錢就很公道了。
  江湖中人還有個怪習慣,一旦高興起來,不惜一擲千金作爲賞錢,所以杜老闆的價錢也樂於公道。
  比如說此時,四、五十個背刀帶劍的漢子吵成一團,可杜老闆卻兀自坐在櫃檯裏打瞌睡。
  突然,“砰”的一聲,一親身高七尺有餘,滿面虯髯的大漢將一錠金子重重地砸在櫃檯上!
  杜伏緩緩睜開眼睛,望望那錠金子,慢慢道:“尉遲大俠是還要酒麽?在下的小店可沒這麽名貴的酒。”
  被叫做尉遲大俠的虯髯大漢複姓尉遲單名恭,乃是一個山東響馬,爲人粗豪,使單鞭,專劫富豪人家的不義之財,在江湖中名聲尚好,此時斷杜伏如此說話,連連搖頭道:“非也非也!在下是想請杜老闆說句公道話,這錠金子算是酬金。”
  一句話竟值一錠純金!
  可杜伏似是不爲所動,緩緩道:“在下什麽也不知道,只怕無法賺尉遲大俠這錠金子了。”
  “這不打緊,”尉遲恭高聲道,“只要杜老闆說一句話,也就是了!”
  “一句話?”
  “就說:胡醉胡大俠武功天下第一!”
  未等杜伏開口,又聞“砰”的一聲,一個精瘦矮小,目光如箭的老者也將一錠純金砸在櫃檯上。
  杜伏仍不爲所動,淡淡道:“寒江獨釣霍泉霍大俠也是要買在下一句話?”
  寒江獨釣霍泉使一根長不盈尺的魚杆,水底功夫煞是了得,長江面上沒有不認識他的。此時他緩緩點頭,直接了當地道:“江湖浪子童超童少俠武功天下第一!”
  又是“砰砰!”兩聲。
  “布袋和尚姚鵬姚大俠武功天下第一!”
  杜老闆的面前已擺上了四錠純金。
  四錠純金至少可以再開六家天星客棧了!
  但杜老闆閉上了眼睛。
  尉遲恭甚是性急,高聲道:“杜老闆你倒是快說一句公道呀!”
  杜伏緩緩道:“在下既沒見過胡大俠,也不識得童少俠和姚大俠,只怕沒福賺各位的金子了。”
  尉遲恭道:“你只要說胡大俠武功天下第一,這金子就……”
  駱一春打斷他的話道:“姚大俠武功天下第一,這句話卻值兩錠金子!”
  霍泉道:“尉遲兄和駱兄當然都言之成理,但依在下看來叫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無論豪氣武功,胡大俠和姚大俠只怕都要稍遜江湖浪子半籌了!”
  “對對!”坐中數十人高聲附合:“江湖浪子武功天下第一江湖浪子武功天下第一!”
  “噓!噓!……”
  “胡大俠武功天下第一!……”
  “姚大俠武功天下第一!……”
  “童少俠武功天下第一!……”
  衆人正嚷成一團,忽聽“乒乓”一聲脆響,一個戴著斗笠,始終不吭一聲,自顧低頭飲酒的人將自己桌上的瓷盤拍得粉碎。
  衆人一愣,盡皆禁聲,不解地看著那人。
  那人卻將斗笠壓得更低,沒人能看清他的臉,只見他端起杯子若無其事地兀自飲酒。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盡皆摸不清那人深淺,作聲不得。
  尉遲恭終於忍不住,大步走到那人桌前,抱拳道:“兄台貴姓大名?不知此舉何意?”
  那人也不還禮,卻道:“好臭啊!好臭!”
  尉遲恭一愣,使勁嗅了嗅,卻只聞到濃重的酒味,大惑不解,正欲開口,卻聽那人又道:“莫非是有數十人一起放屁麽?”
  又自問自答道:“對!對!沒有幾十人一起放屁,臭味也不會這般熏人欲死!”
  這不是挑明瞭與群雄過不去麽?
  坐中性急的便要發作,卻聽那人又自顧道:“近百年來,倒沒有聽誰說過武功心智有超過太陽叟東方聖的,只是,他卻被人殺了……”
  這話倒沒人能反駁。的確,近百年來,太陽叟那參天造地之功和深沈心計,絕無複出於其右者!
  尉遲恭慍怒道:“閣下休要陰陽怪氣!”
  那人也不睬他,又道:“在下孤陋寡聞得緊,大約是胡大俠不知幾時一劍殺了太陽叟吧?”
  尉遲恭怒道:“你——?!”
  那怪人道:“對啦!要不就是江湖浪子,喂,又好像是布袋和尚姚大俠,或者……咦?怎的個個都像是刺了東方聖一劍?但在下卻聽說武功天下第一的太陽叟只中了一劍便即身亡了呀?莫非侍言不實,是中了四劍麽?怪哉怪哉!”
  衆人又驚又怒,卻又不好發作——人家自言自語關你何事!
  便有人輕聲道:“是呀!江湖奇人獨孤樵一劍便刺殺了太陽婁,只怕這武功天下第一的頭銜非他莫屬了。”
  “但獨孤樵的下落……?”
  “在下聽說他在……”
  “不,不,在下卻聽說他一劍殺了太陽叟後,就到……”
  “……”
  “喂!閣下方才既如此說話,只怕是知道獨孤樵下落的了,卻不知……?”說話的人一句話尚未說完,卻發現那以斗笠遮面的怪人早不見身影了!
  他是誰?
  爲何要如此藏頭露尾?
  他既能在數十人的眼底消失,武功定是非同小可,但爲何要溜走?!
  衆人暗暗稱奇,喋喋不休地議論個不停。
  而客棧主人,昔日的包打聽杜伏,此時已在櫃檯內唾著了!櫃檯上的四錠金子,依舊放著。
  江湖中人的確是有很多毛病,其中最大的毛病就是無論什麽事情都要占個上風。
  即便是與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也一定要爭出個高低輸贏,很多時候便不惜刀槍相見。
  ……此時,杜老闆面的的櫃檯上又加了一錠純金。因爲又有人說:獨孤樵武功天下第一!
  驀地,一聲暴喝和一聲巨響……
  杜老闆緩緩睜開眼來。
  杜老闆第一眼看見的是尉遲恭的精鋼長鞭和駱一春的鬼頭刀纏在一起,二人的臉都漲得象關公!
  第二眼看見的卻是一個笑嘻嘻的小叫化,將櫃檯上的五錠純金一塊一塊的撿了揣進懷裏。
  杜老闆沖小叫化笑了一下。
  小叫化也抱以一笑。
  然後便聽同時有三小人吼了同樣半句話:“小雜種,老子的金……!”
  他們之所以不把想吼的話吼完是因爲他們的嘴裏都同時塞了一大片牛肉。
  “卟卟卟”三聲,霍泉和另撲兩條大漢象剛才他們吼同一句話一樣,幾乎是同時吐出了一塊帶血的牛肉和一顆牙齒。
  那小叫化也吐出了一塊牛肉,但他是吐在自己掌心裏。他看看掌心的牛肉,轉身對杜老闆笑了笑,說:“你這牛肉好像沒煮透,要不他們幹嘛都要吐出來?”
  杜老闆終於開口道:“我的價錢很公道。”
  “好吧,”小叫化道,“他們不吃我也不吃!”
  只見小叫化一揮手,掌心的牛肉早飛向尉遲恭和駱一春絞在一起的刀鞭上。
  “啪”的一聲,刀鞭分開了,尉遲恭和駱一春面色突然轉白,各自盤膝坐在地上運功調息。
  寒江獨釣霍泉面色一凜,心想:這小叫化是誰了怎的小小年紀功夫卻如此了得?!
  要知方才尉遲恭和駱一春已到了以內力較生死之境,若無比他二人合起來還要高的內力,決不能將纏在一起的刀鞭分開。
  但小叫化卻只用一片牛肉便將他們分開了!
  霍泉雖吃了大虧,只罵一聲“小雜種”就損失了一顆門牙,但他決不想第二次徒受羞辱。
  但江湖中象霍泉這樣想的人並不多。比如現在,那另外兩個也損失了刀牙的人就不這麽想。只見二人同時低喝一聲,一一個運拳,一個使掌,一掌一拳,便往那小叫化身上招呼。
  小叫化嘻嘻一笑,泥鰍似的從二人中間穿過。
  “啪”的一聲,使掌的摑了運拳的老大一個耳刮子!
  “噓”的一下,運拳的兜胸給了使掌的一個沖天炮!
  “你爲何打我?!”二人同時怒視對方。
  小叫化則沖霍泉眨了眨眼睛。
  霍泉黠然低首。
  便聽有人嚷嚷起來:“鬼靈子!鬼靈子!”
  原來是布袋和尚姚鵬姚大俠的高足,江湖人稱鬼靈子的小六,霍泉心想,罷了罷了,我還留在這兒作甚!
  霍泉低頭匆匆出門,卻見眼前一花,那鬼靈子又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
  欺人太甚!霍泉正欲發作,卻聽鬼靈子嘻嘻一笑道:“霍老先生,你的金子不要啦?”
  霍泉一愣,手中已多了一錠金子,但眼前的鬼靈子卻已不見了。
  霍泉長歎一聲,揣好金子,折頭向南,黯然離去。
  而小六早竄回客棧,笑嘻嘻地對那兩個怒目而視的人說:“兩位能否看在小叫化的面上,不要再打了?”
  使掌的大怒,一掌又拍向小六,只見小六倏的從他肘下竄過,也不見有何動作,便聽“啪”的一聲,使掌的摑了自己一個耳刮子,愣立當場。
  有人哈哈大笑道:“姚大俠武功天下第一!姚大俠武功天……”
  嚷得最響的那人後面的幾個字又被一塊牛肉堵回去了,不過這回的牛肉煮得很透,決不會把牙齒咯下來。
  便見尉遲恭和駱一春一前一後走向小六,抱拳道:“多謝相救之恩!”
  小六正色道:“何事值得二位生死相拚?”
  二人囁嚅道:“這個……這個……”
  小六又道:“誰武功天下第一關你們屁事?!”
  二人肅然道:“是!”
  使掌的和運拳的滿面羞愧,心中均想:不錯,誰武功天下第一關己屁事呢?!
  小六眼睛骨碌一轉,突然跳上一張空桌,高聲道:“各位好漢聽著,誰天下武功第一關各位什麽屁事?”
  先前擁布袋和尚爲武功天下第一的十數條大漢轟然道:“不關屁事!不關屁事!”
  小六奪聲音稍竭,又高聲道:“誰要是心中還覺得誰武功天下第一關他屁事,就請他立即出去,各位說好不好?”
  “好!好!”
  “出去!出去!”
  沒有人出去。
  鬼靈子於是得意非凡,哈哈笑道:“好啊!那現在咱們一起說:誰武功天下第一不關咱們屁事!”
  “誰武功天下第一不關咱們屁事!誰天下武功第一不關咱們屁事……!”
  數十人轟然大吼,又雄壯又滑稽。
  小六從桌上眺下來,雙手背後,哈哈大笑著偏向門口,轉過身來,正欲帶領衆英雄再吼幾句“不關屁事”之類的話,突覺背心三四十穴道同時一麻!
  衆英雄只覺眼前一花,哪還見鬼靈子小六的身影!不禁心頭駭然:不愧是名滿天下的姚大俠高足,竟不用轉身,就會突然消失,這份輕功,當真令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他們哪里知退,此時小六被人挾在腋下,心中正叫苦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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