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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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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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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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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7, 10:07 AM   #121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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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布煞

  (說得再多,都是繞著虛著。只有眨眼間那變幻莫測的一戰,才是真實的……”)
  古長啟抱著翠薇仙子飛掠過多少座大山?多少條溪流?多少片森林?多少座村鎮?他記不得了。她也記不得了。他除了偶爾看看路以外,多數時間卻在看她。她躺在他的懷中,也不看路,不說話,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所以,他究竟走了多遠,來到了什麼地方、還要走到哪裡去,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如若不是有人喊住他,只怕他們會這麼抱著走到天邊、走到地角、走到老,走到死……
  “古少俠!”一個聲音從一方大石上傳來。
  古長啟輕輕一震,從愛的陶醉中醒了過來。他向發聲處望去,看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和尚盤膝坐在大石上。
  古長啟一看,頓時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輕輕一縱,便抱著翠薇仙子上了這七八丈高的大石頂。他將翠薇仙子放下,對著老和尚施禮道:“可是大師喚晚輩?”
  “不是我是誰?”
  古長啟回問道:“大師可是京師的佛陀神僧?”他看這老和尚身材瘦小、袈裟破爛,與那日在車上假睡時運天視神功看見的佛陀極為相似,便這樣問。
  “老衲正是。古少俠,咱們不是談過一次話的麼?”
  “啊,果然是前輩!”古長啟重新施禮。
  佛陀坐在大石上,也不起身,只道:“古少俠一口氣跑了近三百里路,此時天色快要黑了,何不坐下歇息一陣?”
  “如此甚好。”古長啟盤膝坐下,就坐在老和尚的正對面。他看了翠藏仙子一眼道:
  “你也坐下歇息吧。”
  翠薇仙子在他身邊坐下。
  古長啟問:“前輩怎會在這裡?”
  “老衲在此等你。”
  “前輩怎知晚輩要經過這裡?”
  “不是知道你要經過這裡。老衲跟著你跑到了這裡。”
  “前輩一直跟在晚輩後面?”
  “正是如此。”佛陀笑道:“老衲見你天黑了也不停下,明白你入了魔道,這才趕到前面來喚你一聲。吉少俠,那天老衲與你談話,中途遇梅九牧打岔中斷。今日咱們可以繼續那天所談的話題麼?”
  古長啟調頭向翠薇仙子道:“你不累吧?”
  “不累,你們儘管談吧。”
  佛陀容道:“那日老衲講到陶仲文武功藏私。古少俠可曾想過,陶仲文為何要費那麼大的勁藏私武功?”
  “他可是有大圖謀?”
  “正是。他要獨霸武林。他在宮廷中,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專權的宰相嚴嵩,在許多事情上,還要求他在世宗皇帝面前代為遮掩。他由此利慾燻心,更加想獨尊武林。”
  古長啟道:“他已經混到如此地步,本當知足。如此一來,只怕反惹禍秧了。”
  “古少俠說得很對。佛道兩家除了清修派外,都在想以佛法或道法影響皇權沐恩百姓的弟子。這一點本來沒有什麼不對。這種影響如能使皇權仁慈,對百姓施以仁政,豈不比清修演經勸善更為直接更為有效地濟世救人?只是如陶仲文之類圖謀得逞,就絕非蒼生之幸了。”
  “這就是接近皇權的僧道本人的人品問題了。”
  “少俠也知道這一點麼?真是難得。那麼,你可知道當朝世宗皇帝興道滅佛的淵源?”
  “數年前,晚輩送東西上峨嵋山,聽一請師太講過一點。說當今皇上崇道從嘉靖二年納用方土邵無節開始起。”
  “正是。那年秋季南方大水,邵元節久承接近皇族之心,深得帝心憂懼,便買通太監崔文,奏稱修醮可以來災。少俠,這天下大雨,仍是久旱所積之地積寸雨所至.等雨下完,洪水自退,災情會緩解。邵元書在宮中設立酷壇,從幹清宮、坤寧宮、西天廣、西番廠、漢經廠、五花宮、西醫閣、東次閣等處次第建領設禳。如此多處設壇,自然三五七八日不能完成法事。這麼多時日,天上的積雨,早下盡了。皇上年輕,少習經史,加之太監崔文在一旁鼓吹,自然以為災去是邵元節之功了。”自己授人以柄,那又怪得誰來?”
  佛陀搖頭道;“非也!歷朝歷代,宮廷之中,多有撲朔迷離之事。安知這又不是邵元節滅佛的手段?老衲當時為大興隆寺住持,大興隆寺無端失火被燒,老衲心中已經生疑。當怫陀聽得大服千善殿之事,當晚就去宮中查看。此事涉及佛門清譽,自然是要查清楚的。果不其然,老衲去時,正遇大服千善殿的領住持與邵元節在以武林手段了斷是非。這位住持怫號一善。他只有 一人在場。而邵元節那一方,卻另有一人在場。這人便是今日之陶仲文。只是當日還系初會,老衲還不認得他。”
  “前輩原來不認識陶仲文?”
  “不認得。老衲事後令人查探,方才打探得陶仲文才從羅田萬玉山中藝成出山不久。少俠稍安,且聽老衲次第敘來。一善的武功,與老衲不相上下。老衲見得他們正在了斷,便決定暫隱一邊,不忙露面。只聽得一善道:‘邵元節,你這種栽贓的手段未免太卑鄙了一點。’邵元節冷笑道:‘你怎知是老道栽贓?你在場看見的麼?你怎不當場將老道拿下?’一句話說完,二人便打了起來。一善是怒極想討公道,邵元節是一心要斬草除根,少個爭寵皇上的對手。二人皆是使掌。數十招一過便是比拚內力,雙方都只想盡速置對方於死地。
  “掌力接實,只聽得一聲轟響,二人各自倒退七步。一善受傷極重,但尚能再戰,邵元節卻站立不穩,口中鮮血狂噴,跌坐地上,顯然是心脈受了重創。
  “一善報仇心切,忍著傷痛,欺身上前,一心要結果邵元節。不料身形未動,只見邵元節一方押陣者,即今日之陶仲文,忽然抬手一指,喝聲:‘著’!話音一落,一善和尚身上的袈裟,忽然無端起火。火勢一起,便是雄雄一團燃燒起來;火舌在眨眼間就高達一二丈,將一善裹在火中。可憐一善住持,連話也不及說一聲,就倒在地上,被火燒死。
  “老衲當時嚇得呆了,竟忘了出去搶救。只見那人走到邵元節身邊,搶起邵元節,對裹在火中還在燃燒的一善的屍體,望也不望一眼,便越房而去,倏忽間無影無蹤。
  “老衲當時也幾疑這是妖術,嚇得呆了。直到好久,才想起咬咬舌頭,方知所見是實。
  再看一善,已經皮肉燒盡,露出了白骨。那火勢尚在燃燒。老衲當時就下定決心,非要將那人的來歷查清,再作計較。”
  “一善住持死後,他的門人多思報復,但皆不是陶仲文的對手,只好盡離皇宮遠避他鄉。越後半年,邵元節傷重不治而死,門人也只好奏稱是病死。
  “邵元節死前,向世宗皇帝推介陶仲文繼承宮中法事。世宗當在去承天竭見顯陵的途中,聞得邵元節去世,竟然大慟。然後,他召陶仲文至行宮,扈蹕南行。
  “老衲當時暗中追隨,要看這陶仲文究竟有何手段,又是怎樣一個人。有一天行至衛輝,隊伍走在道上,猛然間吹來一陣旋風,吹得駕前的節施亂飛亂繞,飛沙走石,馬鳴聲嘶,護駕的文武百官,盡皆面如土色,以為是不祥之兆。世宗便召陶仲文詢問。陶仲文假作掐指推算,然後道:‘據臣推算,今夜防有火災。’世宗本就崇信方術,一聽大驚,連叫陶仲文設壇醮禳。陶件文卻道:“劫數難兆,禳亦無益,何況道行倉猝,來不及設壇。’如此一來,世宗更加驚慌。”
  “直到嚇夠了世宗,陶仲文才道:‘陛下,請勿驚慌。聖駕當有救星,料來無防。清陛下下命扈從,小心防護,四處設防為要。’”
  “當夜,世宗歇息衛輝行官.早早便令眾人熄燈,杜絕火源。這想法很對:無火源就無從起火,災從何來?豈知到了半夜,行宮後面突然起火,火光一起,便是雄雄烈焰。傾刻間便照得夜空明亮。少俠,你想想,這火災縱然要起,也是由小到大,慢慢燃起。如非人為,哪有一起火便烈焰沖天的?老油當時盯緊陶仲文,見得他施展輕功,掠至行宮後面,連彈數指。老衲留心細看,方看出他彈出一股又一般的細微粉末,是白色。但他每次只彈出一點。
  如非老衲特別留心,加之功力不弱,只怕就如尊夫人這等功力,也是看不出來的。這白粉末一彈出去,觸物就燃,一燃就是一大簇烈火。少俠想想看。當日一善住持被燒,身上只有一件袈裟,縱然著火,又豈能燒死一善?一善為血肉之軀,尚且一燃至斯,何況木頭修建的行官?遇到那等烈絕天下的火藥,豈有不雄雄燃燒的?那一場大火,竟將官吏役使眾人燒死燒傷了數百人。世宗皇帝蒙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救出。陶仲文跟蹌隨後,鬚眉也燒去了不少。這自然是裝給世宗皇帝看的了。世宗皇帝如若稍動腦筋,便能悟出陶仲文既有仙術,那火又焉能燒得到他?他大約也是朦朧想到了這一層,便問陶仲文:‘卿何故也遭此災?’陶仲文道:‘陛下命數,應罹小災。臣默祈上天,以身相代,所以把陛下應罹之災,移至臣的身上。只要陛下得以無事,臣又何惜這一點鬚眉?’”
  古長啟大怒:“欺人太甚!世宗皇帝的雙眉之上沒有長頭麼?”
  佛陀道:“少俠明鑑。你想,這話只怕連十歲小兒也不會相信,偏偏世宗就要相信。世宗聽得陶仲文這欺天之語,反而大喜,立授陶仲文為神霄霄保國宣教高士。老衲在暗中看得這一切,不禁心灰如死,連指證也不想站出去指證了。明朝得如此昏君,不是劫數又是什麼?如此昏君,不遇幾個欺天騙客才怪哩!”
  佛陀嘆了口氣道:“回京之後,陶仲文又進清心靜養的道訣,說是修此道訣,可為地仙。一日早朝,竟然曉喻眾臣,要在宮內靜養數年,傳令太子監國監朝。少俠請想想,這太子時年四歲,四歲小兒,何能臨朝監國執政?眾巨大驚之際,錯愕相顧,不知所對,世宗已經散朝回宮。”
  古長啟氣極反笑道:“這世宗皇帝既要修仙,何不棄了皇位,皈依三清,乾脆就做了道人,豈不免了誤國之災?”
  佛陀搖頭道:“他才不哩!小兒監國,他在深宮攝政,皇權不丟,後宮三千佳麗便不失,豈不正是他享盡人間春色的得意時分?”
  古長啟嘆道:“原來如此!自古皇帝,誰不好色?”
  “正是。只可惜了一位敢言的忠臣。?
  “那又是誰?”
  “太僕卿楊最。”佛陀提高聲音道:“楊最上書列舉堯舜湯武,力證修仙不易,反倒是朝政不可荒誤,反對太子監國之舉。他最後奏道:‘惟望陛下端拱穆清,恭默思道,不邇聲色,保復元陽,不期仙而自仙,不期壽而自壽。若夫黃白之術,金丹之藥,皆是以傷元氣,不可信也!”
  “奏得好。”
  “可是,世宗一見此疏,竟然大怒,立即傳詔逮楊最下獄,令鎮撫司嚴訊拷問。可憐揚最一代飽學之士,如何能受得這等驚恐與皮肉之苦?竟然落得個病死獄中!”
  古長啟怒吼道:“好個昏君!”
  佛陀坐在他的正對面六尺左右,被他這一吼震得兩耳轟鳴。他心中嘆息一聲,接著道:
  “世宗弄死了揚最,隨即又封陶仲文為忠孝秉一真人,統領天下道教事務,並加封為少保禮部尚書,晉爵少傅,食一品俸。”
  古長啟長氣得又是一聲大吼,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別說少俠聽後氣憤,當時朝中眾臣皆怒,納言輕者盡皆獲罪。那不怕死的忠臣,明知要死,仍然要直陳弊端。這人便是臨察御史楊爵。楊爵連奏五條,皆是直指世宗本人與陶仲文。世宗已昏至斯,哪有醒悟?何況他即使醒悟,又哪能向為臣者認錯?當下又將楊爵逮捕了在大獄之中,只打得血肉狼藉,昏死了一夜,方得暫時醒業。主事周天佐,御史博絲毫,上疏求情,也觸怒世宗,同逮下獄。最後.三位忠良一併病死獄中。”
  古長啟聽得急火攻心,哇地一聲,噴吐出一口鮮血!
  翠薇仙子驚叫:“你 不可如此!”
  佛陀黝然。
  巨石下面,卻突然傳來一聲嘆息。
  這聲嘆息來得如此突然,三人同時驚呆了。三人之中,古長啟和佛陀,皆是功力高絕,在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就是翠薇仙子,也是躋身極流之中的武林人。如今被人欺身到岩石下面,近在咫尺,卻盡都不知。那人如要偷襲,他們豈不危險之至?
  還是佛陀老道一些。一驚之後,他大喝道:“言老兒,又是你裝神弄鬼?”
  古長啟一聽,猛然醒悟:當今天下,能欺身到如此距離的只有言央、一清、陶仲文、天君上人、水麒麟。後二人被離恨宮囚禁,陶仲文來了定會偷襲。只有言央和一清師太會嘆息。
  古長啟道:“如是言老前輩,請上來共同一敘如何?”
  下面那人道:“當面談談也好。省得佛兄又說言老兒裝神弄鬼。”
  言畢,大石上已經多了一個相貌威武,身材高大,身穿一襲舊袍,腳穿一雙破鞋,看年齡約有五十多歲的老人。
  古長啟一驚,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威甲天下,富可敵國的玉鳳門掌門人,會穿得如此寒酸。但他隨即釋然。他師父的魔殺天宮內,一條金礦脈,不知深入地底多遠,那又不是富可敵國麼?他師父平日不也是一襲舊道袍,一雙赤腳麼?
  古長啟跪拜下去道:“晚輩古長啟,叩見言老前輩。多謝言老前輩數次回護大恩。”
  言央雙手虛虛一托,便將古長啟托起。道:“賢姪不必多禮。你並不欠老夫半點人情。
  老夫回護你,實因為十六年前五台山大戰之際,如非你師父出手,我爺爺言火與八大門派是製不住靈猿真人與 女明魔的。再者,你宅心仁厚,嫉惡如仇,老夫便不回護你,也會另有人回護你的。賢姪今後處事,不可因感恩而懷偏見。”
  佛陀道:“言老兒,我倆經常見面,就不必敘禮了。”
  “如此甚好。”言央話畢,便去另一角坐下,於是,四個人在這方數丈方園的巨石上,便成一個三角形對面而坐。
  言央開口道:“佛兄實在不該讓古少俠氣急攻心,以至嘔血的。”
  佛陀道:“貧僧使了邪術邪功麼?”
  “沒有。但你明知他心性耿直,嫉惡如仇,卻又何苦步步緊逼?”
  “我逼他什麼了?我所講的世宗皇帝修仙誤國,陶仲文禍國亂朝,有半點虛假麼?”
  “沒有。但你明知這是大明朝的劫數,卻又如此急迫,要說動他去解劫?此劫如真那麼易解,你卻為何又多年來隱忍不動?”
  佛陀雙目園睜,瞪著言央,啞口無言。
  言央面目平和,但雙目望著佛陀,卻也半步不讓。
  良久,佛陀才嘆了一口氣道:“靈智神珠乃是天下矚目的神物。他既受神珠之利,就該以天下為公,替佛行道。老衲要說動他去對付陶仲文,又有何不可?”
  言央笑道:“這才是你的本意。道佛相爭,何人不知?陶仲文如若只謀小利,不亂朝綱,卻還不傷大雅。他如只專橫于朝中,不來武林多事,謀求獨尊,武林人也不當去干涉正統。需知乾坤輪迴,自有天數。國脈未曾損絕,帝脈也不會就此中斷。陶仲文仗持仙遊神功和霸烈火藥,未必便能亂了正統。道欺帝,欺一帝。新帝改號之日,自然是方士收場之時。
  佛兄又何必夫去定力?”
  佛陀怒道:“老兒納福慣了,公然譏老衲沒有定力?數年前,韃靼作亂,俺領兵打到洋城門下,燒殺搶掠,弄得大明朝京師九門緊閉,大失國體。城中禁軍,冊籍十萬戰時不到一半,還有大半老弱在內。陶仲文卻全力發展神道教,勢力日益壯大,他的子弟門人,動力日漸高強,四方方士見他專寵於帝,紛紛前去製造。我輩如不將其削弱,只怕改號之日,新帝未必能奈何得了賊黨。”
  言央道:“此言有理。只是激將也要有個分寸。”
  “咱二人可以罷戰了吧?”
  “可以。”言央說罷,垂下眼皮。
  佛陀轉向古長啟道:“古少陝,咱們接著剛才的話講。連言老兒也不敢說老衲講的是虛言,你可相信?”
  “相信。”
  “那麼,少俠可曾聽說過老衲有什麼劣跡?”
  “沒有聽說過。”
  “好。老衲以天下為公的名義,求你一件事,你可願答應?”
  “前輩可是要晚輩為破神道教助一臂之力?”
  “正是。你答應?”
  “此事義不容辭!”
  佛陀大喜道:“少俠可願意與老衲擊掌為盟?”
  古長啟意興激發,伸出右掌,就要與佛陀伸出的右掌相擊為盟。忽聽翠額薇子道:“且慢擊掌!”
  古長后一愕,縮回右掌,佛陀的右掌,卻縮不回去,停在半途。
  “小女子有一事,要替外子先請教前輩。”
  佛陀眉頭一皺道:“何事?請講。”
  言央仍然垂著眼皮,不動聲色。
  翠薇仙子道:“當日家師令小女子以武功征服,以賭約約束十大青年劍俠,目的是引天君上人出來,誘入離很宮中,順問靈智神珠的破解法門。小女子與水霸主的兩次交手,天君上人因此追問小女子的武功淵源,說小女子的武功是京華佛陀一脈。小女子雖然從未見過大師,卻聽說家師被方皇後處死之日為大師所救,並授以武功,因此,想來大師與家師淵源很深。請問大師,天君上人如今被囚在何處?”
  翠薇仙子話音一落,言央就失笑出聲。笑聲一起,便不可抑止。大笑聲中,他的身子一彈而起,衝上天去達十數丈高,人在空中一個轉折,便向北方射去,眨眼之間,已經不見蹤影,那笑聲猶在夜空中傳將過來,輕鬆而得意之極。
  古長啟翻身跪倒,向著言央離去之處磕頭,熱淚盈眶,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這言央對魔殺門的回護有多深厚。翠薇仙子見夫君跪倒,也跟著跪倒。直到笑聲消失,二人才復又坐下,面對佛陀。
  佛陀嘆道:“真是女大外向。”
  佛陀望著古長后道:“少俠,此事令老衲好生為難。”
  “前輩有何為難之處?”
  “離恨公主瑞妃娘娘,當年遭方皇後娘恨,趁機置於死地,確是老衲臨時去她家中,說服她妹妹冒名頂替,換下了她,連夜將她送到梵淨山,老衲為自己準備晚年圓寂時用的居洞避難。後來她將那居處命名為離恨宮,老衲也任隨她去。老衲在京華宣佛,走的是近皇權度仁政的路子。有時也要走走皇后嬪妃的路子,求的是遇事有個疏通之處。瑞妃娘娘當日專寵于世宗,老衲有事曾蒙她在皇帝面前美言過幾次,不然,只怕皇覺寺也不會再存在於京華了。老衲感她的恩,將她救走,並授以武功靈藥,助以財力,讓她自成一派。老衲的本意,是為將來東山再起之日,佛門重進皇宮作些準備。這算是培植宮廷勢力的一點手段吧。她身為貴妃,地位遠在老衲之上,老衲又怎好納為弟子?所以,授了她的武功,卻沒有師徒之名分。她的行事,也從不受老衲約束。少俠可相信老衲所講的話?”
  “相信。”
  “令師失蹤一事,全怪老衲多言。老衲與她一起奪珠時,只想此珠不要落在陶仲文手裡。老衲曾順口說起此殊的破解法門,只有九華佛門才知道。但從唐末滅佛以來,九華怫門一直是單傳。二合神僧圓寂之後,他只有天君上人半個弟子。也不知他將這神珠的事傳與天君上人沒有。想不到瑞妃聽進心中,竟搞了那麼大一個動作。離恨宮為水夢薇撞破後,瑞妃連夜便轉移了。在宮中的水旋梯下面,有一條通道直通地底的一條陰河。這陰河長達數百里,直通烏江的一處懸崖。十年前,老衲手下的數十名弟子幹了一年多,才在陰河道中修通道路。瑞妃大約是從這陰河中退走了。事後老衲曾下陰河去找過。但卻沒有人。不知瑞妃躲到哪裡去了。”
  “多謝大師終於提供了一條準確線索。”
  “瑞妃以離恨宮為基地,苦心經營了十五載。宮變之後,她的心機變得深沉無比,行事神祕莫測。老衲忙於對付陶仲文,與她甚少往來,對她的事,老衲也不甚了解。”
  “瑞妃在別處還有哪些居處?”
  “老衲不知。”
  “她在武林中可有盟友?”
  “不會有吧?她的生情那麼孤傲。怎會與一般武林人往來?”
  古長啟沉思一陣,搖了搖頭。
  佛陀道:“有一件事,老衲也想先問明。玄極門突然宣布並入神道教,你還願與老衲結盟對付陶仲文嗎?”
  “玄板門哪能落入陶仲文之手?”古長啟延身而起,伸出右掌。
  佛陀大喜,起身上前,二人雙掌一拍,已是結掌為盟了。
  佛陀道:“小友,老衲先走一步,這就回京監視陶仲文的動態。一有機會,我便令人來找你。小友此時欲去何處?”
  古長啟想了想道:“晚輩要回霸主宮去。”
  翠薇仙子大驚:“你 ”
  古長啟輕聲道:“夫人,長啟去霸主宮,我與水公主有夫妻之實,如今她生死下落不明,長啟單從民心上講,也當回去查明。”
  佛陀阻道;“不可!小友不可為兒女私情誤天下大事。當務之急,只怕還是要先查令師的下落、以後對付神道教,才好多個幫手。”
  “可晚輩實在於心不安!”
  “何必不安?緣之一字,絲毫不可勉強。聽天由命吧。”
  古長啟默然。他覺得翠薇仙子倚了上來,身子不住亂抖。這使他心中又是一個老大不忍。他吸口氣道:“那我們如今去哪裡?去京華?還是再回離恨宮看看?”
  翠薇仙子雙手按住他的脖於輕聲道:“隨便你。”她只盼他抱起他快些離去。
  佛陀道:“小友,告辭!”話音一落,倏忽不見。
  岩石上只剩下了古長后二人。
  古長啟道:“我們此刻在何處?”
  “不知道”
  “夜色漆黑,天上沒有星星月亮可辨方向,咱們不如等到天明再定去向吧。”
  翠薇仙子一聽,便坐了下來,雙手抱住古長自的腳,拖他坐下。古長啟自從在離恨宮中情關一破,心中便喚起了對溫情的渴望。此時翠薇仙子小鳥依人一般地溫柔可人,叫他再如何把持?
  他抱住翠薇仙子的雙肩輕聲道:“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
  “會是怎樣?”
  “會是你和我。”
  “這不好嗎?”她柔聲問,忽然害起羞來。武林中人:刀尖上舐血過日子過慣了,那兒女情態流露出來,尤為動人。
  “好!誰說不好?”他說,低下頭去親吻她的嘴唇,一瞬間大石周圍的樹林歡呼起來。
  那是一陣風吹動樹林,樹葉嘩嘩作響,猶如一陣低笑,猶如一支歡歌,都在讚美這純情的歡愉。
  二人的嘴唇互相吸吮著。良久,翠薇仙子換不過氣來。她掙開他的嘴,清醒而又沉醉道:“我知道,我們是不能白頭到老的。我只要離開你一步,就會有殺機在窺視我。霸主宮、離恨宮、神道教都會殺我。而你,你要辦的事太多,你不可能將我一步不離地帶在身邊。但我不怕,更不後悔。我只要能有一個你的孩子,我就重回那人跡不至的荒島,也毫不覺得害怕”
  “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怎麼說起傻話來了?”
  “會的。一遇事情,我就跟不上你了。”
  “我將功力轉度給你。”
  翠薇仙子一把摀住他的口,道:“不!絕不!那時,只怕死的不是我一個人,連你也會搭上。你毫無心機,比你師父還耿直。你仗持的唯有這一身內力,霸絕天下,誰也破不了你的氣罩。你仗持的唯有這內力給予你的輕功,快絕天下,誰也追不上你。你如將內力轉度給了我,你就會降格到佛陀、水夫人、梅九牧一級。那時。一遇陶仲文之流的大高手,便只有被他遍天下追殺 我不要!我不要!我寧肯被人殺死,也不能讓以後……我們的……孩子……沒人陰護。”
  古長啟抱起她,把她放在膝上,說道:“不要說傻話了,一二千武林人看見我們舉行婚禮。誰不知道你是我妻子?誰還敢真的殺了你?除非有人失心瘋了,不要命了,誰又敢動你。長啟縱然行善,也不會任惡人欺負。你不要再說傻話了。你笑一笑。你要是笑笑,我們……我們的孩子,以後會經常笑的。”
  她笑了:“是的。我們的孩子,以後會開朗得多。”
  她突然一聲低吟,閉著眼,別開瞼,把手伸進了他的灰袍下面。她以處女之身尋找真情。找到了,就有些迫不及待,只怕一眨眼後就會失去。只因身處武林,反常之事太多,毫無情理可言。她一定要有她的兒子,這樁婚事才是一個完整的婚事。不然,水夢薇重新現世,只怕她就再沒有機會如此單獨地佔有他了。
  她褪下羅裙去迎合他。她痛得全身顫抖也沒有哼一聲。只因這是自己要的。她哭了,淚流滿面。但這眼淚是流在一張笑臉上。她是無法忍受失去處女的痛楚而哭的。但要有這種失去她才會真正成為他的妻子。
  當日在望神嶺,十大青年劍俠中亮絕活而得勝者能徹夜陪伴她談論劍道。但誰一動,便被製了穴道,論完劍道,她會呆想心事。她會整夜一個人默默流淚。此刻她又流淚了。但武昌龍門鏢局的亡魂沒有再出現。她知道,縱然她以後一百次,也不會淒厲慘叫,鍇鍇啼哭了。她會笑著死。只因為,她有了今夜。
  他替她穿好羅裙,用他的灰袍包著她,就抱著她在他的膝上。
  她在睡著以後還在流淚,但又還在笑。
  天明時分,她醒了。
  她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去望神嶺。西方,太陽的西端,那兒有一個離恨宮的別洞。”
  他一聲不響,抱起她就掠下了大石。抱起她就向西方飛掠而去。
  一路上,他盡拒無人之處行走,為的是不必放下她。天下如她那般幸福的女子不多。說不定從古至今就只有她一個 他硬是抱著她行走了近兩千里路,直到望神嶺山頂的那個大演武坪。
  他抱著她站在望神嶺上的大演武坪上,輕聲問:“就是這裡麼?”
  “是。當日我就在這個演武坪上讓十大青年劍俠比武,家師就在石壁內的一個小孔上偷窺,廣採各門各派的武功。這別洞我未進去過。家師不讓進。”
  “那你又怎麼能打開洞門呢?”
  “家師進出,我曾偷偷注意過機關的開啟。你放我下來吧,我上去試試。”
  “不。你別去。機關上都附有暗器毒氣之類殺著。你若開法不對,機關發動,躲不開怎麼辦?我去。”
  古長啟放下翠薇仙子,就想去破啟機關。翠薇仙子抱住他輕聲道:“你別去。我看見家師開啟過,還是我去把握多些。”
  二人正在爭執不休時,只聽一陣軋軋聲響,石壁之上,已經開啟了一道二尺寬的小石門。一個蒙面婦人坐在石門天上中,一聲不響地望著二人。
  翠薇仙子一見,頓時臉色蒼白。她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幸好她如今已是古夫人,不然,只怕早就嚇得渾身發抖了。她跪拜道:“徒兒童秋萍叩見師尊。”
  蒙面婦人望著古長啟看了很久,才調頭向仍然跪在地上的翠薇仙子道:“起來吧。難得你還承認是我的徒兒.我原以為,你嫁了古長啟後。會糾結他找我尋仇。一見面就會嚴詞問罪,大打出手的。”
  “徒兒不敢。”翠薇仙子站起身道。
  “那日囚陷天君上人和水霸主,你已經知道我是奪珠的,我當日向你解釋過,我安置好珠子後,就赴武昌向你家示警,不想慢了一步;仍被神道教漢陽壇搶先下了毒手。為師深感內疚,所以將你帶回離很宮,實在是一種贖罪的意思。那天你口中說不敢記恨為師,但為師又哪會看不出,你心中是記恨的。”
  “是的。龍門鏢局幾十條人命,殺者固然是神道教,但全團奪珠而起。所以,說到底,慘案仍是……”
  “仍是為師造成的。這是你想說的,為師也承認你說的有理。只是有一層道理,不知你想透設有?”
  “師尊想說:你不奪,別人也要奪。說到底,父親最後還是會因鏢招禍的。如要怪人,只怪父親貪財和學藝不精。是不是?”
  “正是。你絕頂聰明,不會想不到這一層。”離很公主道:“還有一層,當日你將離恨宮的機關告訴水公主,使她們逃脫,使老身到手的神珠不也丟失了。老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反倒成全了你夫君。對龍門鏢局的命案,老身負的是間接責任。離恨宮失陷,你卻要負直接責任。這兩筆債還不足以抵消嗎?”
  “是。所以徒兒不敢記恨師尊。”
  “算了,過去的事全都揭過不提了。從此恩怨兩消,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老身還你自由之身,為敵為友,你好自為之吧。”
  翠薇仙子一呆,隨即驚喜道;“多謝恩師寬待秋萍,徒兒一日為徒,終身為徒。縱得自由之身,也是不敢與恩師為敵的。”
  “很好。那你將古長啟帶來望神嶺別宮,可是為了尋找天君上人?”
  古長啟揖拜道;“晚輩正為此事而來。盼娘娘開恩,將家師放出來吧。”
  離恨公主坐在別洞窄門內的陰影中,望著古長啟道:“老身在江湖中聽說你如今已是天下第一人。不想你仍能不驕不橫不失本分。這很好。古少俠,老身如是不放天君上人,想來你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了?”
  “這倒也是。只因家師待晚輩恩重如山,晚輩寧死一千次,也要將家師救出。”
  “你不會對老身用強吧?”
  古長啟不回答,又是一拜道:“盼娘娘開恩。”那意思明顯是說:萬不得已,只好用強。
  離恨公主哪會不懂?她笑笑道:“古少俠,你知道老身在中原有多少處別宮?”
  “不知道。”
  “老身對你說了吧、有十二處。”
  “十二處?”
  “正是。老身將天君上人藏在其中一處,將水霸主藏在其中另一處。老身倒也不敢託大,仍將鐵球懸油池上空,老身如若一有意外,那邊一得到訊息,就會將油池點燃.將大鐵球的吊繩斬斷,鐵球不會落入火池中。鐵球被油池烈火燒得通紅,卻不會開裂,他二人嘛,縱是地他一類高人,只怕也難逃一死。”
  古長啟不動聲色,卻聽得暗暗心驚。
  “所以.你不要想以武力救出你師父。你要想你師父生還,唯有與老身好好商量。這也是老身明知你武功夫下第一,仍然敢業會你的原因。”
  “那麼,你有什麼條件?”
  “老身有三個條件。”
  “請講。”
  “第一,你將靈智神珠的秘密從頭至尾全部告訴老身,先滿足老身的好奇心。然後,將你從中得到的功法盡數抄錄下來交與我。”
  “靈智神珠已經毀了,你知道來作啥?”
  “那你別管。第二,你在此處別宮中自囚三個月,三個月內不外出一步。”
  古長啟沉默了一下道:“第三個條件呢?”
  “老身要帶董秋萍去一個地方,讓她為老身再辦一件事。三個月零六天上,在武昌龍門鏢局舊址上將她交還與你。同時,老身放出飛鴿,傳令某處別宮立即放出天君上人。”
  古長啟聽後,陷入了沉思。翠薇仙子卻立即大叫:“長啟,不答應!”
  她對著離恨公主下跪道:“師尊,那靈智神珠並沒有什麼秘密,更沒有教他什麼功法。
  那珠子受到太陽照射後,便會發射出七種彩色的光。長啟受了神光照射後,內力就增長成今天這個樣子,人的外貌也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如今靈智神珠已經當眾毀了,一切都結束了。求師尊放了天君上人吧。”
  “你讓古長啟將他抄錄的功法交出來吧。”
  “哪有什麼功法?”
  “如是沒有,他怎不立即反駁?古長啟,你將抄錄的功法交出來吧。”
  古長啟嘆了一口氣。假裝也是一種功夫,厚道人很不容易學會。他問:“你要將董秋萍帶去什麼地方?又要她為你辦什麼事?”
  “這個不該告訴你。但你盡可放心,老身是不會讓董秋萍幹無恥之事的。老身以一個女人的聲譽擔保。”
  古長啟垂下雙目,心念急轉。同意吧,這些條件都是不能答應的。不同意吧,要找到離恨宮別宮太不容易。這人太神祕莫測,錯開今日,以後又到何處去找她?古長啟一咬牙。他實在只有一條路可走了:製住離恨公主,然後逼她放人。
  他的雙目倏地睜開,人已經如怒箭一般向那只有二尺寬的洞口笛去,伸出雙手,便向離報公主抓去。
  只聽一聲撕裂的響聲,古長后的手抓住了一角宮袍的裙腳,離恨公主本人卻掐算得很準,在古長啟雙目倏睜時就已經向上縱起。古長啟那一射快絕天下,卻快不過先機。快不過離恨公主搶先的一縱。古長啟那一縱是向前平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離很公主會向上縱起躲避。古長啟那一射因為心情急迫,用力太猛,他一把沒抓住她,收勢不住,直向洞內射去,直到身子撞在洞底的石壁上,才藉勢後縱。但已經遲了 他身子撞上洞底石壁時.他的身後便響起了轟的一聲巨響,這時,他後縱的身子便又懂在一排又粗又密,精鋼打造的鐵柵上 他已經被囚在別洞之內。
  而離恨公主,此時卻已從山巖頂上的通道射出。她一射出山巖,便將一條無影無蹤的天蠶絲帶扔向翠薇仙子。翠薇仙子整個心思放在古長啟身上,正在驚駭莫名,不知該怎麼辦時,就已被那天蠶索縛住。離很公主一收天蠶索,便將翠薇仙子拖了上天。她一將翠薇仙子拖至身前,便迅如閃電地出指點了她的暈穴。然後,將翠薇薇子挾在腋下,身子一晃,便向山下飛掠而去,眨眼間,演武坪上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她說那麼多話,其實都是繞著虛著,只有眨眼間這一戰,才是真實的殺著,才是她期待的,預謀的,精心安排的。
  不知過了多久翠薇仙子才醒了過來。
  她一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根鐵柱上。綁繩從手到腳至腰,全是牛筋帶。
  她一睜眼視物,就看見正對面的石壁腳下,用鐵鍊套著兩個大鐵球。那是她在離恨宮中見過的,是囚禁天君上人和水麒麟的精鋼大鐵球。
  她失聲喚道:“天君上人!”
  一個鐵球內傳出一聲嘆息。另一個鐵球內卻傳出水麒麟的冷笑聲:“仙子又在做戲麼?”
  翠薇仙子一聽水麒麟的聲音,立即就恢復了冷傲的神態:“本仙子找你說話了麼?天君上人,你答應一聲可好?”
  “燕施主有何話說?”發出嘆息的園球內傳來天君上人的聲音。
  “上人,果然是你!”她說了這句話後,便也啜泣出聲。“長啟 他在太白山望神嶺被離恨公主囚禁了!”
  “什麼?”天君上人大聲問。他自己的生死,可能不會使他如此驚惶。但他失聲問出“什麼”二字時,顯然是無比驚惶。
  “長啟在太白山望神嶺被離恨公主囚禁了。”
  水麒麟大喝道:“他怎會去望神嶺?”
  “是我帶他去的。我想家師可能將你們轉移到那裡去了就帶他去救你們。”
  水麒麟大怒道:“是你想?還是離恨公主想?”
  翠薇仙子一開始從不知昏迷了多久的時日中醒來,頭腦一時間還不很清楚。這時逐漸恢復了神智,聽得水麒麟一喝,頓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天呀,該不會中了離限公去的計吧?
  她自己邊想邊說。與其說是說給天君上人聽,還不如說是自己清理思路:“先是古長啟在荒島上破解了神珠的秘密。”
  天君上人大聲問道:“他破解了?”
  “是的,他確實被解了,成了內力天下第一。他有天視地聽的非凡能力,但他心地耿直,所以沒能逃脫水夫人的手段。他在離恨宮尋找線索時,中了水夫人先置放在洞中的霸烈春藥,那春藥,能在空氣中發散,人若聞進鼻中,就會變成野獸,進攻女人。當時是水夢薇和地一起進去的,所以,他們在洞中有了……有了夫妻之實。”
  水麒麟大喝道:“賤人撒謊!”
  “住口!”翠頷仙子怒喝。“你這畜生!你自以為天下第一,被囚了這將近大半年,卻如何逃不出去?你還好意思吆三喝四?天君上人,我想通了。長啟成了天下第一人,誰能收服長啟,誰就等於得到了靈智神珠。因為靈智神珠造就的神人,將為收服者所用。所以,水夫人乾出那等事情實在是奪珠的繼續。這以後,長啟便成了霸主宮的姑爺,和水夢薇一起去霸主宮成婚。上人,小女子輩傷之際,跳崖自殺,卻被人拋繩套住,拉了回去。小女子被震昏後,一直人事不醒,那自然是被人救起後又被製了昏穴。然後,這人將小女子帶去霸主宮,將水夢薇不知是殺了還是製了穴道弄走了,再將小女子代替水夢薇弄去喜堂上與古長啟舉行了婚禮。所以,最後是我在霸主宮的喜堂上和古長啟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水麒麟越聽越驚,驚駭之際,說話也結巴起來:“這……這等手段……,誰能使出?”
  翠薇仙子道:“上人,你在聽嗎?”
  “在聽。你請繼續講,”
  “我和古長啟拜堂後就離開了霸主官……”
  “水夫人在幹什麼?”水麒麟大叫。
  “她在追殺梅九牧,抽不開身子。上人,梅龍牧被判叛霸主宮後,卻得到了他的父親和叔父二人的內力,如今也成了有十位的高手。他在喜堂上搗亂,被水夫人追殺出去。或者說,他故意引水夫人遠離了霸主宮。所以,我和長啟在路上猜測,這移花結木的事,是不是海九牧幹的?或者,是不是佛陀子的?”
  天君上人詫道:“佛陀?佛陀攪進來了?”
  “這個 這個以後再講,現在看來,此事實在不是他二人幹的。很可能是家師一手造成的。也預先算準,我和長啟成了婚,就會帶長啟去望神嶺救你……”
  “哈哈哈哈……”
  洞室內突然響起了一陣笑聲。三人一聽就聽出是離恨公主的笑聲。笑聲又突然而止,洞室內已經多了一個人 永遠面蒙黑巾的離根公主!她一現身,就說道:“董秋萍,你說夠了,該為老身辦正事去了!”
  “且慢!”天君上人說。
  “上人有什麼話說?”
  “你為何要陷囚啟兒?”
  “上人不必擔心。老身禁他,卻並不陷害他。我要藉他夫人辦一件事,他卻小氣至極,所以老身只好囚禁他三個月,三個月後,老身就放了他。”
  “哎!”天君上人嘆口氣道:“你既已將他囚了,多說也是無益。請你將囚禁啟兒的鐵球運到這裡來,讓我師徒聊聊天,不知可否?”
  “?鐵球?這天下哪有那麼多鐵球?老身為了囚你二人,請了十二個第一流的鐵匠,整整幹了兩年,花了近三千兩黃金。鐵球那麼容易做麼?”
  “那你囚啟兒用的是什麼?”
  離很公主忽然緘墨,說不出話來。
  水麒麟大聲問:“可是用的兒管粗的精鋼鐵柵?又粗又密?橫豎都是紅爐打就?以超凡風力運使長劍也不能砍斷?六面皆是?”
  “住口!”離恨公主大喝出聲,聲音又是氣憤又是煩惱。“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老身立即叫人抬起你去燒死!”
  水麒麟一聽,頓時大笑出聲:“好!離恨公主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你怎麼沒有想到,以啟兒此時的功力,只要有一面不是精鋼鐵柵,只要有一面是岩石,那怕是鐵礦石。啟兒也能一把一把地抓出一個洞來,脫囚而出!瑞妃娘娘,你大概謀事匆促,失算了一著吧?”
  離恨公主這時冷靜下來:“畜生,那又何妨?他便出得望神嶺又能怎樣?他能找來這裡?離很宮中中原有十二處別府,他到哪裡去找?他有超凡的天視地聽神功,十裡二十裡,還能超出三十裡?他能天視地聽出一萬里兩萬里外的這個地方?他能在百萬,千萬,上億的人聲中聽出你這畜生的叫喊?”
  水麒麟聽後,不禁一聲長嘆,他實在不知自己在哪裡,古長啟能不能找到這裡。
  離恨公主道:“來人!”
  從洞室的石極上走下來兩個宮裝少女,垂頭肅手,聽候吩咐。
  “將萍兒抬出去洗浴。”她說,抬手對著翠毅仙子虛點四指,翠蔽仙子頭一歪,又昏死了過去。
  兩個宮裝少女走過去,解開牛筋帶,將昏迷不醒的翠薇仙子抬了出去。
  世宗皇帝已經有一兩個月不誦經偈了。當然,臨朝聽決文武車中,更是有將近二十年與他無關了。這些時日,連“擇要上聞”也免了。一切朝政,皆由宰相嚴嵩在家中決斷。嚴嵩的家中,只差禦案龍座。皇帝呢?他整日呆在五花宮中,擁著十三歲的尚美人,樂不可支。
  十三歲的尚蘭蘭.自從被世宗皇冊封為壽妃後,一步登天,由一個醮壇使女,一下子變成了宮女們前呼後擁的皇妃,要啥有啥,貴不可言。
  有時候,世宗皇帝長時間地將她擁在膝上,令太監將宮中的名菜名補品一樣一樣地送來,親手餵食。那情形真如一個老爺爺過分嬌愛小孫女一般 世宗皇帝五十好幾,尚蘭蘭才十三歲╴╴擁膝餵食,能不像麼?
  童女尚蘭蘭當此福境,真是一日一變。她豐滿了,色潤了,嬌憨之態也更加活潑撩人。
  世宗要撫弄她麼?她也會以指代梳,為世宗梳理下巴上的龍鬚.紅撲撲的一張臉嬌笑著,一邊梳,一邊笑,弄得世宗時常把持不住,時常將她抱進內寢,即興雲雨一番。
  只苦了為世宗合藥的粱高輔。
  世宗問他要藥的時候越來越多。但那等東西,又豈是易取之物?處女的天癸之物取得之後,還要露曬多年,再輔以其它名貴物,炬治極為不易。所以,,樑高只能以品位低劣的毒藥應急。但世宗此時對對樑高異常寵信,也就不加分辨,只要藥物下肚,能通其妙,他便妙哉悠哉,雲哉雨哉,文武軍政,大明國計,他才懶得理哩!
   樑高自從在梵淨山奪珠失手後,方知自己的力數與命數都是不足以奪珠和謀霸武林,此時安心在宮中為皇帝合藥,似乎對武林中事,再也沒有什麼興趣。
  這一天,世宗午睡醒來。翻身坐起,他調頭去看還未醒來的尚美人,只見那童女赤裸著一個秀美的童身,半邊臉壓在枕上,那麗發被散在另外半邊瞼上,有一抹日光從高窗上射進來,正好落在她的散發上,使她那烏黑發亮的秀髮微代橙色,瑩瑩發光。她不知在做什麼夢,她嬌笑著。她身子一動,那發光的秀髮就滑下來,壓在她的唇邊。
  世宗情不自禁地伸手拿起這撮秀髮,用手指揉弄著,又低下頭去,將秀髮合在牙間,咬了幾口後,又去親她做著美夢時出現在臉上的笑靨。
  尚蘭蘭睜開眼,醒了。她一醒來。就是嫵媚一笑。這一笑,又是百媚滋生。她抬起玉臂,抱住世宗的脖子。世宗的身子半壓著她。她抬起一條腿,壓在世宗腿上。
  世宗皇帝伸出手去,拿起枕畔的一粒藥丸,丟進嘴中,和著口水吞下肚去。
  尚童女嬌聲道:“陛下又要?”她一邊嬌聲喚道,一邊卻又嬌軀一動,壓在世宗腿上的玉腿又抬高了一些。
  世宗撫著她說道:“聯就要……!”一句話未說完,世宗皇帝聽得三聲輕響,感到背上一麻,頓時頭腦一暈,就從尚童女的身子上跌下來。他跌下來時,立即又似乎進入了夢鄉。
  尚童女躺在下面,開始時覺得後直正在抵上來,忽然身子一抖,頭一抬,人便跌沒下去了。她只來得及抬了抬眼皮,立即頭一歪,昏睡過去。
  床前出現了一個面蒙黑紗的宮裝婦女。她伸手虛吸,便將尚童女的被物清理乾淨,這樣,壽妃尚童女的身子就毫無一點遮掩。蒙面婦女再虛吸幾下,再將尚童女的赤裸身子擺正擺平,手腳並攏,猶如一具死屍。如此一擺,壽妃尚童女那身段頓時就顯現出不成熟的種種弊端和不雅。
  蒙面女人冷笑一聲,靠近世宗皇帝,看了看那瘦削的身子,伸出右手食指,在他身上連點九指,又用神仙遊手法制了世宗皇帝。她身子飄開,退在一邊。
  世宗皇帝半醒過來。他又像上一次做夢一樣:身子能小動而不能大動;說話聲音細微,傳遠不及六尺;雙目視物飄渺不定,猶在夢中;神智假清不清,能看能想,但不能判斷。
  “興世於……!”
  有一個聲音,似乎從無際的雲端中響起,慢慢飄近。
  世宗皇帝抬起頭,看見一個蒙面女人,慢慢地從雲端,從天上,飄了下來.飄落在龍床前面.落地無聲。
  “瑞妃?啊!原來看朕來了。”
  “是的。是瑞妃又看你來了。瑤臺寂寞,臣妃……好想念陛下。”
  “來吧。來陪聯聊聊,咱二人皆可解除寂寞。但卿何不將蒙巾揭下,讓朕看看,卿是否仍如昔日那般嬌甜?”
  似乎有一股雲霧從瑞妃身前飄過。她笑笑道:“興世子都十六年過去了,瑞妃還能如昔日那般嬌甜?如若還能那般嬌甜,豈不是與上蒼開玩笑來了?哎瑞妃老了,變醜了,不能再入陛下法眼。興世子,你是億民之尊,你這宮中,三千佳麗,盡為你生,你享盡人間春色,還不滿足?”
  “朕滿足,卻又不滿足。”
  “此話怎講?”
  “卿去陰界後,陰陽相隔,朕想再見卿一面,卻只能在夢中,怎能滿足。但朕有了泰妃後,卻勉強可以聊以自慰了。昔日宮中數卿嬌美,而今宮中數壽妃嬌甜。”
  “啐!”蒙面女人突然想道:“那等醜屍,你公然贊她最為嬌甜?興世子,你的趣味怎地變得如此下作?你調過頭去,你看你那壽妃。她那胸脯坪坦,毫無半點隆起的藏春之色。
  她的臉蛋除了一堆嫩肉,毫無一點輪廓上的成型之美。你看她如此毫不知羞地躺著,腹部沒有一點柔脂,腰間肋骨隱現,更是瘦骨伶伶。她的雙腿這麼短,毫不修長,更不豐滿
  呸!呸!呸!這等醜屍,棄之荒野,只怕連鴉雀也不願喙食。興世子!興世子!你好可憐!”
  世宗坐在床上,調頭望向壽妃。蒙面人指講上處,他就看一處。他一處處看去,果然都如蒙面瑞妃所講毫無可愛之處。他自己都奇怪,為何會寵了她如此多日?
  世宗嘆道:“麗質天生,千古難逢。後宮三千佳麗,比她不如的比比皆是。哎!朕好失望!朕好失望!”
  “哎,興世子,看你這般失望,臣妃好生心痛。”
  陰陽相隔,你便為朕心痛,又有何用?”
  蒙面女人沉思了一會道:“有了!”
  “什麼有了?”
  “臣妃想起了一位絕色美女!”
  “是誰?她是推?”世宗皇帝在半睡半醒之中急迫地問,一邊抬手摸了摸下身。他那春藥使他感到難受。幸好那是劣品,他只管難過,但要不了他的命。而且,藥力一過,不必宣泄也會藥力自消,大不了肌體之內多積一些火燥而已。
  “她是翠薇仙子。”
  “翠薇仙子?可是天界王母娘娘身邊的人物,瑤臺仙女?”
  “哎!陛下修仙,走火入魔了。”
  “朕修習養生功,清靜無為,怎會走火入魔?”
  “我是說你修仙鬼迷心竅了!”蒙面女人不耐地說,稱謂中含上了不敬。
  “哎!這翠薇仙子究竟是何許人物,你不說清,反倒責怪起朕來。”
  “她麼?她是你統治下的一位絕色美女,傾國傾城,有西施的嬌柔,玉環的豐滿,昭君之才藝,貂蟬的美貌。哎,臣妃閱盡陽界陰界之美女,從古至今,盡皆無出於她之上的。”
  這 天下既有如此絕色,朕的選美官何以不將她選進宮中?”
  “呸!”蒙面皇妃不屑地說。“選美官哪有緣分見到她?天下的美女你又選得盡麼?”
  “那麼,卿從陰界來,可知朕與那翠薇仙子有無緣分?”
  “有緣分。”
  “太好了。”
  “你與她有神仙姻緣。”
  “妙!真妙!”世宗嘆道。“可是,朕要怎麼才能找到她呢?”
  “我先將她的魂魄接引來此,與陛下相見。陛下在夢中與她相見後,可將她的容貌仔細記下,畫成丹青,詔示各地官府尋找,那樣,豈不是就可以將翠薇仙子徵召進宮了麼?”
  “如此甚好。卿快去吧。朕真有些等不及了。”他說話時,就看見有一片雲霧湧來,床前頓時就不見了蒙面瑞妃的影子。他覺得身子發熱,下身漲痛,難受的要他呢喃道:“瑤池仙子……啊,不,翠薇仙子,你怎麼還不來?”
  “來了。”蒙面瑞妃的聲音又響起來了。話音一落,雲開霧散,世宗皇帝一抬頭,就看見了翠薇仙子。
  翠薇仙子,她腳下踩著一片雲霧,就站在離床不遠空中,她身材頎長,身披薄紗,透過透明的薄紗,可以看見她那冰清玉潔的修長的大腿。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充滿性感,她的腰肢好細,真是細如楊柳枝條一般,她扭了一下,惹得她腳下的雲霧一陳湧動,惹得她那盡藏人間春色的雙乳輕輕顫動,就象風湧雲湧的巫山,在薄紗下若隱若現,並且飄出一股異香。
  她的脖子細和,秀髮就披散在白玉一般的赤裸肩上。
  世宗皇帝看到這裡,口角也流出了誕水,右手清不自禁地就滑下身子伸進了雙腿間。
  他的雙眼抬起。他一看見她的瞼,一下子就呆了 那張緊閉著雙目的臉,猶如一只雪白的白鵝,被絕世丹青高手繪畫出的仕女一般令人看不勝看!他覺得無法形容這張臉的美麗,他也想不起要去形容。他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張瞼,再也移不開又目。
  良久,他才叫出聲來:“仙子,你怎不睜開雙眼?你與朕前世姻緣,你不看看朕麼?”
  仙子不動,也不睜開雙目,卻有兩行清淚,從她的雙目中流了下來。
  內寢中響起一個聲音輕輕問他:“興世子。翠薇仙子她美麼?”
  這個聲音不知道從哪裡響起,似乎很遙遠,似乎是從天際,從陰間,從另一個世界裡傳來。
  “美。”世宗輕聲回答。“太美了。”他知道他是在夢中,他是和另一個世界 陰界 一的神仙說話,這是他修仙的結果。為了修仙,他連文武百官都棄之不見,有近二十年了。他執著地修仙練氣日夕齋醮,以至大臣給事顧存仁罵他“齋醮不休食民膏血”。真是混帳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越來越接近仙境和上蒼,他能在夢中與陰界神仙交談,就是佐證。
  “你喜歡她嗎?”來自陰界的聲音問。
  “朕太喜歡她了。”他嘆息道:“哎,可錯朕在夢中與她相見,不得幸。哎!”
  “你這宮中,有佳麗三千,寵美八百,有幾個及得上他的麗色?”
  “沒有,一個也沒有。朕這皇帝是白當了。朕一定要得到她。”
  “很好。你要記牢她的模樣,日夕思念。這樣你才會感動上蒼,你才會得到她。記住,她,叫翠薇仙子。”
  “朕忘不了。今生今世,永遠也忘不了。”
  “你是丹青好手。醒後何不將她畫繪出來,天天看,時時楨。你要心誠,心城才靈。這就是神仙戀,神仙姻緣。”
  “仙長所言有理。朕要將她繪成丹青。遍掛宮中,走一步都能看見。”
  “你那三千佳麗,八百寵美呢?”
  “殺了!盡數殺了!盡數棄之荒野,讓餓鷹喙食!”
  “醒了之後,只怕你辦不到,但我想你從此也不會再對她們有什麼興趣了。是吧?”
  “是的、既閱大海,何戀小溪?
  “你再多看翠薇仙子幾眼。陰界傳來旨意,她的魂魄該歸位了。”
  “這麼快?如此無情,何為仙聖?硬要拆散朕的神仙姻緣……”
  一句話未說完,一片雲霧飄,那翠薇仙子就在雲霧中消失了。
  世宗皇帝頭一沉,又睡著了。
  離恨公主得到從宮外傳來的入密話音,她必須走了。
  世宗皇帝醒來後,已是下午。他一下子坐起身子,一下子記起那個夢 一那個夢是那麼清晰,每一個細節都還歷歷在目。他跳下床來,自己穿好在宮中所穿的便抱。這大約是他一生第一次不用別人侍候自己動手穿衣了。他穿好衣,就打算直去禦書房,將翠薇仙子繪成丹青,再遍諭天下尋找,找到後立即帶回宮來,與之結成“神仙姻緣。”
  他不知道,他做這個夢是最高秘法“神仙遊”造成的,所以這夢中緣稱為神仙姻緣。他以為他會因修仙感動上蒼,得到此生最美的女人,他正是這樣來理解那四個字的。
  他臨出去時,看見了平躺在床上,身上一絲不掛的壽妃。她還在昏睡。她那平擺如攤屍的睡相難看之極。簡直就是一具死屍。他一呆,記起夢中瑞妃描述的那些話。他皺了皺眉頭,頭一調,就快步走出了內寢。
  壽妃失寵了。
  她沒能再享受擁膝餵食的柔情,也沒有宮監再召她去侍寢皇上。
  她還是住在五花宮。
  但這時的五花宮,卻已猶如冷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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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至情化刁頑a

  (愛情是什麼?愛情是某種性格狀態的表徵。而善和惡卻是更深層的一種人類特性。水公主得不到奎神的愛,一怒之下見人就殺。奎神坐在黃鶴樓前,展開魔殺搜魂大法尋找她,要將她逼出來,但他欸了一聲,便嘆息著收了功,怕她經受不住……)
  古長啟一撞上鐵柵,跌在洞下,立即彈起身子,豎起手掌便向鐵柵砍去。只聽轟地一聲震響,金戈之聲在洞內回響不絕,但那鐵柵依舊,反倒震得他掌緣生痛。
  這一震,反倒使他暫時冷靜下來。他抓住鐵柵大叫:“秋萍!”
  洞外沒有回答聲。
  古長啟明白董秋萍被她師父抓走了。抓去為離恨公主辦她要辦的事去了。古長白怒火又起,抓住鐵柵猛力向上提升,意圖靠神力將其機括提壞,將鐵柵提起,再設法鑽出去。
  可是,這橫四十二垠豎四十二根,粗如兒臂的精鋼鐵柵,重逾萬斤之上,古長啟縱有神力,卻哪能提起?他連試數次,皆不能提起,只好作罷,瞠目以視。
  他運起天視地聽神功,查得幾裡外有人飛掠。這人是向東南方奔去的。這人功力極強,不過瞬間,已經在五裡之外,再過瞬間,已經出十裡,不一刻,這人飛掠出二十多裡,古長啟就查不出來了。他的天視地聽神功,只及二十多裡之內,再遠就視聽不到了。
  他萬般無奈地自己責怪自己,為什麼這樣笨?為什麼蒙神珠之神光照射後這麼笨?如說那珠不是神珠,自己也不是神人,可在江尖腫歷練了近一年了,為什麼始終無法過人的“心機”這道玄關?在人的“心計”面前,自己一點預感也沒有,那又為什麼不多想想?三思而行?或者,先運神功查看洞內的情況?
  啊!真笨!他發出一聲怒吼,一拳擊出,擊在身邊的岩石上,只打得石壁上的岩石碎屑紛飛!
  他一呆,腦中靈光一閃,隨即四處查看:鐵柵只有一道,擋在這個不大的石洞的前面,其餘三方,不,包括洞頂和地下,應該說是其餘五方,均是岩石。
  既然其它幾方只是岩石,以他的功力,這些岩石又怎麼困得了他?他記起師父講過,魔殺門的師祖魔殺滅君當日收師父為徒,帶到一座座落在一座岩石的半山腰上的山洞內傳授武功,就是以指力插進岩石,硬升上山洞的。自己何不可從岩上抓一個洞出來?
  想到這裡,古長啟運集功力,貫於五指,身站右方石壁用力一插,竟將整只手掌都插進了石壁之中。他一收手指,然後一抓,頓時就硬生生地抓出一把岩石。
  古長啟大喜。這青石縱然堅硬,卻又怎麼擋得住他?如此一抓又拍,只怕不消半日,就能僅憑一雙肉掌和五指,從鐵柵旁邊的石壁上硬抓出一條通道來。他從霸主宮的喜堂上帶著翠激仙子來時,身上除了穿的喜飽,一樣物件也沒有帶。他想,如是有一柄長劍,那就更快,不消一刻時辰,就出洞,如今只好多費些時間了。
  如此又抓又拍,他從鐵柵旁邊硬抓出一個洞。看著差不多了,他再運縮骨神功,從那洞中鑽過,便從鐵柵的囚禁中脫困出來。
  鐵柵外面.那道二尺寬的石門沒有關。離限公主走得匆促。來不及關閉。古長自身於一閃,就到了大演武坪上。
  他一共被囚了半日時光。
  他被囚時,運天視地聽神功,查得離恨公主是往東南方奔去的。東南方向是梵淨山離恨宮那個方向。古長啟想,他和翠感仙子一路直奔望神嶺,離恨公主已經先等在洞中,她不可能知道他們已經從佛陀那裡聽說了離恨宮地下另有秘道陰河,那麼,離恨公主肯定是回離恨宮地下的秘洞中去了。
  古長自身于一晃,已經在樹頂之上,踩著樹巔枝丫,飛掠下山,就往東南方向追去。他一路急追,只盼自己腳程快些,能在半途追上離恨公主,奪回翠極仙子。
  缺乏江湖經驗的古長啟,不知道離恨公主一飛掠出他的天視地聽範圍,立即就繞道北上,很快奔掠到了渭河邊上。渭河上,早已經停泊著一只官船。離恨公主一飛揀上船,船便離岸馳去,順流而下,進入黃河,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古長啟向東南方追去,一日後就進入了四川境內。如此照直飛掠,晝夜不停,真是快逾載馬,第三天傍晚,他就逃到了梵淨山外。
  到了山外,他也不歇,照直就往離恨宮飛掠而去。他此時功力通神。夜怨如白晝。加之去離恨宮的路已經走過幾次,片刻功夫,他就到了離恨宮外的水淵前面。
  此時的離恨宮,異常荒蕪,就象野洞一般。這水淵寬約三四十丈,古長啟在草灘上雙腳一縱,便已經射向彼岸的山洞,射到山洞時,雙掌在左面洞沿上一拍,藉力又射進洞去,再在右邊洞壁上一拍,又射向左邊,如此不斷藉力。只六七個左右拍掌,便已經到達洞內的岸上。他那飛掠的姿式,真象一只大騙幅一樣。
  古長啟在岸邊站了一會兒,靜聽洞內,全無一點聲音。不知為何,連一點昆蟲的叫聲都沒有。他在洞中又巡查了一遍。查明空無一人時,他才回到佛陀說的那道木旋梯前,仔細查看。
  查看明白了,將水旋梯的朽木提開,將那滌掩進口處石盤縫口的泥土仔細用指甲刮除,果然現出一個大磨盤一般大小的石圈。古長啟運足功力,將雙掌貼在石圈上,默運內吸神功,向上一提,頓時便將封閉進口處的石墩吸提起來。
  石墩一起,從下面嗖嗖連響地射起一排弩艏,那是機括操縱發射的。古長啟等到沒有暗器射出時,才伸頭向洞內望下去。肉眼一看,大約有十數梯石級,然後是一條斜道向下前伸。古長啟這次學乖了。他在洞口,運起天視神功,直向斜道下面去,探明這斜道大約有一里左右長,均是五至七尺左右寬,一至二丈高。斜道盡頭,就是那條陰河了。服聞著藥那天,古長啟曾經聽到地下有潺潺水聲,原來卻就是這條陰河。
  古長啟站在洞口,以掌力隔空向下的通道拍去,掌力拍實處,果然又有暗器打出。古長啟如此一路用隔空掌力引發機關暗器,小心前進,這一里多點長的通道,他竟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到了陰河邊上。
  這條陰河極長,佛陀當日告訴他通往烏江。他一路小心地往前查去,查找了二三十裡路遠,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看見。
  正失望間,他聽到前面有腳步聲。他估計腳步聲約在一二裡處。古長啟急忙前掠,想找一處隱身之處先藏起來。前掠幾十丈後,他看見一處較寬的平台,平台的路邊,另有一處洞穴。古長啟就在平台附近找到一處溶岩石,岩石後面藏起身形,等著那腳步聲走過來。
  過了一會兒,從對面走來一個老頭。這老頭衣袍破爛,頭上包紮著一塊貴州山民喜歡包紮的白頭帕。但古長啟發現這人走路的步子輕快有力,一點也不老。特別是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老太婆,他走路仍然輕快有力,就更說明他是武林人了。
  那老頭背著老太婆走到這平台上,便將老太婆放下來。那老太婆腳一落地就萎頓在平台上。古長目不禁有些驚訝。再看那老頭,伸起腰後,身子一打伸,頓時便現出隆起的胸脯。
  古長啟立即明白這老頭是離恨宮人易容的。那老太婆,說不定就是翠薇仙子被她們易了容,便於路上遮掩。
  但古長啟轉念一想,她們怎麼會有這麼快?他只比離恨公主遲半日從望神嶺趕來。他自信比離很公主快得多,而且晝夜趕路。離恨公主無論如何不會有這麼快。莫非又有詐?這麼一想,他就暫時不出去,先看看再說。
  這時,那老頭將頭上的包頭帕取掉,頓時掉下來一頭又長又美的瀑布似的秀髮。原來果然是一個女子。她再伸手在臉上一抹,大約是拿下了人皮面具一類易容品,古長啟認出,這是離很宮的曹姑娘。翠薇仙子對他講過,這姑娘單名一個琪字。
  曹琪從身上取出一束牛筋繩將地上那老太婆的腳裸先捆緊了。再將老太婆的手也捆緊了。又用牛筋將老太婆捆在一很大石柱上。不厭其煩地上中下連捆三道。顯然那人對老太婆怕極,所以才如此費事。
  然後,她又在那老太婆的被製之穴上重新加力,使其穴位被製後,這才在平台上坐下歇息。這時,遠處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古長啟早已經聽到,更不想忙著出去。
  不一會兒,從陰河下游的岸路上,又走來四個女子,一色的貴州山婦打扮,但此時卻盡皆腰懸長劍,步伐輕快。四人的手中皆拿著油筒,將平台照得亮亮的。
  曹琪道:“你們將洞口掩好了麼?”
  一個女子道:“啟稟小姐,都掩好了。”
  四個女了一到使分列兩邊站立,神情異常恭敬。古長啟明白這離很宮一切規矩,皆模仿皇宮宮禁,所以才如此嚴格。
  曹琪道:“你們也累了,先歇歇再辦事吧。”
  四個女子這才放鬆下來,將油筒或拿或插,坐下歇息。
  一個女子道:“啟稟小姐,地牢中準備了半個月的食物和飲水,不知夠不夠?”
  曹琪道:“到時再說吧。只是你等留在這裡看守,可得小心。每次添食物時,最好抓一個山民進來,讓山民去送,以免被她用隔空指力製了穴道,抓去作人質,那時可別怪沒人來救你們。”
  一個女子道;“啟稟小姐,這水夢薇既是我離恨宮的大敵,好不容易才將其抓住,何不乾脆殺了,丟進陰河中去。囚在洞中,留著又麻煩又危險……”
  “住口!”曹琪喝道:“公主吩咐的事,哪能容你多嘴?如若公主在此,又會令你自己掌嘴了!”
  幾個女子在那裡叨話,卻使古長啟大吃一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被捆在石柱上製了穴位的老太婆,卻是水夢薇!
  古長啟身子一晃,已經在平台上。他驟然出現,嚇得幾個女子齊聲尖叫。還是曹琪膽大一些,鐺地一聲掣出長劍先指住來人。等她看清是古長啟時,卻頓時嚇得臉色蒼白,說話也不成句了:“你……怎會在……這裡?”
  古長啟嘆了一口氣道:“在下也不知是怎麼的,鬼使神差,竟在這裡遇到你們。曹姑娘,你在離很宮中,地位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好多事情,今日倒要問你一問了。”
  曹琪大叫道:“結劍陣!”
  “曹姑娘明知不敵,又何必負隅頑抗?請你告訴我,水公立怎會被你們抓來這裡”?
  曹琪站在四個女子中間,五柄長劍一齊指著古長啟。古長啟連部佈告退,幾個女子只是不答,盡皆蓄勢以待,五雙眼睛死死盯住古長啟,只消古長啟任何部位一動,這劍陣就會發動。古長啟不禁火起,倏地伸出右手,連抓連扔。五個女子連發動劍陣的餘暇都沒有,手中就沒有了武器。這武功相差太大,什麼劍陣,實在不堪一擊。
  曹琪大叫:“退?”
  古長啟道:“今日如讓你們走了,叫在下再到哪裡去找離恨宮人?”
  他邊說邊伸出右手食指,連連遙點。五個女子逃不出十步,盡皆被古長啟點了穴道,逃不掉了。
  古長啟走到曹琪面前。“曹姑娘,在下本來不該對你們出手,只事關重大,不能不問。
  在下又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離恨宮人。所以請曹姑娘務必回答在下幾個問題。”
  “古少俠要問的事,不外乎是天君上人和水霸主的下落,這件事,小女子實在不知,那日離恨宮舉宮遷入這地下,一直等了三個月。家師傷養好了,才調船來烏江將天君上人二人裝走。船上是離恨宮哪一處別宮的姐妹當值,小女子未見到,也實在不知道。”
  “瑞妃勝曹,你也姓曹,你們同姓,是一家人。這等大事,不讓你辦,還會委派別人去辦麼?”
  曹琪冷笑道:“瑞妃娘娘的曹姓族人,已經被皇上殊殺九族時殺盡。小女子不過是她的弟子之一,蒙她看中,收為義女。但每處別宮的總管,皆是她的義女。她在中原有多少別官?這些別宮又都在哪裡?由誰總管?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小女子實在不知道。”
  古長啟想,以離恨公主的遭遇,為人,性情和心機,只怕確實是如此。他問道:“那麼,水公主怎會在這裡?”
  “你又怎麼會找到這裡?”
  “在下偶然找到的。”他不便說出是佛陀告知他的。
  “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怎會到離恨宮來?你不是與燕姐姐結婚了麼?此事江湖上誰不知道?燕姐姐又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來?”
  古長啟嘆道:“令師好厲害!我又中了她的計了。她讓燕姑娘與我成親,為的就是要引我到望神嶺去,再用計把我囚在鋼柵之內,在下現在弄不明白的是,令師這計,究竟要達到什麼目的?董秋萍她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她是一起被算計的呢?還是她與令師一起算計我?”
  “你怎麼會這樣想?燕姐姐叛逆離恨宮,家師早就下令殺她了。她怎麼會再夥同家師設計陷囚你?”
  “我先也並不這樣想。只是看見你們捉來水公主,才明白這是一箭雙雕之計。”
  曹琪想了想道:“你錯了。燕姐姐對你確是真心相愛。那日你和水公主打道出山後,燕姐姐在這貴州東部山區到處亂跑,最後跳崖自殺。家師救她之後,一直點了她的暈穴,將她送入霸主宮,換下水公主,那是家師恨水夫人膽敢在離恨宮中下春藥幹那等骯髒的事,非要設計壞了霸主宮的好事,作為報復。至於她在望神嶺設計囚你,燕姐姐肯定沒有與家師共謀。家師不過算準了你二人兩情相悅後,相互間會再無猜忌而已。那時,燕姐姐定會引你到望神嶺去救天君上人。因為燕姐姐知道那地方。”
  古長啟沉默半晌,想來確是如此。明白一切皆是離很公主一人所為。他解了五個女子的穴道道:“你們請自便吧。”
  一個女子道;“古少俠,我們可以撿回長劍麼?”
  “悉聽尊便。”
  眾女子撿回長劍,走了出去。
  曹琪走了幾步,又回身道:“古少俠,小女子有句話想說。”
  “請講”
  “這個水公主,刁蠻潑辣,古怪多端。實在配不上你。古少俠何不故作不見,就此離去,豈不可以解脫掉一樁不幸婚姻?”
  古長啟搖頭道:“此話不當講,你走吧。”
  “為什麼?小女子說的不對麼?”
  “你沒有說錯。但古長啟不是那等純為一己之利而忘記責任的人,你走吧。”
  曹琪嘆了口氣,追上眾女子,沿著來路離開陰河出去。
  古長啟等她們走遠了,才走到老太婆面前,先看她的臉上,蒙著一張人皮面具。他將人皮面具揭下,看見果然是水夢薇,便替她解了牛筋,然後解了她被製的昏穴和動穴。
  水夢薇一睜開雙眼,看見古長啟,就是一聲大叫:“啟哥!”那聲音充滿真情和喜悅。
  她一下子靠在古長啟懷中,抱住他的脖了問:“是你救了我?”
  古長啟道:“是。我在離很宮偶然找到一個秘密入口;找到這裡時,發現石柱上綁著一個老太婆;我仔細一看,原來老太婆是戴了人皮面具。我一揭下人皮面具,才發現是你。”
  水夢薇大驚道:“這是離恨宮?”
  “正是。”古長啟一動也不動。
  “啊,我明白了,原來是離恨公主悄悄點了我的穴道。”
  “離恨公主的武功比你高不了多少,怎麼可能點了你的穴道?”
  “都怪你嘛!”
  “怎麼怪我?”
  “喜娘替我打扮好後,人家就呆坐在床上等著去拜堂,頭上蓋著頭帕,心中又咚咚直跳。房間裡一早上都有人進進出出,人家怎麼料得到離恨公主會悄悄鑽了進來?她肯定是易容成了喜娘,這才沒人懷疑她。啟哥,咱們出去,抓住離恨公主,千刀萬剮!”
  “好。咱們出去。”古長啟嘆道:“只是那離恨公主古怪莫測,咱們到哪裡去找啊?”
  他見水夢薇沒有問她失蹤以後的事,自己也就樂得不多說。她如知道別的女子代替她在喜堂上成了親,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
  古長啟引著水夢薇從水旋梯那個洞口出去,正是下半夜時分。水夢藏道:“啟哥,咱們是這時出洞還是等天明再出洞?”
  她這麼問,那意思明顯是想等天亮再出洞去。古長啟卻怕在洞中說話多惹麻煩,忙道:
  “咱們還是儘快出洞吧。”
  他這麼一說,水夢薇也不好堅持,只好隨他出洞.連夜向山外掠去。
  天色微明時,二人來到了山外的路口。這路口有數十間房舍,賣些上山的香客們所需的物件。二人站定,互望一眼,忽然相顧失笑。
  古長啟身上還穿著喜袍,只差頭戴花帽。而水夢薇卻穿一身破爛衣,色調又深又老,但那張嫩若春花的臉,卻美麗異常。二人都顯得古怪而詭異。
  這一笑過後,古長啟才感到與她的距離縮短了一些。但一想到重入江湖,只怕她很快就會知道翠薇仙子的事,那時還不知會怎樣發作。笑過之後,心中更憂。
  他忽然想到“走;”如能離開她,豈不是可以免去許多麻煩?但是,她如發怒發瘋呢?
  她如象當日從蠻依司到梵淨山那烊亂打亂殺人質呢?古長啟簡直不敢想下去。
  水夢薇拉他的手道:“啟哥,有人過來了。”
  只見兩個身穿灰袍,頭戴斗笠的人,將霧罩圍至鼻下,打扮極為神秘,照直向古長啟二人走了過來。二人走至面前,同時揭下斗笠和霧罩露出兩張四十左右年齡的粗獷的臉孔。
  一人道:“這位你可是姓古?”
  另一人道:“這位小姐是姓水?”
  水夢薇道:“你二人是什麼人?”
  其中一人從身上模出一塊小銅牌,靠在掌心,用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根指頭鉤住上面,照了一下.立即收起。
  水夢薇道:“三等列臣,難怪本公主沒有見過。”
  二人一聽。立即跪下磕頭道:“嶺南雙煞叩見公主!”
  水夢薇指著古長啟道:“這位是霸主宮的新姑書古長啟。”
  雙煞一聽,臉上頓時露出古怪之色,互望一眼,才向古長啟磕頭道:“嶺南雙煞叩見古少俠!”
  古長啟明白他們身在江湖,早已經聽說了霸主宮中發生的事,所以臉色古怪。當下不動聲色道:“請起。”
  二人起身。大煞道:“啟稟公主,公主可要找一個地方歇息?”
  水夢薇道;“你二人此作甚?”
  “啟稟公主,公主失蹤以後,娘娘傳令在此設壇晝夜監視梵淨山出入人等。小人二兄弟蒙娘娘恩賜,臨時充任壇主。到此之後,已經將本地大戶張萬畝的住宅據為壇房。公主可要去歇息?”
  “很好。你二人很盡職。帶路吧。”
  大煞道:“兄弟,你留在這裡監視。”
  小煞道:“遵命!”
  三人離開山走了大約一里多山路,便到了一戶大宅。水夢薇一到,使吩咐大煞去準備女子衣裙,找僕婦來燒水侍浴。雙煞臨時到此設壇,壇中沒有女子,只好臨時出去找女子服侍她。弄了好久,才準備停當,水夢薇進去洗浴。
  古長啟在壇堂打坐,算是小歇了一陣。水夢薇出來後,令大煞準備兩匹馬,三百兩銀子。這些東西。壇中倒是不少,眨眼間就送來了。水夢薇拉著古長啟上馬,說走就走。大煞也不敢多問半句。
  二人回到山口的三岔路前,一條路通湖南,一條路通湖南沿烏江入川。古長啟知道離很宮下的陰河通烏江。”離恨公主當日將兩個大鐵球運走,就是走的水路,便提議沿烏江入川,只說這條路走的人多,或許會有所發現。他並不將一切說明,是怕一不小心,給別人惹麻煩。遭到霸主官的殺劫。水夢額也沒多問。
  晚上,二人到湖南,尋了一家大客棧,走了進去。店家一見二人進來,便陪笑道:“二位客官要住店?”
  水夢薇道:“一間上房。將晚飯送進房來。”說著,隨手丟出十兩銀子。
  古長啟正想開口要兩間,水夢薇已經挽起他的手道:“啟哥,快進去早些歇息,明日還要早起呢。”
  古長啟心中忐忑不安,明白麻煩到了,卻又無法明白拒絕。只得先行過去。
  晚飯送來了。送來的飯菜中還有一壺酒。古長啟靈機一動,決定裝醉。他假作高興,幾口便將一壺酒飲完了。他喚道:“店家!”
  店家走了進來:“客官有何吩咐?”
  “這酒是什麼酒?又香又淳,煞是好飲。再上兩壺來。”
  店家見有人誇他的酒,立即笑道:“這酒是貴州名……”
  店家一句話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響,店家的臉上早挨了耳光。水夢薇笑吟吟地道:“送酒便是,誰要你多嘴?”
  店家站在桌旁,並未見誰舉手投足;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耳光,半邊險已經又紅又腫,頓時嚇得退了出去。不時,酒送來了,卻是另一個送進來的。這人哈腰笑臉,放下酒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水夢薇道:“啟哥,小妹也悶了一天。你要喝多少?小妹陪你。”
  古長啟見她無端打人,火氣一來,便道:“不醉不休!”
  “好!”水夢薇喚道:“店家!”
  剛才送酒那人進來,站在門口聽候吩咐。
  “送兩壇酒來!”
  那店小二滿目驚奇.但還是連忙出去,不時便與挨打的那人一起送了兩壇酒來。
  一壇酒十六斤,兩壇共三十二斤。
  古長啟見她突然滿目怒氣,不禁問道;“你怎麼了?”
  水夢薇道:“你對人不感興趣,你對灑感興趣,怎不快喝?”
  古長啟一聽,頓時明白、這任性妄為的霸主宮公主一直巴望得到他的溫存,得不到時,便發火使氣了。古長啟由於心存芥蒂,加之又對翠薇仙子一心相許,所以不願和水夢薇逢場作戲。此刻更感到心中陣陣不快,不禁便伸手抄起一壇酒,拍破泥封,口對壇口,一口氣就喝了半壇。
  如此猛喝,在他此生是從未有過的事。他喝完半壇時,感到酒氣上湧,便放下酒壇。剛放下酒壇,突然看見水夢薇目含冷笑,不禁又上了氣,又抄起酒壇,再一口氣,又將那半壇烈酒喝了個精光。
  古長啟兩口氣,猛喝了十六斤酒。
  水夢薇看得暗暗心驚,但她又哪會服軟?整整一天,雖說是忙著趕路,少有交談,但古長啟那明顯的冷淡是掩飾不下去的。她一肚子氣正沒處發。她冷笑道:“好酒量!啟哥內力天下第一,酒量自然也是天下第一。桌上還有一壇,如能再一口氣飲完,那才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好漢了!”
  古長啟兩口氣連飲十六斤酒,此時酒氣不住上衝。他受到如此冷嘲熱諷;再也忍受不住,一手抄過酒壇,拍破泥封,又是一陣狂飲。
  一壇酒剛喝完一半,他只感到兩眼一黑.那酒壇從他手中滑下去摔碎了。他不勝酒力,頭一沉,就伏在桌子上醉昏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古長啟突然在一陣疼痛中驚醒。他一醒便聽到一聲慘叫,感到自己伏在地上,雙手被按住,雙腳孔被人按住,有人正在打自己的屁股。
  古長啟再一抬頭,看見一張官臺上,一個五十多歲的官老爺正伸著頭,盯著自己。
  古長啟身子一彈,在驚駭中跳了起來。他跳起來不要緊,只聽得五聲慘叫同時響起。四個按他手腳的差役,兩處打屁股的官役中剩下的一個,同時被震飛出去,直撞在縣衙公堂的牆壁或堂牌時才跌下地來,不是斷手斷腳,就是口吐鮮血,慘叫不已。
  古長啟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縣官在高堂上看見他只一跳就將五個差役震飛,以為他使了妖術,不禁嚇得發抖,說道:“你……這強盜……殺了人……還要……大鬧……公堂……你……反了你……!”
  古長啟更是驚駭道:“我殺了人?我?”
  縣官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強辯?”
  古長啟喝道:“**休得胡言!在下行善還來不及,哪會殺人?你弄錯了!”
  縣官喝道:“你……自己看看!”
  古長啟順著縣官的手指一看,頓時呆如木雞。只見公堂下面的地上,一塊門板上停著一具死屍,正是那個被水夢薇打腫了瞼額的客棧老闆。他被一劍刺穿心窩,死得倒也痛快之極。死了之後,連雙目都還來不及閉上。那輛長劍,正是嶺南大煞給他的那一柄。
  古長啟驚道:“是誰殺他?”一句話說完,已經明白是水夢薇殺了他。他一明白這點,立即就覺得罪在自己,自己實在無話可說。
  他走到死者面前磕了四個頭,回到公堂上,對著縣官跪下道:“是我殺了他,你便依律定罪吧。”
  縣官被他那種前抗罪後代罪的矛盾舉動弄得糊裡糊塗,只好叫人先將他套上板枷,打入大牢,過後再審。
  古長啟剛被木枷枷上,只見大堂上忽然多了一個年輕女子,看年齡大約在十六七歲。這年輕女子一下子出現在大堂中,嚇得眾人齊齊驚叫,不明白她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這女子手提一個包袱,走去放在縣官的公案上道:“這是一千兩銀子,作為店家的賠償。縣太爺,這案子可以了結了吧?”
  縣令大驚道:“你是什麼人?”
  “我麼?我是恭城伯陶仲文的姑奶奶。你賣不賣這個人情?”
  縣令見驟然出在公堂,先以為她是妖邪,這時見她說話狂妄,不禁喝道:“左右,將這瘋女拿下!”
  兩旁的十數個差役一聽,頓時撲了過來。可是這些差役剛剛撲出,便呆立不動了。縣官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女子似乎動了一下,那十數個差役便一動不動了,各人的姿式奇怪之極,就是不能動彈。
  一個鋪頭大叫道:“大人,我們被這姑娘點了穴道,她是武林大高手。大人小心了!”
  縣官聽得喊叫,剛要逃走,只見那女子二指虛空一點,縣官便被定在桌後,走不得了。
  整個大堂上,只有一個錄供的文案,盡皆被這女子點了穴道。
  這女子走到古長啟面前,柔聲道;“啟哥,咱們走吧。”
  這女子自然是水夢薇了。
  “是你殺了店家?”古長啟忍著怒火問。
  “是我。”
  “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一肚子氣找不到地方發,只好殺人解悶!”
  古長啟大怒道:“你有什麼氣?為什麼不去找離報公主發?為什,往平民百姓身上發?”
  水夢薇圓睜大眼道:“離很公主也好,平民百姓也好,貪官也好,清官也好!只是遇上我要發氣時,誰也躲不掉!”
  “你究竟有什麼氣?”
  “你明白!”
  “你要我對你好?”
  “正是。”
  “我不呢!”
  “我就殺人!見人就殺!我就先從這公堂上的縣官殺起!”
  古長啟雙臂一振,那木枷便成了破木飛了出去。古長啟右掌一抬,便要斜劈下去 只見水夢薇迎上來,雙目一閉,仰著臉等他劈死。兩行淚水從她眼中一滾而下。奇怪,她的臉上偏偏同時浮起一個笑容。那笑容啊,就象冬天的太陽,那麼蒼白,那麼淒清,就象那個被稱為翠薇仙子的姑娘的笑容一樣。
  古長啟抬起的右掌無力地垂了下來,嘆了一口氣。
  “殺吧,啟哥!”她輕聲說。“你一掌斃了我吧。”她仍然閉著雙目。
  古長啟明白自己實在下不了手殺了她。那夫妻之實,不管有沒有毒藥在暗起作用,無論如何也是夫妻之實,他若殺了一個與自已有過夫妻之實的女子,那還叫人嗎?再說,以後對師父和水師伯怎麼交待?對八大門派的執旗盟主一清師太又如何交待?
  他沉聲道:“你發誓,以後絕不殺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也不殺一個罪不當死的人!”
  水夢薇倏地睜開雙目,無限喜悅地道:“我發誓!以後絕不殺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也絕不殺一個罪不當死的人!”
  “跪下!對天發誓!自古以來夫為婦綱。你既要做古長啟的夫人,就要象古長啟一樣為善人世!跑下!你對天祖死人咒!”古長啟脾氣一來,那是寸步不讓。他自己當先對天跪下。
  水夢薇跪在他旁邊,以指指天,發誓道:“只要啟哥對我好,我發誓……”
  “且慢!”古長啟忽然想到翠薇仙子,明白那是瞞不過去的。“我不能只對你一個人好!”
  水夢薇恨聲道:“我知道。還有翠薇仙子?是不是?”
  古長啟明白有人告訴了她。好快!
  “嶺南大煞偷偷告訴你了?”
  “是的。不然我還不會就殺人,我也不會……那麼下賤……硬要你對我好……”她的眼圈又發紅了。
  古長啟突然感動起來:她知道翠薇仙子的事後,沒有鬧得天翻地覆,僅僅才殺了一個店家 這發作,在霸主它獨生女兒來說,其實是何等輕徽!可見她對自己愛得是何等的深!
  其實,他有一點沒有想到,水夢薇之所以沒有大鬧,完全是從霸主宮的實際出發:父親被陷,至今尋找不到一點線索,神道教虎視眈眈,要消滅霸主宮;梅九牧整開圍著霸主宮轉,無時無刻不尋機報復;還有離很公主,也成了霸主宮的死敵 這一切,都只有這紅臉大漢,這個奎神才能解決。水夢薇自己也明白,如不是有她的親姑姑一清師太那層關係,只怕古長啟從一開始就不會與她那麼客氣地來住了。
  古長啟太厚道,全沒想到這些。就是想到,只怕也不當回事。他握住她的手道:“這又何苦呢?”
  水夢薇一下子笑了,笑得燦如春花:“我先詛咒 一其實,只要你對我好。我又亂殺人幹嗎?我又不是瘋子!”
  古長啟站起來,將水夢薇拉起道:“那就別詛咒了。”
  古長啟走到那個喝出水夢薇是武林人的捕頭面前道:“兄台也會一些武功?”說著,順手解了他的穴道。
  那捕頭道:“在下也算半個武林人吧。”
  “你認不認得我?”
  “傳說武林中出了個紅瞼奎神古長啟,可就是閣下?”
  “奎神什麼的扯不上,在下卻當真是古長啟。請問兄台這店家中還有什麼人?”
  “有個老娘,有老婆,還有一個兒子。”
  古長啟一聽,頓時失聲叫道:“真是造孽,阿彌陀佛!這樣吧,桌上那一千兩銀子,請兄台先發給店家的親屬。以後我每年叫人送一幹兩銀子到他家,撫養這店家的親屬。”
  捕頭道:“這店家倒是因禍得福了。”
  “官司那面,請兄台多周旋。受恩之處,容後再報。”
  “不敢。只是這位姑娘的……”
  “你想查明我的身分,好要上報具結?”水夢薇笑道。
  “不敢。不過官府的規矩……”
  ”好,我告訴你。我叫水夢薇,是山西霸主宮的公主。”說著,解了其他差役的穴道。
  然後,她走過去牽起古長啟的手道:“啟哥,這就走吧。”
  “好。走吧。”
  話音一落,公堂之上,已經不見了兩個人的影子。
  縣令悶了半晌,才問捕頭道:“趙捕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霸主宮?什麼奎神?”
  捕頭道:“大人,這等事情,可不是嶺南縣管得了的。那奎神是四川出身的武林高手,連當今國師陶大人都敢打,咱們算老幾?依小人之見,具結上報,再將那一幹兩銀子發給家屬作撫卹,如此結案,那是再好不過了。”
  縣太爺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古長啟與水夢薇離開大堂後,連馬也不回去拉了。二人就沿著烏江邊上順流而下。這一路山道艱險,好在二人武功高絕,也不感艱難。
  “啟哥,咱們這樣行走,還不如租條船沿江而下。”
  “走路好些。說不定就撞見了離恨宮人。”
  古長啟以他的中速行走,水夢薇卻得將輕功展至極限才能跟上。但她不願求他。古長啟沿途仔細查看,指望能遇到離很宮人,以便跟蹤,也沒注意到水夢薇走得很吃力。
  如此一直急掠到黃昏,水夢薇才冷笑道:“啟哥,你想要累死我麼?’”
  “哦,你累了。遇到集鎮就住下吧。”
  水夢薇抓住他的肩道:“好吧。”
  天黑時分,他們到了四川的一個小鎮。這小鎮只有一家客店。水夢薇要了一間上房,還是吩咐店家把晚飯送進房來吃。
  這一次,水夢薇預先吩咐店家送兩斤酒進來,但古長啟卻對酒連望也不望一眼。
  “啟哥,你不喝酒麼?”
  “不。說正事。這一帶有霸主宮的分壇嗎?”
  “沒有。霸主宮為了表示對峨嵋派和魔殺門的敬意,在四川不設分壇。你有什麼事要辦?”
  “據離恨公主自己誇口道,她在中原各地有十二處別室。你能不能傳訊回霸主宮,讓你母親令各處分壇查一查?”
  “好。這事由我來辦。啟哥,該對我講了吧?”
  “講什麼?”
  “我失蹤以後,你和翠薇仙子的事。”
  古長啟沉思半晌,終於還是對她講了。但他隱瞞了和京師佛陀結盟的事,也隱瞞了在霸主宮洞底放走曹琪的事。其餘的,他都講了。
  水夢薇聽完後,默默離開飯桌,和衣上床,扯了一條被子,側身向內,自顧睡去。
  古長啟喚來店家,等地撤下酒菜後,關上房門。他吹熄燈,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水夢薇喚他:“你不睡嗎,啟哥!”
  古長啟走到床邊,默默在她身邊睡下。
  水夢薇轉過身,摸著他的臉問;“你說實話,你愛她甚於愛我?”
  古長啟墨不作聲,良久才嘆了一口氣。
  水夢薇盯著他的眼睛道:“我不如她美麗?”
  古長啟搖頭.
  “我不如她溫柔迷人?”
  “不。”他說。“我忘不了那春藥。”
  “忘不了那春藥”水夢薇重複他的話,突然一下子哭出來。她一邊哭泣,一邊用拳錘打著他的身子,哭叫道:“那麼一點小事,你忘不了?梅九牧燒燬霸主宮,殺我霸主宮幾百人,霸主宮忘得了嗎?為什麼沒和你計較?你和翠薇仙子在我霸主宮的喜堂上成親,我又忘得了嗎?為什麼我又沒和你計較?你這醜八怪!醜八怪!水夢薇是沒人要的姑娘嗎?”
  古長啟捉住她的手,把她抱過來,摟在懷中。他承認她說的是真理。他為什麼要計較那點小事?他的心胸真的就那麼不開闊?
  他摟緊她,但也只是摟緊而已。她感覺到這摟抱其實是冰冷的,沒有一點熱情。
  她慢慢止住哭說:“你還是沒有原諒我?”
  “是的。我們之間總象有個陰影。一個女人被強姦,會比死看得更重。那是因為她要尊崇的道德被毀壞,她失卻了做人的尊嚴。我是個男人,男人倒沒有那種貞操上的顧慮。但我從小受師父教誨,要行至善。那春藥,毀壞了我的信仰,使我不能獻身佛門,光大九華佛門,使我還是感到……感到……”
  “感到屈辱?”
  “正是如此”
  “放開我!”水夢薇一下子哭起來,在他懷中掙扎,要掙脫他的擁抱。他緊緊摟著她。
  只怕她一掙開出去.就要殺了店家。
  “放開我,”她哭喊。
  “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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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至情化刁頑b

  “我要回家去!”
  “不!你不能走!”
  “你怕我又出去殺人?”
  他不回答,只是摟緊她。在她掙扎得太兇時,抬起手想抓他的臉時,他出指如風,點了她的穴道。
  她穴道被點,不能動了。
  他把她平放在床上。
  她睜大淚眼,默默地望著他。
  “不要鬧了。咱們要辦的事情太多。沒有空閒鬧這種兒女私情。”他說,低下頭去親她的嘴,一邊撫摩她的柔嫩的臉。“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我會對你好。這是我的良心和責任。但你也不要對我要求太高。好不好?”
  她眨眨眼,表示同意。
  他脫開她的衣裙,開始溫存她。他順手解了她的穴道。她的身子一能動彈,便上去迎合他。她口中不承認,其實心中是承認的:霸主宮屈辱了他。
  第二天他們繼續沿江而下。直到烏江與長江交匯處的涪州,也沒有發現一個離恨宮人。
  二人無法可想便商議再沿江而下。水夢薇去河邊包租了一條船。二人便乘船順浪而下了。
  經過那一夜溫存後,水夢薇突然一下子變得柔順而再也不鬧了。好些時候,古長啟膝坐在船頭,一日半日不說話,水夢薇也不多嘴打攪他。她知道他是在運神功查看兩岸有無離恨宮人走動。他有時無視太遠,功力發射太強,身周發出一圈一圈的光環,嚇得船家磕頭膜拜不迭。水夢薇一路催促船家用力劃槳,快些行走。但究竟要去哪裡尋找,卻一點底也沒有。
  離恨宮人,好象忽然從大地上化作輕煙消失了,一點影子也沒有。
  船到宜昌,二人棄船上岸。霸主宮在宜昌有分堂。水夢薇引著古長啟來到宜昌城外一座小山前,霸主宮宜昌分堂,就設在山上的一座巨大的宅第內。
  四個門人守在門口,一見二人,便有人飛報進去。堂主淮安一劍許地剛,是十六年前五台山大戰時就跟著水麒麟的武林老臣,今年近六十歲了。他從裡面飛奔出來.正好迎上二人。許地剛跪拜下去道。“霸主宮宜昌堂堂主許地剛,叩見駙馬爺和公主!”
  他一跪拜.所有在場的門人盡皆跪拜,在門口就跪了一地。
  “免禮。有話進去說。”
  “駙馬爺和公主請。”
  許地剛將二人迎進內堂,重新見禮後,才各自坐下。
  許地剛從懷中摸出一張二指寬的氏片,雙手呈與水夢薇。
  水夢薇看後道:“啟哥,這封飛鴿傳書是三天前發出的。是母親從武昌發來的。她老人家調宜昌堂三名高手去武昌助戰,堵殺梅九牧。你看這事怎麼辦?”
  “那就趕快去武昌吧。師父失蹤,傳我為魔殺門長徒。我不能眼看著梅九牧整天殺人。
  我要將他擒下,押回魔殺門,等師父出來後再裁決。”
  “如此最好。”水夢薇說。她明白以梅九牧目前的功力和武技,霸主不在,那是誰也製不了他的。
  她吩咐許地剛道:“快備四匹快馬!”
  “啟稟公主,這湖北一帶,河流和湖泊甚多。騎馬反而不如乘船方便一些。”
  “那就趕快準備快船!”
  這所謂快船,是一種類似龍舟的船隻,只是稍寬稍深一些。二十四名劃漿手同時或輪流划船,那的確是快如飛箭。這快船隻用了一天時間,就將二人送到了武昌。
  古長啟坐在船頭,遠遠看見一座重鎮出現在前面的江霧之中,不禁想起翠薇仙子董秋萍,想起被神道教燒燬了的龍門鏢局,想起她被她師父抓走,不知去了何處。茫茫大地,卻叫他到哪裡去尋找?
  霸主宮武昌分堂還是設在城外。堂中除了留守的一個副堂主,高手都出去圍追悔九牧去了。副堂主告訴他們,梅九牧已經向北方逃竄,霸主宮娘娘已經帶人追殺過去二人從武昌分堂出來,準備向北方追去。古長啟忽然道:“薇妹,有一個去處,實在該去看看。”
  “什麼去處?”
  “被神道教毀了的龍門鏢局。”
  水夢薇尚未答話,武昌堂副堂主已經答道:“啟稟公主和駙馬爹,那龍門鏢局被燒燬後,一年前已被神道教佔據修復。如今是神道教湖北總堂。堂主是陶仲文弟子何廷玉。”
  水夢薇道:“啟哥要看,你就帶路好了。”
  當下副堂主帶著二人打馬繞城而行。行至城南。將馬交與隨從,三八步行進城。進城不遠,便到了昔日龍門鏢局的門口了。
  這龍門鏢局在南門大街上,如今成了神道教湖北總堂,門樓高大堂皇,石階寬大。兩個石獅子更是威風凜凜。可是,大門緊閉,卻不見一人。副堂主欲要找人詢問,古長啟卻插手止住了他。他已經聽得裡面有一個女子在又說又笑又吟。他已經聽出,那是夢魔女的聲音。
  他知道裡面有事。他將副堂主遣回,與水夢薇繞至一條小巷,待得前後無人,二人突然飛身躍起,便已經站在了高達三丈的圍牆之上。
  二人上得圍牆,藉著大樹隱身,一眼就看見下面的院落中和回廓上躺著二十多具屍體。
  大廳的廳門緊閉,門外卻有十多個神道教的道人,各持兵刃,將大廳緊圍著,一聲不響。
  古長啟看了看大廳的屋頂,離圍牆約有二十丈遠。他知道水夢薇功力不夠,射不過去,便伸手一抄,挾起水夢薇。雙腳一點,已經如飛鴻一般掠了過去,又輕又快,眨眼間便已落在屋頂之上,下面十數人竟無一人知覺。
  古長啟放下水夢薇,二人伏在屋頂上,靜聽下面的動靜。
  下面大廳中,夢魔女還在發功呻吟。突然,一個聲音冷笑道:“夢魔女,你那點道行,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本堂主縱然不運功相抗,你那勞什子也不能催得本堂主眼皮眨一下。
  本堂主來遲一步,被那年經人殺了二十多個門人。年輕人,你出來,本堂主與你作個了斷。”
  沒有人回答。
  只聽夢魔女冷笑道:“我身後這年輕人麼?他只會殺人,不會談話。”
  “他是啞巴麼?”
  “不是。他只是血有點冷。”
  “冷血劍客?”
  “正是。你知道他是冷血劍客,卻並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那他究竟是誰?”
  “他麼?他是軍……”
  “住口!”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夢魔女的話。
  下面一時間沒有一點聲音。
  少頃,只聽得神道教武昌分堂的堂主何廷玉說道:“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功力!一聲輕喝,震得積塵下落。難怪能殺得了我手下二十多個門人。只是閣下為何不敢以真實身份示人呢?”
  “你不配。”冷血劍客說。
  “本堂主不配,那天下誰配?”
  “只有十來個人,你神道教,就只有二人才配。”
  “哪兩個人?”
  “一個是陶仲文。”
  “大膽!本堂主師尊的名,是你叫的麼?”
  那冷血劍客毫不理睬何廷玉的威脅,只管自己說下去,“另一個人,就是四年前親手燒了這龍門鏢局的人。就是那胡大順!”
  何廷玉驚愕道:“你是董家的後人?你是童不辱?”
  沒有回答聲。
  “好!董不辱,你自己找上門來送死,倒可免了神道教的人到處找你!小子,拔劍吧!”
  只聽下面兩聲輕響,顯然,二人都已經拔劍在手。
  古長啟知道下面是董不辱,是翠薇仙子的哥哥。還知道他武功極高,何廷玉只怕也非敵手。但這裡是神道教的地盤,神道教人多勢眾。門外便圍十多人。可能強援還在後面;想到這裡,他傳音入密向水夢薇道:“薇妹,我下去將神道教人製住,你稍後下來,以免驚動裡面的人。”
  水夢薇點點頭。
  古長后輕輕站起,身子一飄,已經斜掠出去,掠向附近的一裸大樹。他再悄悄順著大樹的樹前往下滑到一半時,已經在那些包圍大廳的神道教人的身後。他吸了一口氣,身于一晃,已經快如閃電地欺向那些神道教人,出指如風,雙手連點,眨眼之間,就將十數個神道教人的昏穴製住,十數個神道教人齊齊昏倒在地。以他這等大高手,別說是偷襲,就是在打鬥中要製這十數人,只怕也眨眼間的事情。
  他走上台階,就著半開的窗戶向內窺視。他聽到水夢薇已掠下來,在另一扇窗戶窺視。
  裡面已經交上了手。
  裡面二人都是使劍,而且,二人的劍招盡皆異常繁複。古長啟從十五歲起,才蒙天君上人授以靈猿劍法。他的內力比梅九牧強,但對劍法的領悟力始終不夠。此時的內力深不可測;目力大異常人,對二人的劍招看得清清楚楚。他學靈猿劍法時,就對靈猿劍法的繁複感到頭痛。此刻看何廷玉的劍法其繁複程度,竟比董不辱所使的靈猿劃法還要更加繁複無比,只是使來更為輕靈 簡直就象若有若無一般。有時看來一招明明可以遞實,他偏又吞了回去。他的步法更是怪異:零亂但卻輕靈,輕靈卻又穩重,穩重而又快如閃電,簡直就象一縷輕煙一般飄渺無定。
  打到七八十招時,冷血劍客動了真火,他喝道:“他遊劍法不過爾爾!注意了!”
  話音一落,董不辱卻反而一動不動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場中,右手持劍平伸出去,連雙目也閉上了。
  這一手大出在場所有有的意外。各人都以為莉不辱要痛下殺著了,豈不料他反而一動不動。但古長啟隨即記起他以長劍一動不動地刺向水達那一招,立即就明白,這殺著即將出現,而且是當初天君上人也不懂的。
  何廷玉吃驚更甚。但他的身步手法卻毫不停滯。他仍然繞著董不辱不住轉動,長劍仍如靈蛇、輕煙一般吞吐不定地攻殺。而董不辱卻轉動很小,僅僅將一支長劍從右手遞到左手,再從左手送回右手,見虛招而不動,見實招而折解,就如歇息一般。那何廷玉竟然就攻不進去。
  但何廷玉又如何不明白這以靜製動的後殺之著厲害無比?可是,連攻了近二十招後皆不得手,不禁煩燥起來。
  董不辱就是要他頒燥。
  突然,何廷玉的身形無聲無息地陡然拔起。他沒有暴喝。可是,那陡然拔起的身形無比快速,快速到不顧後果的地步,就是煩燥不耐的表現。只見他身形拔出兩丈時,一折變勢,竟然在董不辱頭上繞空一圈,董不辱剛一移動,他便看準董不辱移動的下一個步位直撲下去,同時,只見漫天劍影,齊齊罩向董不辱,連攻七招,數十個劍式,再無一招虛著,盡是絕殺的實著。
  夢魔女大叫:“快躲閃!”
  董不辱哪裡會躲?他要的就這不再“仙遊”的實攻。只見他迎著何廷玉撲下來的方向一滑,身形半矮,手中長劍迎了上去。只聽得一片金戈之聲暴響,其中夾雜著“曄”的幾聲劃裂之聲。同時,董不辱在掌拍出,一股劈空掌力結結實實打在何廷玉的大腿外側。
  何廷玉大腿外側中了靈猿毒掌,一聲慘叫,身子飛出去撞在廳柱上。何廷玉不敢戀戰,藉力一彈,衝破一扇半開的窗子,射出大廳,什麼也不顧,連連幾個跳跨,再飛上圍牆,竟在大白天從鬧市之中,人海之上,越房而去,落荒而逃。
  董不辱沒有追。他走了幾步,從地上撿起一軸紙卷。那是何廷玉衣袍破裂,滑落下來的。董不辱撿起軸卷打開,只看了一眼。立即神色大變。脫口而出:“秋萍!”
  古長啟在窗外聽得喊聲,身子一晃,已經破窗而入,只一抓,便從董不辱的手中奪過紙卷。他也是只看了一眼,頓時就脫口喊出:“秋萍!”
  一條人影一閃,場中又多了一人。水夢薇站在古長啟身邊,脫口叫道:“翠薇仙子!”
  一時間.場中寂然。靜得連落一顆針都能聽到。各人都在靜思默想著各人的心思。
  只聽董不辱喝道:“古長啟!”
  古長啟望著他,等他說下去。
  “江湖上傳說你和翠薇仙子在霸主宮的喜堂上成了親。可是此事?”
  “是……有些事。”
  “翠薇仙子可就是董秋萍?”
  “是。就是她。”
  “她如今在哪裡?”
  “她被她的師父離很公主抓走了。”
  “離恨公主是她師父?”
  “正是”
  “你既然武功夫下第一,秋萍和你在一起,她師父又怎能抓走她?”
  “我中了離恨公主的計,失陷在鋼柵囚牢之內,秋萍就被師父抓走了。”
  董不辱一聽,頓時默然。過了一會兒,他才嘆口氣道:“你不是破解了靈智神珠麼?不是成了奎神麼?怎麼還老是中別人的奸計?”
  古長啟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那不是神珠麼?你破解了神珠,怎地還是如此愚直?”
  “那不是神珠。”
  “不是神珠是什麼珠?”
  “說不明白。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古長啟說到這裡,腦中靈光一閃,急忙道:“外面被我製了十數個神道教人,快提了進來盤問!”
  董不辱一聽,立即衝了出去,又提又挾,一下子就弄進來四個。如此幾次,將十數個神道教人盡數提了進來,扔得滿地皆是。
  古長啟選中一個四五十歲的道人,將他的穴道解了,道:“這些人中間,以你的武功內力最高。你可是副堂主?”
  那人急忙道:“不是!”但神色間甚為惶恐。
  水夢薇道:“你就是副堂主!你還敢否認?”
  那人一聽,頓時啞然。
  “你告訴我,何堂主懷中為何有這樣一幅畫像?”
  那人一口回答道:“在下不知道。”
  董不辱一聲不響走過去,伸手指在那人腰助處京門穴上一點,那人一震,悶哼一聲。隨即一聲呻吟。呻吟之後,牙關咬緊,頭上卻立即冒出無數汗珠。他堅持片刻,再也忍受不住,一聲慘叫之後,倒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抽搐,接連慘叫不已。
  董不辱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說道:“你說,何廷玉懷中為何有這幅畫像?說了我給你解藥。”
  那人不住慘叫,但就是不說,望了董不辱手中的藥丸一眼,又閉上雙目。
  董不辱恨聲道:“狗才!你知道小爺以什麼指力傷你的?這是靈猿毒指!這指力一點,你已經中了靈猿巨毒;再過片刻不服解藥,你就沒命!”
  那道人熬不住了,才道:“你……先給我……服了解……藥。”
  董不辱將解藥扔給他道:“諒你也不敢搗鬼。”
  那人服了解藥,過了一陣,才慢慢不再慘叫,緩過氣來道:
  “這幅畫像是從大內皇宮中發出來的,叫各處神道教人尋找這個女子。”
  董不辱道:“是陶仲文要找她?”
  “不是。是皇上!”
  董不辱大吃一驚,叫道:“皇上?皇上找她幹什麼?”
  夢魔女笑道:“好!真好!翠薇仙子艷名傳天下,如今傳到皇上耳中去了。連皇上也驚動了!世宗皇帝好色好仙,乃舉世皆知。他密令神道教人找這翠薇仙子,還不明白麼?”
  董不辱大怒道:“狗淫皇!老子叫你們這些狗才盡嘗靈猿毒掌滋味!”他望著躺了一地的神道教徒。“都是你們這群該殺的狗才,知道皇上好色,就投其所好,在他耳邊去亂吹!
  還不是為的吹一個什麼官兒噹噹!當真該死!”
  說著,那靈猿毒掌就要向副堂主拍下去。
  副堂主大叫:“小俠錯了!”
  “小爺哪裡錯了?”
  “沒人向皇上……吹風!”
  “那他怎麼知道武林中有個翠薇仙子?”
  “皇上……做夢……來著!”
  “做夢來著?什麼意思?”
  “皇上接連幾天,每次入睡。都夢見……他那死去了十多年的瑞妃……從天上……王母娘娘的瑤池……引來一個美若天仙的仙子,瑞妃娘娘告訴他,這仙子的正身肉身還在凡間。
  皇上自從見這仙女,醒後便茶飯不思。所以才……畫了這幅畫,令各地官府和神道教人……
  秘密尋找……這個女子。”
  董不辱吃驚更甚:“天下竟有這等奇事?怪了!”他高舉的右掌也請不自禁地放下來了。
  水夢薇喝道:“你早知道得這麼詳細?”
  副堂主忙道:“何堂主從京中回來,聽他師父除國師講得這些,喝酒之後,作為笑談,何堂主又講與堂中的弟兄們聽,講時還一邊大笑不止。”
  古長啟忽然大叫一聲:“我明白了!”
  董不辱大聲問:“明白了什麼?”
  古長啟伸指一點,先點了那位副堂主的昏穴。其他神道教人並未解穴,這樣,就不會有別人聽到了。他說:“離恨公主就是十多年前被方皇後處死的瑞妃娘娘。”
  水夢薇是知道這事的。董不辱一聽,頓時驚道:“果真有個瑞妃娘娘麼?’,古長啟接著道;“她心中一直懷恨世宗皇帝,一直在尋思報復。”
  “她沒有錯?她變成離恨公主?”
  “是的。她知道世宗皇帝好色無度,就擄了秋萍去皇宮,故意讓皇帝看見,折磨皇帝!”
  董不辱大叫道:“這……真是匪夷所思!”他此時不再冷血,或者說,不再裝得冷血了。
  古長啟一邊想一邊說道:“我遍天下尋找秋萍,不想她被她師父擄去了皇宮。二十多天前在望神嶺,離很人駐說她要秋萍隨她再去辦一件事,原來卻是擄她去折磨皇帝。離恨公主說她在中原有十二處別宮,原來卻是世宗皇帝的行宮。世宗皇帝的行宮,她暗中據為別官,普天下武林人誰又想得到?只怕我師父他們還被囚在這十二處行宮之中的一處哩!”
  他轉身對水夢薇道:“薇妹,咱們這就去京城救師父和水師伯。”
  水夢薇恨聲道:“還是 水師伯?”
  古長后一愕道:“是。是去救岳父。”
  “岳父?”董不辱大叫道:“你既與秋萍成婚,水麒麟又是你什麼岳父了?”
  水夢薇大怒,身于一晃,雙手就向董不辱抓去。古長啟一見晃動,連忙阻在中間,拿住水夢額的雙手,水夢授頓時就動彈不得。她大叫道:“放開我,我要殺了這狗才。”
  古長啟明白董不辱不是水夢薇的對手,不敢放手。“薇妹,怎地又耍孩兒心性了?咱們快去京城救師父和岳父吧!走漏了消息,可就麻煩了。”
  “你去京城救他們是假!你是想去救翠薇仙子!”
  “都救!不該麼?”
  “不該不該就是不該!”水夢薇大叫大嚷。極力掙扎。“你捏痛我了!你這醜八怪!”
  古長啟手一放鬆,水夢薇身子後縱,撞破窗戶,飛了出去。古長啟身子一晃,就要追去。但他剛追去,又退了回來,對童不辱道:“你這就去京城吧。這事,以後再解釋。”
  “好。董不辱說,隨手拔出長劍。
  “你要幹什麼?”
  “我先殺了這些神道教徒!”
  “不可!你怎可濫殺無辜?”
  董不辱一聲不響,突然一劍向古長啟刺去。古長啟向後一縱,躲過了這一劍。哪知董不辱要的就是他這向後一縱,只見他一回手,長劍連揮連斬,眨眼間就將那些被製了昏穴的神道教人齊腰塹斬斷了數人。
  古長啟靠在牆上,眼見得董不辱狀如野獸,殺劫之際,咬牙節齒,滿臉獰笑,他不禁心灰如死,不明白這董不辱為何如此嗜殺。他就這麼一猶豫,董不辱已經將剩下的神道教人盡數殺死。
  董不辱抬起長劍,看了看還在下滴的血跡,嘴一咧,現出臉上冷酷的笑容,隨即便笑出聲來。他一邊伸出長劍在一具屍體的衣抱上揩擦,一邊越笑越響。等他長劍歸鞘後,已經笑得發狂了。
  他狂笑一陣,陡然止住笑聲,對著滿目淒迷的古長啟道:“你這笨才!在這充滿血殺的武林中,偏你想做好人!你做得到麼?請了,妹弟!快些到京城來,到時再謀一見!”
  古長啟靠在窗旁的牆上,只感到心中一片死寂,空蕩蕩的。這時候,他好想師父。他一想他師父,雙目中就湧出了兩行淚水。他眼睜睜地看著董不辱和笑魔女雙雙離開大廳,揚長而去,卻說不出話來。
  他一回頭,又看見了地上的屍體。他忽然想起,這個殺星走了,去了京華;而另一個殺星,她還在城中。董不辱殺的還只是神道教人,而水夢薇要殺的卻是她撞見的任何人!
  “天呀!”古長啟一聲大叫,奪門而出,飛身上牆,向著南門外飛掠而去。他要去霸主宮武昌分堂找到水夢薇,制止她濫殺無辜。
  他從南門城牆飛掠而出。這時正當中午,沿途行人只見一團灰影急掠,這團灰影帶起的風嗖嗖急響,有人想要仔細看看灰影時,卻早已經不見了灰影。
  古長啟很快來到了霸主宮武昌分堂。古長啟一直飛掠到廳中,飛掠到那個留守的副堂主面前,才停住身形。
  那個副堂主陡然看見面前出現一人,嚇了一跳。等到看清是古長啟時,連忙跪下道:
  “叩見駙馬爺!”
  古長啟問:“公主回來沒有?”
  “啟稟駙馬爺,公主一直不曾回來。”
  “趕快派所有人出去尋找,找到後請她立即回這裡來。我每隔一個時辰來這裡看一次。”
  話一說完,他又飛掠走了。
  那個副堂主以為公主又失了蹤,連忙派人四出尋找。
  古長啟出得門來,先是沿著武昌城外飛掠,四處尋找。後來又找出十裡外的一個大圈子。遇到幾十丈河流也是一掠而過。如此繞著武昌城找了幾匝,不見水夢薇的蹤跡。他每隔一個時辰回霸主宮武昌分堂去看,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但古長啟明白,水夢薇並未遠去。她說不定就在城中。
  他回到城中,再在城中尋找。
  這時已經是下午時分,武昌城中,仍是熱鬧非凡。古長啟在人海中不住尋覓,找遍了大街小巷,仍然不見水夢薇半點蹤影。
  他這麼一找,反倒讓武昌城的武林人眾都看見了他。他這張紫色臉膛,滿頭紅色頭髮,許多人在霸主宮的喜堂上見過。沒見過的,還沒聽說過嗎?
  不用多久,他的身後就遠遠地跟上了一群武林人。只是人們對他敬得有些懼怕,一時間還沒人敢上來和他搭話。
  古長啟找了一個多時辰,看著快近黃昏了,他不禁有些煩燥。他站在十字街頭,雙目一閉,運起天視神功,找那些已經找過的小巷和街道。可是,他看見的盡是人群,盡是成百成千成萬的陌生面孔。在人海之中任你什麼神功又豈能將要找之人一下子找到?
  他嘆了一口氣。收了神功,睜開雙目。他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腰懸佩劍的中年人,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見古長啟向自己走來,立即迎上前來,深深一揖道:“在下漢陽飛星子蔣虎成,拜見奎神大俠!”
  古長啟苦笑道:“什麼奎神大俠?我想找一個人,可否請閣下幫幫忙?”
  二人一說話,遠處跟著的數十名武林人一下子圍了上來。
  蔣虎成道:“願為奎神大俠效勞。不知大俠要找誰?”
  “霸主宮的水公主。”
  蔣虎成一聽,頓時支吾起來:“這個……這個……小人不敢多言。
  古長啟一想到霸主宮對武林人動輒殺伐,不禁嘆了口氣,對周圍的人也不再問,轉身便離開了眾人。
  他又走……又找。
  他心中一急,紫紅色的臉膛變得越紅。
  那數十上百名武林人還是遠遠地跟著他,既不上前,也不離去。
  他看見了黃鶴樓。
  黃鶴樓,籠罩在一片夕陽的紅色之中。那古舊班班的朱漆,在夕陽下就象是斑斑血跡。
  古長啟望著黃鶴樓,似乎看見那血跡在擴大、擴大,嶺南府那個店家、神道教武昌堂那數十個被腰斬的門人,神道教與霸主宮的廝殺,還有梅九牧……啊,到處是血殺!難道佛法真的就不能化解嗎?
  他非要將她找出來。以免她又去亂殺無辜。魔殺門有一手武功,叫魔殺搜魂大法,他目前的功力禦使此術,可搜及十裡以外,受者聽到這魔殺聲音,魂飛魄散,心意迷亂,那是非要受製出來不可。愛真力聲功夫攻擊者如是運功抵抗,整個腦子將如重錘擊打一般,變為癡呆、變為殘廢。
  但古長啟只運功喊了一聲,便立即收功不喊了。他問自己:我要殺她嗎?她受得了嗎?
  她性子倔強,寧死也不會認錯出來的。那麼,她豈不是要變成癡呆、殘廢?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他其實是愛她的。她呢?她也是真心愛他的,所以才不願意翠薇仙子分去他的感情。她對他的感情,遠不止利用他去應付霸主宮的危機。
  霸主宮武昌分堂的副堂主帶著幾個隨從,從小街那面匆匆趕來。一見古長啟站在朱欄前流淚,頓時止步,不敢過來。
  “找到公主了嗎?”他大聲問。
  “沒有。請駙馬爺回去歇息。”
  “不。”古長啟盤膝坐下說。“我在這裡等她。你們再去找。找到以後,就說我在這裡等她。我哪裡也不去了。”
  副堂主跪地拜道:“駙馬爺如不回去用膳。只怕娘娘以後知道,會要了奴才的命。”
  “我自己要如此,與你何干?你們再去找,去吧。”
  天黑了,街上行人少了。往日這附近的酒樓很熱鬧,今日卻鴉雀無聲。百多個武林人坐了酒店,或站在附近。他們知道霸主宮的水公主在生氣,一生氣就要殺人。她此時就正在武昌城中躲著。武林人跟在古長啟後面.是崇敬他?還是怕水夢薇?
  飛星子蔣虎成自己表示要效勞.但一聽說尋找水公主,立即退卻。此時心中負疚,叫了幾樣好菜,一壇美酒,親自端著抱著,送到古長啟身邊,古長啟不想多說,只道了一聲多謝,就閉上雙目。
  飛星子知趣而退,別的武林人又送酒菜來,一時間就擺了一地。
  霸主宮武昌分堂的副堂主帶著二個人,提了兩個大飯盒,輕輕放下,輕聲道:“爺,奴才送來的東西是熱的,你請嘗點。”
  古長啟睜開眼道:“找到了嗎?”
  “沒有,爺。”
  “再去。”
  “求爺還是回去歇息吧。”
  “退去。再去找。”
  副堂主帶人退下了,但只退到附近就不走了。而是守在那裡侍候。
  夜漸漸深了……
  這是一個無月的夜晚。江水在夜風中輕輕嗚咽,無休無盡,就像是一支唱不完的悲歌。
  古長啟忽然覺得有人從遠處悄悄掩來。他不禁失聲呼喚:“夢薇!”
  沒有人答應。
  他說:“你如不是水霸主的女兒,你如不是武功極高,如若有人要期負你、殺你,你是什麼感受?”
  沒有人回答。
  “人的命運本來就很悲慘,你又何必再加進去無數的血殺?”
  古長啟忽然覺得這附近的武林人正在陸續離去,不多久就離去得一個不剩。霸主宮的那個副堂主是最後帶人走的,走時還朝古長啟磕了四個頭。古長啟心一念轉,明白是有人在通令他們一齊離開。他不動聲色。逼令這些人離開的人,應該是她。
  黃鶴樓附近,已經空無一人。
  從江面上刮來一陣大風,卷得落葉到處紛飛。十多年前,有一個小孩,也是常常這樣坐在街邊或房前樓前。他常常被夜晚的風凍殭。深夜,無人的街上,會突然間充滿風。無人的街是風的世界。落葉到處飄,就象他的命運;或者說,他的命運,多象落葉!
  他感到遠處那個悄悄而來的人靠近了。那是個年輕女人,她靠在牆上,靠在店舖的門板上,藏在樹幹後面,一步一閃,一步一藏。她正在慢慢朝黃鶴樓走來。
  “夢薇!”
  古長啟睜開雙眼,失聲大喊。
  從一棵樹後,突然閃出一個年輕女子,大聲哭泣著,猛烈地奔跑著,朝著古長啟飛快地衝過來。
  古長啟站起身,衝下黃鶴樓。朝著那女子飛快地跑過去。
  二個人一下子擁抱在一起。
  “啟哥,你為什麼要自己折磨自己?”水夢激哭泣著輕聲說。
  古長啟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他說的是自己的話:“我就知道你沒遠去。我在這裡等你。知道你會來。”
  “你是神人嘛!”她止住哭泣。
  “你沒再殺人吧?”他板過她的臉問。
  “殺了。”她說:“殺了一個。”她才止住哭泣,又哭泣起來。
  古長后搖頭道:“你沒有殺,我知道。”他親著她的頭髮。
  “殺了。我殺了我自己。”
  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脖子。
  “啊!殺了你自己?”
  “是的,過去那個劫殺人的水夢薇已經死了。是水夢薇殺了她。不不,是古長啟殺了她!啟哥,那天你在荒島上當眾宣說你是善的兒子。你知道什麼是善嗎?”
  “濟世救人,做好事。”
  “不,那是小善。”
  “小善”
  “對,只有愛,只有愛才是大善,才是真善。你是怕我濫殺無辜才留在這兒找我的嗎?
  你如僅僅怕我濫殺無辜,你完全可以殺了我。佛門常說‘除惡便是衛善。’你不殺我,也可以保了我武功。你找不到我,也不必當街啼哭。你心急如焚時,不是用你魔殺搜瑰大法想逼我出來麼?但你為何只喚了一聲就停了?你怕傷了我,是不是?啟哥,其實你很愛我,是不是。”
  “是。我很愛你。”
  “我再也不會濫殺無辜了。因為 有你愛我。”
  他緊緊抱住她,感動得又流下了眼淚。然後,他笑了。他這一生,還從來沒有這麼開心地笑過。他一下子抱起她,拔腿就朝長江的河灘上跑去。
  他說:“我們這就過江到京城去。”
  “我知道。我已令人在江邊備好了船、備好了馬。”
  “不要馬!”
  “走到京城嗎?那可是數千里,路途遙遙!”
  “你怕走路嗎?我抱著你走!”他感激她沒有濫殺無辜,又犯了傻勁。
  “天呀!”她一聲驚叫。她摟住他脖子的手摟得更緊了。“幾千里路,你抱著我走完?”她的臉上現出了滿足的甜笑。
  但她突級皺了皺眉:“啟哥,當日你和翠薇仙子到太白山望神嶺也是抱著她走的嗎?”
  這個 ”他一下子呆了。
  “好呀!你這愚魯不可教化的蠢才!從這裡到京師,你非要抱著我走完不可了。”她惡狠狠地說:“記住,你是怎麼愛她的,就非得怎麼愛我。否則 ”
  “則怎樣?”
  “否則我又要亂殺人了!”
  “天呀!”這一次輪到古長啟叫天了。
  他抱著她走上停靠在江邊的一艘大船。他對跪在江邊恭迎他們的霸主宮人視而不見。他心中只在叫天:“天呀!”
  (後面缺了一些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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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夢”中仙子

  (皇上道:“古長啟,朕喜歡翠薇仙子。朕以後宮三千佳麗與你換,你可答應?”
  眾人一聽,盡皆驚呆,好一陣才有人大笑出聲。古長后嘆道:“陛下將此念作罷,好好治理江山,才是正事。陛下年近六旬,為何不為後世留點可頌之德?”)
  世宗皇帝病了。
  他躺在床上,既不視朝(他本來就近二十年不視朝了),也不通經偈,更不召嬪妃。好幾位國醫診脈之後,也說不出所以然,只好開些太平藥方先試試。
  其實,他躺在床上,卻不為別的,只為入睡入夢,好夢見那瑤池來的仙子。
  瑞妃將翠薇仙子的魂魄攝來世宗的夢中與他相見的第二天,世宗閉門畫了十數幅翠薇仙子的丹青,總覺得不盡人意。瑞妃告訴他,翠薇仙子是他的子民,他卻半信。另一半信的卻是修仙到天庭,王母娘娘令瑤池仙子來慰他修仙之苦。
  所以他才時時躺在床上,巴不得早些入夢。
  果然,這一天晚上,他又入“夢”了。
  內寢中似乎飄過一縷祥雲,雲霧過後,他的床前已經多了一位垂頭的女子。他奇怪,仙子這次為何不著薄紗?仙子為何也穿了一身宮女才人的服色?
  世宗慢慢坐起身子,不滿地說:“仙子跨越陰陽大界,與朕夢中相見,也是姻緣。卻為何如此著裝?豈不落入俗套?”
  那女子以袖掩面道:“陛下,臣妾哪是什麼仙子?臣妾蒙陛下打入冷宮,已成亡魂。
  啊,陛下,臣妾好冷呀!”
  “卿既不是仙子,為何不蒙召見,私自闖入朕的夢中?你是何人?快快奏來!”世宗發怒了。他好不容易入夢,見到的卻不是翠薇仙子。他要見不相干的人作甚?
  “臣妾是誰?臣妾念一首詩給陛下聽,陛下就知道了。”說著,那女子從袖中摸出一幅羅巾抖開。
  世宗一看,似曾見過這幅羅巾,但一時又想不起來。那女子以羅巾掩面念道:
  悶倚雕欄強笑歌,
  嬌姿無力怯宮羅。
  欲將舊恨題紅葉,
  只恐新愁上翠蛾。
  雨過五階天色淨,
  風吹金鎖夜涼多。
  從來不識君王面,
  棄置其如薄命何!
  世宗皇帝一聽,頓時叫喊起來:“你——你是誰?”
  “我是亡魂。我不是啟奏過陛下了麼?”
  “亡魂哪能闖進朕這大內之中?朕這大內之中,到處是陶國師的避邪符咒,鬼魂哪得進來?”世宗皇帝說這話時,忽然覺得他已不在夢中,好象清醒了許多。
  其實,這只是離恨宮主製他昏穴時,所製較其它穴位要淺些,她要讓世宗清醒地悔恨一件事,然後再捉弄他。
  “陛下有什麼不安麼?”
  “朕有何不安?”
  “那你為何叫陶國師將避邪符咒貼滿宮中?”
  世宗想了想道:“張宮人,朕負你了。你回陰界去吧。朕會令人設壇超度你的亡魂。”
  世宗這時已想起來了,這女子是才去世不久的張宮人。這張氏宮人入宮之時,才色俱是上上之選。入宮當日,即蒙寵幸。但這張宮人自恃才貌皆在他人之上,卻沒能入冊嬪妃,心中有氣,便表現得有些不服不滿,對世宗卻又不肯阿順求懇。世宗與她寢數夕後,便責她恃才太傲、持貌太冷,一怒之下,將她打入冷宮。
  張宮人被打入冷宮之後,長期抑鬱,日久成疾。歸天之前,連續幾個月嘔血不止。她將嘔出之血,用手指沾著,在羅巾上寫了那首七律,死時就系在腰間。
  明朝後宮有一條規矩,凡是皇帝寢幸過的宮人去世時,殮屍之際,要留下宮人身邊的一件物事,呈與皇帝過目並留作紀念。
  世宗皇帝那一天剛與壽妃尚美人陰陽交融,正在如膠似漆,內監忽然趨入,呈入一物,就是那寫了血詩的羅帕。
  似夢非夢之中,世宗覺得奇怪:他當時就已令內監將羅巾收斂在庫禁之中。這鬼魂怎地又去拿了出來?
  世宗見那女子不走,便又道:“卿才華橫溢,色藝雙全,本當封冊為妃,都是朕負卿太多。當日朕聞得愛卿身亡,便已令人杖擊內監。都怪這些狗才,見卿在冷宮受苦,公然匿而不報!朕好恨那群奴才!”
  “陛下將內監杖死四人?”
  “是的。朕也總算是為卿出了一口氣吧!”
  “呸!”那女子一聽,大怒唾道:“明明是你負了我,卻偏要拿內監作替罪羊。你——負心絕情,還要如此殘忍狡詐!”
  世宗怒道:“賤人還是那麼狂傲!”
  那女子冷笑道:“為人傲,為鬼更傲!陛下,你看好了!”
  話音一落,那女子飄近世宗,驟然放下手中的羅巾,世宗皇帝頓時嚇得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他看見了一個鬼,一付頭骨架,漆黑的、發出綠光的頭骨架。但在骨架的目洞中,一對眼睛炯炯發光。世宗皇帝昏過去了,那鬼魂也就不再做恐怖動作。她失望地道:“這麼不經駭!”她以袖掩面,取下頭骨架,蒙上黑巾,放下袖袍時,已經又是離恨公主了。
  她站在床頭,對著世宗遙點數指,然後就飄身退開,退到內寢的一架屏風後面。
  世宗又慢慢醒過來了。他睜開眼,目光空洞而呆滯。他一下子記起了剛才夢中看見的鬼魂。他又驚駭起來,雙目又現出恐懼的神色,額頭又現出了冷汗。他張大口喊:“來人!”
  但聲音細如蟻嗚,不及五尺之處。他喚了幾聲不見人來,又想擊掌喚人,但極盡全力,僅使雙掌靠攏,卻拍不出掌聲。他的額頭,鼻尖,下巴,一時間都沁滿了汗珠。
  他無助地喚著:“來人……”
  喊著喊著,他覺得眼前又飄過一陣濃霧,他又睡過去了。
  離恨宮主從畫後面飄出來,手臂中挾著翠薇仙子。她走到床頭,將翠薇仙子放在地上站好,為她整理好薄紗和飄帶及秀髮。然後她又在世宗皇帝身上力度很準確在又點了六處穴道。這一切幹完,她便隱身在翠薇仙子身後,不讓世宗看見。
  世宗皇帝醒過來了。他還沒有睜開雙眼,就用手肘支著坐了起來。他一邊喚“來人”,一邊睜開了雙目——他立即驚訝地睜大了雙目––他看見了翠薇仙子。
  “朕還沒有醒?還在夢中?”
  “是的。陛下還是在夢中。不然,仙子又哪能得見呢?”
  “朕剛才做了一個惡夢。不想上蒼倒也公正,又讓朕做美夢了。”
  翠薇仙子緊鎖娥眉,滿目悲傷,但卻發出了笑聲。
  “仙子,是你在笑麼?”世家不見仙子口唇張動,不禁便問。
  “是我在笑。”
  “怎不見你張口?”
  “夢中嘛!夢中嘛!陛下什麼時候做夢,見過夢中人說話還要張口的?”
  “哎,仙子,你的聲音真甜。”
  “有昔日的瑞妃甜麼?”
  “不好比較。朕閱歷的聲色大多,不好比較。”
  “陛下真是閱盡人間春色了。”
  “可是,朕卻連仙子的飄帶都摸不著一下。朕所享受的不過是一些清溪辛夷,連春風桃李都說不上,比起仙子,就更望塵莫及了。”世宗雙目寂然,嘆道:“朕這一生是枉活了。”
  “陛下有此感覺,那是太好了。那麼你後悔你這一生麼?”
  “後悔,後悔及了!”
  “你就慢慢後悔吧!”仙子說,向後飄動,似乎想走開。
  “仙子留步!”
  “陛下還要說什麼?”
  “朕好不容易才做一次美夢。仙子怎地如此忍心,就要離去?”
  “陛下還沒看夠麼?”
  “國色天姿,聯怎麼看得夠?”
  “那陛下怎不畫出丹青,尋訪臣妾?陛下不是已經知道,我只有魂魄來陛下夢中為陛下圓夢。臣妾的肉身,其實正在國中,正在陛下的治下。”
  “朕下書房中整整畫了一天,不盡得意。仙子何不留在夢中,讓朕多看幾眼?”
  “好。陛下著仔細了,記牢了。”
  翠薇仙子又飄了上前。其實,是離恨宮主在後面將她輕輕推上前。同時離恨宮主衣袖一指,一陣輕煙飄起,籠住翠薇仙子的下半身。她再撮嘴吹動飄帶——如此一來,便真正成了“仙女立在雲端,薄紗掩體不住,秀髮披肩長垂,飄帶隨風飛舞”的天上美景了。
  由此可見,離恨宮主用心何其險惡。
  “陛下看夠了麼?” 離恨宮主見世宗目瞪口呆,得意地笑道。“臣妾的魂魄又該歸位了。”
  “朕如何看得夠啊!”世宗皇帝絕望地叫喊。“陛下,夢總是夢,夢是鏡中月、水中花。魂魄總是要歸位的。這時不歸,肉身就要死去。陛下如要與臣妾比翼連理,唯有儘快找到臣妾的真身,陛下。”翠薇仙子向後飄去,離恨宮主故意用多情的、期待的聲音喊道:
  “你快些出來尋找臣妾啊!臣妾等你!臣妾等你!”
  離恨宮主用衣袖揮出一陣煙霧,掩住了翠薇仙子,隨即隔著煙霧向世宗點去隔空指力。
  “仙子留步!仙子留步!”
  世宗大喊大叫,但仙子還是走了。一陣雲霧飄來,仙子就不見了。世宗怒道:“朕好恨!”話畢,中了指力,人一軟,又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世宗清醒地記起昨夜的兩個夢:一個惡夢,一個美夢。他仔細品味美夢,極力要忘記惡夢。他沒有想到,他的一生就是一個夢:修仙之夢。皇帝沉湎於美夢中,大明朝就不得不經常做惡夢了。
  造物之上蒼,自有它的公正規律。
  第二天,世宗皇帝終於繪成了翠薇仙子的丹青,他令內監去請陶仲文。
  陶仲文聽得召喚,匆匆趕進宮來。
  “先生來了?賜坐。”
  陶仲文未行君臣之禮,他為君的反倒先行招呼。還是陶仲文禮畢之後才坐聽候宣諭。
  世宗道:“朕連得二夢:夢見一位仙子前來相見託夢。朕醒後,畫了丹青一幅,先生不妨先看看。”
  陶仲文起身,走近禦書案。陶仲文一見畫像,雙目便睜大了。
  “先生驚異什麼? ”
  “好美的仕女!”陶仲文掩飾道。他一眼就認出是翠薇仙子,他在海島上見過,但他不願說出真相,怕惹麻煩。而且,翠薇仙子怎會入宮來託夢?他還沒弄清。
  世宗不悅道:“這是王母娘娘瑤臺一側的翠薇仙子,豈可比作仕女?”
  陶忡文更為心驚,知道這皇宮之中,出了一件他不知道的大事:“陛下怎知她是翠薇仙子?”
  “這是仙子親口對朕說的。國師,你將這丹青拿去,再將城中的丹青好手盡數找來,描摹數十百幅,送去各地州府。令他們儘快找到這仙子,送來大內。”
  陶仲文伸手去拿起畫,慢慢地卷,等著世宗再說話。他若要說,自己會說。追問反而會弄僵。但世宗雙目神色空寂,不願多談。陶仲文不動聲色卷起畫幅道:“陛下還有聖諭麼?”
  “畫師來後,先臨摹數幅,趕緊將這幅原畫送回來。”
  “是。啟奏聖上。老臣想,這事交與各州府官辦,只怕不妥。那些人大驚小怪,後生話端。依老臣之見,不如讓大內高手和神道教高手秘密行事,還要穩妥一些。”
  “如此甚好。”
  陶仲文將畫像之事交與值房後,便回府下,召來陶世恩和胡大順,附耳密言一番,自此之後,世宗皇帝居住的萬壽宮,便日夕處於陶仲文的密切監視之下。
  這以後,世宗便再也沒有夢見過翠薇仙子。他日夕思念,不久便患了怔仲之症。離恨宮主因萬壽宮有人監視不能親來折磨世宗了,世宗便開始自己折磨自己。後人發明了心理戰,其實古人早就時常在用。
  數日之後,世宗再召陶仲文。
  世宗斜靠床上,一開口便問:“朕托先生所辦之事,可有進展?”
  “啟奏萬歲,六十位大內高手和神道教高手,正在加緊密查。不日會有消息傳來。”
  世宗不說的事,他能弄清。他不說真相,世宗便無從知道。陶仲文采用的手法是以玄對玄。他如奏明翠薇仙子的真相,只怕世宗聽說真有其人,就會日夕催他去弄,那時,他陶仲文就無半刻安寧了。
  隔兩日,內監進奏:“啟奏萬歲,禦林總指揮陸炳在天津衛找到了翠薇仙子,已經送到了窗外。”
  “快宣進宮!”世宗翻身坐起,病好了。
  翠薇仙子被引進來了。可是,世宗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宣陸炳!”
  陸炳進來,宣禮未畢,皇帝的雷霆之怒已經降臨到他頭上:“陸炳,你身上可有翠薇仙子的丹青?”
  “啟奏萬歲:有。”
  “你取出來,你自己對一對看,這女子可是翠薇仙子?”
  本已站起的陸炳一下子又跪了下去:“這個……依臣看……來……似乎是極為……相象的……”
  世宗以拳擊床道:‘如此俗氣的女子,與朕夢中所見之要相差天遠。速將這女子送回原籍!聯如不看你當日衛輝救駕有功,今日絕不輕饒!”
  陸炳退出去後,世宗恨猶未消。如此欺君大罪,而且欺的是君之所好,豈可輕饒?他瞪大雙目,順手將床邊的一架花飾打倒,喝道:“傳旨!將陸炳的二品俸停俸一年!”
  一喝之後,怒氣未消,反而更熾:“傳旨!將陸炳拿下大……”
  “陛下不可!”陶仲文趕來了。如非他及時趕來,只怕陸炳連命都會丟掉。
  “陛下不可。”陶仲文輕聲說。“與陛下夢中相見的仙子來自上界,本來就不住在人間。陛下如為此降罪大臣,只怕滿朝文武又要議論紛紛了。”
  “誰敢?”世宗怒道。但這麼說了之後,畢竟怒氣小了一些。“先生的意思是說朕之所夢,不是真的?”
  “老臣敢如是想,不敢如是說。”
  “那麼,先生所會之奇門、招鶴法、掐指算之類仙術,也都不是真的了?”
  陶仲文心中大驚,但隨即笑道:“這是兩回事嘛。”
  “怎麼會是兩回事?”
  “請問陛下,百姓做不做夢?”
  “自然做夢的。人皆會做夢,這個誰不知道?”
  “那麼,百姓都會奇門遁?都會招鶴法?都會掐指神算?”
  世宗默然不語,良久才道:“那麼,先生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老臣以為,為聖上效力的諸多高手如能選美納上,聖上不如便安心享用。夢中之事嘛,作不得真的。順乎自然好了。”
  世宗沉吟道:“先生且退下。朕想歇息一會兒。”
  世宗上床躺下,極力想要入睡,心中只盼上蒼賜夢,好與仙子相會。他卻不知,此時這大內之中,絕頂高手雲集,各自隱藏在不為人知之處,等著自己的機會到來。
  這天晚上,交更時分,兩條人影出現在高達數丈的宮牆上。這是從武昌匆匆趕來的古長啟和水夢薇。
  隱藏在暗處的離恨宮主一見到那魁梧高大的身影出現,便冷笑著心中暗道:“小子,你終於找來了!”她只看了一眼就從她藏身的地方退回了西宮。
  過了不久,從西宮的宮牆上掠出一個人,這人面蒙黑紗,身穿皇妃服色,她的腋下挾著一個散發女子,急急地向皇宮外面飛掠而去。她的輕功好高,竟比餓鷹撲食還快。她幾個起落,就已掠出宮去。
  站在宮牆上的古長啟一見,立即便尾隨追去。水夢薇一見,立即隨後邊去。
  古長啟剛追出皇宮,從西宮中又掠出來相同的一對,也是一個面蒙黑紗的官裝女子挾著一個散發女子,但她掠出西宮,直往萬壽宮撲去。。
  這兩個女子一撲進萬壽宮,從樹後、假山後、宮殿的頂蓋上、回廓柱後等許多地方,立即就鑽出了無數的身影,竟有數十人之多,盡皆手執兵刃,立即將萬壽宮悄悄圍了起來。
  一個身著金色道袍、鬚眉皆白、頭戴香葉冠的老道,手提金文帚,身子一閃,緊跟著前面那女子撲進了萬壽宮。
  這以後,一個身材矮小,袈裟破爛、年約六旬左右的光頭和尚,從一座高大的香塔後面一閃而出。他身子一矮,從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向著萬壽宮東西打擊。泥沙打出時,全無一點破空之聲,泥沙打實時,卻傳來一聲慘叫。留守西牆的十數條人影立即向東面撲去。這矮小的老和尚待這裡一空,身子一彈,無聲無息地就掠進了萬壽宮——這矮小老和尚進去後,真身的陶仲之才從一尊大香鼎後面飄出來。他毫無聲息地飄進西宮,一路上用無聲無息的仙遊指力製了七個離恨宮門人,最後製了兩個守在大地窖口的離恨宮人,停了一息,他才慢慢走下地窖。地窖很深,竟有四層。陶仲文一路下去,不見有人守衛,他開啟石門時,不輕也不重,就象平常的離恨宮人進出一般。但走到第四層時,他手中已多一支細管。他將細管含在口中,推開石門時就已吹出那霸絕天下的迷藥。
  他邊吹邊走。下面大鐵球中的兩個高人根本就始料不及情形有變,等到吸入那無色無味的迷藥,感到了身體異常時,已經遲了。
  陶仲文將文帚別在腰間。走近鐵球,再吹迷藥。查得二人中藥無偽時,便將手扣住鐵球的氣孔,將兩個鐵球硬生生地提出了地牢。
  地窖口已有八名神道教高手在接應。眾人將早已準備齊了的工具取出,套好鐵球,抬起就走。
  這些人將大鐵球抬出西宮,眨眼就隱沒在夜色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世宗皇帝躲在床上,尚未入睡,忽然聽得附近有什麼東西接連輕響。他正想叫人詢問,只見一個宮裝蒙面女子飄了進來,腋下還挾著一個女子。
  世宗正想叫喊,那蒙面女于朝他點了幾下,他就坐在床上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
  離恨宮主這次闖進來,不象以往。先要悄悄製了內監和宮女,再以神仙遊手法制穴世宗。她這次急闖進來,逢人就以迅快手法制其昏穴。所以世宗聽到接連的倒地聲。
  離恨宮主將翠薇仙子放好後,又朝世宗輕點三指,那是調整所製的啞穴,使世宗能說話,但不能大聲喚人。
  世宗皇帝此時驚恐異常。他從邵元節進宮起,就練氣修仙。陶仲文首任國師後,也常傳世宗養生之功。所以他懂得經脈穴位之說。
  “汝是何人?敢製朕之穴位?”他大著膽子說。
  離恨宮主道:“陛下,瑞妃又看你來了。”
  “瑞妃?朕又入夢了麼?”他患了怔忡之症,被弄得連自信都失去了。
  “沒有。陛下今日沒有做夢。今日陛下又何必再做夢?”離恨宮主說。“今日我只將你的啞穴製了五分,你說話也能大聲些。但你的動穴卻被製夠,你只能這麼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得動。其它昏穴暈穴,一概未製。我要你將一件事看得明明白白。”
  “你究竟是誰?”世宗恐怖地問。
  “我是誰?興世子,你以為我是誰?”
  “瑞妃已經死了十七年。你無論如何不會是瑞妃。”
  “瑞妃是死亦好、活亦好,都無關緊要。這皇宮之中,只有瑞妃一條冤魂麼?興世子,我是瑞妃亦好,不是瑞妃亦好,其實又有何關?所有的宮中女子,一經你召幸過後,很快就會失寵。興世子,大約只有這個翠薇仙子能夠令你遺憾終生了!”
  “翠薇仙子——她究竟是天上的仙子,還是人間的絕色?”
  “都是。”
  “怎麼會都是?”
  “她對她的丈夫而言,是身可暖體的人間絕色。對你,興世子,對你卻是天上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及。”
  “翠薇仙子還有丈夫?”
  “有。她丈夫叫古長啟,武功天下第一,武林人崇為奎神。”
  “怎麼叫奎神?這古長啟是二十八宿之奎星下凡為人的麼?”
  “興世子,你貴為天子,卻好奇如小孩。幸好今日環視在側的眾多高手都不急,都想將今日之事看個明白。興世子,這古長啟是四川魔殺門的長徒,是當世高人天君長人的長徒。
  因為破解了靈智神珠,武功神通。你這京城之中,縱有十萬禁軍,他卻視作無人之境。你這宮中縱有上千衛士,如若惱了他,一舉手全殺了。”
  “天下……哪有這等奇事?”
  “有。這天下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有。比如這翠薇仙子,你如先沒看見,有人說她國色天香,你會不信。如今看見了,刻骨銘心地愛上了,你也就相信確有其人。”
  翠薇仙子站在床前,世宗皇帝的雙目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臉。他此刻是在完全清楚的情形下見到她的,他心中百感交集,如此天下僅有的絕色,他貴為天子都不能佔有,眼睜睜地看著她是什麼古長啟的妻子。
  離恨宮主笑道:“興世子,她的夫君古長啟再有一會就要來了,就要來帶走翠薇仙子,帶回家去,軟玉溫香。而你貴為天子,卻不能佔有她,豈非千古遺恨?興世子,我好為你惋惜!好為你惋惜!”
  世宗氣急攻心,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興世子,她的夫君就要來了。我告訴你,這翠薇仙子的俗名叫董秋萍,是武昌龍門鏢局總縹頭董陽歌的女兒。陶仲文當初殺她全家,就是想搶她為妾。古長啟更近,是京城中玄極門掌門人梁建成之子。這梁建成不是還被你封官為勇武忠勤正使麼?興世子,我看你只有將陶仲文、、樑建、古長啟盡數殺了,你才能搶到這翠薇仙子,才能享受你這一生中最後的人間春色!”
  哇地一聲,世宗皇帝又吐出一口鮮血。
  忽然,離恨宮主手一抄,已將翠薇仙子的脖子卡住,再一轉,就到了世宗所坐之床的一側,而在床頭,已經站定了一男一女。正是古長啟和水夢薇追到假的後又轉來找真的了。
  古上啟恨聲道:“離很宮主!你果然在這裡!”
  離恨宮主道:“你才知道?你這枉蒙神授的傻小子。老身如不叫皇上將你妻子畫成丹青,四下尋找,只怕你還想不起老身將她弄到了這裡!”
  “是的。離恨宮主,你好毒的心計!你好深的毒計!”
  水夢薇是第一次闖進皇宮,滿目好奇地將四周打量片刻後,便盯住離恨宮主和翠薇仙子,一聲不響。
  “離恨宮主!我師父和岳父被你囚在哪裡?”
  “古少俠何必如此心急?你說老身之計毒,毒計深,你將老身心計毒在哪裡、毒計又深在哪裡說明白了,我就告訴你。”
  古長啟想了想道:“從武昌龍鏢局被屠殺那一天起,你就開始玩心計了。”
  “怎麼從那一天起?龍門鏢局可是神道教屠殺的。與老身無關。”
  “從你收秋萍為徒開始。”
  “這還差不多。接著說。”
  “秋萍麗質天生、美貌絕倫,加之心地善良,溫柔重情,這外秀和內慧合而為一,使她有了絕世佳人的氣質。加之她身世淒慘,眉目間更有一種出自內心的憂傷,使得她的美更帶有一種高雅脫俗的格調。”
  離恨宮主奇道:“小子,你並不笨嘛!”
  離恨宮主又轉向世宗道:“興世子,你可聽到了?如此美女,不屬於你這貴為天子的萬歲爺,反倒屬於一個出身卑微、長相粗俗的傻小子。你恨麼?”
  世宗皇帝心中恨極,口一張,又噴出一口鮮血。
  這是第三次吐血了!
  水夢薇道:“瑞妃娘娘,你當日在武昌收翠薇仙子為徒,一定就看中了她的美貌,存下了用秋萍來逗引皇帝相思、卻又不讓帝得到的心計,達到你報復皇帝誅殺你全家九族的大仇。所以你心計毒。對吧?”
  “水公主說得很對。”
  “可是,你這等慢吞吞地折磨世宗皇帝,豈非同時也折磨了自己?你何不將他一劍殺了,反倒乾脆?”
  離恨宮主聽畢,雙目一動不動地盯著水夢薇,良久才道:“水公主忘了一點,老身在梵淨山的大溶洞中一住十數年,那真是生不如死。這種慢吞吞的折磨,對老身來說,是家常便飯,是刀割不出血的硬繭。但這種方法,對這朱厚熄,可就不同了。他貴為天子,一言九鼎,腳一蹬,半個明帝國都要震動。這種慢吞吞的折磨,對他是再合適不過了。”
  水夢薇嘆了一口氣,表示贊同。
  世宗皇帝這時忽然開口道:“古長啟!”
  古長啟一驚,料不到世宗皇帝會和他說話,不禁問道:“皇上有什麼事?”
  “朕不會讓瑞妃的毒心計得逞的。朕封你為大官,你為朕將她殺了。”
  古長啟立即反對:“我縱然要殺她,也不是為你。我更不要你的封官。”
  “奇怪。你竟不想做官。古長啟,朕實說了吧。朕極喜歡這個翠薇仙子。朕以後宮三千美女與你交換這個翠薇仙子,你可願意?”
  古長啟聽皇帝說完,開初很迷惑,似乎不懂他說什麼,後來一下懂了,不禁失笑起來。
  水夢薇也失笑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三千美女換一個?董秋萍,你的身價也未免太高了一點。”
  翠薇仙子一直面容悲戚,此時也不禁苦笑了。
  離恨宮主道:“只因那三千佳麗,皆為行屍走肉,除了為這興世於洩慾以外,別無一點令人著迷之處。”
  古長啟笑後嘆道:“明朝遇你這皇帝,也算是太祖當日殺劫太重之故。陛下快將此念頭作罷了!好好治理江山才是正事!也是快近六十歲的人了,為何不為後世留一點可領之德?”
  古長啟話音一落,這內寢之中,同時響起了兩個聲音的長嘆。這兩個聲音的嘆息中,都是那麼失望、那麼痛惜,竟使皇宮中這間內寢罩上了一片悲哀之色。
  古長啟向空拜道:“言老前輩和佛陀前輩,請現身同解此厄。”
  但一聲嘆息之後,再也沒有聲音響起。
  古長啟見他二人不願現身,便向離恨宮主道:“離恨宮主,請你將秋萍放了吧。”
  “早著哩!你二人合力,才將老身的心計毒說清,還有毒計深沒有說哩!”
  “你究竟要幹什麼?”水夢薇喝道:“你這老妖婆!”
  “我要你們和我一起來折磨一下這興世子。到老身覺得夠了,才將這董秋萍還與你。古長啟,那時你除了將董秋萍帶去海外,只怕世宗皇帝絕不會輕放過你。”
  “我要你立即放了她!”古長啟怒道。
  “老身偏不!古長啟,你想威脅老身麼?老身以太陽神爪抓住她的脖子,並以她擋在身前,緊緊貼著,就是防你暴起發難救人。告訴你,你就算用能夠轉彎的魔殺指魔殺掌也沒用。老身生不如死,死不足惜。你卻不捨得這董秋萍,不敢冒半點險。對吧?”
  古長啟頓時沉默。
  水夢薇道:“好,我來和你一起折磨這皇帝老兒。”
  “多謝水公主。咱們二人,倒是忘年之交。”
  “我用 陰搜魂指去點他十八處大穴,叫皇帝老兒生不得生,死不得死。”
  “下乘!落入下乘!水公主,想點上乘的法兒。”
  “那好,我來猜猜你那毒計深在哪裡。”
  “這才不離譜嘛!”
  “你要讓皇帝老兒從今以後生不如死?”
  “只說到一點兒。”
  “你要激起啟哥憤怒,讓他殺了皇帝老兒,造成天下大亂,至少造成宮廷大亂?”
  “這小子太不爭氣!連一個皇帝都不敢殺,還算武功天下第一?”
  “如果啟哥不殺皇帝,皇帝為了搶翠薇仙子,就會遍天下緝殺啟哥。那時,天下人都會知道皇上為了一個女子不惜興師動眾。如此一來,這天大的笑柄,就落在了天下人手中。”
  “說得好!”
  “可是,這麼當皇帝一說穿,他不省悟了麼?”
  “你不了解這皇帝,老身卻了解他。他一省語,就更要緝殺古長啟了。他根本就未將天下人看在眼裡,放在心上。不然,他不會二十年不問朝政,還弄死那麼多以死相諫的忠臣。”
  “這倒也是。”水夢薇嘆道。
  “好了。”離恨宮主道。“陶仲文,你出來吧!”
  沒有聲音回答,也沒有人出來。
  突然,內寢左角的房梁上,響起了佛陽的聲音:“好呀!原來你是替身!陶仲文呢?”
  話音一落,窗外傳來了陶仲文的笑聲:“老道在這裡。”
  隨著話聲,室內忽然多了一個人。這人驟然出現在世宗皇帝身側,只有古長啟才看見他掠進來的身形。正是陶仲文到了。他說:“佛兄下來吧。老道辦了一點小事,來遲一步,還望恕罪。”
  眾人眼前一花,室內又多了一位矮小的和尚。這老和尚一現身,就對世宗合十為禮道:
  “阿彌陀佛!大興隆寺住持參見皇上。”
  陶仲文譏道:“佛兄怎不三呼九叩?未免失禮。”
  佛陽笑道:“老衲三十年不食皇糧,這三呼九叩倒可免了。道兄身兼六職,食一品俸,見了皇上,連招呼也沒有一個,豈止是失禮?”
  兩個世敵,一見面就是唇槍舌戰。
  “皇上身處險境。”陶仲文道:“老道對著皇上叩下頭去,豈不是將背部暴露於敵人?
  佛兄久欲除去老道。佛兄如若得手,皇上更加危險,只怕這正統就給各位亂了。”
  古長啟冷笑一聲。
  佛陀卻嘆道:“這大明朝的正統,早已給你亂了。”
  陶仲文聽而不聞,對古長啟道:“古少俠,今日不管如何收場,請古少俠務必於三日後到居庸關與老道一悟。到時老道有要事和少俠商量。切記切記,勿要忘了。”
  古長啟道:“有什麼事,請在此處講。”
  離恨宮主忽然大喝:“陶仲文,你到西宮去搜查過了?”
  陶仲文嘆道:“老道被江湖風雲弄昏頭,竟不明白陛下當日下旨封西宮悼念瑞妃實在事出有因,以至被你這鬼魂鑽了如此久的空子,也算仲文大意失策。”
  “那麼,老身藏於西宮地窖深處的兩個大鐵球,你已令人搬走了?”
  一聽說大鐵球,古長啟和水夢薇同時失聲驚叫。
  陶仲文笑道:“這宮中太亂,老道已將他們二位高人請到了一個清淨之處。老道約少俠三日後到居庸關見面,就是要談這件事。”
  古長啟大怒:“陶仲文,你將他們二位劫去作人質,是何居心?”
  “古少俠錯怪老道了。老道仰慕他們二位高人久矣。如今接去府中,敬為上賓。少俠可不要誤會了。”
  “好吧。陶真人,反正我師父和岳父,如今就在你身上找著落了。我也不怕你飛上天去。屆時我到居庸關來見你。”
  “老道到時恭迎少俠。”陶仲文說,轉向離恨宮主道:“離恨宮主,你整日面蒙黑紗,吃飯、睡覺、梳洗,從不揭開。今日天下高人盡集於此,你何不揭下面紗,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面目?”
  世宗一聽,頓時就想調頭去看,脖子一調,居然能動了。他被離恨宮主製了動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解了。
  離恨宮主道;“興世子,你不願意別人看你的妃子吧?”
  世宗身邊有陶仲文,他膽子大多了:“無所謂!他這心中,除了翠薇仙子,其他瑞妃什麼的,都是行屍走肉了。”
  陶仲文大叫:“好!來人!準備護駕!”
  陶仲文雙目盯著佛陽和離恨宮主,口中卻說:“此乃是非之地,陛下請移聖駕。”
  世宗道:“膚要翠薇仙子……”
  陶仲文道:“容臣後議!”
  陶仲文口中說“容”字時,已經左手一把抄起世宗,說到“臣”字時,已經縱出窗外,說到“後”字時,右手袖袍一拂,已經彈出幾道霸絕天下的火藥粉末,說到“議”字時,他已帶著世宗掠到御花園中了。
  陶仲文眉頭剛動,古長啟便已向離恨宮主搶去。離恨宮主將翠薇仙子往前一推,趁古長啟抱住翠薇仙子時,離恨宮主已向上縱起,撞破宮殿的大項蓋,飛了出去。古長啟身子隨後縱起,人在空中,已經與隨後緊緊跟來的水夢薇合在一起,三人抱成一團,就從離恨宮主撞破的大屋頂破洞中,緊跟著離恨宮主,一前一後地飛了出去。
  佛陽是怎麼走的,誰也不知道。
  言央沒有露面,如何走的,更沒人知道。
  內寢中立時便是熊熊大火。這大火一起,立即就蔓延開去。不過片刻工夫,這大火就竄上了屋頂,封了門窗。救火眾人來不及搶救,眼睜睜地看著大火越燒越大。一個多時辰萬壽宮已經盡付灰燼了。
  護駕諸人將世宗擁到玉熙宮。他站在數十個高手中間,眼睜睜地望看著沖天烈焰,既不問怎麼起的,也不問救他出來的陶仲文又去了何處?他心中只在默念著一個名字:“翠薇仙子……翠薇仙子……”
  天明時分,離恨宮主飛掠到了居庸關前。
  這一段古長城,關勢險要。長城騎山而立,蜿蜒而上,直至遠處的鬼愁台,已是峰火台建在百丈懸崖上,雄踞群山了。
  離恨宮主掠上長城,一直飛掠至鬼愁台,站在這最高的烽火臺上,面朝關外,望著關外的莽莽群山,等著追蹤而來的人追上來。
  她從萬壽宮破頂而出後,立即向宮外逃去。她知道人們會追來。只因她太神秘,身分至今未穿。她明白她拋不下追蹤的人。那是些武功比她高的人。她拋不下,也不想拋。她明白自己行蹤敗露,只有死路一條。而她自己實在不想活了。
  古長啟最先追來。他左手抱著翠薇仙子,右手牽著水夢薇。他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面,直到離恨宮主不走了,他才放下翠薇仙子,三人慢慢走向離恨宮主。
  走到距離恨宮主六七丈時,灰影一閃,長城中間的磚道上已經多了一人。
  這是佛陀。他合十道:“少俠止步,請勿逼她。”
  “晚輩還想問她幾件事情。”
  “少俠宅心仁厚,為何看不見她此時淒慘至極,大限將即?”
  古長啟沉默了,不再前行。
  山風勁猛,吹得離恨宮主袍發亂飛。她耍盡陰謀詭計——她是壞人麼?不!她從未濫殺過一個無辜的人。她比年紀輕輕的水夢薇好一百倍,古長啟想。她用盡一切卑鄙手段折磨世宗皇帝,可皇上卻也並非無過。應當如何評價她?她是一個大英雄?一個女中豪傑?
  古長啟調頭去看董秋萍,只見她雙目淚水滾滾,急湧而下。她走過古長啟身邊,走過佛陽身邊,走到離恨宮主身後,雙膝跪下,嗚咽道:“師父!”
  離恨宮主並未回頭:過了很久才輕聲道:“多謝你還認我。”
  “你永遠是我師父。”董秋萍伏在地上哭泣道。
  離恨宮主猛地回頭問:“你不很我?我做了那麼多傷害你的事!”
  “弟子不敢恨師父。師父對弟子做的事是好是壞且不評說,沒有師父,就永遠不會有弟子今天。”
  “這倒也是。”離恨宮主上前一步,扶起黃秋萍道:“好意也是成全,惡意也是成全。
  這就是天意。”她調頭望著關內一片山野,運內力喊道:“言掌門,瑞妃有請。”
  眾人回頭,只見遠處山野間有一個灰影飄然而來。轉瞬之間,已到了眾人面前。這人身材高,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只是那一襲灰袍太臟太舊,一雙千層底鞋也是腳趾外露。
  “言掌門出門很久了吧?”離恨宮主問。
  “是的。快有一年了。”
  “聞報天君上人失蹤之日,言掌門就從普陀山出來了?”
  “是的。”
  “你是知道夫君上人被囚在地窖中的,但你卻未救他。為什麼?”
  “我救他,他也不會走。因為我不想救水霸主。水霸主如若出來,武林中會太鬧雜了一些。何況劫數如此,我也無能逆轉。”
  “是的。是這樣。言掌門,陶仲文隱於一側,我想請你為我護法一個時辰,還望恩允。”
  “行。”言央一口答應。他忽然向著關內方向左臂伸直,手掌從袖袍中伸出來,手掌掌心中擺著一柄八寸長的短劍。那短劍忽然平平飛起,然後就如一只飛鳥突然昂頭向天上飛去。這短劍飛出十丈左右,突然加速,快如閃電,繞著三十丈方園的一個大圈子轉了二匝,然後又平平緩慢地飛了回去,飛回言央的掌心之中。言央將手掌縮回袖袍,手臂垂下,別在身後,端立不動。
  離恨宮主道:“普天之下,大約只有這一手飛劍術才能對付陶仲文了。峨嵋掌門一清師太的功力弱了一點,她的飛劍就破不了陶仲文的真力罩。古少俠內力比陶仲文強得多,但又對付不了陶仲文的霸烈火藥。言掌門護法之恩,瑞妃只有來世相報了。”
  言央道:“請開始。”
  離恨宮主對翠薇仙子道:“萍兒,為師厭惡這人世已久,久已想要解脫自己。今日正是時候。為師對不起董家,對不起你!董家的滅門之禍,實在是由為師奪鏢而起,為師一來是為了贖罪,另外也不想讓離恨門香火中斷。你坐下,為師將這一身功力度化給你。”
  翠薇仙子大驚,向後退道:“師父不可!”
  離恨宮主厲聲道:“甚麼不可! 古長啟於這女色並無癖好。他不會整日帶你在身邊而有事不做的。你如異日落單,怎麼對付水麒麟、陶仲文之流的好色之徒?又如何對付世宗手下那成千上萬的高手追捕?你只有集為師這內力於一身,才能自保。快坐下吧。”
  佛陀合十道:“阿彌陀佛!古夫人快坐下受度了。別的不說,你如不要你師父的內力,以後在古家,只怕這水夢薇的日子,你就過不出來。”
  董秋萍調頭向古長啟道:“你以為如何?”
  古長啟點了點頭。
  董秋萍走近離恨宮主,再跪下去,異常恭敬地叩了九個頭,然後盤膝坐下,伸出手臂,豎起雙掌,垂下雙目。
  離恨宮主在她對面坐下,伸直手臂,以雙掌貼緊董秋萍的雙掌,然後將內力源源送出。
  佛陀在旁,輕輕同董秋萍喝出引氣的經脈穴位,助她受氣。
  一個時辰後,離恨宮主的雙臂忽然無力地垂了下來。董秋萍滿臉排紅,額際沁滿了汗珠。如非她從入門那天就受到藥物培元,練化之後,內力大增,經脈異常健壯,只怕今日就受不住這至陽至剛的太陽內力衝經過穴。察覺到她師父的雙掌脫離後,她又引氣三匝,然後才睜開雙目。
  她一睜開雙目,就看見離恨宮主正在慢慢軟下去。她驚叫一聲,連忙伸手抱起。
  離恨宮主有氣無力地道:“為師三月前已傳曹琪為離恨門掌門人。你要助她。”
  “是。弟子遵命。”
  “你不必受離恨門門規限制。我不要……你受離恨……之苦。”
  董秋萍又點了點頭。她已悲傷得說不出話來。
  離恨宮主倒在她的臂彎中,輕聲說:“就將我理在這秦磚下面。”
  離恨宮主此時正在受散功之苦。她躺在董秋萍的臂彎中,仰頭望天。她的臉被蒙面黑巾遮住,只有一雙無神的雙目裡,瞳孔正在慢慢放大。
  她突然低吟:
  雕欄笑歌逝如夢,
  紅葉不題新舊愁。
  君王恩愛似寒風,
  幾多落葉化塵土?
  她喘息著,繼續吟哦:
  冷宮悲吟和者多,
  千古離恨唱不窮。
  從來不識君王面,
  棄置其如……
  她已經沒有氣力吟完了。這後兩句,是被世宗打入冷宮悲憤而死的張宮人所作絕命詩的最後兩句。董秋萍聽她對世宗吟過。此時她聽得淚流滿面,悲咽不已。她見師父無力吟完,落不下這口氣,痛苦至極,不禁就接口吟道:“棄置其如薄命何。”
  離恨宮公主一聽,雙目中的瞳孔一下子擴大、散開,頭一軟,歪倒下去,就死在翠薇仙子董秋萍的臂彎中。
  董秋萍哇地一聲,抱住離恨宮主的屍體,失聲大哭。
  言央站在一邊,紋絲不動,雙目中卻熱淚滾滾。他那玉鳳門的創門開宗者鳳仙的母親郭玉鳳,就是明太祖的妃子,被太祖扔碗擊破額角後羞憤自殺。這後宮中多少唱不完的悲歌怨曲,盡在這詩句中了。
  只有水夢薇,她恨透了這個離恨宮主。她走上前去,假作勸慰翠薇仙子董秋萍。她蹲下身子,卻悄悄揭開了已經死去的離恨宮主的蒙面黑巾。她想看看她深惡痛絕的這個離恨宮主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一揭開,忽然大叫一聲,飛身後退,躲到古長啟身後,抱住她的肩頭,抖個不停。
  所有的人,都被蒙巾下面離恨宮主的那張臉驚呆了。董秋萍驚得哭不出來了。
  只見離恨宮主那張臉上,布滿了疤痕——不止是布滿了疤痕,簡直是疤痕之上再結疤痕。
  周圍的人都是武學大師,盡皆一眼就看出,這疤痕不是劍傷、刀傷之類的兵刃造成的,而是抓傷的傷痕造成的。離恨宮主是被別人抓傷?還是她自己抓破自己的臉?她的功力武功比水夢薇還略高一籌,誰能抓傷她?如是她自己抓破自己的臉,又是為什麼?她為何要不斷地、反覆地抓破自己的臉?
  水夢薇大叫:“她不是瑞妃!”
  古長啟大喝:“住口!”
  佛陀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水施主,她是瑞妃。她在離恨宮那大溶洞中,在大山底下,一住十多年,那些日子何等淒苦。你可知道?沒有白天,沒有黑夜。只有對死去的親人無盡思念。只有對世宗皇帝又恨又愛的情感日夜折磨著她。她痛不欲生,瘋狂之際,便抓破自己的臉……”
  “你在現場看見?”水夢薇大叫。
  翠薇仙子哇地一聲大喊起來:“水公主,求求你,你少說一句吧!”
  “人死不能復生。”言央開口道。“任何人不要再驚擾亡魂。”
  言央對著屍體一拜道:“是瑞妃也罷,不是瑞妃也罷。她無疑是明宮中的一個冤魂。瑞妃是可以裝的。但這悲痛欲絕的離恨之情是不能裝的。誰也裝不出來。古夫人,請將你師父安葬了吧。”
  說完言央伸出雙掌,平平一吸,便將長城上面鋪的秦磚吸起一片,古長啟默默上前,蹲下身子,以手抓泥。不久,便抓出了一個深坑。
  翠薇仙子哽咽著,將黑巾重新罩住離恨宮主的瞼,抱起她的尸身放進坑中,復上泥土重鋪秦磚,埋下了瑞妃。
  長城內外,自古兵禍不絕,不知死了多少人。兩年前,陰山附近的韃靼頭目俺答,便和明軍在這居庸關打了一仗,因關勢險阻,入不得關,才繞得宣府,直逼京城。長城內外的山野間不知有多少無名無姓的荒墳。而今這長城上面的秦磚下,葬了一位皇妃。不知她的冤魂要在這長城上與荒山野嶺同悲多久,何時才能超脫情孽緣,重入輪迴?
  水夢薇走了。言央一開口,她就賭氣走了。古長啟跪在地上挖泥坑,知道她賭氣走了,也沒有阻留她。直到翠薇仙子鋪好最後一塊秦磚,拜畢起身,他才走上前去挽起她的腰說:
  “我們走吧。”
  言央身子一晃,倏忽不見。
  古長啟挽著翠薇仙子最後離去。翠薇仙子還在抽泣,一步三回頭,不忍就舍冤魂,昆讓她獨留嶺上。但在古長啟的勸護下,還是走了。
  只有山風沒有離去,它是冤魂的長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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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壽宮秘戲圖a

  (舊時的皇宮王府,乃是污垢大成之處,一部春宮秘戲圖,幾乎每個朝代都有新的手抄本在宮中悄悄流傳。其中戲狎圖,多為男女房事)
  翠薇仙子下得居庸關來,走得幾步,又回過頭去望著居庸關上,熱淚又如泉湧一般流了出來。她直到看到離恨宮主那因為離恨而抓得爛如竹籬一般的臉,才明白她師父在梵淨山大溶洞中,十六年來所受的苦究竟有多深。
  一想到這裡,她萌發了要刺殺世宗皇帝的心思。
  她跪拜下去,對著居庸關上離恨宮主的葬身之處跪拜下去,發誓道:“師父,你的一生太淒苦。弟子發誓,非要殺了皇帝,為你報仇雪恨!”
  古長啟站在一旁,一聽大驚:“秋萍,你怎麼會忽然想起要刺殺皇上?”
  自從在太白山望神嶺分手至今,二人重逢之後,還沒來得及說一句溫情的話,還沒來得及敘過離情,如今劇變又要來了。
  董秋萍遙遙拜畢,站起身來,走近古長啟道:“長啟,你在幫我。師父一生太慘了。都是淫皇害的。不殺淫皇,叫我師父的靈魂怎生安息得下?”
  “可是……”古長啟為難道:“家師天君上人未被困前,時常告誡門人,不得隨意插手武林之事,更不得插手皇家官府的事。只因這帝脈帝統,存亡皆是天意。如若由武林人因個人恩怨而壞正統,給天下蒼生帶來災難,那是家師所不允許的。”
  董秋萍不解道:“當日從霸主官出來,佛陀前輩不是說到了你聯手對付陶仲文麼?那還不是已經干涉皇家的事了麼?”
  “但殺陶仲文和殺皇帝不是一回事。陶仲文本來是龍虎山正一教的道人,是武林人,他本來就不該和嚴嵩一起擾亂朝綱。一個皇帝如若死於非命,那是要造成天下大亂的。百姓因天下大亂而受的苦,那是……是……我佛慈悲……所不能容忍的。”
  董秋萍一見古長啟不幫她,雙目又流下了熱淚。
  她說:“我忘了……你對天下武林人宣布過,說你是佛的兒子、天的兒子、善的兒子。
  那好,你不去算了。我已對師父在天之靈起過誓,我是必須去殺了世宗皇帝的!”
  說著,董秋萍身於一掠,便向京城方向急射而去。
  古長啟身子一晃,擋在董秋萍面前,情急道:“秋萍,你不能去!”
  “讓開!”
  “你不能去!大內之中,別說陶仲文一黨武功非同小可,就是大內侍衛中,也是高手如林。你的武功 ——— ”
  他本來想說“你的武功太低”這句話,忽然想起她才受度了她師父的百幾十年太陽內力加上她自己本身靠靈藥助練的近百年內力,如今一身功力已是武林少見。再加太陽內力本身至陽至剛,霸絕武林,只怕還真的可以去皇宮闖上一闖,放手一搏。
  董秋萍冷笑一聲道:“我的武功太低?是不是?比你算低。比言掌門、佛陀、陶仲文也可能不及。但要暗殺淫皇,卻是辦得到的。那些大內侍衛也攔不住我!你讓開!”
  “可是,你不能因為師門恩怨亂了正統,給天下百姓帶來大禍。”
  “殺了一個朱家皇帝,朱九自有別人登基,怎麼就亂了正統了?”
  “這個 ”
  古長啟一時語塞,說不出理由來了。
  董秋萍身子一晃,又問京城射去。古長君情急之下,身于一晃,急追上去,將董秋萍一下子攔住,道:“秋萍,不可!”
  “為什麼不可?”
  “這皇帝還是亂殺不得的!”
  “為什麼殺不得?殺了世宗,換一個姓朱的,或許比他還好些。”
  “也可能更壞。反正這皇宮中的事太微妙,稍一不慎,就會禍及百姓。咱武林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那麼多武林人都插手了,咱們為何就插手不得?”
  “這個 ”古長君又語塞了。
  翠薇仙子第三次身子一晃,便向京城射去。
  偏生這古長啟是個死心眼。他師父十多年的教誨,他一時無論如何也丟不開。他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又是身子一晃,追上去一把拖住了董秋萍的手臂。
  董黃秋萍恨他三次阻擋,抬手想將他推開。哪知一掌推出,只見一道橙黃同色的光芒一閃,轟地一聲大響,古長啟的身子便被擊飛出去,直落在五丈之外的草叢之中。而董秋萍自己身子也向後飛去,落在好幾丈外的一塊巨石下面,哇地一聲,嘔出一口鮮血。
  古長啟站起身子,發了一下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董秋萍會推擊自己。好在他神功護體,功力又比董秋萍強了不知多少。雖然被擊飛出去,但卻不曾受傷。
  董秋萍自己更是莫名其妙。她想不到自己隨手一推,竟能將古長啟擊飛,而自己受到反震,雖然反而受傷嘔血,但卻受傷不重。
  她口角還在流血,人已一晃射近了古長啟,一把抱住他,哭泣道:“長啟,我擊傷你了麼?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推開你。”
  “我明白。”古長啟說,他笑著低頭看了一下身上的長袍,說:“好厲害的掌力,將我的長袍都燒焦了。”
  董秋萍注意一看,這才看見,古長啟右肩的衣袍上,有一個就象是被火炭燒焦了的掌印。她急忙問:“你快動功看看,太陽內力竄入你的經脈中沒有?”
  “沒有。你別著急。”
  “你不怪我麼,長啟?”
  “我怎麼會怪你?只是秋萍,我求你,你別去殺當今皇帝好不好?”
  “哎!”董秋萍一聲年嘆。“長啟,我若答應了你,你叫我以何良心正視師父在天之靈?又以何臉面去見離恨門的師姐師妹?”
  古長啟想了想道:“你先療傷吧。這事可以從長計議的。”
  董秋萍盤膝坐下,以她師父往日教她的法門療傷。真力一發努,猶如江河巨流一般在經脈中急速湧動,不時便將受傷經脈中亂竄的真力理順調勻了。
  她站起身來。
  古長啟驚道:“好了麼?”
  “好了。”她說,明白自己在眨眼間就將受到反震後逆竄不休的真氣平息理順,說明她的功力已入絕流。
  董秋萍喜極而泣道:“長啟,我這一身功力,全是師父給的。我又怎能不將師父終身的仇恨為她討回?這太不公道了。你別攔我,好嗎?”
  她說著就要跪下去。
  古長啟連忙扶住她,明白她如此執著,正是天性純正的緣固。當下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心中想的是以後有機會再行勸阻。
  萬壽宮被大火燒了之後,陶仲文帶著世宗移駕玉熙宮。世宗站在玉熙宮外的迴廊上,望著萬壽宮的大火燒紅了半邊夜空,將近半個時辰默默無言,倒嚇壞了趕來護駕的文臣武將。
  眾人擔心世宗會嚇病,哪知世宗不但未病,反倒精神爍爍,他站在那兒,口中不時長嘆。嘆聲中雜著低語:“翠薇仙子……哎!世上果有這般美人……”
  聞報後匆匆趕來的嚴嵩和徐階等人,圍在世宗身邊勸慰.不明白皇上時不時喚一聲“仙子”是什麼意思。
  剛剛升為大學土的徐階知道皇上好仙好色,但卻不敢亂進勸言,怕的是弄巧成拙。
  嚴嵩卻是媚上的天才。他想玉熙宮中麗妃甚美,或許以慰帝心。陪站良久,嚴嵩躬身進言道:“啟奏陛下,夜深了。園中露氣潮濕,怕的是有損龍體。做臣斗膽懇求陛下移駕,回宮安寢。”
  世宗發了一陣呆,轉身向內走去。
  “仲文呢?他到哪裡去了?”世宗在迴廊上邊走邊問。
  陶仲文將世宗從萬壽宮抱著掠出窗外,交與陸炳等人,眨眼間就不見了他本人的蹤影。
  陸炳道:“啟奏陛下,恭誠伯正在與賊人苦鬥,只怕一時不能應召前來。”
  “賊人一旦平息,請他立即來見我。”
  經此一戰,世宗更將陶仲文敬若神人,比以前以又多了幾分敬意。
  世宗徑自入宮。眾大臣未蒙召喚,只好留在宮外。
  玉熙宮此時住著一個揚州美女,年方二十,長得豔麗異常。六年前,此女由揚州關進宮中時,世宗一見此女,便失聲道:“豔麗絕世,真乃朕的麗妃也!”
  君口無戲言。此言一出,那揚州美女一聲謝恩,便真的成了麗妃。世宗卻也並不後悔,擁著此女,著實快活了幾個月。後來卻嫌此女麗質十足,秀質七分,文質便連五分也不足了,漸漸便少來了玉熙宮。
  哪知世宗少來這些年,麗妃卻在宮中苦習琴棋書畫,加以形體日漸豐滿,此時已是麗質十二分,秀質十分了。
  如非世宗近來已對翠薇仙子如痴如狂地迷戀,他對麗妃是不會視而不見的。麗妃迎至殿中,跪迎下去,世宗竟一眼不瞧,徑直往內寢走去。
  麗妃起身,輕輕拍手,將一個貼身宮女喚至面前,耳語幾句,那宮女便匆匆出宮而去。
  麗妃進入內寢,輕聲對坐在椅上發呆的世宗道:“啟奏陛下,容臣妃服侍陛下安寢。”
  世宗嘆道:“好。”
  麗妃上前,輕款款為世宗寬農解袍。
  突然,世宗道:“卿將頭抬起來。”
  麗妃抬起頭來,望著世宗嫣然一笑,這一笑,本是百媚滋生、喚起萬欲的一笑,偏生世宗嘆道:“麗則麗也、艷亦艷也,只是笑得太俗。哪比仙子?淒清艷俗,不帶半點人間煙火氣味!”
  麗妃莫名其妙,無端受此奚落,卻一點原因也摸不著。不禁呆如木雞,笑不出來了。
  世宗搖搖頭,上床睡下,卻大睜著雙眼,望著虛空,似乎翠薇仙子就在虛空中一樣。
  麗妃上前,跪於床前,撫著世宗的手背,泣道:“陛下,奴妃無知,開罪聖上。乞聖上恕罪。”
  世宗一揮道:“別煩朕了。退下!”
  那手一揮之際,打在了麗妃臉上。
  麗妃一聲輕喚,頓時淚水長流,卻不敢哭出聲來。
  世宗不忍。坐起身子道:“朕無意責卿。別哭了。你如想睡,就上床來吧。”
  麗妃站起身子,將身上的睡袍解開,輕輕一抖,一任睡袍落在腳下,頓時露出一個豔麗絕俗的雪白裸體。
  這時已是五更左右。世宗從萬壽宮移駕過來時,已過半夜。麗妃早已入睡。待得皇上進宮,宮女喚醒麗妃,麗妃匆匆出迎時,便著的是這襲睡抱。所以一抖睡施,便露出一個光艷逼人的絕色裸體。
  世宗是色中聖手,哪有不識絕品的?世宗情不自禁,看得呆了。
  麗妃輕移蓮步,走近世宗,聲音含泣低喚。“陛下……”
  世宗伸出手去,在麗妃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輕輕摸弄,然後坐起身子,攬著她的細腰,攬近身前。世宗坐在床上,麗妃站在床下,世宗的頭正及南妃的胸部,不禁便伸出嘴去,輕輕食住了麗妃的乳頭。
  離恨宮主以為她用翠薇仙子可以喚起世宗的單相思,這單相思會終生折磨世宗,她是想錯了。世宗五十好幾,早已不是癡情少年,也不是以詩召仕的唐明皇。好仙的人是冷酷的,不比好文的皇帝,多少還有一絲浪漫,對屈死的楊貴妃念念不忘。
  麗妃抱著世宗的頭,任皇帝的嘴在她自己的胸脯上四處輕吻輕咬。她怕自己笑著去俯就皇帝會被他斥為庸俗,乾脆便不時假作抽泣。
  果然,世宗的動作開始強烈了。他的嘴含著麗妃的乳頭吸吮,雙手卻在麗妃的臀部用力撫摸起來。
  這時,內寢外面傳來太監的聲音:“啟奏萬歲,梁高輔窗外候見。”
  世宗怒道:“梁高輔?他此時要見聯幹什麼?不見!”
  “是。”那太監要退出去。
  “且慢!”世宗道。
  “呈上有何旨諭?”
  “著他將藥交與宮女送進來。”
  “遵旨。”
  這梁高輔乃是麗妃令宮女去召來的。她對世宗獵色太多、此時只能靠春藥應戰早有耳聞。所以世宗進宮,她便令宮女去找梁高輔。不然,這梁高輔起五更進宮見哪門子皇上?
  麗妃輕聲道:“陛下,奴妃聽說,服了那藥……要十女伺候。只是……只是奴妃已不蒙陛下臨幸,陛下忍心讓其他嬪妃來玉熙宮與臣爭奪春色麼?”
  世宗笑道:“那藥十分霸道,你一人受不了的。”
  麗妃忽然跪了下去,道:“奴妃便被聖上臨幸而死,也心甘情願,只求陛下不要召喚別人,讓奴妃與聖上獨享這良辰……美景。”
  世宗笑道:“好。你上床來吧。”
  “謝過聖上。”
  麗妃起身上了床,為世宗褪下內衣,然後在世宗的盯視下慢慢躺下身子。
  世宗伸出手去,在麗妃身上到處撫摩,慢慢調情。
  一個宮女垂頭走近大床,在帳外道:“啟奏聖上,梁高輔進獻的藥送來了。”
  “送進來。”世宗令道。
  宮女一聲不響,垂著頭前行幾步,將藥送進香帷之內。
  世宗接過藥,一眼看見這個年方二八的宮女十分秀麗,不禁隨口道:“你就留在床前伺候,待會兒朕要人扶持身子。你別離開了。”
  宮女頓時漲紅了瞼,但又不敢違旨,便垂頭停立在床外邊上,身子莫名其妙地直是發抖。
  世宗將梁高輔送來的藥服下肚去,對麗妃道:“愛卿看好了,現時要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果然,不一會兒。皇上的情慾似若癲狂……
  麗妃大駭,但卻又驚又喜。
  這幾千年的皇室王府,乃是污垢大成之處。一部春富秘戲圖,幾乎是每個朝代都有新的石印本在宮中流傳。其中戲仰之圖,全為男女房事。主管後宮之事的皇后,如非十分拘泥,其實都不真正嚴禁,為的是讓嬪妃有識,服侍皇上時別出差錯。只要此事不壞了宮禁名聲,便睜只眼閉只眼讓其悄悄傳閱。
  世宗一生,連克三位皇后,都是中途死去。世宗欲立莊妃,偏生莊妃不入陶黨,陶仲文便下莊妃的壞藥,進言世宗道:“帝命只可特尊,不應他入敵體。”
  所以,十年前方皇后死後,宮中一直沒有皇后統管佳麗,一直未立新後。世宗因此倒免了有人叼念宮規祖律,隨心所欲。
  這麗妃平日除了修習琴棋書畫。閒得慌時,也偷偷看過點兒春宮秘戲圖,這時見了那物事大異往常世宗臨幸她時的樣子,不禁駭異中帶著新奇又羞又愛。
  世宗見狀,頓時喚起了情慾,一下子撲了上去……
  麗妃吃痛不過,一聲尖叫,幾乎昏暈了過去。床外的宮女,身子急劇地抖動起來。
  世宗皇帝此時的虐待狂情慾被喚起,什麼離恨宮主、什麼翠薇仙子,都已不在他的思念之中了。世宗皇帝此時就只想看到有女子在他身下哀叫、悲泣、哭喊、求饒,他那受到傷害的帝王尊嚴才會重新恢復。他這時候施淫女子,就好比他下令將仇敵凌遲處死一般,會帶給他至高無比的快感。
  麗妃雖許久不獲皇上臨幸,但畢竟是花信年華,情慾正濃的年齡。她第一陣吃痛之後,慢慢有了適應,漸漸喚起了情慾需求,不禁喜極而涕。
  世宗道:“卿如吃痛不住,朕可召別宮前來共同侍寢。”
  麗妃答道:“奴妃死而無悔!”
  “好!”世宗大喜,獰笑著向香帷外的宮女令道:“你將衣裙褪下,上床來扶穩了朕。”
  那宮女一聽,頓時嚇得跪在床前,一個身子直是抖動,卻是嚇得說不出話來。
  麗妃道:“皇上令你上來,聽見沒有?”
  那宮女這才脫了衣裙,只穿了褻衣褻褲,爬上床來,扶住了撲在麗妃身上不住聳動的世宗皇帝的肩頭,怕他動作太猛,跌落下來。
  這宮女上床之際,又駭又羞,閉著雙眼,不敢正視。
  不久,麗妃開始吃痛不住了。只感到下身火辣的疼痛,似有皮破肉爛之感,不禁失聲哀求道:“陛下,請容奴妃息得一息。”
  世宗獰笑道:“愛卿不是雖死無悔麼?怎地告饒了?愛卿須知,朕取了這藥,那是停息不得的,否則,朕將被藥性催發而死。”
  “那……那麼……卻是……如何是好?” 麗妃疼痛得說話都口吃起來了。
  “愛卿真的不能忍痛了麼?”
  “那……也不是……哎喲……我的媽呀……”
  “愛卿可要朕將諸宮嬪妃宣來,同事這雲雨之樂?”
  “不!哎喲……不!哎喲……奴妃要死了!”
  “要死了麼?那就死吧!”
  世宗狂喜,抱住麗妃的脖子,一邊狂吻,一邊狂聳。忽然,只聽得麗妃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世宗一邊動作,一邊狂笑,感覺到一種至高無上的權威和戰勝感。可是,當他發現這麗妃真的昏暈過去後,卻也覺得無趣之極,不禁坐起身子,望著昏死的麗妃發起呆來。
  世宗發呆之中,眼光落在了宮女身上。
  “你——快將褻衣脫了!”
  宮女親眼看見她的主母麗妃被淫至昏死,早已嚇得呆了,此時被皇帝喝令脫下褻褲,明白皇上要她伺淫,不禁駭得哀求起來:“不!……奴才不敢……”
  “甚麼不敢?你這不識抬舉的賤人,快!”
  世宗一把將宮女掀翻,抓住她的褻褲一把扯下,看得呆了。
  宮女雪白無暇的玉體,柔滑而光潔,一看便知是個純正的處女。好色的世宗,每臨幸一個處女,就感到一陣狂喜。這時候,他和一個市井無賴毫無二樣。而與宣見大臣時肅殺少言的嘉靖帝就判若二人了。
  宮女嚇得直是求饒:“聖上……饒了奴女……吧……奴女年幼……忍受不住……”
  宮女口中求饒,卻又一把抱住世宗。
  世宗道:“年幼?你比朕那壽妃還大兩歲吧?哪會忍受不住?”
  但他口中這樣說時,心中還是怕這宮女昏死過去,大煞風景.那宮女身於一陣狂抖,抱緊了世宗,連失去貞操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反倒如一個老淫婦一般本能地扭動起來……
  過了一會兒,麗妃甦醒過來,一看宮女正在雲雨之中快活得不得了,不禁大怒,厲聲喝道:“你這賤人!怎敢引誘皇上?”
  世宗一邊喘息,一邊喝道:“卿快住口!不關她的事。朕服了那藥,半刻也不能忍受,你想讓朕脹襲而死麼?”
  麗妃泣道:“陛下請快些下來,奴妃願以帶傷之身伺候陛下。”
  世宗笑得咧歪了嘴,道:“卿先息著,自有少不了你伺候的時候。
  好在梁高輔進獻之藥,不是那霸絕天下的“天癸九”,如此半個時辰,麗妃與這宮女二人交替服侍世宗,倒也將世宗服侍得舒舒服服,天亮不久,世宗完事之後,沉沉睡去。
  世宗這一睡,直睡到下午時分才醒。麗妃與眾宮女服侍皇帝梳洗完畢,令人擺上禦膳,皇上進食之時,才令太監傳出話去,說是皇帝已經起床了。
  世宗進食之際,問隨侍太監黃錦道:“陶先生今在何處?可曾前來求見?”
  黃錦道:“啟奏皇上,恭城伯忙於追殺賊人,直至唐庸關上,大約快要回來了。倒是嚴大人來過二次,詢問皇上至體安否。”
  “傳話出去,朕今日感到疲乏,不見大臣。唯有陶先生回來,請他速來見朕。”
  “是。”黃錦說,退出傳旨眾人。
  突然,世宗驚問侍膳太監:“外面是誰在喧嘩?”
  “不知道。奴才這就出去查問。”
  正說間,一個太監慌慌忙忙奔了進來,驚駭道;“啟奏呈上……又有…賊人殺進宮……
  中來……了……!”
  世宗一聽,頓時大駭,連手中的筷子也落在了地上:“陸炳……在哪裡?快傳他將賊人拿下了!”
  “陸指揮正在與賊人打鬥。”
  “有多少賊人?”
  “只有一個。”
  “甚麼?只有一個? 世宗恢復了鎮靜。他明白經過昨夜事變後,今日這皇宮之中到處都是大內侍衛,一個賊人進宮鬧事,不是自尋死路麼?
  “賊人是誰?”他問。
  “是一個女子。”
  “甚麼?一個女子也敢來皇宮尋釁?傳旨陸指揮,快將這女子拿下了!”
  這時,只聽外面有人奏道:“真人府陶世恩公子求見皇上,請皇上恩準近身護駕。”
  “陶公子求見麼?宣!”
  話音一落,陶世恩已經飄了進來。只見陶世恩腰懸長劍,道:“啟奏萬歲,賊人董秋萍進宮尋釁,家父特令臣前來近身護駕。”
  “甚麼?董秋萍?你說進宮尋釁的女子是董秋萍?”
  “正是。”
  “董秋萍不就是翠薇仙子麼?”世宗起身,向外走去。
  “請問陛下要去何處?”
  “朕要出去看看。”
  “陛下留步,那董秋萍實在厲害,陛下出去不得。”
  世宗怒道:“一個女子有多少武功?爾等怎地對一個女子怕的如此厲害。”
  “這個 啟奏萬歲,董秋萍受度了她師父離恨宮主的一身功力,此時在一二百個大內侍衛中橫衝直闖,如人無人之境。臣斗膽懇請聖上不要出去,萬一聖上露面,激怒了賊人,稍有閃失,臣吃罪不起。”
  世宗見陶世恩說很懇切,不禁心生懼意。但想到來人是翠薇仙子,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沉吟半晌,他問:“此刻她在何處與眾侍衛打鬥?”
  “在玉熙宮外的御花園中。”
  “那好。朕有一個去處,可以看見她,她看不見朕。”
  玉熙宮外,打鬥正烈。
  董秋萍和古長啟於下午回到京城,一路上,二人不住爭執,最後,董秋萍說:“這樣吧,長啟。你且讓我到宮中去試試,能否殺得了皇帝老兒,一任天意。果你還要阻攔,我就自震經脈,先死在你的面前。”
  董秋萍如此一說,古長啟再也不敢多言。她知道董秋萍性子剛烈,如再攔她,她說要自震經脈,就會自震經脈。但古長啟又言明師令不敢不從,自己可不能出手幫她。翠薇仙子倒明事理,沒有逼他幫忙出手刺殺皇帝。
  二人從城牆上射進京城,從房頂上飛掠而過,直掠到皇宮的禁牆外面。董秋萍向古長啟點點頭,身于一晃,已經上了禁牆,空手闖進了皇宮。
  最先看見她的一隊侍衛算是運氣好的。剛一喊叫,就被翠薇仙子先後製了穴道。其中一個使劍的順手又被董秋萍奪去了長劍。
  聞聲而來的高手們一開始圍鬥,董秋萍便慢慢地開了殺戒。如以二百多年的功力展開步伐,那真是快日閃電,詭如鬼。縱是下午時分的大白天,眾大內侍衛也只看見一些影子,這些大內侍衛中,平日仗著天生蠻力或健壯體魄,能稱一聲高手,但真正內家高手有幾人?眾大內侍衛阻攔不住,只聽得打鬥場中不時傳來慘叫聲。直到陳炳趕來,方才暫時阻礙一時。
  陸炳手提一柄寶劍聞聲趕來,看見只有翠薇仙子一人,不禁冷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董姑娘,當日老夫為了尋你,差點被皇上降了重罪。你到好,今日自己送上門來了,老夫正好捉你去皇上面前請功。”
  翠薇仙子站定道:“好。你來捉捉著。”
  這陸炳自幼行武出身,本來並非出自武林何門何派,年輕時有次出軍差去過送信,在回營途中,遇見一個高大頭陀不勝酒力,跌入一個糞坑。陸炳見這頭陀生得面目睜獰,一柄鐵大鏟重達百斤,知道遇見了異人,便不避臟臭,將頭陀救起,背到附近小溪中洗乾淨,再將頭陀放在草坪上,守著他等他酒醒。
  頭陀酒醒得,收他為徒,帶回山中。十年後藝成下山,來到京師,一應考便奪了個武狀元,在御林軍中苦熬了十數年才混上個錦衣衛指揮使。今日他是志在必捉翠薇仙子,以討得皇上歡心,圖個進身。
  陸炳身子一晃,右手長劍一引,攻出一招殺著,左手二指並攏,便悄悄向翠薇仙子肋下大穴點去。
  翠薇仙子一聲冷笑,羅袖揮出,只聽叭的一聲,陸炳的長劍斷為兩截。再一藉步,人已到了陸炳的身後。
  陸炳長劍被拍斷,二指點空,不禁惱羞成怒,回過身來,將手中斷劍向翠薇仙子扔去,雙掌一錯,展開一套詭異而又飽含劇毒的五毒蜈蚣掌,便向翠薇仙子拍去。
  一時間,只聽掌風呼呼響不絕耳,同時,陣陣惡臭隨著掌風飄出,罩及數丈方園。原來是陸炳一擊受挫,此時從掌力中退出巨毒,想先將翠薇仙子毒倒,捉住後再給她服解藥,然後送與皇上。
  翠薇仙子一聲冷笑,身子倒縱而出。她此時的功力並不怕毒,但她厭惡那股惡臭。陸炳卻以為她怕了這五毒蜈蚣掌的掌力掌毒,一聲冷笑,便欺身上去,勢必要將翠薇仙子拿下了去邀功請賞。
  只見翠薇仙子又是一聲冷笑,抬起左掌,向著陸炳輕輕一拍,只聽轟的一聲炸響,就象天上無端響起一聲炸雷,一道黃光一閃,那陸炳的整個身子,便如一只巨大的糧倉,倒飛出去。好在翠薇仙子不想多傷性命,只用了六成力道。
  突然,只見兩條人影從御花園中的花叢裡飄起,猶如大灰蝶一般向陸炳飄去。其中一人先一步飄到,在空中接著陸炳的身子,後退一步,便消解了力道,將陸炳輕輕放在地上。
  只聽哇的一聲,一口黑血從陸炳口中噴出,達三尺之外。
  那後一步飄到之人,順手將一顆藥丸塞進陸炳口中。然後,兩個人一齊飄身,飄到離翠薇仙子三丈遠處站定。
  翠薇仙子早已看清,這是二個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其中一個頭挽道,用一根金釵別住,滿臉紅樸樸的。另一個頭髮蓬亂,披在身後,滿下巴都是胡茬子,猶如刺猥一般。
  二人齊聲向董秋萍打個稽首。
  頭挽道髻的道人說:“原來董姑娘是本城大興隆寺佛兄的門人。老道先看董姑娘和眾人打鬥,武功龐雜,各門各派的武功都有,還真有些猜不透董姑娘的出身。直至董姑娘使出太陽神功,老道才明白,原來來頭不小。”
  那個刺蝟的道上大咧咧地道:“只是在下怎麼也想不明白,那大興隆寺的佛兄據說是佛門唯識宗高僧。但他甚麼弟子不好收?編生要收這麼美貌一個女弟子!莫非是準備用來取悅皇上,爭個國教?”
  翠薇仙子忍著怒火,冷聲道:“兩位道長是何方高人?”
  頭挽道髻道:“老道是龍虎山飛龍長老。”
  臉如刺猥者道:“老道是龍虎山黑虎長老。”
  “明白了。二位長老是來阻攔小女子的?”
  飛龍長老道:“請問姑娘打進皇宮欲為何事?”
  “小女子來取皇帝老兒的性命!”
  黑虎長老一聽就大笑起來:“你——來取皇上性命?”
  董秋萍道:“皇帝老兒在哪裡?”
  黑虎長老詫道:“你問誰?”
  “問你。”
  “憑你也配問我?”
  飛龍長者道:“董姑娘,你是佛門唯識宗傳人,輩分自然是極高的了。只是我龍虎山連那佛兄本人都不一定買帳,你最好將傲氣收斂著點兒。本長者看在古少俠面上,對你已經很客氣了。”
  董秋萍冷笑道:“這倒也是。武林人向來是刀劍為長。咱們何不先見過瞭高低再說?”
  飛龍長老道:“也好。”望了黑虎長老一眼,退在一邊。
  黑虎長老看似粗野,實際很精明。他早已想好了打法,此時故意說粗話刺激董秋萍道:
  “董姑娘,聽說你在霸主宮和古長啟成了親,但老道還是要稱你一聲董姑娘,而不稱古夫人。因為你是皇上要的女人。我勸你還是跟了皇上吧。”
  董秋萍大怒,一聲怒斥:“如此狂徒,也配是龍虎山正一道長老?”
  隨著喝聲,她已攻了過去,右手長劍急攻,左掌劈空掌力猛打,竟是掌隨劍走、掌劍齊攻。只是攻勢雖然凌厲,卻甚為浮燥。已經是中了黑虎長老的計了,未打便已輸招了。
  黑虎長老身形暴退——他明已經退了,翠薇仙子卻忽然看見他從空中無聲無息地撲了下來,身形輕靈竟不帶破空之聲,飛撲之勢快如閃電,竟成一道失形光影,直到撲至董秋萍近空,指尖打出數道劈空指力,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才使人明確到他已攻上來了。
  董秋萍大驚失色,不知這黑虎長老用的是什麼身法——明明看見他身形暴退,並未縱起,哪知他卻忽然出現在進攻者的頭頂,成虎撲之勢攻了下來。董秋萍連忙向旁橫掠。
  哪知董秋萍剛向左方橫掠過去,那黑虎長老在空中成虎撲之勢的身形,忽然無端向董秋萍橫著飛來,右腳尖一踢,正好踢中董秋萍的肩頭,頓時便將董秋萍踢得一個踉蹌。
  董秋萍肩頭穴道被踢中,只感右手一陣麻木,連長劍也震落了地上。陡然間,董秋萍看見地上灰影一閃,立即感到腰脅間三處穴道一麻,頓時便不能動彈了。
  董秋萍大怒:“飛龍長老,你好卑鄙!”
  原來是飛龍長者見董秋萍身形跟蹌,趁機偷襲。
  飛龍、黑虎二長老,用調換武功打法的詭計,一舉製住了董秋萍。黑虎長老使了飛龍長老的成名絕技“飛龍年”:暴退、飛縱、下撲、橫飛一拍四式一氣呵成。而飛龍長老則用了黑虎長老的絕殺招“黑虎躥”,一躥攻實。
  董秋萍剛被製了穴道,黑虎長老的身形己跟著落了下來。只見黑虎長老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條黑色的長索,黑索一拋便纏住了董秋萍的手和身子,連繞七八圈,連腳也捆了起來。然後一挽便是一個死結,將董秋萍捆了個結結實實。
  “長啟!”董秋萍失聲大叫求援。
  但古長啟卻不知到哪裡去了。
  場中不知何時忽然出現了幾個宮女和太監。宮女將董秋萍抬起放進一抬軟轎,然後兩個太監將軟轎抬起,便向玉熙宮走去。
  軟轎直接抬進了宮中。
  眾侍衛受令繼續巡查。
  兩名龍虎山長老隨在軟轎後面,大約是有人用傳音人密令他們走開,他二人忽然轉身,消失在宮中。
  太陽偏西了,藏入了宮殿大屋頂下面。皇宮中到處是陰影。
  太監和宮女,將軟矯直接抬進了玉熙宮的內寢。
  董秋萍一被抬進內寢,頓時氣得怒目圓睜。只見內寢中間,站著身穿便袍的世宗皇帝。
  這世宗皇帝一見翠薇仙子,便露出滿臉笑容。
  宮女將董秋萍抬起,放在床上。
  董秋萍運氣衝穴,不但衝不開,真力一衝至被製之穴,便引起一陣萬針刺骨的疼痛。龍虎山正在一道的獨門點穴法,她一時衝不開。
  世宗道:“鬆綁。”
  眾太監尚未動作,只聽門邊傳來前來護駕的陶世恩的聲音:“啟奏皇上,松不得!”
  “為何松不得?你剛才不是對朕說,龍虎山長老製了她的動穴,六個時辰內,她一動也動不得麼?”
  “啟奏皇上,”陶世恩極力勸阻。“唯識宗武學淵博,翠薇仙子又內力通神。只怕她此時正在運氣衝穴。如若將黑虎長老的虎筋繩鬆開,只怕她衝開被製之穴,那就後患無窮了。”
  皇帝沉思起來。他還是怕死的。但他想了想道:“鬆綁之前,陶公子可以再加點她的穴道。這虎筋繩嘛,還是要鬆開的。如不鬆綁,即對美人不恭,朕也——”
  他沒有說下去。使陶世恩明白皇上想說的是:“朕也臨幸美人不得。”
  陶世恩眨眨眼道:“臣道縱然遵旨鬆綁,只怕也解不開黑虎長老的獨門締結。因為這締結已用內力封閉過了。”
  “有這等事麼?”世宗詫道。
  “有。”
  “傳旨。”世宗想了想道:“令庫禁將朕的寶劍取來,割斷虎筋繩。”
  陶世恩在門邊禁不住發出一聲長嘆。他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蝴蝶王,也沒世宗這樣急色。
  “陶公子,你為什麼嘆息?”世宗問。
  “臣道不敢妄言。”
  “說吧。朕先免你妄言之罪。”
  “如此,臣道便多嘴了。啟奏皇上,這董秋萍於今日凌晨在居庸關受度了她師父的一身功力,加上她自己的功力,功力已比臣道還強三分之一。龍虎山飛龍黑虎二長老,如是單打獨鬥,縱然能憑獨門武技擊中董秋萍,卻傷她不了。只因他們的功力相等,功質還不如董秋萍的太陽內力。皇上如若定要臨幸董姑娘,只怕董姑娘是一萬個不願意。她如異日脫困,定會殺回宮禁中來,見人就殺,只怕皇上以後——”
  “以後怎樣?”
  “臣道不敢妄言。”
  “只怕朕以後這皇帝也做不安穩了,是不是這樣?”
  “臣道敢如是想,不敢如是說。”
  “可是,朕如臨幸她之後,立即冊封她為正冊貴妃,她感恩還來不及哩!”
  “陛下錯了。”
  “朕怎麼會錯?放肆!”
  “董姑娘是可殺不可辱之烈女。她哪會稀罕什麼貴妃之類的冊封?”
  “朕封她為皇后!”
  “她也不會要的。不信,陛下可以親口問問董姑娘。”
  世宗沉吟半晌,走到床前,望著被太監平放在床上的董秋萍道:“仙子,朕為你憔悴,你可知道?”
  這明世宗乃是大明朝十七個皇帝中著名的文皇帝,為了哄女人,竟連青詞中的柔情也用上了。而且語氣卑下可憐,著實難得一見。
  “呸!”
  翠薇仙子一張口,便是一口唾沫吐出去。只是她動穴被製,頭脖子不能擺動,吐不到世宗皇帝。
  世宗正在溫情之際,竟未在意。他又說:“仙子,你為何如此冷淡?朕為你動了真情,你竟一點也不知感恩圖報?”
  翠薇仙子大罵:“淫皇!我殺了你!”
  世宗一愕,頓時呆了。他這一生,幾曾被人如此罵過?滿朝大臣,進諫之時言詞過火一點的言官,被他殺了或下獄死去的,也不曾如此罵過他。想到此處,世宗不禁怒從心起。
  “仙子,朕貴為天子,哪一點不及你那個土地山神一般醜的丈夫?你為何放著榮華富貴不享,非要跟著那個醜八怪受苦一生?”
  “呸!”翠薇仙子怒目圓睜,開口又罵:“狗皇帝!我抓到你千刀萬剮!”她罵人之際,痛得冷汗直流。她一直在運氣衝穴。但連換了幾種衝法都衝不開。每次真氣衝到被製之穴處,便引起一陣萬針刺痛的感覺。此時心意一亂,更不知該如何衝穴了。
  世宗接連被罵,怒極反笑道:“好!罵得好!朕讓你罵亦罵了,辱亦辱了。朕把斯文掃地,可要非禮了。”
  世宗說著,走上前去,伸出手掌,在翠薇仙子的瞼上和脖子上摸弄起來。
  翠薇仙子頭脖不能轉動,仰面躺在床上,除了大罵之外,臉頰被摸,卻是半點對抗之力也沒有。不禁急得淚如泉湧,決意世宗再有非禮,就斷舌自殺。
  從世宗眼中看出去,此時的翠薇仙子,卻是另有一番韻味。她鬢髮零亂,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就象荷塘中荷葉上的露珠,更由於心急如焚,一張臉漲得緋紅,動人極了。
  幾十年來,三千粉黛,誰不爭著以笑臉曲意奉承於他世宗皇帝?他幾十年來都生活在女人的媚笑包圍之中。以至他內心早已厭惡了這種媚笑,還不自覺。當十三歲的尚美人在經堂中憨態嬌羞畢露時,那毫無媚上曲意的自然之美,竟弄得修仙的皇上心猿意馬。
  明世宗忽然間明白了:言官不畏死,他要的偏是他們的柔順;女人柔順急寵於他,他要的偏是女人的反抗。那些臭言官,動不動就向天下喧嚷他不畏死,要以死相諫,作皇帝的還得忍讓三分,怕史官亂記。而女人,越是反抗越能刺激起你侵犯她的慾望,才越有味道。
  他的手從翠薇仙子的脖子上滑下了胸脯。翠薇仙子的胸脯被黑索捆綁,乳部分為二半,由於繩索的相壓而越發突出,好看極了。世宗禁不住便將手摸了下去。
  翠薇仙子雙目暴睜,銀牙一張,舌頭一伸,便要嚼舌自殺。
  突然,有兩只圍棋子從門外打了進來,打在翠薇仙子的頰車、大迎穴上,翠薇仙子一震,舌頭自然縮了回去,而上下頜不能動,牙齒便咬不下了。
  只聽幾聲低喊,內寢之中的兩個宮女兩個太監,盡皆被人製了昏穴,倒在地上。世宗站在床前,未及回頭,只感到身後一麻,隨即便昏睡過去了。
  世宗倒地之前,一個面戴人皮面具,易容為青年書生的人伸手扶住了世宗,將他扶到牆角,輕輕放在地上,輕聲說:“陛下到夢中去臨幸仙子吧。陽界這裡,讓我來。”
  這人說完,走近翠薇仙子,在她的肩脖處幾處穴道輕輕點了幾下,翠薇仙子不雅地大張著的嘴合上了,恢復了櫻桃口型,暴突的眼球還原了,一張臉也變得柔和起來。
  但翠薇仙子同時也失去了嚼舌的能力,連嚼舌自殺都不可能了。
  翠薇仙子一看見那人的眼睛,就嚇得要死。那人的眼睛是人皮面具遮不住的。那雙眼睛射出一種熾熱的淫慾的火焰。翠薇仙子一下子明白,這人不是來救她的,是又一只色狼,是一只比淫皇還厲害的色狼,因為世宗好色全賴別人為他賣力,而這人卻用不著任何人幫忙。
  以他進來時的輕功和眨眼間連製五人的速度,這天下沒有多少事他辦不到。
  果然,那人抓住龍虎山黑虎長老捆綁董秋萍的黑索三扭兩扭,但將那旁人弄不開的套給弄開了。他托著翠薇仙子的肩頭,將黑索慢慢抽出,生怕弄痛了她,還真有點憐香情玉的柔情。
  那人將抽出的黑索扔在地上,身子一斜,便坐在了床沿上。他一坐上床沿,一只大手便一把抓住了翠薇仙子的乳房。
  翠薇仙子明白這次只怕再無倖免了。但她穴道被製,絲毫不能動彈,連自殺也無法可想,熱淚從她的眼中流出,從眼角流下去,流進了耳朵裡面。
  那人似乎不忍。他抬起手去揩翠薇仙子的淚水,俯下頭在她的腮上親了一下,耳語說:
  “仙子,哦,仙子!誰叫你是仙子,人見人愛?與其讓那老色鬼服了春藥糟蹋你,不如讓在下奉給你萬千柔情。”
  一邊說著,那人一邊撩起了翠薇仙子的羅裙,撩上來放在翠薇仙子的肚皮上,然後坐起身子,便要去脫翠薇仙子的內長褲。
  突然,那帶人皮面具的人身子一震,頓時便昏厥過去。接著,整個身子平平飛起,直向內寢門外飛去,然後,翠薇仙子聽到從門外傳來啪的一聲響,顯然是有誰打了什麼人的耳光。然後,一條人影晃進了內寢之中,抓住翠薇仙子的肩頭,提起來立著一抖,翠薇仙子的羅裙便落下遮住了下肢。接著,那人將翠薇仙子放在地上.將她身上的穴道盡數解了,卻又隨手輕製了她的另一處一般動穴,最後提著翠薇仙子走到一扇花窗前,一掌將花窗拍破,將翠薇仙子的身子朝窗外一扔,直扔出去近十丈遠。
  翠薇仙子的身子直飛出去,落在一處假山石前。她的人還在空中飛行,便聽到有人大聲喝問:“什麼人?”
  翠薇仙子一落地,一震之下,被淺製的動穴立即解了。整個身子活動如常。她站在假山石前,微一運氣,覺得真氣通暢,再無阻隔。
  這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了。皇宮之中,到處是燈火照出一團團光影。
  夜色中十數個大內侍衛飛奔過來。一下子將翠薇仙子團團圍困在假山石前。其中有幾個人同時認出了翠薇仙子,幾乎是同時失聲叫出:“賊人逃脫了!”
  翠薇仙子大怒。她進宮之際,只製人而不殺人,想的是她要殺的只有一個皇帝老兒,又何必多殺無辜?可是,中了龍虎山二長老的算計後,在玉熙宮的內寢中又受了欺凌,雖未失身,但卻受到世宗和另一個易容這狼的摸弄,從她的貞操觀念來看,幾乎便等同於受了失身之辱。此刻她又聽得大內侍衛罵她“賊人”,不禁便殺意狂湧,雙掌一抬,掌力猛吐,只見兩道橙紅色的光芒一閃,一聲巨響,那掌力帶著強烈的火煙氣味,排山倒海一般向迎面攻來的四個大內侍衛擊打過去。
  只聽四個大內侍衛齊聲慘叫,同時向後飛去。落地之後,便即悄沒無聲,已經死硬了。
  從四具死屍身上,發出一種烤肉燒焦了的強烈的臭氣味。
  其他的大內侍衛駭呆了,竟然駭得呆立原地,既不敢攻,又忘了逃跑。這些人從未看見過這種神功——不但打死人,掌力還能將人的肌膚燒焦!
  翠薇仙子的殺意狂湧,掌力發出將正面四人打死後,一轉身,又向左面的幾個人拍出二股剛猛掌力。那幾個嚇呆了的大內傳衛眼見掌力發出,才想起逃命——已經遲了,幾聲慘叫後,又是幾個大內侍衛向後飛去。
  這時候,其餘的大內侍衛才想起逃命。發一聲喊後,剩下的大內侍衛向西方狂奔,一邊狂逃,一邊還有人大喊:“快來人呀!”
  翠薇仙子從大內侍衛們落下的武器中拾了一柄長劍,身子一射,便從自己被人扔出來的那扇破窗中,兩個起落便射了回去。她要重回玉熙宮內去殺了皇帝,才解心頭之恨。
  可是,內寢之中已經沒有皇帝的影子了。牆角處已經不見了皇帝。連那些昏死的宮女太監都不見了。
  翠薇仙子略一思索,但明白是那個救了自己的人將自己扔出窗外,趁自己收拾大內傳衛時,已將皇帝轉移到別處去了。這人既不願看見自己受辱,又不願皇帝被殺,這人是誰呢?
  翠薇仙子想不透這人是誰,此時她也不願多想。她心中只有一團殺意,狂湧著向上衝起,直衝得她頭腦微暈。
  她提著長劍,從內寢中向外面搜索,只盼能找到皇帝,一劍砍下他的頭顱。
  但整個玉熙宮中空無一入。連宮女衛士都看不見一個。翠薇仙子一路氣極,見到什麼礙眼的物事,便以長劍猛砍,以腳亂踢,將一個玉熙宮打得稀爛。
  翠薇仙子一路打將出去,來到窗外。只見夜色中的御花園裡。站著二條人影,不是別人,正是下午時分將她製了穴道、捆綁起來送與皇上的龍虎山二長老!
  一見仇人,翠薇仙子頓時大怒。她身子一晃便搶了過去。
  但她人剛射出,猛地又站住了身形。她陡然想起,以自己此時的衝動和暴怒,正好犯了拚搏之大忌——不冷靜。
  飛龍長老在十丈之外贊道:“唯識宗的傳人果然不剎!盛怒之際,竟然要製怒便能立時製怒。請問董姑娘,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法門?”
  董秋萍站在原地,心中仍然惡氣難平,她見飛龍長老先發了話,便趁機藉談話來調息穩氣。她答道:“我不是唯識宗的傳人。”
  “怪了!”飛龍長老道。“這太陽神功,從唐朝的玄奘法師帶回中土後,傳與門人窺基,以後在佛門唯識宗內代代單傳,這太陽神功規定只傳掌門宗師一人。你若不是唯識宗的宗師傳人,這太陽神功又怎會傳與你?”
  董秋萍道:“長老若不說起,我還真不知道。既然長老將話挑明暸,還盼說明前因後果,指點迷津。”
  “怪了。你自己身具太陽神功,卻不知太陽神功從何而來。莫非你那一身神功是撿來的?”
  “不是撿來的,但與撿來的也差不多,是師父度化的。”
  “離恨宮主?”
  “正是。”
  “離恨宮主真是十六年前的瑞妃?”
  董秋萍尚未回答,耳中已經鑽進了一縷話音:“不要多說師門秘密。怒氣已平,可以一戰了。飛龍長老的死門在腳三陰商丘穴,穴下骨骼一破,五尺也飛不上天。黑虎長老的死門在泥丸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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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壽宮秘戲圖b

  董秋萍一聽,頓時明白是佛陀在指點她。同時也明日飛龍長老在拿話套她,大約是想了解唯識宗近來的隱密。
  當下她一聲冷笑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提起太陽神功的來歷,卻不直說,反要拿話套我。飛龍長老,你是個卑鄙小人。你先出來,我與你公平一搏。”
  說罷,心意一動,人已飄前三丈,長劍還鞘,準備先以己之長與飛龍長老硬拼掌力,不能取勝時再拔長劍。
  飛龍長老見董秋萍指名叫陣,不便示弱,飄前三丈,也是抬起雙掌,只是那掌式一前一後,一陰一陽,明顯是想以掌法而不是以掌力取勝董秋萍。
  董秋萍明自他不想拼功力,而要比武技,當下也不喝破。她想到佛陀在側,至少對黑虎長者不必防得那麼專心,心中又多了一分取勝的把握。
  兩人相隔四丈距離,對視良久,董秋萍一聲大喝,對掌掌力猛吐,兩道黃光直向飛龍長老擊打過去。
  董秋萍掌力甫吐,前面已經不見了飛龍長老的人影。這種結果其實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已用雙眼看定了飛龍長老的身形變化。飛龍長老的身形剛剛向右飛起,她的掌力已經轉向空中,追著飛龍長老拍出了第二輪掌力。
  哪知飛龍長老的身形,明明是向右邊上空飛起,董秋萍第二輪掌力打出後,卻忽然又一次失去了攻擊目標。當下連忙換步移形,怕的是飛龍長者改攻下三路。步法變化時,左腳已經踢出,果然一腳踢出,便聽到“噫”的一聲驚叫。飛龍長老的身形已經飄開了去。
  這一來,飛龍長老幾變身勢後,力道已經減弱。飛空之勢已經不是快如電,已經有跡可尋。而董秋萍,已經展開了一套五行門的密宗步法。這是她從五行門的關山肅那裡打賭得來的武功。她一邊躲閃飛龍掌老的攻勢,一邊看準敵蹤,以剛猛無敵的掌力猛攻。一時間,二人便在玉熙宮外的御花園中打成了一團。
  黑虎長老在一旁暗提功力,正準備從旁襲擊,忽然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一個聲音說:“不要插手,讓他二人公平搏鬥。”
  黑虎掌老一驚,那冷汗一下子就鑽了出來。他那等武功,竟被人欺到身一尺之地,拍了肩了,還不知道,豈非怪事?又豈非是要命的事?
  從元朝以來,龍虎山正一教欽命主領三山符錄,教眾遍及中原者,少說也是三五萬人。
  黑虎長老身為正一教人大長老之二,武功、地位僅僅低於教主副教主和飛龍長老。連神道教的教主陶仲文也敬他三分。如今被人拍了肩頭,這個跟鬥栽得太大了。
  黑虎長者驚駭得一動也不敢動。怕的是那人一見他動,就立施後殺。他想了想問:“來人可是玉鳳門言掌門?”
  “不是。”那人回答,聽聲音似乎很年輕。
  黑虎長老陡然想起一人。他問:“那麼可是古少俠?”
  “正是在下。”
  “你纔來?”
  “是的。在下剛才有事纏住了。”
  黑虎長老見他言語平和,不帶敵意,不禁調頭去看——只見古長啟站在他右邊,氣定神閒地看著場中二人打鬥,似乎對黑虎長老站在身側並不在意。
  大凡江湖中的大門大派大教,對江湖中異軍突起的門派和個人,總是不放心的,總是心存敵意。能合便思拉攏為我所用,不能合便想除去以絕後患。
  黑虎長老也不例外。他見古長啟站在身邊不足一尺之遙,雙目看定了場中打鬥之人,一臉關切之情,生怕他夫人董秋萍吃虧,對他黑虎長老全不在意。當下黑虎長老便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調開頭去——可是,頭剛擺開,右手已偷襲而出,二指並攏直點古長啟後腰部大穴。
  可是,一指點出,卻點了一個空。幾乎是同時,左肩又被人拍了一下。
  還是古長啟,站在左邊說:“飛龍長者要敗了,你先看完。”
  這一下,只嚇得黑虎長老三魂六魄少了大半,差點就堆了下去。他那一指點出,真力貫注,別說是速度快於眨眼十倍百倍,僅那內力,點空之後,內力直射出去,竟將它丈之外的一根小樹擊穿。而古長啟,既不驚奇,也不報復,簡直沒將他的偷襲當作回事。
  黑虎長老再也不敢妄動了,明白武林傳說古長啟是武功神入,半點也不假。
  龍虎山八大長老,這次一舉六人進京,自然先是因為陶仲文有了計謀,大量需要人手。
  而六長老也是想要坐會古長啟,看看武林傳說的‘神人’是否果真是‘神人’。
  這一下他相信了。
  這時,只聽古長啟道:“陶真人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只聽遠處傳來陶仲文的笑聲:“多謝少俠相邀。”
  聲落人到。場中已經多了一個陶仲文,站在打鬥場中的另一邊。再過了一瞬,才另有三人飄至,落在陶仲文身後。
  黑虎長老一見陶仲文和龍虎山另外三位長老現身,便想趁機脫身。他轉身同古長啟拱手道:“古少俠,在下有點事,想先過去一下。”
  古長啟點點頭,寬厚地道:“請便。”
  黑虎長老先想藉口走開,心中其實一點不存希往。別人可先殺你而未殺你,你卻偷襲人家,別人還會饒你活命?古長啟一言“請便”,使黑虎長老先是一怔,隨後便大受感動,細道這年輕人不但是武功神人,而且是個心胸寬闊的“善之兒子。”
  黑虎長老後退三步,一揖到地。說:“多謝少俠高抬貴手。從今以後,凡是少俠所到之處,在下先行退避。”
  古長啟搖搖頭,拱手還禮道:“心存一善,即是朋友。又何必退避?長老請便。”
  黑虎長老又是一怔:這人不但饒恕敵人,而且將敵人視作朋友。善心博大,已臻愛心之高度。這人不但是武功神人,還是人中之!
  黑虎長老一聲大吼,便如受傷的猛獸一般突然向宮外飛奔而去,轉瞬間失去了蹤影。
  陶仲文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似乎一句都與他無關一樣。
  他說:“古少俠,前四十招,尊夫人和飛龍長老一直打成平手,不分高低,從第四十一招開始,尊夫人卻招招料敵先機,將龍虎山很少示人的獨門道家武功一下子熟悉得瞭如指掌。少俠不奇怪麼?”
  “有什麼奇怪?秋萍資質過人,數十招一過,便能將敵人的武功各類看出一些底細,也是正常的。”
  “少俠一點也不懷疑有人暗中指點她麼?”
  “陶真人懷疑在下搗鬼?”
  “非也。老道指的是大興隆寺的佛陀。”
  “哦。原來你是懷疑佛陀老前輩。”
  “這不公平。飛龍長老的功力稍遜於尊夫人,功質也略差一些。佛兄還要從招式上去指點,使尊夫人招招料敵先機。如此作為,分朗是想置飛龍長老於死地。借刀殺人,未免太卑鄙了一點。”
  只聽一聲長笑,場中已多了一個矮小的老和尚。正是佛陀本人現身了。
  他一現身。便站在離古長啟六尺遠的一條小徑上,大聲道;“奸邪己辯,善惡已分,敵友已明。陶真人又何必再作遮掩?”
  陶仲文笑道:“果然是佛兄在搞鬼!”
  佛陀道:“陶真人注意看好了。”
  這時,飛龍長老在平地與董秋萍以指力對掌力互攻。等到董秋萍忽然改用太陽指力與他強攻時,飛龍長老忽然雙腳一縱,又向上縱躍而起,再以自己的飛天特異功展開攻殺。他一縱起,便即向左繞空一匝。飛龍長老本是向左繞的,哪知董秋萍卻不攻左方,反而身形拔起,從上向下,將掌力向左方打去。
  在場之人,都是武功甲天下的絕流大高手,哪裡看不出飛龍長老在空中的變勢?原來,飛龍長老形左實右,縱起之際,左手一揮,打出一團黑影向左方飄去,就象是他自己向在飛繞一樣。而他自己的真身,卻繞向了右方,十指連射,竟然是十道指力,成兩個扇形發出,一攻前右、一攻左右,將董秋萍的身形可能移動的前後左右各個方位都罩了個透死。
  這樣,董秋萍唯有向上猛拔才能躲開攻擊,才有還手的餘地。
  所以董秋萍猛然拔起七丈高,那掌力居高臨下轟打下去,猛如千斤重錘。幸好飛龍長者見勢得早,指力甫發,已知打空,連忙施展生平絕技,藉著指力打在地上的反震力道,已經藉力飄開。董秋萍的掌力打在地上,只打得泥土飛揚,地上現出二個土坑。
  佛陀道:“陶真人,貧僧可沒有指點她吧?”
  陶仲文失聲道:“言掌門?”
  陶仲文話音一落,只見夜空忽然出現一物,冉冉從遠飛來。這東西飛得很慢,在皇宮內燈火反射下,閃閃發亮,猶如一只會發光的飛鳥。飛到打鬥場的上空,即便停住,眾人看清,這是一柄短劍。
  這柄短劍飛到眾人上空,竟然停在十數丈高的天空中,劍尖指著陶仲文,凝然不動,極為詭異。
  陶仲文沉默半晌道:“言掌門,你與大明朝朱家有著血緣關係,卻為何不助皇家,反助暗殺陛下的賊人?”
  言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古夫人要刺殺皇上,自然有人攔阻她。陶教主將三千御林軍和八百錦衣衛盡數調進宮中,究竟是要除去武林強敵,還是要不利於皇室?”
  “貧道忠義之心,皇上有知。言掌門欲要離間麼?”
  “大明後宮禁律,太監宮女,亥時熄燈,不當值隨侍主人,不得主人令,不能在宮中隨意走動。陶真人,你將御林軍調進後宮,究竟有什麼圖謀?”
  陶仲文額上沁出了汗珠:“貧道蒙聖上厚愛,得出入宮禁免報權。”
  “三千御林軍、八百錦衣衛、龍虎山長老,也得出入宮禁免報權麼”?
  陶仲文怒道:“言掌門欲要何為?”
  “罷鬥。維護宮闈。”
  “好。飛龍長老,請回來。”陶仲文說。
  言央在遠處道:“古夫人,請隨古少俠先退出宮禁要地。”
  場中二人,打了近二百回合。董秋萍是功力稍強。飛龍長者憑一套飛龍三十六式,武林中人絕大部分連聽也沒有聽說過。飛龍長老一個變勢,飛回陶仲文身邊。
  董秋萍恨聲道:“言老前輩,這飛龍長老太過卑鄙,晚輩吞不下這口氣。”
  言央道:“生死之際,誰還顧得太多道義?普天之下,大約也只有天君上人和他那弟子古長啟,還講這個。古夫人不要太責他人了。你自己年前縱橫江湖時,不也行事詭異麼?”
  董秋萍站在場中,還恨恨不想罷鬥。
  言央又道:“明日戚繼光將軍要面聖議事,商討沿海退倭之事。古大俠千萬請以百姓安危為重。”
  古長啟一聽,身子一晃,已到董秋萍身邊,挽著董秋萍的腰道:“言老前輩,晚輩夫妻,這就退走。”言畢,帶著董秋萍,掠出宮去。
  佛陀隨後一晃,倏忽不見。
  那柄飛劍,同時倏忽不見。
  御花園中,只留下陶仲文數人,怔怔發呆。
  三人掠出大內,從燈火通明的京城屋脊上掠出京城,來到郊外。古長啟在一處無人的郊野停下,放下董秋萍,等著從後面趕上來的佛陀。
  董秋萍慢聲問:“我進皇宮後,你到哪裡去了?”
  “先是有人從身後偷襲我,我追上去時,他卻鑽進街市的人叢中不見了。後來又遇到水夢薇與一個蒙面人打鬥。那個蒙面人一看見我就跑了。水夢薇也是一看見我就跑。我追上去逮住她時,卻是一個易了容的不認識的女子。”
  董秋萍明白中了敵計,倒也怪他不得,只好嘆了一口氣,將心中的萬千委屈盡數藏於心底,連說也不敢說出來。可是,一想起自己在玉熙宮中所受的侮辱,便又想進宮去將皇帝殺了。
  這時候,佛陀趕上來了。
  翠薇仙子知道佛陀親眼看見了自己在宮中所受的非禮,怕他不小心說出,引起夫妻不和,便搶先斂衽為禮道:“多謝老前輩指點武功之恩。”
  佛陀道:“老衲當真只是你的老前輩麼?”
  “老前輩的意思是……”
  “龍長老說那些話,你當真不懂麼?”
  “這——你老的意思是,家師與你老真有師門淵源?”
  “無師徒之名,有師徒我實。你當是老衲的徒孫。”
  董秋萍明白此話不假,便問古長啟:“長啟,你看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古長啟道:“理當回歸師門。”
  董秋萍見夫君同意,便向佛陀叩了九個頭,算是認歸了師門淵源。
  佛陀受了禮道:“古少俠,此地無人,咱們何不席地而坐?”
  “如此甚好。”
  三人席地而坐。佛陀道:“萍兒,老衲與瑞妃娘娘的淵源,你已知道的了。今晚時日不多,這佛門唯識宗的事,你該知道。中土佛教從隋唐起,開始逐漸分化為天如宗、華嚴宗、淨土宗、唯識宗、密宗、禪宗等大宗派。各宗信奉的菩薩不同,修習的佛經有別,武功修為法門也不同。老衲的師門唯識宗,是唐朝玄奘法師與其弟子窺基法師創立的。玄奘法師去天竺取經,帶回了《解深密經》和《瑜伽師地論》等玄奧無比的博大經書。天竺遊學十七年,神師心中已有了經範。將青年時期對佛經的紛歧迷惑一掃而光。回國之後,將所帶回的大量經書,選其經義相近者編撰為《成唯識論》,遂開唯識一宗。”
  佛陀合十道:“本宗的經義博大深玄,連許多佛門宗師也證論不通。總的說來,‘我’和‘法’,都不是真實的存在,僅僅是‘識’的一種變化。所以窺基神師說:“識即佛。但僅僅破除了‘我執’和‘法執’,仍不算‘識’,只有以‘三相’經義解釋宇宙萬有事物的起源和演變,方為‘大識’,方能成‘佛’。法相經義太過玄深,所以在佛門中也是曲高和寡。窺基神師又太執著,令門人不得俗解法相經義。所以傳了幾代,門人修習不通,紛紛改投他宗。但祖師卻不求招賢門人而放棄對高深佛學的修習,反而擇徒更嚴。所以,禪宗少林每逢開講或慶典,在家俗家弟子一去便是人山人海。唯識門人論經時卻只三五人、多時也不過八九人。但一開堂便是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
  古長啟道:“請問大師,如此一來,秋萍又怎能算得上唯識門人呢?她連一句最簡單的經文也不懂。何況又是俗家女子。”
  佛陀道:“經義無緣,武功可證。玄奘法師在天竺那爛陀寺修習佛學時,從藉賢法師處學回深密練骨神功。人之一體,元陽從何而來?練武之人皆會回答。從真氣而來。真氣又從何而來?人皆會答:先天者由母本丹田來,後天者為天地靈氣來,守先天不洩,來後天而補,得其氣而足。可是,至陽真氣又從何而來? 三陽經固然可得少陽、三陽、六陽、九陽、真陽、玄陽,但都不是至陽。只有以真氣練骨,由人之骨骼中濾化之後,方得至陽,這便是太陽內力。”
  佛陀說著,向旁邊五丈遠處的一棵小樹虛空一抓,那小樹咋喳一聲應聲而斷。然後,佛陀抬手一招,那小樹便到了佛陀手中。
  佛陀將小樹丫枝用二指剪斷扔開,將小樹的生濕丫枝插在三人中間的空地上,就那麼盤膝坐著,雙掌虛空圈抱著小樹丫枝,從掌心中吐出一團團紛黃色的煙氣,將小丫樹裹在中間,旁人頓時感到熱氣撲面而來,片刻工夫,那又生又濕的樹幹就開始冒煙,不時更燃起點點火星,再隔片刻,那稍細的丫枝已經開始燃起火苗了。
  “果然是太陽神功!”古長啟驚道。
  翠薇仙子翻身跪倒道:“徒孫從師父只學得練骨的初級功法。這一身內力,又是師父白白傳與徒兒。徒孫空有一身太陽內力,卻不會太陽神功的種種禦使法門,還求師祖成全。”
  佛陀收功道:“你起來。老衲追上來認你這個徒孫,就是要傳你太陽神功。我唯識宗在整個中原,門人不足五百,其中修習太陽神功者不到十八,還是強敵對峙,才擴大傳功的人數。以你此時的內力武功修為,在老衲圓寂後,正當為唯識宗護法,老衲怎會不傳你神功法門呢?”
  “且慢。”古長啟道。“前輩為何忽然提到圓寂?莫非 ”
  佛陀道:“陶仲文勢力雄厚,一戰下來,只怕老衲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要對身後之事預先做些安排。”
  古長啟沉默了。
  佛陀道:“此處離京城太近,不是傳功之處,異日有暇,再傳秋萍功訣。”他起身要走。
  “前輩要去何處?”
  “後日是你去居庸關與陶仲文見面之日,老納要回京城加緊打探,看他有何密謀。”佛陀言畢,身子一晃,倏忽不見。
  古長啟與董秋萍站在荒郊,此時已過交更時分。古長啟道:“秋萍,既已回到京城,咱們不如回玄極門去看看。你以為如何?”
  “也好。到了京城,也該去看著公公婆婆。”
  於是,二人再越京城城牆,回到城中。
  京城中,此時燈火稀少了一些。但許多茶樓酒肆,仍然人聲嘈雜。
  二人來到玄極門外,只見玄極門大門緊閉,裡面似乎沒有聲音。但二人都聽見園中有人悄悄遊行,而玄極門內更有人隱伏,那些隱伏者雖然極力屏息閉氣,但二人聽來,卻如打雷一般。
  二人對望一眼,走到旁邊胡同,看準一棵大樹,先後縱躍上牆,再隱入大樹的樹葉濃蔭中,悄悄觀察下面的梁府動靜。
  不時,只見二個人伏著身子,竄到大廳外面,這二人東張西往似乎正在尋找什麼。不時,這兩人來到大廳外面,正準備潛進大廳,突然間,燈火驟明,只見四下里一下子掠出十數人,將二人圍住。
  翠薇仙子一見二人,不禁失聲驚叫,幸好古長啟及時掩住她的口,她才沒有叫出聲來。
  下面二人,正是董不辱和笑魔女。
  廳門洞開,走出一個身穿武官袍服的人,正是勇武忠勤正使梁建成。
  梁建成喝道:“二位深夜人府,到處搜尋,究竟要找什麼?”
  董不辱拱手為禮道:“梁姻伯,晚輩董不辱,乃是翠薇仙子董秋萍的哥哥。”
  “是又怎樣?老夫並不認識你。”
  “秋萍和古長啟成婚之後,咱兩家……”
  “甚麼?啟兒當日在霸主宮與水公主成親,這事老夫知道,怎地又鑽出翠薇仙子來了?”
  童不辱驚道:“這天大的事情,武林中誰人不知,梁老伯會不知道麼?”
  “不知道。老夫日日入宮早朝,於這武林中享,早已不感興趣。你二人趕快離去吧。”
  說罷,轉身就要進去。
  “且慢! ”董不辱喝道:“秋萍與長啟的婚事,不管你知與不知,認與不認,有一件事,還請前輩留步講明。”
  “什麼事要老夫對你講明?”梁建成傲然道。
  這是古長啟在海岸邊與他父親分手後第一次見面,他總覺得父親在眉宇神情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這時,只聽董不辱厲聲道:“請前輩放出一個人來。”
  “放誰?”
  “董——陽——歌!”
  梁建成聽罷,忽然仰天一陣大笑:“老夫那啟兒破解神珠都幾個月了,為了不使武林人再無端爭奪,已將神珠劈成兩半扔進了大海。你這小子想神珠想昏了頭,到如今還要找董陽歌查那神珠的下落麼?”
  “晚輩對神珠不感興趣,只對人感興趣。”
  “為什麼?”
  “因為董陽歌是晚輩的父親。”
  “哦,原來如此。只是你為什麼要到我這裡來找?”
  “晚輩前不久捉到了嶺南鐵觀道人。”
  “那又如何?”
  “晚輩嚴刑逼他,他說出,當日家父三人最後落在南劍範玉平手中。”
  “那你該找范玉平要人才對呀!”
  “這世上其實根本沒有范玉平這個人。”
  “哦,是嗎?”梁建戍雙目中陡然現出一片殺意的光。
  “晚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清,北刀的玄極門和南劍門早已秘密結盟。”
  “這在武林中已經不是秘密。”
  “秘密結盟是騙局。只因玄極門和南劍門,本是一人開宗之兩處門戶。”
  “小子,記住‘禍從口出’這句老話!”梁建成慢慢抬起了雙掌。
  “在下是怕死之輩麼?”董不辱傲然道,連晚輩二字都不用了。“在下查清,秘密結盟是個幌子,目的是讓人們查到這個秘密,就不再查下去。其實,南創北刀是——啊——”
  董不辱剛說到是字時,他的身上突然燃起一團烈火,他剛啊地慘叫出聲,他身邊的笑魔女也幾乎同時起火慘叫出聲。頓時,兩個人成了兩個火團,遍地滾動。
  翠薇仙子一聲驚叫,身于一晃,便從大樹上射了下去,口中大叫:“哥哥!”
  古長啟不知陶仲文隱身在側所以想不到二人會受到火攻。他見翠薇仙子射了下去,連忙隨後跟著射下去。
  翠薇仙子一落地,大叫著,伸手便往火球抓去,想要從烈火中救出她哥哥,古長啟一把抓住她,一邊大喝:“抓不得!”一邊雙腳一縱,便往大樹上跳回。果然,他剛剛射起,他與董秋萍落在之處,轟地一聲又無端地燃起兩團大火。
  陶仲文知道董秋萍到了樹上,也等於知道古長啟到了。他火攻董不辱,就是算準了董秋萍要撲救。董不辱並不值得他花費那極為難煉的火藥,他的目的是燒古長啟。不想古長啟一沾地又射起,根本火攻不到。
  古長啟射回大樹,翠薇仙子還在大叫,狀似瘋狂。古長啟隨手點了她的穴道,挾著她,又向旁邊的一棵大樹射去。他剛射出去,他身後的大樹轟地一聲又燃起沖天大火。
  古長啟不敢停留,他挾著翠薇仙子,從他才落腳的大樹上再藉力一縱,身子斜斜地向玄極門對面的一幢府第的屋頂射過去,落上屋頂後,藉力又射,如此連射六七次,隱沒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間,古長啟已掠出城去,又飛掠一陣,估計已在數十裡以外了,才找了一個地方,將翠薇仙子放下來。
  剛剛放下,他似乎覺得有人正向自己追來。他運起地聽神功,聽得大約十裡外有人飛掠而來。他再查周圍,沒有動靜,就決定等這人追上來。
  來人近了,是佛陀。
  佛陀老遠就道:“少俠有驚無險,可喜可賀。”
  古長啟不悅道:“甚麼可喜可賀?秋萍的哥哥被陶仲文的邪火燒死了。她若醒來,還不知如何悲傷呢。”
  “人已死了,只有盡力安慰她,助她報仇好了。陶仲文在京師勢力甚大,咱們不如再奔遠些,才好讓古夫人靜心養歇後半夜。等天明時分再為她解開穴道如何?”
  “如此甚好。”
  佛陀帶路,直奔妙峰山上。佛陀對這一帶甚熟,他將古長啟引進一個山洞,二人相對而坐。
  古長啟道:“陶仲文既然約了我三日後會談,為何今夜卻又下手?”
  “你以為他會守信與你會談?這時你心中對他最無戒備,其實是他下手的最好時機。他正是選準這時機想一舉燒死你,他不知你已知他有此手段,倒失算了。”
  “請問前輩,陶仲文將兩個大鐵球藏於何處,你可知道?”
  “還未打探出來。不過,陶仲文約了你後日去居庸關見面,倒是一個機會。”
  “陶仲文約我見面,只怕未安好心。他不過是想以家師二人作人質要挾我歸服他罷了。”
  “正是如此!”佛陀以掌擊膝道:“少俠如何處置?”
  “寧死不從!”
  “少俠深明大義,老納放心了。少俠昨晚在看不見陶仲文的情形下,僅憑感覺,就能躲開他彈出的火藥,說明你完全可以與他正面一戰。異日大戰時老衲與少俠共同對付他。”
  古長啟熱血沸騰:“好!”
  “後日去居庸關時,不宜帶尊夫人前去。她一見陶仲文就會衝動蠻打,反要誤事。”
  “是。晚輩設法安排。”古長啟道:“咱們何不多約人手,到時候在居庸關上將陶仲文除去,豈不省事?”
  佛陀苦笑道:“少俠想的太天真了。陶仲文半官半道勢力之大,你簡直無法想像。為官,大內高手他盡可調用,為道,神道教高手如雲,演練有素。屆時他在居庸關必有安排,咱們反算不到他的。你說多約人,約誰?因陶仲文深得聖寵,八大門派擔心與他對抗,會激怒官府和皇家。霸主宮在京一代根本就沒有勢力。而且,一般武林人,約去也不過送死。少俠一人前去,能談就談,不能談時,你要走,誰也攔不住你。”
  “好吧,我先一人前去。”
  “如此,老衲先回城再打探。”
  二人站起,古長啟拜道:“老前輩偌大年紀,如此辛勞,晚輩深感不安。”
  “道興佛滅,老衲睡不安穩。哦,對了,那天一清師太在路上等你,以傳音入密對你講話。大約就是說老和尚親近皇權,不太靠得住,是不是?”
  “這個……”
  “你太厚道,撒不來謊。老衲是佛門長老,豈能眼看著佛教衰微?老衲不滅道,但發誓要滅陶仲文。為了滅陶仲文,老衲除了正當手段外,萬不得巴時,連卑鄙手段也要用一用。
  這大約也就是一清師太和言央瞧不起老衲的地方了。”
  “他們不是瞧不起你……”
  “是!這清修派見了接近皇權的和尚,都是那付自命清高的嘴臉。他們當老衲看不出來麼?他們一生宣佛講法,不過感化千人成萬人而已。老衲如遇明主,以佛法善化於他,施出仁政,那是億人休息安居,天下樂業繁榮的極樂景象,那才是我佛的最高宗旨。為了宏揚我佛,老衲別說耍點手段讓人瞧不起,那是連命也願意搭上的。”
  古長啟見佛陀如此坦誠,不禁大受感動,想到那些清修派的前輩不苟言笑,反覺得這熱血沸騰的老和尚更接近凡人。
  佛陀伸出右掌道:“瑞妃死後,老衲只有你這同盟了。咱們再擊一次掌,如何?”
  古長啟伸出手掌。二人擊掌,幾乎是異口同聲道:“為盟!為生死盟!”
  天明時分,古長啟解了翠薇仙子的睡穴,翠薇仙子一睜開雙目,一看見古長啟,就想起她哥哥慘死的事,哇地一聲又哭起來。
  日光從洞外照進來,照著鬢髮零亂的翠薇仙子哀哀啼哭。古長啟心中老大不忍,心想她一家人數年前盡皆慘死,父親至今生死不明,哥哥如今又死於非命。說起來,自己梁家實在擔著老大關係。他想了想說:“秋萍,你不要哭,聽我說。”
  董秋萍慢慢止住哭泣道:“你說吧。”
  “昨晚上哥哥到玄門去向父親要人,接著便慘遭殺害。這說明哥哥去那裡要人要到點子上了。今日咱們不防再去玄極門要人。”
  “我也正這樣想,咱們這就走吧。”
  二人出得山洞,找了一條下山的路,向山下掠去。
  二人剛掠下坡,只聽有人大喊道:“主人!”
  這喊聲一停,立即有幾個聲音大喊:
  “主人!”
  “主人在那裡!可找到了!”
  古長啟和翠薇仙子剎住身形,只見山野間一下子鑽出十個二十歲到三十歲間的年輕人。
  翠薇仙子臉色大變道:“夫君,這些人陰魂不散,可不是我的錯。”
  古長啟道:“我並未責怪你。”
  這些劍俠奔近了。這次公然十個人一齊找來,一個不缺。連在望神嶺被斬斷了一臂的沈存信也在其中。十人齊向翠薇仙子揖拜道:“參見主人!”
  翠薇仙子怨聲道:“我早就講明從此解除賭約,你們為何還纏夾不清?如今我已成親,為人妻內,更不能隨便與人交往。你們去吧!”
  沈存信大聲道:“主人寬宏大量解除賭約,可我等在武林中也是小有名氣的人,如若順勢賴賭,豈不被天下人恥笑?”話音一落,九人附和,齊聲道:“正是如此。”
  古長啟失笑道:“各位遊俠江湖,那是何等瀟灑?我夫妻得罪了陶仲文,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各位何必來淌這淌渾水?”
  小千手殺向仲龍道:“古大俠武功天下第一,得罪陶仲文有什麼了不起?就算得罪了皇帝,我等也是一條命奉陪!古大俠這麼說,可太瞧不起人了!”
  古長啟道:“我夫妻二人還真得罪了皇上!”
  武當派的石兆鱗道:“古大俠,小可想請你藉一步說話。”
  “好,石兄請。”
  二人走出幾十丈外,於一無人處站定。石兆鱗道:“古大俠真以為我等是為拜倒石榴裙而來的麼?”
  “石兄此話怎講?”
  “小可是受一清師太差遣而來。”
  “哦,原來如此。在下時常納悶,奇怪一直不見師太。石兄快講下文。”
  “一請師太差遣我等前來,今小可向古大俠解釋。因陶仲文與皇家關係太深,所以這次武林紛爭,八大派實在不便大規模捲入。師太為八大門派執旗盟主,也不便調八大門派的高手去救天君上人和水麒麟。請少俠諒解。”
  “這個……她實在是不便。石兄請講下文。”
  “近些時日,師太一直在江西貴溪密切注視陶仲文的老巢的動靜。原因是師太仍然發現神道教的高手盡集貴溪仙源宮,日夜訓練一個奇陣,名曰‘陷神陣’。”
  “陷神陣? ”古長啟驚道。
  “又叫‘誅神陣’。古大俠,你在江湖被人稱為奎神,而這陣又名叫‘誅神’,只怕陶仲文是容你不得了。”
  “這陷神陣很厲害麼?”
  “集道家方術武術之大成,更集火藥之大成。誰若入陣,萬難生還。”石兆鱗道。“則時師太會告訴你的。明日去居庸關見陶仲文時,古大俠不可露出已知此事。”
  “多謝石兄指教。”
  “我十人如今以奴才身份跟隨你們夫婦二人,還可做些送信、探馬一類小事。師太的意思是請古大俠假作糊塗。”
  “很好。就這樣吧。”
  二人正待走回,只見梁中舒走了過來:“二弟,為兄有話對你說。”
  石兆鱗走開後,梁中舒道:“二弟,你見過父親沒有?”
  “沒有。昨晚的事,大哥可聽說了?”
  “聽說了。”
  “父親為何要加入神道? ”
  “不知道。這事實在有鬼。頭晚宴席上父親還說梁家有了你,從此可以睡安穩覺了。那知第二天就宣布並入神道教,並接受皇上封賜。我後來知道這消息,進後院找父親,父親已進宮去了。”梁中舒道。“兄弟何不回去查查?”
  “大哥,還有一事,父親將董陽歌三人囚于家中,可有此事?”
  梁中舒尚未回答,只見白影一閃,翠薇仙子已經到了二人身邊。她大約是聽到了問話,關心過切,一到就問:“大哥,你快說!”
  梁中舒道:“三年多前,董姻伯最後失鏢在洞庭王和陰山九煞手中,洞庭王使藥將董煙伯三人藥倒,令陰山九煞將其活埋。家父將陰山九煞殺了,奪下姻伯三人,關在地牢中。父親宣布並入神道教後,我曾偷下地牢看過,地牢中已經無人,顯然是神道教劫走了。現在只怕兇多吉少。”
  翠薇仙子一聽,又哭起來。
  古長啟道:“秋萍莫哭。咱們這就回家去問父親。”他與二人走回對八位劍俠道:“各位既要追隨內子,在下也無話可說。只是我二人有事要辦,各位在此等候如何?”
  眾人齊道:“‘遵命。”
  二人掠下妙峰山,向京城掠去。二人一齊展開輕功,快如閃電,縱是大白天,路上也只看見兩團影子一間即逝。二人來到京城,就從僻靜城牆處飛躍而上,竄房越簷,到了玄極門。
  玄極門大門緊閉。古長啟二人掠過大街,直落玄極門門樓之後的院道之上。
  只聽一個聲音沉聲道:“啟兒,你終於來了。”
  梁建成夫婦坐江大廳正中。除此而外,四周一個人也沒帶。但古長啟已聽出四周都是埋伏者的呼吸聲。他二人走去,跪拜道:“孩兒(兒媳)叩見父親母親!”
  梁建成身著四品武宮袍服。正容道:“啟兒,你當日和水夢薇一起北上,去霸主宮成親,這事滿天下誰人不知?為夫雖然瞧不起水麒麟的為人,但木已成舟,為父也無可無不可。但翠薇仙子實在是紅顏禍水。她是當令皇上要的女人,你卻去沾惹她作甚麼?”說到後來,梁建成聲音嚴厲起來。
  董秋萍越聽越不能忍受,加之想起淒慘身世,不禁失聲哭了出來。
  古長啟老大不忍,心中對父親充滿反感,他站起,又扶起董秋萍道:“不要哭了。我二人在兩千武林面前拜的堂,你生是我的妻,死亦是我的妻。莫不成有人要你,我便將你送人不成?”
  他對梁建成道;“父親母親,這董秋萍嫁與孩兒,就是咱家的人了。總不成皇上要,咱梁家就拱手獻她進宮?那豈不枉遭天下恥笑?”
  梁建成大怒:“逆子住口!玄極門在京城稱雄,怎能無端開罪皇上?自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今晨下詔,今梁府將這女子送入宮去。咱梁家如此違抗,以後怎麼在這京華之地立腳?你為一己之樂,置玄極門上千人的生死而不顧。真是大逆不孝!”
  古長啟見父親如此不可理喻,不禁怒從心起。陡然間,他父親將他從小棄於街頭的種種不慈之事,一下子湧上了他心頭。他曾聽母親講過梁高輔召妹子進宮一事,當時梁父誓死不從。如今卻要逼兒子將妻子送與皇上,此等醜事,只怕天下少有。他抱起董秋萍的腰道:
  “愛妻,咱們走吧。這個家容不下咱們。咱們也只當沒有這個家好了。”
  突然,人影一晃,他母親已離坐擋在二人面前。他母親哭泣道:“啟兒,你父親是為你好呀!這女子會為你的一生帶來災難與不祥,你休了她吧!你休了她吧!”
  古長啟傷心透了,他料不到母親也會如此不慈。此等丟盡顏面之事,縱然是一個三五流的武林人也不恥幹的。想不到梁家為北方武林大豪,卻如此丟臉!他明白哀求無用,帶著董秋萍,繞過他母親,就要奪門而去。
  只聽門外有人大喝:“拿下二人!”隨著喝聲,從四周湧出二三十個大內高手,為首一人,正是當日在梵淨山追了他很遠的棉衣衛指揮使陸炳。
  這陸炳昨日下午在大內中了翠薇仙子的掌力,當時受傷不輕,口吐黑血,不想服了龍虎山黑長老的靈藥後,今日又能逞能拿人了。不過他也知道這二人實在利害,自己在武功上連邊也沾不上。所以,他只是阻在路中間虛張聲勢,並不認真拿人。
  古長啟正在氣頭上,未看出陸炳為了交差,虛張聲勢。他怒極反笑道:“就憑你等也要拿人? ”當即挽著董秋萍身子一晃,只聽轟地一聲震響,陸炳一個龐大的身軀已經飛起,重重地撞在牆上,落下地後,好一陣才爬起來。好在古長啟並不想傷他,連三成力道也未用上,陸炳才未又受重傷。
  大廳之中,已經不見二人的身影。
  古長啟帶著董秋萍,從房上飛掠出城。
  出得城來,古長啟將董秋萍放在一個荒郊無人處。董秋萍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古長啟,痛哭失聲。古長啟也感到無話可說,只好默默抱住她。
  良久,古長啟將董秋萍的臉扳過來道:“當日我從離恨宮得了靈智寶珠出來,一路南下,父親均在暗中保護。當日的父母,與今日的父母判若二人。我懷疑這中間另有原因,只是一時也說不清。秋萍,你莫傷心。古長啟既已娶你為妻,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再說,以你目前的武功,當在水夢薇之上,誰又能欺負得了你?你將當日從離恨宮剛剛出山時的氣度拿出來,硬氣一點,莫要過分委屈了自己。”
  董秋萍一聽,頓時喜笑顏開。她怕的就是古長啟抗不過父母之命遺棄自己。如今見他如此體貼,方才放下心事。她拉著古長啟的手,貼在她的臉上,無言地望著他,雙目中充滿了溫情。
  突然,風聲勁急,古長啟一把抱住翠薇仙子向上縱起七八丈高,下面一道人影,夾著一道白光,從他們所站的位置直射而過。這人連火帶劍,直刺翠薇仙子。一刺不中,立即遁走。但古長啟已經看清,那人是水夢薇。
  “薇妹!”古長啟人在空中,未落下地,就失聲大喊。
  水夢薇一聲不吭,飛掠而去。
  古長啟落下地來,手中還抱著翠薇仙子,便展開身形,朝水夢薇追去。
  董秋萍被古長啟抱著去追水夢薇,那心中的滋味才真是亂七八糟,酸甜苦辣,甚麼都有。她想掙脫,但掙不脫。她想求古長啟別去追水夢薇,又明白這辦不到。想到水夢薇出身華貴,霸主宮勢力又大。自己卻父兄家人盡皆慘死,剩下孤單單一個人,天賜了一張美麗絕倫的臉,卻時時被壞人算計,隨時有受欺辱的可能。離了夫君,連幫自己的人都沒有一個。
  一身血仇,一點未報,更有昨日所受的侮辱,傷害還只能藏在心中,對誰也無法訴說。
  她想到這裡,不禁在古長啟懷抱中大哭起來。
  古長啟抱著董秋萍去追悼水夢薇,跑著跑著,見董秋萍一下子哭起來,水禁慌了,道:
  “別哭別哭,追到她就好了。”
  一陣急掠,他終於追到了水夢薇。水夢薇聽得身後風聲勁急,飛掠之中,忽然一個變勢,一回身一劍便向古長啟懷抱中的董秋萍猛刺過去。
  古長啟奔行之中,忽見水夢薇身形迴轉,肩頭一引,一劍刺來,急忙往旁一繞,躲過了直刺劍勢,順勢伸出左手,夾指一奪,硬生生將水夢薇手中的長劍奪過來扔出去老遠,然後三轉二轉,一把抱住水夢薇,高興得如孩童一般大叫:“你再也跑不掉了!你再也跑不掉了!”
  忽然,只聽一聲嬌喝,兩個女子已經在古長啟懷抱中打起來了。
  原來,古長啟一抱住水夢薇,水夢薇一轉臉,就看見了董秋萍的淚眼正在盯著自己。一看見這另一個女子也在同一個夫君的懷抱之中,水夢薇不禁大怒,右手一伸,二指一鉤便向翠薇仙子的眼睛插去。
  翠薇仙子早有防備。水夢薇剛才第一次偷襲,她就已經明白水夢薇要殺自己。古長啟追上她時,她回劍猛刺,還是要殺自己。此情此景之下,她怎會不防呢?
  所以,水夢薇一把二龍搶珠攻出,董秋萍立即豎掌如刀砍下,去切水夢薇的手腕。
  水夢薇一抓不成,手一縮,一把小擒拿,就去扣董秋萍的腕脈大穴。
  翠薇仙子一切不中,見她扣來,手掌一翻,單指敲下,便去點水夢薇手背的中渚穴。
  如此你來我往,二人展開小巧功夫,就在古長啟的左右懷抱中,面對面對拆起來。
  先是以一隻手對拆,後來兩隻手都用上了。一時間,招式越打越快,內力越貫越強。只聽得一陣劈劈啪啪的擊打聲,響不絕耳,眨眼間便拆了數十招。
  這一來,只苦了一個古長啟。他的頭直往後仰,還是躲避不了。他左手抱的是愛妻,右手抱的也是元配夫人。這兩個女人都是他的妻子,並無大小之分,妻妾之分。如今二人在他懷中以四隻手象飛梭一般打個不休,時不時便有一隻手擊打到他本人的臉上。他又不敢運出護體神功,怕是反震之力傷了二個愛妻中的哪一個,他都心痛。
  這一來他便苦了。二個女人,都是內力一二百年的絕頂高手,都是一掌能拍破老虎天靈蓋或者一拳能打死蠻牛的重手。如今時不時有掌或拳打在他臉上,雖不能傷了他,卻也叫他頻頻吃痛。
  看來,無錢無能之人找不到老婆,不一定便是壞事。明世宗三千佳麗,煩惱不少,古長啟尊如神人,一個妻子天下最美,一個妻子天下最強,他卻弄得閉著一雙眼睛挨打,亂了方寸,失了主意,連將兩個女人丟開躲躲拳掌,也想不起來了。這煩惱還小了麼?
  終於,兩個女人在古長啟懷中拆了數十把小巧功夫後,打得上火了。水夢薇先使出了重掌力,那 陰化力掌發將出去,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猶如刮起一陣寒風。翠薇仙子將太陽內力使將出來,周遭的冷空氣驟然又變熱,猶如三伏天守在火爐旁。
  水夢薇一掌掌擊出,一邊大罵:“皇帝要的臭女人,你怎不去死7要殺皇帝又不真殺,裝樣子給誰看?”
  董秋萍大怒,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聲斷喝,雙掌猛推。水夢薇見來勢不好,也將功力急提猛推出去。
  只聽轟的聲大響,掌力接實,古長啟再也抱不住,二個女人同時倒飛了出去,連古長啟這等功力神人也連退三步才拿樁站穩。
  翠薇仙子此時功力比水夢薇強了三分之一,震出去後,幾個空翻就將反震之力化掉。水夢薇倒飛出去時,還在空中,已經慘叫出聲,落在地上,口一張,吐出一大口鮮血。
  古長啟一見翠薇仙子無事,水夢薇受傷,當然先照顧受傷之人。
  他朝水夢薇跑去,連聲問:“夢薇,體傷得重麼?”
  水夢薇本來受傷不重,一見他如此著急,索性雙眼一閉,又是一聲慘叫,隨即向後便倒,詐詐昏死過去。
  古長啟一見,頓時手忙腳亂地將她扶起,又是餵藥,又是度去其力,搞了好了一陣,水夢薇才睜開雙眼,倚在他懷中撒嬌。等到古長啟想起翠薇仙子還未安撫,回過身來去尋找董秋萍時,她已不知去向了。
  古長啟猛然大叫:“不好!她又到皇宮中刺殺皇帝去了!”
  想到言央說今日戚繼光將軍要面聖,不禁心急如焚,轉身就往京城射去。他掠出去幾百丈後,才又記起水夢薇還在身後,一聲大叫,折回來又找水夢薇,要將她帶在身邊。可是,水夢薇也不見了。
  古長啟一聲長嘆,想到這日子甚不好過,大大不如在虎跳峽天君上人身邊單純而寧和。
  但一想到沿海百姓大受倭寇騷擾,其苦不堪,翠薇仙子會驚了聖駕,壞了軍國大事。當下他甚麼也不顧了,展開身形,如飛一般向京城皇宮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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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慾海苦海

  (世宗慢慢從小絨毛少女的身上站起來,就看見有一條灰影一閃而沒。他大吃了一驚,失聲喊道:“有刺客!”……)
  登基幾十年來,世宗皇帝的脾氣從沒象今日這般壞過。他頭天晚上服禦太醫給他的一服安神丸,沉沉睡到今日一大早。可是,早上睡醒後,卻發現自己睡在太監黃錦的床上,不禁勃然大怒,立即追問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答道,這是國師陶仲文的主意,怕的是刺客去而復返,防不勝防.驚擾了聖上的美夢。
  如此一說,世宗便不好發作。但又勾起了無限心事。
  昨日,他明明已將天下第一美人翠微仙子,置于龍床之上,眼看便可享受此生最大的艷福。可是,眨眼之間,美人去也,天子驚也。這才真正叫煮熟的鴨子飛了。
  想到那些後宮佳麗的媚笑,他就厭惡。三千媚笑不如一個童女的憨態撩人心懷。那些佳麗卻就是不懂這一點。還是不住望著他媚、永遠望著他媚笑。
  媚笑!媚笑!
  天啊,還有比這更反胃、更不自然的麼?那些女子為什麼不能象修仙一樣順乎自然。
  她們想以媚笑求得春風一度,她們想以媚笑求得皇上冊封,她們想以媚笑得到榮華富貴,她們想以媚笑出人頭地!
  可她們怎不明白,皇上修仙之後,早已順乎自然,師法自然,識透了媚笑乃女子之大惡,早已厭惡了媚笑?
  世宗想起了尚女、尚美人、他的壽妃不媚笑。
  眾太監不敢多問,只好默默隨後,小心侍候。
  尚女壽妃一聽說聖駕臨宮,急忙迎到五花宮外,一見世宗就喜笑顏開地跑迎上去,口中唱禮道:“臣妃恭迎聖駕。”
  一段冷窗式的日子,使她成熟了。她沉思失寵的根由。調笑不當是失禮。皇上是不喜歡屬臣嬪妃失禮的。她的笑容變得春花般燦爛,屬臣般恭謹。
  世宗一見,調頭就走。就象在躲避瘟疫或刺客。
  媚笑!
  壽妃抬起頭來,頓時目瞪口呆。
  五花宮,還是猶如冷宮。
  皇帝信步宮中,無人敢上前交談。他看見什麼都厭惡。他眼前只有一個幻影:仰面躺著,淚珠掛在睫毛上,那腮上的肌膚就象凝脂一般白活柔嫩。三千佳麗從無一人可以比擬。
  他夢遊一般地回到玉熙宮,時已接近中午,禦膳上來,他一揮手便令撤下。
  “啟奏萬歲,大學士嚴嵩求見。”
  “宣。”
  他本想不見,但還是說了一聲“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嚴嵩進來了。他那一張臉上,最突出的是兩條壽帶紋深如刀切,紋尾直入口唇角中。相學稱為金蛇人口。主餓死。
  嚴嵩見過禮後道:“陛下面色之間,似有不樂,臣斗膽想為聖上排憂。”
  世宗道:“住在這巴掌大的玉熙宮內,真是悶死了。”
  嚴嵩眨了眨眼,沉吟半晌道:“這五熙宮確是規模狹窄,建築也太古舊。依臣之見,南大堂倒還差強人意。南堂的亭臺樓閣,佈局典雅,園林別致,花木繁盛,正合陛下養氣所用。”
  世字一聽嚴嵩奏請他遷居南堂,心中便老大不悅。但世宗修仙日久,面目呆滯,喜怒亦不常在大臣面前流露,天長日久,使人常常捉摸不透地的心思。
  這南大堂,乃是明英宗朱來祁鎮經“土木之變”後,被瓦刺國俘去。後來回國,便幽居在南堂。他從不去南堂居住,怕英宗的霉氣會沾染上他,他甚至連英宗的名字也從不提起。
  世宗沉默半晌道:“卿入內有何事要奏?”
  嚴嵩道:“東南軍鎮大臣胡宗憲將軍麾下參將戚繼光,數日前帶來宗憲要求增撥軍餉、加練新軍以抗倭寇的一封奏折,奏請一次撥白銀一百萬兩,加練十營新軍。臣和徐階及各部議後,認為此事太大,不敢擅專,特來面奏聖上,以求聖援。”
  世宗沉吟道:“東南數省,閩廣軍務,皆是宗憲一人主持。朕聞宗憲驕氣甚重。再練新軍,只怕倚重不馴。”
  正說間,外面有太監奏道:“大學士徐階、工部尚書雷利、邊將戚繼光,求見萬歲。
  世宗想了想,想從戚繼光口中了解一下胡宗憲的動向,便道:“宣。”
  少時。三人進來,就在便殿上行了屬臣大禮,站在二邊。徐階道:“胡宗憲大將軍下參將戚繼光,送奏折進京,求撥軍餉一次性一百萬兩白銀,以練新軍,抵禦倭寇。臣與各部商議,因國庫不豐,擬駁回所求。無奈戚繼光聲稱事關邊境安危,百姓苦樂,大有不撥餉銀不離京城的架勢。再議之際,嚴相國委決不下,擬有所準。朝議各半,只好前來打攪陛下清修。”
  徐階說罷,將奏折交太監奉與世宗。
  戚繼光此時僅為一名參將,職卑位微,未蒙詢問,不能議奏。此時便殿宣進,也是破格,佔了世宗猜忌大臣的機緣。日後的戚總兵,重兵在握,國人推崇,自非今日可比。
  世宗接過秦折時,望了戚繼光一眼。只見戚繼光不卑不亢,沉穩中透出一股將氣,不禁多看了一眼,才打開奏折。
  世宗閱置奏折。重重放在幾上,道:“戚繼光,你說,倭寇究竟有多少兵力?”
  戚繼光道:“沿海一代,估計總數在五萬至七萬之間。”
  “閩廣及東南其它幾省的兵力,總數又是多少?”
  “邊軍和守軍加在一起,大約有三十萬。”
  世宗冷笑道;“好啊。如此重兵,不能返倭,其中究竟有什麼弊端7”
  戚繼光沉默不語,但他眼光卻並不躲開世宗的注視。
  “戚繼光,怎不回話?”
  “末將世襲軍伍,只知衝鋒殺敵。其它事情,應有司職之人向陛下奏報。”
  戚繼光的意思很明白,主帥的作為,不當由部將背後非議。
  世宗沉默半晌,道:“撥五萬兩銀子給戚繼光,由他主練新軍。”
  戚繼光詫道:“五萬兩?招練五百新軍都不夠。末將不敢領旨!”
  “不足之數,著地方士紳攤派。退下。”
  戚繼光倔強地說:“臣不敢領旨。”
  “還嫌少麼?朕的萬壽宮燒了,還不知哪裡來銀子修復,退下!”
  戚繼光虎目含怒,隨太監出宮而去。
  世宗並不糊塗。只是仙癖、爭癖、青詞癖之所在處,不容言官有半點非議,所以落個昏庸。他好真是昏得一踏糊塗,又真能在位四十五年麼?
  嚴嵩奏道:“萬壽宮燒燬嚴重,旬年無能修復,陛下如嫌玉熙宮狹窄,不如遷涉南堂。”
  嚴嵩年邁,竟看不出世宗對他的第一次所請即已反感。此時竟又奏請遷涉南堂。
  世宗不答,冷哼一聲。
  這一聲冷哼,方才將嚴嵩嚇得明日起來。
  徐階心有靈犀一點通。他立即奏道:“啟奏陛下,臣在進宮的路上,曾與工部雷大人說過萬壽宮修復一事。據雷大人說,萬壽宮的修復大約三個月便可峻工。”
  世宗大喜:“所需幾何,工部可曾算過?”
  雷禮道;“大約要用白銀七十萬兩。”
  “好。即日動工,百日之內完成。”
  徐階雷利齊聲道:“遵旨!”
  世宗猜忌嚴嵩,重用除階。當由此事開始。陶仲文與武林為敵,無暇內應嚴嵩。嚴嵩少出內應,不能家當年對付夏言一般對付徐階。當然,徐階也遠比夏言更厲害。
  徐階與雷利“領旨”聲剛落.只聽一個女聲大喝道:“無道昏君拿命來!。
  隨著話音,只見一道白影猶如一道閃電,直向世宗射去。這人長劍在前,連人帶劍直向世宗的咽喉刺去。
  突然,世宗身前,無身無息地多了一個白髮白髯的道人。這道人手提一條金絲文帚,身形無風自起,迎面向那條白影飄去。
  那條白影本是偷襲世宗,只盼一舉格殺掉皇帝,如今被道人突然殺出,反到措手不及,手中長劍不及變招,已被人用文帚的金絲一搭上長劍便纏了個結實。那道人喝聲一“脫!”
  白影手中的長劍便脫手飛去,直釘在一根樁梁上,穿木而過。二人正面相迎,勢如飛鳥相撞,長劍文帚相交時,二人同時也發掌相擊。只聽轟的一聲震響,道人被反震回世宗身前,那條白影也被反震到對面的牆壁上。
  道人落地後若無其事,好整以暇。而那條白影卻被震回去撞到牆上,滑落下來,口中鮮血狂噴,將白衣紅羅裙濺得盡是鮮血。
  便殿之上,一片靜寂之中,世宗皇帝陡然站起大叫:“仙子!”一聲喊叫之後,離座便向受傷的翠薇仙子走去。
  道人一下子橫在世宗面前,稽首道:“陛下留步。董姑娘取高手性命,也只須一掌一指。陛下與她相見,甚為不便、”
  世宗停步道:“先生武功通神,何不點了她的穴道?朕要與她說話。”
  這道人被世宗皇帝稱為先生,自然是陶仲文了。
  陶仲文轉身對嚴篙、徐階、雷禮道:“此處雲集了無數武林絕頂高手,恐開戰釁,三位大人何不暫避一時?”
  三人急忙向皇上告退。眼光望向皇上時,才看見世宗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四個奇形怪狀的道人,環在世宗身後作護衛狀。連世宗自己也不知道。
  嚴嵩與徐階道:“老臣這就出去,著手指揮將錦衣衛調進來護駕。”
  三位大臣縱是文職,也不敢在皇上有難時先退。調陸炳等語,不過是藉口而已。世宗嚇昏了頭,竟然不識。這與他冷靜時算計戚繼光,不撥銀兩而令他主練新軍,簡直判若兩人。
  三位大臣走了。世宗想起陶仲文在側,才又放下一些心事。他催道:“先生快去點了仙子穴道,免得仙子無禮。”
  陶仲文道:“她的夫君古長啟,已經掠過皇宮來了。陛下何苦要惹麻煩?天下比之古夫人貌美姿豐的女子多的是,陛下何必定要對她多思?”
  世宗搖頭道:“朕愛仙子,有情無欲。先生此言就欠妥了。”說完,便徑直朝翠薇仙子走了過去。
  陶仲文不便硬攔,只好緊隨一側,一齊向翠薇仙動手。
  翠薇仙子與陶仲文對掌,本已受傷,坐在地下時,已急速運氣療傷。此時已療復九成。
  她靠著牆壁站在那裡,見世宗陶仲文走了過來,雙掌一翻,猛然推出,只見二道黃光,迅如閃電,向世宗皇帝猛擊而去。
  陶仲文一聲冷笑,道袍一拂,董秋萍二道剛猛無情的掌力攻到世宗面前時,竟被這一拂化解得無影無蹤,猶如泥牛入海,無聲無息地便不知了去向。
  翠薇仙子大驚失色,雙目瞠視,驚慌失措,竟忘了逃走。
  唯識宗主佛陀大法師,太陽神功練到幾乎完美的地步,尚只能和陶仲文打個攻少守多,一見陶仲文要使火藥,便趕忙退走。翠薇仙子不但功力不及佛陀,連太陽神功的許多禦使法門也不懂,如今連應戰的餘地都沒有了。
  世宗皇帝又走向翠薇仙子。還有兩丈距離,他已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掌,想著要撫摸翠薇仙子那柔如凝脂的臉頰了。
  突然,翠薇仙子的身前,無端出現了一個高大威猛的老人。這老人大約六旬左右,比陶仲文還高出半個頭,比世宗皇帝幾乎整整高出一個頭。他身穿一襲破舊的灰抱,頭頂一張灰色的人字巾。他橫在眾人中間,冷峻而威嚴。
  “你……你是誰?”世宗驚道。
  “老夫言央。”
  “言央?”世宗一時記不起言央是誰。
  “正是言央。”
  “言央是什麼人?”
  陶仲文在一側道:“言央是普陀山玉觀門和山西太原言家劍門的掌門人。”
  “記起來了。”世宗說。“他的老祖宗郭玉鳳是太祖皇帝的妃子。這言央該是皇室的遠親了。世系簿中有這條偏注。朕記起來了。”
  言央一聲不吭,只是盯著世宗。
  “你站在這中間幹什麼?”世宗說。“退下吧。”
  言央還是一聲不吭。
  陶仲文連忙打圓場道:“陛下,言掌門乃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高人。如在平時,八抬大轎也請不進宮。今日得見,也是有緣。陛下何不治席敬言掌門一杯?”
  世宗道:“好。治席。請言掌門西暖閣便宴。”
  言央一聲長嘆道:“老夫從不飲酒。只是你要那戚繼光招練新軍,五萬兩銀子太少,何不多撥一點?”
  “朕撥多少銀子,與你何關?你想做官麼?”
  “不想。比不想飲酒還更加不想。”
  “那你為何要干預朝政?”
  “修復萬壽宮,你一花便是白銀七十萬兩。招幕新軍,抗倭公民,你好不容易才出五萬兩,還是為了藉戚繼光製肘胡宗憲,以削軍鎮大員的權勢。你昏庸中包涵自私,自私又使你更加昏庸。哎,身為天子,不以天下百姓為重,你究竟何以治國?”
  “放肆!”世宗喝道。“陶國師說你是武林高人,朕又看在你與皇室沾點遠親的分上。
  沒治你私闖皇宮之罪,還賜你暖閣便宴,不想你卻越來越放肆。來人,拿下他!”
  言央一聽,猛然仰天大笑,那笑聲中包涵的大陰陽和合真力,直衝上玉熙宮便殿的大屋頂,竟將七八丈高的便殿屋頂的硫璃瓦紛紛震破震碎,震了下來,落在地上,摔得叭叭直響。
  世宗大驚失色,後退不迭。
  言央止住笑,回身道:“古夫人,古少俠在宮外等你多時了,你何不隨他離宮而去?”
  董秋萍跪拜下去道:“是。晚輩這就離宮。前輩不一起走麼?”
  “你先走一步。”
  “前輩,咱們何不合力將這昏君一舉除去?”
  “沒有用。換一個皇帝,也好不了多少。何況這是劫數。”
  翠薇仙子再跪了下去,拜了一拜,起身一晃,掠出宮去。言央道:“陶真人。”
  “言掌門有何指教?”
  “陶真人是從萬玉山出來的。”
  “是又怎樣?”
  “不怎樣。你身後站著龍虎山正一教八大長老中的四個。你一召喚,龍虎山正一教八大長者就來了六個。誰不知道,龍虎山的長老,從沒有將天下武林看在眼中。什麼霸主宮、八大門派,只要龍虎山要在江湖辦事,誰都得退讓一步。是不是?”
  “是又怎樣?”
  “如此威赫的一個大教,從東漢算下來,一千三百多年的根基。比任何一個皇朝都傳得久遠。如今卻被陶真人玩於手掌。陶真人真的是武功天下第一麼?”
  “那麼言掌門以為又是因為什麼呢?”
  言央忽然改用傳音入密道:“歸心散。”
  陶仲文一聽,頓時臉色煞白。他明白言央不用常人說話的聲音說出這件事是因為他想拿自己一手。留了一手,是有事情要作交換。
  陶仲文想了想道:“老夫明白了。你是想說,你懂萬玉山仙遊老人的秘法,你要我別對天君主人和水霸主使用歸心散?”
  陶仲文這一段話也是用傳音入密說的,說話之時,二人的口唇都絲毫未動。在旁人看來,好象二人在“武功天下第一”那一句上就已談僵,正準備動武。
  “正是這個意思。”言央傳音入密道。
  “好。老夫賣這個人情給言掌門。言掌門,咱們索性生意做到底。老夫從明年起,每年令人送一萬兩白銀上普陀山供言掌門用度。言掌門這就回普陀山納福,如何?”
  言央道:“這個生意談不成,老夫日食三升,要那麼多銀子幹什麼?只要陶真人以武林規矩辦事,不亂正統,老夫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又哪會千里迢迢,去追壓糧的軍車呢?”
  陶仲文眨眨眼,明白這人什麼都知道。
  “還有件事。”言央繼續用傳音入密說。“龍虎山正一教主也來了皇宮,他好象並未誤服歸心散,你是怎麼把他騙來的?”
  陶仲文想了想道:“君子可欺以其方。”
  “果然如此。”言央說完,倏忽不見。
  世宗在一邊眼看二人談僵,然後各人緊閉嘴唇,似乎馬上就要火拚。不料看見二人各自盯視了對方一會兒,然後,莫名其妙地,言央就不見了。
  陶仲文回身笑道:“陛下受驚了。”
  “這……這言央走了麼?”
  “走了。”
  “先生怎麼不將他拿下?”
  “老臣與言央武功不相上下,打起來非有三天三夜分不出高低。恐驚聖駕,老臣不能在宮中出手。”
  “那……那翠薇仙子這一走,又到何處去尋她?先生不知道朕要她麼?”
  “陛下要的不是仙子。只不過是純情女人罷了。”陶仲文抬起雙手,拍了三掌。“陛下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溫香軟玉。陛下萬尊之體怎可去什麼狗屁仙子的賤軀上犯險?萬一雲雨之際,被她點上一指、拍上一掌,這皇帝的帝位豈不是會換了別人?”
  世宗一聽說話隱含不恭,正想開言責備,只聽一陣腳步聲響,二名太監引著六個美女從一道側門走進便殿中來。
  陶仲文一揮,四個龍虎山長老退出殿外去了。
  進來的美女,沒有 名身穿宮裝,全是平民或深閨打扮、甚至裸體。
  為首一個美女,身穿白衣粉裙,娥眉深鎖,大眼低垂,櫻唇緊閉,怕兮兮的,猶如受驚小鹿。一頭秀髮,松松摘了一個偏馬髦,吊在雪白的酥肩上,年約十六七歲。
  第二個美女眼淚還掛在臉上,更是淒淒切切。這美女身披粉紅的薄紗,映得下面的雪白肉體瑩瑩閃光。這美女更嫩,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圓圓的猶如滿月的臉上,鼻下長著一層絨毛,象徵著早熟的性慾。
  第三個美女年齡大些,也不過十七八歲。她的平民衣前不知怎的被撕破了,掩不住前突的高聳乳峰。這美女羞不勝羞,以小手按著乳房,卻被太監用文帚將手打了下去。她更羞了。她將散發拖過來,遮住了乳房。可是遮不住。秀髮滑下去,那乳房還是要突出奇峰。
  第四個美女又年輕又漂亮又豐滿,只穿了褻衣褻褲,大約進來前衣裙被人剝下了,現出圓滾滾的偏又緊繃繃的一身肥肉。她怒睜著大眼,緊握著雙拳,似乎要找人打架。那潑婦架式煞是逗人,使男人一見就不禁想侵犯她一下。
  第五個女子以秀髮選入。一大束秀髮披在肩後,如瀑布般一瀉而下,長及腳彎處。她的全身竟然一絲不掛,竟是純裸。她躲在那個胖姑娘身後,羞得以長髮拖過來遮掩下身的羞處,樣子只恨不得鑽入地下藏起來。
  第六個美女全身赤裸,卻不知從哪裡得到一條又長又寬的絲紗.披在肩上。她將絲紗抓來死死摀住瞼孔,不讓人看,卻偏偏又使人十分想看。
  世宗皇帝吞了一下口水,環視左右的太監宮女道:“退下。”
  眾太監宮女眨眼間就走於淨了。
  世宗道:“宣通妙散人。”
  聖旨一遞一遞地傳呼出去,通妙散人也是眨眼間就來了,就象是等在外面的一樣。
  世宗說:“散人,朕要真正的天癸丸。”
  “遵旨。臣道為陛下帶來了真正的天癸丸。”梁高輔說著遞上藥。
  “可是真的?”
  “臣道以人頭擔保,千真萬確是真的。”
  “那好。你送了六次假藥,朕都替你記在帳上了。這一次,再是假藥,朕立即令人將你的頭砍了。”
  “臣道不敢欺君。”梁高輔退了出去。
  世宗將藥服下,問陶仲文道:“先生真是朕的知己。這些女子弄進宮來時,市井之中無人抱怨吧?王公大臣們又知不知道?”
  “這些童女少女,是從各地秘密買來的。沒人抱怨。王公大臣無人知道。老臣哪敢讓陛下枉遭非議?”
  “如此甚好。”世宗說。“這些少婦甚合朕意。美,就象天地日月。純,全是剛出娘胎的處女。真,沒有一個面帶媚笑,先生真是朕的知己也!”
  世宗說著,一邊脫下便袍,隨手扔出去,一邊向內寢走進去。
  陶仲文打個手勢,六個女子便跟進了內寢之中。
  其實,這六個少女並不是才從各地買來的,這些少女其實就是後宮宮女。皇宮各宮之中,許多宮女比妃、嬪娘、才人都美。只是宮中女子太多,世宗從來就沒有看見過。
  這些女子送進來以前,都預先被打了招呼,叫她們不准笑、不准媚笑!可以裝出怒、哀、悲、傷、羞、怨、恨、哭……等,什麼怪名堂都可以裝,不會挨打,就是不准笑、不准媚笑!誰笑就打誰!
  於是,一下子,六個少女全合了聖意。
  於是,一場肉慾大戰便拉開了序幕,開始上演。
  天癸丸是從這些童女身上提練出來的。世宗服了之後,又藉以發威反過來糟蹋這些少女。
  女人是漫長封建時代的受害者。
  翠微仙子從玉照宮出來,古長啟站在宮外的太陽下等她。六七十名錦衣衛高手遠遠地圍著他,卻不敢上前。高手們靜靜地看著這個年輕的紅臉大漢,不象是防備一個敵人,反象是在觀仰一個神人。這個武功神人從不首先攻人。別人攻他,他也只製人而不殺人。
  做他的敵人,比和某些人做朋友還安全。
  他上前幾步,挽起從玉熙宮出來的董秋萍的腰,向宮外慢慢掠去。
  “秋萍,你傷得不重吧?”
  “不重。已經療好了。”
  “我要進來時,言老前輩說,他進去好些。他讓我在外面接應,你不怪我吧?”
  “不。不怪你。”
  “你真美。如果不是師父還沒有救出來,我真想立即代你回虎跳峽去。”
  “水公主呢?她也去嗎?”
  “這個 大約也該把她帶去吧?”
  “那麼,她和我天天打架,你的日子怎麼過?”她目含憐憫。
  六七十個大堂高手不遠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後或周圍,似乎是在為他二人送行。
  古長啟一怔 是呀,兩個女人如若天天打架,怎麼辦?
  他搖搖頭說:“不知道。”他又說;“你武功比夢薇高,你讓著她點吧。”
  忽然,古長啟皺皺眉頭。
  翠薇仙子一怔,然後,立即跟古長啟一樣,也皺起了眉頭。
  好強的殺氣!從皇宮那一邊逼近過來的。這時本來是個無風的天氣。突然間,樹葉嘩嘩地響了起來。殺氣一下子充斥在靜止的空氣中,引起空氣流動,變成了風 肅殺之風。
  兩條人影突然出現在前面的演練坪上。四下里大堂侍衛本來靜靜地跟著古長啟夫婦,平和而充滿敬意,這時一下子哄地一聲喧嘩起來。
  兩個怪人站在演武坪的中間。
  一個是頭陀打扮,又高又胖又橫,一件外衣大敞著。現出一心窩和一肚皮的黑毛,一條鑌鐵大鏟重逾百斤。他一站定,便將鑌鐵大鏟插在地上,雙掌慢慢挽著掌花,開始運氣集毒。
  另一個身穿一件黃金色的金絲道交,腰懸一柄長劍,雙眼又低垂得只剩米粒般粗一條線。他隨意一站,便如站著入地一般。他的口唇輕啟,念念有詞。他念得幾乎無聲,但古長啟卻聽得明白,他念的是八個字:“天地玄黃,唯我正一。”
  這時,只見灰影一閃,古長啟身邊多了一個矮小和尚。正是佛陀本人現身了。
  佛陀說:“古少俠小心了。這一位是百毒頭陀,已經五十年不現江湖了。他此時揮舞掌花,不是運氣,而是在集毒。他將體內所蓄百毒分門別類,十種運集到十指經脈中,兩種最毒的運集在左右掌心。臨戰之際,要用哪種毒,真氣一逼,便劈空發出。十丈之內,沾到一點,不死即傷,不殘亦廢。”
  百毒頭陀一聲不響,自顧運氣集毒。
  佛陀道:“陸炳是他的弟子。陸炳被你夫妻二人兩次擊傷,所以百毒頭陀找你夫妻二人報仇來了。”
  古長啟道:“那另一位,大約是龍虎山正一教教主了?”
  “正是。身穿金絲正一道袍,口念‘天地玄黃,唯我正一’的,普天之下,只此一人。
  少俠聽明白了。這八個字旁人念來,毫無意義。如是正一教主念來,那是正在將全身真氣集于奇經八脈之中,準備大戰。每一個字,是一條經脈的一句功決的第一個字。運動完畢,據說可上天、可入地、可潛海。只是正一教只注意與皇家修緣,不屑惹武林鬧氣。以至二百年來,人多知武當山而不知龍虎山。尤其是正一教主,從不露面,幾乎比天子還尊貴。教中天大的事也只是長老出面。如今張教主親自來會你,少俠可要小心了。”
  古長啟道:“多謝前輩指點。前輩請與秋萍退到一邊,任何時候都不要插手。”接著他用傳音入密說道:“我若有什麼意外,請前輩將秋萍帶回梵淨山。”
  佛陀點點頭。
  古長啟身於一飄,上前五丈,離兩個怪人七丈左右站定身形,一聲不響,靜等二人運氣或是集毒。
  世宗皇帝一邊向內寢走去,一邊脫掉身上的衣物,隨手扔將出去。他此時心意激動,就象初戀少年每一次看見裸體婦女,第一次體驗到性激一般。他走近床邊時,已經將衣物脫光,龍靴踢脫,站在床邊,有些急不可耐地等著六個少女走近來。
  六個少女走得很慢,簡直就是故意磨蹭。似乎是害羞、似乎是害怕、似乎是天願意。
  其實這是陶仲文教的手段 吊胃口2
  世宗站在床邊,通妙散人的通妙藥力開始發生作用。世宗覺得迫不及待起來,便過去拖拉在前面的少女。
  於是,擠在前面的往後面躲,擠在後面的往別處跑,幾個少女發一聲喊,便在內寢之中和世宗跑起圈子來了。
  世宗此時行動不便,跑動甚難。好在內寢不寬大,目標又多,少女們又不是真的要躲。
  如此逗跑一陣,笑鬧聲也有了,倒挺熱鬧。不知如何,幾個少女忽然抓住那個裸體披紗的少女,推向世宗,於是,世宗便抓住了她,一把掀翻在地、就在地毯上開始了興雲作雨。
  那個胖姑娘在旁邊一看,頓時心中又慌又疼又酸。她走過去,拍拍世宗的屁股,輕聲說:“萬歲爺,有床不用,多麼不雅?萬歲爺乃萬民之尊,又不是鄉痞村夫,什麼地方都可以方便的。萬歲爺快上床來,奴家陪你。”
  這些宮女平日在宮中無聊。背著主子與太監逗樂慣了,所以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只是從來沒有見過真傢伙。今日一見真刀真槍,這才後悔吊胃口吊得過分了,連忙又上前去逗引皇帝。
  世宗身下的少女一把抱住了世宗,緊緊不放。
  世宗本人此時正在藥力發作,急不可待之際,好不容易找到宣泄之處,哪肯立即起來?
  他一邊喘息,一邊動作,一邊哼道:“愛卿莫急。朕今日非要和幾位愛卿快活到欲死欲仙的地步。如若不然。怎麼對得起通妙散人?”
  這時,六個少女倒有四個圍在了世宗皇帝身邊,一邊觀看皇帝與那少女幹那雲雨之事,一邊嘻嘻笑著,七嘴八舌地發著議論。
  只有一個少女,即進殿走在第三,扮作平民少女的那一位宮女,她坐在床上,已將破衣舊格脫來丟在了一邊,全身赤裸著。正用雙手不住地搓揉乳房,不時皺皺眉頭,似乎在苦熬著情慾的燒煎……
  這時,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背上吹了一下,她回過頭去,看見床那邊露出了一個腦袋,是一張呆滯的、不笑的、但異常年輕的男人的瞼。
  她大吃一驚。她想不到皇宮的內寢之中,皇上正在雲雨作樂之際,會有另外一個男人出現在內寢之中。
  那年輕男人一見她回頭,便伸手把招。
  少女忍著,任那面容呆滯的年輕男子將氣一口口吹在她裸露的背上,不走過去。
  那地上,世宗皇帝正在又忙又亂之中搞之不贏。地上那少女在世宗身下呻吟著,忍不住開始哭泣起來,旁邊四個少女看著開心地又笑又鬧,有嘻嘻取樂的,有推著世宗加油的,有扶著世宗怕他摔下來的,簡直就象妓院的姐兒一樣浪蕩。
  世宗越玩越興奮,覺得此生從未如此快樂過。
  坐在床邊的少女忍不住了,見無人注意,使起身悄悄走到床後。那年輕男子見她走了過來,做了個手勢叫她躺下。她猶豫了一下,果然便在地上躺了下來。那面目呆滯的年輕人撩起長袍,無聲無息地伏了上去,就在皇帝的內寢之中,和皇帝同處一定,偷起了皇帝的一個女人。隔著一道床,行起了巫山雲雨。
  一間內寢中、隔著一道床,那邊地上是皇上在作樂,這邊床後的地上是野漢在偷情。
  偷情少女悄聲道:“你是誰?這麼大膽!要殺頭的!你快走吧。我住在五花宮,你晚上到那裡來找我。”
  那人道:‘別怕。皇帝發現不了我們的。縱然發現了,他也殺不了我,因為我是 ”
  “你是誰?”
  “蝴蝶王”
  百毒頭陀與張教主幾乎是同時運功完畢。
  二人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殺人何須專門運氣集毒?二人都是數十年的內力修為,天下能找到的靈藥都用上了,早已登堂入室,早已進入意氣到的境界。殺人 甚至殺高手,根本就用不著運氣集毒。
  但今天的對手不同。今天的對手是古長啟。是奎神。是神的世界、神的天車、神的神珠所造就的奎神。傳說他一跨步就是幾十丈遠!傳說他的氣罡至今還無人破過!
  所以,他們要運氣集毒,不能掉以輕心。
  二人對望一眼,以目光詢問誰先上去對付這個紅臉膛的年輕人。
  張教主垂下眼簾,表示可以等一等。
  百毒頭陀拱拱手道:“承讓!”說罷,一步一步走上前來,走到離古長啟只有兩丈遠,才站定身形。
  “年輕人,聽說你是奎神轉世。老夫呢?老夫不是什麼神轉世為人,老夫憑本事自己修練,硬是修練成了神仙。今日我二人一戰,不管誰勝誰負,都將在武林中流芳千古,令後人驚駭幾十技。老夫有幾十年沒有出來殺人了。因為老夫找不到可殺之人。老夫要殺誰,只消對著他吹一口毒氣,他就嗚呼哀哉了。那又何必再打呢?太容易了,反而無趣。”
  百毒頭陀極為自得,聲音時高時低,就象念三子經一樣。他又說:“許多武林中呼聲很高,獨霸一方的武林大豪,老夫都只消吹一口氣,他就嗚呼了。年輕人,你站好了。老夫吹一口氣試試,看你是不是那種經不住一口氣吹一下的天下第一。”
  “且慢!”古長啟道。“你是地仙,我卻不是什麼神人。我是天君上人的弟子。我也不會站穩了讓你吹。因為你的毒太厲害。所以,你吹,我亦吹。”
  於是,二人隔著二三丈遠的距離,運集真氣於丹田,再提上來,從口中吹出去。
  “呼 !”百毒頭陀先吹出一口氣。
  這是一股有形的黑氣。這黑氣就象一根煙柱,迅如閃電,硬如鐵槍,帶著強烈的破空之聲。這是百毒頭陀集五十年之力苦練出來的真力一吹。和劈空掌力、指力類有異曲同工之妙,殺人威力一樣的強。別說這真力其中飽含巨毒,就是不含毒,那力道也是梁建成之類的一方大豪受不了擋不住的。被吹中的部位照樣洞穿。加之其中飽含百毒被吹中的人,眨眼之間就會倒地而亡。
  古長自見得毒氣吹出,連忙也吹了出一口真氣呼 !”
  這是一股白色的真氣,又純又正,就象普通人在冬天哈出的氣團一樣。只是古長啟吹出的真氣也成氣柱,既純又強。這是以佛門正宗功法吹出的天外長風、宇宙長風,一吹出去,便綿綿不斷。
  兩股真力在中間相碰了。叭的一聲震天脆響,白色的氣柱撞散了黑色的氣柱,向四處漫散而去,而那白色的真氣柱,就停在半道,既不再攻進,也不收回。
  百毒頭陀大驚。他從未遇到過這麼強勁的真力吹。他甚至不明白,這天下怎麼還會有別人也會真力吹功夫?這是他百毒頭陀集四五十年功夫苦練出來的。這年輕人才幾歲?怎麼也會?
  百毒頭陀一捏功決,將真力提至極限。他已明白真力強度不如年輕人,不敢再綿綿不斷地吹去,故作顯示。這次他將力道集中,驟然吹吐出去,猶如一塊氣團,氣彈驟然射出,只聽一聲尖嘯,直向古長啟攻擊。
  古長啟那吞吐不定的氣柱並未收回,這次見百毒頭陀將真力吹變為了真力吐射,連忙加強力道,迎將上去。只聽“叭”的一聲爆響,幾乎是黑毒氣彈消失的同時,百毒頭陀一聲大吼,如受重擊,連退四步,方才拿樁站穩,伸手一摸口唇,一手盡是黑血。
  百毒頭防大怒:“媽呀!孺子竟敢傷了老夫?!當真找死?”
  百毒頭陀抄起鑌鐵鏟,單手揮舞,就如常人揮舞一根竹棍一般輕靈,展開鏟法,風馳電掣般地攻向了古長啟。
  這百二十斤重的厚鐵鏟,在套路中藉著慣性的力勢擊打在物體上,可產生數千斤的擊打力,任誰也經受不住。套路一展開,百每頭陀將另一隻手的巨毒用劈空掌指力打了出來,一時間,只聽場中響聲不絕,只打得遍地泥土飛濺,飛沙走石。
  百毒頭陀暴怒之中,鐵鏟如飛攻出,指掌劈空力道四方亂打,一心一意要將古長啟立斃場中。在旁邊近百人看來。只見一團大黑影在場中亂滾,裹帶著飛沙走石,根本看不清人影人形。
  場外,正一教張教主嘆了一口氣。
  佛陀肅穆的臉有了一絲微笑。
  百毒頭陀大約是在暴風驟雨的攻勢中聽不到一點反應,開始冷靜一些了,此時他已攻了近百招,再攻了一二十招,這才終於看清,場中根本就沒有敵人的影子。
  古長啟又到哪裡去了呢?
  百毒頭陀停止了揮舞大鐵鏟。
  他一停止,近百名大堂侍內便發出一聲驚叫。
  百毒頭陀莫名其妙地一怔,不明白眾人驚叫什麼。他向四塊轉了一轉,仍然不見古長啟。他隨即明白了 古長啟一直在他身後!
  他發了一陣徵,頭也不回地問古長啟:“你一直貼在老夫身後?”
  “是。晚輩無處可躲,只好躲到你身後。”
  “你一伸手就可殺了我。你為什麼不殺我?”
  “我為什麼要殺你?”
  “因為我要殺你。我們是敵人。”
  “縱然如此,我也不必殺你。”
  “為什麼?你想恩惠於我?你想收買我?”
  “不是。我聽家師天君上人講過你。家師說你不該叫百毒頭陀。你有三痴。武痴、毒痴、酒痴。你該叫三痴頭陀。你一身武功,專與成名人物糾纏,對百姓卻不動一根指頭。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殺你?至於恩惠什麼的,沒那回事。因為我無求於你。”
  百毒頭陀沉默半晌,道:“多謝你不殺我。我要走了。”
  “前輩請便。”
  百毒頭陀走了。他沒有回頭,對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古長啟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這時候,龍虎山正一教主走進了場中。
  這時候.陶仲文正隱身在遠處的更樓上,雙唇緊閉,將這一切默默地看在了眼裡。
  他心中無端地湧起了一種恐懼。
  這個紅臉堂的年輕人或許沒有學過孫子兵法,不懂得攻心為上策,不戰而勝之策。但他的心地的“善”,卻處處天然流露,比對孫子攻心謀略的最完善的運用還更能感化人。
  這是武林領袖的氣質。比一清師太正直領袖武林更深了一個層次。四殺神中的兩個生還者,一回去就再不涉足武林。陶鍾文百般召喚,都不出來。甚至表示殺身滅門都不與古長啟為故。黑虎長老虎吼著竄出京城,照直回龍虎山閉關去了。躲起來了,找不到。歸心散對他好象也沒有作用了。
  如今百毒頭陀又走了。他也不會再涉足武林,只要武林中有這年輕人在。
  這年輕人以“善”去領袖武麼?
  不!天生仲文,豈是叫他到人世來讓人的?不!
  這個年輕人是他的最大敵人。他要了解這個年輕人的武功家數,然後一舉格殺。
  或許,正一教的張教主,能讓這年輕人展示出他的武功根底。這年輕人,反過來又會逼張教主展示出他那龍虎山教主的不傳武功。
  陶仲文笑了。
  真是一石二鳥。
  世宗皇帝這時正在巫山興雲作雨,欲死欲仙 ……
  他已經換了四個少女了。那位胖少女尤其使他陶醉。那一身富于彈性的肥肉特別刺激他。他是帝王,一切嬪妃都要是最標準的: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這種擇美標準排斥了特異體型。這對帝王來說,是一種遺憾。
  而這個胖姑娘正好屬於特型少女。
  世宗全身都在動,沒有一閒著。嘴在親吻,手在撫弄,身子在大動,猛烈而快速……
  忽然,他感到一陣頭暈。
  世宗急忙停止動作,一動不動地伏在胖姑娘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頭暈?世宗問自己是早膳時悶酒喝著了一點?是剛才受了那玉鳳門掌門人的驚駭?還是睡眠不好?還是雲雨過度?或者,是這種胖姑娘太霸道,根本就是專克男人的禍水?
  頭暈了一下就過去了,世宗又開始動作。那天癸丸也極霸道。那藥力還在不住催發,使他血脈賁張,以至元陽不射,平靜不下來。
  世宗覺得應該換馬了。
  他問:“鼻下長了小絨毛的愛卿呢?快來,快來,輪到你來服侍朕了。”
  他這時還在地上施雲降雨。那個胖少女先是要世宗上床去與她同樂的,後來不知怎的改變了主意,說是地毯上寬些。大家可以一齊行樂。所以他們這時還是好些人赤條條一齊並壓在地毯上。
  世宗問那少女,連問了幾聲,那個鼻下長絨毛的少女才在床那邊答道:“來了來了。求皇上先讓奴家養養神好麼?”
  世宗道:“養什麼神?你還沒有服侍過朕哩!快來!”
  他邊說邊從胖姑娘身上抬起身子,從圍著他的幾個少女的肩頭看過去,看見那個鼻下長絨毛的少女正在從床那一邊的地上站起來。
  “你在那裡幹什麼?”世宗問。
  那個少女繞過床跑過來,一絲不掛,一臉紅噴噴的,一下子撲在世宗身邊,大聲說:
  “喊喊喊!這不是來伺候你了麼?萬歲爺!”她那樣子又嬌又嗔。
  世宗笑道:“讓朕嘗嘗,你又是什麼滋味!”他說著從胖姑娘身上滾下來,撲到了鼻下長絨毛的少女身上。
  他覺得不對,她身上粘粘的,盡是汗。然後,世宗陡然看見。那少女導尖上有汗,鼻下的絨毛中有汗,嘴唇發熱、滿臉即紅,嘴角旁邊,赫然還有一個才咬出來的唇印痕跡!
  龍虎山正一教張教主走進場中,從腰間撥出長劍道:“少俠請拔劍。”
  古長啟作禮道:“聽說張教主從不過問江湖是非,極少在武林行走。晚輩與張教主從未謀面,更未結怨,張教主卻為何要與晚輩生死相見?”
  “咱們不是私仇。是國仇。”
  “國仇?”古長啟大惑不解。
  “是的。是國仇。”張教主說。“道教正一教。千多年來,皆為華夏民族的國教。佛教,仍是天竺宗教。乃是從外國傳來的他國國教。佛教傳入華夏後,竟敢取道教而代之。所以,你我之爭,乃是國仇。”
  佛陀見狀,急忙從旁答道:“張教主此言差矣 ”
  “老和尚與我住口!”
  佛陀身於一瓢,已到場中。他也不和張教主爭論道教與佛教誰是國教誰不是國教這個大問題,他只是幹乾脆脆說了三個字:““樑高!”
  張教主皺了皺眉頭,道:““樑高是南陽方士,乃道教之週邊旁支敗類。你我今日之爭,與與樑高何關?”
  ““樑高就在宮中。”
  “什麼?他在宮中?”
  “他不但在宮中,而且是陶仲文代為引見了。。樑高一進宮中,就以迷性之藥天癸丸作進身之物,得到了皇上心,立封他為通妙散人,專在民間選了三百童女,取天癸為皇上合煉霸烈春藥。”
  張教主大怒。向場外大聲喝問:“陶道友,可有此事?”
  沒有人回答。
  張教主雙目怒視更樓方向,又大聲問:“陶道友,可有此事?”
  還是沒有人回答。
  張教主明白此事乃是真的。他站在場中,沉默半晌道;“好,,樑高的事,由龍虎山長老料理。老和尚不是對手,退下。”
  佛陀身形一隱,退在董秋萍身邊。
  古長啟道:“張教主正人正教,晚輩願意認輸。這一戰不打也罷。”
  “不判生死,還可較技。”張教主態度稍緩和一點道。“何況我道教與佛教的國教之爭,並未了斷。你又是幫他的,是不是?”
  古長啟一揖道:“晚輩無知,於道教佛教的歷史淵源一無所知。家師天君上人,一生行善,於這些事也少於教誨弟子。晚輩可否請教一件事?”
  “什麼事?”
  “剛才張教主問陶真人時,用的是‘陶道友’這個稱呼。請問,陶真人不是龍虎山出身麼?”
  張教主沉默半晌,忽然改用傳音入秘的功夫向古長啟說:“此事原不向外人講,不過你在武林沒有劣跡,連言央也看好你。老夫例外對你講點。陶仲文不是龍虎山嫡系出身。他是湖北羅田萬玉山仙遊道教出身,從元朝成宗皇帝大德八年受龍虎山正一教主三符錄以後,龍虎山正一教實際上便成了國教。各方道人,順服者居多,但仍有不少地方道派,想取龍虎山而代之。想與正一教、全真道一爭主領符錄權。陶仲文對龍虎山執禮甚恭,年有歲貢。他又是龍虎山前副教主邵元節的密友,邵元節入公主墳後,陶仲文為他效力甚多。所以如今他遇到麻煩時,老夫還得幫他料理一下。”
  古長啟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其實他對這中間的關節根本沒有明白,不然,幾句挑撥的話一說,張教主長劍一調,就會將縱橫的劍氣殺向陶仲文了。就象佛陀等老搞武林紛爭的高手,““樑高”三個字,對張教主與陶仲文的離間力,比十個說客還厲害。
  張教主長劍一引,大聲道:“古少俠不妨拔劍較技。”
  古長啟道:“晚輩無劍。請前輩稍候,我去藉一柄來。”
  古長啟走向附近觀戰的大堂侍衛,向一腰懸長劍的中年侍衛道:“這位好漢,可否藉佩劍一用。”
  那人連忙解下佩劍,遞與古長啟道:“今日正好一睹少俠的絕妙劍法。”
  古長啟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明白,大庭廣眾之下,劍法還需收斂一點才好。他笑道:“在下這一套真陽刻法,誰沒見過?”古長啟一手握鞘,一手拔出長劍,走回場中。他說:“教主位尊輩分高,當然不會先出劍了。晚輩失禮了。”
  張教主見這青年甚為周到,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古長啟長劍一引,身形一晃,一招“斜劈玉龍”便攻了過去。他知道張教主這等高人是開不得玩笑的。如苦劍勢上客氣一點,他反會以為瞧不起他。所以一出手便是力沉勢快的真攻。
  所以一劍劈出,竟比閃電還快不知多少。隨著身法展開,一刻斜劈之後,回手橫斬、再回腕反挑,整個劍勢無形中成一個三角形一氣呵成,不但攻勢凌厲,而且將自己的中宮守得密不透風。竟在起手的一招三式中逼得張教主搶不到中宮,被迫邊門遊鬥。
  “好劍法!”張教主大叫,聲音中飽含激動,就好比一個酒鬼看見了一壇美酒一般。他也是一個武痴。
  張教主身形一晃,比眨眼還快百倍地搶到了古長啟偏門,突然劍交左手,長劍大劈而下,竟是從刀法中化出來的一招劍法,名曰“大劈天地”,一劍劈出,步法彈為弓步,也是一劍橫斬、斬向敵人下肢。這時他已到了敵人背後,回斬不成,已是變勢直刺古長啟背心了。
  古點啟劍法一展開,身法也同時展開,所以張教主那比眨眼還快一百倍的偏門搶攻,又是出奇換手,卻毫不奏效。
  剎時間,場中二人便如游龍一般纏鬥起來。而場外之人,除了三二個還看得清人影外,其他大堂侍衛。便只看見二團光影晃動。誰出劍,誰還把,怎樣攻防,一概看不明白了。
  陶仲文在更樓上觀看二人鬥劍,本想從中看出古長啟的武功根底,可是,他越看越失望。
  古長啟所使的劍法都太一般。全憑力沉勢快支撐。他連靈猿劍法都不用。看來要想偷窺他的武功根度是不行了。
  從張教主遙遙喝問:“陶道友,可有此事?”開始,陶仲文就知道“君子可欺以其方”
  的計謀不能再用7去了。不能欺瞞的人,也就無法再利用了。因此,必須除去。
  陶仲文多少次想對這個張教主使用歸心散,但都無從下手。這張教主深居簡出,若有事找他,只能隔著二進天並說話。如有外人進入龍虎山,那更是日夜監督,直到這外人離去。
  陶仲文修書與他,說“奎神”要助佛陀影響是皇上,重開國教。他一聽大怒,使出山了。可是,他幾時來了京城,陶仲文也不知道,只知道古長啟離宮時,他會出手阻攔。但佛陀只說了三個字,他就起疑了。
  陶仲文不知他以傳音入密和古長啟說了些什麼。反正他和古長啟打鬥時,劍招毫不起眼,根本沒有看頭。他大約更不會使出龍虎山的護教絕攻八脈飛龍七十二抓了。他知道陶仲文偷看,所以故意打一場來穩住他。這以後,他就會慢慢追查,慢慢佈置,然後一下子來個清理門戶,重整國教。
  看來,他陶仲文必須先下手。
  世宗皇帝的身體還在那個小絨毛少女的上,但卻沒有動作了。他疑心一起,就扳住那個少女的臉看。痕印是才咬的。而他皇帝本人,還未與這個少女雲雨,不可能在狂吻中用牙齒咬她的唇角。
  那麼是誰咬的呢?
  世宗慢慢從少女身上下來,慢慢站起。他一站起身,似乎看見一條灰影一晃而沒。他大吃一驚,失聲喊道:“有刺客!來人呀,有刺客!”
  自從第一個少女開頭和那面容呆滯的男子雲雨後,六個少女眨眼間心意相通,便以數人擋住世宗,輪著過去與那自稱是蝴蝶王的男子偷情。如今事情敗露,世宗大呼“來人,拿刺客”,六個少女頓時嚇得擠成一團。這時候,她們才想起種種官刑 凌辱、指刑、挖止斷肢、刺鞭……相比之下,殺頭還是痛快的一種享受了。偷情的時候,她們似乎什也不記得,以為皇上不會知道。如今皇上發現了,立即嚇得要死。
  進來了幾個太監,一看六個裸體少女擠著擁著坐在大床上發抖,而皇帝那樣子也十分不雅,急忙弄了一件長袍為皇上披上。
  外面已經一遞一遞地喊出動了:“有刺客!”
  演武坪中,觀看古長啟與張教主打鬥的大堂侍衛越來越多,連當班的也跑來了。一聽到宮內太監喊有刺客,有人立即問:“刺客在哪裡?”
  宮內太監回答:“在玉熙宮內寢之中!”
  於是,眨眼之間,百多個大堂侍衛跑了個精光,職責所在,誰也不敢玩忽職守。
  古長啟與張教主,一聽到喊聲便同時分開。二人隔著五丈距離,古長啟說:“張教主好武功。可惜皇上將我三人視作刺客,我們必須要避一避才好。晚輩不能再多領教了。”
  張教主點點頭道:“此乃是非之地,稍一不慎。便落個大逆之罪,你們去吧。異日有緣,再與少俠切磋。”
  古長啟一揖道:“如若教主允許,晚輩倒真想到龍虎山來拜見前輩,恭領教益。”這話說得很誠懇,絲毫沒有敵意,反倒是充滿敬意。
  張教主點頭道:“歡迎之至。你們先去吧。”
  張教主說完,身子一晃便向玉熙宮掠去。他比大堂侍衛們後去,卻搶先進了玉熙宮。
  他問一個太監:“刺客在哪裡?”
  太監說:“皇上一喊,刺客就從玉熙宮內寢中逃了出來。此時不知藏在哪裡。”
  “皇上如今日在哪裡?”
  “皇上還在內寢之中。”
  “有誰在那裡護駕?”
  “沒有人。侍衛們都偷跑出去,看教主你和古長啟打鬥,都說是千古難逢……”
  “混蛋!”張教主大怒。“通通該死!怎麼不留人護駕?”
  張教生說著,身子一晃就進了內寢,太監想攔,卻連人也沒看見,也無從攔起。
  張教主一掠過內寢,立即目怔口呆。象他這種整日打熬內力、沉思武功的武痴,他想一百年,也想不到皇上是這樣玩女人的!
  世宗皇帝,正在龍床上與六個少女再次展開人肉大搏鬥……
  那些太監聽說有刺客,進來一著,又看不見刺客,壯起膽子在內寢中找了一遍,不見刺客,便安慰皇上說:“哪裡有什麼刺客啊?是不是有誰眼花了?真有刺客,一個侍衛也沒有,他還會不得手麼?”
  世宗想了想有理。他想道:那影子不知是什麼影子。是風吹窗簾晃動的影子?是六個女人逗樂亂跑的影子?反正不會是刺客,因為刺客如是已進內寢,還會不取他的性命麼?
  藥力還在發生作用,正是高潮時候。於是,世宗揮退太監,只叫他們小心查看,便又向那幾個少女走了過去。
  那幾個少女見皇上發現了“蝴蝶王”,正在害怕天子的怒氣會降臨在她們身上,正擠成一團,抱著在龍床上嚇得抖成一堆。
  這種害怕極了的樣子、怯生生的樣子,在世宗眼中看來,中意極了,他要的就是女人對他的害怕!
  他脫掉外袍,一下子又成了裸身。他安撫六個宮女道:“各位愛卿莫怕,大概是朕眼花了,將虛光浮影看作了人影,看作了刺客。來吧,咱們再來作樂。各位愛卿小心侍候了!”
  六個少女一見化險為夷,高興得十二萬分了不得。於是,各展神通,將個世宗皇帝擁上床去。
  那個小絨毛少女搶先伺候。正在高興時,想趁機進一步打消皇帝的懷疑。她在世宗的鼻子上添著,嘴唇上親著咬著,逗得世宗狂性大發,咬了她一口。於是,她嬌聲叫道:“還來!還來!皇上又咬奴家了!你咬了奴家,一會兒又要亂懷疑了!”
  這等下里巴人的調情味道,世宗幾時見過?他喜道:“剛才朕真的咬了你了麼?”
  “怎麼沒咬?咬了嘛!奴家是中間不知第幾個伺候你的,你弄得奴家熬不住了,奴家才找個清淨的地方歇息一下。”
  世宗拿不准是不是這樣,他問:“各位愛卿,是這樣麼?”
  “是呀是呀……”
  “怎麼不是呢……?”
  “我是第一,她是第二,她是第三,小絨毛是第四,然後是她……她……又是她……!”
  幾個少女七嘴八舌,七個赤裸身體,就在這七嘴八舌的聲音中,亂翻亂滾,亂笑亂鬧,亂推亂拉,弄得烏七八糟、欲海大翻騰……
  張教主就是這時候進來護駕的。
  他一看見這種場面,就目瞪口呆
  教權,是皇權的一種補充,一種支持,一種精神支柱。可是,皇帝如若是這般模樣,教派中的正直人士也未免太失望了一點。
  龍虎山正一教張教主,突然勃然大怒:“狗淫皇!”
  他一聲大吼,便想離去
  突然,他的身上驟然燃起一團火!
  因為失望和憤怒,他疏於了防範。於是,一直尾隨著他的陶仲文便趁機下了手。要除去正一教主,或許這是唯一的機會了。陶仲文從身後偷襲,用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的仙遊內力彈出了霸烈火藥。於是,張教主的整個身體驟然燃起了一團大火。
  “陶仲文 !”
  張教主一聲大吼,急忙中著地一滾,想將火團滾熄。但那火團卻根本波壓不熄。絕望之中,張教主同時也明白再無倖免,心中便想與陶仲文來個同歸於盡。
  只見張教主又是一聲大吼,一個身子突然騰空而起,他已展開了龍虎山正一教教主才有的護教神功八脈飛龍七十二抓。向守在便殿中的陶仲文攻去。一時間,只見一條火龍在大殿之中四處飛騰展躍,同時,雙手連抓,那劈空的神爪之力一抓一抓地向陶仲文攻去。縱然是在火傷之際,張教主的神撲力道也猛烈無比。陶仲文見那力道剛猛,一抓抓出,便是一聲爆響,就如打雷一般,陶仲文心中大驚,不敢硬碰。那龍爪抓空,抓在什麼東西上,那東西就應聲成為粉碎。一時間,只聽得大殿之中砰砰叭叭響聲不絕跑得稍慢的太監宮女,盡被抓得血肉模糊。連陶仲文也看得心驚肉跳,只好暫避其鋒,不住躲閃。
  張教主的八脈飛龍七十二抓,還未練到極項。運足功力,在空中也只有十二個變熱,無物可資藉力時,便得落地後再起。這時在大殿之中,四處皆有柱梁,可資藉力,這飛騰挪簪,便不必再落地,一個身子在大殿中四處飛移,飛龍爪一抓一抓地朝著陶仲文抓去,但總是慢了一拍,抓不到陶仲文。
  陶仲文只打得心驚肉跳。這張教主全身著火,帶著一團大火尚且能在空中飛出三十多個變勢,抓著二十多爪神抓,如在平時,那還了得?難怪他說一句“老和尚不是對手,退下”
  那佛陀便乖乖退在一旁。
  陶仲文下決心要除去張教主,躲閃了一陣,見張教主力道減弱,身上皮膚已發出焦臭氣味。但不再躲閃,站在一處段角,引誘張教主作最後一搏。
  張教主哪會看不出來?只是想到早遲是個死,不如將計就計,作最後一搏。於是,雙腳在一根柱梁上一點,便向陶仲文飛撲而去。
  撲近五丈時還見陶仲文站在那裡未動,撲近三丈時,他便雙爪左右抓出,哪知雙爪抓出,前面已經不見人影 猛然間,張教主感到背上如遭重錘,似有千鈞力道一齊打在背上,他忍不住口一張,哇地狂噴出止不住的鮮血,人也撲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陶仲文,他直到張教主雙爪抓出,才騰空而起。翻到張教主的背心上空,打出剛猛無情的萬鈞掌力.齊齊打在張教主背上,將已經燒得半死的張教主打昏過去,在火團的包裹之中被活活燒死。
  這時,大殿中四處已經火起,眾大堂侍衛已經湧進來救火了。陶仲文這才搶進內寢,挾起已經昏迷不醒的世宗皇帝,從無火處掠出去。臨走前,袖袍一指,六個少女便紛紛中毒死去,此時少了許多話端,便有大臣想查點什麼,也無從查起了。
  世宗皇帝病了。
  惡夢、相思、天癸丸、過度淫慾、失眠、驚駭……他終於病了。
  龍虎山正一教主死了。數日後,是上傳出聖旨,說刺客就是一個身穿黃金色道袍的五十多歲的道士,就是龍虎山正一教主。他去救駕,結果還落個大逆之罪。他對古長啟說:“乃是非之地,稍一不慎,便落個大逆之罪。”結果,這大逆之罪落到了他的身上。
  龍虎山的長老,許多服了陶仲文的歸心散,對他是言聽計從。
  陶仲文冷笑著對自己說:“應該全力對付古長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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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聰明反入魔道

  (他將水奴的衣裙扯光,仰天發出一陣大笑……他伸出雙手將她托起,送到嘴邊狂吻亂咬……。突然,他雙臂前伸,將她高高托起,似乎要將她的裸體送到離太陽更近一些的地方。他瞇著雙眼,透過太陽的逆光欣賞著水奴的玉體和長飄在地的濃密秀髮……)
  居庸關永遠是那麼偉岸地屹立在群山之巔,肅穆伴著荒涼,任隨廝殺在它腳下或身上展開。
  一座烽火臺上,站著四個人。當先一人,道袍飄飄,鬚眉皆白,正是陶仲文。他的身後,另外站著三個年約五十左右的道人。四人皆是腰懸長劍。
  “少俠來了。真守時也。”陶仲文前行兩步,滿面笑容,竟然還拱手為禮。在這權順朝野的陶仲文來講,是對人最為客氣的了。除了對皇上以外,只怕見了少林武當掌門也未必會如此客氣。他說:“這三位是龍虎山正一道十大元老之八、九、十、分別為狂風、毒霧、飛沙三長老。”
  古長啟見陶仲文客套,不願失了氣度,也拱手為禮。不想那三人甚為傲慢,只點點頭,咧咧嘴,就算敘過了禮。
  古長啟道:“陶真人可否先告訴在下,家師今在何處?”
  “在老夫的府中。”
  “請問陶真人,你要怎樣才能放了家師二人?”
  “少俠快人快語,老道也就不繞彎子了。少俠如今有三件事要和老道合作,才能解決。
  少俠可承認?”
  “陶真人的意思是說,在下有三件事捏在你手中?”
  “少俠何必說得如此生分?一、你師父和岳父如今在老夫府中;二、你父親在朝中為臣,更為神道教外北堂堂主;三、皇上見了尊夫人,心中戀戀不捨。這三件事,少俠都需要和老道合作才能化解。想來,少俠是極願化解的了?”
  “這三件事,第一件是你順手牽羊、劫為人質,第三件是秋萍的師父一手造成。第二件,家父忽然成為神道教的堂主,誰人聽了都會說一聲怪。陶真人,你將家父怎樣了。”
  “少俠又多疑了。令尊久在京華,習俗脾性都與一般武林草莽大為不同。令尊與令岳同是武林大豪。但水霸主住在遠離皇帝的地方,令尊卻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令尊自己也覺得不能完全無視王法和官律。他要和達官顯貴相安共處,才能發展勢力,才能不為法度與顯貴所不容。所以,冷尊走半官半武林的路子實在是勢所必然。”
  古長啟一聽,頓時沉默了。
  陶仲文笑道:“當今武林,八大門派代表白道,霸主官代表黑道。可是,白道盟主一清師太,因和黑道霸主水麒麒是親兄妹,本是水火不容的黑白二道,突然變得和睦相處,十七年來從不交惡。以至于白道不白,黑道更黑。黑道霸主水麒麟壞事做絕,白道卻看在一清師太面上,一聲不吭。神道教應運而生。站出來主持公道,制裁黑道。這是應時順天,于國于民於武林都大有稗益的事。令尊處此夾縫之中,既不能依靠白道,還得屈從霸主官,年年進貢,方保平安。可以這樣說,令尊歸順是皇權,投入神道教,其實正是水霸主逼的。”
  古長啟想了想道:“陶真人誇誇其談,其實是文過飾非。水霸主小惡不斷,十七年卻未作什麼大惡。這完全是一清師太在制約地。正因如此,武林中才享了十七年太平。八大門派在五台山大戰後實力大損,也因此才得以壯大。家父向霸主宮納點貢就會逼得他失去自主,投向首府和神道教麼?不見得吧?陶真人定不會說出真相了。但這三件事,確實又有利於幫忙化解。請問真人,你有什麼條件?”
  “好,那就恕老道直說了。請少俠加入神道教,恭為神道教副教主。”
  “果然不出所料,陶真人要藉這幾件事迫我歸降。”
  “少俠意下如何?”
  “我若不呢?”
  “ 這事對少俠有百利而無一害,少俠怎麼會不呢?”
  “不!”古長啟幹乾脆脆,一口回絕。
  陶促文眨了眨眼睛,良久才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請陶真人另外指一條化解之道。”
  “少俠自恃內力天下第一,不願傷於人,可是,霸主宮一用美女,少俠便歸順了。少俠如要美女,老道可令人將普天下的美女都送到少俠的床前,任由選擇 ”
  古長啟打斷他的話道:“陶真人說歪了!長啟豈是好色之徒?”
  “那以少俠要什麼?”陶仲文道。“少俠要什麼,老道都給!”
  “在下什麼都不要。”古長啟道。“你既食皇糧,又怎能再組武林門派?陶真人,因你和嚴嵩媚上專權,朝中枉死的忠臣言官已經太多了。你將神道教解散了,回羅田萬玉山修真去吧。”
  陶仲文沉默半晌,才道:“少俠恨老道,原來恨得如此深沉。老道倒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了。”言畢,失望地袖袍一拂。
  古長啟一看,便明白他要彈出火藥了,當下身子一縱,沖天而起,拔起十數丈高。果然,古長啟縱起之處,驟地燃起一團大火。
  古長啟大怒。人在空中,一個轉折,便如一只大鳥一般撲下,雙掌猛拍,二股如雷擊,如怒濤一般的真力,挾著呼嘯之聲,向陶仲文四人猛擊而去。
  但下面四人這時已分開,各站一個方位,不斷變位,異常靈動。古長啟的掌力打在城道上,擊出兩個深坑。狂風、毒霧、飛沙三長者各持長劍,口中念念有詞,左手連抓帶拍,長劍挽著各式劍花,居庸關這座烽火臺上,突然無端地卷起了陣陣狂風,狂風之中,夾著毒霧飛沙,直向古長啟刮去。
  古長啟身子下撲,驟然感到狂風撲面,頓時雙目刺癢。他身形一折,斜射而出,本想射下長城一走了之,但一轉念頭,雙手一展,變勢又飛掠回四人上空。此時地的力道將盡未盡,全憑一股蠻勇.不願輸了這口氣,絕不遁走。他下降到七八丈時,瞇著雙眼,使出真力箍功夫,雙手連抓,但由於懼怕黑霧,黑霧遮眼,看不準確,加之自己在空中繞飛,自己的身形移動將自己的力道帶歪。數抓不准,眼看自己的力道將盡,身形越降直低,就要沉入黑煙中去了。古長啟覺得非走不可了。他猛地拍出兩股掌力,打在城牆上。他已藉力再度升高。升高之後,他身形一折,就射到長城旁邊的荒山上去了。
  古長啟站在長城上,就見古長啟一個身子在空中轉折自如、升降隨意,真是有如神人或巨鳥一般。尤其是在最後這一射,公然射出數十丈遠。此等內力,只怕自古罕見。他這三仙陣,是靠方術召來狂風,夾以毒霧飛沙,這毒霧毒絕天下,任何人受到一點,即刻昏迷,比霸主宮的萬毒一拂更兇一籌,就是因為它用方術召來狂風,定向攻擊刮向敵人,而不受自然風力的影響。可是,古長啟明明受到毒霧籠罩,卻毫無中毒現象,照樣飛掠而去。身形之快,連他用仙遊真力彈送的霸烈火都追不上。陶仲文不除此人,實難安寢。
  古長啟站在長城外的山上,急速地運氣高息。剛才在空中那等飛騰,使他的功力耗損太巨。同時還得屏息閉氣以防毒霧毒沙。如若以為內力通神,真能水火不欺,萬毒不入,那就未免自欺欺人了。
  這時,他耳中鑽進佛陀的聲音:“少俠這打法錯了。這等無根的打法,哪及在平地有力可藉?有處可閃?退可避、進可攻?”
  古長啟點點頭,想到自己的經驗真是不中。他大聲說:“陶真人,剛才那幾招,是在下輸了。但在下輸得不服。咱們再來打過。”
  “且慢,少俠既然約了幫手一起來,為何卻不請他現身?”
  “在下沒有約幫手。”
  “剛才有人以傳音入密向你指點,你當老道不知道?”
  古長啟沉默了。他想,陶仲文既已喝破,佛陀當會出來共同對敵,不料佛陀並不出來,只在遠處送來話音:“陶仲文,你那龍虎山十長老,還有七長老隱而不出,老衲也就再等一會兒吧。”
  古長啟道:“隱在四周的人很多,原來還有七大長老。陶仲文,你以為在下奈何不了你麼?”
  “那麼,少俠仗持內力,以為老道製不服你麼?”
  “那好,咱們再打過!”古長啟恨聲道,雙腳一縱,向著長城上射去。哪知他剛一射起,狂風、毒霧、飛沙三長老,齊立城邊,三柄長劍一點,狂風、毒霧、飛沙混在一起,就如一股有形的龍捲風一般迅猛異常地刮向古長啟。
  古長啟這次卻學乖了。他射起時似乎是直射城上。哪知射出之後,中途一折,頓時前面就不見了他的人影。那毒霧狂風頓時卷了個空。眨眼之間,古長后卻從數十丈外的長城腳下躍上城垛,從側面直欺三長老。
  陶仲文遊走在三仙陣外,就是防的古長啟身法太快,三仙陣躲避不及時,他才能從旁補救牽制古長啟。他一見古長啟出現在長城上,立即迎面射過去,雙手連彈,彈出數道火藥。
  古長啟見得陶仲文迎面攻來,知他要用火藥攻自己,連忙閒避,彈出城垛之外。果然,他剛剛閃開,城道上連連無端燃起幾團大火。他從城垛另一處再躍上長城時,只見迎面攻來的陶仲文右手已多了一柄烏黑無光的古劍。古長啟一見,知是專家內家罡氣的神兵,當下連忙收攝心神,凝神對敵。
  陶仲文劍花一挽,一招“仙人奪魂”攻出,後面一套仙遊劍法便源源不斷,比之當日何廷對玉對董不辱所使的仙遊劍法,何止快上千倍?更奇的是,他這仙遊劍法,與何廷玉使的仙遊劍法竟然不相同。任何一招都象是隨意攻出,招無定招。但任何一招中,攻與防虛與實,都配合得無比巧妙。古長啟以魔殺掌,魔殺指、真力抓,連攻數十招,都是眼看要製住他的穴位,又被他閃躲開,眼看要抓住他的手腕,結果卻是劍刃擋在前面。
  古長啟無奈,只好憑藉極快的身法與之周旋。可是,如此一來,卻又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中。十招之中,陶仲文倒攻了八招,真是奪奪逼人。
  可是,在陶仲文眼中看來,他這仙遊劍法之下,便是仙人也無倖免。偏生這個年輕人,身法極快,他的若干殺著,眼看就要遞實,卻均以毫釐之差,失之手裡。他對付佛陀,常憑一雙肉掌,少許火藥,便追得他不敢常駐京師。如今對付這年輕人,他將霸烈火藥、仙遊劍法和三仙陣齊用,以四人對一人,才勉強打下平手。陶仲文只打得心驚肉跳,當下一聲 哨,招呼場外三長老,同時進攻,務必殺了古長啟。
  三長老在場外只看得目瞪口呆,根本就分不清場中二人誰是誰。陶仲文身穿金絲道袍,閃動快時當是一團黃影。古長啟穿灰袍,閃動快時當是一團灰影。可是,如今場中除了風聲和掌力聲及兵刃破空之聲,根本就分不清黃影灰影。三長老功力與陶世恩等同,卻看不清誰是誰,想幫忙也插不上手。
  場中二人越打越快時,這二團光影,竟時而在長城垛內,時而在長城垛外,上萬翻騰,猶如二條騰龍,或二股鬼光。三長者被刮臉風力逼得愈退愈遠,離開烽火台達三四十丈,擠在一起,不敢分開。
  直至陶仲文一聲 哨,三長者才驚醒過來。三人同時吐出真力,施出三仙毒陣,毒霧毒沙隨著狂風,同時打向場中二人。
  陶仲文先已服過解藥,自然不懼。古長啟見毒霧狂風又衝卷過來,自己要閉氣提防,久戰自然不利。當下一記魔殺掌劈出,趁陶仲文躲閃之際,雙腳一彈,就沿著長城飛掠而去。
  他已飛掠走了,三長老還未看出,還在急急施術,直到陶仲文喝止,他們才停。
  古長啟戰無算勝,但要走,卻誰也攔他不住,追地不上。佛陀說得很準。
  陶仲文收住身法,呆立良久,才調頭向關內方向喊道:“老道有幾句話說,請言掌門現身一見。”
  遠處山上,一條灰影慢慢飄來。他雖然飄得很慢,但還是眨眼間就到了長城之上。
  “恭城伯將老朽喚出,不知有何見教?”言央站在長城中間,聲調平和地問。
  “今日之戰,言掌門還滿意?”
  “不滿意。”
  “不滿意?為什麼?”
  “古長啟本當勝了這一仗的。”言央道:“只要再打上個把時辰,他一看清你的劍法,就能勝了這一戰。”
  陶仲文嘆了口氣道:“當日在廣西奪珠,老道鞭長莫及,來不及調遣人馬。老道見你與佛兄、一清盡皆在側,一時竟下不了決心拚命爭奪。以至一失足成千古恨。以今日之戰來看,你和佛兄盡皆在側,卻為何不出手助那小子?為何不趁機將老道除去?說到底,你們還是沒有自信。”
  言央不正面回答,卻道:“恭誠伯一生唯謹慎,從不打無絕對勝算的仗,以今日為例,正一教龍虎山十長老齊調至此,另備騎兵一千,用的全是戚繼光將軍發明的石灰噴筒和淬毒強駑。這陣勢本也夠強了,但在恭城伯的實力中,卻還只算九牛一毛,恭誠伯壓箱底的絕活,卻不在此處。老朽屆時再領教好了。”言下之意,竟是手中飛劍,不屑用來對付官家騎甲。
  “很好”陶仲文本來仗劍在手,並未回鞘,這時話音一落,忽然一劍刺出。這一劍乃是集畢生功力刺出,速度之快,比眨眼還快何止幹倍?他一劍刺出時,只見白光一閃,一聲短嘯,仙遊真力從劍尖射出,猶如當年猿真人真力彈丸。陶仲文是存心想除去一個生平勁敵。
  可是,一劍刺出,眼前陡然不見了言央。陶仲文那集束成彈的仙遊真力,從劍尖脫射出去,竟將十五丈外的一堵城垛擊碎,碎石飛出,竟還又打死了附近的幾只鳥。隱在遠處的其他人偷看到這等內力,心中無不驚駭稱奇。
  陶仲文收回劍,言央又站在了原處。
  “你為何要躲?”陶仲文若無其事地問,但心中已不後悔當日在廣西不曾換命太珠了。
  “我為何不躲?”言央若無其事地答。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言家的大陰陽和合真力罡氣罩,不是攻不破的麼?”
  “天下哪有攻不破的真力罡?普天之下,有一物強,就會有另一物更強。比如唯快不破這個武學至理,遇到料敵機先,再快也是枉然。”
  “很對。你能躲過我這一劍,是因為你對老道這仙遊創法太了解了。古少俠呢?他能躲過麼?”
  “你剛才為何不試試?”
  “剛才忘了。以後再試。”陶仲文說,身影縱起,人在空中,連連跨步,眨眼之間,人就在居庸關內的山裡間了。三長老隨在他身後,也是一式天馬行空,飄然而去。隱在附近的七長者各自飄出,隨後跟去。
  唯有那一千騎甲,撤退之際,人喊馬嘶,著實熱鬧了一陣子。
  言央立在長城上,慢聲道:“恭城伯請恕言央不送。”這聲音充滿尊敬,一點諷刺意味也沒有,唯其如此,才更充滿了諷刺意味。以至一閃便到了他身邊的佛陀失聲笑道:“陶仲文回府,該要嘔血了!”
  言央道:“陶仲文回府,會笑話咱兩根老骨頭,連面也不敢露。”
  “笑亦好,不笑亦好,都是妄見。古少俠內力天下第一,缺少的是實戰經驗。如不讓他一人多打幾場,逐漸積累經驗總不成讓他那一身空前絕後的內力,專用來抱著董施主從北而西,再抱著水施主從南而北,幾千里幾千里路地瘋跑吧?誅陶妖非他莫屬。他如有閃失,咱兩個老骨頭莫非去找水霸主那等奸雄並盟麼?”
  “這倒是真話。老夫要先南下恭候了。”言央說罷,一聲輕笑,抬腿一跨,人便已在關內的山崗上了。
  佛陀合什道:“阿彌陽佛!”
  佛陀走時,朝關外的一座山崗上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
  長城內外,復歸寧靜。
  不久,居庸關外的一座山崗上,一片長滿雜草的泥土忽然向外飛起,頓時露出一個洞穴來。接著,從洞穴內飛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他身後還跟著飛出一個女孩,正是梅九枚和水奴二人。
  “熱鬧!”梅九牧站在山崗上大笑道:“真熱鬧!”說完後,他一下子沉默了。他雙眼盯著長城,一動也不動。
  水奴在他身後道:“牧哥,咱們怎麼辦?”
  梅九牧大怒:“怎麼辦怎麼辦?一天到晚就聽你問這句怎麼辦!你與我好好坐著,不准說話!小爺有大事要想!”
  水奴站在一分,頓時啞口無言。
  梅九牧靜靜地呆想了許久,雙手的手指不斷地捏著各式功決和劍訣。突然,他拔出長劍,腳一跺,一劍刺出,只見一道劍芒,突然從劍上吐出,長達四尺左右,不住晃動、異常嚇人。水奴在一旁看見他的郎君如此功力,不禁失聲叫道:“好!”
  梅九牧收了神功,滿面怒容,他忽然抖動劍身,將長劍震成六斷,任由斷劍落在腳下,將手中的劍柄扔了出去,罵道:“好?好個屁!小爺連試七種運氣方法,這真力始終附在劍上,脫射不出去。還好?你這賤人!以後再亂叫亂嚷,我殺了你!”
  水奴一聽,頓時沉默了。淚水從她的雙目中無聲的流了下來。
  梅九牧對她一眼不顧,雙目只盯著長城,口中一邊呢喃自語:“那一劍好霸道!一股真力,從體內逼到劍上,再從劍上逼出去,射將出去,猶如發鏢筒機反彈射出一支飛鏢。這股真力從劍上脫射出去,將十五丈外的一堵城垛磚打得粉碎,碎石飛濺,還擊死附近的飛鳥。
  天呀……那一聲短嘯,一響即道,一道白光,一閃即消……天呀!好霸道!我如會了這一手,這天下除了一二人以外,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呢喃到這裡,梅九枚突然一聲大吼:“誰來教我?誰來教我這一手神功?如是我一人苦苦思悟這一手神功的運氣法門,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學會?”
  他發瘋似地衝了出去,見樹就劈打。剎時間,就打斷了十幾棵樹,最後,這荒山上無樹可打了,他便去掌擊山巖,直打得肉掌出血,直喘粗氣,這才停下手來,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水奴走過去,撫著他的肩頭,輕聲說:“牧哥,你別哭。咱們找一處無人的大山,結廬而居,住下來慢慢思悟,總會有破解這一招的一天。”
  梅九枚慢慢調勻氣息,翻身坐起。他的雙目停留在水奴臉上,只見水奴那一張秀麗的臉上,淚痕尚未全幹,鬢髮零亂,臉色蒼白,卻是另有一番秀氣之色。
  梅九牧伸出手臂,一把將她摟在懷中。一種心魔立即轉換成另一種心魔。失敗的心態需要勝利來慰藉。戰勝水奴既容易又有特殊意義,因為梅九牧將她當作霸主宮。
  梅九牧把手伸進水奴的衣襟下面,抓住她的乳房,用力搓揉。水奴痛得不住呻吟,卻又異常滿足。她抱住他的脖子,忍著痛楚。她別無選擇。她既已失身於他,就成了他的人。生為他生、死為他死,不管他是人或魔。從春秋諸子到大明律典,女人始終是一種附屬。
  梅九牧一把扯開她的衣衫,把手伸進了她的裙下。他的手指肆無忌憚地在她的下身玩弄,到處狂撫亂捏……
  “牧哥……別這樣……大白天……關上會有巡查……兵丁……看見……多不雅……”她低聲求他,卻無力反抗。
  “看見,小爺怕誰看見?”
  梅九牧惡狠狠地說,一把扯下她的羅裙,登時露出了她那雪白的,但卻咬痕密布的大腿。梅九牧一把摀住她的下身,仰天發出一陣大笑。
  “霸主宮!她就是霸主宮!”
  他伸出雙手將她托起,一張斜咧的嘴從她的臉頰、嘴唇開始, 狂吻亂咬……直咬到肩部、胸部、腹部……大腿……
  他將她托在空中,一張嘴在她赤裸的身子上到處亂咬。他發瘋似地折磨她,她卻忍著劇痛,除了呻吟,連一點反抗都沒有!
  突然,他不咬了。
  他雙臂前伸,將她高高托起,似乎要將她的裸體伸到離太陽更近一些的地方,看得清楚一些一樣。
  他的雙目現出魔鬼一般的瘋狂和難怪。他又叫又笑:“霸主宮……她是霸主宮……我在×誰?霸主宮”
  他狂笑起來。
  梅九牧被霸主宮娘娘調集八十多名壇主以上的高手圍追堵截,霸主宮娘娘本人更是咬尾追殺,梅九枚疲於奔命,心態早就失去人性。後來,有一天,霸主宮娘娘接到一清師太派人送給她的一封信,叫她帶人去江西貴溪。梅九牧才得以喘息。
  海九牧瞇住雙眼,透過太陽的逆光欣賞著水奴的裸體和她那長垂在地上的濃密的秀髮,他久久地盯著……。
  忽然,他猛地縮回手,水奴就平平地仰面跌在地上。
  梅九牧一翻身子,壓在水奴身上,分開她的大腿,就要宣淫
  突然,一條人影從附近的一道岩縫裡射出,無聲無息地射向梅九牧,長劍在前,看似極慢地挽著劍花,其實那是一招極為厲害的殺著,梅九牧此時內力充沛,耳聰目明,那條人影儘管是無聲無息。但這是指功力比那人影低的人而言,梅九牧功力比這條人影高,就仍然能聽到那微弱的風聲。
  梅九牧知道有人偷襲,當下雙腳一蹬,向前直射,猶是他躲得快,背上仍然中了一劍。
  一條傷口,入肉近半寸之深,從左肩頭斜劃至右腰背處,鮮血長流。
  梅九牧一聲厲叫,身子射出,撞在上坎上,他趁勢一翻,人便立了起來,面向偷襲者。
  梅九牧一看清偷襲者,頓時擰笑起來:“原來是水公主!你讓小爺好找!”
  偷襲者正是水夢薇。
  她於半夜到了這居庸關外,先找了一處岩縫藏好身子。一個時辰後,梅九牧帶著水奴來了。梅九牧藏好,用樹枝蓋住,然後是陶仲文與江西龍虎山正一道十位長者來了。七位長老隱身待命,三位長老眼陶仲文下城打坐等候古長啟。佛陀來時,卻無人知道。
  水夢薇見眾人走了,梅九枚還不出來,她也就不出來。她躲在石縫中,親眼目睹水奴所受的非人折磨。她明白自己打不過梅龍牧,但一怒之下,甚麼也不顧了,決心藉著偷襲殺了梅九枚,以報梅九牧燒殺霸主宮之仇和辱婚之根。
  水夢薇偷襲不成,但不遁走。她覺得對不起水奴。水奴落到今日這境地,完全是她當初使計造成的後果。她扶起水奴,替她扯下裙子,一支長劍,仍然指著梅九牧,充滿戒備。
  梅九牧雙目盡赤,反手點了背上肩上的七處大穴,血流頓止。他慢慢走了過來,雙掌慢慢抬起。錯開,五指慢慢收縮成抓狀。他要以真力箍功夫抓住水夢薇,慢慢消遣。當日他中計錯姦了水奴,不但未曾辱到霸主宮,反使自己蒙污。他今日要抓住水夢薇,再剝光她的衣裙,將她丟在關內人煙稠密之處。他決心要使霸主宮蒙污,讓霸主宮十年百年都受人恥笑。
  水夢薇知道此時逃走不及,一聲大喝,飛身而起,人在空中,一柄長劍脫手扔出,當作暗器打向梅九牧,隨即十指齊點,十股指力同時攻向梅九牧。她知道這二手殺不了梅九枚,趁梅九牧後縱躲避之機,她再隨形附影,人在空中,雙腳一碰,藉力再向前時,袖袍朝前揮打,已經打出萬毒一拂絕殺之招。
  只聽梅九牧一聲短嚎,向後便倒,倒在地上,抽搐了二下,就不動了。
  水夢薇落下地來,恨恨地道:“你這狗才,你也有今日!”
  可是,她話音剛落,只見梅九牧一彈而起,雙手一抓,頓時就將三丈外的水夢薇的左右雙臂,同時用真力箍功夫遙遙抓住。
  “薇妹妹。”梅九牧狂笑著說。。你父母只教了你這一手功夫麼?當日對付離恨公主是這招,今日對付你牧哥哥,還是這一招,只是多了萬毒一拂一式後殺。你父母號稱精通數十個門派的武功,你卻為何使去使來都是這一招?”
  水夢薇雙臂被梅九牧用真力箍牢牢抓住,動彈不得,知道再無倖免,只怕便要受辱失身了。
  突然,只見水奴身子一閃,一柄長劃已向梅九牧攻去。梅九牧對水奴從無真情,豈有不防之理?待得水奴攻近,他一腳飛起,踢個正著,腳尖跟在水奴腹部,頓時將水奴踢飛出去六七丈遠,落下地時,口中鮮血狂噴,動得幾下,頭一歪,就一命歸西了。
  梅九牧罵道:“該死的踐人!”
  他對水奴不屑一顧,回頭過來,左手仍然抓牢水夢薇,右手放開,迅如閃電地連點水夢薇身上的十二處大穴,然後收回力道,將水夢薇吸到面前。
  他伸手在水夢薇瞼上摸一把,獰笑道:“薇妹妹.當日在去梵淨山的路上,本當我二人同享夫妻之樂,你卻用一個奴才來騙我。太不夠交情了!今日我二人後補那絕妙的夫妻之樂,卻也為時不晚。”
  水夢薇此時動穴啞穴同時被製,心急如焚,卻又不可能咬一咬,又再打一個耳光。
  梅九牧大笑起來,笑後又高聲大吼道:“霸主宮!霸主宮也有今日!”
  他吼完又突然柔聲說:“薇妹妹,我是邪魔,我殺的還是武林中會武之人。你卻連山民店家都殺,你比邪魔還邪魔!我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古長啟那種呆子怎麼配得上你?小爺百思不得其解,他既然要做佛的兒子善的兒子,卻又為何要愛你這種比邪魔還邪魔的女子?”
  說完,他一把扯下水夢薇的衣衫,頓時露出雪白而豐滿的酥胸和肩頭。
  梅九牧目瞪口呆,他從水奴那裡,何曾見過如此美麗迷人的肩和胸乳?他一時間竟驚得忘了報復。
  良久,他倒吸一口氣,又仰天大笑起來。
  正在這時,只聽長城上有一人大叫:“主人快來!水公主在那裡!”
  梅九牧猛然止住笑,往喊聲看去,只見天台武林世家的掌門公子司馬一關正在指著這面。梅九牧知道是翠薇仙子來了。他一把抄起水夢薇,就向關外逃去。他並不怕翠薇仙子,他怕是古長啟,他怕古長啟敗陣逃走會合到翠薇仙子,又一起找了回來。
  梅九牧挾著水夢薇,向關外逃去。跑了不遠,就聽得身後有人追了上來。他一聽只有一人的飛掠風聲,從速度判斷又不是古長啟。他回頭一看,看見翠薇仙子一人快劍追來。那十個青年劍俠,連影子也沒有,更沒有什麼古長啟。
  梅九牧剎住身形,將水夢薇扔在地上,站在那裡,等著翠薇仙子追近。
  翠薇仙子追近了。她在離梅九牧五丈之處站定,望著水夢薇道:“薇妹莫急、看我今日殺了梅九牧,為你報仇。”
  梅九牧冷笑道:“古長啟沒有一路來,你用什麼殺我?用你那美絕天下的色相麼?”說到後一句時,自覺有趣,不禁又仰天狂笑。
  “狂徒找死!”翠薇仙子一聲冷哼,長劍還鞘,抬起雙掌。
  梅九牧冷笑道:“又想用太陽內和點燃小爺的指力麼?你功力太低,點不燃的。當真是想死了!”說著,他也始起雙掌。
  二人對視有瞬,同時一聲大喝,同時雙掌猛翻,發出劈空掌力。梅九牧那陽剛內力厲嘯尖銳,兩道白光亮如閃電。翠薇仙子的內力卻微帶橙紅,聲含劈劈爆裂,帶著煙氣。二人的掌力按實時,只聽一聲轟響之後,梅九牧的內力忽然燃燒起來,直向梅九牧的掌心卷去。眨眼間就將他的衣袖也燃燒了。
  梅九牧大驚,驚駭之下,連內力也駭得中斷了。也幸好他內力中斷,不然,太陽內力竄入地的經脈,立時便會死去。
  梅九枚大驚,驚駭之下,不知翠薇仙子的內力怎地一強如斯?幸好他天性靈活,驚駭中沒有忘記逃跑。當下迅猛地身子後縱,落地之後,又是斜掠,然後轉身,連衣袖上的火也來不及撲滅,就落荒逃去。
  翠薇仙子忙著照看水夢薇,也不追趕。她先將水夢薇的衣裙整理好,然後查看她被點的穴位。查看之後,她為她解穴。可是,剛一解穴,頓時疼得水夢薇身於發抖。翠薇仙子大駭,明白這是獨門手法,她自己解不開的。
  她歉然道:“薇妹,真對不起,魔殺門這種獨門點穴手法,我可解不開。我只好抱你去找長啟為你解穴了。”
  她抱起水夢薇,向關內進發。走出不遠,就遇到十大青年劍俠追了上來。眾人合在一起,又向關內進發。
  不久,眾人來到居庸關外,水夢薇一看見水奴的屍體,雙目就不禁流下淚來。
  翠薇仙子道:“死者入土為安,讓我將水小姐埋了吧。你如同意就眨眨眼。”
  水夢薇垂下眼皮,表示同意。
  翠薇仙子將水夢薇放在草地上,與眾人一起挖坑。挖好坑後,翠薇仙子抱起水奴屍體,放進坑中,想到她的一生這麼短促這麼淒慘,不禁流下了同情之淚。
  埋了水奴,她又抱起水夢薇,越過居庸關,再向關內進發。走了不遠,就遇到古長啟迎面找來。
  古長啟一見眾人,頓時大喜。他從翠薇仙子手中接過水夢薇,略一查看,就為她解了穴。水夢薇穴道一解,哇地一聲便哭起來。她一把勾住古長啟的脖子,哭泣道:“你好狠心!你就不出來找我?差點……差點……”差點怎麼樣,她沒有說下去。
  古長啟明明沒錯,此時也只好軟語相慰。
  好半天,水夢薇止住哭泣,走到翠薇仙子面前說:“多謝你救了我。以後有機會,我也救你一次,還你的情。”說後,又忍不住笑了。
  二女總算和好了。
  古長啟道:“好了,現在該去陶仲文的府上救師父和岳父了。”
  眾人從居庸關趕回京城。古長啟將眾人安置在城外,自己一人入城,直奔國師府第,先去打探。
  陶仲文的府第在王府井北端。那府第乃是嘉慶九年上世宗皇帝專為邵元節的師父范文泰修建的真人府,府內一應布設,象王宮一般豪華。范文泰、邵元節一應登天作古後,這府第便是歸陶仲文居住了。
  古長啟半夜時分來到府外,驚異地發現,國師府的大門大開,府外內燈火通明,但府外無人守門、守內也無人站值,那情景異常詭異。
  古長啟正驚疑間,只聽裡面一人大聲說:“龍虎山飛沙長老恭候古少俠!”
  古長啟登上台階,只見裡面大廳門口,有一道人長揖相迎。那道人揖罷,立起身子,果然便是三仙陣中的飛沙長老。
  古長啟運起神功,查得真人府內確實只有飛沙長老一人,其他就連雜役也沒有一個。他驚疑無比地走過去道:“陶仲文搞什麼電?使得是什麼空城計?”
  “陶真人令在下在此專候少俠,有一帖轉呈少俠。”飛沙長老說罷,雙手呈上了張帖子。
  古長啟伸手一招,那貼子便到了手中。
  只見貼於上寫了四句似偈似詩的話:
  神力通神不算神,
  謀深似海方為仙。
  要找鐵球來貴溪,
  似源宮內真蓬萊。
  古長啟大驚:“你們……將兩個大鐵球運到貴溪仙源宮去了麼?”
  “正是如此。”飛沙長老恭敬地道。
  “什麼時候運走的?”
  “三天前。從離恨公主那裡劫得鐵球的當夜,馬上就運走了。”
  “這……這怎麼沒有一人知道?”
  飛沙長老恭敬地說:“這事辦得極為機密。陶真人預先將一切算好,令一隊押運糧草的軍旅候在城外,鐵球一到,便藏進糧草車中。然後,馬上起程南下。路上晝夜不停,換人換馬換軍旅,但不換糧草車甲。三日三夜急馳下來,這時嘛,大約已在安徽境內了。少俠奔行縱然快逾奔馬,只怕也追不上了。”
  古長啟呆如木雞,嘆了一口氣道:“的確是追不上了。”
  飛沙長老道:“好在有處可尋,少俠倒不必著急。”
  “是的。”古長啟想了想道。“陶仲文不比離很公主。離恨公主是幽靈,來去無蹤。陶仲文人大面大,他便上天入地,也總有人知道的,那就總有地方找他要人。”
  古長啟離開恭城伯府,回到城外,向眾人說明此事。眾人大罵陶仲文老姦巨滑,卻也無奈,只好連夜南下。
  天明時分,眾入在一處集鎮買了幾匹好馬,也不歇息,騎上馬又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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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仙龍接力大法a

  (奇門遁甲、五行障、大搬運術、遠達里許之外的指力……,這是神話?還是高功夫之迷?原來有一條“仙龍”貼在正一道人陶仲文的背心大穴上,源源送去強絕人寰的真力,催動一座布滿殺著的誅神大陣……)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江西龍虎山正應了這句古言。
  西元一四二年,東漢順帝漢安元年,沛國豐人張道陵,帶著信徒來到四川崇慶縣境內的鶴鳴山,設壇開講《老子五千文》(即《道德經》、《正一經》、《太陽洞極經》,並用符水咒法為人治病。當時社會貧富兩極分化極為嚴重,皇家卻沒有半點調節手段。窮人相信符水咒法,倒不如說相信入教後獲得的某種保護。宗教手段說明宗教目的。入道者交納五斗米,即為教徒。後來張角張魯的太平軍起義,就是以太平道和五斗米道為本而起事的。)
  張道陵東游時路過龍虎山。
  龍虎山,由龍山和虎山組成。在貴溪西南方向。這裡風景優美,氣候宜人,物產豐富。
  張道陵一見,立即看中了這裡,便留此修道修仙。張道陵每每天壇,於《正一經》都能闡述新意,所以有人崇他為正一天師,崇其道為正一道教。
  後來,張道陵的第四代孫張盛定居於此,廣招門人,其勢更著,世人稱為天師道,聲勢遠在上清、淨明、靈寶各道派之上。到了元代,這幾個道派則歸併到了正一派中。元成宗大德八年,欽授張道陵第三十八代孫張與材為正一教主,主領三山符錄。
  龍虎山著名于世,就因為它是正一道派的發源地、張道陵修加之處。以後信徒中多有狂妄者,自稱張天師的也不乏其人。直到金大定七年,王重陽在山東寧海創立全真教,道教才分裂為全真、正一兩大教派。正一道人不必強求出家修真。也就是說,這些火居道士、俗家道人的思想、習俗、行止、戒範等方面,都不強求“全真”。
  所議,陶仲文有兒陶世恩,恭城伯府中亦妻妄成群。
  世宗改號嘉靖第十年,曾大興土木,為方士邵元節修建仙源宮於貴溪山中。
  世宗皇帝好仙,對凡是在他面前露了兩手離奇方術的道人。都大為折服。有一次,世宗令邵元節祈雪。那年北方久旱,蟲災嚴重,如無大雪化水,來年土壤乾燥,難以下種。邵元節登壇焚符,過些時日,果然彤雲密市、天下瑞雪。其實這北方哪一年又不下雪?只爭早遲而已,又何必著急?焚符便能雪降千里,道家又何必崇尚“自然”?順乎“自然”?
  世宗好仙,竟為此封邵元節為致一真人。連邵元節之師範文泰也封為真人,並為范文泰在京城中修真人府,耗金巨萬,二年始成。修成之後又贈田三十頃、遣緹 四十人。尊榮之極,勝過王公大臣。言官為此大為不滿,朝議紛紛。
  世宗登基十年,而立之歲。尚無子嗣。便令邵元節設壇宮中,主壇求子,祈求數月,子息仍然不至。邰元節說要回山中,藉賴得道列仙共祈,世宗便遣使中官,專至貴溪山中,為邵元節造仙源宮一座,猶如行宮一般豪華。
  邵元節死後,這裡就成了陶仲文的大本營。
  古長啟一行連夜急馳,二日之後,到了泰安。古長啟問明霸主宮在山東泰安有分壇,眾人便隨水夢薇去分壇小歇,以便換馬後再趕夜路。
  泰安壇一見來了天下第一高手,比撿了夜明珠還高興。連忙安排眾人漱洗小歇,一邊便令人張羅盛宴。
  華燈初上時,眾人已坐在盛宴席分,吃這南下的第一頓可心飯菜。
  正宴飲間,只見門人來報:“八大門派信使求見古大俠!”
  古長啟一聽,連忙出迎。信使部已隨後步入大廳。
  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幹和尚,一見古長啟,便彎腰揖拜道:“少林寺無塵拜見古大俠!”
  古長啟連忙還禮。
  無塵和尚道:“貧僧無塵,受令前來山東,專門知會山東各處武林門派。其餘各省,各有專使前往。七日前,八大門派掌門人齊集武當山,併發武林貼邀請了附近的武林大豪。武當山上,一清師太宣布辭去八大門派盟主職位,從即日起,八大門派盟主由武當派掌門人雲陽道長擔任。同時,一清師太藉武當山三清殿,正式將峨嵋派掌門一席傳與她的師姐一淨師太。從此之後,一清師太閒雲野鶴,無門無派。所作所為,概與八大門派無關。小僧無塵,知會完畢,這就告辭。”
  “大師何不一起用膳?”
  “霸主宮分壇處,貧僧不便久留。請古大俠見諒。”
  無塵說完就走。怎麼也留不住。無塵走後,眾人就議論開了。古長啟催道:“快吃飯,吃完飯好趕路!”他心中明白。一清師太要攻打陶仲文的陷神陣,不便牽連八大門派和峨嵋派,所以才有辭去盟主掌門之舉。
  飯後,眾人登上換過的力馬,又連夜趕路了。
  不日,眾人從安慶渡過了長江。再一日過了景德鎮,已經離貴溪不遠了。
  從景德鎮有一條官道直通貴溪。世宗皇帝一生與貴溪正一道教結下了不解之緣,這一條官道也比其它地方的官道要寬一些,可平行六騎,尚有餘土。
  行至離貴溪六十裡路時,突見前面官道上塵土飛揚,一隊快騎飛馳而來。為首陶世恩,身後分二排隨著六十名騎手,皆是身著道裝,腰懸長劍。
  行至近處,陶世恩右手一舉,六十騎說停就停,猶如一人一騎一般自如。
  陶世恩下馬揖道:“家像得知少俠要去仙源官,特令小可前來迎接古少俠。”
  古長啟知道仙源宮已擺下了陷神陣,為的就是自己的命。可是,對方既然遵循“王者之師,交戰不交惡”的古訓,自己也不可少了禮數,讓人笑話。他還禮道:“多謝遠迎,請。”
  再向貴溪進發時,陶世恩的衛隊改由二十騎開道,四十騎殿後,眾人打馬行走在中間。
  陶世恩與古長啟並排而行。
  前行不到三裡,開道騎隊中左列後騎的騎士,忽然無端飛起,平平落在前一騎的騎著身後,而那匹空馬上,卻無端多出一位身材矮小的袈裟破爛的老和尚。
  騎隊有些驚慌。
  老和尚道:“各位莫慌。老衲有幾句話與古少俠說完就走。”
  古長啟在馬上揖拜道:“長啟見佛陀老前輩!”
  佛陀道:“陶世恩,你不必瞪眼睛。你怎地見了老衲就失了氣度?”
  陶世恩一聲不響,揮手讓騎隊照常前行。
  佛衲道:“老衲在山野間隨隊飄行,突然想起一故事,忍不住想講給少俠聽聽。”
  “多謝老前輩教誨。”
  “元成宗大德六年,距今大約二百八十年,茅山道士和合皂山道士前來龍虎山論道證術。鬥法之際,三山道土各坐一洞穴之中。龍虎山張與材坐主穴,二位客道居客穴。三位道長成品字形坐於三個洞穴之中,各人隔著大約三十丈遠,中間是一個大水潭。
  “各人坐定,尚未講經,正一教主張與材說:二位道兄可滯將所坐之穴對換一下?’一邊說一邊伸出雙掌,掌心向茅山道士成上下合抱形一抱,便將三十大外的洞穴中之茅山道士托起,移至合皂山道人的洞穴,又用同樣的手法將合皂山道士虛空移到茅山道土的洞穴。”
  “這種神功一露,二山道上自知功力遠遠不及,長嘆一聲,連經義也不論了,垂頭認輸。”
  “所以才有大德八年欽授張與材為正一教主之事。二山也才甘心受領。”
  “過了很久,才有人透露。張與材的洞穴中後面很長,三十丈後面坐著七七四十九個道士,各自以手掌抵住前一人的背上大穴,將功力遞送到最前一人,最前一人則藉一條三十丈長的軟帶,將內力送與張與材。所以張與村內力一強如斯,才能將三十丈外的二山道士搬去調來,猶如玩兒。”
  陶世恩大喝:“妖增胡言……”
  佛陀望他一眼道:“陶施主住口,休得妄動!”也不見他抬手。出指,陶世恩就被製了穴位,不能說話不能動了,只能任馬前行。
  馬隊在繼續前行。
  佛陀道:“這一手功夫道家稱為仙龍接力法。”說到這裡,他突然改用傳音入密功夫向古長啟一人說了一會兒話。”
  水夢薇等他說完,大聲問:“陶仲文約啟哥去仙源宮,大概要仙龍接力大法對付啟哥了?”
  “這個,老衲不知。少俠,道家有一手功夫,叫大搬運術,比如我要將水公主從景德鎮搬到武昌,怎麼搬?傳說這搬運術有七種法門。老衲知道一種,很簡單:用攝魂術之類邪功控制水公主的頭腦,讓她自已昏頭昏腦從景德鎮跑到武昌去。”
  水夢薇奇道:“施術者也去麼?”
  “他不。”
  “那被搬的人走遠,施術者功力不及時,被搬者不就不受控制了。”
  “他就有法門在你身上固定邪功功力,使你一路受製。少俠,天君上人可曾教過你奇門遁甲之術?”
  “沒有。”
  “哎,都怪老衲思慮不周,早該想到以天君上人那麼單純的人,是不會去深究三奇八門六儀九宮、貴甲不露面遁的高深奇學的。如今時辰不待,老納又如何現教?算了,少俠進陣之時,老袖定在左右,少俠倒也不必現學。”
  “多謝前輩。”
  “霸主官娘娘在前面等你,老衲迴避 下。”佛陀話音一落,倏忽不見。那騎上又坐在這匹馬上,陶世恩的穴道也解了。
  陶世恩恨聲道:“妖僧!只敢在小爺面前發威!見了家父卻躲之不及!妖偽!”
  水夢薇罵道:“狗才!你以二百年功力專門糟蹋良家婦女,佛陀怎不取你性命去?”
  古長啟一舉手,眾人便噤回了。
  眾人默默前行數裡,忽見前面官道旁的一個山坳中,黑壓壓坐了一地人,約有二三百之數。這些人一見古長啟,立即翻身跪倒,齊聲道:“參見駙馬爺和公主!”
  古長啟一見水達居前,便知這全是霸主官的高手。他問:“娘娘在哪裡?”
  “啟稟爺台,娘娘在前面。”水達拜道。
  古長啟大奇:“怎麼稱起爺台來了?”
  水達大聲道:“居庸關一戰,天下武林大驚失色。水達崇尚武功,見了神人豈敢不稱一聲爺台?”
  古長啟見水達興奮莫名,不再理他,便回身對十大青年劍俠道:“各位兄台,此去不遠,恐有惡戰。請各位屈留此處,不知尊意如何?”
  十人道:“遵命!”
  再往前行,馬隊由一處山坳轉了進去。山口處架著木柵,有大隊神道教人守衛。這些人彎腰迎候,但卻都以眼睛瞟著古長啟,目中充滿驚異。
  山道漸行漸險。
  陽光下,只見遠處一架山勢磋峨的半山坡上,一座壯麗的建築物,既象宮殿,又象道觀,靜靜地座落在一片綠蔭之中。古長啟知道,那就是仙源宮了。
  突然,眾人眼睛一花,道路中間已多了二個人。一個是一清師太,一個是霸主宮娘娘許小薇。
  許小薇一現身就道:“啟兒何不下馬?再往前行,就進誅神陣了。”
  陶世恩一見陰謀揭穿,神色大變,掩飾道:“哪裡有什麼誅神陣?水夫人離間古少俠,豈是高人風度?”
  一清師太道:“有也好無也好,長啟總歸是不進仙源宮的。”
  “八大門派要與皇家為敵麼?”陶世恩拉大旗作虎皮道。
  一清師太正色道:“神道教並非皇家。再說,貧尼一人來此,與八大門派何干?”
  陶世恩知她已辭去盟主一席,他冷笑一聲,帶著隨從急馳而去,不時就消失在山後。
  眾人見禮之際,許小薇望著翠薇仙子,目中殺意隱現。但她隨即笑道:“大戰在即,啟兒何不靜思半
  “一路南下。孩兒已經清理過了。倒是這隱神陣,究竟有些什麼殺著?”
  “奇門遁、方個時辰,將自己的武功家數清理一下?”
  術、五行障、毒、火攻、劍陣、炸藥、機關。如若這些都奈何不了你,最後是最后是。”
  許小薇話音一落,遠處傳來一聲輕笑,只聽陶仲文的聲音傳來:“這些東西,為敵就有,為友就沒有。古少俠,有兩個人想要見你,請你過來。”聲音傳來,卻不見人。
  古長啟一聽,頓時明白自己的父母被陶仲文弄進陣中,以此要挾自己,心中一急,頓時臉上紫光大盛。
  一清師大道:“陶仲文,你將梁掌門夫婦挾持在陣中了?”
  陶仲文聲音含笑道:“師太乃是白道高人,為何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老道這通天臺上,客位第一坐就是梁掌門。少俠可要見見?”
  “要見。”
  “好!”陶仲文話音一落,遠處大約一里路外的山坡上,突然無端地慢慢現出一座高台。這高台約有三十丈高,不知用何物搭成。  剛才陶仲文說話時,眾人根本沒有看見這座高台,也沒有見到陶仲文其人,只聽到的聲音傳來。如今高台突現,就象妖術一般。
  董秋萍驚駭道:“奇怪!這是妖術麼?”
  霸主宮娘娘喝道:“孺子無知,信口胡說!這是高功夫,將山裡的濃霧逼住了,需要現身時再驅開,天下哪有什麼妖術?”
  古長啟道:“這大約就是五行障中的水障術吧?我聽佛陀講過一點。”
  “正是。這在方術中稱為仙力幻物。純以真力為綱,法門為目。你岳父極精這一套仙家吞吐。只可惜他不在,不能傳授你。”
  古長啟道:“無妨。我先去見過父母。”
  一清師太道:“且慢!前行七丈!地上有兩塊怪石處,便是陣口。這誅神陣撲朔迷離,無人能解。貧尼曾請來二位此中高手,也看不破個中究竟。長後,你真要進去麼?”
  “父母在通天臺上,神色漠然,顯然已受製于陶仲文。為人子豈能坐視不救。”
  “好,你先進陣。我居中,你岳母斷後。”說著,一清師太解下腰間的龍泉寶劍,遞與古長啟道:“以你此時的功力,縱然不能破陣,這陣也未必真能陷你。你只消照直闖上通天台,最後與,最后便是決一死戰。你將此劍拿去吧。”
  古長啟正欲推辭,但轉念一想道:“好,只怕找到大鐵球,也要用這龍泉劍才能削開咬口處。”說著接過龍泉劍。
  翠薇仙子道。“長啟,我與你一起闖頭陣。”
  水夢薇道:“你去得,我也去得。”
  一清道:“我三人進去,全力一搏,尚無勝算,如要分心照顧你們,豈不同歸於盡?”
  古長啟道:“就照師太的意思辦。秋萍薇妹,你二人退出山外去吧。”說完,身子一晃,已從兩塊怪石中間進了陣中。
  古長啟掠去的身形並不快,但他一掠過那兩塊怪石,眾人就看不見他了。怪石那面忽然卷起一陣濃煙,向著古長啟掠去的方向湧過去。
  一清師太大叫。“薇兒快退出山外去!”說著雙掌向濃煙猛推出兩股掌力,濃煙一散,她已隨後闖進了陣中。
  霸主宮娘娘緊隨其後,闖進了陣中。
  古長啟闖人陣中,忽然覺得眼前的景物大異。他在陣外時,曾看清怪石後面是條大道,可以四騎平行,繞過一座小山,直通仙源宮。陶世恩的騎隊就是由此路離去的。但他一過怪石,這路就沒有了。他的面前卻是條小河。他已站在河邊。
  他覺得奇怪,他細看周圍景物:小溪對面是一座高山。山上是密林莽騰,虎狼聲聲。山下小溪卻是潺潺流水,雀鳥歡鳴。他想,好一片自然風光!
  這與他原來想像的陣勢完全是兩回事。他原以為這陣內劍如林,毒氣漫野,火光沖天鬼魅遍地。如今這陣內卻如此寧靜,一點殺伐之氣也沒有。
  他想,還是先找到仙源宮再說。
  他沿著小溪,向上游飛掠而去。
  可是,這條小溪好象源遠流長。他一直掠了好久,仍然不見一座房舍,更看不見什麼仙源宮。他飛掠而行。好一會兒,他猛然想到:這樣飛掠,半個時辰下來,豈非奔行了百里之遙了麼?這是怎麼了?
  古長啟站定身子,猛然想起一二個時辰前,佛陀他講過的搬運術,莫非自己被人搬運了?而誰又有如此高約的功力搬他?莫非陶仲文真的用了仙龍接力大法?他覺得這事不可理喻。他並沒有頭腦受製的感覺。莫非從一開始就走入了什麼陣圖?始終在一個怪圈內打轉?
  佛陀說定會在自己左右,又怎不見他?
  但他還未看見什麼眉目,溪流上游傳來了一陣琴聲。這琴聲彈奏的是一支古曲。他想,總算遇到人了,可以問一問路。縱然是敵人,打上一架,也比在一個怪圈內鬼打牆好些。
  走了大約和十丈遠,地看見那個彈琴的人。那是一個童女,年齡不過十三四歲。她不醜,也不美。但她的臉是那麼單純,因而顯得天真爛漫而且很柔很甜。她穿了一身閨秀衣裙,但頭上毫無金銀玉飾。她的秀髮披散在肩後,長及腰下。她的頭髮上套著一個由山花編成的花環。這使她坐在小溪邊彈琴時,更象是一個山精。
  她彈得很專注,沒有注意有人向她走去。
  古長啟站在童女身後,突然間無端地想起自己的童年,同時感到異常不安。他感覺得這女孩身上絲毫不帶殺氣,那麼,氣感為何忽然加強?
  童女彈完一曲,嘆了一口氣。
  古長啟這才開口說:“小妹妹,你彈得真好。”
  那女孩吃了一驚。她調頭看見古長啟時,雙目中頓時現出驚駭的神色。嚇得直往後退道:“你是誰?”
  “我是個迷路的人。”
  “迷路人的?這桃花溪從來沒人來過,你怎麼會在這裡迷路?”
  “桃花溪?這是什麼地方?”
  “桃花溪就是桃花溪嘛!”童女說,不那麼懼怕了。
  “我的意思是問,桃花溪是什麼州什麼府管的地方?”
  “桃花溪歸濟南府管。我叔叔就在濟南府住家。”
  古長啟嘆了一口氣,心中道:“嘿!真是大搬運術!我怎麼被弄到濟南府來了?”江西貴溪到山東濟南,中間何止相隔數幹裡路?乾里路感到真是不可思議。
  他說:“小妹妹。你剛才說這桃花溪沒人來過,那麼,這桃花溪住了多少戶人家?”
  “一戶。”
  “整個挑花溪就住有你一戶?”
  “正是。”
  “那你家有多少人?”
  “一個人。”
  “你家就你一個人?”
  “正是。”
  古長啟抬手摸摸腦後,心中覺得奇怪極了。
  “你為什麼摸頭?”童女問。
  “我……覺得奇怪。”
  “奇怪什麼?”
  “奇怪你一個人,怎麼會住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
  “有什麼可奇怪的?我父母前不久病死了。我的家就在這樹林後面。一個人又怎樣?我能丟下家嗎?”
  “那你怕不怕?”
  女孩聽到這麼問,臉色一下子變得哭兮兮的,她說:“白天不怕。”
  “那麼,晚上就怕了。怕野獸?”
  “正是。”
  “那你怎不到有人的地方去?”
  “我找不到出山的路。”
  古長啟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帶你到濟南府去找你叔叔,你不是說你叔叔在濟南麼?”
  “是。他在濟南府當捕頭。”
  “那麼就走吧。”
  “我要先回家,回家去收拾東西。”
  古長啟跟著她走進樹林中有一間小屋,小屋旁有二座新墳。古長啟不便進屋,就站在門外等她進去收拾東西,一邊觀看四處地形。這時,他感到頭有些眩暈。他覺得奇怪。
  不久,她從裡面出來了。古長啟回過頭問:“收拾好了……啊!”他是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一邊回過頭去,就到“了”字時,正好面對童女。他驟然覺得雙眼刺痛,猶如針刺。他閉上雙眼時本能地推出雙掌,只盼能將從童女雙臂衣袖下的小管中射出來的毒粉拍散。掌力推出,他聽到有一個物件被擊飛出去。他怕有後殺,立即彈開。他剛彈開,他腳下所站之處,轟地一聲燃起了一團大火。
  一時間,他本能地明白:這是陶仲文的霸烈火藥燃起的火團。他雙目刺痛,緊閉,但卻不斷地閃掠。閃掠之中,撞上什麼,什麼就倒塌,他腳下走的是魔殺步。陶忡文從遠處連彈四次火藥,攻他不著,也就罷了。
  古長啟逐漸放慢身形,運功退出了雙目中所受的些微毒粉。他一睜開雙目,立即就看見了通天台。他看見他父母撲向通天台邊,對著他大吼:“畜生!你打死了你妹妹!”
  兩個老人被人抓住,在通天台邊又哭又罵,悲傷極了。
  古長啟目瞪口呆,但卻慢慢明白了:他打死了他的妹妹!
  他忽然一聲大吼 這聲大吼是魔殺們的武功中專門消除別人的邪功控制的 一他的頭腦不再眩暈了。他立即記起,他在海船上航行時,聽他母親講過,他有一個妹妹在京城玄極門家中,年齡正好是十三四歲。但從未見過,更想不到她會在誅神陣中彈琴,更想不到她進屋去將小管綁在袖中,他一調頭,她一抬手,機括一彈,毒粉就射向他的雙目……
  古長啟撲過去,猛地跪在童女的屍體的。童女中了他的掌大。跌下地時就已先死了,叫也沒叫一聲。古長啟先聲痛哭。
  這時,他聽到一個聲音傳來:“古少俠!”
  他一聽出這是陶仲文的聲音,立即止住哭泣。他聽不到父母的哭叫了。他站起來,轉過身,看見陶仲文站在通天臺上,望著自己。
  “陶仲文,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古長啟大聲問。
  “這一切,其實都是你逼的。”陶仲文道。“你硬要與老道為敵嘛!”
  “好!陶仲文,你下來與我決一死戰!”
  “你為何為不上來!老道在這通天臺上,又不離開,你為何不上來?”
  陶仲文站在通天臺上,雙掌慢慢挽著一套掌花,就象在練功導氣一般。他的額上有汗珠,人也顯得疲乏。古長啟記起佛陀對他用傳音入密講的,小陣靠奇學。大陣靠真力。大陣的陣勢陣煞,全憑設陣者以高功力設遁布障啟煞。那麼,他剛才所遇的鬼打牆怪圈,頭腦眩暈等,都是陶仲文在發動施術了?他此時還未對自己發功施術,卻不斷地挽掌花,那自然是因為陣中還有別人。
  古長啟雙腳一彈,整個身子就如一根離弦之箭,向通天台射了過去。
  但他的身子剛射起,他眼前的景物忽然又變了。他前面忽然卷過來一陣狂風,狂風中夾著毒霧毒沙及石塊。古長啟知道又是什麼三仙陣類的龍虎山十長老在作怪了。他身形一折,斜身出去,看得前面有一片林子,便落在一棵樹的樹丫上。
  但他才落上樹丫,那大樹轟地一聲便燃燒起來。古長啟此時功布全身,反應極快,腳剛沾上樹丫、立即又彈了出去,於千鈞一髮之際免了燒身之禍,落在三千丈外的另一塊山巖上。他驚得發了一下呆,失聲問道:“陶仲文,你哪來這麼強的功力?你怎能將火藥彈身二三百立遠?”
  陶仲文在通天臺上笑道:“少俠能成神人,老朽就不能成為地仙?”
  古長啟一聽,頓時就爆發了粗豪性情:“好!陶仲文,你既是地仙,何不將障眼術收了,咱二人硬對幾掌?你死我活、我死你活。都用不著如此拖泥帶水!”
  突然,陣中響起一聲梵唱:“阿彌陀佛!”
  古長啟身子一震,頓時清醒過來。他明白差點又上了陶仲文的大當。他大聲問:“佛陀前輩,你在哪裡?”但他一問出聲後,陣內就聽不到聲音了。
  另一個聲音傳來:“少俠不要找他。他此時集畢生功力,只能應付陶仲文的陣殺。他見你頭腦衝動,才被迫現身提醒你。”
  古長啟聽出是言央的聲音,心中一喜道:“言長輩快些救援佛陀前輩!”
  “不必。你能應付。倒是你何不歇息?陶仲文調動陣勢,先要將你拖得心煩意亂,他才好施出絕殺之著。你要儘量與他周旋,耗他功力。”
  “陶仲文聽你這麼說,豈不改變方略?”
  “我用集束定向傳音功夫和你說話,他聽不到的。你不妨一邊應付陣煞,一邊說些話去擾亂陶仲文的心性。你保重,我要離開了。”
  古長啟站在岩石上歇了片刻,又傳來了陶仲文的聲音:“古少俠,你怎不上來和老道抃掌力了?”他的聲音從幻障中傳來,人卻不現身,古長啟看不見他。
  “你用障眼術遮掩了路,我怎麼過去?”
  “你不是神人麼?怎地不識仙障、不懂破障之法?”
  “將火藥彈那麼遠,那是借用了仙龍接力大法的力道。你說,是不是?”
  很久沒有聽到陶仲文回答。
  古長啟又道:“據在下所知,施此大法設陣陷入,確實能將方圓一里多的地方置于你的真力陣煞之內。仙龍接力,七人是基數,然後十四、二十一、二十八、三十五、四十二,集至四十九八,那是仙龍接力大法的極限了。你身後如有四十九位道家高手為你運送真力,那麼此時由你一人發出的功力何止幹年?常人道:‘修道千年,登月摘星。’那確實是法力無邊的了。只是哪一個人又能真的活上幹年?上乾年,你在微微喘息?那是你的經脈受到四十九人的巨力衝激,已經受損。所以調息時就不能得心應手。你應當明白,任何人的經脈,無論多強,都有一個極限。受力一超過極限,或者走火火魔、或者經脈破裂。陶仲文,你冒的風險太大了。”
  古長啟說了這麼多話,陶仲文那方還是沒有聲音傳來。大約是被言中之後確實有些後悔了。
  古長啟又道:“其實,施這大法,不止你一個人冒險。你身後一長圈坐了四十九位內家高手,越是前面的弟子,受的風險越大。陶仲文,你的經脈若受幹年內力衝激,你身後那人受的內力衝激會少於九百年麼?以此類推,前十名弟子所受的經脈衝損皆常人無法忍受的。
  而且,越是坐在後面的弟子,內力送出後,自身所存的內力越來越少,最後送完,成為廢人。一戰下來,四十九人中,大半都會成為殘廢。陶仲文,你在造孽!”
  這後一句話,已幾近罵人了。但陶仲文還是沒有出聲。
  古長啟詫異了,不明白陶仲文何以沒有反應。他問:“陶仲文,你不和我硬抃掌力了麼?”
  不知從何處又傳來佛陀的聲音:“他不敢硬抃掌力的,硬拚之時,稍有反 震,他的經脈立時肥損破裂。他誘作前去,另有殺機。”
  古長啟問:“前輩福體無恙麼?”
  “受了點輕傷,不礙事的。陶仲文想將我們五人陷在陣中一網打盡,那是蛇吞大象的打算。少俠可見過能吞大象的蛇麼?陶仲文就想當這條蛇。你說他笨不笨?”
  佛陀說完,開心地大笑起來。
  陶仲文在幻障後面終於說話了:“佛兄可以笑,只怕古少俠笑不起來。他殺了親妹子,父母又危在旦夕。古少俠,你真的要做大逆不孝之人麼?還不歸順,更待何時?”
  古長啟一聽,恨得鋼牙磨響,費了好大氣力,才重新鎮定下來。他說:“在下誤殺妹子,大不了事後一死謝之。在下父母受製於你,一時救他不得,自有天數。陶仲文,我若歸順了你,只怕要死的就不是在下和父母三人。玄極門、白道黑道的武林人,凡不歸順你的,只怕都會遭你算計。陶仲文,你武功超凡、神道教又勢力極大,還有皇家的國力可以借用。
  你卻利慾燻心,陰險毒辣。你和嚴嵩勾結,朝中死了多少忠良言官?古長啟豈能再助紂為虐?古長啟一家就算死絕了,也要先殺了你這妖道!”
  他越說越激動,說到後來,已是大吼。
  “好!”
  古長啟話音一落,陣中另外四人同時叫好。
  言央道:“均衡與共存就是人和。人和就是天道。古少俠,咱們各人全力施為,將這株神陣一舉破了吧?”言央話音一落,一柄飛劍沖天而起。言央要開殺戒了。
  古長啟眼前的幻障消失了。陶仲文將功力用去對付言央,這面的五行障少了真力發動,消失或淡薄了。古長啟又看見了通天台,他雙腳一縱,便向通天台射去。
  他一射起,前面忽然間又是狂風大作,黑霧瀰漫。古長啟縱是神眼,也看不出前面是什麼在等待著他。他的身形如離弦之箭往前直射,直到手掌拍在岩石上,才落下身形,才看清他射進了一個山洞之中。
  洞中黑霧薄談,他一站定身形,就看見洞外黑影幢幢,數十條人影無聲無息地搶了進來。最先搶近他的人影一言不發,舉刀就砍。古長啟身子一側,一掌拍出,那人影被拍飛出去撞在石壁上,發出一聲空洞的脆響。
  古長啟一呆。這脆響不是人撞石壁的聲音,一聽就能聽出來。可是,古長啟來不及多看,因為其他人影陸續攻了過來。古長啟只好拍出掌力,先將逼近的人影拍退開去。
  可是,這些人影拍飛出去,立即又再攻回來。最先拍飛的那位,這時也腰不折、膝不彎地站了起來,就象是拉線拉起來的一般,一立起身子就又向古長啟揮刀砍來。
  “殭屍!”古長啟失有大叫。
  “殭屍”足以在任何人心中引起最原始的恐懼。因為它沒有生命,所以也就打不死。它只會單調行動,但卻勇往直前。除非有人用神力將它脖子上的骨架扭斷,各自丟開。
  古長啟展開身法,想要穿行出去,無奈洞窄殭屍多,門得幾閃便撞在一個殭屍身上,頓時將殭屍撞飛了出去。
  古長啟失聲咒罵自己:“好笨!”意念一動,已運出真力罡氣罩。那些殭屍衝過來,撞在罡氣罩上,紛紛彈了出去。
  古長啟慢慢向洞外走去。
  洞不長,他很快就出了洞。他一出洞,就看見了那條小溪 他一怔:怎麼又是那條小溪?
  他不知道其他人在陣中遇到了些什麼。他們互相間被陣煞隔絕,誰也看不見誰。站在小溪邊,周圍靜悄悄的。只有潺潺水聲。但他明白這誅神陣的其它地方一定打得天翻地復,血殺殘忍。
  這時,他聽到,從小溪的上游又傳來了琴聲。
  古長啟一呆,心中隨即絞痛起來,心目中一下子想起了妹妹。他們兄妹一場,一生中從未見過面。可是,剛一見面,她便迷知地要殺哥哥,死在了哥哥的掌下。天下還有比這更慘的事情嗎?
  但他立即想起,這是陶仲文一手謀劃的,目的是要使他心性迷亂,心浮氣燥。他鎮定下來。要去看看是誰彈琴。他邊走邊想,小妹妹攻人時,半點殺氣也沒有。她以為她在遊戲?
  走出半裡路後,他看見了彈琴的人 梅九牧!
  梅九牧!怎麼會是梅九枚!他怎麼會在誅神陣中彈琴?
  古長啟心中驚疑,但還是走了過去。
  梅九牧側身對著他,並不調頭,冷笑道:“古師弟來了?”
  古長啟也學著不動聲色道:“梅師弟好閒情。這殊神陣中,平和與凶殘分不清,寧靜中藏著血殺。天下如此之大,何處不可以消遣?梅師弟又為何恰恰出現在此地?”
  “古師弟第一次聽到琴聲時,如是存此心機,豈不是就不會錯殺親妹妹了?”
  “住口!”古長啟大喝。他不能忍受別人提起這件事。
  “說不得麼?小爺偏要說。你自持內力進階,不妨就將小爺殺了!梅九牧站起身傲然道。
  古長啟怒極,觀掌一翻,掌心吐出兩股剛猛掌力。
  梅九牧識得厲害,卻也不敢硬碰,他連忙斜掠七丈,邊閃邊叫:“古師弟,你真要同門相殘麼?”
  古長啟住手道:“那你為何在陣中?”
  “我來救師父!”
  “你這琴,是誰給你的?”
  “誰給我的?你懷疑是陶仲文?告訴你,我是在地上撿到的。”
  古長啟半信半疑,想了想道:“那好,你既然是來救師父的,咱二人就合力往通天臺上衝去,將陶仲文殺了,救師父出來!”
  “可以。可是我內力不如你,你須得事事打前。到時候可別怪我畏縮不前。”
  “誰怪你了?可是,我們該往哪方衝殺?”
  梅九牧一聽,仰天一陣大笑道:“往哪方衝?你破解了神珠,連一點障術都不認得麼?
  這是水障術。以你的功力,只消從地上抓一把泥土,口中隨便念一句什麼經,隨手將泥沙打出,障術就破了。”
  古長啟半信半疑,動功探查梅九枚,發現他一派平和,全身半點殺氣也不帶。他想了想,終於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隨口念了一句佛門密宗的門字真經,那是他跟從西藏出來賣藥的和尚學的,然後,將手中泥沙隨手打出,打向小溪對面的一片迷霧山巖。
  只聽嘩一聲裂響,對面的迷霧散開時,那片大山巖頓時就分裂成兩半,各自向左右兩方退開,山巖中間現出一條通道來。
  古長啟大驚失色,那山巖高約十五支,寬約三十大。如說是機關將它分開,天下哪有這麼大力量的機關?如說當真是經符神力,豈不成了說書彈評講神話了?
  驚疑之際,古長啟的眼角一直瞟著梅九牧。他注意到霧散完時,那條通道後面正好是通天台,而那山巖夾疑的通道很窄,只有三尺左右寬。但那夾縫卻很才,有三四十丈長。
  古長啟腦際一閃。如若他一射出,陶仲文在那方掐算好彈出火藥,人和火藥正好會在夾縫中相碰 那就非死不可了!
  想到這裡,到這里明白了:這山巖分開,其實也是方術布障造成的。金水水火土,那是土障術。他同時明白了,梅九牧已經投靠了陶仲文,共同設計在套殺他。他忍不住就想喝破,但又沒有證據,想了想,決定將計就計。
  他說:“前面就是通天台,我先攻過去,你隨後跟來。”
  梅九牧哈哈一笑道。“師兄我當然隨後跟上,你放心!”
  “好,來吧!”古長啟雙腳一 ,身形就朝夾縫中間射去。誰知他存了心機,射到夾縫目前,身形一抬一折,就改向岩頂射去。
  果然不出所料,他剛射上岩石頂面,夾縫中間轟地一聲燃起了轟天大火。他如不轉向,只怕此刻正好被燒在火團之中。
  古長啟大怒:“梅九枚,你竟敢投靠陶仲文?!”他是直性人,靈智無啟,能識破敵人陰謀了,但卻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包不住話,成不了謀略縱橫家。
  梅九牧,早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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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仙龍接力大法b

  忽然,古長啟覺得腳下一緊,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了。他低頭一看,頓時大驚:那是一條大蟒,已經從他的下身繞上來了。一張血盆般大小的蟒口,已經朝古長啟迎面咬來。幸好古長啟眼疾手快,雙手一伸,便將蟒頭抓住。
  與此同時,他只覺得一個身子直往下落,原來他所站之處。並不是什麼岩項,而是一棵大樹的樹巔。他在下落之時,已經聽到獅虎的豺狼的吼鳴嘶叫。由於大火。這些動物皆已驚怕發瘋,在下面亂竄。古長啟尚未落下林底,下面的獅虎已躍起咬他。古長啟心意一動,真力罡已經驟然張出。只聽幾聲裂斷聲響,那條碗口粗的大蟒竟被他的真力罡氣活活脹斷。古長啟一落下地,那些飛撲上來的獅虎之類撞在罡氣罩上,紛紛反彈出去,但那些野獸已經發狂,反彈出去後身子一滾,又立即再撲上來。
  古長啟大怒,全身真力在體內迅轉三轉,齊集丹田,驟然大吼,那集聚的真力隨著吼聲噴灑出去。他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了魔殺吼!
  吼聲一起,那些獅虎豺狼紛紛跌倒,那掛滿一樹的大小蟒蛇,紛紛落在樹下。
  驟然間,幻障消失了。哪裡有什麼樹林小溪?只在一片斜坡上,有一條火線還在燃燒。
  斜坡上到處是獅虎豺狼爬蟲,大一些的正在魔殺吼下面掙扎,快要死去,小一些的已經都死去了。
  古長高忽然看到,山坡上,百丈之外,通天台下,有一個清 老人,三縷鬍鬚上,掛滿了淚水。而緊閉的雙目中,還有淚水不絕地流下來。
  古長啟收功,止住魔殺真力吼。他的眼睛注意著通天臺上臉色蒼白的陶仲文,口中卻門台下那人:“前輩是誰?為何在此哭泣?”
  只聽言央的聲音從左面傳來:“這人是萬獸王。你一聲魔殺吼,殺了他大半野獸,他哪會不哭?”
  古長啟調頭一看,左面幾十丈外,站著言央和佛陀,右面幾十丈外,站著一清師太和霸主宮娘娘。四人之中,除言央外,佛陀和一清師太均是滿身血跡,受傷多處,身體周圍有數十具敵屍。其中以霸主宮娘娘最為慘烈,她那一身錦袍已成血袍,滿頭說明華貴身分的金銀玉珠飾品已經一件不剩。手中一輛長劍滴血不沾,身後身周卻有上百具死屍。
  古長啟罵道:“陶仲文,這都是你造的孽。你這該死的妖道,你不得好死!”
  陶仲文在通天臺上冷笑一聲,卻不說話。
  一清師太道:“萬獸王,你顯然是被陶仲文脅迫而來。此時陣勢沒有發動,你巡出陣外,回太白山去吧。”
  萬獸王道:“在下對奇門遁甲術似懂非懂,走不出去的。”
  “你何不求水夫人指你一條路?水夫人精於此道。”
  霸主宮娘娘道:“不必指引了。陶仲文這陣,先是布及三百丈外,此時他精力疲損,陣煞已經收縮到百丈之內,不過,萬獸王,你身已上通天台,走得了麼?”
  萬獸王回過身去,對著通天臺上的陶仲文一揖道:“陶真人,在下留此,已不能再助你一臂之力。你網開一面,放在下回去吧!”
  陶仲文冷笑一聲道:“去吧!”
  萬獸王又是一揖,方才走下山坡,一聲 哨,帶著殘餘的獅虎,狼狽而去。
  萬獸王走時,沒有望古長啟,古長啟也垂著頭,羞於望他。
  萬獸王走後,佛陀說:“陶真人,你那承漿大穴,青中含紫,此仍任脈勞損之兆。你再看自己的手五經,發氣之穴定是一片青紫,老衲算來,你最多還能鬥半個時辰。就是此時罷戰,你也只有兩年壽數了。你又何必如此以死去爭武林天下?陶真人,你將神道教解散了吧。”
  陶仲文喝道:“禿驢休要得意!老道歸西,先要送你前行!”
  言央一直不曾多話,此時道:“陶真人,你將誅神陣收了回京城去吧。如此也可少造一些殺孽。”
  陶仲文道:“事已至此,仲文又豈是拉稀現軟之人?言掌門一直未施全力,不過在陣中起一威懾作用,處處護著古長啟而已。老道每次攻他,你那飛劍便起,總要分去老道法力。
  你何不與仲文先決一死戰?”
  “你既不願收陣,咱二人又談什麼決一死戰?”
  “你既怕了,那便作罷。各位注意,老道要啟動陣煞了。”
  陶仲文話音一落,古長啟又看不見其他四人了。只在陶仲文發動陣煞那一瞬,他聽到佛陀傳來一聲短促的大吼,隨即就是一片死寂。
  一片黑霧又在古長啟四周飄起,黑霧中慢慢現起一些黑影。這些黑影在他四周遊動,卻不進攻。這些黑影似乎飄浮在半空,就象幽靈鬼魂一般。
  突然,這些幽靈鬼魂中發出一聲怪笑。怪笑聲一起,立即就是一片鬼哭狼嚎之聲。一時間,他的四周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聲音:呻吟、低笑、哭泣、悲鳴、幹嚎、狂叫、吶喊、瘋嘶……,什麼聲音都有,越來越高,越來越尖利而含金戈之聲。
  古長啟一聽,頓時感到心浮氣燥,感到頭腦中微微刺痛。忽然明白,這是邪功,這是魔音攝魂一類的真力聲功夫。
  古長啟運氣三匝,聚隼丹田,又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魔殺吼。
  可是,他不發還好。他一發出魔殺吼,這些幽靈鬼魂非但未被震昏震死,反倒越發越高昂尖利,竟然震得古長啟的身子微微搖晃起來。
  突然,古長啟一直背在背上從未用過的龍泉劍,陡然發出一聲高吟,就象有人擊響一座銅鼎,由高到低漸次回吟,深沉而幽遠。
  “龍吟!”古長啟頭腦一清,失聲大叫:“原來是金障術連環百魔音!”
  他反手一抄,已經拔出龍泉劍。他身子一晃,便向那些影子幽靈連連刺出。劍一刺出,四周就響起一片奇怪悶哼慘叫之聲。古長啟大驚,但頭腦迷糊間也不知是鬼魂還是人在出聲。加之劍勢太快,一發便不可收拾。直到刺無可刺,他才收住身形,落下地來。
  黑霧驟然散了。
  古長啟忽然發現,他的四周地上,躺了一地的屍體,清一色的身穿神道教門人的道袍。
  有的已經拔劍在手,沒來得及拔劍的。也腰懸長劍。這是一些實實在在的人,並不是幽靈或鬼魂。
  古長啟的頭腦完全清醒了。他望著遍地死屍,雙目中驟然滾出熱淚。他師父在鐵球中被囚時還一再告誡他不要開殺戒,他卻不但開了殺戒,而且一殺就是上百人,甚至還一殺就殺了自己親妹妹!
  天呀!這是造的什麼殺孽呀?
  古長啟氣得大吼大叫:“陶仲文!你下來和我決一死戰!你為什麼要讓無辜門人出來為你送死?”
  “阿彌陀佛!”古長啟的身邊又傳來一聲梵唱。這是佛陀。
  古長啟身子一震,恢復了冷靜。
  古長啟一看山坡上,其餘四人的周圍,同樣盡是死屍,死屍除了身穿道袍的神道人,更多雜色袍服的武林人。整個山坡上一下於擺了二三百具死屍,可見此戰之慘烈。
  一清師太身受重傷,口角還在流血。他岳母肩背處有好幾道刀傷創傷。佛陀最慘,已經斷了左臂。只有言央,腳下三十多具屍體,他卻身不沾血,臉上連一滴汗都沒有。他雙眼半睜半閉,誰也不看,只盯著陶仲文。
  佛陀道:“少俠,這一百位神道教高手,平日也是作惡人,沒一個善類。你若不殺那一百個神道教人,你此時早已死了。他們全是先被刺聾了雙耳的人。一百人先以百仙吼奪你心魂,再以百仙大劍陣取你性命。所以你的魔殺吼對他們一點作用不起。
  這時,通天臺上,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這是陶世恩。他說:“古少俠,你在破解神珠時對世人宣稱,你將做佛的兒子善的兒子。你如今殺人上百,哪裡有半點為善之心?佛有以身飼虎之慈……”
  佛陀喝道:“住口!你這邪惡之徒也配講佛?釋家最高境界,連你父親也絲毫不懂
   ”
  言央忽然大喝道:“陶仲文正在調息。此時仙龍之首,乃是龍虎山的道人。各位,將這陣一舉破了吧!”
  古長啟還在自責的心情之下,其他四人卻齊齊身形晃動,直往通天台搶去。言央怕話說多了使古長啟心性更亂,所以打斷佛陀的話,以戰止思,以戰止戰。這四人皆是當世高人,哪會不明白陶仲文的謀略?
  陶仲文一黨,被迫發動陣煞。大戰又起。
  長啟覺得眼前一花,又出現了那條小溪。
  夕陽鮮紅,照得小溪猶如血流。
  小溪對面,一片斜坡上,站滿了身穿棉衣衛眼色的大堂高手,約有二百餘人,為首一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他身邊另外站了一個老道,年已八十多歲,正是專為世宗皇帝調製春藥的通妙散人梁高輔。
  陸炳大喝:“小子!給命來!”
  古長啟本在自責殺人太多,一聽陸炳叫他納命,不禁啞然失笑。這陸炳,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倒是梁高輔身為武林人,識得利害,說話客氣了許多。他大袖一抖,雙手一洪道:“古少俠,老朽身在宮中,事不由己。還望少俠體諒對懷。”
  古長啟道:“前輩既然明哲保身,為何又要為嘉靖皇帝助惡?那三百童女被你選進宮中取那贓物煉治春藥,豈不是害了三百個女子的一生麼?”
  梁高輔臉下紅道:“這個 當此惡戰之際,老朽也說不清楚。武林人嘛,誰不想出人頭地?只是各人的出法不同而已。這也怪不得老朽。”
  “那你今日是要死?還是要活?”
  “少俠,你 ?”
  “你好自為之吧!我可是只能前進,後退不得的。我師父被囚在通天臺上,在下就是死一萬遍,也要接他出來的。”
  “明白了。”梁高輔說,從腰間拔出一柄梨木劍,左手捏了一個劍訣,二指向天,口中念念有詞,梨木劍挽著奇特劍花,似乎馬上就要施出霸道方術來殺人取命了。
  但古長啟耳中卻鑽進一縷聲音:“古少俠,你如保證以後不動老朽那清心派,老朽和你做個交易。你如同意,就笑一笑。”
  古長啟一聽就明白,這梁高輔假裝念咒語,在以傳音入密功夫和他說話。他立即笑了笑。陸炳看見,卻又怎麼明白?
  梁高輔傳音入密道:“老朽為了找那神珠,不惜出下策投靠皇上。古少俠,請你以後不要為難清心觀的道友。作為交易,老朽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眼前那條小溪,是由九九八百一十塊貼符駐力的奇石排列而成,施術發功後,藉來水霧,便幻化成了溪流。你找到被幻水淹沒的石頭,那就是布列的幻流道。你踩著這石塊往下游走。就能走到通天台後面。別的,老道就不多說了。注意,石塊下有機關,掠過石快時快一些。”
  梁高輔說完,梨木劍上忽然冒出一勝黑煙,他再以二指一指,那黑煙便為指力驅使,象長竿一般向古長啟射來。
  陸炳大喝:“做火箭!”
  可是,這等小玩藝,哪能對付得了古長啟?古長啟隨手拍出掌力,就將那些火箭紛紛震飛回去,並將梁高輔射來的毒煙擊散。
  古長啟身子一晃,已經落在了幻流道的奇石上,剛落下去,藉力一點,往前再掠,第一塊石頭周圍的機關才發動,射出弩箭無數。以此類推,他驚到第三塊,第二塊石頭周圍的機關才發動。如此急掠,很快就將陸炳之流丟在了身後。
  這幻流道的石頭擺佈得彎彎曲曲。十丈左右擺佈一聲。古長啟一氣掠過兩百多塊奇石,覺得地形越走越高,但那幻水流卻始終是往上流去。他不知道這等幻術是如何弄的,只覺得玄不可測。
  突然,這小溪的幻流消失了,前面的一塊而障奇石下驟然打出一陣黑霧,又急又依。古長啟在急掠中已看見前面山坡上有人阻攔。當下身子一縱,向上拔起十數丈高。人在空中,已經看清前面阻攔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陶仲文本人。
  陶仲文手握那柄黑黝黝的古劍,遙遙指向古長啟。古長啟在空中看得劍頭白光一閃,明白陶仲文是以真力彈在攻自己。他聽說過陶仲文這一招。古長啟連忙伸出手指,迎頭一點,一道道力點發出.與陶仲文的真力彈撞在一起,發出叭的一聲脆響。但古長啟更怕陶仲文趁他人在空中,無根可藉力時,發出霸烈火藥攻他,他一出指力,人已藉勢斜斜飄遠。果然,在他飄開的上空,轟地一聲無端地燃起一團大火。
  火團上升飄向空中消失了。古長啟早已落在一側山坡上,與陶仲文隔著二十丈的距離,遙遙相見。
  黑煙還在飄起,但已弱了,且飄無定向,異常詭異,給山野間平添了一些恐怖。
  一神一仙二個人相對而站,四目相視,誰也不眨一下。
  良久,古長啟說:“陶仲文,今日你的內力一強如斯,只怕還在言央前輩之上。”
  “ 正是如此。古少俠一直不知道麼?”
  “但你這內力是才獲得的。你身處仙龍之首,趁後面四十八人的內力經過久戰,逐漸枯少。失去霸氣,不能威脅你時。你便將所受之力不再吐發出去。而是蓄在了經脈之中。你此時滿面通紅,猶如喝醉了酒。便是因為才收容的內力還未練化為己力的症狀。只是你練的力法門太高明,你可以邊說話邊練氣,甚至還能趁打鬥之機將在經脈中衝來撞去的內力外洩,以減輕經脈所受的衝撞。你真高明。”
  古長啟說“你真高明”這句話時,那是由衷地贊嘆他練氣的法門了。“神珠”給他的.只怕還不如陶仲文所懂的多。
  陶仲文道:“古少俠說得很對。古少俠,你知道大明朝大約有多少僧、尼、道家?”
  “這個,不知道。”
  “總數約在百萬之間。”
  “這麼多?”
  “如不限制佛教發展,還會更多。大明朝的國土上,大約有六十多萬全真和正一教人,另外還有許多方土散人。這些人誰又不修真練氣?老道在這眾多強人中,獨佔國師之位近二十年,憑的是本事而不是僥倖。少俠,老道將這練氣的至上法門傳與你,如何?”
  古長啟一怔:“不必。你又想收買我?”
  “老道不是想收買你,是想結交你這等天縱英才。少快如不嫌棄,咱二人做個忘年交,結拜為異姓兄弟如何?”
  古長啟大驚,他萬萬想不到陶仲文以如此尊榮,意願與他結拜為兄弟。他想了想道:
  “陶真人,你以父母師尊要挾我,以副教主引誘我,以結義兄弟、傳授練氣門等手段拉攏我,其實都沒有用。你如此看重我,卻為何不聽我勸,硬要作惡於朝野兩道?你要作惡於朝野兩道,咱二人就是死黨。你還不明白麼?”說著,順手從背上將龍泉劍拔在手上。
  陶仲文見古長啟拔劍在手,知道要他歸順,絕不可能,嘆了口氣道:“且慢!”
  “你還要說什麼?”
  “有一件事,請少俠無論如何要告訴老道。你是如何識破老道那奇門水庫術的?”
  “這個……”
  “不必支吾了。有人用傳音入密問你講的,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老道的陣煞已將你們五人隔開。剛才那一陣,是梁高輔與陸炳等人和你對陣。那些人中,只有梁高輔精於此道。對了,肯定是梁高輔出賣了老夫!”
  古長啟見陶仲文什麼都能推算,心中佩服,口中卻還不忍梁高輔受清算。他說:“在下既蒙神珠傳授,這點小障眼術自然難不倒我。來吧。要打就打,不必多說了。”
  “這倒也是。”陶仲文心下已經了然。他本來仗劍在手,如今身子一晃就攻了過來。人在半途,招式已經展開。古長啟閃身迎上去,二人立即打在了一起。
  陶仲文此時內力充盈,身法手法更快。比之昔日在居庸關上與古長啟鬥劍時,又更勝一籌。儘管如此,他的內力仍然比古長啟差了一截,身法上還是快不過古長啟。而且,古長啟手握龍泉劍,陶仲文就更不敢大意了。
  古長啟展開魔殺劍法,時而夾著使出靈猿劍法和梅家劍法、這三套劍法皆是極為上乘的劍法,可是,仍然不能克制陶仲文的仙遊劍法。游劍法慢慢看出,陶仲文那層出不窮、使之不盡的劍招,其實不是劍招使之不盡,而是刻意不盡。就象武當派的太極劍法一般。使劍人對劍意的領悟越高,劍招越是變幻莫測。陶仲文將他的劍法稱為“仙遊劍法”其意也就在此。
  古長啟立即想起他師父教過他的一個法寶:引誘對方劍法重複。引誘的方法是,自己間隔著反覆使出同一招厲害殺手。敵人或許會使用出防衛有效的同一招,危險只在於自己莫要上當,被敵人搶先利用重複。
  陶仲文看重古長啟的內力。卻輕視他的經驗,所以上了當。
  “魔殺劍法”中,有一招‘七步殺魔’。是以北斗星羅步法套七大劍式,奇詭異常,極具威力。由於一招七式。皆是專攻敵人上盤一大穴,敵人不敢不防。
  陶仲文曾使用過一招“七彩飄雲”化解古長啟的“七步殺魔”。這一次,他見古長啟又使“七步殺魔”。力即搶先反攻。誰知他剛使出“七彩飄雲”防衛上盤,古長啟已經變招,忽然伏地一滾,使出他父親當日在梵淨山那招“地趟三絕”。一劍刺向陶仲文的小腹。這一劍挑完,身子已經彈起,順手一劍又劈向陶仲文的後背。
  可是,陶仲文是何等身法、步法、眼法?當日被殺的金螳啷如何可比?陶仲文剛使出“七彩飄雲”第一式,忽見眼前沒有了人影,當下本能地向上縱起,方了避過這一招三式的地趟三絕劍。猶是如此,陶仲文人在空中,已看見自己被挑斷的道交衣袖,同時,感到大腿一陣奇痛。那是古長啟劈向他背心的一劍,因他縱起,沒有劈中背心,卻劈中了後腿,傷口深約半寸,長約尺餘,鮮血長流。
  陶仲文大駭,縱在空中,一式“天馬行空”便逃向了霧障中,只求掩護逃離。當日在居庸關,吉央說只要多打些時辰,他的劍法被識破,以古長啟之快,就能勝他。今日竟不幸言中。
  古長啟料不到自己一手而中,心中狂喜,仰天長嘯。
  不時,霧障消失了。只見五十丈外,就是通天台。言央四人,卻又已攻上了三十多丈。
  他們身後山坡上,又增添了百餘具死屍。
  古長啟望著他們歡聲道:我一劍刺中了陶仲文!我比劍勝了他!”
  可是,那四人都不笑,反而一勝悲戚,一清師太和他岳母一見那孩兒般高興的臉就鬧上了雙目。佛陀垂下了頭。言央一看他的眼睛,就調開去望通天台。
  古長啟一看通天台,頓時呆若木雞。
  通天臺上,一根長繩捆綁了母親。懸吊在通天台外面。溫天台邊上,一排十數人:陶世因、胡大順、何廷玉、龍虎山十長老,陶仲文居中而站。
  陶仲文把手一翻,手掌中是一把未幹的部血。他說:“古少俠,這是老道被你一劍劈中的傷口中的血。這血,將由你母親用命來償還!”
  古長啟尚未答話,吊在通天台外的他母親身上,突然無端燃起一團大火。他母親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聲音就中斷了。她被大火窒息,昏死過去,只有被燒成灰燼的份了。
  古長啟一聲大吼,又腳一彈,照直就向通天台射去。可是,他剛射出十大不到,陳煞發動了,他被迎頭卷向他的狂風毒霧毒沙刮得睜不開眼。隨後,一塊血盆一般大的石塊迎頭砸在他頭上。他只感頭一暈,就跌了下去。他感到有人用雙手接住了他。他昏了過去。
  但他很快醒來。他首先看見言央的瞼。他躺在言央懷中。
  “少俠請節哀製怒,敵人已經攻上來了。”
  古長啟調頭一看,只見狂風之中,石塊亂飛,他昏迷時,全靠言央發出大陰陽和合真力罡抵擋,這些石塊才沒有打到二人身上。狂風黑霧之中。鬼影幢幢,正有無數敵人不躲不間地照直攻向二人。
  “這是殭屍群。”言央道。“再強的掌力也打它不死。少俠,只有你用龍泉劍能根除這一百二十名殭屍。破陣之後,如若殭屍失控,就會危及無辜百姓。”
  “殺!”
  古長啟一聲大吼,迎著殭屍衝了過去,龍泉創刺挑劈斬……快如閃電。這殭屍雖然經打,但武功呆笨。在如此神兵利器斬削下,盡皆身首二異。古長啟每斬一具殭屍,便將殭屍頭用掌力打飛出去。
  殭屍不久被殺盡,黑霧之中突然又鑽出一群武林人。這些人也是一聲不響,上來便殺,與剩餘的殭屍合在一起,黑霧迷漫中,極難分辨。
  古長啟因母親慘死,殺紅了眼,只要是攻他的人,再也無一學免。
  言央嘆了口氣,運集和合真力,向著通天台方向說:“陶真人,你明知這些二三流武林豪客不能殺得古少俠,為何還要支配他們來送死?”
  黑霧中傳來一聲冷笑。
  “你的目的,是要讓這些人來耗損古少俠的功力?還是想讓他因殺人過多、良心不安而發瘋?你明知他宅心仁厚,還要如此幹,不是太毒辣了一點麼?”
  黑霧中又傳來一聲冷笑。
  言央怒道:“你這誅神陣,本來不需我破的。如今老夫倒只好多事了。”
  “你要幹什麼?”陶仲文終於說話了。
  “老夫離通天台四十丈。老夫的飛劍,重不過七兩。能禦氣飛到臺上,雖然不一定能殺了你,但要殺仙龍中的任何一人,卻都易如反掌。”他的意思是斷了仙龍,陳煞就啟不動了。
  “連你也走不出老夫這獨門五行障,”陶仲文冷笑道。“你的飛劍往哪裡飛?”
  “什麼獨門五行障?陶國師不過是財大勢大手筆大,充陣不用紙刀、木刻、草人、竹馬,再以符錄催幻。陶國師什麼都用真的,遠非一般道家方士可以比擬。要說獨門,不過就是那條仙龍接力大法而已。”
  言央說到這裡,喝了一聲“起”,他手掌中的短劍就冉冉飛起,突破黑霧,直飛上天。
  倏忽不見。他本人就站在場中,淵停岳峙,紋絲不動,身周為一層淡淡的白色氣體包裹,任何人一撞上這大陰陽和合真力罡,就被彈開,近他不得。
  古長啟此時狀似瘋狂,悲憤之際,殺戒大開,功力也因此而催發到極限,全身為一團紫光包裹,誰也近他不得。他所衝殺之處,慘叫之聲連響不絕。可是,那黑霧之後,不知究竟有多少人,不斷地鑽出來,悍不畏死,猶如一群白痴,根本不懂生命為何物一般,一鑽出黑霧就向古長啟殺去,一上去就是一聲慘叫,一命歸西。
  古長啟已經不明白自己在幹什麼了。他只記得要撲近通天台,要撲滅那團大火,救下他母親。誰擋他的道,誰就該死。他每前進一丈,身後就是幾具屍體。這一戰,真不知究竟死了多少人。
  黑霧突然退遠了。古長啟殺到了一座高台下。古長啟仗劍在手,望著屹立在他前面十三丈處的高台。他突然覺得奇怪,怎麼又沒有聲音?
  天黑了。天上似乎有半輪殘月在雲層中時隱時現。
  古長啟因為高台突現而冷靜下來,這才隱約感到又被陶仲文用搬運術搬運了,或者又被什麼陣圖引到了別處。但他轉念一想,既然到了這裡,何不乾脆上去看看?
  古長啟身子一縱,射上高台。這高台不象原來估計的有三十多丈高。它實際上只有十多丈高。而且,高台頂上不是平的,而是斜的。就象一座宮殿的大屋頂一般。
  古長啟覺得不對,便展開天視地聽神功。可是,他什麼也查看不到。周圍太靜,他聽不到聲音,四周濃霧深厚,根本看不出去。
  古長啟大怒,將龍泉劍插回背上,扣好卡簧,雙掌向著斜項猛拍出二股掌力 只聽一聲巨響,頓時將斜頂擊出一個洞來。他怕有暗算,掌力拍出即已飄開。但見沒有機關,才又飄回洞口。
  他看見,頂洞下面似乎是什麼殿堂。中間有一只大香鼎,飄動著裊裊香煙。古長啟想那一定是毒煙,便將真力運集有掌,對著那大香鼎遙遙擊去。只見掌力一吐,一道白光一閃,那只香鼎頓時被擊得粉碎。
  古長啟閉住氣息,身子一晃,已在下面殿堂中間。
  突然,四周燈光驟亮。古長啟一驚,這才看清自己確實是站在一座大殿之中。大殿正中,是一尊高約三丈的仙長塑像,古長啟不識他尊號為誰,但卻明白到了道教聖殿。他抬頭看見一塊巨匾,上書四個大字:仙源正一。
  古長啟失聲道:“仙源宮?”
  一個聲音在外面回答:“此地正是仙源宮!”
  古長啟大喝:“陶仲文,你又搞什麼鬼?”
  沒有人回答,但大殿的門一下子打開了。接著,走進來七名身披蟬皮薄紗的絕色美女。
  這七個美女,一人居先,另六人分兩排隨後。這六個美女根本就沒穿什麼衣裙,只將薄紗披在肩上,與純裸毫無區別。
  為首美女對著古長啟斂衽為禮道:“奴妾見過少俠。奴妾能結識少俠,無以相見,先舞一曲,請少俠賞臉。”話音一落,不知何處飄來一陣樂曲聲,這七個美女立即圍著古長啟舞蹈起來。
  古長啟問:“陶仲文你怎不現身?”
  陶仲文在殿外應聲道:“這些美女,無一不是幹中選一。哪一個又不比翠薇仙子和水公主更美十分?古少俠怎地視而不見,毫不動心?”
  “你將這些美女進獻皇上好了!”
  “皇上老了,全靠春藥通妙。少俠正值青年,內力又是天下第一,何不多享受一些人間絕色?”
  “在下不好此道。”古長啟乾脆道。他想掠出殿外去,卻猜不透殿外是什麼殺機,所以一時不敢動。好在這裡是仙源宮,陶仲文大約不至於火攻,還可乘機調息一下。
  六個伴舞的美女隔他稍遠些。那個領舞的絕色美女卻在他的身邊挨挨擦擦。古長啟運出護體罡氣,運的不遠,只離自己的身子一尺左右,但卻將自己的身體罩得密不透風。他怕這些女子藉跳舞之機施放出春藥之類的藥物,那是內力再強的人都會中毒的。內力並不排斥這種“毒”藥。他想著陶仲文究竟要搞什麼鬼。
  領舞那個絕色美女毫無衣飾,簡直就象剛從娘胎中出來的一般裸。她秀髮披散,身上那塊薄紗跳著跳著就落在了地上。她的乳頭在舞蹈時不住顫抖,充滿誘惑。而她的雙臂作蛇狀抖動時,雙腿舞動跳躍或旋轉時,腋毛及陰毛更是畢露畢現。他的整個身體發出一種強烈的誘惑。
  古長啟看得明白,這女子雙臂作蛇狀抖動時,有隱約的白色粉末向他撤來。古長啟罡氣護體,那些藥物粉一碰到罡氣就反彈出去。他自己一點著藥未曾受到,那些女子反倒將彈出去的毒藥盡數吸入了鼻中。
  古長啟不動聲色,等著看結果。
  果然,不到片刻,那個領舞的絕色美女開始雙頰飛紅,春情爆發。她開始情不自禁地抬手揉胸抹腹,更不時抓抓大腿內側。
  另外那六名美女同樣如此,跳著跳著就靠近了古長啟,開始不斷地挨擦他。
  忽然,那個領舞的絕色裸女喘息著張開雙臂,向古長啟撲來,雙臂一圈,就要搶抱古長啟。另外六名美舞女一聲驚叫,一齊撲了過來,都要想搶先抱住古長啟,動作之粗之猛,猶如餓虎撲食一般。
  她們當然搶不到古長啟。古長啟身於一縱,就跳出了她們的撲抱圈,站在了圈外。
  六個美舞女一抱,抱住了領舞的那個絕色美女。七個赤裸的絕色美女抱成了一團。可是,她們都是女子。誰也滿足不了對方。有一個女子開始撕咬另一個女子。立時間,七個女子便互相撕咬起來,在地上滾成一團。
  古長啟對她們不望一眼,慢慢向大殿外面悄悄走去。
  他走得很慢,邊走邊問:“陶仲文,你趁我頭腦發熱發昏時,又使出了大搬運術,將我從通天台下面的山坡上,搬運到仙源宮來了?”
  “正是如此。”
  “言央前輩,他們呢?”
  “還在陣中苦戰。”
  “這仙源宮中只有你我二人麼?”
  “是的。其他就算有人,也算不上正主兒。正主兒就只有你和我。”
  “那麼,我二人中有一個必須先死了?”
  “那又何必呢?古少俠,天下沒有不可化解的怨恨 ”
  “妖道閉嘴!殺母之仇是可化解的麼?”
  陶仲文在殿外沉默半晌道:“那倒也是。仙源宮乃本教聖地,咱們到殿外去決一死戰吧。”
  古長啟聽得陶仲文在向遠處掠去,心念一動,人已如閃電一般射了出去。他掠出殿外,看見陶仲文正掠過一道高牆。朝牆外逃去。古長啟毫不猶豫,身子一晃就追了過去。
  但他追過牆後,立即就不見了陶仲文的影子。陶仲文已經施用奇門遁甲術逃遁了。
  牆外有一片小樹林。
  樹林中間有一條路。
  路不長。路後面是一個山洞。
  古長啟飄到洞口,向內張望。洞很黑。古長啟運起天視神功,但仍然看不進去。他知道陶仲文在洞中又布下了陣煞。
  古長啟站在洞外,猜不透洞內有什麼陣煞。他想:“何不用壁空掌力拍一掌試試虛實?”
  他退後幾步,抬起雙掌,對著洞內遙遙擊去。只見兩道白光一閃,洞內一處岩壁上轟地一聲塌下了一堆岩石泥土。
  泥土跨塌後,跨塌后忽然聽到洞內傳來一陣金屬物件的滾動聲。這聲音尖利刺耳,滾動時發出巨響。隨著滾動加快,響聲也越來越響,直往山洞深處滾了下去。
  一下子明白了,是兩個大鐵球!
  他一聲大吼,再也顧不得這山洞中有什麼厲害陣煞,身於一掠,就射進了山洞中去。他一邊急追兩個大鐵球,一邊模糊覺得,這山洞內的坡道好斜好陡,似乎是直入地底深處。
  但他毫不猶豫,仍然直追下去。他此時功力通神,洞口的視障被他的掌力拍破後,漆黑的山洞內反而視同白晝。他看見兩個大鐵球,就在前面不停地滾動。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從洞口那面,陡然傳來轟轟轟地幾聲炸響。古長啟身形下掠中,聽得那一段山洞轟轟地倒塌了下來。古長啟頓時明白,陶仲文等他追進洞後,將預先理好的火藥引爆。山體塌下來,壓封了洞口。如此一來,古長啟就算得到鐵球,救出他師父和岳父,只怕也出不了洞了。
  但古長啟還是直追了下來。他別無選擇。他轉瞬之間就搶在了兩個大鐵球前面,伸手抵住了兩個大鐵球。
  忽然,古長啟一聲大叫,整個身子向後彈擊。只因他的雙掌剛抵住兩個大鐵球時,從大鐵球上,忽然傳出二股霸列無比的力道,將他震飛了出去。古長啟的身子撞在洞壁上,口中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鐵球又從他身前往山下直滾下去。
  “啟兒!”一個鐵球內傳來天君主人的喊聲。“原來是你麼?”他從古長啟的大叫聲聽出是他。
  古長啟身子落地,又再彈起,又掠過鐵球,伸出以掌抵住,讓它們不再下滾“師父!”古長啟說,雙眼立時滾出熱淚。“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傷著你了麼?”
  “吐了一口血,不礙事的。運氣三轉就好了。”
  “那你快運氣療傷。”
  “已經運過氣療好了。”
  “好!”另一個鐵球內傳來水麒麟的話聲。“果然是內力天下第一!我二人出力偷襲你,只將你震得吐了一口血!果然是內力天下第一!”
  古長啟一聽,頓時口吃起來:“啟兒……見過……岳父大入!”
  “好!好!乖孩兒!快將龍泉劍拔出來。”
  “岳父怎知啟兒帶了龍泉劍?”
  “老夫能掐會算!我那妹子見你福緣厚重,明白你是有緣人,自然會將龍泉劍交給你。
  而且,這天下只有以你的內力禦使龍泉劍,才能削得開這精鋼鐵球的咬口。”
  古長啟反手一探,鐺地一聲拔出長劍。
  正在此時,只聽轟地一聲悶響,他們下面的坡道中,有幾處地方又傳來幾聲炸響。陶仲文大約是算好了他們的鐵球會滾到哪兒停下,所以先就點燃了一根很長的引線。至於這藥線能否恰好在他們三人停下那個地方時引瀑炸藥,就要看天意了。
  炸藥爆炸過後,接著就是塌頂的聲音。一陣轟塌聲音之中,突然傳來水流的響聲。
  古長啟頓時驚呆了,忘了以劍削鐵球。
  水麒麟大叫:“啟兒快削咬口!”
  古長啟這才醒悟,連忙地擺開功架,急速運氣,傳於劍上。真力一通達劍上,那柄龍泉劍陡然一亮,劍體發出一片藍光。他走到天君上人的鐵球前,看準咬口,揮劍削去,只聽六七聲輕響,便將那咬口盡皆削掉。天君上人在鐵球內一舉雙臂,頓時就掀開鐵球,脫困而出。古長啟來不及拜見師父,又轉身將水麒麟所在的那個鐵球的咬口削掉。水麒鱗長身站起,頭將鐵球上半面頂開,脫困而出。
  古長啟長劍還鞘,這才對著二人跪拜下去道:“孩兒見過師父和岳父。”
  水麒麟道:“啟兒且慢敘禮。這水來得好生古怪。”
  天君上人道:“這水越來越猛,只怕通著什麼河道。啟兒,這是什麼地方?”
  “孩兒是從仙源宮側面入洞的。”
  水麒麟道:“想起來。這是信江之水。”
  這時,只聽轟地一聲,炸口處連水帶泥帶石塊塌陷下來一個幾丈方圓的大洞。剎那間,一股幾丈方圓的大水柱,從上傾流而下,衝著泥石,流往洞底。
  可是,這洞顯然不深,片刻工夫,洞底就蓄滿了水。然後,這水就朝三人所站之處漲漫上來。立時就將三人逼退上去了好幾丈遠。
  水麒麟道:“大哥,陶仲文果然厲害。小弟在鐵球中聽得入洞口炸了四處,大約塌了二三十丈長的山體。我三人是挖不通的。只因上面的山體已經震松,一挖就垮,無休無止。而這裡卻又是一條小河在貫進來。洞中蓄滿水後,我三人只有死路一條了。”
  天君上人道:“死不了的。我魔殺門的水功還不在乎這信江之水。”
  “對了!小弟方寸一亂,忘了從天而降的金沙江尚且難不倒大哥,又怕什麼信江小河了?仙源宮在半山腰,信江在它的山腳下,這小河水面不高。洞中的水一漫至小河平面,就不會再漲了。那時 ”
  古長啟道:“那時,我們就可以從水洞中潛水出去了。”
  水麒麟一聽,大笑道:“天意!無意!”
  水流果然不久就靜止不漲了。大水將下面的洞全部灌滿後,與河水平面等同了,水便靜水不動了。
  天君上人道:“兄弟將氣閉了,休息片刻,貧僧帶你出去。”
  古長啟道:“孩兒先下水去尋找洞口。”
  古長啟先下水潛入水中。天君上人用手托著水麒麟的左臂,拖著水麒麟隨後潛入水中。
  三人在水中潛了二十丈左右,就找到了洞頂的塌口。三人上縱,就從洞口中浮了 上去。
  上浮了片刻,眾人只感耳鼓中的轟鳴聲一下子消失了。他們已經浮出了水面。三人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半輪殘月,正從雲層中鑽出來。
  “脫困了!”水麒麟一聲大呼,雙腳在水中一彈,人已射出水面兩丈多高。他連水流的力道也能藉來發力。一年囚禁,等於坐關一年,功力不知又增進了許多。只見他一射出水面,人在空中一個轉折,就朝小河的岸邊飄了過去,眨眼之間,已經站在河邊的岸上了。
  倒是天君上人和古長啟一點也不賣弄,老老實實踩水上岸。走上岸時,周身一片白霧,待得站在岸邊時,衣服已經幹了,猶如從來沒有沾過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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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仙龍接力大法c

  水麒麟哈哈一笑,真力發動,全身一亮,猶如一只瑩火蟲瑩光一閃,光亮收斂時,他的衣袍已經幹了。
  古長啟對著二人重新跪拜下去:“孩兒見過師父和岳父!”
  天君上人細看古長啟,見他此時面色紫紅,猶如廟中上了硃砂色的山神一般,不禁嘆道:“天意!天意!”他伸手一托,扶起古長啟。
  水麒麟道:“啟兒要多禮了。山上陣勢未破,咱們快去將它破了。”
  眾人看時。只見快到山頂的山腰間,有一團濃霧,約有三四十丈方圓,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不沒有。只有一柄閃閃發光的短劍,時而從霧中飛出來,猶如閃電一般鑽進霧中。
  古長啟大叫:“那是言央前輩的飛劍!”
  天君上人:“你走之後,陣中只怕唯有言央能與陶仲文一搏了。咱們快上去吧!”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大叫:“爹爹!”
  水麒麟大叫:“薇兒!是你麼?”
  只見兩條人影沿著河岸飛掠而來,正是水夢薇與董秋萍聞聲奔來。
  水麒麟望著飛奔而來的水夢薇道:“薇兒休要激動。千言萬語,待破陣之後再敘。”言畢,飄身而起,向山上掠去:“各位,快隨我來!”
  水夢薇隨後跟去,見他父親右側無臂,連衣袖也隨手臂一起斷了,心中不禁一悲。但見父親御風飄行的身法和速度,大勝往昔,心中不禁又是一喜。一路上去,只見遍山坡盡是死屍,心中不禁又無比駭異。
  眾人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到了那片濃濃的大霧面前。
  水麒麟停在濃霧面前,道:“梅花易數套五行障,雖然厲害,卻難不倒老夫!”
  只見他轉過身去,用左手掌朝地上一吸,一塊石頭被他吸到掌心,他再將石頭朝團濃霧的主角扔去,擺在巽位。然後,隨手又吸。每吸一聲,就擺一個方位。有的方位上只擺一塊,有的方位上又擺數塊。待得擺佈完畢,只見他從地上吸起一把泥土,提在左手中,朝著霧障的“五鬼”格,脫手打去,大喝道:“散!”
  “嘩  !”幾聲巨響,空中閃過幾道白光,一陣狂風無端刮來,頓時就將濃霧吹散了開去。
  濃霧一散,前面山坡上頓時現出通天台。陶仲文的聲音從高臺上咧咧地傳來:“何方高人駕到?竟能破了老夫的霧障?”言畢站起,慢慢走到通天台邊上。
  水麒麟仰天大笑道:“妖道!看仔細了!”
  霸主官娘娘失聲叫道:“霸主,果真是你來了麼?”
  陶仲文站在台邊,頓時呆如木雞。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呆了片刻,他忽然失聲大喝:
  “梁高輔!是你壞了老夫的大事!你這老狗!與老夫滾出來!”
  水麒麟冷笑道:“妖道!老夫為啟兒所救,怎地扯上梁高輔了?”
  陶仲文恨聲道:“這狗才逃了。逃回南陽去了。水麒麟,老夫在那洞中,每隔十丈埋下千斤炸藥,洞深一百四十丈,老夫共令人埋炸藥一萬四千斤。這些炸藥,能將一條山洞盡數炸塌。你們三人,本當埋在山體之下,永世不見日。如非梁高輔偷進洞中,將中間近百丈距離的炸藥線搗了鬼,那些炸藥怎會不炸響?”
  水麒麟道:“這倒也是真的。莫非真是梁高輔救了我三人性命麼?但他乃是你的同黨,怎會反救我三人?這中間另有隱情麼?”
  陶仲文道:“這就不足為你道了。”
  言央道:“架高輔要陶仲文敗了、死了,他才能專寵於帝側。”
  古長啟失聲道:“好深的心機!他將水庫術的破法悄悄告訴我,我還以為他明哲保身,全為南陽清心觀作想,不想內心深處,卻是另有遠謀。”
  一清師太道:“人心難測。古少俠以後遇人遇事,都還要多個心眼才好。”她說話時,眼睛卻掃著佛陀。幹君上人現身之後,她只看了一眼,就一直沒有再看他。她心中一直懷疑當初離恨公主計陷天君上人二人,是佛陀在背後主謀。但又沒有證據。
  佛陀笑道:“師太為何總對老衲放心不下?老衲身上十一處重傷,外加失了一臂,難道還未全力協助古少俠破陣麼?”他全身是血,所言句句是實,誰都能看見。
  古長啟道:“前輩大恩,晚輩永記心中。”
  水麒麟道:“錯了。應是他佛兄將你的大恩永記心中。”
  天君上人一直未說話,此時不禁合什道:“阿彌陀佛!無量佛!恩亦罷,仇亦罷,十年百年都是一死,記它作甚?”
  天君上人話音一落,只聽一人在陣外大叫:“師父!”
  眾人不用回頭,聽聲音就知道是梅九牧到了。梅九牧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晃就到了天君上人身前,跪拜下去道:
  “師父!你老人家終於脫險!”言畢,哭泣出聲。
  天君主人一聲嘆息,卻未說話。他對這個弟子是失望透了。
  霸主宮娘娘許小薇和公主水夢薇互相望了一眼,忽然同時向梅九牧撲去,二人四隻手二十根手指頭,不斷點射出 陰於幻指力。一時間,只聽得指力破空聲不絕於耳,猶如打出萬千枚暗器一般。
  但梅九牧早已有防,見得二人一動,身子貼地一射,已經躲進了天君老人的身側。
  水麒麟喝道:“妖道未死,爾等先打成一團,成何體統?我大哥既已脫困,又哪要你二人再多管閒事?退在一邊了!”
  兩個女人經此一喝,恨恨地退在一邊。許小薇從懷中摸出一物,用手指彈上天去。立時,空中響起一聲銳響,尖利而高昂,直響出數裡之外。
  天君上人向霸主宮娘娘合什道:“事過之後,貧僧讓九牧還你一個公道好了。”他說這話,明明是看在十七年前梅家的份上,還在護著梅九牧。那公道如何還法?實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霸主宮眼中,梅九牧當死十次,他又能眼看自己第一個恩師的唯一後孫死在他的眼前麼?
  水麒麟道:“大哥不必放在心上。霸主宮被梅九枚殺了幾百個門人,那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此事從此揭過了。”
  這時,從山下遠處的官道上,傳來一陣得得蹄聲。那響聲猶如天邊滾過來一陣連續不斷的悶雷。眾人向山下看去,只見官道上有一支騎隊急馳而來。這支騎隊竟然長達數裡路,少說也在千人之上,那“霸主!霸主!”的歡呼聲,先還只是隱約傳來。到得後來,千人齊喊,聲霸天地。那些武林草莽,一直對水麒麟怕多敬少。但這一年沒了霸主,多受神道教的氣,反倒念起他來了。
  陶仲文站在通天臺上,眼見得如此聲威,不禁心驚肉跳、但真正令他心驚肉跳的,卻是台下這七八個人。這些人相互間不管有什麼恩怨,但都要殺他。霸主宮那些應援的武林豪客自有神道教眾抵擋。可是,水麒麟一到,要想再憑陣煞將眾人隔開來各個擊破,卻是辦不到了。言央、古長啟、天君上人、佛陀、木麒麟之五個人,如若聯手對付他,他只怕連兩招也走不出去。尤其是言央,根本就未出全力,一身舊袍滴血未沾,也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
  陶仲文想了想道:“言掌門。”
  言央在台下道:“恭城伯要說什麼?”
  “聽說言掌門懂玄理,能掐知未來。細推起來,言掌門也算大明朝朱家的皇親國戚,不知言掌門可曾掐算過大明朝的帝運沒有?”
  “恭誠伯究竟要說什麼?”
  “唐 武 宗”陶仲文一字一字地吐出三個字。
  “哦。”言央輕輕哦了一聲道:“逍遙劫?”
  “正是。昔年趙歸真隱於深山修道練氣,大成之日,正待下山,忽得一夢,見太上玄元皇帝前宣諭……”
  佛陀大吼道:“妖道死到臨頭,還要妖言惑眾?”
  古長啟道:“太上玄元皇帝是誰?”
  水麒麟道:“就是道教的老祖宗 老子。太上元皇帝這個尊號是唐高祖尊封的。”
  陶仲文誰也不望,只望著言央道:“太上老君託夢說,武宗登基,天數六年。武宗少時,在宮中頑劣異常,專喜將一株人人喜愛的幹年桃樹,一枝一枝地折斷,用以打馬催騎。
  這枝桃樹被他折了兩年,枝丫折盡,開始逐漸枯萎了。”
  水麒麟笑道:“妖道,唐武宗犯桃花劫了麼了?”
  陶仲文繼續說:“有一天,武宗又到那裡去折桃枝打馬催騎。他見桃樹已枯,便令人將它挖了出去,丟棄在園中。武宗臨去時,又去將這桃樹僅剩的一枝佔枝折斷,用以催騎打馬。他折這最後一根丫枝時,其枝已枯, 喳一聲折斷後,那斷口處突然冒出一縷黑煙,直飄上天,修忽間就不見了。那年他才十四歲,離登基還有十三年……
  佛陀又大吼道:“妖道!哪冊史書上有這記載?正史沒有,野史俾史也沒有!你要妖言惑眾,也得有點依據!”
  陶仲文提高聲音道:“武家二十七歲登基,那是他摧殘千年桃樹後的第十三年。這一年他登基後依例大選嬪妃,其中有一位姓武,入選時年僅十三。此女進宮前在邯鄲便已是出了名的美女,琴棋書畫歌舞,詩詞文章騎射,居然樣樣看得。言掌門,此文如非千年桃精,又安得有此才藝色貌?此女入宮不久,便蒙武宗專寵。其實,唐武宗哪裡知道,這王才女就正是那千年桃精轉世而來,是專來入劫的。”
  水麒麟高聲笑道:“妖道!你編故事講,是想拖延到官兵來麼?你看山下,你那神道教的牛鼻子可是攔不住老夫的部下了!”
  陶仲文笑道:“水霸主稍安勿燥。古已有賢稱這逍遙劫為帝王劫。從紂開始,死於女色,朝廷敗於荒於女色的,你數得清麼?言本朝而有忌。以唐武宗為例,他登基前之兩個皇帝,皆因服食春藥過多而死。唐憲宗唐穆宗之轍,唐武宗豈有不知?但那才女那等絕色,唐武宗又哪裡忍得任讓她置困而不享用?”
  水麒麟大笑道:“說得好!帝王癖!確實是忍不住的!”
  “正是如此。”陶仲文回答道:“玄理有言道:入癖即入劫。水霸主,你且容老道先將趙歸真講完。太上玄元皇上託夢趙歸真,就是宣諭他前去合劫。趙歸真領了這道道諭後,醒來便跨上仙鶴,直飛長安皇宮。”
  翠薇仙子失聲道:“越編越玄了!”
  佛陀兩次插話,陶仲文望也不望。哪知他專對翠薇仙子解釋道:“古夫人不信麼?那是你于武學一途所知太少了。”
  古長啟詫道:“武學?這類奇談與武學有何關係?”
  天君上人喝道:“啟兒休要出醜!聽他講下去!”
  陶仲文笑道:“古少俠,你雖然得了一身空前絕後的內力,卻對將這內力用于武術技擊的法門所知太少。以老夫本從為例,老夫不發功時,體重約有一百五十斤。可是,老夫如將輕功提到極限,體重僅為一十斤。據先師講,當年趙歸真輕身之際,體重比初生嬰兒還輕。
  豈不是只有幾斤重麼?趙歸真馴養仙鶴,體高四尺,望頸達六尺,展翅後寬達五六尺,又豈是六七斤重量便不堪負重不能飛了?”
  佛陀大叫道:“妖道東拉西扯,當真是要等官兵前來救援麼?”
  陶仲文仍然不理不睬道:“歸真先生騎鶴降於長安皇宮的大殿之前,那可真正驚壞了唐武宗。他見有此仙人下凡輔佐,又哪能不崇信得五體投地?他敬稱趙歸真為道門教授先生,就象當今皇上稱老夫為先生而不名一樣。唐武宗在皇宮中為趙歸真寺修了一座‘望仙觀’,給趙歸真居住。唐武系政躬稍暇,常至觀中聽講法典。他又哪裡知道,趙歸真是領了道諭前去合劫的?”
  陶仲文提高了聲音道:“癖,便是劫。帝王癖,便是帝王劫。國事荒廢是劫。眼金丹早夭也是劫”見國色而貪享受,元陽日日宣泄。身子淘空之際,入癖便是日深之時。那時,唯有金丹可以滿足帝王癖。所以,這金丹便是啟劫之手。梁高輔是嘉靖的劫。”
  佛陀慢聲道:“陶仲文,你將爾等的作為歸於嘉靖帝的劫數天數,我等便不殺你了麼?”
  霸主官娘娘亦道:“陶仲文,咱們拼死間陣,可不是來和你一起戲說歷朝帝王藏的。你見當今天下絕頂高手盡集於此,驚慌之際,知道再也逃脫不了……”
  “且慢!”陶仲文正色道:“娘娘此言差矣!我陶仲文縱然不能同勝各位,但單打獨鬥卻是誰也不懼的。就算單打獨鬥也不勝,如是要走,那是誰也攔不住的。水霸主,老夫與你皆是武霸,你想不想領教一下老夫的仙遊射?”說罷拔劍在手。他不說要領教水麒麟的什麼武功,卻毫不客氣地要水麒麟向他領教,自然是要激他了。”
  “這是什麼玩意兒?”水麒麟傲然道。
  水夢薇道:“爹爹小心。仙遊射類似靈猿真人的真力彈丸,只是霸道十倍。”
  “是麼?老夫更得試試真偽了!”水麒麟只想好好揚眉吐氣一番。“啟兒,將龍泉劍藉與為父打上一場。”
  古長啟默默拔出龍泉劍,倒轉劍柄,遞與水麒麟。
  水麒麟傲然微笑,走了兩步,伸出左手去接劍。他的左手剛剛接過長劍,突然間,他的身上“轟”地一聲,燃起了一團雄雄烈火。
  水麒麟是何等樣人?他縱然大意傲然之際,縱然與愛婿打交道最不提防之際,也是本能地眼鳳六路,耳聽八方。他接劍之時,眼角瞟到梅九牧動了一動,手指輕輕彈了一彈,接過劍後,順勢就對著梅九枚。待得火起,他立時明白遭了梅九牧暗算,大火一起,他的長劍已經射了出去,正在插進梅九枚的胸口。
  這都是眨眼間的事。
  在場之人,誰也想不到梅九牧會在這個時候發難,更想不到梅九牧要偷襲,更更想不到他會用陶仲文的霸烈火藥來偷襲,這種獨門霸烈火藥,陶仲文連兒子門人都不傳,梅九牧怎麼會有這種霸烈火藥?
  陶仲文與眾人戲說帝王劫、水麒麟的心態鬆懈,加之環處家人兄妹中,自以為最安全,這時間他最不提防。梅九枚的時機選得很好。
  一時間,眾人大亂。
  言央一見眾人大亂,立即飛身而起,攔在眾人與通天台之間,一柄飛劍已經脫手而出,就在通天台前飛遊防衛,那自然是防衛陶仲文暴起發難了。
  陶世恩大叫:“爹爹,快發動陣勢!”
  言央立即大喝:“誰敢?”口中大喝,那柄劍已同時照直往陶世恩頭頂百會穴上飛刺而去。
  陶仲文伸出長劍格擋:“言掌門劍下留情!老夫言已達意,難道還會反悔麼?”他的長劍格開了言央的飛劍,但那飛劍卻不知怎的,一下子倒轉劍柄,在陶世恩的右肩琵琶骨上一敲,陶世恩頓時一聲慘叫,倒在通天臺上。飛劍倏忽飛回,又遨遊在通天台前的空中。
  陶仲文手扶通天台攔,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明白這才是言央的真功夫。
  與此同時,那一面,許小薇和水夢薇同時拍出四股陰寒掌力,意圖將水麒麟身上的雄雄火團拍滅。可是,四股陰寒如冰的掌力拍將上去,卻只能使得火團窒息一下,哪裡撲滅得了?水麒麟一個身子在場中帶著一團大火搖晃不定,踉蹌著不願倒下,口中大叫:“大哥!
  這是天靈敏麼?小弟……終於……還是死在司馬家的……後人……手中,大哥!”他一聲大吼,終於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一清師太撲上去一把抱住許小薇的腰,同時大叫:“長啟,快拖住夢薇!”如非二人分別拖住她母女,她母女只怕真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水麒麟那一劍正中梅九牧胸窩,直沒劍柄。臺上言央廢了陶世恩,台下眾人見水麒麟起火而束手無策。這一方,梅九牧臨死前卻極盡全力在大喊:“師父!”
  天君上人喝道:“你為什麼要這樣亂殺人?”
  梅九牧卻不理不睬天君上人亂了方寸的問話,直接喊道:“我恨你!”
  “你恨我?”天君上人大為吃驚。
  “你不該……愛我媽媽!你不愛我媽媽,父親心性……不會亂!他就……不會殺媽媽……!”
  “你 ?”天君上人氣得大吼,卻說不出話來。
  “我很你!”梅九牧用盡力道,最後大叫一聲,吼完之後,頭一垂,就一命歸西了。
  在許小薇母女倆的哭喊大叫聲中,水麒麟被活活燒死了。水夢薇嘶裂聲音不住慘叫,古長啟只好順手點了她的暈穴。董秋萍搶過來,從古長啟手中抱過水夢薇。
  霸主宮娘娘卻慢慢不哭了。水麒麟被燒死後,她朝著那團大火跪下去,伏在地上,默默送別地亡夫的靈魂向西飄去。
  大火燒完了……
  水麒麟被燒得屍骨無存。地上一團焦黑,燒焦的泥土上只有些微骨灰。一代武霸,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地眨眼間就死了。
  梅九枚亦死了。他十七歲就成了一代魔頭,生平殺人卻比為霸武林十六年的水麒麟還殺得多。
  陶世恩成了半個廢人,如今連水夢薇也能輕易勝他。
  場中一片靜寂,只有言央的飛劍在空中遨遊,猶如一只餵馴了的小鳥。
  霸主宮娘娘從地上站起身來,走到梅九牧的屍體前,道:“言大哥,這屍體怎麼料理?”
  “你想鞭尸?”天君上人輕輕問,雙目中是一片死寂空茫。
  許小薇閉上眼道:“不鞭亦罷。你讓我用藥將它化了。”
  “求你……讓啟兒將他埋了吧。”
  “能將你那一錢不值的寡憂一併埋了麼?”霸主宮娘娘陡然睜開經眼間。“梅九牧死前說什麼?”
  “他說……他恨我。”
  “是的!你一生盡做爛好事,誰又真正謝過你了?”霸主宮娘娘大吼道。
  天君上人垂下了頭。梅九牧的話深深震撼了他。他與梅小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但梅小姐嫁到杭州後,天君上人卻悄悄留連在杭州司馬世家的莊外山林間。他雖然清愫純淨,不越軌也無半分所圖,但這等少年人的行動本身就大違封建社會的綱常習俗。司馬靈台猜忌之後,他才離去。他在江湖廝殺中與今日的一清師太當日的水靈秀相互傾慕,卻自以為配不上水小姐,與唐蟬匆促成親。唐蟬卻又為他而死。他也為唐婢而出家做了和尚。他與一清師太都出家後定居四川,一個在峨嵋山,一個在虎跳峽。但出於出家人的戒範,二人從不見面。
  天君上人抬起頭時,臉上掛著一種堅定的神色,走向滿身是血的一清師太。
  他問一清師太道:
  “你……的傷要緊麼?”
  一清師大道:“不要緊。”
  “你……你……真的很留戀那掌門之位麼?”
  “……攻陣之前……我已將峨嵋掌門傳與一淨師姐了。”
  “哦!天君上人大出意外。
  “你才脫困,”一清師太說。你還不知道,我連八大門派的盟主令旗也一併辭了。我如今是閒雲野鶴,飄零一身。”
  “那麼,你是還俗了?”
  “還什麼俗?身在空門時,心中其實一點也不空。我其實……從未出過家。”她雙目中,流下了兩行清淚。
  天君上人默默地走開了。
  他走到場中,對著通天台中的陶仲文道;“陶真人,是你指使我這逆徒,用你給他的霸烈火藥,燒死水霸主的?”
  陶仲文答道:“何用老道指使?他找到京城老夫的府中,跪下求我收納他為弟子,要學神功‘仙遊射’。老夫不願壞了武林規矩,沒有收他。老夫也想殺水霸主,老夫又何不樂得用他做做殺手?”
  “倒是怪你不著。”天君上人道。“不過,今日我與啟兒可是要先將你殺了。”
  古長啟道:“陶仲文,你將我父親交出來!”
  天看上人道;“啟兒,你找到你父親了?”
  “是父親找到我的。師父,他就是玄極門的梁建成。他被陶仲文抓去作人質了。”
  天君上人哦了一聲,慢慢走向通天台。
  陶仲文道:“上人且慢動手。古少俠,你父親被囚於通天台下。老夫這就令人將他放了。以他作人質。其實一點作用也沒起到。一萬四千斤炸藥炸你不死,豈不是天意麼?”
  “殺母之仇,殺妹之仇,又怎生演算法?陶仲文,我與師父還是要先殺了你!”
  “老道話說完以死謝罪,古少俠該滿意了吧?”陶仲文說。
  古長啟沉默無言,不知該怎麼回答。
  陶仲文道:“言掌門,請先將飛劍收回如何?”
  言央默默收回飛劍,籠在袖中。
  陶仲文說:“咱們不妨先將嘉靖的帝運推算完了,再說其他。言掌門,老道說至金丹啟劫,說梁高輔是嘉靖的劫。其實,天不生梁高鋪,也會有李高輔王高輔出來劫。壞事之禍端,還是那癖、那帝王癖。有帝王癖之所需,才有梁高輔之獻金丹。言掌門,古賢說,飲食男女,人之本性。但一般人又哪能能對國人予取予求?隨心所欲?所以色無度以至成癖者,多為王者。那麼帝王為人,道家便不為人?王有所需,道家便無所需?合劫之際,各取所需,豈不合情合理?”
  言央嘆息一聲,沒有回答。
  陶仲文又道:“唐武宗當日崇信道教,趙歸真便趁機興道滅佛。唐武宗下令毀寺廢庵近五千所。兩座都城只準留寺各一所,每寺留佃三十人,全為外事所需。如此滅佛,尤勝魅太武帝、周武帝。以至唐宗駕崩之後,各教恨極趙歸真,群起而攻。宣宗繼承大統,納言隊弊,誅死趙歸真,但他卻又多事復興僧尼,西京增寺廟八所,各處廟宇,盡行復修。言掌門,道亂朝為妖,佛敵政難道不亦為妖?所收寺庵良田數千萬頃,又復返還,豈非無謂折騰?更有荒唐者,唐武宗服食金丹通妙。全為享用王才人,以至三十三歲便夭了性命。後宣宗繼統,明知這金丹多服不得,他卻又蹈復轍寵信方士李元伯,大吃其春藥,以至藥性猝發,背上生疽……”
  霸主宮娘娘大喝道:“妖道!嘮嘮叼叼說這麼多究竟要圖什麼?”
  “老道要圖什麼?言掌門明白。教權與皇權時常互為因果。道興佛滅,佛興道衰,都是劫數。這功罪可辯說不清。所以,老道死後,請言掌門、古少俠、天君上人千萬勿多傷無辜道兄。”
  言央道:“我可不向你許什麼諾。不過,陶仲文,你那徒子徒孫,成不了氣候,還沒有人願意花力氣去對付他們。”
  “如此一說,老道多少放下了些心事。”陶仲文說完,額頭突然汗如雨下。
  言央道;“陶真人何必再硬掌?水霸主破你的陣障時,你本在調息。你如從那時起立時閉關半年,或許能還原十之六七。水霸主一現身,你就坐不住了。你擋了老夫一劍,又立時震斷了幾條經脈。是哪幾條?”
  “手三陽,足三陰。”
  “那麼,你還有什麼丟不下的?”
  “老道丟不下那位佛兄。”陶仲文說:“佛兄,梅九枚成為魔頭,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敢不敢承認?”
  陶仲文話音一籌,霸主宮娘娘立即“咦”了一聲,腳下情不自禁地朝佛陀移了過去。除了言央,眾人無不大驚,齊齊望向佛陀。
  陶仲文又道:“幾年前,你在徐州將一封信悄悄塞進梅九牧的衣袋。寫些什麼,老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好事。半年前,你又串通殺手殺向慶章,將梅九牧送下霸主宮地牢。你又親人地牢,安排他父叔子三人見面,使梅九牧一下子得到百數十年內力,成了霸主宮的克星。”
  佛陀笑道:“這些事何用你來多嘴?娘娘不必出手。老納會還你一個公道的。陶仲文你快死吧。老衲與你要黃泉路上再打一架好了。”
  陶仲文這才回頭對弟子門人道:“你等速擬奏折,啟奏皇上,就說我突然病死在仙源宮中了。”
  陶仲文言畢,身於一彈,縱出通天台下,雙臂如大鳥扇翅一般舞動,直落下通天台來。
  落地之後,一個踉蹌,差點跌了一跤。以他那等功力,落這三十丈高,何須扇臂舞袖?又怎會站立不穩?只因經脈不全之故。換了別人,早就廢了。
  陶仲文站在通天台下道:“各位請驗明正身,省得以後找龍虎山萬玉山的麻煩。”
  言央道:“此人生死,事關重大。佛兄,你多看二眼。”
  佛陀將殘存的右手一揮道:“陶仲文,你快死吧!”
  陶仲文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盒,黑黝黝的,不知為何物打造。他將小盒反扣在頭頂,一按機關,那霸烈火藥傾倒而下,落在他頭帶的沉水香葉冠上,轟地一聲,一團烈火沖天而起,火舌衝起二十餘丈高。
  陶仲文死了。他一生最得意的武功就是仙龍接力大法和霸烈火藥。他也是死在這兩種武技上。
  兩個武霸都死了。
  佛陀看得清清楚楚,他合什唱了一聲佛號。佛號宣完,卻怎麼也忍不住心中的高興,仰天一陣狂笑。笑罷,又合什向天膜拜道:“兩個武霸都去了,阿彌陀佛!都去了。武林可享一時之太平,朝中也可少死幾個言官。”
  霸主宮娘娘道:“你這大姦大惡,你也該去了!”她一直站在佛陀身側虎視眈眈,但她明白她不能出手。天君上人、古長啟,言央都不允許她出手。何況她也打不贏佛陀。
  佛陀道:“老衲事已辦完,當然要去了。言老兒,娘娘稱老衲大姦大惡。你呢,你怎麼看待老衲?”
  言央垂頭道:“千秋劫罪,一時也說不明白。不說亦罷。”
  佛陀怒道:“怎麼說不明白?老納乃聖僧也!你怎地不敢承認?老納縱然用了不正當手段,卻一力促成了兩個武霸之死。言老兒,換了你來,你敢不敢用這不正當手段?只怕你太愛美名清譽,只能坐著等時機哩!”
  霸主宮娘娘怒道:“你想當聖僧?千古留名?好!咱們弄一抬八格大轎來抬你去武林游幸一通!讓萬人景仰一番如何?”
  灰影一閃,天君上人已經攔在她二人中間。天君上人道:“薇妹,求你讓他安靜圓寂。”
  霸主宮娘娘大吼道:“麒麟卻是被活活燒死的,他怎麼該安靜圓寂?”
  一清師太走過道:“嫂嫂,各人命運不同,認命吧。”她勸許小薇,自己卻哭起來。
  佛陀道:“多謝二位。老納死後,二位何不出海仙居?中原武林有古少俠,已夠威懾數十年了。”
  二人對望一眼,沒有說話。
  言央道:“快去吧。你的肉身,由老夫覓地安葬。”
  “好!”佛陀大聲道:“言老兒,你認帳了!”
  佛陀盤膝坐下,身子一抖,已運內力自己震斷了自己的心脈,一命歸西。
  言央道:“請娘娘驗屍。”
  “一具臭皮囊!有什麼好驗的?”
  “娘娘的霸主宮雜條繁多,何不先退?”
  “你怕我多殺無辜,要我先走?”
  “正是如此。”言央說,垂下眼皮。
  霸主宮娘娘無奈,對一清師太道:“妹子,你和應大哥什麼時候到紅雪山莊來?”
  一清師太驚喜道:“紅雪山莊?”
  霸主宮娘娘點了點頭。
  天君上人合什道:“如此一改稱呼,貧僧,哎,還稱什麼貧僧?在下是一定要來的!”
  “那我先走一步了。”她說,身形已向山下飄去。她一邊飄行一邊對古長啟道:“啟兒,你要善待薇兒。”
  水夢薇躺在董秋萍懷中,還未醒來。古長啟用力點了一下頭,跪拜送行。
  言央等她走遠了,才對天君上人應東陽和一清師太水靈秀道:“恭喜二位。什麼時候,我還要來討杯水酒喝。”言畢,倏忽不見。地上同時不見了佛陀的屍體。
  天君上人道:“啟兒,我們也該走了。魔殺門就傳給你了。”
  古長啟雙膝跪地道:“師父,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我會託人送信來的。”
  一清師太道:“那柄龍泉劍,就留給薇兒了。我們走後,你先上通天台去接下令尊,然後葬了梅九牧。最後弄醒薇兒。”
  “是。師父,徒兒有負師父厚望,殺人過多。此事不知當如何處?請師父示下。”
  “殺了也就殺了。莫不成我魔殺門的人就任人宰割?你不必自責。如今浩劫已過,以後不開殺戒也就是了。”
  “一清師太道;“你若覺得良心上負擔太重,不妨抄寫一百部《大方廣佛華嚴經》,分送各處寺廟。如得高僧偈誦,倒也可以將血光逐漸化解。”
  一清師太說完,就向山下飄去。
  天君上人說:“就送九華佛門吧。那是為師出生之處。”
  古長啟道:“是。”抬起頭時,他已淚流滿面了。
  “不必難過。”天君上人說,隨著一清師太,向山下飄去。直到二人飄遠,才站起身來。
  董秋萍道:“長啟,別難過了。你師父有了這歸宿,你該為他高興才是。”
  “我正是喜極而泣。”
  “快上通天台去接公公吧。這山上剩下我三人了。天也快要亮了。”
  古長啟尚未回答,只聽通天台後面響起一個聲音:“啟兒,不必上去了。為父在這裡。”隨著話聲,從通天台後面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來。為首一人,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正是梁建成。旁邊一人,卻是古長啟的母親。
  古長啟大驚道:“你 你 ?”他不但大驚,簡直就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梁建成笑道:“啟兒不必驚慌,聽為父細道端詳。”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微帶戲腔,充滿自得的洋洋喜氣。
  倒是梁夫人抱怨道;“陶仲文、水麒麟、梅九牧都死了,可能找你麻煩的大高手都死了。看你高興得那個樣子!啟兒,我們武功不足,你又不在身邊,我們全憑心智自保,我們活下來了。”她從懷中摸了半塊玉佩道:“你怕再有詭計,可看清這玉佩。這是我們母子在海邊相認時那塊玉佩。這玉佩在我身上,替身是沒有的。”
  “替身?”古長啟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梁建成道:“正是替身。從荒島回到大陸,為父算定陶仲文會以為父要挾你歸降。他在荒島上不是乾過一回嗎?為父便潛去嶺南南劍門,將早就備下的兩個替身派去京城執掌玄極門。果然,陶仲文對他二人下了毒手,讓他二人服了歸心散。”
  “哦,原來是服了歸心散。難怪那麼聽話。”古長啟說,忽然大叫:“不對!”
  “什麼不對?”
  “陶仲文搶劫到鐵球後。為何不用歸心散毒害家師和岳父呢?”
  “他二人功力太高,陶仲文可不敢冒險留在身邊共事。何況他要以你師父岳父誘你進洞一起炸死,又何必浪費歸心散?那等藥物,煉製容易麼?”
  “這倒也是。那麼妹妹也是替身了?”
  “哎,你妹子倒是真的死在陣中了。不過,啟兒不必悲傷,你這妹妹不是親生,是為父從小撿回家中義養的。”
  古長啟聽後又是一驚,隨即怒道:“縱是義女,也不該讓她遭此毒手!”
  梁建成大聲道:“如不舍她,又哪能騙得過陶仲文?”
  古長啟頓時默認。但他心中覺得異常悲哀,為義妹感到太不值得,也恨父親太殘忍。為什麼不將義妹送去嶺南避難?想到這裡,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是他的親子還是義子?
  如是親,哪個父母捨得五歲就將他棄於街頭去涉那等大謀,吃那等苦頭?
  他還沒有問出聲,董秋萍已先忍不住問出了聲;“請問公公,長啟是否你的親出之子?”
  梁建成勃然大怒:“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古長啟一下子明白了:他自己並非梁建成的親生之子。如若不然,梁建成不會那麼恐慌不能自製的。
  古長啟默默走到梅九牧的屍體前,從他胸中拔出龍泉劍,插回背在背上的劍鞘,對董秋萍道:“秋萍,咱們找師父去吧。”
  梁建成夫婦同時大叫:“啟兒!”
  董秋萍將水夢薇交給古長啟道:“長啟你抱好薇妹。我問問父親下落。”她走到梁建成夫婦面前問:“請問梁老伯,家父問樑老三人可是被你一直密囚在玄極門?
  “先是囚在玄極門內。”梁建成一下子垂頭喪氣。他一得意,終於露出馬腳,讓于露出起了疑心。“後來我夫婦避於嶺南,陶仲文吞併玄極門後,將三人都弄去殺了。”
  董秋萍拚命克制自己不哭出聲來,又問:“屍體呢?”
  “不知道。大約燒了。”
  董秋萍回身接過被點了暈穴的水夢薇,說:“長啟,我們走吧。”話一說完,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梁建成夫婦又失聲同時大叫:“啟兒,你不能走!”
  梁夫人一下子哭起來:“啟兒,你是我們的親兒子,這是一點也不假的。只是你父親從小在武林血殺中滾打過來,為人……有些冷酷。你不要看不慣……他到底是你父親呀!”
  古長啟從地上抱起梅九牧的屍體,說:“母親,孩兒會來看你們的,今日卻要先去了。
  話音一落,他和翠薇各抱一屍一人,倏忽不見。
  這時,天色才漸漸發亮。
  梁成梁站在通天台下,發了一陣呆,陡然長笑起來。他越笑越響,越笑越狂。如非梁夫人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只怕便會笑得換不過氣來,經脈中出點什麼偏差。
  他止住笑,大聲說:“啟兒走了也好。他不走,老夫要稱霸武林,他會阻攔的。他縱然不在老夫身邊,但武林中誰不知道他是吾兒?誰敢不擁戴老夫?”
  言畢,建成梁又是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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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奎神正果

  (古長啟直直地跪在地上,忽然伸出雙臂向著神車喊道:“神呀!你有神諭要向弟子宣示嗎?”
  他忽然無端地向神車飄起……)
  梁建成回到京城,重召舊部,先培養玄極門。後來,玄極門威鎮北方武林,長達數十年之久。
  梁建成在玄極門外的石獅子旁邊立了一塊木牌,上書:武林散人,進門禦戒。如非問話,不得喧嘩。
  這等盛氣凌人的牌子,公然立了好些年,竟無一個武林人去將他砸了。
  大約是武林人都沒有看見吧?
  嘉靖聞得陶仲文病死,著實傷悲了好一陣子。翠薇仙子也因此而無處著手尋找了。正一道在京供奉之人,誰敢妄言知翠薇仙子下落?進言之後,如若送不去人,那是要掉頭的!嘉靖問起,人們盡皆支吾。沒多久,嘉靖也淡忘了。離恨公主以為嘉靖會從此備受相思之苦,實在是謬誤千里。
  陶仲文一死,嚴嵩失了內應。
  萬壽宮被火燒後,世宗暫住玉熙宮。世宗不滿玉熙宮建築古舊,規模狹窄,居於此地,時常悒悒不樂。
  嚴嵩老朽,進言奏請世宗遷居南內。這南內乃明英宗朱祁鎮于正統十四年土木之變被瓦刺俘去放回後的幽居之處,世宗修仙迷信,性多忌諱,哪願去南內沾惹災氣?他將嚴嵩的奏折尚未閱完,便扔在地上,想要罵人,又罵不出來。只因英宗之事,宮中忌諱,從不無端談起。
  太監黃錦將此事密告徐階,徐階便與工部尚書雷禮奏請重建萬壽宮。工期不足百日便完,深得世宗歡心。
  朝臣見嚴嵩失歡,幾欲趁機扳倒他,御史鄒應龍因南柯一夢而悟出倒嵩之策:欲撼大山,先射東樓。鄒應龍擬奏折,彈劾嚴嵩之子嚴世番。居然一劾便倒。
  嚴世番事發,朝臣起而攻嵩。後來,嚴嵩被謫回鄉。回鄉之後,仍然胡作非為。最後嚴世番被斬決市曹。嚴嵩自己被查抄家產後,寄居墓舍,兩年後病餓而死。
  有一天,梁高輔忽然失蹤了。不知是死了還是潛回南陽伏牛山去了。總之,他在宮中煉製的以童女天癸為主料的春藥也隨之而失蹤了。
  徐階理朝,圓而滑之,善迎帝心。戚繼光戍邊抗倭,勇而常勝。世宗皇帝以為此後天下太平,越發注意玄修。這一下可忙壞了八方方士術士道土。舊的去了,新的又來。一個皇朝,就象鄉街擠滿了趕溜溜場的小商小販一般熱鬧非凡!如要書夠世宗修仙之軼聞奇事,一者徒惹讀者噴酒,笑多而無趣,二者此書也就不象嚴肅之作了。不如省了吧。
  有一天,世宗在禦醒中閉目打坐,雕梁畫棟之上,忽然落下大蟠挑兩枚,連枝帶葉,色澤鮮美。世宗一怔,隨即以為此乃上天王母娘娘那蟠桃園中之物,當是上界列仙為他玄修之勤之誠所感而賜與他的。他隨手取食,覺得味甘如醇,猶勝地方貢桃。他即令方士設壇,連醮五日五夜。
  其實,這兩枚蟠桃,十有八九是陶世恩之流偷潛其上,丟下玄堂的。這是宮中的雕梁畫棟動輒好幾丈高,如無氣功手段吸附著它輕輕落下,生桃豈不摔碎?
  陶世恩邀聖寵,與眾方土杜撰仙方,繼梁高輔之後再煉仙丹春藥進獻世宗。這群方士,哪有梁高輔的“通妙”本領高?世宗服了他們進貢的仙藥後,開始心中煩燥,夜不能寐。問到方士們,方士們都說這是服食仙藥後該有此狀,不礙事的。世宗信以為真,又擢升陶世恩為太常卿,同黨王金為太醫院御醫。
  直到後來,世宗服食了胡大順和蘭田玉進貢的以黑鉛煉化而成的“先天玉粉丸”後,變得時常頭昏眼花,大白天的,他眼前也常有黑星飄飛,猶如鬼魅之影,方才下令將胡大順、蘭田玉斷斬。
  金丹劫!仙丹劫!帝王劫!
  戶部公事海瑞大怒!
  海瑞公上疏奏道:“陛下望治未久,而妄念牽之,謬謂長生可得,一意玄修,二十餘年,不問朝政,法紀弛矣?”
  海瑞公上疏奏道:“使貪官橫,民不聊生,水旱無時,盜賊滋熾,陛下試思今日天下如何如此?古時人君有過,賴臣工弼,陛下卻修齋建醮,相率進香,仙桃天藥,同詞表賀,建宮築室,則將作竭力經營,購蠔市寶。則度支差求四出。”
  海瑞公同疏上奏道:“陛下誤舉之!而諸臣誤順之!……一流人甚也!”
  海瑞公更作獅子吼奏道:“自古聖賢垂訓,未聞有所謂長生之說,陛下師事陶仲文,仲文則即死矣!彼不長生,而陛下何獨求之。”
  世宗閱至此處,大怒異常,擲奏本於地上,連連喝道:“豎子妄言,快與蓁拿下此人,不要讓他跑了!”
  太監黃錦,其時當值在側,立即奏道:“啟奏萬歲,這人是不會跑的!此人上疏之前,就已買好了棺木,與妻子訣別,連府中童僕都預先遣散了。他此時大開府門,坐在庭前,正等著陛下派人去逮他哩!”
  世宗仍然怒氣沖天:“他明知死罪難逃,為何偏要上疏謗朕。這人竟然愚不畏死麼?”
  “這個……依奴才看來,這便是古人謂之死諫之士吧。”黃錦輕柔地說著,從地上拾起奏章,放回世宗座右。
  錦衣衛奉旨去捉海瑞公時,世宗再閱海瑞的奏折。讀了半晌,想著胡大順、蘭田玉所進之藥,服食之後,已患怔仲之症,虛火上炎,陽精不得而駐,“人道”日難,明明是以假藥蒙蔽朕躬。由此看來,海瑞所言,亦有可取之處。世宗不禁嘆道:“這人是比幹,但朕卻不是高紂王。”
  嘉靖四十一年冬,世宗臥床不起,腹脹便閉,面紅如火,氣喘而不能食,駕崩于幹清宮。死時所現之症狀,全為金丹丹毒發作之表狀。
  金丹劫!仙丹劫!帝王劫!
  穆宗繼位,檢討先朝朝政,先皇得失,方才下命逮方士陶世恩一黨下獄,其後一併處死。未見之方土術道士,各人暫避大野之中。三門九逢場,一四七暫息。穆宗不買丹藥,自有別皇還要。
  九華山有九十九峰。主峰十王峰,峰勢險峻。
  九華山顯得很荒涼。自從唐末滅法把寺廟都拆毀了,四百年來沒有寺廟,也就沒有和尚,沒有香客。所以很荒涼。地藏菩薩的塔基周圍,長滿了荒草樹木。
  這一天,有隊人來到了山下。這一隊人既多又雜亂。為首一人,身穿灰袍,手捧一疊手抄的經書。他面色紫紅,頭髮火紅,正是武林人稱“奎神”的古長啟。兩乘轎中,坐著董秋萍和水夢薇,董秋萍懷中抱著一個兒子,水夢薇手中捧著一個女兒。兩個小兒都纔不過幾個月大小。每乘轎四個轎夫,另外各自跟著奶娘、丫環、僕人、家將。董秋萍的家將是武林中聲名極著的幾位青年劍俠,原來有十人追隨她,後來走了五人,如今還剩五人,成了她的家將。而水夢薇呢,那是更威風,霸王宮去其名而人不散。她母親送了十名武林高手長隨她,如大小潛龍之類,常年有十名堂主壇主之類的武林大家在她左右隨值,由她有事支配。所以這一隊人總共有數十人之多,熱鬧非凡。
  馬匹和轎乘留在了山下,除留了轎夫看守,其餘人等,盡皆隨古長啟步行上山。
  仙源宮大戰之後,古長啟攜二妻住武昌。他自己卻有大半年的時間回虎跳峽魔殺門安排傳人之事,另外代師傳授師弟們的武功。其餘時間,他都用來抄寫《大方廣佛華嚴經》。這一天,他是到九華山來獻經書的,心中卻在擔心找不到人。
  九華山沒有廟宇,沒有和尚。自從三合老僧封洞圓寂後,他似乎沒有留下單傳弟子。天君上人受有度牒,卻只算半個弟子;每年來此晉拜一番便算完事。他生性隨和,又太好飲,所以成不了高僧。而九華佛門也就一直未能復興。
  眾人一路尋來,到了十王峰上。
  山腰有一座廟宇的廢墟。眾人在廢墟前歇息。古長啟離開眾人,要再去後山尋找,立即有好幾位家將站起,要跟隨而去。
  “不必。你們先自進食好了。”古長啟說。
  大潛龍道:“啟稟主公,這山太過荒野,恐有古怪,小人跟隨主公,遇事也好有個照應。”
  水夢薇喝道:“啟哥遇事如若不能料理,你們跟去,又有何用?退下!”她知道古長知要一人去尋,必有原因。
  古長啟一人再向山上尋去。走了不遠,他在一處光滑的刀削的石壁上看見有人用指力寫下的十六個字“陰差陽錯,司馬換梅。九華尋祖,不見先人”。落名是司馬九牧。
  古長啟明白這是梅九牧從霸主宮的地牢中出來後,曾到此尋祖,可是他沒有尋到。悲憤之際,用魔殺指力刻下了這些字。
  古長啟站在石壁前,忽然覺得體內其氣無端流動,似乎真氣外洩,又似乎在內吸。但仔細體味,卻既未外洩也未內吸。只是流動加快而已。他覺得奇怪:哪來的氣感?
  他陡然想起,這個地方,會不會正是三合老僧封洞圓寂的地方?他仔細查看,果然一切地形地貌特徵都和他師父講的差不多。於是,他仔細尋找,果然在石壁不遠處的一塊平地上找到了封閉得很好的洞口。洞在山壁內,洞口卻在遠處的平地。誰能想到?
  洞內坐著圓寂了十年的九華老僧。他肉身不腐,全靠圓寂時用特殊法門封閉在體內的真氣護體。難怪他一到這裡,就有氣感。
  古長啟走到山前,坐下山頂一處平台,逼出全身功力開始天視,查看九華山九峰。他想,三合神僧不會想不到天上人不可能成為高僧來承繼九華佛脈。他肯定另有傳人就居住在那個供奉“神珠”達百年之久的山洞中。
  古長啟將神功發至極限,查看出二三十裡遠。他的周身發出一個一個的紫色光環,一圈一圈地擴散出去,發出極其輕微的吱吱響聲。
  如此查看九峰,除幾個樵子外,別無一人。太陽之下是一片荒山。
  古長啟有些失望。他一邊運動天視,希望找到一個佛門之人,一邊想,從唐武宗毀寺滅佛,九華佛門一直是單傳香火,難道傳至天君上人這裡就讓它斷了不成?他師父天君上人年輕時殺人太多,他自己殺人更多,他們都不可能超越戒障。何況天君上人和一清師太雙雙出海,他自己又有妻室兒女。要成高僧,那戒障是太多了。
  他運出最強的功力,將九峰找了個遍,還找不到一個和尚。忽然,他呆住了。他天視到二十多裡遠的西方一個山坳裡,一片草坡上,擺著一輪圓圓的、大如鬥室的月亮。
  月亮!時交申時之初,才過正午不久,哪來的月亮?何況如是月亮,當在天空,又哪會在山坳中停擺著?
  那麼,它應當是珠子一類的異物了?
  珠——天下哪有那麼大的珠?大如鬥室,狀如月亮,白光如銀?
  古長啟陡然站起,失聲大叫:“天呀!”
  “嘉佑中,揚州有一珠甚大—— 這是北宋大奇人沈括寫在《夢溪筆談》中的話。古長啟抄經之餘,曾託人購得此書,再請人講讀,此後時時默想,所以竟將沈括《夢溪筆談》第369條記頌如流。
  “神車!”古長啟大吼。他立即就想追趕過去。可是,他看見神車已經升空而起。神車的下部和四周邊沿,似乎有火光噴出。神車升空之後,就向十王峰慢慢飛來。
  古長啟雙膝一屈,跪在地上,口中呢喃叫道:“神車!神車!”他的雙手,情不自禁地合十膜拜。
  在十王峰山腰歇息的人們,已經聽到了他的吼聲。董秋萍和水夢薇不知道山上發生了什麼,只聽到他大叫:“神車”二人便飛掠上山,要來看個究竟。
  家將們見主人驚慌,便齊齊跟在身後,向山頂奔去。一時,僕役也隨後跟去。
  董秋萍抱著兒子,水夢薇抱著女兒,最先搶上山頂,二女一見古長啟跪在地上,滿臉驚恐而又虔誠地望遠處西方的天際,口中還在呢喃:“神車!神車!”
  二女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頓時驚呆了。只見一輪圓盤,發出橙黃色的火焰,浮在太空之中,正在向十王峰慢慢飄來。
  突然,它一下子就飄到了坐人的上空,又驟然停住,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停在離十王峰頂百丈左右的天空。似乎仍然有瑩瑩芒焰從它的下部邊沿噴出卻又看不真切。它沒有聲音,就那麼靜靜地從遠處飄來,倏然飛臨,又驟然停住,就象一輪月亮或一輪太陽一般靜靜地持在天上,異常詭異。
  “跪下!”古長啟大喝:“這是神車!是上界諸神巡視九天時乘坐的天車!靈智神珠就是從這種神車中掉出來的!快磕頭!”
  二女被喝,這才驚醒,急忙跪下,由於對不可知事物的原始恐懼,二女各自本能地將孩子置于面前,是跪拜合十崇膜之際,仍然以自己的身體護著孩子。
  這月亮似的圓盤,中間厚,邊沿較薄。突然,它的邊沿張開了一條縫,從圓盤底部,忽然放射出強烈的、刺得人睜不開眼睛的白光。
  《夢溪筆談》記載說:“其珠甚近、初微開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橫一金線。俄傾忽張殼,其大如半席,殼中白光如銀,珠大如拳,燦然不可正視……”古長啟呢喃著這些話,似乎是要用沈括記下的這些文句來印證在上這發光的大珠。他跪在地上,極力睜大雙眼,注視著圓盤內部。當它的逢口張開,大約有三尺左右時,古長啟似乎看見有一顆靈智神珠正附在珠壁上發出白光,光影之中,似乎有幾個影子正在移動,不知在做什麼。
  二十五名家將跑上山來了。他們也被這奇特天象嚇壞了,一見主公主母跪在地上磕頭膜拜,這二十多人也齊齊跪在上人身後,卻是誰也不敢說話。
  古長啟忽然跪直身子,雙手伸出,向著神車喊道:“神呀!你有神諭要向弟子宣示麼?”
  他一喊完,忽然覺得自己體內的真氣急速地流動起來。他並未運氣,真氣自己感應到什麼,突然間就自己在經脈中流動起來。他本來是跪在地上,卻突然無端離地向上飄起,向著掛在天上的大圓盤飛去。
  古長啟一下子明白了,是“神車”在吸地。“神車”內的‘神’運出強烈無比的吸引力,要將他吸到“神車”內去!換句話說,是“神車”要“接”他上天去!是“神”要“接”引他到天上去!
  他身不由己地向神車飛去。
  水夢薇忽然大叫一聲,身形縱起,一把向古長啟抓去。“神力”要吸他上天去——天呀,從古至今,誰不知道,上天就是死!升天就是死!她的夫君不能升天,不能死!
  她一把抓住古長啟的長袍下襬角,卻沒有抓穩,實際上,她只是在縱起六丈高地,觸接到了一下古長啟的長袍下襬。古長啟仍然快速地向天上的大圓盤飛去,而水夢薇卻又落回了地上來。
  人們目瞪口呆,驚駭得忘了喊叫。古時候長娥奔月是這番景象嗎?評書說唱過聽過,可是誰見過真的?
  如今他們見到真的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古長啟照直向神車飛去倏忽間被吸進了那大圓盤張開的亮口中。然後,殼口閉攏了。神車的身上又發出橙色的熒熒芒焰,向下噴吐。“神車”本身便無聲地旋起、升高,“倏然遠去,其行如飛。”(《夢溪筆談》沈括語。)隨後眨眼之間,神車就不見了。天空晴朗,連雲朵都沒有。只有一輪太陽,還無聲無息地留在空中。
  這時候,水夢薇落下地來,她一下於發瘋似地叫開了:“他上天去了!神車把他接上天去了!”
  董秋萍一直跪在地上,目瞪口呆,這時才回過神來。她沒有哭喊。只是淚水如泉一般湧了出來,忽然向著天際不住地嗑頭膜拜。然後.她直起身子,嗚咽著說:“長啟是奎神轉世,是專門下凡來誅殺妖道陶仲文的。如今功德圓滿,天庭將他接回上界,封神正果去了。”
  家將、僕役盡皆相信這種說法,一聽之後,眾人黑壓壓跪了一地,紛紛向天上頂禮膜拜不住磕頭,雖不是和尚出家人,卻不時從中間發出“阿彌陀佛”的喊叫聲。
  水夢薇不相信這說法,但又找不到別的解釋。她抱起地上的女兒,望了許久,才說了一句“孩子,你以後見不到父親了!”
  這句話才勾引起了董秋萍的無限心事。她抱起放在地跟兒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兩個女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但這哭聲除了悲傷外,沒有絲毫怨恨。古人對“神”
  只有敬畏。
  “奎神”古長啟,被“天車”接(吸)上天去了!
  “奎神”古長啟,成神正果了;
  這個消息,一下子傳遍了武林。
  武林轟動了……
  奔馬在道上飛馳,是聽到消息的人急於把消息傳回本門。
  飛鴿在天上急飛,也是為了把消息及時傳回本門。
  一時間,各門各派,紛紛派出大批人手,奔赴九華山一帶嚴密搜尋。他們是為了尋找古長啟麼?非也!他們是在找“神車”、找“天車”!只要“天車”再出,再落出一顆“神珠”來,誰能拾到“神珠”,便會成了第二個武林神人“奎神”。
  北宋嘉佐年間,“天車”出現在揚州一帶。狀如一顆顆大如月的“珠”,在天長縣、鎮社湖、新開湖等地時隱時現。北宋大科學家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述道:“樊良鎮正當珠往來處,行人至此,往往維船數宵以待現。”樊良鎮人還在“珠”(天車)往來處修了一座亭,專供好奇者居亭觀看,並“名其事為‘玩珠’亭。
  那時那一帶很熱鬧。但比起此時的九華山,就算不上什麼熱鬧了。九華山這座從唐未滅法以來變為無人荒山的野間,一下子擠滿了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誰都想一睹“天車”,象當年的九華高僧一樣追上去,再拾到一顆“神珠”,再成為武林的武功神人,在武林中大大風光一番。
  可是,人們失望了。上萬武林人在九華山九十九峰尋找了幾年,根本就看不見“天車”
  的影子。人們擴大了搜索範圍,東起寧國、北至銅陵、西到安慶、南至黃山甚至屯溪,還是看不到神車的半點影子。
  於是,尋找的人數,一下子從一萬驟減到近千。
  再找了幾個月,這近千人又減到不足一百之數。然後,漸漸地只剩下幾個人在尋找了。
  到了後來,一個尋找者都不見了。九華山又成了一座荒山。
  尋‘神”者們大概省悟到:與“神”打交道,靠的是緣分。“尋找”是找不到的。
  於是,許多寺廟裡的“奎神”一下子香火大盛。附代著連二十八宿都沾光得到了許多香火。有些武林人甚至在家中塑起了“奎神”相,晨昏膜拜不息。
  隔了幾年,拜‘奎神”的人也不拜了。因為拜來拜去還是那個樣子,也沒見誰多為“奎神”燒些香火,就一下子變得好得不得了,變得武功高得不得了。於是拜的人不拜了。
  上九華山前,古長啟帶著兩個夫人住在武昌。古長啟被“神車”吸走後,兩個女人回到武昌不久,水夢薇的母親許小薇就派人來接水夢薇及其小孫女古海霞,去紅雪山莊居住,一去就沒有再回武昌。
  董秋萍帶著兒于兒于古住在武昌,不久,梁建成夫婦來到武昌來接她母子去北京。翠薇仙子讓他們把海玉接去了,當時海玉不過三歲。董秋萍讓出兒子,只有一個條件,孩子在京城只習文,不練武。十四歲以前在家讀書。然後送佛門唯識宗研習佛經。適當時再送五台山,以便他修習佛有成後,能到九華山開宗立派,恢復九華怫門,以紀念他的成神正果的父親。
  梁建成大婦同意了。
  古海玉被他的祖父母接走後,董秋萍當日便遣散了僅剩下的五大少俠。不走的打死抬走。
  然後,她自己就失蹤了。
  不久,有人傳說,九華山出了一位白髮女俠。白髮女俠武功極高,看見她的人想追她,卻沒有一個人追得上。有人猜,那白髮女俠就是翠薇仙子董秋萍。董秋萍不是很年輕麼?為什麼會是白髮?猜的人說,思念丈夫嘛,頭髮想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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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悲天地

  (古長啟忽然仰天一聲大吼,整個身子忽然向空中彈起,飛起幾十丈高。他在空中將整個真力全部運集,狂衝經脈、心脈,驟然間,他的整個身體發出一種晶瑩的白光,猶如一顆劃破夜空的流星,閃著光從幾十丈的高空墜落下來……)
  古長啟醒過來了。
  他是慢慢醒的。他還未睜開眼睛,就記起自己是在“天車”之中。他是在九華山尋找三合老神僧的弟子送經書時,被“天車”吸走的。他現在是在“天車”之中。
  周圍靜靜的,沒有聲音。
  不!有聲音,有鳥叫,有蟬鳴。好象是夏天。難道天上也分春夏秋冬?
  他睜開了雙眼,四下張望。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山頂上。四面是群山。太陽掛在空中。是下午時分。
  他坐起身子,仔細看。
  他一下子國瞪口呆——他在九華山上!
  也不是被“天車”吸上天去了麼?怎麼醒來還是在九華山上?
  他摸摸頭,想不通。但他天性寬容,豁達,想不通時,也不強想。
  他想,該去找找秋萍、夢薇及海玉、海霞了。
  他站在離十王峰不遠的一個無名峰頂,先聽了聽周圍,沒有人聲和人的呼吸聲。然後,他便展開天視地聽神功,向四方查找,想先弄清董秋萍她們在哪裡。
  強勁的真力發出一圈圈光波,向遠處擴散出去。可是,沒有人。九華山上沒有隨他來的那夥人。那夥人有好幾十個,走到哪裡都鬧鬨哄的,普通人也能老遠聽到。他此時運起神功,連對西山上小蛇爬行的輕微響聲部能聽到。如果他的夫人、兒女、家將、隨從、家丁、轎夫、丫環、馬夫、馬匹一大群還在山上,他會聽不見嗎?
  他嘆了口氣想,她們可能先回武昌去了。
  忽然,他覺得不對。遠處傳來了鐘聲,是從青陽縣方向的山呂處傳來的。他連忙運地聽神功,往山口方向聽去,他一下子聽到入山處人聲喧嘩,就象那裡有一個市集正在熱鬧一般。
  他連忙又展開天視神功向山口方間看去。這一下他更詫異了。他看見那方的石板大道修復了,好幾座寺廟的廢墟上,修起了莊嚴的寺殿大廟。
  他又摸了摸後腦,覺得奇怪極了。他是前天進山的,昨天被“天車”吸上了天。今天醒來又在華山了。一覺醒來。九華佛門復興了,廟宇建起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他聽到有人從身後向他悄悄飄了過來。他一轉身,看見一個老和尚,站在自己身後,正在望著他。
  老和尚宣了一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如此年輕,竟然有強絕天下的正宗佛門內力,真正罕見。請問施主尊姓大名?”
  “且慢!”古長啟道:“請問前輩,你是佛門唯識宗的哪一位高僧?與前年在龍虎山大戰中圓寂的佛陀神僧怎麼稱呼?”
  那老僧一聽,臉上頓時現出詫異的神色。他沉默了半晌,搖頭道:“施主一臉坦純正氣,卻為何喜歡說笑?佛字母神僧圓寂于龍虎山大戰,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施主為何要說成是前年?”
  這一下輪到古長啟滿臉詫異了。他道:“大師,出家人不打誆語,此乃佛門戒律。請問大師,龍虎山大戰明明是前年的事,大師為何要說成是六十年前的事?”
  “且慢!”老僧道,“老納有好幾年未和山下通音訊了。這次閉關,時日長了些,有兩年多吧。請問施主,前年的龍虎山大戰,那是誰與誰大戰了?”
  “那是言央、佛陀、天君上人等前輩與陶仲文的陷神陣大戰。”古長啟太謙虛,不好意思提到自己。
  老僧一聽,啞然失笑道:“那就是你錯了。年輕人,你說那場大戰,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古長啟想道:“大師為門要打誆語?”
  “老衲何曾誆語?龍虎山大戰是嘉靖多少年的事?現在是天啟多少年?年輕人,你想撒謊,還要先將年譜編好才對。”
  古長啟大怒:“大師誆語,竟然說得振振有辭。連年譜之類的大話都用上了。可是,在下是龍虎山大戰中活下來的人,在下說的話還假不了。所以。你編年譜也沒有用。”
  老僧忽然仰天大笑。笑了一會兒,止住笑道:“你是龍虎山大戰活下來的人?笑話!笑話!施主說笑話了!”
  古長啟怒目望著老和尚,忽然想起,老和尚說他這次閉關兩年多,莫非走火入魔了麼?
  古長啟道:“大師剛才說這次閉關一坐就是兩年多,請大師查查經脈,是否有什麼地方岔氣了?”
  老僧沉聲道:“年輕施主,別笑談了。老衲沒有走火入魔,說到底,請問施主尊姓大名?”
  “在下古長啟。”
  “哦,明白了”老僧釋然。“施主原來是存心上山來找老僧晦氣的。”
  “在下找大師什麼晦氣?”
  “施主若非生事而來,為問要當面侮辱老和尚?”
  “笑話,在下幾時侮辱大師了?”
  老僧一聽,頓時怒道:“施主如是仗著內力強絕天下,盡可將老僧殺了。為何要當面侮辱老僧一番?”
  “在下一報姓名,你便說在下侮辱你,這是怎麼回事?”
  “施主當著老僧的面,一而再地冒用老衲亡父的姓名,還不是侮辱老衲麼?”
  古長啟大怒:“在下古長啟,行不改姓,坐不換名,天下皆知,怎會是冒用令尊的大名了?”
  老僧見他一臉認真,忍著氣道:“你當真叫古長啟?”
  “正是。”
  “誰可證明?”
  “一出九華山,任何一個武林人都可證明。”
  “年輕施主,你的名氣有那麼大?老納怎地一點未聞?”
  古長啟正色道:“好叫大師得知,在下古長啟,武林人稱‘奎神’,龍虎山大戰中,陶仲文的仙龍接力陷神大陣,還是在下與之周旋,將其拖垮的哩!”
  老僧聽後,一聲冷笑道:“好!施主果然是憑著人力修為上山找老僧晦氣來的。施主是用兵刃還是用肉掌?”
  “大師要動武?”
  “是施主逼老納動武。你若是武功差些,老衲還可對你置之不理。偏你內力修為天下第一,老衲只好拚開一戰了!”
  “怪了,大師,你究竟是準?是何方人氏?為什麼在下古長啟,會冒犯了你?”
  “施主想慢吞吞消遣老衲麼?”
  “大師不信麼?大師可隨在下到武林走一圈,看武林人是否稱在下為‘奎神’古長啟!”
  老僧大怒:“你以為老衲會上你的當,讓你牽著鼻子到武林中去受人羞辱麼?”
  古長啟見老和尚不可理喻,不禁起疑。他想了想道:“請問,大師的令尊大人姓古名長啟麼?”
  “正是。”
  “同名同姓,甚或有之。那又怎麼叫侮辱你了?”
  “施主不是還冒充參加了龍虎山大戰麼?”
  古長啟大喝:“在下親自闖陣,血戰半日一夜,用得著冒充麼?”
  老僧定力很高,忍著怒說道:“施主年紀輕請,不過二十歲左右。六十年前,還不知在哪一級輪迴中尚未轉世哩!施主分明是存心羞辱老衲來著。請亮掌吧!”
  古長啟抬手道:“大師真要動武麼?在下察覺到大師的內功太陽神功,與佛陀前輩應是同出一門。在下可不願和佛陀前輩的同門師兄弟動武。”
  “施主又說錯了。老衲是佛陀前輩的徒曾孫。他老人家是老衲的師曾祖。”
  “怪了。佛陀前輩在陣中圓寂時,不過七十左右,怎麼可能是你師曾祖。”
  “佛字母神僧圓寂時是六十二歲,可是過了六十年,他老人家不死應當是一百三十二歲了。”
  古長啟迷惑道:“你這大師,說話怎地總是不對頭!咱們排排字輩看。你是唯識宗什麼字輩的?”
  “老衲不是唯識宗的。老衲是華嚴宗。普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
  “怪了。唯識宗的太陽神功,怎麼會跑到華嚴宗大師身上去了? ”
  老僧滿臉怒氣,但還極力忍著:“年輕人,你究竟上山幹什麼來的?”
  “在下是上山找人來的。”
  “找誰?”
  “找三合神僧的後人。”
  “三合神僧?他老人家是你的什麼人?”
  “他是在下的半個師祖。”
  老僧一聽,忍無可忍,一臉怒氣,向後一飄道:“年輕人,亮掌!”
  “大師真要打麼?為什麼?”
  古長啟話音才落,那老憎已經雙掌猛推,打出兩股剛猛無情的太陽掌力。只聽劈 兩聲爆響,那紅光中竟浪翻著黃橙色的濃煙,直向古長啟的胸腹大穴拍擊而來。內力之強,竟不輸於在長城上受度了離恨宮主內力後的翠薇仙子董秋萍。
  古長啟先已從老僧飄行身法上感應到他的內力很強,而且太陽內力要燒傷皮膚,當下連忙運出護體神功,將一層真力定氣罩定自己,老僧的極強太陽掌力打到他身後,便向四下里反彈出去,發出嗤嗤響聲陣陣煙氣。
  古長啟道:“大師為何要無端擊打在下?”
  “年輕人,因為你累累侮辱老納!”
  “在下說老三合僧是在下半個師祖,又怎侮辱你了?”
  “因為三合神僧,正好是先父的半個師祖。”
  “怪了怪了!”古長啟道。“今天的事情,怎麼這般不對頭?大師,你究竟是誰?”
  “老海海玉。”
  “古海玉?”
  “老衲正是古海玉。”
  古長啟道:“今日真是怪事跑一堆來了。我說是古長啟,他說他父親叫古長啟。他說他是古海玉,偏生我那小兒的名字也叫古海玉。怪了,今日遇到瘋子了。等我回武昌去問問秋萍,看不把她笑死才怪!”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走的心意一動,人已倏忽不見。他急於下山,以至有一個白髮老婦人從十王峰方向掠過來,他也沒有注意到。
  古長啟向山下飛掠而去,掠過了幾座山峰掠上了下山的青石板山道。
  正行間,只見遠處有一隊人抬著一乘大轎上山來了。古長啟停在山道上,想,或許這隊人中有認識我的人,不妨在此等等。如能遇到認識的人,將他帶去向海玉和尚作證,或許能夠澄清誤會。
  這時候,他卻感到有一股殺氣猛烈地從下面山道旁的林子中間溢出來。正驚異間,只見從林子中間掠出兩個方外中年人,一個和尚、一個道士,皆是身法飄逸,武功已臻一流。
  這二人一出來,那股殺氣陡然消失了。
  但古長啟卻已感到,殺氣不是從和尚道士身上溢出的,而是不曾露面那人身上發出的。
  只聽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古霸主,老衲多次求見,皆被你的八大護法以武力迫走。老衲從大局出發,不作計較。但武林日益混亂,大有戰釁重開之危機。今日請古霸主務必留步,大家當面懇談,務必要將江湖戾氣化解了才好。”
  道人一聲不響,只打了個稽首,宣了一聲無量佛。
  轎抬停在山道上。只見緊隨在轎邊的一個年約七十左右的老者身形一晃,便已越過十名開道的刀手,站在二個方外人面前,施禮道:“二位大掌門,老朽在此有禮了!”
  和尚道士還禮道:“原來是水總管,不敢當。”
  水總管道:“橋中坐的是老夫人,不是古莊主。古莊主留在山外,被一些瑣事纏住了。
  二位大掌門有什麼俗事,請到山外去找古莊主,她會還你們一個公道。只今日無論如何也請不要打攪了老夫人。”
  道人說:“不會吧?我們的人打探得明白,轎中坐的是古霸主,怎麼一下子變成古老夫人了?如若轎中坐的是古老夫人,我二人縱有天大事,也不會來打攪的。”
  這時,轎中傳出一聲音:“打轎!”
  古長啟一聽,頓時詫異,這聲音有些耳熟,卻又和自己熟悉的聲音不大相同。而且,奇怪的是這聲音疲弱無力,絲毫不含中氣真元,似乎是個普通的老邁之人。
  水總管身形一晃,又到轎前,一伸手打起轎來。和尚道人一看,頓時臉色發白,連忙施禮道:“果然是古老夫人,在下二人冒犯了!”
  古長啟一看,轎中坐著一個年約八旬的老婦人。這老婦人微微發胖,臉上雖然布滿皺紋,但顯得很泰。古長啟感到奇怪,兩個“大掌門”對她執禮甚恭,怎會是個普通老人?武林老前輩,又怎會沒有一身功力?
  老婦人在轎中道:“少林武當兩位掌門人請不必多禮。海霞兒在山外處理俗事,二位掌門人有什麼事,不妨擱一兩天。海霞兒忙完了她父親的六十年神祭,定當赴嵩山武當山親自拜談。”
  古長啟這才知道,這兩個中年人是少林武當的掌門人。可是,前幾天他上山時,少林的了因、武當的雲陽子都還健在。二人都是七八十歲的高齡了,怎麼一下子又換了兩個中年門人當掌門人了?
  只聽少林掌門驚道:“不對! 老夫人說話的聲音大異往常,那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哪裡去了?”
  老婦人平和地說:“這事說與二位大掌門聽也無妨。老身已定於明日午時辭世,前往極樂世界會見亡夫。辭世之前,沒有什麼東西留與霞兒,那一身功力嘛,就當遺產給霞兒了。”
  武當掌門一聽,頓時一臉淒然:“古老夫人當真要置八大門派於死地麼?”
  老婦人正色道:“無塵道長會錯意了。霞兒近三十年來很為武林做了些好事,所以同道尊她一聲古霸主。但對八大門派,霞兒至今秋毫無犯,為的就是要發揚她父親的行善之心。
  老身早就該上天尋找長啟了。老身既已決意要去,這一身功力總不成白白浪費掉吧!紅雪山莊立腳武林,有自己的需求,也有自己的為難。我們自己如何行事,管得著別人?令師石兆群,是我萍姐的家將。你這武當山,對我那霞兒,也當執禮恭謹些才好。可是,十年前,東南西北四煞神、小百毒頭陀,會同龍虎山八大長老攻打紅雪山莊,你們咳過一聲麼?二位掌門人請出山去吧。”
  少林掌門道:“恭敬不如從命。明日是古大俠正果六十年神祭,老衲二人,不敢攪破了山上的安寧。明日午時,老納來為古大俠恭誦經文。”
  “免了。六十年神祭太過隆重,所以不約外人,純為家祭。請二位掌門人回去約束門人,從今晚子時開始,十王峰十裡之內,封山七日。擅入者格殺不論。”
  少林掌門道:“以古少俠的威望,享此殊榮,無可非議。告辭了。”
  二個掌門人執禮之後,下山去了。
  古長啟在林中聽到這一切,心中越來越疑:這老婦人是誰?上天去找什麼長啟?六十年神祭又是為誰?他想看個明白,以免出去象剛才上山那樣與人纏夾不清。
  這時,水總管站在轎邊發話了:“龍虎山的朋友,請出來吧。”
  話音一落,只聽一陣劈劈叭叭的破空之聲,一條人影從林中飛出來。這人猶如一只大鳥一般,在七八丈高的人中飛行,繞著山道上的轎子和隨從飛了一圈,方才落在前頭山道上,離轎十丈左右站定身形。
  隊列之中,響起一片叫好之聲。眾人這才看清,這是一個年約六十的正一教老道人,身穿一襲金絲道袍,長髯及胸,頗有仙風。
  轎中老婦人道:‘張教主,你這八脈飛龍六十二式,已經深得不傳神功的精髓,可喜可賀。只是這裡是九華山,是龍華佛門的香火,是地藏菩薩的道場,只怕我那姪兒海玉大法師容不得你到這裡來撒野吧?”
  龍虎山正一教張教主說:“老道這點粗淺的飛天之勢,哪裡是什麼八脈飛龍六十二式了?古老夫人,求你看在古大俠與先祖在大內有一面之交的分上,將飛龍祕籍還與本教吧。”
  “張教主糾纏了一百多次了。老身與霞兒也告訴了你一百次了。沒有!紅雪山莊沒見過什麼飛龍祕籍!”
  “可是,本教提出的兩個證據,你卻一個也否認不了。一是六十年前龍虎山大戰後的當晚,本門弟子在教主居洞中撞見水夫人。”
  “這是含污之辭!老身若問你,誰撞見了?你會說撞見的人被殺了。死無對證,你又為何定要一口咬定家母?”
  “死者中的是 陰化掌力!”
  “笑話!六十年過去了,我說中的是黑虎推心掌,你又怎麼辯駁?”
  “可是,十五年前,水霸主獨戰四煞神,欲收降為家將,用的就是八脈飛龍七十二式神功,這總有人可證吧?”
  老婦人冷笑道:“你這人好蠻橫!老身早就告訴過你了,那是 女散花飛天大法。你偏不信。張教主,你是武學高人。你當知道,武學不管何門何派,習至極限時,皆會殊途同歸。”說完,老婦人冷道:“垂簾。起轎。”
  水總管遵令放下轎簾,打了個手勢,讓轎夫起轎。他本人再身子一晃,已經到了張教主身前三丈之處。
  “張教主,我家老夫人要經此道上山,清張教主讓出道來。”
  張教主道:“請老夫人將飛龍祕籍賜還本教吧。”
  水總管一聽,頓時雙眼一瞪,大喝道:“你是要攔路打動麼?”言畢,雙掌一翻,兩股掌力猛然吐出,只見兩道白光一閃,轟的一聲震響,張教主一條人影頓時倒飛出去,落在數丈外的山道上。
  張教主嘴角流血,站起身子道:“連一個總管的真陽內力都已練至六層,紅雪山霸主宮果然厲害。不過,本教主憑是的道義來討還本教的護教重寶,不是憑武來強奪什麼非分之物。再說,九華山是古大俠升天正果之處,你等要在此地行兇,在下還不能在此地還手。古老夫人,請將祕籍還與本教吧。”
  轎內傳出老婦人的聲音:“打!”
  水總管頭也不回道:“遵令!”話音一落,雙掌掌心慢慢沁出了迷濛白霧。
  正在這時,只聽得空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鴿哨聲。眨眼之間,一只雪白的飛鴿從一朵彩雲中破雲飛出,在向張教主飛來,落在張教主肩上。
  張教主大驚,連忙後掠數丈,從飛鴿腿上取下一張小紙條,一看之下,頓時人吼如雷:
  “古老夫人,你好毒的心計!你算準在下要來山上見你,公然令古海霞去龍虎山屠山?”
  老婦人道:“既然知道了,還不快趕回去?”
  張教主一聽,立即身形一縱,飛天而起,舍了山道,從一處懸岩直撲而下,幾個飛撲之勢後,山上便不見了他的蹤影。
  張教主走後,老婦人在轎中笑道:“霞兒,你出來吧。”
  話音一落,從另一邊的山林中飄出一個體態豐逸的老婦人,年約六十左右身後跟著三個中年男子,都是四十左右,一看那輕功身架,便知是絕頂高手。
  這四人飄至山道上,一齊向著轎中老婦入跪拜下去。老婦人說:“霞兒叩見母親大人!”
  那三個四十歲上右的中年男子道:“孫兒叩見祖母大人!”
  老婦人在橋中道:“都起來吧。霞兒,請人偷這只飛鴿花了多少銀子?”
  “三萬兩。”
  “值。將這張教主輕易打發下山,路上派人再阻殺他幾場,等他發現上當,又來糾纏時,咱們的正事已經辦完了。真要在這九華山上殺了他,豈不使長啟的六十大祭染上污穢?”
  “母親真是料事如神。”
  “起轎吧。”
  於是,這一行人又向山上行去。
  古長啟隱在林中,越看越是迷茫。這一群人,沒有一個他認識的。偏偏這些人上山,似乎又都和他有關。古海霞,這本來是他女兒的名字,是個一歲多的小童,偏生這六十歲的老婦人也叫古海霞。
  他決心隱在暗處,看個明白再作計較。
  這時,他忽然間似乎記起了什麼。他站在林中,忽然記起,他確實是被那個圓形大盤子似的“天車”吸上了天去的。他一被吸進“神車”,就看見一團白色的粉霧向自己射來,然後就有些迷糊了。在迷糊中,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冷……剎那間就象全身結滿了萬古寒冰一樣。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迷糊中,他似乎看見“神車”中有兩個小矮人,兩個小矮人穿一身圓柱的透明衣服,一臉碧綠,好象不是人間的人。他覺得那就是神,或者說,是神的巡天使者。
  那麼,他又是怎麼回到九華山來的呢?在那萬古寒冰一般的冷霧中昏迷過後的事,他現時一點也記不起來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那麼,會不會是這一覺昏睡,真的睡了六十年呢?
  一想到這裡,他啞然失笑了。荒唐,荒唐。他明白只昏過去一兩天,哪裡會是什麼六十年?
  他想起剛才那老婦人謀深似海,那麼,會不會是有什麼邪門歪道,要不利於自己?這中間又有什麼大陰謀?
  他決心跟上去看個究竟。
  但身子才一晃動,他又站住了。
  “不對!”他自言自語地說。“上山時這山上一片荒涼,沒有一個和尚,沒有一座廟宇。但如今這前山香客不斷,好幾座寺廟中香火不絕,這又是怎麼搞的?莫非又是陶仲文之流的邪門歪道搞的什麼五行幻障?”
  他覺得應當先下山去看看那些寺廟是不是真的。然後捉一兩個和尚嚇一嚇,問一問這中間有什麼關節。
  他身子一晃,直向山下掠去。
  九華山有九十九峰,他本來是第一次來,根本不熟悉哪裡是哪裡。他只知道他當日遇到“天車”時,是站在十王峰上。如今他在什麼峰上,他不知道。他只有順著山道,朝最近的一處廟宇掠去。
  這是一座正在修建中的大廟宇。前段正在塑像,正中一尊小像,塑的神像極象“奎神”,也就是說,與他古長啟很相似。地藏菩薩的神像,當在正大殿中位供奉。
  古長啟正在疑惑間,一個中年和尚向他走了過來,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此廟正在修建,恐有磚石飛濺傷人,請施主暫時到別處去結緣吧。”
  古長啟連忙施禮道:“在下初來九華,心中有許多疑團,不知可否向大師請教?”
  “請。施主請到僻靜處說話。”
  於是,二人走到十幾丈外的一處山巖下,站在陰影中交談起來。
  “請問大師,現在是嘉靖幾年?”
  那和尚聽他第一句話,頓時便面露驚訝之色,看了古長啟好幾眼,才道;“嘉靖皇帝世宗,已經死了好幾十年了。這中間,經過了穆宗皇帝的隆慶六年,神宗皇帝的萬歷四十八年,光宗皇帝的泰昌一年,如今是嘉宗皇帝的天啟元年。年輕人,你的臉色不對,該不會是得了什麼病吧。”
  “不。在下沒有喝酒。”古長啟想,自己臉色紫紅,這位和尚大約是懷疑自己喝醉了。
  “施主要真的喝點酒,倒不是壞事。施工的臉色綠中含青,雙眼碧綠,猶如貓眼。貧僧先還以為施主是西域人,但細看又不象。施主的臉是中原人的臉,口音是四川口音,不象西域人,所以貧僧才問施主,是不是有什麼病?”
  古長啟大驚。他本來是紫色臉膛,一覺醒來,變成綠色了。
  他想了想道:“好吧。就算今年是天啟元年吧。請問大師,這山上重修寺廟有多久了?”
  “有近三十年了。”
  “誰出錢捐修的?”
  “施主!”中年和尚正色道:“這些事情,就不是該你問的了。你問誰是大香客幹什麼?你想打劫他們麼?”
  古長啟一聽,忙道:“大師說到哪裡去了?”他摸摸腰間,武林人行走江湖習慣栓的袋囊還在。他再摸袋囊中的金葉子,摸到後順手全都掏出來,塞進和尚手中道:“這點香資,麻煩大師代為捐獻給廟中。”
  和尚大驚。這金葉子金條子之類,價值最高,這一把金葉子,換成銀子,少說也是好幾百兩。這倒算個不大不小的香客。
  和尚捧著金葉子道:“其實,出錢修這幾座寺廟的人,天下也沒人惹得起。山西太原紅雪山莊,四川魔殺門,名震武林的九華白髮仙姑,天下惹得起的人,數來數去扳不完一隻手掌的指頭。”
  他搖搖頭,回身走開了,連客氣話也未多說一句。走了一步,回頭問道:“施主,功德簿上留什麼大名?”
  他忽然目瞪口呆,眨著眼四處尋找。那個年輕施主,已經連人影都不見了。
  古長啟如今終於明白了:他被“天車”吸上天去,長達六十年。以至他在九華山的峰頭上回到人間時,皇帝都換了三兩個了。
  他身子一晃,又向山上飛掠而去。如果他算得不錯,那位“古老夫人”應當是水夢薇,那位六十左右的婦人“古霸主”,應當是他的女兒古海霸。他被“天車”吸上天時,古海霞是一歲多點,當時古海玉也是一歲。海霞大十幾天,應當是海玉的姐姐。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離開人間是六十年,更想不到古海霞成了武林霸主,古海玉成了九華佛門高僧。
  他真的有點心慌意亂,因此在山上迷了路,以至找了好些山峰,都找不到他們。最後他想到了十王峰,便照直向十王峰掠去。果然,他一掠上十王峰,就在“天台”(天車將他吸上天去的那個闊台)上找到了她們。
  這群人靜靜地站在日暮的余輝之中,十數人作環衛狀,將一個白頭髮的老婦人和那海玉和尚圍在中間,古海霞的三個兒子則在附近遊走護法。那個白髮老婦人,一隻手掌貼在海玉和尚的背心大穴上,顯然正在度力與他。
  古長啟剛剛站定,正驚愕間,只聽身後有異常之聲,急忙向側面一晃,只聽 喳一聲,他身旁的一棵酒碗粗的大樹幹,被人以劈空抓力一把抓為二截。那抓力比閃電還快不知多少倍,抓力一發出,“轟轟”一聲爆響,同時樹幹就被 喳一聲抓斷了。
  古長啟身子剛剛閃開,就看見一條人影在空中游龍般地一折,向他追了過來,那人影一邊追他,一邊雙手連抓,又向古長啟劈面抓來。
  古長啟大驚,急忙中向後一縱,縱出之後才看見腳下虛空,已在懸崖外面。那劈對面兩抓是躲開了,卻被逼出了懸崖。
  古長啟一聲大喝,身形一變,乾脆就向懸崖面的一個山坡飛射過去。那山坡離十王峰頭少說也有六七十丈。古長啟射到四十丈時,力道也弱,當下雙腳一絞,伸手虛抓,眨眼間,人已到了對面山坡的一棵大樹頂上。
  古海霞此時有天下第一人之稱。一月前受了水夢薇的一身功力後,功力竟比當年的天君上人還高。可是,儘管她的八脈飛龍七十二式已臻上乘,可在空中一口真力變換出近三十個飛行姿式,但要一口氣直射六七十丈,卻是辦不到的。因為直射全靠自身力道,無式可變,也就無勢可藉。
  古海霞落下來,遙望著古長啟,滿目驚駭。當今天下,能躲過她的飛龍抓的,僅此一人了。
  忽然,那邊山坡上的松樹上沒有了古長啟的人影。眨眼之間,他又出現在十王峰的峰頭。在場之人,只有古海霞看清了他是怎樣飛射過來的。他對腳一彈,便如大鵬一般飛起,一抬手,一踢腳,皆是力道,完全不必象八脈飛龍七十二式那般繁雜,換錯一口真氣,便是失落下來或是岔氣受傷。他的內力深不可測,不可以年月計算。他是神。
  古長啟一出現在峰前,古海霞便又飛起攔手上去。她一飛起,身形配合著抓力同時施為;身形飛行連綿不斷,轉折升降自如,就如一個武林高手在平地走出一套步法一般輕靈;飛龍抓一爪爪抓出,爆響聲響個不停。
  古長啟在山峰上不住躲閃,時而空中,時而地上,時而樹上,時而石上,心中也為那霸絕天下的武林的強霸力道所震撼。古長啟躲閃之際,那抓空的飛龍爪力抓到後面的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就應聲而斷或是應聲而碎。
  古海霞在空中一口氣變換了二十七個飛龍式時,古長啟心中再不懷疑:霸主宮果然又霸佔了別人的護教神功飛龍祕籍。他失聲驚呼“果然是飛龍七十二式!”
  普天之下,只有龍虎山正一教的八脈飛龍七十二式是專練飛天殺入的。其他門派,飛天能換七個變式的,已經駭人聽聞了。
  古海霞此時飛天之勢正在變弱,飛龍爪的力道也由最初的遠及十丈之外弱到二三丈遠了。她落在古老婦人身旁,一聲冷笑道:“果然是龍虎山請的打手!”
  古長啟落在十丈外的一處岩石上,望著眾人中間的古老夫人道:“你 你是紅雪山莊的水夢薇?”
  水夢薇冷笑道:“老身是水夢薇。天下有誰不識?”
  “我是古長啟呀!你不認識我了?”
  水夢薇冷笑道:“笑話!我那夫君,死了六十年了。他的兒女,都已經是六十左右的老人了。他的孫兒年屆四十,曾孫兒女也是一二十歲的武林高手了。你這年輕狂徒,龍虎山出錢雇你來找場子,你要殺誰就殺好了,何必自作下流。佔什麼粗俗便宜?年輕人,你這一身絕頂內力從何而來?”
  古長啟自從受了“神珠”所發的神光照射後,體能實際上已不能用“內力”去解釋了。
  但他們對“內力”以外的力能來源一無所知,所以,始終還認為它是真力。佛道兩家都將“真元”解釋為練神修仙之本,所以稱內家絕頂高手為“神”或‘仙”,在古代很普遍。
  古長啟此時心意一動,功形便隨習意而展開,毫無內家高手那些繁複的禦使法門,因此武功上沒有什麼規範動作或架式,帶著極大的隨意性質。他如不使本門規範武功,從武功上是認不出他的。
  古長啟笑道:“我這一身內力,只‘神珠’能夠造就。夢薇,你是知道的。”
  “原來少俠是又破解了神珠。”水夢薇嘆道。“六十年前,天車再現,我就明白它遲早會再吐出一顆神珠,以造劫人間。我讓你們守在九華一帶不要離開,你們不信。怎麼樣,第二顆‘神珠’不是被這年輕人得去了麼?‘奎神’升天正果了,如今又出了一個雞爪神,你們該後了吧?”
  古長啟搖頭道:“沒那回事。‘神珠’只有一顆,就是被我古長啟在南海荒島上被解了的那一顆。夢薇,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是古長啟,天車將我吸上天去,又放我回人間來了。”
  這時,坐在地上度力給海玉和尚的白髮老婦人收功之後,已調息片刻,站了起來。她站在水夢薇身邊,望著古長啟看了半晌道:“年輕人,你這話是不會有人相信的。天上什麼樣子?從沒人見過,我也說不清楚。可是,古長啟是什麼樣子,我二人是至死也不會忘記的。
  長啟蒙第一顆神珠的神光照射後,全身紫紅,頭髮火紅,眼珠漆黑,眼白天蘭,就和寺廟中上了硃砂色的奎神像一模一樣。年輕人,你的臉色是綠中帶青,眼睛是碧綠色,頭髮也是黃綠交加,你的骨骼也比古長啟要小得多,下巴也尖瘦了好些?長啟呢?長啟他是國字臉——”
  六十年過去了,鍾情的翠薇仙子,對往事記憶猶新,還象初戀一般深情而神往。她的雙目望著遠方的天際,似乎六十年前的古長啟就在那裡望著她,正在與她遙遙交談。
  古長啟著急道:“秋萍,你也認不出我來了嗎?”
  白髮老婦人董秋萍一怔,忽然自語道:“這聲音好熟悉……真象他的聲音。可是,有六十年都沒有聽到過了,這……這……又叫人怎麼確定?”
  她忽然提高了聲音道:“可是,聲音縱然象他,也不能判定你就是古長啟。古長啟,他不是一個對女人容易動感情的人。神呀、佛呀、行善呀,這些都比女入更容易使他激動。他一生只信奉善,崇敬他的師父。‘天車’一出現,他就呆了。他一下子跪下去,伸出手大聲喊道:‘神啊,你有旨意要向弟子宣諭嗎?’喊聲一完,‘天車’就把他接走了。哼,兩個妻子,兩個小兒女,就在他身旁,他連看也沒看一眼,就隨著飛車走了。”
  古長啟急急地解釋道:“天車上有一股吸力,好強好強啊,我抗不住。真力在體內自己湧流,人也飛起去了。我想不被吸去,連自己也辦不到啊!”
  “你想了不被吸去嗎?”白髮老好人喝道:“一看見天車,你就跪了下去,伸出雙手大聲說:‘神啊,你有旨意要對弟子宣諭嗎?’你說這話,是不想隨‘天車’上天去嗎?”
  “這——我實在說不清。”古長啟垂下頭,他確實對不起兩個夫人和這兩個小兒女。
  “餵!”水夢薇忽然推了老婦人一把,大喝道:“你又做白舊夢了?又發夢游症了?又看見他的影子在山林間飛掠了?你清醒些吧!”
  白髮滿頭的董秋萍抖了一下,從神往的回憶中清醒過來,歉然道:“都是我不好,薇妹。我差點把他當作長啟了。不過,說實話,他確實有些象長啟!”
  水夢薇大聲說:“不!他一點也不象我們那個死鬼古長啟!他只是龍虎山花大價錢僱用來對付我們,要和古家一爭武林天下的一個年輕狂徒而已!萍姐,讓海玉和海霞合力將他料理了吧!”
  “只怕合力也料理不了他啊。”
  “總得試試吧?”
  “好,海玉。你上去試試吧。你現在的功力,比你師尊祖佛陀大法師還強一籌,你攻下盤,海霞攻上盤,看他用什麼武功逃脫?”
  海玉從人叢中走出來道:“是。”
  水夢薇道:“海玉,你用劍吧。用龍泉劍能破掉他的罡氣罩。辛兒,你將龍泉劍給你海玉叔。海霞,你將龍抓使狠些,助海玉一舉除去這個年輕狂徒!”
  古長啟又急又怒,大聲說:“海玉、海霞。你們不能和為父打,你們——你們會後悔的!”
  古海霞冷笑道:“哼!你這狂徒。你的樣子和老身的孫兒一般年齡,公然還要自稱為父?當真是侮人太甚,自己找死!”
  古海霞說到‘找’字時,已經躍起身形,向著古長啟飛撲而下,說到“死”字時,飛龍爪已抓出了好幾招殺著。
  與此同時,古海玉已在說一個字的時間內,從左至右,繞著古長啟飛了一圈,在說一字的時間內,閃電般的用右手劍攻了十二招,將古長啟可能閃躲的任何一個方向都罩了個透死使他逃無可逃。
  忽然,轟雷一般飛龍神抓聲消失了,龍泉劍的破空之聲也消失了。只見古海霞一個身子掛在空中五丈高的地方,上不飛天,下不墮地,不前行,不後退,就那麼無比詭異地懸浮在空中。而古海玉,一副長劍直刺的架式,就那麼一個身架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古長啟原來站的地方,地上有無數亂土,那是飛龍神抓抓爛的.古長啟本人呢?
  他正站在圈外,雙手五指成箍狀,一手虛空對著古海霞,抓著她停在空中,另一隻手對著海玉,已經箍拿住了他的腕脈 這就是四川虎跳峽魔殺門的獨門武功真力箍功夫!
  古長啟大聲說:“這一手真力箍,是我魔殺門的獨門武功。秋萍、夢薇,假不了吧?”
  水夢薇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六十年前,三人住在武昌,平時切磋武功,也只是談論劍術之類外門功夫,於這內功一項,各人都自覺遵守武林規矩,互不相問。他們三人,所學的內功,幾乎代表了中原氣功學的最高成就:董秋萍是太陽內功,水夢薇是 陰內力。一為陽剛之最,一為陰柔之極。古長啟的內功更獨具一格,那力道竟能變彎,禦使時伸屈自如。
  這是來自師門的最高機密,是不能外傳的。縱是兒子,不經入門儀式,正規拜師,也不得傳授。如今古長啟使出本門的獨家內功,其身份應當是不容置疑的了。
  董秋萍一聲大叫:“長啟!”便欲過去相認。
  水夢薇一怔之後,已經恢復過來,她明白這人確是古長啟無疑了。但是,她不能相認。
  她不能相認?!
  水夢薇咬緊了牙關,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她不能相認!無論如何也不認!水家稱霸武林,八大門派的掌門人見了她執禮恭謹,她不還禮,不欠身,只差說“免禮”兩個字了。她的僕人總管,可以打得一千三百年的大教正一道的教主在山道上滾動,她的霸王塔中,塞滿了金銀珠寶、玉器古玩。而這一切,都將被這個“善”的兒子所不容!
  但是,這原因是不能說出口的。她必須另外找原因。
  她一把抓住董秋萍,冷笑道:“不是!他不是古長啟!他是存了心要滅我古家的人。他偷了魔殺門的魔殺天經,練成了真力箍。這是假人真功夫,不可上當!”
  董秋萍一想,這確實有可能。她長嘆一聲,又站住了腳步。
  這樣一來,連獨門武功也不能證明他是古長啟了,那麼,他要怎樣才能讓人相信呢?
  古長啟將海霞輕輕放在地上,收回了箍住二人的力道,忽然瞅著董秋萍和水夢薇熱切地訴說起來:“夢薇,你為什麼要口是心非?你心中早相信了我是古長啟,可嘴上就是不承認。為什麼?為什麼呀?那年在武昌黃鶴樓,你賭氣跑了,藏在千百萬人中,我用魔殺搜魂大法想將你逼出來,以免你亂殺人。可是,我只喊了一聲,就停住了。我怕傷了你啊!後來你自己出來了。那時是深夜。江風吹得落葉到處竄。你向我跑來,我一把抱住你,抱起來就往河邊跑去,要過河去京城救回秋萍。我是抱著你從武昌一直奔跑到京城的啊!”
  熱淚從他的雙目中流了下來。
  董秋萍一聲大叫:“長啟!”她掙脫水夢薇的手,向古長啟跑去。
  水夢薇又一把抓住董秋萍,大聲喝道:“別去!”
  “他是長啟!”
  “他不是!”
  “他是長啟!”
  “他不是!”夢薇一聲大喝,說:“他說的這些事,天下武林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你不見茶樓酒肆,說書人將‘奎神’的事情,編成評書,大肆頌揚,以招攬茶客酒客?這個狂徒,才三十歲左右。萍姐,你今年多少歲?你是八十二歲。老身今年也有七十七歲了。小你五歲。咱們的年齡,夠給這個年輕人當曾祖母了。他卻公然要給我二人當丈夫。哼!這象什麼話?!”
  古長啟更加著急了。一想到妻子兒女孫兒一大群,就站在自己面前,卻不得相認,不禁心急如焚。
  “我……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我也想不通呀!我只被吸到天車中去,似乎被什麼冷冰……冷氣凍僵了……似乎只睡了一覺,醒過來後,人間就過去了六十年。天啊,你為什麼要捉弄古長啟?你要召古長啟回天庭,何不正經召去!為天庭守門也好,掃掃天上的殘雲也好,守守蟠桃園也好 —— 為何召去一時,又丟回人間現世? 天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天已黑了。
  這是一個晴朗的天空,天上滿星星,一輪半月掛在遠處的山頭上。
  古長啟熱淚縱橫,悔恨和焦急中極力回憶:“那天,我一被吸進天車,就覺得有一陣比萬古寒冰還冷的粉霧向我射來。慢慢地,我就昏睡過去了。昏睡前,我似乎看見了兩個綠色的小矮人,在天車中坐著忙,不停地用一雙手扳這扳那,然後,我感到全身煞冷,就象身上結滿了冰,然後,我就不省人事了。我是今天中午醒來,我一醒過來,就感到不對勁。我怎麼還在九華山上?我運功查找你們。海玉大概是看見了我發出天視地神功時的光環,或者感應到真力,也就來了。他和我爭論。我一直不承認我昏睡了六十年。後來找到山下的廟中查問,才知道,在我昏睡之時,人間確是過了六十年。夢薇,秋萍,我實在是真正的古長啟呀!”
  董秋萍此時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她大聲哭喊:“長啟,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是長啟!你從天上回到人間來了。仙家和神佛都說,山中一日,世上一年。天上一日,世上百年。是的,你只在天上睡了大半天,所以世上只過去了六十年。長啟啊,你知道嗎?我在這九華山等了你六十年,找了你六十年,——我象一個夢遊人,整天在九華山轉呀……轉呀,轉著時不覺得,似乎你是昨天才走的,今天就會回來。可是,轉呀轉呀,頭髮就白了,臉上就起皺紋了……人就老了 你卻還沒回來!”
  董秋萍一下子摀住臉猛烈地哭泣起來。哭得是那樣地撕心裂肺,以至海玉一咬牙閉上了眼睛,不忍相視。
  董秋萍忽然放開手喊叫起來:“你怎麼才回來?又怎麼不遲不早,恰恰在你的六十年忌時回來?你知道嗎?我和夢薇已經決定,明天,你的六十年大祭日時,我們要一起服毒自殺,一直結伴到天庭來找你。你怪我了嗎?我一聽海玉說他看見一個怪人,我就想,是你來催我上路了。你是責怪我的,責怪我為什麼不早些自殺,不早些上天來找你?可是我不能呀!海玉在山上沒人照顧呀!恢復九華怫門,是你一生最大的夙願,我還沒有為你完成呀!”
  水夢薇在一旁大喝:“秋萍住口!”
  董秋萍回頭望瞭望水夢薇,掙脫她的手,慢慢向古長啟走去。
  “現在好了。你回來了。我們不必服毒自殺結伴去天庭找你了,我們回武昌去吧。我們三人住在一起,到了該死的時候,就死在一起。”
  她走近古長啟,伸手握住了古長啟伸過來的手。
  水夢薇忽然仰天發出一陣大笑。
  重秋萍驚愕地一怔,隨即寬容地說:“薇妹,你笑什麼?”
  水夢薇大步走過去,道:“我笑兩個老曾祖母,要和一個曾孫兒一般大小的小丈夫住在一起。”
  “什麼?”
  “什麼?”
  董秋萍和古長啟同時驚問,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猛地分開了。各人都情不自禁地退開了二步。四只眼不眨地盯視著對方,感慨萬千。
  水夢薇大聲說:“六十年!六十年!這是整整一個甲子! 有幾番皇朝輪換?天呀!這是什麼天意?一顆神珠,竟然這麼多惡作劇?兩個女人,因此守了六十年寡。如今丈夫回來了,還象升天時那麼年輕,而守寡的妻子,卻老了……神呀,這是什麼神意?是為了羞辱霸主官?是要人安分守己、腳不出戶、與世無爭?孩兒們——”
  水夢薇的女兒、孫兒、曾孫兒一起回道,“在!”
  “去! ”通通過去,跪在你們年輕的老祖宗面前,讓他看:命運的惡作劇就是這麼殘酷。作祖父的年輕如處子,作兒女的白髮遮不住,皺紋撫不平,連作孫兒的也長髯,及那曾孫兒中大點的,也在延媒聘定了。古長啟!不管你是不是古長啟,你若是敵人,你就將我古氏滿門全都殺了吧!你若是真古長啟,你上天上去吧。天庭如若不再為你而開,你便隱遁江湖吧。你今後活在世上,只能對你後人的一種羞辱。因為你死了!你上了天、成了神、正了果,用人間的話說,就是死了。死了會隔六十年又活回來?孩兒們,你們過去,求你們的祖父,不要一世羞辱你們的祖母!”
  海玉、海霞等近十人,一齊走過去,默默跪在古長啟面前。
  海玉說:“自古以來,神意,一直非人意所能透解。”
  古長啟注視良久,最後垂下了眼皮。
  如此一坐,便是七日七夜,直到遠處的道場做完,俗人走盡,山上又恢復了寧靜。
  “安忍如大地,靜慮可秘藏。”因是菩薩名為地藏。
  天地大悲,唯有安忍,萬欲升浮,靜慮道場。何為大道啊——善為大道。
  淚水從海玉的雙目中靜靜地流下來。這是他最後一次流淚。是為父親流的。
  此後,海玉成了一代高僧。
  他與世隔絕,他將八十一部血經置于身側。置了身側的還有他研習佛學的百年自傳。他以特殊法門,用太陽真力封閉了血經爾佛學研習心得,使之不受潮腐。圓寂時,他將太陽內力封閉在體內,心臟不跳之後,真力仍然緩緩流到不息。一遍山野瘴濕襲體,太陽內力便自己發功,將肉身烘乾,所以自身不腐。
  圓寂之前,他下天台峰下的深穴中去辭別父親的亡靈。他驚異地發現,二三十年過去了,他父親的屍體一點未腐爛,如不是嘴周的血塊還在,簡直就象是活人安睡一般。
  更叫人驚異的是,他臉上,脖子上及身上皮膚的綠色,正在慢慢消褪,開始成為黃色了。黃色,是漢人正常的皮膚色。
  海玉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這溫泉小溪整日熱霧繚繞,數十年竟不腐其體?不但不腐爛古長啟的肉體,還使這肉體的色澤恢復正常。
  海玉最後只好這樣假想:神珠的神光照射後,古長啟膚色發紅。天車的冷霧冰凍了他六十年後,他皮膚變綠。溫泉的熱霧侵潤了他十年後,陽剛與陰寒中和了,他的膚色恢復了正常。
  莫非他沒有死?
  或者,他震斷了的心脈,又自己再生了?
  那麼,他會不會再活過來?
  海玉怕他自己圓寂後,古長啟的屍體受人打攪,所以將古長啟的屍體置于洞底深處的又一秘洞中。溫泉從上面岩縫中滲透下來。從這一秘洞中繼續往下滲透,所以這個洞中仍然是熱霧繚繞。他在洞口還加了禁制。
  這一切安排好後,他便自己圓寂了。
  三年零九個月後,天下大亂,崇禎皇帝便明帝國瀕於滅亡。他的一個兵部大員,姓王,到九華山進香。第一晚就看見遠處山頭放出白光。他連夜帶人上山,尋到洞中,才發現海玉已經坐化三年零九個月了。很多遺物皆已腐爛了。唯有肉身、血經、百年自傳完好無損。
  崇禎皇帝接到皇報,認為是大菩薩化身,是地藏菩薩應身,遂賜建肉身殿。殿成,賜匾額二幅:一幅為“欽賜百歲宮”,一幅為“護國萬年寺”。
  但明帝國還是滅亡了。
  清帝國永熙五十六年,百歲宮肉身殿起火,廟中和尚怕火燒著他,要將他的肉身請移別處,但許多人都搬不動。和尚們大驚,跪地乞移,這時,海玉的肉身顯靈,雙手一提,大火熄滅,保住了大殿。
  這以後又過了二百四十八年,到了西元一九六六年,有一批甚麼也不信的紅衛兵,大破四舊。海玉和尚當然列在他們的首破之中了。九華山的和尚們預先感到風聲不對,便挖了一個洞穴,用磚墊底,將海玉大師的肉身請入洞中躲避。
  過了十一年,“文革”結束了,人們挖開洞穴,看見支頂石板的鐵棍、墊底的磚,均已開始腐朽,但海玉菩薩的肉身仍然完好如初。於是,重新請回百歲宮肉身殿,並於一九八七年給肉身外面上了金。
  古長啟呢?天車呢?
  霸主宮、魔殺門那些名動江湖的絕世高手的後代呢?
  均請看“情天慾海”三部曲之第三部:《大荒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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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07:10 AM   #122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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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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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設 大荒天神

大荒天神

作者: 墨陽子

第01章 招降俠客
第02章 洞底乾屍
第03章 美女愛硬漢
第04章 鐵美人智深如海a
第04章 鐵美人智深如海b
第05章 荒原神車
第06章 溫泉神水活死人
第07章 催眠術
第08章 春藥情發,癡女捨身
第09章 篝火銷魂
第10章 淫欲外交
第11章 探馬王
第12章 空莊鬼影
第13章 崔公度講學
第14章 兵臨城下
第15章 日月棍
第16章 皇帝亦有大悲時
第17章 攝真陰陽煞
第18章 大順朝的悲劇
第19章 亂 倫
第20章 一片石大血戰
第21章 探王縱橫a
第21章 探王縱橫b
第22章 奎神復活a
第22章 奎神復活b
第23章 龍虎山宗師戰
第24章 天車下凡
第25章 再逢愛妾
第26章 大園滿心髓神功
第27章 少年狂欲
第28章 日月仙子中原尋夫
第29章 長歌當哭
第30章 三大宗教爭奪戰
第31章 武癡之敗
第32章 亂倫婚姻
第33章 深湖水底幹古迷宮
第34章 化作石雕,忘卻癡情
第35章 豔魂含恨
第36章 絕世神功不敵絕世智謀
第37章 皈依空門
第38章 七戰七勝絡成聖僧

此帖於 2008-07-08 09:17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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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07:11 AM   #1230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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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招降俠客

  一個道人,從長白山方向飛掠而來,一路晝夜不停,直向通化附近山區的皇家狩獵營地趕去。
  大清一等侍衛霍都等在營地附近,一見這個道人趕來,就迎著他走過去。兩人見面,沒有寒暄,霍都的眼中卻有一絲嘲笑,道士的眼光中卻充滿仇恨。侍衛冷笑一聲,將道士帶近莊妃的營帳,交給等在營帳外面的一個宮女。
  這一年是西元1643年,是明朝崇禎十六年,也是清國崇德七年。清太宗皇太極正在遼東與明朝的薊遼總督洪承疇作戰。
  清國的後宮禁制,這時還不太嚴。加以孝莊文皇后是清太宗寵妃,她藉口居宮無聊,便帶了太監宮、女侍從出來狩獵。其實,狩獵是假,要辦點私事才是真的。
  宮女將道人帶進了營帳,便退了出去。營帳中只剩下皇后和道人。
  孝莊文皇后史稱莊妃。她這一年是三十歲。可是,她的外貌怎麽看也不過二十歲左右,她十三歲嫁給皇太極,生了三女一子,但從不見老。她仍然是那麽美麗。她比當少女時豐滿了一些,但失一分苗條,便添了三分莊重,添少許玉脂,卻多無限肉感。她那一雙美麗的大眼中少了些風情,卻多子許多深沈與智慧,何況那風情說來便來,並未失去,只是含而不露罷了。
  孝莊文皇后坐在上面,輕聲問道士:“孟大宇在哪里?”
  道士輕聲說:“請娘娘先給解藥!”  
  皇后笑了笑:“事情辦完了,王道長會給你解藥。說,孟大宇在哪里?”
  道人沈默半晌道:“在白頭山天池。”
  “他在那裏幹什麽?”
  “貧道可說不明白。他在天文峰下的一塊巨石上盤膝而坐,一坐就是兩個月。”  
  “那兒荒山野嶺,他吃什麽?”
  “天池怪俠的祖宗與紅雪山霸主宮有些淵源,自然會照顧他吃喝。”
  “他在那兒一坐兩個月,想幹什麽?”
  道士想了想說:“貧道曾聽江湖傳說,四十六年前白頭山火山噴發時,火煙柱高達百丈。奇怪的是火煙柱消失不久,從火山井下就冒出了一股數丈方圓粗的地下噴水,不久就將火山口盛水成池。傳說這水是從四百裏外的高麗海下湧流過來的,有一條龍遊進了天池。幾十年來,不斷有武林人想去那裏搏殺那條怪龍,以取龍珠打熬真力。可是,看見這條龍的人少之又少,就算偶爾有人看見了也無法可想,因爲天池水深百丈,誰又潛得下去?所以武林人漸漸也就淡忘了。貧道猜想這孟大宇是不是也想獵殺那條怪龍?”
  孝莊文皇后擡了擡眼皮問:“你上次不是說這位孟大宇遍天下行走,是想尋找什麽神車、神珠麽?”
  道人冷笑說:“這天下哪有什麽神車、神珠?普天下只有霸主宮人才會發那種瘋癡。”
  “那你跟著他一跟就是大半年,不也成了發瘋癡了麽?”
  “貧道是主人差遣,不敢不跟。”
  孝莊文皇后體諒道:“這倒也是。你回盛京(今瀋陽)三聖觀去吧。王道長會在途中等你給你解藥。”
  道人聽後,卻沒有告退,反問道:“中原龍門派道士高陽望也知道貧道主人的事麽?”
  “他不知道。”
  “那麽娘娘是怎麽知道的?”
  孝莊文皇后沈聲道:“我是皇后,我知道此事有什麽奇怪的?”  
  道人聽了不但不服,反而恨聲道:“貧道主人的事,普天下只有太祖皇帝努爾哈赤和軍師範文程知道。太祖去世後,就只有太宗皇帝和軍師知道。此事不應該讓娘娘知道!”
  皇后冷笑道:“放肆!皇上讓我參與軍機,你不服麽?你有什麽資格不服?”  
  道人並沒有經此一喝問便害怕了,反而怒道:“貧道的主人爲大清出生入死,皇后娘娘請勿泄漏出去害了他的性命!”
  孝莊文皇后沈聲斥道:“你這狗才!你仗恃你是橫行關東的關東六道之首?你以爲高陽望不在營中,我這營中便沒人能治你麽?”
  道人見皇后動了真怒,這才略一稽首,便告退出。
  孝莊文皇后道:“今日之事,我不想讓你主人知道。”
  道人停步說:“如此甚好。”
  一個時辰後,孝莊文皇后換了獵裝,帶著兩個宮女和兩個侍衛出宮狩獵,但出宮不遠,便打馬直向白頭山天池飛馳而去。
  清太宗皇太極後妃很多,爲皇太極生過子女的就有十五個後妃,而且其中九人生有兒子。皇長子豪格統率正黃、鑲黃二旗兵馬,而且戰功卓著,一直巴望繼承皇位。皇太極的兄弟中,覬覦皇位的也不乏其人。其中皇太極的同父異母十四弟多爾袞,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實力人物,手握正白、鑲白二旗兵馬。
  孝莊文皇后想要戰勝這些敵手,在皇太極之後立她的幼子福臨爲帝,便要暗中早做手腳,先收買一批死士。中原全真教龍門派道士高陽望到關外遊歷,落腳于濟爾哈郎王府爲其家小治病,皇后知道了,便暗中接進宮中爲皇子福臨看相,著實巴結了王道士一番。高陽望聽她說想結識武林高人,便提起山西有一個會盡天下殺人手段的高人孟大宇在關外,於是,孝莊文皇后便以狩獵爲藉口,要去收買孟大宇。
  第二天中午,五人到了白頭山下。
  白頭山天池是一個極大的高山火口湖,四周有十六座火山錐環繞,湖水從北部缺口“闥門”溢出,形成一條小河,拐了幾個彎後,直落二十多丈,形成一個大瀑布,流進二道白河,直入松花江中。
  五人行過風口不久,便聽得前邊“闥門”附近,傳來喝聲和打鬥之聲。
  孝莊文皇后道:“快走!”
  奔近時,只見溢口附近的一個平臺上,兩撥人正在打鬥。一撥是天池怪俠和他的幾名弟子,另一撥是三個扶桑武士。天池怪俠的長徒長白雪虎正在與一個扶桑武士打鬥。另有一人,背著雙手站在靠天池水面一邊,在觀看場中打鬥。
  孝莊文皇后五人一到,天池怪俠先是一愕,繼而單獨迎上前來,作禮道:“原來是清國貴胄到了。只不知是皇族中的哪一位貴人?”
  霍都道:“這位就是孝莊文皇后。”
  天池怪俠哦了一聲道:“娘娘駕到,不知有何貴幹?”
  莊妃道:“我們的事,容後再說。這三個扶桑武士是尋仇而來的麽?”
  “不是。是奪地而來。”
  “他們想霸佔天池?”
  “正是如此。”
  “想得倒美!這長白山乃是清帝國的東南天屏。豈容扶桑在此立腳?霍都、科爾拜,你二人過去聽候天池大俠差遣!”
  霍都和科爾拜答應一聲,走了過去。
  孝莊文皇后問天池怪俠:“單獨站在天池邊上的那個人是誰?”
  她已經猜到了,卻明知故問。
  天池怪俠爲難地說:“那是中原武林的一個朋友。”他在關外立腳,對清皇族怎麽也得敷衍一下。
  “他武功高麽?”
  “很高。”
  “他叫什麽名字?告訴我,我沒有惡意。”
  天池怪俠不願作答,望瞭望那人,很爲難。
  哪知那人已經聽到了二人的對話,便在那方答道:“在下孟大宇,大明朝山西人氏。在下到關外采藥,有什麽不對麽?”
  女皇後一聽,頓時裝了一付回憶的樣子,一邊走過去道: “大俠姓孟名大宇?”
  “怎麽,又有什麽不對?”
  “大俠請別誤會。不是有什麽不對,是我好象在哪里聽到過這個名字,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天池怪俠道:“他是中原武林霸主宮孟氏十雄之孟三雄。”
  “霸主宮?哦,記起來了。霸主宮以前叫紅雪山莊?”
  “正是。”孟大宇說。“皇后在關外,又在深宮,也聽說過?”
  “哦……這……。”
  文皇后故作遲疑。
  孟大宇問:“皇后聽到什麽消息麽?”
  文皇后對天池怪俠道:“天池大俠請過去掠陣。我要說的消息,只怕孟大俠不願別人聽到。”
  天池怪俠告退,天池邊上只剩下孝莊文皇后和孟大宇二人。
  “孟大俠離家多久了?”
  “五年。”
  “和家人可有聯絡?”
  “在下在海上困了兩年。在關外登陸才半年,又多在荒山野嶺找藥,和家中沒有聯絡。”  
  “那麽,孟大俠不知道霸主宮被血屠一事?”
  “你說什麽?”孟大宇一怔。
  “一年前,山西紅雪山霸主宮,在一夜之間被燒殺一空,成了一片廢墟。”
  孟大宇失笑了:“皇后開什麽玩笑?”
  孝莊文皇后表情肅然,沈聲道:“孟大俠很自信啊。可是,中原大亂,漢家天子要請霸主宮人出山對付李自成,李自成也邀約霸主宮人共謀推翻大明朝。雙方都在極力拉攏霸主宮。可霸主宮卻不願意失去獨立性。於是,一年前的一天晚上,成千上萬的火箭先是燒毀了霸主宮。等霸主宮的人慌亂應敵時,千頭火牛,萬匹火馬,發瘋似地沖闖過去,一夜激戰之後,第二天,中原武林中就已經沒有紅雪山霸主宮了。”
  “這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大清探報上寫著此事。”
  孟大宇相信了。兩國交兵,誰都會有探子伏于敵國,將敵國中所發生的大事小事都報送回去。孟大宇轉過身向著西方遙拜三拜,然後回頭問文皇后:“水清探報上還有什麽關於霸主宮的消息?請告訴我。”
  “沒有了。孟大俠如想知道,我可以請皇上派專人爲你打探。”
  “多謝傳言之恩。再打探什麽的,就不必再費心了。”孟大宇說罷,離開孝莊文皇后,走近打鬥場中。
  這時,場中的扶桑武士與長白雪虎打了許久,似乎還久戰不下。
  孟大宇道:“桑兄,這東瀛武士的武功,明明在令徒之上,可他偏不急於取勝,只作纏鬥,你不奇怪麽?”
  天池怪俠道:“無妨。他想探明我的武功路數,我也可以反探他的武功路數。”
  “桑兄錯了。這三個武士,各有各的武功家數,你卻師徒一脈。誰探誰?”  
  天池怪俠一看,果然發現觀戰的兩個武士的身架差異很大。一個全身繃緊,猶如要炸裂一般,雙腳張開比戶頭還寬,所站之處,雪塊成片溶化,雪水四淌,另一個武士身架鬆散,背微弓、肩微聳,唯有雙手十指成爪狀,皮下是筋,筋下便是骨胳,竟如鷹爪一般,聽站之處,腳不下陷,就像雪上沒有站人一般。 
  兩個扶桑武士聽孟大宇提醒天池派人,不禁齊望孟大宇。只見孟大宇所走過的雪地上,了無痕迹,所站之外,也是雪不下陷。但他的身架極爲隨便,毫無霸氣,也毫無內緊外松、提肛吸氣的動作。兩個扶桑武士不禁大驚,對望了一眼。
  孝莊文皇后從小看慣了蒙古武功,進入清皇室後,更是走進了一個崇尚武道的世界。她時常聽人講起中原武功的神奇之處。今日一見孟大宇僅作壁上觀,便已比場中之人盡皆高明,心中更存了想要收買孟大宇的心意。
  這時,只聽天池怪俠一聲如嘯,長白雪虎就加緊施爲。他的雙掌一陰一陽,快如鼓點。更爲奇詭的是,他在急攻之中,還能陰陽互換,叫那扶桑武士防不勝防。
  那扶桑武士本來打得甚爲輕鬆,不住地攻進,引誘長白雪虎出招,爲的是讓旁觀的同夥洞察天池派的招術。如今被長白雪虎一陣快攻,頓時肩頭,胸部連中數掌。
  扶桑武士一聲怪叫,突然招術一變,於退閃中倏地伸出手爪,一把拎住長白雪虎的右腕,閃電般地欺身、轉體,已用肩頭扛住了長白雪虎的腋窩,一矮身就將長白雪虎摔了出去,跌了個仰面朝天。而扶桑武士此時並未放開長白雪虎的右腕,順勢將長白雪虎的右臂像磕木棍一般在扶桑武士自己的右膝上一磕,只聽哢嚓一聲,長白雪虎的右手已經齊肘而斷。長白雪虎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孝莊文皇后在一旁只看得心驚肉跳。扶桑武士將長白雪虎摔出去的那一招,極像蒙古武功中的大背摔。但蒙古摔跤武功中卻沒有這等活生生磕斷人的臂骨的殺著。
  只見灰影一閃,天池怪俠已經搶進場中,發掌便向那個扶桑武士擊打過去。而與此同時,又見黃影一閃,那個身架繃緊,腳下雪塊溶化的扶桑武士已經沖進場中,從側面一伸手便去抓天池怪俠的手腕,而且被他一抓就中,另一隻手就向天池怪俠的手肘拍去,這一招反關節肢如若施實,天池怪俠立即又是手肘折斷。
  誰知天池怪俠手腕被擒,立即就曲肘向扶桑武士撞去,而且快了一拍,一肘錘撞在扶桑武士的肩頭。
  扶桑武十被撞中肩頭,一個身子頓時向後倒去,擒拿之手也鬆開了。但這扶桑武士武技甚詭,身形後倒之際,已經踢出了一記勾腿,腳尖踢中了天池快俠的肩頭。天池怪俠側身倒出去,化解了被踢中之力。二人分開,各自站起。第一個回合各有勝負。
  這時,那個勝了一場的扶桑武士已經退回本陣,天池怪俠的陣中搶出二名弟子,扶回了長白雪虎。
  扶桑武士道:“應變好快!你那大弟子卻爲何那麽不濟?”
  天池怪俠道:“資質所限,那也不足爲奇。來,我二人好好打上一場!”
  “好的。”扶桑武士抽出插在腰間長劍道。“我二人功力相等,不易分出勝負。你拔劍吧。”
  這扶桑武士的劍甚爲奇特,三指寬的劍刃,劍頭是方形的,卻有利刃。長短也和中原的劍差不多。
  天池怪俠手一招,他的弟子中便有人扔劍給他。天池怪俠握住劍把,手一揮,那劍鞘就遠遠落入天池之中。他恨第一個扶桑武士勝招不饒人,他要決一死戰了。
  扶桑武士一見,頓時目露凶光,雙手握劍直沖上來,沖近時腳一斜跨,以刀法中的斜下劈展開劍式,竟是一套溶刀法劍法爲一體的打法,頓時劈砍挑刺……一劍連著一劍、一刀連著一刀,劍法中套刀法,刀法中含劍法,劍勢越攻越快,刹時間便只聽得風聲大作,嗖嗖直響,將天池怪俠裹在了光影之中。
  天池怪俠在光影中閃躲騰移,卻並不搶攻,他那長劍只是偶爾格擋幾劍,全憑腳下的奇詭步法和搖風擺柳一般的身法應敵,伺機而動。果然,當扶桑武士反挑,被他以劍格開時,他一掌擊中扶桑武士的肩頭,將扶桑武士擊倒在地。
  哪知那扶桑武士倒地之後,竟以臀部著地,身形翹起成 V形,就像磨盤一般一轉,長劍便從下面斬向天池怪俠的雙腿。天池怪俠大驚,料不到他竟有如此奇詭的招式,急忙向上縱起,在空中一折腰身,飄向一邊,等他站定身形時,扶桑武士已經站立如常了。
  扶桑武士身形一變,突然飛速繞著天池怪俠奔跑起來。天池怪俠數次欺身進攻,均被他躲開。如此連攻數次,均被扶桑武士躲開,天池大俠頓感不耐,他站定身形,大聲喝道:“你這狗才!究竟打與不打?”
  天池怪俠剛站定身形大喝,那扶桑武士突然悄沒無聲地縱起身形,場中頓時無緣無故地出現了一根強光柱,這根光柱比四周的雪光還要刺眼,比空中的太陽光還要強烈,直射行天池怪俠連眼睛也睜不開。
  天池怪俠情不自禁擡起手去遮那根光柱,陡然間,只聽一聲大喝,天池怪俠一個身子已經被扶桑武士飛身踹來的雙腳踹中,頓時倒飛出去四丈多遠,方才跌落在地上,哇地一聲,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他身形一彈,剛彈起身子,又倒了下去。看來他受傷頗重。已經無力再戰了。
  天池怪俠的弟子們一齊搶出來,兩個扶回師父,其餘的擋在中間,以防扶桑武士暴起發難。
  那扶桑武士大喝:“天池老怪,你已連敗兩陣,快快滾下山去吧!”
  這時,天池怪俠一方的弟子和孝莊文皇后的兩個武士,盡皆自忖不是對手,一時竟無人能出來應戰。
  孟大宇身形一飄,已在場中,與扶桑武士相對而站,中間隔著三丈距離。他一飄進場中,那扶桑武士便吃驚地說:“你與他們不是一家。請別多管閒事。”
  孟大宇道:“同是中原武林,怎麽不是一家?在下想要領教一下你那劍柄上的魔鏡反射之光。”
  扶桑武士大驚:“你們漢人怎麽懂得鏡子的反射這個道理?”
  “我們漢人比你們扶桑人懂得多。還在西漢時,我們祖先就已經能夠用銅製作透光鏡,以鏡集陽光,成束燃枯草。想來你那劍柄上裝的就是那種鏡子吧?”
  “不是。我這鏡子是從西洋傳來的。西方有一位古賢,名叫阿基米德,你聽說過沒有?”
  “聽說過。在下早年在京求學,聽本朝大儒徐光啓講過西學,知道這阿基米德是個希臘人。”  
  “不簡單!你連這個也知道。阿基米德在距今一千八百年前,用一面比我這劍柄上的鏡子大幾千倍的大凹鏡,集太陽之光點燃了羅馬戰船。我這鏡子就是從西洋傳到扶桑國的。”
  “哦,我明白了。你將這鏡子用於武功之中,打鬥時不住移動,原來是要搶到陽光正面,用此鏡所反射的光去照花天池大俠的雙目,使人睜不開雙眼,然後你利用飛起之勢,將他踹飛。”
  “正是這樣。”
  “可是,這樣做不是很卑鄙麽?”
  “卑鄙?怎麽算卑鄙?生死格鬥,智高力強者勝。這仍是鬥智,怎麽能說是卑鄙?”
  “好吧。算是在下說錯了。細想起來,你這手法,和作用暗器也差不多,也算武技之一吧。來,在下領教你幾招。”孟大宇說著,從腰間鐺地一聲掣出長劍,隨手一挽,場中頓時響起一串悶雷一般的響聲。
  扶桑武士一見,急忙雙手握劍,劍身前指,微微上翹,緊張已極。連那個踩雪無痕的扶桑武士也同樣緊張得睜大了雙目。
  “注意了!”孟大宇說,身形一飄,一劍刺去,竟是中宮直進。那扶桑武士不退反進。長劍從右下向左上格去,想將孟大宇的長劍格開,然後回劍快斬孟大宇的前胸。這一招劍式簡單,全打一個快字,敵對者稍微力弱,長劍一被蕩開,頓時空門大露,胸腹皆是被斬之處。
  哪知扶桑武士一劍格去,突然感到長劍回斬不下,竟然被一股大力粘住,而且,眼前一花,只見一隻手掌直向自己的面部拍來,當下連忙鬆開右手,以右掌去迎擊孟大宇攻來的左掌。哪知他一掌拍出,孟大宇攻來的左掌竟然不見了。扶桑武士驟然感到臂彎一麻,長劍已被孟大宇挾手奪去。
  扶桑武士吃驚之際,連忙變掌爲抓去搶長劍。可是,一抓抓空,前面已經沒有了孟大宇。而孟大宇,已經站在三丈之外,以右手用他自己的長劍指著扶桑武士,左手卻把著扶桑武士的劍,正在觀看劍把上的魔鏡。
  扶桑武士呆立原地,一動不動,心灰如死。他在東瀛已經是少有的劍道高手了,不想與這孟大宇比劍,卻於一招之間,連兵刃也被奪了。這在他的武士道精神中,簡直是奇恥大辱。他右掌一回,“拍”的一掌,擊打在自己的天靈蓋上,倒地死去。
  孟大宇一心專注在那面魔鏡上,聽得響聲,擡頭看時,見那武士正在向後倒去。那個打第一場的武士,正大叫著沖過去扶他。孟大宇頓時明白那扶桑武士性烈如火,已經飲恨自殺了。他大驚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他爲何要輕生自殺?”說完發起呆來。
  年輕武士抱著屍體退回了一邊,那個踩雪無痕的武士飄進場中,在離孟大宇三丈遠處站定道:“孟義士好功夫。我比知次郎武功稍高一些,要百招之後才能勝他。想不到孟大俠一招便勝了知次郎。請問孟大俠這等武功,在中原排名第幾?”
  “這個——在下也不知道。在下不知知次郎如此性烈。在下其實是無心傷他的。”
  “無妨。知次郎是山本派的,一進劍門就要發誓,劍在人在,劍失人亡。你不瞭解這個。你出於好奇奪他的劍。這不怪你。”
  “你也是山本派的麽?”
  “不是。我是介之推派。”
  “介之推是東瀛的名劍客麽?”
  “說不上。因爲介之推就是我,我就是介之推。我怎麽好意思自命爲名劍客呢?我原來的見地也和知次郎一樣。直到看見知次郎死了,我才明白,這樣義氣用事是何等淺薄!所以介之推敗了就不打算自殺。一次敗了二次再打,打到老打到死,總還有一線獲勝的機會。”
  “好!了不起。”
  “那麽,讓介之推來領教閣下幾招。”
  “遵令。”
  “我想再問一次:閣下的武功在中原排名是第一位還是第二位?”
  孟大宇失笑道:“甚麽第一第二?在下的武功能在中原排到二十名以內,已是僥天之幸了。在下的掌力指力,兩丈以外便殺不了人。在下離開紅雪山霸主宮時,在家中也只能排名第三。”
  介之推聽後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孟大宇道:“我孟家的一世祖孟明達,是本朝嘉靖年間人。他的劈空掌力打到三十丈外中人立死,那才是天下第一的內力武功。”
  介之推奇道:“你說你家祖宗能將劈空掌力打出三十丈遠?”
  “正是。”
  “三十丈有多遠?”  
  “你我相隔三丈。三十丈嘛,就是你我之隔的十陪。”
  介之推仰天大笑:“孟大俠,我先還以爲你是正人君子,心中無比敬你。不想你還是個愛吹牛的小人。三十丈?吹什麽神仙?只怕你那兩丈內中人立死的劈空掌力也是吹牛吧?”
  孟大宇歎道:“武功一途,各專其密。說不清楚就不說亦罷。請問閣下,知次郎這柄劍怎麽辦?”
  “你若不要,就還給知次郎吧。我們帶回去和他的屍首葬在一起。”
  孟大宇走過去,將知次郎的劍放在他的屍體邊上,回到場中道:“我二人不比也罷。”
  介之推道:“要比的。今日介之推若是敗了,就會在八年之後再來中土找你。屆時還煩孟大俠指定一個地點相會才是。”
  孟大宇不耐道:“在下可不願與你糾纏不清。在下身有大事,沒空陪你比武。”
  介之推拔出長劍道:“我可不管那麽多。注意了。”說著身形晃動,已經攻了過去。
  孝莊文皇后在一旁道:“孟大俠,乾脆將這人殺了吧。”
  孟大宇冷笑一聲,不住躲閃,心中竟拿不定主意該將介之推怎麽辦。殺他,當然不行。連傷他也無此必要。制住他又怕他口中說不輕生,到時候又自殺。孟大宇心中想著,腳下躲閃,不知不覺便被介之推攻了十數招了。
  介之推厲聲道:“你爲什麽不還手?”
  “我爲什麽要還手?”
  “你怕我敗了輕生?”
  “正是如此。”
  “你不還手,我立即剖腹自殺!”
  孟大宇大驚,立即長劍一引道:“不可如此!”一劍絞去,場中頓時金戈之聲大作,一招之間,便將介之推絞退了三步。
  介之推見孟大宇還手了,立即展開了一套奇妙步法,手中劍勢加快,比先前快了一倍以上。介之推的劍法與知次郎不同。他的劍招輕靈而含蓄,招與招之間沒有明顯分界,就像流水一般渾然一體,但卻極快,連武當派或五行門的快劍手與之相比也要遜色不少。
  孟大宇見他的劍法招無定招,式無定式,不管是砍劈挑削斬刺絞點,均與他的身法步法配合得無比協調,極少破綻。孟大宇不禁被他的劍法迷住了,也展開了本門劍法,與之搶攻起來。
  孝莊文皇后在宮中也常見武士禦前比劍助興,更常見大內侍衛對侍。可是,她從沒有見過如此快的打鬥,當她漸漸看不清兩個人的身形時,不禁大叫了一聲:“好!”
  哪知她那一聲好剛喊完,場中二人已經分開了。介之推的胸襟有一條半尺左右長的口子,只是孟大宇手下留情,沒有傷他肌膚。
  介之推倒垂長劍道:“依大清年譜,今年是崇德七年,大明朝的年譜是崇禎十六年。今日是二月初四日,八年後的二月初四日,我在杭州西湖夕照山等你。”
  孟大宇忙道:“不可!值此兵荒馬亂之際,八年後,在下還不知是死是活。縱然活著,也不知身在何處又是不是自由之身。”
  “無妨。我等你一年。”介之推說完,頭也不回,下山而去。那個年輕武士,抱著知次郎的屍體,隨在後面下山而去。
  孟大宇目送二人離去,無可奈何,也朝山下走去。
  “孟大俠!”孝莊文皇后連忙隨後追去。
  “王妃有什麽指教?”孟大宇得她傳遞消息,不便說走就走。
  “你到關外來找什麽藥?”
  “練內力的輔藥。”  
  “關外的名藥,大清宮中應有盡有。你隨我到宮中去吧,你要甚麽藥我都給你。”
  “多謝。但我不要。”
  “爲什麽?你不是到關外來找藥的麽?”
  “在下不願受人之惠。”
  “哎!那麽我就直說了吧。我想請你做我的保鏢。”
  孟大宇啞然失笑道:“在下還不至於混到那個地步。王妃說笑了。”
  莊妃歎道:“像孟大俠這等高人,我就知道請你不動,不過,我以王妃之尊,和你交個朋友,你……該不會拒絕吧?”
  “那就更不敢當了。在下告辭。”
  “孟大俠別走。你瞧不起我?”
  孟大宇冷笑道:“清國累犯大明邊疆,在下身爲大明朝子民,交了你這等朋友,豈不落個漢奸之名?”
  “這話倒也在理。只是加外還有一層道理,不知孟大俠知不知道?”
  “甚麽道理?”
  “兩國交兵,是非很難判斷。我如說兩國交兵,是因爲明朝權臣勒金太重所致,孟大俠肯定不會相信。而且,在清朝廷中,也有主戰主和兩派,不斷對皇上施加影響。我在清國,就是一個主和派。我因一力主和,反遭主戰派憎恨,多次派人要想暗算於我。我萬分無奈,方才上白頭山來,想求助於天池大俠。誰知天池大俠又受了傷,而且他的武功也不如我聽說的那麽高。哎!我如被主戰派的刺客刺死,朝中的主和派失一主將,只怕戰爭就更不可避免了。”
  孟大宇道:“主戰派要暗算你,你只消告與你的皇帝聽,豈不便解決了?”
  “皇上不信呀!而且既然是暗算,我也拿不到證據。”
  “是誰想暗算你?”
  “主戰派多爾袞三兄弟。”孝莊文見孟大宇有些信了,心中暗喜。“當年太祖努爾哈赤去世,他們的生母阿巴亥殉夫陪葬,多爾袞兄弟一直以爲是當今皇上逼死了他們的生母,一直對當今皇上記恨在心。他們一直以主戰方式將皇上逼向絕路。”
  “你想讓我去刺殺多爾袞兄弟?”
  “不是。我既是主和派,又怎能濫殺?如果他們知道主和派請了孟大俠這樣的高手,至少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但在下行無定址,不可能隨你去盛京瀋陽。”
  “大俠還要在在外呆多久?”
  “不知道。”
  “那麽,你回關內時,請到瀋陽來一趟。你來瀋陽時,請到清甯宮外的宮牆上畫一支劍,我會每日令心腹去查看的。他一看見信記,便會來附近找你。就是那一位侍衛,他叫霍都。”孝莊文皇后說完,又加了一句:“探報上有關霸主宮的消息,我會爲你收起來傳與你知道。”
  “好吧。這就告辭。”
  “孟大俠保重。”文皇后說。這一句話說得猶如黃鶯初啼,任何一個男子聽了也會心動。但孟大宇不由自己心動,已經轉身而去,飛掠下山。

此帖於 2008-07-08 07:25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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